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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衛小游 -【America萬人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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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2:06 |倒序瀏覽
America萬人迷 作者:衛小游

好不容易哪──  
終於有個男仔“智仁勇”地打開她內心的黑盒子,  
瓦解她原來對愛情的高度防衛能力。  
對象還是一群叫女同事荷爾蒙
“異常喜熱”的空降頂頭上司喔!  
為難的是,總監的Brother也來窮追猛啵,
兄弟倆有志一同的相中了她……  
哎!怎麼會桃花久不開,一開便成雙!?  
還是高頭大馬、金髮碧眼,迷死人不償命的America種……  
早知愛情這玩意兒是她消受不起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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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3:02


    相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美好的早晨,小葉欖仁翠綠的枝葉被昨夜的雨洗滌的清新可愛,手裏提著一瓶優酪乳、一塊麵包,便尋春去。

    坐在那透著縷縷晨光的繁葉下,任微風徐徐拂過臉龐。突然,良心傳來嚴厲的譴責——

    稿子拖多久了,還有時間胡思亂想?原來,以上純粹是本人在作白日夢,早晨起床後就兩眼朦朧,瞳孔無神的女人哪來的閒情逸致去尋春?一大早不是死賴在床上不肯醒就是睜不開眼睛好面對現實,心想:昨兒快天亮才睡,今兒個對自己好一點,睡覺睡到自然醒吧!眼皮又沉沉蓋下。良心再度傳來譴責——

    “我說啊,今天幾號啦,春天都變成夏天了耶,稿子就算晾,也該幹了吧。”

    “可是感覺不來,沒感覺就寫不下去嘛。”沒感覺就沒興致寫,要感覺來了才能下筆如飛。

    “沒感覺?”良心狠狠地捏了大腿一把。“現在還有沒有感覺?”

    “有了,有感覺了。”忙不迭的說。

    “那還不趕快寫?”打鐵要趁熱,良心揮著皮鞭在一旁監督。

    於是我含著淚,重新爬回電腦桌前,把檔案叫出來。

    女主角加菲睡眼朦朧的看著我,口氣不悅的說:“幹嘛啦,昨天被你操了一夜,還不過癮啊?”

    “不是啦。”我委屈不已。“我只是想問問你,你大小姐什麼時候才肯談戀愛?”

    “發神經!”加菲白我一眼。“本小姐要回去睡覺,再吵我小心我扁你。”

    於是乎,我大氣不敢吭一聲請她回去。本人已被她磨得傷痕累累,任何一丁點,都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從女主角這裏下手不了,那換個方向好了。“藍眼睛,你出來。”

    這風度翩翩的男主角連本人都想夾起來配,實在是搞不懂加菲那小女子在龜毛什麼?“愛嘛,就一個字,你快點跟她說,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把她拐上床也可以。總之,我要解脫。”

    誰知他更龜毛的說:“如果可以這樣做,我早就做了,就是因為不能,所以我才等。”

    等?等你去死比較快啦!心裏可以這樣想,話不能這樣說,我和顏悅色的勸他:“要不然,你好歹也得有些什麼表示,像是送送玫瑰啊,鑽石之類的,不然你們這樣拖拖拖,要拖到公元幾年?”

    他瞪我:“這是誰的錯?是誰讓她不喜歡玫瑰,不喜歡鑽石,那麼難追,我連偷一個吻都要怕她落跑,你不知道成年男子性壓抑太久會出問題嗎?我不管,你最好快給我一個交代。”

    “是是是!您教訓的是,都是本人的錯。”我忙不迭的道歉,又很好心的拿出一張情趣商店的禮券當作陪禮。“如果你真的忍不住,這家店裏有替代品,可以暫時抒解壓力。”

    他臉一黑,拂袖離去,任憑我嘶喊到沒聲,都喚他不回。這下可好,男女主角都跑掉了,我找誰談戀愛呀?

    筆下也寫了十來個故事了,愈寫愈覺得,相愛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兩個狂妄的傢伙,成天鬥來鬥去,也不擦出一點火花來,真想把他們一腳踹到太平洋去。

    “快點說“我愛你”,不然我、我就哭給你們看!”

    我一定要讓他們既談情也說愛。咱們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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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3:18
    楔子

    兩千年臺北

    腳步匆匆的行人,在經過新地標大樓時,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莫不暫時停下腳步,抬頭看大樓外的大型電視牆正在播放的CF。

    甩掉他——三個大字隨著宣言式的口白,赫赫然浮現在畫面上,又漸漸淡入。

    懸疑性的爆炸點吸引住一大群人的注意力,正當街上的人引頸觀望時,一個罩著桃紅短衫搭配亮橘七分短褲,足蹬懶人鞋,戴著棒球帽的女孩自反方向的路上晃蕩而來,經過電視牆時,抬頭看了一眼,又迅速晃蕩而去。

    城市的幽魂,常常飄泊在你不經意的角落。

    大家的目光仍舊停留在CF上。

    字幕淡入後,畫面中隨即出現一雙眼睛的特寫,鏡頭漸漸往外推移,是一張女人的臉孔。鏡頭持續拉遠,一名打扮入時的女性不停的往前方走,她走得非常急、非常快,並且堅毅,似乎什麼事情都攔不下她。但突然間,她停了下來,轉身看向後方,鏡頭跟著她的視線流轉,身後是一群手裏拿著一大束玫瑰的男人,個個殷切的要將鮮花贈與美人。女人露出一個微笑,接過其中一束後,卻坐進停在路旁的一輛汽車裏,一個俐落的回轉,將車開上路。接著,背景音樂、旁白及字幕出現——甩掉他,別再猶豫!

    STHEGO兩千年新女性房車,讓你更有自信。

    總代理禾寶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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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3:41
第一章

    那戴著棒球帽的幽魂一路飄到一棟連雲的高聳大樓前,跟警衛打聲招呼後便走了進去。

    這裏是立捷廣告的新大樓。

    立捷廣告公司是一家中外合資的大型廣告代理商,提供廣告主廣告與行銷等相關服務,業務內容繁多不勝枚舉,旗下人才濟濟,已連續數年拿到各種廣告大獎,是每個想走這一行的人擠破頭想進入一展長才的公司。

    按下十八樓的電梯鍵後,拿下帽子塞進背包裏,帽下原來有一頭俏麗的短髮,及耳,削得極薄,挑染成酒紅色,額前幾根發絲不聽話的翹起,她率性的撥了撥。“媽的!又不順。”

    十八樓一到,大步跨了出去。

    剛做完十八樓清潔工作的清潔工老畢見到她,愉快的打招呼。

    “嗨!加菲。”

    “嗨,老頭。”

    這女孩每次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喊他老頭,其實他也才五十歲左右,而且還愈老愈年輕哩。

    “奇蒙子不好啊,要不要來根菸,讓你快樂似神仙。”他掏出一包香菸,孝敬老佛爺似的遞給她。

    BOSS!“謝了。”她毫不客氣的整包拿走。

    “喂,小孩子麥貪心。”這包菸他還沒開過耶。

    “老頭子,年紀大了,菸少抽點,這菸小姐我就犧牲一下,A下來了。”拿了菸,揮揮手瀟灑的繼續往前走。

    走道上行人接踵不絕。

    端著一杯熱咖啡的男人迎面走來。“嗨,加菲。”

    “嗨,馮哥。”拉住他手臂,霸喝一口,才滿意道:“麥斯威爾。”友社的廣告詞“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果真是受用,難怪產品會賣得好。

    “咖啡賊!”馮大中拍了她頭一下,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和一堆Case打仗。他是攝影兼美工。

    工讀生小梅抱著一堆文件走過來。“嗨,加菲。”

    小梅是公司裏某同仁的侄女,趁著暑假,來打工賺零用。

    “嗨,小美人。”

    再一路過去,創意部大大小小都在與繁重的工作奮戰著,就是這種幹勁,讓第二事業總部的業績硬是把第一總部的丰采給搶了來。哈!想到能夠壓過美力那花孔雀的氣焰就大快人心。

    立捷共有兩個事業總部,雖都負責平面媒體與電視媒體的廣告,但兩個總部所服務的客戶類型略有不同。一總部主要的客戶是長期以來即和公司合作的,二總部則負責一些零星代理的客戶與新客戶的開發。兩個總部從眼中出現彼此以來,表面上風平浪靜,合作無問,資源分享——例如業務跟媒體、行銷、市調等部門的支援。實際暗地裏,卻互相較勁,一爭長短,可說孔明草船,暗箭不斷。

    另一個造成不平衡的原因是,一總部的成員“陰盛陽衰”,泰半都是娘子軍,而二總部的成員,很悲慘,“陽盛陰衰”,男女比例五比二,女色已經很稀有了,而且其中還要扣掉一個不能算是女人的女人,她只算半個,加菲是男孩與女孩的綜合體,她不算女人。

    照八卦易理來說,陰陽應該要調和才對,偏偏不知是什麼緣故,他們這兒,竟是陰陽相克。

    “嗨,加菲——”

    她一拳揮去,正中鼻樑。“死王八!警告過你很多次,不准摸我屁股!”

    “我還沒摸到啊。”阿魯痛哭流涕的高舉雙手,以示清白。他只是喜歡用這種方式跟女孩子打招呼嘛,全部門就只剩加菲還“守身如玉”,連一下都不肯讓人碰。

    “廢話!真要摸到了,就不止奉送一拳了。”對這只創意部之“狼”,她早有防範之心。阿魯不壞,偏偏有點小色。

    “年輕女孩,這麼火爆小心貶值喲!”

    漫不在乎的吹了聲口哨。“那正好,留著『自肥”,現在可流行得很哩!”

    “加菲來了嗎?”走道盡頭的辦公室發送出千里傳音。

    “CD大人有請,待會兒再跟你哈啦。”

    加菲瞅他一眼。“你閑,接著。”

    “什麼東西?”阿魯反射性的接住加菲丟來的東西。

    “炸彈。”

    阿魯嚇得連看都不看便丟回給她。

    “笨!車鑰匙啦。”將鑰匙塞進他上衣口袋裏。“幫我把“鐵達尼”牽去機車行,它拋錨在公園附近。”

    “啥?又撞冰山啦,小姐,該換台車了。”

    “有空再換。”

    “第二十一次了。”

    “什麼?”加菲回過頭。

    “你對我說這句話。”也是他第二十一次去當她的道路救援。

    “是嗎?”挑起眉,龍飛鳳舞的。“恭喜你。”她握握他的手。

    “恭喜?”哪兒話?

    “記性不錯,沒有老年癡呆的徵兆。”

    “損我!”捶她一下,阿魯認命的幫她牽車去修理。

    “感激不盡。”說著,各自分道揚鑣。

    敲了門,走進總監辦公室裏,楊sir正在泡茶。看見她,伸手招她過去。“女孩子,進來。”

    “楊sir的外丹功又精進了。”聽剛剛那丹田有力的千里傳音,她猜。

    楊約翰,立捷廣告第二總部的總監,美國華僑,今年五十有三,兩鬢斑斑,本欲辭職回鄉下老家頤養天年,因公司極力的挽留而允諾繼續留下帶領他們。部裏的同仁都叫他楊sir。

    “有嗎?來,隨意坐。”

    這德高望重級的人物平時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泡茶。

    加菲搬了一張紅木圓椅到他桌前坐下,看白毫烏龍的茶葉在近九十度的熱水下完全舒展開來,經過一連串繁複的手續後,一碗清茶終於送到她面前。

    她端起茶碗,吹了吹便要飲。

    對她來說,喝茶只是為了解渴,她熟悉每一個品茶步驟,卻從來懶得循規蹈矩,幸好楊sir請喝茶,也從不在意客人是否遵守這些細節。一杯好茶的定義是能讓人心情愉快,暫忘煩憂,這才是大原則。

    “吃過早飯沒?”

    “沒。”

    “那先吃點東西墊胃,空腹喝茶太傷。”楊sir起身從身後的大櫃子裏拿出一盒抹茶紅豆果子。

    加菲一看,眼睛一亮,不客氣的拆起其中一個果子的外包裝,吃將起來。

    “日本客戶送的。”將禮盒推到她面前。

    “謝謝楊sir。”待吃幹了抹淨,一口將茶喝幹,抬起頭。“找我來什麼事?”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也該意思意思一下。

    “來,陪老人家看一下電視吧。”打開身後牆上的開關,一面螢幕緩緩降了下來。

    加菲則自動自發的走到專門放置錄影帶的櫃子。“要看什麼東西?”

    “最左邊那片。”

    將帶子放進放影機裏,便坐回椅子上。待畫面出來,她低呼一聲:“這不是去年的……”

    “對,是你去年替京華在情人節前夕做的促銷廣告。”

    加菲不懂為何楊sir要叫她看這支廣告短片,她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她豈會不清楚,閉著眼睛都知道下一秒會出現哪一幕畫面。“sir,我不明白——”

    “專心看。”楊sir不慍不火,卻能叫加菲這小女子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專心觀看。

    但,到底要看什麼啊?加菲蹙起眉。

    廣告片不長,大約只有四十秒,重新將片子倒帶,這回她緊緊盯著螢幕。

    畫面一出現,首先是一幕雨景,一曲《雨中的旋律》。

    片中一個女人撐著傘,佇立在黴雨中的天橋上,手指輕握頸上的項煉墜子。一段女音口白同時襯著背景藍調音樂出現:

    “他打電話來,說兩個人許久沒好好說過話了,約個地方聊聊天吧!認識兩年多,一開始的熱情漸漸褪色,偶爾會想,是不是時間久了,愛情就會淡了?我問他,他沒有回答我。”

    跳接男方為女方戴上項煉的特寫鏡頭。

    “我想或許是因為,傳言有時候,不需要言語。”

    字幕浮上——

    京華點金成愛,傳言精品,限量秘密發燒。

    專心看完了一遍,加菲不解的看著上司。

    “我記得京華的傳言金飾系列在廣告上檔一個月內就有五千萬的盈餘。”這不僅是她絞盡心思擠出來的創意而已,市場調查跟客戶的滿意度都肯定了這支片子的價值。對一個廣告創意人來說,能高度維持自己創意的原貌又能刺激消費者購買欲望,讓客戶光數銀子就數到手軟,這樣一支片子還有什麼好挑剔的?“而且這件Case當初楊sir也看過,我不明白又把這支片子從倉庫挖出來要做什麼?”

    他當然明白她的意思。這女孩對自己有著強烈的自信心與驕傲,這固然幾乎是每一個創意人的特點,沒什麼不好,但她卻也因此發覺不到自己的盲點所在。

    沒有直接答覆加菲,他翻出一個牛皮紙袋。“我手上有一宗大Case,業務經理先拿給我看,要我評估哪一個人適合主導設計,我在考慮要不要推薦你?”

    “我願意接。”加菲馬上就點頭。她從不排斥任何一種商品,她的彈性很大,而且她最近比較大的Case也剛完成,交出去了。

    楊sir不急著答應加菲。“這件卡司是一整套的宣傳活動,包括平面廣告、賣場SP促銷和電視媒體、網路DM,期限是一個半月要完成,客戶要趕在七夕以前推出產品,所以很趕。”

    “沒問題,我可以趕出來。”加菲拍胸脯保證,她對自己有信心。

    楊sir看了她一眼,將資料放回桌上。又重新放一次剛剛那支京華的廣告。“在你看不出來問題出在哪里以前,我不能把這件Case交給你。”

    “楊sir!”加菲不敢置信。“不交給我做,要交給誰?”她是資深撰文,給她來做該是最適合的呀。

    “一總部的美力也想接這件Case。”

    “一總部?”她們來插什麼花?該不會是考績輸了他們二總部,心裏不服氣吧?“楊sir,俗話說,肥水不落外人田啊。”老頭在想什麼?

    “美力可能比你適合做這件案子,但我想給你一個機會,所以才放這支CF給你看。”

    “我的機會?”

    “沒錯,這支CF雖然客戶滿意度高,但你真的沒有發覺嗎?女孩子,你其實沒有捉到重點。”

    “重點?不就是商品——金飾嗎?”她蹙起眉,不明白總監的意思。

    “不只商品,還有時間性,這是情人節時配合平面廣告和促銷一起上檔的吧。愛情啊,女孩子,除非你未來都不打算再碰跟愛情表達有關的提案,否則你就必須修正你自己的愛情觀。”以前沒有特別注意過,若非最近碰巧翻了翻加菲這三年多來的作品集,又碰巧的留意到這女孩過去創意中的某些相似點,他也不會特別把它翻出來講。

    非僅關於廣告,更是以長者的身份對她做出人生的忠告。

    “我的愛情觀?有什麼不對嗎?”加菲困惑的問。

    楊sir慈祥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孩子,你才多大年紀啊?”思想太滄桑,未必是件好事。

    “離“老”還很久遠呢,這與我們討論的主題有關係?”

    “有,你應該要嘗試著把愛情那種甜蜜的感覺表達出來,而不是老是用頹廢的灰色來表現。愛情是繽紛多彩的,它不是只有一個色調。”

    加菲偏著頭,斟酌著說:“灰色也是一種創意,把所有的彩色顏料攪在一起就成了灰色,可見灰色最接近原色。”她崇尚自然,反璞歸真,有什麼不可以?

    “愛情也是?”

    “對。”

    在她眼底,的確就是如此。“愛情只不過是一團灰濛濛,掃不開的陰霾,煩都煩死人了。”她攤手,嫌棄的說:“你不覺得,兩個人一起生活,背景不同、習慣不同、思想不同,明明很多很多不同,卻硬要為愛情妥協,改變自己,委屈自己,何苦來哉?”

    “甩掉他?”楊sir想起該在今天正式上檔播映的那支汽車CF。想當然耳,那又是這女孩的傑作。臺灣女性意識愈來愈獨立堅強,不知與大眾媒體有無相關?

    “哎喲,不止,還得踢的遠遠的。”她腿一伸,擺出踢球的架勢。看,外野,呵!

    男人于她,可以是好幫手;但情人于她,不過是……累贅罷了。

    楊sir有點無奈的看著加菲。“你的創意是正好符合新世代的潮流,但這樣下去,在未來是令人擔憂的,你自己好好再想想吧。”

    “Yessir。”加菲雙腿用力一併,孩子氣的行了個大兵禮,讓人不禁懷疑她究竟把話聽進去了沒有?

    加菲當然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

    如果是對於她專業的批評,她會虛心受教。但人生觀的差異,她自認是牛——所以牽到北京還是牛。

    觀念不同是一回事,飯碗還是要搶。“Case?sir。”她要求。

    “不,女孩子,這是喜餅公司的廣告,他們是外國客戶,想在臺灣建立起自己的品牌形象,可不能搞砸的。”

    什麼話嘛!“我不會搞砸。”

    楊sir堅定的搖搖頭。“你若要“甩掉他”就會搞砸。”如果這女孩仍是堅持她的單人愛情——自己愛自己——那麼喜餅要賣給誰?自己吃也吃不了那麼多啊,是吧?

    “這不公平,那一支是汽車廣告,我要強調的是現代女性的獨立自主以及車子的速度,當然要“甩掉他”嘍!”

    “一個人的思考模式短時間內不容易改變,一定會有一些殘留在潛意識裏,用這種心去做這喜餅禮盒的廣告,八成會失敗,提案只是浪費時間而已。”他不想讓一次的失敗毀掉這女孩。她有才氣。

    加菲有點生氣。“Sir,你不瞭解我,也太瞧不起我了,我不是那種分不清工作和個人情緒的人。”她向來以客戶的需求為優先考量,在孤芳自賞的創意群中,她算是配合度相當高的了。

    “我給你兩個禮拜。”楊sir做最後讓步。“你先把初步構想提給我看。”

    她拿走桌上的資料袋,不認輸的回眸。“我會全力以赴。”

    加菲嘟著嘴離開上司辦公室,她氣她明明能,楊sir卻要否定她的能力。

    她不會認輸的,她一定要在兩個禮拜內弄出提案,絕不把這件Case讓給別人。

    抱著資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將混亂的桌面掃出一小片空間,她埋頭開始閱讀那些資料,裏面包含了一系列的商品資料和這家喜餅公司的背景資料。

    坐在她旁邊的姚姚見她氣衝衝的回來,好奇的問:“楊sir找你去泡茶呀?”

    “純粹是就好了。”偏偏大家心知肚明,“泡茶”背後的動機常常不單純。

    丟下資料,她轉過身來,將椅子拉近姚姚同事的所在位置。

    “姚姚,你為什麼會結婚?”姚姚是比她更資深的資深撰文,三年前剛進公司時,姚姚負責帶她。那時姚姚尚是個獨身主義者,沒有結婚的打算,誰知一轉眼,新男友才認識不到半年,就跟人家閃電結婚去了。會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姚姚請婚假時,她工作量遽增到幾乎吃不消,想忘記那時沒天沒地趕Case的痛苦,很難。

    這是個意外之問。姚姚想了想才道:

    “機緣問題吧,沒碰到時,以為自己當定單身貴族了;可時機一對,結婚就順其自然啦。”想起老公,她甜甜一笑。見加菲一臉茫然,她拍拍她的臉頰。“很迷惘嗎?”

    “是有一點……”

    “沒關係,等你遇到就會明白了。”她以過來人的經驗保證道。

    愁容滿面。“等我遇到就來不及了。”

    “怎麼會,你還這麼年輕?”

    “跟我的年紀沒有關係,楊sir只給我兩個禮拜。”加菲把剛剛在上司辦公室裏泡茶時的事重點式的說了出來。

    姚姚聽完了以後,拉開腳邊的大抽屜,拿出一包烏梅蜜餞,將之拆封。“要不要吃烏梅,碳熏口味的。”

    “姚姚!”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吃零食。

    “不吃?”邊說邊塞了好幾顆進嘴裏。嗯,真酸,好過癮。

    加菲白了她一眼。“不吃,酸死了,那東西。”她自動自發的從她抽屜裏拿出一罐洋芋片,卡茲卡茲的吃起來。

    “對嘛,人生得意須盡歡,想那麼多幹嘛,Do就是了,至於那些還沒遇到的,就慢慢等吧。”姚姚開心的吃起蜜餞,很高興加菲怕酸,她可以一個人獨享。若不是從以前就特別愛吃這東西,她還以為她“有身”了哩。

    加菲不高興的吃著洋芋片:心裏則在詛咒伊甸園的蛇。愛情實在是次於欲望與知識的第三項人類的原罪。天大的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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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4:04
第二章

    親愛的,我要結婚了。

    結婚是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媽的!一個人過得好端端的,幹嘛要結婚給自己找罪受。

    麻煩、累贅、囉嗦!

    原想從混亂的腦子裏捉出一些字句,卻愈想愈煩,只想到一堆兒童不宜的髒話,索性甩下鉛筆,端起桌上的杯子,將冰水咕嚕咕嚕的喝下肚,消消火氣。

    媽的,那女人居然還不出現!到底要她等多久?

    阿M沖進咖啡廳裏,看見坐在角落的加菲,匆忙走了過去。

    “加菲,對不起,我遲到了,等很久了嗎?”

    加菲抬起手,亮出手錶。“我等了十分鐘三十五又六分之一秒,今天你請客。”她懷疑她閑著沒事幹,大中午放著冷氣不吹,跑來這家咖啡廳浪費她的時間。

    “對不起嘛,路上塞車,我跑過來的。”拉開好友身邊的椅子坐下,阿M臉上的汗水涔涔的滴。將桌上的冰水一口喝完,叫道:“呼,好熱喔!臺灣快不能住人了,一年比一年熱。”

    服務生來到桌旁,送了兩份菜單來。“小姐,請問要點些什麼?”

    阿M沒看菜單。“再給我一杯冰水,謝謝。”

    “馬上來。”服務生轉身倒水去。

    服務生才離開,阿M把菜單推到她面前。“加菲,你要吃什麼?”

    加菲抬起頭,眼睛佈滿血絲。

    “嚇——”阿M尖叫出聲。“你、你,你幾天沒睡覺啦?”

    她跟加菲分別在不同的兩家廣告公司工作,加菲任職創意部,是CW,她則在業務部當AE。原以為她已經很忙很忙,忙到昏了天、黑了地,都快沒時間吃飯,沒想到加菲比她更誇張,她看起來很糟,像十天沒闔過眼。

    “你管我幾天沒睡?”加菲口氣衝衝的,實在是跟睡眠不足有關。“叫我出來幹嘛啦,趕快說一說,我要回公司了。”眼看著楊sir給的期限愈來愈近,而她卻還沒弄出個像樣的東西來,難道說真給他老人家說對了,對愛情的“鄙視”真會成為她邁向頂尖創意人的阻礙?

    阿M絲毫不介意加菲的態度,兩人相識十二年,她是什麼樣個性的人她清楚得很,加菲向來就是這樣直來直往。

    從皮包裏拿出一個紅色信封,推到好友面前。“加菲,我找你出來,是要送這個給你,你是第一個拿到的喔。”

    “什麼東西啊?”加菲不怎麼感興趣的打開那個精緻的信封,卻拿出一顆炸彈,當場她被炸的僵在那裏,動彈不得。這炸彈裝了麻醉劑,她猜。

    阿M是個畏懼婚姻的女人,她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她居然、居然……

    阿M露出淡淡的羞澀,握住好友的手。“加菲,我要結婚了。”

    加菲訝異的看著阿M的手,一顆晶亮的鑽石在閃閃發光,似為這一刻留下永恆的見證。

    阿M要結婚了?!她蠕動著雙唇,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阿M抱著她痛哭。

    “加菲,我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驚訝,事情很突然,他跟我求婚的時候,我甚至還不能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想跟他過一輩子。說真的,我很惶恐,我好怕,我怕結婚以後,感情變質了怎麼辦?一枚戒指要套住兩個人生,會不會太薄弱?我真擔心以後,若也像我媽一樣……”

    加菲努力的消化完阿M一堆話,她張開手臂擁抱她。“傻瓜,你會擔心、會惶恐是因為你愛他、在意他,才會想這麼多,如果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你會讓他靠近你一步嗎?”她認識的阿M多保護自己啊。

    加菲心想:原來愛一個人就是要撤除自己的保護膜,讓對方靠近的同時也給對方傷害自己的機會,因為在乎,所以會受傷,所以會想拒絕……唉,可惜可惜,她又失去了一個不婚陣營的盟友。

    “加菲……”阿M吸吸鼻子。

    “阿M,恭喜你。”她希望阿M幸福。

    原來,這就是“渴望”的滋味,渴望一種未來,能夠不要變,大家都想留住幸福的片刻。很癡。

    “加菲,謝謝你。”好友的祝福讓阿M泣不成聲,捉著加菲的手臂如溺水的人緊捉著浮木,一刻也不敢鬆開。

    對於未來那不可知的恐慌啊……悲哀的芸芸眾生。

    “呃,小姐,水來了。”

    服務生尷尬的在一旁站了許久,卻沒人理他,他悄悄放下水杯,識相的忙他的去了。

    這天下午,加菲溜班沒回公司。

    她陪了阿M一整個下午,直到夜裏才轉回住處。

    回到賃居的公寓,心情仍然悶悶的。

    一整晚,她幾乎無法思考,一顆腦袋紛亂的像兩國對陣,你攻我打,差點沒讓她精神分裂。

    阿M的家庭背景特殊,她有一個精神耗弱的母親,目前住在松山療養院,病情時好時壞。

    阿M的媽是個傳統婦女,以夫為天,依賴性很高,一旦失去丈夫這個支柱,她的世界天旋地轉,整個人一下子就崩潰了。

    很小的時候,她去過阿M家,那時她媽情況還算穩定,曾經提起過她丈夫的事,說到激動處,就抱著她頻頻落淚,把她錯當成了阿M。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阿M的媽精神出了問題。

    阿M的父親事業成功後,背叛了與他同甘共苦的妻子,與情人另組家庭,在國外逍遙快活,一年才寄一點生活費回來。

    她認識阿M時,這個家庭已殘破不堪。

    阿M的堅強是磨出來的。為了父親的負心、母親的精神失常,她努力讓自己成為母親的依靠——儘管阿M的媽已經認不出自己的女兒了。

    阿M的不信任愛情是有原因的。能夠攻破她心房,甚至讓她點頭願意走進禮堂的男人,想必不是個簡單的角色。找機會,她得去會他一會,並且警告他:要敢辜負阿M,休怪一票阿飛拿刀去砍負心人。

    一個婚姻……像阿M那樣的一個女人啊……哪里來的勇氣敢拋下過去的包袱,去面對她向來視為畏途的人生呢?

    除了祝福她,她幫不上她其它的忙。愛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第三者,只能觀棋——不能語。

    加菲為工作連續失眠了幾夜,想著想著,居然也沉沉地睡了。雖然,夢裏的她,仍不斷思考著這些問題。

    結婚呢,就是為了跟心愛的人一起面對挑戰,

    平平凡凡的人生總要做點不平凡的事才不會遺憾嘛。

    永恆啊,不是一顆鑽石就能夠表達,

    而要用生命去見證永恆的存在——

    這是致阿M的信,也是兩個星期“死期到”,加菲給楊sir的回答。

    老人眼眸閃爍著睿智的光輝,看著加菲送來的文案,他得用力交握住手,才不至於豎起大拇指,好好稱讚這女孩,但他不能過度誇獎她,否則她屁股會翹的跟孔雀一樣高。

    他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女孩的心,在短時間改變了呢?

    “楊sir,怎麼樣?”加菲規規矩矩的站在辦公桌前,等著上司的回覆。

    楊sir故作姿態的在那邊哼哼嗨嗨,不肯早點給加菲答覆。“嗯……乍看之下是還可以啦,不過這件Case實在太重要了,我得再仔細考慮考慮。”

    “楊sir,爽快一點嘛。”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她就伯這老傢伙耍她。

    見加菲已經快沒耐心,楊sir不再磨她殘存無幾的耐性。“好吧好吧,這件Case是你的了,就照現在這構想,業務部的陳經理會幫你,他負責這件Case的執行。”

    帥!加菲吹了聲口哨。會動用到經理,而不是由一般的小小AE來負責,看來的確是件大卡司,她可要好好努力了。

    “謝了,sir!”人逢喜事精神爽,加菲心情愉快的像只小鳥,蹦蹦跳跳的跑出去。

    突然想到了什麼,楊sir喊住她:“加菲,回來。”

    加菲及時緊急煞車。“什麼事?”

    “誰教你這些的?”他其實更想問,她改變她的愛情觀了沒有?

    加菲瀟灑的笑了笑,說:“一個好朋友。”從阿M那裏學來的。

    擺擺手。“掰,我去忙了。”走了兩步,門邊探出一顆頭。“sir,偷偷告訴你吧,這不是我的愛情觀,只是有感而發,我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愛情真是世界上最麻煩的事,男人則是世界上最討厭最討厭的動物了——當然啦,老男人跟朋友不在此列。”

    見楊sir聞言愣住,加菲哈哈大笑,回過頭時,不慎撞到了人。“唉喲!對不起、對不起。”頭也不抬一下便揚臂離去。她還在為自己的勝利張狂呢。

    被她撞到的那人看了看她的背影,回過頭,敲敲沒關起來的大門以示尊重,便進了總監辦公室。

    “好有活力的女孩。”

    楊sir一見來人,精神一振。“可不是,加菲是讓人頭痛的鬼靈精。”

    “加菲?聽起來像貓。”男人走到他面前。“如果你不要,就把她讓給我好了,一總部歡迎這樣的人才加入。”

    挖人也不必往自己的牆角挖吧。楊sir如臨大敵的看著這囂張程度不下於他手下那匹野馬的男人,噙起老謀深算的笑。“有何不可,如果你馴服得了她的話。”

    “我向來歡迎挑戰。”男人伸出手,和楊sir交握。“未來請多指教了,楊總監。”

    “彼此彼此,傑小子。”這男人的手厚實有力,是個不輕易妥協的人。本想早早退休回鄉下去種花蒔草,把機會讓給年輕後進,可這樣一來就看不到好戲了,他捨不得啊。

    他有預感,這人的出現將為這家公司帶來一陣不小的波濤。

    誰將被捲入波濤裏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加菲開心的回到辦公室,就見二總部的同仁氣氛凝重,一群不速之客站在走道上,恰巧擋住她的去路。

    不能怪兩方人馬捧同一個飯碗,卻無法好好相處,實在是路數不搭嘎,見面就眼紅。何況他們做的還是同一類工作——創意。

    搞創意的人,別的沒有,就是自尊心特重,敝帚自珍的多,互相佩服的少,其他人在眼中常常都是垃圾。

    兩部門的交惡,起源於一總部的資深撰文夏美力拒絕了二總部癡情男兒馮大中的追求,白熱化於加菲與美力的一場世紀毒舌大戰,至今兩部戰火雖偃,卻仍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

    本來一總部在十九樓,二總部在十八樓,隔了層天花板,也就相安無事,偏偏兩部門共用十八樓的大型會議室,只要一總部的人下來開會,馮哥就躲得遠遠的,深伯傷心人勾起傷心往事。

    加菲要回到座位,勢必得經過他們身邊。

    兩方對峙,鬥一鬥毒舌功力總是免不了的。

    瞧,這不就開戰了。

    在加菲經過身邊時,美力開炮:“聽說最近二總部有個不自量力的傢伙想跟本姑娘搶同一樁生意啊?”

    加菲一聽,就知道這是針對她的,她不出來應戰,怎對得起老天爺賞賜給她的伶牙俐齒呢。“喲!沒想到一總部消息這麼靈通啊,連我們二總部有什麼生意都摸得一清二楚。怎麼,是一總部最近客戶滿意度太低,上頭準備彈掉幾顆老鼠屎,那幾顆屎就慌了陣腳想投靠到二總部來嗎?”

    美力也不是省油的燈。“原來二總部積了一堆屎,太久沒掃,才會這麼臭。”

    “臭?”加菲誇張的嗅了嗅。“我們這裏又沒人用什麼“毒藥”呀、“鴉片”的,怎麼會臭呢?”“毒藥”跟“鴉片”恰巧是這女人輪替使用的香水,問她怎麼知道?還不是馮哥熱戀美力時去查出來的。那一陣子整間辦公室裏香到令人窒息,好在老天有眼,及時讓馮哥看清美力不是適合他的那個人。

    她一路嗅到美力胸前,恍然大悟道:“啊,不是臭,是騷吧?”

    二總部嗤笑出聲,一總部的娘子軍則巴不得撲上前,把加菲捉來毒打一頓,竟敢這樣侮辱她們一總部的人。

    “你這只山猴,借問你什麼時候才學得會講幾句人話呢?”瞧她染那一頭什麼頭髮,活像個小太妹似的,愈瞧愈不順眼。

    好啊!居然做起人身攻擊來了,輸人不輸陣,要耍唇槍大家一起來。“不簡單、不簡單,大家快來看,這只孔雀不僅會開屏,還會說人話喔!”這美力老打扮的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確像極了孔雀。

    美力臉一陣青一陣白。“哼!我不知道二總部居然有這麼沒品的人。”

    加菲噓道:“噓,別急著暴露你的無知嘛,這世上你不曉得的事情還多得很哩,又豈止這一樁了?”駡街的技巧之一,臉皮先要厚。

    “自以為有通天本事,其實不過是只會耍耍嘴皮的小鬼。”

    “是,大姊大教訓的是,咱年紀確實是比大姊少了一大把,不懂事是應該的,大姊長人家一大把歲數,怎麼也跟我一般見識了呢?”加菲無辜的眨著水亮水亮的大眼。

    正與客人在泡茶的楊sir聽到外頭的喧囂聲,施展他的千里傳音。“加菲,你們又在做什麼了?”

    加菲內力不足,只得嘶聲大喊:“阿sir啊,我們在激發創意。”創意人的好理由,可不是?

    “說謊不打稿。”

    “哪里哪里!您過獎了,這正是敝人我的專長。”加菲有模有樣的打躬作揖,看來好不滑稽。

    美力咬住舌頭。差點忘記這傢伙是專寫廣告文案的,她還罵進她的心坎裏,懊惱啊。

    見美力閉了嘴,加菲見好就收。

    “人家我今天心情非常愉快,不想陪潑婦玩駡街遊戲。對了,你說的那份Case我可得趕緊著手呢,時間寶貴,恕不奉陪啦!”她帥氣的揮揮手,把那票人甩到身後,被二總部的人恭迎到自己座位上。

    一總部的娘子軍則氣急敗壞的往會議室走。口頭失利氣歸氣、恨歸恨,會還是要開。

    加菲回到座位,瞥見躲在一旁,暗自神傷的馮大中。整整一年了,這癡情男還是忘懷不了往日情傷啊。

    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別難過嘛,大丈夫何患無妻,我都不擔心嫁不出去了,你擔心什麼呢?”

    “那不一樣。”馮哥搖搖頭。

    “哪里不一樣?”

    “你是獨身主義者,我不是。”

    “嗯,的確是不太一樣。”

    “還有……”

    “還有?”

    馮哥很感性的說:“你是過盡千帆卻不看見一帆,我卻是過盡千帆皆不是——”亦即加菲眼裏根本容不下男人,男男女女在她眼中,都是中性動物。

    加菲很感動的巴他一頭。“媽的!你是我媽呀,這麼瞭解我。”

    “加菲……”馮哥哀嚎一聲。他還想感傷一下呢,這傢伙能不能不要那麼“出口成章”,她這樣鬧,叫他怎麼有辦法繼續多愁善感下去?

    隔天早上。

    每一層樓的佈告欄上張貼了新的人事公告。

    一總部舊瓶裝新酒,基本人事不變動,頂頭換了個新總監,三天後正式報到。

    一大早消息就傳遍了立捷的每一個角落,不管是廁所或茶水間,只要有人煙的地方就聽得見大夥熱炒這件事。

    加菲將背包放下,耙耙騎車被風吹亂的頭髮。姚姚拿著一杯麥片過來,說:“一總部換了個新總監耶。”

    “聽說了。”其實早八百年前就該換人做做看了。上任一總部的CD跳槽後由他們內部一個資深人員暫時代理職位,搞創意的通常對管理半點不通,結果把好好一個飛黃騰達,耀武揚威的一總部弄得暮氣沉沉,老虎變成了病貓,績效太差,上頭早屬意要換人了,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人選——加菲思慮一頓,回頭搭著姚姚的肩。“姚姚,你又聽到了什麼八卦啊?”

    “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新聞,都是一些馬路消息。”

    “喔。”

    “比方說,新來的CD是公的。”

    “可憐,羊入虎口,然後呢?”三十女人如狼虎,一總部那一票瀕臨警報邊緣的娘子軍鐵定爽死了。

    “聽說還滿年輕的,才三十出頭。”

    “噢!更慘,死無全屍了,我同情他。”

    “還不只。”姚姚亮出手上的鑽戒。“他還是個鑽石級的單身貴族。”

    加菲拍了一下桌子。“給那票女人賺到了!”

    加菲的高度配合讓姚姚愈說愈High。“還有還有,聽說是藍眼睛喔。”

    立捷是中美合資的公司,管理階層有好幾個都是外國人。就連楊sir也是漂洋過海來這裏生根的。

    加菲從桌上跳了起來,悲憫道:“沒救了,願天主保佑他。”

    姚姚笑出聲,打她一下。“加菲,你這死沒良心的。”

    加菲挑起眉。“有嗎?我還幫他禱告耶。”

    看來她得好生檢討檢討了,她會很沒良心嗎?雖然說,她承認是有一點幸災樂禍,可是也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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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4:30
第三章

    新官上任新氣象。

    暮氣沉沉的一總部在新任總監的帶領下,花了一星期的時間一掃過去一年多來景氣低迷的現象,變得朝氣十足。

    中午,立捷大樓對面的“午時餐廳”高朋滿座、人聲鼎沸。這裏是立捷的員工最常來消費的一家餐廳。

    一名媒體部女職員問一名一總部的女職員:“你戀愛了嗎?”

    別以為這是活力飲料的廣告詞。

    只見那名一總部的女職員春風滿面,甜甜蜜蜜的說:“是啊,我戀愛了。”

    加菲和阿魯端著簡餐四處搜尋座位,剛巧聽見這句話,噗哧一聲笑出來。“媽呀!第十一次了。”

    阿魯不明所以的問:“什麼第十一次?”

    加菲學著那女職員說:“我戀愛了。”

    “什麼?”阿魯嚇得手中的餐盤差點飛出去。這驚嚇可非同小可。“加、加菲,你戀愛了?對象是誰?”是哪個人這麼勇敢?他得去膜拜膜拜。

    加菲不客氣的踹他一腳。“神經啊!我吃飽沒事幹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你剛說……”

    將盤裏的餐包塞往阿魯的大嘴。“閉嘴!”將他盤裏的餐包換到自己盤裏。

    “我是說,我聽見“我戀愛了”這句話光是今兒個就已經聽了十一次了。好巧不巧都是一總部的娘子軍傳出來的。”

    咽下拳頭大的餐包,阿魯佩服道:“加菲,跟你同組工作這麼久,我不曉得你這麼八卦。”

    “阿魯,有一句廣告詞可以改。”加菲伸長頸子,尋找可以落坐的用餐位置。媽呀,這家餐廳生意怎麼這麼好啊,每次來都人滿為患。

    “哪一句?”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酷酷地晃過他眼前。“別以為你捉得住我。”改自某軟片的廣告詞。

    創造新世代流行語也是廣告工作裏的小小樂趣哩。

    阿魯很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你是我高中老師啊,這麼愛造句。”

    眼尖的看到角落的桌子只有兩個人坐,還空著兩個座位,她發現新大陸一般,立即拉著阿魯往那兒移動。

    “請問這裏有人坐嗎?沒有,那我們就不客氣嘍。”將餐盤往桌面一擱,她大刺刺的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阿魯,快坐。”她看全餐廳這時候就剩這兩個空位了。

    阿魯端著盤子,畏懼的閃躲那頻頻朝他射來的毒箭。他發誓,他絕不是故意挑釁的。“加菲……”她什麼地方不坐,偏要挑她死對頭的對面坐。

    四方桌空間不大,加菲的動作卻大的誇張,揮動的手臂不慎碰撞到隔壁客人的手,“匡當”一聲,一根湯匙落了地。

    “啊,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加菲忙將那根掉在地上的湯匙拾起,正打算還給人家,美力忍無可忍的喊出聲:

    “山猴子!”顧不得尚有他人在場,高八度的女音幾乎震破加菲的耳膜。

    加菲英雌無懼的回過頭。“幹嘛啦?花孔雀。”

    “這是我們的位置,我們沒有請你坐下。”真不知她怎麼那麼自動。

    加菲擺出她最拿手的一號無辜表情。“是嗎?可我也沒聽見你說不可以呀。”

    那是因為這丫頭根本沒給人發言的機會。阿魯在心裏回答。

    加菲轉身把阿魯拖下水,將他手上的盤子放到桌上。“阿魯,這家餐廳的老闆姓“夏”嗎?”

    阿魯實在不願意得罪任何一方。“加菲,我們換個地方坐吧。”他可不想消化不良。

    “快坐下。”強迫他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才繼續迎戰美力。

    美力忍住咆哮的欲望。“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你不要在那裏裝傻。”

    “裝傻?”加菲換另一號招牌表情。“我哪有啊,我只有裝可愛。”她俏皮的眨眨眼。氣吧氣吧,把美力氣跑他們就有位置坐啦。

    這兩個女人……阿魯受不了的想推開窗,跳出去。瞥見加菲身旁的男人,他睜大眼,仔細一看,哀嚎了聲。死了!加菲要“犯上”了,要被參一本,他們就可以準備“跳槽”啦。雖說這一行的升遷管道就是“跳跳跳”,但他目前在立捷待得還算愉快,不想這麼快“跳”啊。

    美力用力一拍桌子。“你幹嘛老是跟我作對?”

    “作對,有嗎?你不要往臉上貼金啊。”她們只是剛好犯沖而已。

    談起“臉”啊,加菲眯起眼,瞪大眼睛在美力臉上瞧啊瞧的。突然,她神秘兮兮笑問:“美力……”

    “幹嘛?”

    “你戀愛了嗎?”她拉住想跳窗的阿魯。“阿魯,我跟你賭。”

    “我不要。”阿魯拒絕。不管加菲要賭什麼,他都拒絕,反正她絕不會讓他贏。

    美力被問的莫名其妙。“戀什麼愛?”

    加菲摸了摸她上了厚厚一層粉的肌膚。“美力,我建議你去補充一些維他命C,睡眠不足對女人是很傷的。”怪了,怎麼一總部那票女人個個都春風滿面,活像用了SKⅡ,獨獨這女人像掉了毛的孔雀?她沒有受到“關照”嗎?

    美力臉色大變,拍掉加菲的毛手。“你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加菲不可思議的指著自己。她死到臨頭,她怎麼一點預感都沒有?“算命的說我會長命百歲耶。”

    不只是算命這麼說吧。阿魯苦笑。加菲會長命是大家公認的,禍害遺千年……

    “那算命的有沒有跟你說你今天會踢到鐵板?”美力環著胸,準備看加菲驚慌失措的模樣。

    她望瞭望四周。“咦,鐵板在哪里?我只踢到了一塊老豆腐,沒看見什麼鐵板啊。”

    “哦,是嗎?”美力向坐在她對面,改用叉子用餐的男人道:“Sir,你看見了,讓我來介紹一下,坐在你身邊的這位就是我們立捷鼎鼎有名的毒舌快嘴。”

    “謙讓謙讓!”加菲顧著耍嘴皮,根本不在意阿魯頻頻向她打Pass。

    在公司裏有資格叫“sir”的“房間族”可不多,想起剛剛弄掉了人家一根湯匙,她把盤中尚未用過的湯匙遞給身邊的男人。“剛弄掉了你的湯匙,不嫌棄的話請用我的。”

    在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終於抬起頭,放下手中的刀叉,好整以暇的看著加菲,不伸手去接她的湯匙。

    藍眼睛的陌生人!

    想起姚姚上回傳的八卦,加菲立即猜出這外國男人的身份。

    他應該就是傑格-西蒙,那個一總部的小白臉——雖然他臉是不怎麼白,但把一總部那票娘子軍收服的服服貼貼卻也是事實。大家都在猜他的“治軍有方”究竟是用了什麼“方”?結果公投以“美男計”勝出。

    加菲維持她用來應付陌生人的一號笑容,不驚不慌。“Sir,我的手很酸。”媽的!他到底是接不接?

    傑格仔細打量著身邊這女孩。她的活力似乎源源不絕,一身青春朝氣令人移不開眼光。他看著她,卻問美力:“Alice,你吃飽了嗎?”

    Alice是美力的洋名。

    美力意會過來,拿起身後的皮包。“我吃飽了。”

    傑格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那就走吧。”

    他拉開椅子站起來時,不慎撞到加菲的手,恰巧把她手上的湯匙撞掉,回頭看了一眼,有樣學樣。“對不起,弄掉了你的湯匙。”

    “算你走運!”美力匆匆追上,離開時還“臨去秋波”瞪了加菲一記。

    他是故意的!果然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貨色。加菲回過頭,一聲不吭的開始吃起午餐,她可不打算虐待自己的胃。

    阿魯擔心的看著加菲。說實話,他剛剛很擔心加菲會衝動的撲上前做出什麼不可彌補的舉動。管人家是老闆還是上司,她生起氣來是不管那麼多的。

    “加菲……”她怎麼還吃得下飯?

    “嗯,幹嘛?”

    “你不生氣嗎?”瞧她一副風平浪靜,是修養變好了嗎?

    “你以為呢?”她頭也不抬的對付盤中那塊難纏的雞排。

    “我?我怎麼會知道。”他跟她同組做事,可不希望天天面對她的怒火啊,他是無辜的。

    “阿魯,你怕什麼?我會吃了你嗎?”嗯,豆子有點硬。

    他怕。但堂堂男子漢怎能這麼窩囊。加菲比他足足矮一個頭,她能對他怎麼樣?“我怎麼會怕?你是我同事耶。”他刻意提醒她同事之誼,拜託她千萬放他一馬。

    “那不就得了,快吃吧,吃完還得幹活呢。”對,現在不能想太多,手上的Case先完成比較要緊。

    “喔。”阿魯食不知味的吃著盤裏的食物。他發誓他絕不再和加菲出來吃飯,免得消化不良。

    時間在刀口上快速消逝,對廣告人來說,一天二十四小時永遠嫌不夠用。

    加菲忙著為喜餅公司設計企業CI(企業識別)、撰寫廣告文案和腳本製作。阿魯忙著設計新包裝以及宣傳海報的打稿。姚姚領著新進撰文到處採訪立捷的“傳奇人物”,編寫立捷的公司月刊。馮哥帶了一群製作去拍平面廣告。還有其他人以及其他的其他人,每個人都認真的為自己的理想努力打拼。

    說來也怪,原本沒碰過頭的人,在有了“第一次”以後,往後竟不免在各個場合、時機,不期而遇。

    半個月前與人在“午時餐廳”的不歡而散,當晚,加菲回家睡了個覺,醒來後就想不起來有什麼事值得她記住一輩子。她把不愉快忘了,在電梯遇到傑格時,還主動和他打招呼。

    立捷跟一般公司上班時間不太一樣。他們是朝九晚六,但加班到大半夜的人比比皆是。

    做廣告的,平常看大家晃來晃去,上班時間打屁、吃零食、聊廣告經,看起來很輕鬆的樣子,其實那通常是因為一件Case的創意不是隨想隨有的,大多數人非要等到截稿時間逼近,也就是他們稱之為“死期到”的時候,才心甘情願壓榨腦汁,拼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創意從腦袋裏“擠”出來。

    他們走路想、吃飯想,連睡覺也想,一顆腦袋幾乎沒有停止思考過,如果有好事者針對廣告人做個調查,“意外死亡”可能名列十大死因第一。因為他們在走路或開車時往往不夠專心而釀成禍事。

    早上八點鐘,人還不多,加菲為了趕Case,早早到了公司。沒想到有人跟她一樣早到。

    在電梯關門前,她硬擠了進去。“十八樓,謝謝。”

    裏頭就只有一個人,這人穿著簡單的白棉衫、牛仔褲,踏了一雙帆布鞋,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大墨鏡,看起來很酷,手上卻不搭調的提著熱熱的豆漿和燒餅油條。

    加菲趕早,忘了買早餐,食物的香氣喚醒她的饑餓感,她很難叫自己不去想像那散發著香氣的早餐有多麼好吃。

    電梯裏三面都是鏡子,鏡子裏的每一個加菲看起來都像饞鬼。

    咽了咽口水,十八樓轉眼已到,她卻沒出去,直跟著這男人一路爬到十九樓。

    電梯開門,她吊著他的手臂跟他走了進去。

    男人走進他的專屬辦公室裏,拉開百葉窗,讓晨光透了進來照亮室內。扭開音響,切換到某個頻道,美好的早晨音樂從音箱裏流瀉出來。

    取來一個馬克杯,倒進一半熱騰騰的豆漿,又將燒餅油條分成兩份,男人拿走了一半,逕自吃將起來。

    加菲這不懂得客氣為何物的小女子,想當然耳,也就毫不客氣的拿起馬克杯和另一半燒餅油條,大方的享用。

    三兩下吃完了,她拍拍屁股滾下樓,沒打一聲招呼。

    隔天,她同樣早到公司,同樣在電梯關門前擠進去,裏頭居然又同樣站了一個男人,這回他手裏拿著兩盒牛奶、兩盒涼麵。加菲饑腸轆轆,再次成為懸在他手臂上的一縷幽魂,跟著男人回到他的辦公室,看他拉開百葉窗,取走一半的食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吃。

    加菲吃飽了,喝足了,又拍拍屁股走人。

    媽的!這種好習慣是會讓人上癮的。事不過三,她決心不讓自己再白吃白喝第三次,但從此,很神奇的,她的桌上每天都放了不同的早點。

    她只負責吃,不問誰買的,反正放在她桌上就是要供養她,要不然幹嘛放呢?至於是什麼人放的,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然而她總算也不得不承認,藍眼睛那個人其實還滿好的。只是不曉得他的態度為什麼前後不一?

    為什麼那一天在“午時”不收下湯匙?

    公司采電腦化作業有幾個好處,上班可以打混,電腦內建的ICQ方便傳訊又不會讓人發現他們在“暗渡陳倉”。

    對方回訊居然這麼傳來:因為那把湯匙是餐廳的。

    貓昏倒在鍵盤上。這男人在想些什麼呀?又不是要他把湯匙帶走。

    訊息輕扣她的主機位置:為什麼二總部和一總部的人馬冰火不容?

    想了想,她回訊:因為人生太無趣。

    許久,他回傳:職業病還是創意?

    她又回:職業病,不算創意。

    “加菲,給你看一樣好東西!”姚姚大喊。

    加菲關了視窗,推開鍵盤,竄到她身邊。“什麼東西?”

    姚姚打開郵件,裏面附加了一張圖檔和一份文件。

    是一個男人的近照。“樓上的CD真上相。”姚姚讚賞道。

    “偷拍的?”看那角度取的不正,加菲猜。

    “再瞧瞧這個。”姚姚打開文件檔,裏頭詳細列了一些關於照片裏男人的資料,包括他的生日、興趣、嗜好、專長、喜好顏色、星座、血型……等。更重要附注一點是,“他未婚”——這三個字還特地被Mark起來,閃閃發光。

    這些是流傳在女性同仁間的秘密郵件,不公開給男性知道的。

    女人心中總有一套品評男人的價值標準。以前覺得無聊,現在倒覺得還挺有趣的,她不禁多瞄了幾眼。

    原來新任CD喜歡長頭髮的女孩啊。看來最近公司裏的女性同胞都要去護髮了,這也算帶動美髮業的經濟發展吧。他是AB型天秤座,興趣是閱讀與運動,超炫的是,他居然有滑翔翼飛行的教練執照。

    果真人不可貌相。

    加菲悄俏回到座位上,重新打開電腦螢幕,愣愣地發起呆來。飛,是什麼感覺呢?

    十九樓男廁,三、五男人邊解放邊聊天。

    “業務部的陳經理你認識嗎?”

    “就是那個鼻子尖尖的,屁股翹翹的——”

    “別提他那鼻子了,可憐喔,他鼻樑歪了。”

    “歪了?怎麼回事啊?”

    “據說是被一個女人打歪的。”

    “哪個女人這麼兇悍?”

    “就是二總部最酷的那一個。”

    “那個靚妹?”

    “還不就是那個靚妹。”

    “聽說是為了一樁案子,兩個人意見不合,已經鬧到上頭去了。”

    “意見不合就打人?以後誰還敢跟她合作。”

    “就是說嘛,長的那麼漂亮,卻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沒女人味你還去追她?”

    “啊,那是,那是一時糊塗……”死要面子的男人!其實加菲的活力和爽朗性格迷死他們一票人。

    論起人們愛好八卦的程度,男人其實和女人不相上下,這不是性別問題,誰說只有女人喜歡當三姑六婆呢?

    傑格站在廁外,廁所裏,男人們的談話一點一滴盡數傳進他的耳裏。猶豫片刻,他還是走了進去。

    正在解放以及暗中比大小的男職員聊得天花亂墜,誰也沒特別去注意誰進來了。依然故我的大談女人經。

    “公司的女同事漂亮歸漂亮,但欣賞就好,最好別有想要釣來當老婆的念頭。”某甲如是言。

    某乙附議道:“沒錯,有道是“兔兒不吃窩邊草。”,看看我們自己的工作,誰不時常加班到半夜,要娶了個老婆也是廣告中人,誰替咱們等門,準備熱騰騰的消夜?”

    某丙感歎道:“可我們平常這樣忙,哪來時間去外頭把美眉?”還不是只能吃吃“窩邊草”,再不然,就只剩“回頭草”了。

    說著說著,廁所內的男人紛紛感歎一聲。“唉!時也、命也、運也。”

    話題又轉到陳經理被打歪的鼻樑上。

    這年頭,披著綿羊皮的老虎特別多,這群男人有義氣的彼此提醒對方,千萬別落入了母老虎的圈套。

    女人嘴裏口口聲聲喊著走出自己的一片天,要兩性平等,其實哪,那只是她們吃定男人的藉口罷了。她們出門要男人接送,約會要男人付錢,粗重的工作丟給男人做,自己只是安逸的在一旁等著享受,雖不到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但也相去無幾了。

    男人啊,仔細想清楚吧,若沒有當妻奴的本錢,就千萬別被愛情沖昏了頭,看緊自己的荷包,莫讓口袋裏的麥克麥克變成女人的私房錢才是上策。

    美麗的女人都有刺,還是站遠遠的聞聞香就好,否則哪天被打斷鼻樑的就是自己也說不一定。

    類似的傳言持續在每一間男廁裏發燒,到了黃昏時,“陳經理”這件馬路消息已經被傳的荒腔走板。

    其實,真相是——

    “他摸我。”

    加菲站在楊約翰的辦公桌前,像一個被迫懺悔的學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加菲,把事情說清楚。”陳經理把這件事提報上頭,上頭又把這件事丟給他處理,要他看著辦。以加菲衝動的性格,這很有可能是加菲的錯。他不得不審慎考慮。

    “那只豬——”

    “別用“代號”。”

    加菲清了清喉嚨,開始細說從頭:

    “好吧,今天,我和陳經理一起去向客戶提案,陳經理有事先離開一下,辦公室裏就剩下我,那只豬——那家喜餅公司的廣告經理說他不滿意我的Idea,要我重新提案,我問他哪里不妥需要修正,他居然說只要我讓他摸一摸,就可以一個字都不用改,否則我就算再提一萬次他還是不會滿意,我還沒甩他一巴掌,他那對豬蹄就摸了過來——媽的!我是什麼人,當然當場就送他一記鍋貼,附帶過肩摔,結果把他摔進醫院裏。他卻告訴陳經理,只要這件案子是我負責,他們就拒絕採用,陳經理回頭跟我談,竟說:“這件Case丟不得,摸一下就能解決的事,你為什麼不讓他摸?”……楊sir,你怎麼說?”她緊握雙拳,情緒仍然非常激動。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本還以為是加菲和陳經理意見不合,才會……

    “加菲,這件事不管如何,你還是不應該動手打陳經理——”動手打人的總是不對,即使是別人理虧在先。

    加菲臉色倏地刷白,轉身就往外走。

    “加菲,回來!”楊sir急忙叫住她。他還沒說完啊,這女孩子實在太衝動了。

    加菲當作沒聽見,回到座位上,也不理人,沖出辦公室,誰都攔不住。

    沖到電梯口,電梯正好開門,裏面的人走出來,一見加菲,驚慌失色的護住自己的臉。

    “別打我、別打我。”他不想才剛填好的鼻樑又被打斷,這暴力女實在太可怕了,他還想活著回家見老婆。

    陳經理畏懼的抱著頭,誰知加菲連看都不屑看他一眼,趁著電梯門還沒關上,她沖進電梯裏,按下關門鍵後,整個人掩面蹲了下來,雙肩顫抖著。

    她縮在電梯角落,臉埋在膝蓋上,吸鼻子兼打嗝,發出像貓咪喝牛奶因嗆到而難受的聲音。連打了幾個嗝,肩膀顫抖的更加劇烈,原本緊按住電梯關門鍵的手失力的滑下,她掩住嘴,拒絕讓梗在喉頭的脆弱輕易逸出唇。

    是的,脆弱。她不是在笑。

    一雙大手遲疑的搭上她的肩,她驚訝的回頭,一顆淚水在同時不聽話的滑下臉龐。

    媽的,為什麼他們總是在電梯裏相遇啊?她不要這種時候有其他人在,尤其是這個人。

    伸手捂住他的眼,聲音破碎:“你什麼都沒看見。”

    傑格輕輕地擁住她僵硬的肩膀,輕拍她的背,用極輕極溫柔的聲音安撫她的情緒。“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的體溫漸漸溫暖她的心頭。

    “不要安慰我。”她吸著鼻子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我沒有安慰你。”

    “很好。”她趴在他大方出借的肩膀上,嗚嗚地哭泣起來。這是個不會說話的肩膀,她可以很放心的暫時靠一下下。

    傑格不發一語的將肩膀借她,片刻後,他蹙起眉。她把他肩部的衣料都哭濕了。按下一樓的按鍵,電梯開門後,他拉著尚未反應過來的她往外走。

    “跟我走。”

    出了公司,夏天的熱風迎面襲來。他們沿著人行道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轉了好幾個彎,加菲氣喘噓噓的拖住他的腳步。“太……快了。”這傢伙以為她腿跟他一樣長啊。

    傑格緩下腳步,回過頭看她。

    陽光把她沒有防護的臉曬得發燙,小巧挺立的鼻尖沁出了幾顆細小的汗珠。哭過的眼,有些紅。

    已經不哭了。

    沒有放開她的手,他牽著她走進陰涼的騎樓裏。“肚子餓不餓?”

    “餓。”

    他拉著她,轉進一條巷子裏,找到一家有冷氣開放的麵館,點了兩碗牛肉面。

    哭泣使她元氣大失。加菲抿著嘴不說話,待老闆將牛肉面端上桌來,她便埋頭苦吃。

    呼嚕嚕吃完最後一條面,喝幹了湯,放下碗筷後才想到要問他:“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幫我點牛肉面?”也許他並未想到那麼多,但在臺灣有些人是不吃牛肉的。

    傑格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精燉的肉湯。“你看來百無禁忌。”

    “你又不認識我。”他們的關係很奇怪。從第一回見面到現在,除了曾經在電腦上聊過幾句之外,他們幾乎沒有正式談過話,就連她白吃他的早餐,她也沒跟他說一聲謝。

    嚴格來說,他們不算有交集,他歸他一總部,她歸她二總部,沒有兵戎相見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休說他們之間竟似有存在著某種默契,她雖從來沒去掩飾這個發現,但也從未特別在意過。

    看來她習慣把事情輕描淡寫的簡單化。

    “你不也不認識我?”他反問。

    加菲甩甩頭。“我為什麼要認識你?”認識他幹嘛?又沒有好處。

    “那麼,是不是認識也就不重要了。”說著,又捧起碗喝了口湯。

    “你狂妄喔。”他說話的語氣令她無端感到熟悉。手中的筷子遊戲的敲著桌面。

    她鼓起臉頰的可愛動作逗笑了他。“彼此彼此。”

    筷子差點脫手飛出,加菲愣了下。他說,他們是……彼此彼此?簡直胡說八道。又甩甩頭,注意到傑格拿筷子的姿勢相當正確,不像一般老外用筷子時往往掉東掉西。看著那條被他緊緊夾住的麵條,一股窒息的感覺包圍住她,好似她就是那條白白的面,被他手裏的筷夾住了尾巴。

    邪門!扔下竹筷,她說:“我要走了,沒帶錢,誰點面誰墊。”吃霸王餐也不過如此。

    她忘了她為什麼會跟他出來,也忘了問他為何帶她出來,只覺得填飽肚子後心情大好。

    “慢走。”傑格仍在吃著他的面。其實,他本來就是為了吃面才下樓的,遇見她只是碰巧。

    而這碰巧,讓他萬分訝異的發現,原來這個女孩並非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她也會哭,而且哭得很令人不舍。不過更令人訝異的,恐怕還是她自舔傷口的復原速度吧!

    捧起湯碗,喝了口精燉牛肉湯,他對臺灣的牛肉面情有獨鍾,感謝幾年前來台小住時親友的熱誠招待。

    透過熱氣騰騰的湯霧,看見她拍拍屁股,吹著口哨離去,一點不留曾經悲傷的痕跡。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

    人生就是這樣子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孑然一身的靈魂啊,是否早習慣了飄泊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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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喜帖已經印好了,婚期卻打算拖到遠遠的三個月之後。

    真是奇怪的事,但,這是阿M的男人對阿M的體貼,他要讓畏懼婚姻的阿M先慢慢習慣兩個人即將在一起的事實,然後,結婚就變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加菲那件喜餅公司的Case被一總部的人接手去做,她嘔死了,索性自動放自己幾天假,在家裏賴床。

    早上,阿M一通電話打來。

    “加菲,我們要去拍婚紗,你要不要一起來?”

    剛睡醒的加菲還沒完全清醒。“你們拍婚紗,我去幹嘛?”

    “幫你挑伴娘禮服啊。”

    “伴娘?我是伴娘?”阿M什麼時候學會說外星人的話啦?她怎麼有聽沒有懂。

    “不是你是誰。你要自己過來還是我們去接你?”

    “可不可以不要去?你幫我隨便挑一件就好了。”反正她的Size阿M大致知道。想了想,她又道:“我要涼快一點的。”他們在九月初結婚,那時天氣還很熱,她可不想穿那種會悶死人的禮服。

    “我們待會兒去接你。”阿M另作決定。

    加菲覺得莫名其妙。“我說我不要去——”她要回去賴床,把壞心情留在夢境裏。

    “加菲……”阿M可憐兮兮的說:“我有話想跟你說啦——你快換件衣服,待會去接你。”不等加菲答應,她匆匆掛了電話。

    加菲這時總算清醒過來。

    這女人該不會是想告訴她,她不想結婚了吧?加菲悶悶地想。

    認命的梳洗一番,一個小時後,阿M果然來按她的門鈴。

    阿M的男人在樓下等,加菲特別看了他幾眼。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阿M時常提到的那個“他”。他長得相當俊美。開雙B的車,想必背景不錯,一身打扮頗有格調。

    “加菲。”她主動伸出手表示友善。

    “英治。”男人伸出手,輕輕握住,又放開。“幸會,阿M常常提起你。”

    英治?看來阿M也變成哈日一族了。當日本媳婦會不會跟阿信一樣不幸?“想必她一定是跟你說我這個人有多難伺候了?”

    “不,她說你溫柔又體貼。”

    阿M用力點頭附和。“這個人說的是實話。”

    橫她一眼。“那就代表你說的是謊話。”笨阿M!

    轉瞪向他,加菲豎起眉,活像個兇惡的母夜叉。“你看我像嗎?”

    英治沒有傻傻地跳進加菲布好的的陷阱裏。“每個人都有許多不為人知的一面。”

    好個聰明的男人!“想必你是看見阿M值得你愛的那一面了,恭喜你。”

    英治將一旁害羞臉紅的小女人摟到身前。“謝謝。”

    “我們該上路。”阿M拉著加菲擠進後座裏,英治則繞到駕駛座開車。

    上車後,阿M無意識的緊捉著加菲的手,加菲瞪她一眼。“很熱耶,不要靠那麼近啦。”

    “喔。”阿M呐呐地放手。

    英治從後照鏡看了阿M一眼,眼中有抹難解。

    加菲看了這兩人一眼,拍拍駕駛座。“喂,放點音樂來聽好嗎?悶死人了。”

    “羽衣”是個人婚紗工作室,負責人麗莎是英治一位相當要好的朋友的妻子。

    麗莎是一個美國女人,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黑髮與一雙湛藍眼眸,美得相當風情。她本身學造型和服裝設計,八年前她隨丈夫來台定居,便在陽明山成立工作室,服務老顧客與有緣的朋友。

    阿M被麗莎抓去試禮服,攝影師據說也是“自己人”,會晚點到。工作室,人還不多,加菲無聊的坐在休閒椅上翻雜誌。

    眼前突然出現一杯冰涼的檸檬汁,她抬頭一看,看見英治帥帥的笑,挺賞心悅目的。

    “可以聊聊嗎?”

    加菲端起檸檬汁喝了口,才道:“聊什麼?”她從不預設立場,儘管她大概猜得出這男人想說什麼。

    英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聽說你不打算結婚,是真的嗎?”

    加菲瞪大眼。“是有這個想法。”怪了,怎扯到她身上來了?

    “連愛情也不想要?”

    “可以這麼說。”

    “為什麼這麼想?”

    加菲放下雜誌——大大的貓兒眼略微眯起,看著窗外的景致。“這很重要嗎?”問這麼多,她又不會教唆阿M逃婚。

    “我只是想多瞭解一些關於女人不想結婚的理由。”

    “那麼男人想結婚又是為什麼?”

    “自然是愛那個女人。”

    “這是你的說法。”她轉過臉,看他。“愛就一定要用一張結婚證書才能證明嗎?”

    “我承認我是想藉這種方式來安自己的心。”愛人之間,那種若即若離,隨時處於變動的情況,很令人不安。“除了在法律見證下的婚姻關係,沒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可以讓一個人有權緊緊抓住另一個人。”

    加菲偏著頭想想。

    抓住另一個人,讓自己不寂寞。這就是結婚的理由嗎?“你見過阿M的母親嗎?”

    英治點頭。“見過。”

    加菲擰起眉。“那你還不明白,阿M對婚姻有很強烈的不安全感,你安自己的心,你怎麼不想想阿M的心要怎麼安?”

    英治一愣,隨即道:“我不會辜負她。”

    加菲沒有被他的保證感動。“永遠嗎?”

    “永遠。”

    她放下空杯子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希望你“永遠”記得這句話。”永遠,多遙遠的事啊。她不想說太多,畢竟,潑冷水向來不是她的專長。

    “我會。”英治微笑。“是不是該你說了,女人為什麼不想結婚?”

    眼尖的瞥見裝扮好的阿M走了出來。加菲很賊,吹了個口哨。“你直接去問你未婚妻比較快。”

    英治沒有回答,他的心神早被愛人美麗的身影所佔據。她換上一件雪色連身的長禮服,無袖設計,胸前半點春光不露,獨露出了一大片引人遐思的雪背,銀色的細絲帶在纖腰上綰成一隻蝶,裙擺曳地,特地裝扮過的她像一朵初綻的玫瑰那樣嬌美。

    英治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挽起她的手,輕輕在手背上印上一吻。“原諒我情不自禁想在這裏吻我的新娘。”

    阿M頰上竄上兩朵紅雲。“有人在呢。”

    有人?加菲意會過來。“沒關係啊,我不介意,真的,你們想洞房我也會當作沒看見。”沒看過阿M和情人相處的情況,這樣的濃情蜜意,真不像她所認識的阿M。愛情就是這樣改變一個人的啊?

    “加菲……”阿M窘的差點沒鑽進地洞裏。英治緊緊將她摟住。

    加菲乾笑兩聲。

    麗莎走上前來。“怎麼樣,還滿意吧?”

    “很美,很好。”英治的眼光始終不曾離開情人。

    阿M露出一大片雪背,感覺涼颼颼的。“我不太習慣,我看我還是換一件好了。”她轉頭想回更衣室。

    加菲一把將她捉回來,連珠炮的開腔:“不准換了,老這樣三心兩意,要到哪時候才會真正習慣一件事?習慣是要培養的,知不知道?”

    阿M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地受教。“知道了。”

    加菲傾過身去,在阿M耳邊低語:“勇敢一點啊。”一個人不能夠永遠活在過去裏的,既然有機會展翅飛翔,為什麼不飛?

    加菲“殘忍”的把猶自惶恐的好友推進她未婚夫懷裏,跟著麗莎去選禮服。

    在置衣間裏,麗莎一邊拿出幾套適合加菲身材的禮服,一邊問:“你叫加菲,是嗎?”這名字有點熟呢,是在哪聽過呢?

    “嗯。”加菲點頭答應著,邊欣賞那一排排吊在衣架上的美麗衣物。

    常雲: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些精緻的衣裳的確能修飾一個人的外表。因為衣服太漂亮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跑到衣服上了,誰還管穿衣服的人究竟長什麼德行啊?

    麗莎挑了三件禮服出來。

    “你看看喜不喜歡這些?”

    第一件是粉紅紗裙,像極了娃娃裝,加菲搖頭。

    “麗莎老闆,我是要當伴娘,不是花童耶。”穿這個,太可愛了吧!

    這女孩可愛得像個娃娃。“可這件很可愛呀,我倒覺得挺適合你的,你真的不考慮?”

    加菲堅決SayNO?麗莎只得放棄想幫她扮成娃娃的念頭。

    “那這件如何?你的腿長,穿這件會很好看。”她亮出一件中國風味頗濃厚的改良式短旗袍。

    加菲一看那衣上的華麗刺繡和領口的盤扣就猛搖頭。“我崇洋,謝謝。”其實她是怕那高領設計會讓她喘不過氣來。

    遇上這難伺候的傢伙,麗莎祭出第三件法寶——一件大方活潑的鵝黃色小禮服,裙擺短,線條流暢,看起來相當涼快。

    “這件,我極力推薦。”

    加菲看中它的輕便,滿意的接受。“就穿這件。”

    麗莎微笑。“更衣室在後面,你先去試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OK。”加菲接過禮服,走進更衣室裏。

    更衣室很大,兩個人容身沒有問題。對著門的牆壁嵌了一面大鏡子,她無所逃脫的與鏡裏的自己做面對面的接觸。

    “加菲……你好嗎?”

    “我很好啊。”她喃喃自語,自問自答。愉快的笑了笑,將禮服吊在牆壁的掛勾上,才動手解開身上襯衫的鈕扣。

    襯衫、長褲一一解下,只剩下純白的內衣和底褲。

    室內冷氣開放著,她很快就覺得冷。迅速將禮服套在身上,還未穿戴整齊,突然腳邊竄過一個毛絨絨的東西,她跳了起來。

    “什麼東西啊?”不可能是老鼠吧!

    加菲低頭一看,看見一隻棕毛的小花貓蜷在鏡前。

    “喵。”小花貓舔著腳爪,一對貓兒眼慵懶又挑釁的看著她。

    這貓哪來的啊?加菲蹲下身子,伸手觸了觸小貓,卻被敏感的小東西抓傷了手背。

    吃痛的收回手,她生氣的瞪著花貓。“死貓!膽敢抓我,看我不宰了你。”指著更衣室不到十公分的門縫道:“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乖乖地滾出去,我不跟你計較。”它就是從那裏鑽進來的吧!

    “喵。”小花貓根本不理加菲的威脅。

    加菲決定不饒它了。“你死定了!”

    將滑下肩頭的衣物拉回肩上,她卷起袖子——咦?沒袖子。好,她握緊拳,兇惡的撲上去。

    孰知小花貓只是輕輕一跳,便踩著她的肩頭跳到另一個角落,全然不把加菲的威脅看在眼裏。

    加菲再接再勵的重新站起,拍拍衣上的灰塵。“貓,太囂張了吧,這樣戲弄我很有趣嗎?我告訴你,你完了,今天我跟你誓不兩立!”

    於焉,更衣室裏展開一陣人貓追逐大戰——

    “加菲,別亂跑,快點出來。”一個男聲由遠而近的來到更衣室附近。

    更衣室倏地被打開,加菲揪著花貓的耳朵走了出來。“誰找我?”

    背對著她的男人轉過身來,兩個人都大感意外。

    她怎會在這裏?

    “怎麼是你?”加菲素來快人快語。

    “不能夠是我嗎?”幾天不見她,她還是活力十足。

    “你的出現,每次在我意料之外。”

    “你不能要求凡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下。”

    “但是你出現的沒道沒理。”發生在他們身上的“巧合”未免太多,好像被人操控在筆下,她相當不喜歡這感覺。

    “會嗎?”他不以為然。

    “會。”加菲很肯定的點頭。

    “那麼你何妨當它是個美麗的意外?”他看著加菲,有一絲驚豔,但也有一點想笑——為她的不協調。

    穿著小禮服的加菲像是個落難公主,酒色發絲淩亂貼額,右肩衣料滑落到手臂上,讓她看來既狼狽又惹憐,更休說她手上捉著一隻嗚嗚哀鳴的貓——他的貓。

    他伸出手。“加菲,還不過來。”

    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過去?”

    手上的小貓掙脫加菲,三步做兩步跳進傑格懷裏,賴在他身前喵嗚個不停,一副受虐獲救,可憐兮兮的模樣。

    加菲恍然大悟。“這只死貓叫“加菲”?”

    傑格撫了撫愛貓,抬起頭,眼中有抹戲謔。他想知道她驚訝的理由。

    “你聽見我是這麼叫它的。”死貓?她和它,剛剛結下了什麼梁子?

    “喵!”有主人撐腰,那花貓不知死活的叫了一聲。

    加菲臉上出現小丸子式的黑線。光想就不太爽,這可惡的貓居然和她同名,罵它死貓好像就罵到自己。

    不不不,不要不要,她不要這樣!沖到傑格面前,捉著他問:“這只死貓是你養的?”

    “我是養了一隻貓,但是它還活著,你確定我們談論的是同一只嗎?”他笑看著身前這只小貓兒,她銳利的指爪正抓著他的手臂,不自覺力道過大,幾乎掐進他的肉裏。他忍住疼。

    “就是這一隻。”她瞪著縮進他懷裏的花貓,想把它給揪出來。

    “哪一隻?”眼前可有兩隻貓,兩隻都叫做加菲。

    沒察覺他話中的揶揄。“就是掛在你身上這一隻。”她與它,大眼瞪小眼的,她懷疑她們前世是宿敵。

    她忘了自己也算“掛”在他身上。傑格猶豫著該不該提醒她。

    “它剽竊本人的芳名,我要控訴。”她不要它跟她叫同一個名字。

    傑格抱著貓走到一旁。“你有申請專利嗎?”

    加菲撥撥頭髮。“本人就是注冊商標。”

    傑格被她認真的模樣給逗笑。“難不成你要我替它改名?”

    替她拉起又滑落到手臂上的衣物,他不曉得她的肩膀原來如此單薄,這樣的肩怎扛得起千斤重的負擔?

    “我就是這個意思。”低頭一看,她蹙起眉。怪了,這衣服怎麼一直滑啊?

    看她狼狽的拉著衣服,他低笑,放下“加菲”,“加菲”不高興的在他腳邊磨磨蹭蹭。

    他把她拉到身前,拿來兩枚扣針,替她在雙肩上系兩個結。“這樣就不會掉了。”

    “耶?”加菲愣了一下。“謝謝。”

    “穿成這樣是要去哪里?”

    加菲抬起頭,笑道:“結婚。”

    “結婚?”傑格朗朗一笑。“打算放棄獨身主義了嗎?”

    “你怎麼知道?”她可沒跟他說過這些事?

    低首輕撫愛貓的毛,避重就輕。“聽人說的。”

    加菲沒再追問,注意力回到那只惡貓身上,她拉住正往外走的傑格。“等等,要走請便,先把死貓留下來。”

    傑格回頭,瞧加菲一副兇神惡煞的瞪著「加菲”。“什麼深仇大恨?”

    “它抓傷我。”加菲抬起手背,讓傷口說話。

    雪白的手背上一條長長的血痕教人沭目驚心。“怎不早說?”拉她走出置衣間。“麗莎,醫藥箱在哪里?”

    外頭,英治和阿M正和麗莎在一旁說話,麗莎聽見傑格的叫喚,走了過來。

    “怎麼了?”看見他身後的加菲。“加菲?你換好禮服了,合不合身?”

    加菲尚未答話,傑格就說:“不合身,要改。還有,她受傷了,急救箱放哪?”

    “受傷?”怎會?不是只是去換個衣服?咦,那禮服看起來怎麼怪怪的?

    “都怪那只貓。”加菲不高興的說。“你不要搶我的話,麗莎又不是問你。”

    傑格提醒呆住了的麗莎。“麗莎,急救箱。”

    “在樓上櫃子裏,我去拿。”

    “不用了,我帶她去。”說著,便拉著加菲往樓上走。

    麗莎狐疑的看著傑格和加菲的背影,阿M和英治靠了過來。“怎麼回事,加菲怎麼了?”

    麗莎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她這個弟弟,幾時這樣關心過一個人?

    三人面面相覷,決定也跟上去瞧瞧,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啊!夭壽,痛死了,你輕一點啦!”加菲痛得哀叫出聲。

    傑格拿著棉花棒,無辜的說:“那是消毒水的錯。”

    “是那只死貓的錯。”

    “它平常不會這樣。”

    “你意思是我活該惹了它?”

    花貓“喵喵”叫了兩聲,大有幸災樂禍之意。加菲聽了更火,差點又要撲上前去,掐死那不知死活的傢伙!

    傑格擋在中間。“別這麼衝動。”把她按回椅子上,替她上碘酒。傷口沒有想像中嚴重,應該過幾天就會復原。

    “你都護著你的貓,不公平!”加菲委屈的扁起嘴。

    “傻瓜,我護著你,怕你再被抓傷啊。”其實是真怕他的貓被加菲掐死。她們看來冰火不容。

    “你幹嘛護我,我是你什麼人?”

    他很大方的說:“你想是我什麼人就是什麼人。”

    “喔,那我該叫你乖兒子還是笨弟弟?”

    “你非要這麼刁鑽不可?”

    “是你自己說的嘛!”

    傑格將急救箱放回櫃子裏,揉揉她的發。“朋友,或是——”

    躲在門外的阿M忍不住問:“加菲,他是你什麼人?”

    加菲銳利的眼刀射過去。“陌生人啦!”他們躲在那裏幹嘛?

    傑格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對似的。“待會兒我回公司,你要不要搭便車?”

    “好大的一塊石頭啊,這是“朋友”的作為嗎?”搬石頭砸她的腳,哼。

    “搭不搭?”

    “不搭,我還在放假。”拿起桌上的瓷娃娃把玩。

    “你溜班。”

    “你管我。”

    傑格靜靜地看著她。“加菲,楊sir住院了。”

    手一滑,瓷娃娃滑出手心。“你說什麼?!”

    傑格眼明手快的接住瓷娃娃,放回桌上。“現在我代管二總部,是你的主管。”

    加菲扯住他的衣襟。“你說楊sir怎麼了?”

    他有些意外的在她眼中看見從未有過的慌亂。“他在仁愛醫院231號病房。”

    加菲沖了出去。

    傑格把“加菲”丟給麗莎。“麗莎,幫我照顧加菲。”他自己則追了出去,在她沖到路旁攔計程車前攔住她。

    “在這裏等我去開車過來。”

    她推開他。“走開,我不要搭你的車!”奈何他不動如山。

    加菲不是故意要排斥他,拒絕他的好意,她只是找不到可以發洩情緒的方法。

    傑格不發一語的拖著她,往自己的吉普車走去。

    車上了路,加菲仍緊抿著嘴。

    他伸手觸了觸她緊抿著的唇。“他沒事,別擔心。”

    “我才沒有擔心。”加菲閉上眼。

    撥撥她淩亂的瀏海。“這麼倔強,難怪他警告我,千萬別惹到你。”這女孩,看似什麼都不在乎,其實相當重感情。難怪楊sir對她如此關心。

    加菲偏過頭去,許久,才道:“他真的沒事對不對?”

    “他沒事。”

    傑格一語不輕不重的保證,意外的撫平了加菲不安的情緒。“謝謝。”

    “不客氣。”怎麼連他也忍不住關心起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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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楊約翰原來就有高血壓的毛病,這幾年靠著藥物控制,情況一直很穩定。那天加菲因為陳經理的事氣衝衝離開公司,一時間他血壓提高,暈倒在辦公室裏,被下屬送到醫院急救,所幸急救得當,已經沒有大礙。

    而即使出院,短時間內,他恐怕仍無法回到工作崗位上,醫生交代他必須好好靜養一段時間。

    唉,看來真的老嘍。

    “叩叩。”門外有人敲門,怕是醫生來巡房,他放下雜誌,假裝正在休息。

    門被推開,看見傑格站在門外。“傑小子,你不是才剛來過,有東西忘了帶走嗎?”

    “不是,楊sir,我帶個人來看你。”

    誰呀?楊約翰眯起眼,注意到站在傑格身後,那小小的身影。

    細如蚊蚋的聲音從傑格身後傳來。“楊sir……”

    “加菲?”

    加菲探出一顆頭來,鼻頭還紅紅的。

    楊約翰伸手招呼她過去。“女孩子,過來這裏。”

    加菲依言來到床畔,在他身邊坐下。

    “聽說你這幾天溜班,是到哪去了?”

    “在家裏。”

    “做了些什麼?”

    “睡覺。”

    “快樂嗎?”

    “嗯。”

    楊sir像疼女兒一般的撫著她的發。“快樂就好。”

    “不,我不好。”加菲紅著眼睛。“怎麼不讓人通知我?”害她今天突然間才知道,表現得像個呆子。

    “又沒有什麼事。”

    “等有事再通知就太晚——”加菲差點咬掉舌頭。“呃,sir,我的意思是……我好擔心你!”她伸手擁住他,眼淚差點又湧出來。認識楊sir也有好幾年了,他待她如何,她心裏清清楚楚,他是一個如父親般疼惜她的人。

    “加菲,別哭。”

    “sir,我沒哭。”

    注意到她的衣著。“穿這麼漂亮,是要去約會嗎?”

    “我哪那麼呆!”加菲低頭一看,才發現她沒將禮服換下就跑了出來。一套好端端的禮服被她折磨出好幾道皺痕。“慘了,麗莎的禮服……”她站起來想撫平那幾條折皺。

    “沒關係,一套禮服而已,麗莎不會介意。”

    加菲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傑格湊近她耳邊。“Sheismysister.”

    加菲一愣。“她是你姊姊?”

    敲她一下頭。“你真遲鈍。”她沒見到他跟麗莎有著一樣的發色和眼睛嗎?

    “那你出現在那裏是因為——”

    “我去找麗莎拿寄放的東西。”

    “啥?”加菲瞪大了眼,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這未免也太巧了吧!那種被操控在筆下的感覺又出現了。就算這世上無巧不成書,她也不要這樣子啦,很過分耶!聽到了沒有,那些躲在一旁偷窺她的人!又不是楚門的世界。

    “嘴巴閉起來,這樣很不雅觀。”蚊子都要飛進去了。

    “我為什麼要?”加菲噘起嘴。

    “愛計較。”傑格彈了她鼻尖一下。

    她掩住鼻子,瞪他。

    “請你多多包涵。”楊約翰頗有意味的插嘴。

    “包涵什麼?”加菲不懂。

    “女孩子,我要休養一段時間,暫時不回公司了,以後傑格就是你上司,你別也跟他沒大沒小。”

    儘管早知道這件事,加菲仍然不是很願意接受公司這樣的安排讓一總部的CD來管二總部,這樣他們以後還怎麼“龍虎相爭”啊?“我不要,sir,我不要,你趕快回來。”

    這回是歎息。“請你多多包涵。”小女孩要到何時才願意從毛毛蟲蛻變成蝴蝶呢?他期待著看見她破繭的那一天。

    傑格意味深長的回禮。“哪里,要請教的地方還有很多。”

    楊sir笑了笑。是啊,關於這女孩,他們瞭解的還太少。

    關於,接管了二總部的一總部CD要在哪里辦公,就是一個值得爭辯的問題。

    當然,若此人果真人如其職,長得像一片“CD”,也就不會這麼炙手可熱了。

    誰說只有女人是禍水呢?俊男危害人間的程度也和美女不相上下呀。

    阿湯哥才剛到臺灣訪問,轉眼又飛走了,創意部門的同仁沒時間去欣賞巨星的丰采——也沒必要,因為他們的CD大人比基諾李維更酷,比湯姆克魯斯更有型。

    自從傑格走馬上任,兩部門的統一大業便如火如荼的進行中。但是協商的結果不是開放三通,而是打起搶人大戰來了。

    很奇異的,二總部對於這一總部CD大人的進駐,不但不反對,反而還相當歡迎。近水樓臺先得月,就算是死會的,光是看看,過過幹癮也好。

    “他要處理二總部的事,當然得在二總部辦公。”二總部的女職員如是說。奈何人單力弱,氣勢壓不過一總部的娘子軍團。

    “笑話,CD是我們一總部的頭頭,現在代管二總部,也只是暫時而已,等你們楊sir回來,他就不必甩你們了。”

    “你們別太自私了!以前是以前,以後是以後,反正現在CD不專屬於你們一部的人。”

    “我們就是自私,你們能怎樣?”

    氣勢比人弱的二總部說不過一總部,急忙搬來救兵求援。“加菲,你快來幫忙。”

    “抱歉,我現在沒空。”她才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小事上呢。當吵架不再是為了娛樂生活,調劑身心,而只是為了爭奪一個男人辦公桌的放置地點,就失去它原有的“意義”,她不淌這渾水。

    況且,她的Case回到她手上了。她要趕快把一些該改的地方改一改,下午跟那家喜餅公司新上任的廣告經理約好了要開提案會議。

    想來真是大快人心,她還記得當他陪著她去到那間公司,踹開他們總經理的大門,叫來想非禮她的那只豬對質時,那好笑的場面。

    當然,她得到了應有的尊重,繼續這件Case,他們的總經理親自向她道歉,那只豬也被“砍”掉,換了一個新的廣告經理——一個懂得什麼叫做尊重與溝通的專業人士。

    藍眼睛的確讓她刮目相看。他讓她明白,姑息養奸有害無益,想要什麼,必須自己爭取。哭,只是懦弱的作為,對事情的解決沒半點有幫助。

    “加菲——”姚姚一干人等不敢相信她們的毒舌大將竟然拒絕出來應戰。天要下紅雨了嗎?

    不僅姚姚,連以美力為首的娘子軍也訝異於加菲的甘於沉默。

    加菲桌上電話響起,所有人的神經都敏感起來。

    加菲懶懶地接起。“喂。”瞥見大夥傾耳傾聽,她擺擺手。“你們繼續呀,一個媒體部的人打來的,我們有事要談。”

    女人們猶不太相信,但已經沒那麼神經緊張,又繼續炮轟起對方來。

    電話那頭傳來好聽的男性嗓音。“她們吵完了嗎?”

    “你再不下來“主持公道”,她們就要把你的辦公桌搬到十八樓到十九樓之間的樓梯間了。”

    男人低笑。“那我更不能下去了。”

    “哦?怎麼說?”

    “不管雙方輸贏,我總可以投靠到贏的一方,若下去主持“公道”,那豈非等於同意把辦公室移到樓梯間了,以示“公平”了嗎?”若這是“公平”得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慘痛。

    “有道理。嗯,不過其實……”

    “什麼?”

    “你不覺得在樓梯間辦公也滿有創意的嗎?”何況他又身兼兩大創意部門的總監職位。

    “如果我決定當廣告界的名人,我會考慮這麼做。”

    “可你不下來,事情不能解決呀,逃避是懦夫的行徑,你教我的。”

    “當炮灰更不是聰明人的行為,明哲保身才叫識相。”

    “是嗎?”

    “那現在怎麼辦啊?”她歪著頭,替他設想一些好方法,奈何事情太棘手,不是她小小一顆腦袋所能解決。

    “你上來。”

    “做什麼?我要趕Case耶。”

    “請你喝咖啡。”

    “我要卡布基諾。”匆匆掛了電話,她收拾細軟,準備逃難到樓上去。

    阿魯拔下耳機拉住她。“加菲,你上哪去?”

    女人打起仗來有多可怕,他總算是見識到了。其威力比核彈還強大,足以摧毀半個安寧世界。連續幾天來,他的安寧全被破壞光了,辦公室裏的男性能逃的逃,能出差的出差,剩他這走不開的,只得戴上耳機避難。

    加菲摸摸他憔悴的臉龐。“可憐的阿魯,別怪我無情,現下,我要去一個很寧靜的地方,那裏只允許一個人進去,那就是敝人在下我。”

    “噢!加菲,枉費我這樣掏心挖肺的待你。你……你實在太絕情了!”阿魯誇張的扭曲他臉部的表情。

    “嗯,彆扭了!”加菲用力捏了他一下,讓他扭曲得更真實。“要引起本人那一點點“薄到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的同情心,就別扮這種噁心巴拉的表情,看了都倒盡胃口,會想吐!吐光了,我就真的一點同情都沒有啦。”

    阿魯吃痛的揉揉變形的臉,知道加菲的良心尚未被狗啃去。“怎麼辦啦?”

    “你何不把耳機戴上,繼續聽音樂呢?”加菲拍拍他的肩,決定先溜為妙。

    趁著一片混亂,抱著幾份卷宗悄悄上了樓。樓上空空如也,只有幾位男同事在做事。

    真可悲!女人為什麼總那麼盲目的追逐那些遙不可及的偶像,而不願正眼看看身邊的男人呢?雖說,看,也只是相看兩相厭。

    想起一句話說:“愛在曖昧不明時最美麗。”也許,是為了那一分美麗吧!朦朧最美,距離能夠補足視力正常者無法“朦朧”的缺憾。

    敲敲走道盡頭的那扇門。“卡布基諾開門。”四十大盜“芝麻開門”的變種版。

    門應聲開了,一杯香氣誘人的咖啡飛到面前,她端著咖啡,走進他的專屬辦公室裏。

    這男人還會煮咖啡,卻不見載于女職員傳閱的“E檔案”裏,道理很簡單,她們沒喝過。這是跟他“掛勾”的好處,而她懶得去宣傳。

    室內充滿了濃濃的咖啡香,咖啡壺中,一盞酒精燈正煮著她鍾愛的口味。

    不是第一回來到他辦公室裏,熟稔的坐在一張常坐的小沙發上。指責他:“你這個禍水。”

    “潑到你了嗎?”撚熄酒精燈,將咖啡汁沿著濾紙倒下。

    “本人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用了武俠術語,才想到他是外國人。不知美國文化教不教這些東西?

    “你是說,像鑽石?”鑽石又稱金剛石,佛教裏也有金剛一詞,金剛經、金剛力士,金剛杵,她說的金剛不壞之身是哪一樁?

    “鑽石熔點還不到一萬度呢。比起鑽石,我更喜歡水晶。”啜了口咖啡,她滿足的閉上眼。她真的崇洋得很嚴重,楊sir泡茶給她喝,她老喝不出心得,只當解渴,這人煮的咖啡,卻深受她的歡迎。那種含入口中後,齒頰留芳的滋味真是棒透了!

    “意義不是一切有形的物體能夠代表的。”

    “別跟我談形上學。”

    “續杯?”

    將杯子遞向前。“謝謝。”咖啡實際多了。

    喝他煮的咖啡會上癮,有了第一次,就很難再拒絕第二次,以後,便是無盡N次的可以預期。居然用這種方式來收買她,他很賊。

    看著他熟練的將黑色的咖啡汁注入她杯中,再淋上奶油球,添入方糖。

    她忍不住問:“為什麼請我喝咖啡?”

    “不是說過了要當朋友嗎?”

    “麥斯威爾?”真自動,當朋友,她點頭答應了嗎?

    每次喝咖啡都讓她想起友社製作的廣告,拍得很溫馨。她很欣賞那一系列的

    CF。一支廣告片的平均壽命不過三個月,商品的宣傳卻必須永續經營,系列廣告的製作考量的是消費者的購買心理,有些商品要廣告時常曝光才能建立消費者的購買安全感。

    “嗯。”傑格點頭。

    “但,我們還不認識。”

    她似乎很喜歡提這個問題。“那很重要嗎?”

    他低垂著眼,睫毛很長,像扇子,她沒見過有哪個男人舉止像他這樣優雅而又自然的。一個有格調的男人,她想,這絕對是一個好家庭出產的“優質產品”。

    “也還好。”

    傑格替自己倒了杯咖啡。

    若還在音響裏放上一片CD,讓鋼琴聲悄悄填滿每一個角落。這樣一種美好時光,輕鬆而自在,往往悠閒得令人動容。

    得半日清閒,可抵十年塵夢。

    一段人生過去,紛紛擾擾都會忘記,剩下來的,就只餘某年某月某日,曾在某地,與某人喝過一杯咖啡。

    一杯裏,人生吞吐在其中。

    楊sir老說她思想太滄桑,其實她並沒有特愛品嘗滄海桑田,那太淒涼了。把握現在才是她真正奉行的理念,沖著這點,跟他交個朋友,也許也還不賴。就算是,為卡布基諾乾杯好了。

    舉杯跟他的碰了下,杯緣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不解的看著她,她笑開。

    “乾杯!”她暢快的一飲而盡。

    “鐵達尼”又拋錨了。

    夏天愈來愈悍,天氣愈來愈熱。

    早上八點多太陽已高掛天空中,持續它昨日散發的熱力,荼毒每一個趕路的行人。

    行道樹低垂著頭,委靡不振,路邊的流浪狗吐著舌頭喘氣。

    加菲牽著拋錨的車,蹣跚的烈日下行走。心裏則在考慮著要不要乾脆把鐵達尼牽去廢五金行賣,反正它早和和報廢狀態相距無幾了。唯一還值得留下來做紀念的原因,也不過因為,它是她第一次用自己所賺來的錢買下的二手車罷了,坑了她一萬銀兩呢。

    一輛兩千西西的哈雷機車從身邊呼嘯而過,加菲抬頭追看,歎了口氣。

    好羡慕啊。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人家有哈雷,她只有一輛老撞冰山的鐵達尼號,世上不公平的事實在太多了。

    正在哀怨的當口,沒想到那機車騎士猛地在一百公尺外停下,掉過頭,朝她而來。

    加菲瞪大了眼,看著那人朝自己逼近。一瞬間,沒有時間多想,那人已來到她面前。

    一輛火似的車,好炫!加菲看呆了。真想要。

    只見那騎士朝她勾勾指頭。“便車,搭不搭啊?”

    加菲用力的點點頭,忘了剛剛的疑慮,決定把鐵達尼沉入深海。她老早想要一輛這樣的車,只是口袋裏苦無麥克麥克。

    騎士將頭上的安全帽拿下,露出一張年輕帥氣的臉龐,深邃的輪廓讓他不像中國人。他也是藍眼睛。

    加菲吹了聲口哨,拍拍他的肩膀,意外發現他的背肌結實有力。“帥哥,你的體格很不錯喲。”

    “那是當然了。”男人自豪又帥氣的笑了笑。把安全帽丟給她。“上車吧。”

    加菲舍安全帽不戴。“不要,熱死了。”

    “戴上,我不負責乘客的生命安全。”

    被強迫戴上安全帽,加菲搭著他的肩跨坐上車。“中山北路,立捷大樓,多謝。”

    男人催動油門,像雷電一樣的奔馳出去。

    不到十分鐘,立捷大樓已到。加菲跳下車,將安全帽丟還給他。“謝了。”吹著口哨愉悅的走進大樓裏。

    “等一等。”騎士喊住她。

    加菲像只小雀一樣的蹦跳到他面前。“什麼事?”

    他看著她小巧的紅唇。“你忘了這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尚未反應過來前,迅速偷了一個吻。“車資,我拿走了。”

    加菲愣了半晌才恢復正常。“媽的,搞什麼!”她氣的跳腳。噁心死了,竟敢親她。王八蛋!

    男人哈哈大笑,張狂的將車騎進地下室的停車場裏,看得加菲目瞪口呆。

    他是訪客還是公司裏的人?

    三分鐘後,他從停車場走出來,加菲總算看清了他的樣貌。

    他一頭短短的黑髮抹了油,向上爬梳,身上穿著一條五顏六色,像潑過油彩的花衫,腰系一條膝上破了數個洞,兩管洗到幾乎泛白的牛仔褲,腳蹬黑靴,耳翼上還夾了一個白金耳扣,胸前掛了一大串粗粗的練子。他的打扮像極了遊蕩在西門町街頭的那些帥哥靚妹。

    “你很閃喔。”加菲環起手,指責他的穿著。閃者,囂張也,

    “彼此彼此。”顯然這女孩只看見別人,沒看見自己。她的裝束不比他“遜色”到哪里去。

    加菲一頭酒色頭髮不羈的披散在腦後,幾撮發絲沾著汗水貼在臉頰,短襯衫內,小可愛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肚肚,那件短的不能再短的牛仔短褲則盡責的展露了她一雙美腿。

    吹了聲口哨,從頭到尾欣賞一番,他抬起頭來,剛好讓加菲賞他一巴掌。

    “剛剛的“車資”忘了找零。”加菲酷酷地說。

    他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捉住她。“你是不是“找太多了”?”這女人竟敢打他!夠嗆!極對他的味。

    加菲在他又要吻上來之前推開他。“小費,不用還了。”被親一次已經夠噁心了,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他朗聲大笑,加菲怒氣未消,丟下他,逕自走進大樓裏。大樓警衛看到加菲,連連搖頭,這些廣告人,實在沒幾個正經。

    上了樓,那人跟進了電梯。

    “幾樓?”加菲沒好氣的問。

    他一手撐在她身後,勾魂的眨眨眼。“Baby,你叫什麼名宇?”

    “叫你媽!”

    “我媽上天堂了耶。”

    “那麼你該下地獄。”哪里來的牛皮糖這麼“黏巴達”?

    十八樓一到,她迫不及待走了出去。

    男人緊跟在她屁股後。“你對極了我的味,我請你吃飯。”

    “沒空。”

    “當我的女朋友。”

    “我的眼睛沒有瞎。”

    “我喜歡你。”

    遇到瘋子了。“神經病!”

    “我想我愛上你了!”

    “你去死吧!”

    今天要兩大創意部門要開會,她已經遲到很久了。直接推開門,走進會議室裏,會議室裏的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看著這大刺刺開門進來的小女子。

    正在主持會議的傑格看著加菲。“加菲,你遲到了。”還打斷了他們的會議。

    加菲懊惱的耙耙頭,向來懶得多做解釋的她在傑格目光的逼視下,不知不覺為自己背書。

    “對不起嘛,我的車拋錨了,然後——”她無力的指著身後的人。“遇上一個王八蛋跟我“哥哥纏”。”誰來把這蒼蠅趕走啊!討厭死了。

    只聽見那王八蛋皮皮地笑著。“嗨!老哥。”

    “老哥?”加菲愕然的抬起頭。看看傑格又看看那牛皮糖。他叫什麼人老哥?

    “威希,你怎麼來了?”傑格訝異的問。

    不會吧!加菲翻了翻白眼。他的“親戚”還真多,隨便在路上繞一繞都能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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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5:34
第六章

    辛苦連日,加菲那件喜餅公司的案子終於順利通過,接下來,就是製作和媒體部的工作了,總算可以小小輕鬆一下,偏偏心情卻快活不起來。

    夏日午後,臺北多雷雨。

    她倚在窗旁,打起百葉窗,靜靜地看著窗外那片污濁濁的天空。附近大樓林立,天空的面積正逐漸縮減中,成了一方井。

    “加菲,你什麼時候要請我們吃喜糖啊?”

    “阿魯,我知道你在作夢。”加菲橫他一眼。

    “那……金莎可不可以分我吃?”姚姚貪她桌上那一盒精緻的巧克力。

    “請便,吃完記得去爬樓梯消耗熱量。”

    “有人追真好耶,一個女人的“附加價值”就在這時候最能體現。”阿魯搶著和姚姚瓜分那盒金莎。

    “一個如果男人連“剩餘價值”都沒有,他就該去跳樓了——阿魯,你怎麼還在這裏?”她都為他打開窗戶了。

    捧著巧克力回到座位上。“你心情惡劣,別拿我當垃圾桶。”

    “知道我“鬱卒”,你還來惹我?”這不是欠扁嗎?

    阿魯嘻皮笑臉道:“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好啊。”

    “中彩券啦?”

    “刮十張中兩百塊,你說我中不中?”

    “你衰。”

    “小姐,你很不上道耶,這時候你該要說“祝你下一張中更多”才對。”

    加菲捉起他的左手掌。“你這人呀,天生沒有偏財運,還是安分點,慢慢賺、慢慢存吧!免得勤苦一輩子,老大無成徒傷悲。”

    “呃,真的嗎?”阿魯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半信半疑。

    “加菲大師可不隨便給人看相的,所以……你待會兒要載我回去。”

    “可是,我下班後要跟漂亮美眉約會耶。”他連保險套都準備好了。

    “阿魯……”加菲拉著阿魯的手搖來晃去。

    “你叫我一聲親愛的阿魯哥哥,我就考慮考慮。”

    “小心我叫人阿魯巴你喔!”加菲用力巴他一下。

    撫著後腦勺。“人家帥哥天天來接你,你就讓他送一次嘛,別那麼不通情理,好歹他也是CD的“布拉德”。”兩、三年前,加菲剛進公司時,也是風靡了公司裏一票單身漢,個個卯足了勁來追,誰知全叫她打蒼蠅似的,芭蕉扇一揚,把一群懷春男子全煽到太平洋裏,個個溺斃,宣告陣亡。從此,加菲妹妹的行情就一落千丈,嗚嗚,好悲慘啊!

    “布拉德”者,Brother是也。

    “我才不要。”

    他學她。“那我也不要。”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那個店了。阿魯決定自己去約會,把加菲推進火坑裏。

    “死阿魯!你不可以見色忘友。”

    “人之本性嘛,呵呵——”

    “性你的大頭鬼,小心A字!”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他就是怕A開頭傳染病才委屈自己戴套子。

    “請別看低我的年齡好嗎?”

    “你是指早八百年就成精成妖了嗎?”阿魯不給面子道。

    “五年前才剛“成年”呢,阿魯姥姥。”

    “你可以說我老,但你不可以弄錯我的性別。”阿魯也有怪癖。

    “演倩女幽魂裏的姥姥不是不男不女嗎?”

    “嘴巴毒。”他說不過這妮子。自動投降。

    “不找你了!”加菲見風轉舵。“馮哥——”

    “我出差去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背起攝影器材,神情落拓的走了出去。

    加菲斜著頭,目送馮哥離開,仿佛看見了一個千山獨行的落拓俠客,好崇拜喔!“他又陷入低潮了?”一個大個兒,鬍子沒刮,衣服沒換,整個人看起來好不消沉。

    “聽說樓上的美力要跟一個南部的土財主相親。”姚姚邊吃巧克力邊熱心提供八卦消息。

    “Soga。”原來如此,大家很快便瞭解馮哥心情低落的原因。情字傷人啊!

    “阿魯,你從小到現在,總共被女人甩了幾次?”加菲突然問。

    阿魯真屈指算了起來。“呃,如果幼稚圍的玩伴搬家那次不算的話,大概有五十來次。”

    耐力堅強!不知是用哪一號電池?加菲嘉許的拍拍他的肩膀。“看不出來你跟櫻木花道有的比喔。”

    “呵呵,哪里哪里!還不是拜你們這些把我們男人一顆真心踐踏在腳底的女人所賜。”

    “你確定你只有“一顆真心”嗎?”

    “當然。”

    “那借問你“花心”有幾顆?”

    阿魯再會吹也吹不下去了。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真心人人都只一顆,問題在於,誰肯將真心掏出,真情相對?

    真,就是赤裸裸,很容易受傷的,有誰不怕痛?

    加菲輕輕地笑了。

    晚上十一點多,傑格工作告一段落,伸伸腰,站起來走到窗邊。午後那一場雨不知何時已停,空氣中透著冷涼。臺北的夜景在水氣的暈染下,有一種如煙似霧的美感。

    中山北路比之臺北市裏其它地帶,算是比較寧靜的一區。

    夜已深了,大樓裏仍餘幾盞燈,想必是趕著交件的員工趁著夜深人靜,仍在跟最後期限拚鬥,激蕩腦力。

    拿了外套,關了燈。走下樓來,發現十八樓辦公室沒鎖,行進中的腳步一轉,走進二總部裏。

    敏感的察覺有人。“晚了,還在忙嗎?怎麼不開燈。”伸手打開電燈開關。

    “別開。”那人出聲。

    燈未開,他已知是誰。“為什麼不開?”

    “好看夜景哪。”

    “加菲,你抽菸。”

    遠遠就看見那一星點火光和滿室菸味,本還以為是那個男職員,沒想到是她。這麼晚了,她還沒回家去,留在這裏做什麼?

    拉開抽屜,供獻出那包許久以前跟老畢A來的BOSS。“要不要?”

    就著微弱的光源,他找到她。“你買的?”

    火柴劃破黑暗,漸漸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他。替他點燃嘴上那根菸,技巧拙劣,神態卻無比認真。“從老畢那裏A來的。”算來也是造福人群,老畢再不戒菸,遲早得肺癌。

    “你常抽?”

    “偶爾。”

    她撚熄火柴。總覺得用火柴棒點菸比用打火機有意境多了。

    傑格倚在她身邊的桌沿,吞雲吐霧一回,便將那截長菸撚熄。

    加菲看見了。“好浪費!”

    傑格彎下腰,伸手取走她叼在嘴裏的那根菸,也撚熄,世界,就成了一片黑。“行政院衛生署警告,抽菸有害人體健康。”把桌上那包菸也順手收進口袋裏。

    加菲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張著小嘴,支吾了半天。“啊,你、你……”

    “沒收。”他說的理所當然。

    “怎麼這樣啊!”她好心請他抽耶,而他居然想一個人獨吞,太過分了吧!

    傑格沒理她的抗議,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加菲轉身看他一眼,又將椅子旋回窗外的方向。

    瞳孔熟悉了黑暗,此夜,霎時靜得連彼此的吐息都聽得見。

    時間是行水的船,分分秒秒成了春筏,一波波、一槳槳蕩向湖心,將記憶淹沒。

    “留下來忙什麼?”他打破沉默。他記得她最近應該沒接什麼大Case。

    “沒有忙什麼。”她低頭玩著手指。

    “怎麼不回去?”

    “回去幹嘛,到處冷清清的——”倏地住了口,改道:“你呢,你自己怎麼不回去?”

    敏感的女孩,傑格不點破她。“忙到剛剛才告個段落。”

    “這麼忙?”

    他輕笑。“忙裏偷閒。”

    她又轉過身來,好奇的問:“忙什麼?”

    “啊,我想想。”傑格細數他一天工作的內容。“我忙著處理你們兩大部門的紛爭,忙著看你們的提案合不合格,要送出去的文案有沒有出問題?忙著跟其它部門的主管開會,忙著跟客戶協商,我還忙著——”

    加菲自以為是的提醒:“忙著看女人為你爭風吃醋?”

    傑格突然定睛看她。遲遲才道:“那倒沒有。”

    “騙人。”她才不信哩。光看他辦公室裏每天堆了一些愛慕者送的點心、禮物,說他不享受被女人追逐的感覺,她不信。

    傑格傾過身來。“我為什麼要騙你?”

    加菲一時語塞。“你……是男人……”

    “就這樣?”可笑的理由。

    “嗯,當然不止,因為你是男人——男人都喜歡說謊。嗯,對,就是這樣。”

    大概也是清楚自己強詞奪理,吞吞吐吐說完,她咬著唇,別開臉去。

    “加菲,我為什麼要騙你。”男人的聲音如漁人一般,在耳畔灑下細密的網,網住她全身感官,她被補住,掙不出。

    “我不曉得。”她縮起肩膀,討厭那種麻麻的感覺。

    “沒有理由對不對?”

    加菲倏地睜大眼眸,一雙貓兒眼既迷惘又倔強。

    瞧他愈來愈逼近,“你在做什麼!”加菲沒由來的一句話,他們都不及為它思量太多。

    他比她更快清醒過來,而赫然發覺,他在誘惑她。

    他誘惑這只防備心過重,過度保護自己,禁止他人越入雷池半步的貓。

    是夜的錯!

    “加菲……”這語調太軟,太膩,他清了清喉嚨,重新道:“晚了,你該回去了。”

    加菲沒發覺他心裏的交戰。“何必麻煩,反正明天也是要來。”

    “回家去才能好好休息,休息,總是為了更長遠的路。”聽起來像是先聖哲言。

    “路太長,一個人走,太累了。”貼著窗呵氣,恍惚間看見自己蒼白的臉映在窗上,有點像鬼。鬼都在晚上出沒,如果她半夜到街上遊蕩,會不會遇見幾個同類?前提是,不會被臨檢的警察當作蹺家的少女,這張娃娃臉,替她惹來不少麻煩。

    望著她一身孤寂,他忍不住脫口道:“那麼找個人陪你走。”

    “不要!”想也不想的,出口就是這麼一句拒絕。她最擅長。

    氣氛有些僵,她的肚子卻在這時候不識相的叫了起來。

    “沒吃晚餐?”

    “吃了。”吃姚姚的餅乾。

    桌上一堆零食包裝,輕易的泄了她的底。“我要去吃消夜,有沒有人要一起去?”

    “掰掰。”暗示的這麼明顯,她才不去呢。

    “那,再見,早點回家睡覺。”

    真煩。“囉嗦的傑老爹,再見,不送。”走了一個楊老爹,來了一個傑老爹,她懷疑這些男人有過剩的愛心。

    傑格當真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按下電梯等候鍵,看著燈號由二跳到三跳到四,一層層往十八樓而來。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電梯開門,關門,他低頭看著她。

    “幾樓?”

    “一樓,謝謝。”

    加菲仰著頭,摸摸頭又拍拍衣擺。終於到了一樓,跟他一起走出去。

    夜裏大樓要有安全密碼才能進出。傑格輸入自己的密碼,出了門,再輸入一次,大樓的保全系統又繼續運作。

    沿著清冷的街道走了一段路,下過雨的緣故,地很濕,空氣中也帶有水氣。

    跟在身後的加菲忍不住問:“你不開車嗎?”不是要去吃消夜?

    “你呢,要走路回家?”明知她是跟出來吃消夜的,他很故意。

    幸虧她臉皮厚。“對啦,我就是要走路回家。”鐵達尼正式掛了,還沒買新代步工具期間,都是叫部門同事接送她。偏偏今天大家都推說有事,硬要她上那牛皮糖的車,她才不哩,才乾脆留在公司過夜。

    “聽說威希每天都來接你。”威希自小到大韻事不斷,尤其他又是國際知名的賽車手,在女人堆裏很吃得開。這回他來臺灣,就是應邀參加一場國際重型機車大賽。這小子居然沒事先通知他,突然間跑來,是存心給他一個Surprise?

    他知道,像加菲這樣直來直往,我行我素的女孩最容易吸引威希的注意。

    “別提你那位蒼蠅兄弟!”提到他,她就想“遷怒”於他,誰叫他們是兄弟。

    蒼蠅?“為什麼這麼形容他?”

    “你不覺得我形容的很貼切嗎?”

    “不覺得。”承認的話,豈非亦承認,他是蒼蠅的“兄弟”。

    “看到花就沾,看到粉就黏,看到糖就撲過去,看到蜜就死賴著不走,你真的不覺得我形容的非常貼切?”加菲表情誇張的說。

    傑格哈哈大笑,給她一句評語:“觀察入微。”

    “鬼才去觀察他!”她沒那閒工夫。

    “加菲,如果說,威希是真心要追求你,你何妨試著跟他交往看看?”其實,威希和加菲兩人,“看起來”味道很搭。

    加菲差點沒跌跤。好不容易找回平衡,“這算什麼?哥哥替弟弟說項?”

    “你要我當介紹人也未嘗不可。”

    “呸,你算什麼東西!”心情又惡劣起來,一腳踢開擋路的汽水罐。

    “我呢,什麼也不算。”路經那個剛被加菲踢的老遠的鋁罐,彎腰拾起,順手丟進一旁的資源回收桶,試探道:“不過,威希可是一流的國際賽車選手。”

    “與我何干?”死了,手又癢起來了,好想打人,打這個討厭鬼。

    “你不是正缺一名司機?”關於加菲那輛“鐵達尼”的拋錨傳奇,他略有耳聞。

    冷哼。“好一個哥哥,真大方啊!”把弟弟丟給別人利用。

    “客氣了,這不算什麼。”傑格果真大方的說。

    “是喔,可惜比起哈雷機車,我更喜歡坐吉普車,起碼下雨天風雨無阻,大晴天不用曬太陽,現在紫外線可毒得很呢。”哈,就是故意不想順他的意。

    “我明天去接你。”

    加菲確確實實滑了一跤。

    “小心,雨天路滑。”傑格忍住笑意,適時伸出援手,才沒讓她跌個狗吃屎。

    路邊的路燈籠罩著她與他,隔絕出一個充滿曖昧的空間。

    她困惑又防備的看著他。“我不要猜。”她不要猜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不要猜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她不要、不要猜他的心!

    傑格若無其事的問:“猜什麼?”

    “猜你——”她想尖叫,想咬人。“豬頭,我說了我不要猜!”休想套她的話!

    “我不會叫你猜。”那沒意思。

    “呃?”這麼乾脆?加菲想盡辦法要踩住他的影子,她很討厭他這種捉摸不定的脾性。偏他人高腿長,走得快,她居然連他的影子都踩不到。

    “喂,停下來。”她喊住他。

    他聽若未聞。

    “站住,停下來!”她大聲喊叫。

    傑格一瞬間的遲疑也不曾有,他未曾慢下腳步。目的地就快到了!

    可惡!居然敢裝作沒聽見。遠遠落後的加菲卯足了全力沖上前去,超越他以後,擋在他面前,胸口因急遽的奔跑而劇烈起伏。

    傑格一言不發的等她氣息恢復平順。

    許久,替她將貼在頰上的發撥到耳後。“還喘嗎?”

    她搖頭。

    於是,他拉起她的手放進自己口袋裏,往前走,來到一攤賣面線的小攤子前。“老闆,兩碗面線。”

    拉開兩張圓凳,在面攤車前坐下來。

    “我要加豆瓣醬。”加菲要求。

    “一碗加一匙豆瓣醬。”傑格重述一遍,確定老闆聽到了。

    “兩匙。”加菲追加。

    “一匙。”傑格自動替她減一匙。“夏天吃太辣,小心火氣大。”

    “兩匙。”她堅持。

    “固執。”

    “關你屁事。”

    “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粗話。”

    “關你屁事。”她說的得意洋洋。第一次覺得說出那個“屁”字這麼有成就感,拜他所賜。

    傑格默然。

    面線很快就端上桌,加菲如餓死鬼般,端起那碗加了一匙豆瓣醬的面線便猛吃。

    熱燙燙的面線暖了胃,好吃得不得了。引得加菲食指大動。“好好吃,好好吃喔——咦,你怎麼不吃?”她都吃掉大半碗了,他卻連一口都還沒動。

    傑格慢條斯理,氣質非凡的回道:“關你屁事。”

    加菲先是一愣,而後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出聲。他這個人,未免也太那個了……“老兄,你很龜毛耶。”

    傑格這時才開始動匙。“彼此彼此。”

    她變臉了。“不許你說這句話!”她才不龜毛。

    “你公平一點。”

    “不要。”唔,好好吃的面線喔,好幸福。

    傑格也不惱。“那麼只有一句話好說了。”

    “我不想聽。”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話。

    “彼此彼此。”

    “我懂了,這是你們家族的口頭禪。”難怪常常聽見。

    “通常是用在像你這種目中無人的人身上。”傑格可一點也不客氣。

    仰起小巧的下巴。“哪里,彼此彼此——”咬住舌頭。“啊,我被你傳染了啦,你這個病毒!”真想捶他。

    “威力超強是吧?”傑格不失幽默回道。

    加菲警戒。“我明天就去注射抗生素!”

    他撐著肘瞅著她。“加菲,沒用的,這種病毒只要有傳染源跟感染體,就是用一萬度高溫殺菌,也殺不掉。”

    她當然不會信以為真,卻仍發問:“什麼病毒這麼厲害?”

    他像朗誦一首詩一般的說起來歷。“亙古以來,有人類存在,它便存在,針對不同人會產生不同的變形。它讓人猝不及防,沒有人有能力抵抗它的侵略,任何疫苗和抗生素都無力預防,更遑論治療,終有一天,它將征服全世界。而說不定,它早已征服,只是中毒的人渾然不知。”

    加菲聽的津津有味,眼神熠熠。“好懸疑喔,這病毒有名字嗎?你是從科幻小說看來的,還是FBI的X檔案?”

    傑格若有所思的微笑。“等你中毒了病發,我再告訴你。”

    “我現在就要知道。”等病發不是就來不及了?預防重於治療嘛。

    傑格搖搖食指,拒絕她。“不行,佛說——”

    加菲性急。“釋迦牟尼說了什麼?”

    他笑得好愉快。“不可說。”

    加菲的臉垮了下來。“傑老爹,別賣關子啦!”好想知道。她對科幻小說特別有興趣呢。

    傑格相應不理。加菲開始怪罪佛祖。

    後來,他們又各自吃了兩碗面線,在散步回公司取車的路上,加菲不曾死心追問他關於病毒的事,傑格只是低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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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9 01:15:56
第七章

    對於眼前男人口沫橫飛的傾訴愛意,加菲只是聽若無聞的整理CF腳本,並將該準備、該攜帶的東西放進資料袋裏。

    兩個小時後要在選定的街頭拍一支CF,她這個主要創意兼文案,得到場跟拍。

    威希受不了加菲的Cool。

    自命風流,到處吃得開的他,受不了被人這樣拒絕,她嚴重打擊了他的自信,而她甚至小器的連機會都不肯給。

    整理好資料,又跟姚姚要了一包餅乾和飲料,跟資料一塊塞進背包裏,跟姚姚說:“我走了。”

    “掰。”姚姚饒富興致的看著快要變臉的威希。加菲太狠了,從頭到尾沒正眼瞧過人家一次,現在,又說走就走。

    加菲戴上鴨舌帽,拎著背包先上樓去。威希緊跟在後,在她走進十九樓總部時,攫住她。

    “放開。”她沒好氣的甩開他的手。

    “我真的那麼讓你厭惡嗎?”他懷疑在她眼中,他可能連根蔥都算不上。

    加菲翻了翻白眼。“你的行為讓人討厭。”一來就吵吵吵,吵的她一個頭兩個大,想踹人!

    “我只是追你。”

    “我欠你錢啊!”媽的!她最怕這種“哥哥纏”的人了,好像來討債的一樣,不給都不行,她分明沒欠他什麼。

    “沒有。”

    “既然沒有,你追什麼追?”很“番”喔。

    “如果你當我的女朋友,我戶頭裏的錢都給你。”第一次遇到這麼讓他想追的女孩,卻這麼不給他面子。

    “多少?”她隨口問一問罷了。

    “兩千萬。”大概是這麼多,他記得不是非常清楚。

    雖說她一輩子也賺不到那麼多,仍擺出不屑的姿態。“就這麼點也好意思拿來孝敬本小姐。”頓了一頓。“台幣還是美金?”

    “美金。”這樣還不夠多啊?他考慮要接受好萊塢的邀約去拍電影了。

    美金?加菲眼睛一亮,最近台幣貶值,差點忘了這傢伙是美國種的。“靠,老子有錢了不起啊!”媽的、拿錢砸人,欠揍!害她心情惡劣說髒話。

    威希不希望她誤會,急忙澄清:“不是的,我戶頭裏的錢都是賽車贏來的獎金。”

    “關我什麼事!”原來賽車這麼好賺,她考慮改行或兼差了。

    威希誠懇的握住她雙手。“當然關你的事,我要你接受這筆錢。”

    “好。”加菲爽快的答應。

    威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願意當他女朋友了!

    “我的戶頭很空,不介意用來放你的錢。”唔,兩千萬美金,折合台幣是億萬計算的耶。這筆錢該怎麼花呢?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約會?

    “再見。”她揮揮手,逕向總監辦公室走。

    “等等。”威希拉住她。“我不太懂……”

    不懂?好吧,加菲耐住性子,比手劃腳解釋道:“我呢,答應收下你的錢,可能拿去轉投資,利息就幫你捐給慈善機構作功德;你呢,無錢一身輕,趁我還沒翻臉以前,趕快離開我的視線吧。”

    “女朋友呢?”

    “什麼女朋友?”加菲瞪大眼。

    “你不是在裝傻吧!”威希一步步逼近她。

    “你看我像嗎?”加菲反問又反省。她真在裝傻嗎?好吧,就算是,那又怎麼樣?她喜歡裝傻,關他屁事!

    “像,怎麼不像?像極了!”威希蹲下身,捧著心,誇張說道:“我的真心被你踐踏在地上,好痛啊!”

    原來的一滴滴愧疚瞬間消失無蹤。“無聊!”她繞過他,走開。

    “啊,不要走……”枉他犧牲形象效顰,她卻不賞臉,好無情啊。他伸手拉住她的腳踝。

    甩不掉他的手,加菲拖著腳上的重物蹣跚前進。

    現在她終於體會到不便行走時殘障人士的痛苦了,現在如果有慈善機構找她拍相關公益廣告,她一定會詮釋得很好。

    該死!他太重,她幾乎拖不動他。

    才拖了幾步,加菲便氣喘如牛。心想:乾脆一腳踹死他算了。正打算將心中所想付諸實現,送他一個“HEZTEN”的Mark,美力從總監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她冷眼道:“演十八相送嗎?”

    “錯,我們在演“殺夫”。”加菲踢威希一腳,把他黑色的上衫踏出一枚腳印。

    威希聞言大喜。“你當我是你丈夫?”

    加菲再賞他一枚腳印。“你聽到哪里去了,我是說“殺豬”。”

    昏倒。美力翻了翻白眼。“我們一總部不是劇院,請不要在這裏演出三流的戲碼。”

    加菲立刻回嘴。“我當然知道這裏不是劇院,我當這裏是嘉南療養院。”

    美力反應也不差。“你的主治醫師沒告訴你要按時吃藥?”

    “我才剛來“掛號”,我怎麼知道,也許你該教教我。”

    “教你耍白爛?我想不用了,閣下功力已經讓人望塵莫及。”

    “不懂得欣賞藝術的人,跟她說起話來總是有代溝。”啊,暢快。跟美力拌嘴果然“怡情悅性”,怒火不知不覺消了幾分。

    ““屠夫”也知道什麼叫藝術?”既然她剛剛講她在“殺豬”,她就姑且借話一用。

    “一行有一行的藝術,我怎會不知道呢?”她蹲下來,舉起手刀往躺在地上的威希身上一刀一刀的劃。“屠夫對刀工最是講究,要快、狠、准,被殺的豬才不會痛太久,不然肉會變酸難吃。”她的手移到他腰眼上,並漸漸往下移。

    威希一愣,她在做什麼?

    “殺了豬,接下來,就是要分肉去骨了,分肉之前,對每一塊骨頭的位置都要清清楚楚,要俐落,才不會傷到刀,遊刃有餘的技術很重要。”加菲倏地抽開他的腰帶——

    威希震驚的程度不比地震小。她是想在這裏……做嗎?

    他太過“期待”,以至於沒注意到加菲正忙著把他的手纏起來。

    加菲將那條編織腰帶打死結縛住,站了起來。

    “表演完了,這只豬分給同仁帶回去吃。”還回眸一笑。“很藝術吧?”說完,不理美力不苟同的眼神,她走進總監辦公室。

    加菲前腳跨出,威希就從地上躍起來,追上去。

    他們同時出聲:

    “傑老爹——”

    “傑——”

    正在講電話的傑格看了他們一眼,示意他們噤聲。

    “確定在饒河街嗎?好,我們這就過去。”收了線,放下話筒,傑格環起手臂看著門口的年輕男女。

    “誰先說?”

    “叫這只蒼蠅不要纏著我!”加菲瞪著威希道。

    傑格沒作反應。“威希,該你。”

    威希聳聳肩。“沒事,只是打個招呼。”他只是跟著加菲進來。

    傑格點頭。“你的目的達到了。”

    換加菲這邊。“那我呢?”

    傑格捉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一笑。“跟我走就行了。”

    “是嗎?”她懷疑。

    “何不試試?”

    他率先走出去,加菲果然追上去,與他肩並肩行。

    兩人邊走邊談話。

    一般廣告代理公司製片都會外包,跟製片公司以及導演的協調,成了一支進入製作階段的CF成功與否的要素。

    因為不管創意再佳,如果製片的人弄得不好,CF腳本寫的再優質也沒用。

    傑格現在是加菲的sir,手下創意人員的CF開拍,他若有空,通常都會帶人去跟拍。若沒空,也會指定其他人去。

    “製片公司通知,確定可以在饒河街拍你那支CF,正在佈置,等我們過去看看行不行。”

    “今天那邊情況不曉得怎麼樣?”

    “去看了就知道,不行只得再換了。”

    走進電梯,威希加入他們。“要出去啊,別忘了我。”

    加菲抿起嘴,生氣的看著傑格。什麼“跟他走就行了”!“你這方法不管用,我不管,你負責趕走他。”

    “加菲,別這麼快就否定我,給我一個機會,不然你起碼得給我一個道理。”威希不停的向傑格眨眨眼,拜託老哥幫個忙,替他說話。

    傑格不是沒有收到求救信號,但他愛莫能助。

    “這根本不需要什麼道理。”加菲直快的說。

    “什麼?”威希不懂。

    “笨耶,我又不是否定你這個人。”真懶得說。

    威希既驚又喜。“這意思是……”

    “字面上的意思。”加菲飛快接道。

    “那——”

    “啊!好煩!”加菲尖叫出聲。

    她捶著站在身邊的傑格。“豬頭!我不要說了,一句話都不要說了!你害的,你害的,你要負責處理。”果然,她就此閉了口,一聲都不吭了。電梯怎麼這麼慢啊?

    威希一臉愕然,任憑他再怎麼勸誘,加菲不說話就是不說話,最後她索性捂起耳朵,來個耳不聽為淨。

    電梯終於到了一樓,加菲率先走出去,丟下兩個男人。

    傑格這時才說:“威希,加菲不是否定你這個人。”

    “那為什麼……”他實在不明白這女孩在想什麼?她究竟討厭他還是不討厭?

    “她,否定的不是人,而是愛情。”傑格說完了,走出電梯。

    威希愣在當場。看電梯門緩緩關起,他忘了走出來。否定愛情……有這種怪人?

    顯然是有的,他就遇見了一個不是嗎?他只是想不通愛情如此美好動人,為什麼要否定?他百思不解。

    咦?等等,他追加菲追這麼勤,雖沒有照三餐來探班,但也幾乎是天天來了,為什麼他不知道加菲這件事,而老哥卻那麼清楚?

    他記得傑除非必要,是不談論他人私事的,更遑論去瞭解。除非這個人對他來說特別不同。難道說……

    不會吧……會是那麼一回事嗎?

    下午的饒河街。

    製片公司的廣告導演帶著一小群團隊,在當地借用場景,正式開拍前,先試拍一次。

    一名不知打哪兒找來的女孩,手上提著一盒客戶公司即將推出的喜餅禮盒,在導演的指示下,從街頭那邊開始愉快非常的逛過來,每遇到一個人,打開餅盒,就說:“請你分享我的“喜悅”。”

    再分別遇見提菜藍的主婦、騎單車回家的中學生與站在路口指揮交通的義交後,她終於說出“分享喜悅”的原因——

    “昨天我們一起去訂了“喜悅”喜餅,下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請大家一起分享我們的“喜悅”。”

    加菲邊看拍攝,邊吃自己帶來的零食。

    傑格問她:“自己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地方不對?”創意是加菲的,當然得尊重她的意見。

    加菲把零食分給他一些。“很好,導演把我想要表現的東西都拍出來了,待會兒可以照這樣,不過要再自然一點,最好一次OK。”不過實際效果如何,有沒有細部需要修改,都要看過毛片才知道。

    這支CF打算製成三支系列廣告,在黃金時段播放。第一支是街頭“喜悅篇”,第二支是家庭版“幸福篇”,走溫馨路線;第三支則要製作成兒童版“好好吃篇”,針對不同類型的消費者做不同的意識傳達,另外配合新上市期間的優惠宣傳,目標是替客戶在臺灣這塊喜餅幾乎已程飽和狀態,但仍有發展餘地的消費市場,打下一片天地。

    傑格點頭,去找導演商談。

    幾名女性工作人員趁著空檔來找加菲討論。

    “哇,真的有好幸福的感覺喔,看了讓我也好想找個人去結婚,去訂“喜悅”,讓陌生人也分享自己的快樂。”

    加菲微笑,她知道一支CF成功的開始就是要引起討論。

    那片中的年輕女孩長得相當甜美,個性也相當活潑,她問加菲:“我想會想出這種點子的人一定是個戀愛中的幸福女人,我猜剛剛站在你身邊那位先生就是你的另一半對不對?”

    加菲的笑容僵住。廣告創意跟創意人的感情世界可是兩碼子事啊!何況她跟傑老爹……拜託,怎麼可能!他們只是上司跟下屬,就這麼簡單,沒別的了。

    但她不敢否認,怕動搖這女孩的心念,會影響到待會兒正式開拍的品質。只得微微笑,企圖含糊這話題。

    傑格恰巧走回來,女孩又高興的問:“先生,你們已經結婚了嗎?”

    傑格剛剛其實就聽見了她跟加菲說的話,意外的是,那只野貓居然沒有否認。是情勢逼她不得不低頭吧!她一向敬業。

    笑了笑,他擁住加菲的肩,沒忽略她一瞬間的僵硬,但他沒放開。“還沒,不過那是遲早的事。”

    加菲刷白了臉,臉上多出好幾條黑線。雖說是為了業務,但他做的未免也太過分了吧!伸出手,假裝環住他的腰,假意親熱,暗地裏則用力的擰了他一把。

    傑格痛的皺眉,卻不學教訓。他報復性的把她扯到自己身上。

    女孩欣羡的合起掌。“你們默契真好,我想你們一定很瞭解對方。回頭我跟我男朋友也要向你們看齊。”

    加菲欲言又止,覺得相當痛苦。

    “我肚子不太舒服,可能是剛剛吃了太多零食,失陪。”尿遁去也。

    漢高祖雖然狡詐,但兵不厭詐本就是戰場上的常事嘛!再不溜,她就是笨蛋,拉項羽去跳烏江算了。

    不能逼得太緊,他沒有追,因她終究得要回來。

    饒河街夜市是有名的美食區。

    下午拍完了CF,收工後,參與工作的人員便相邀到夜市幹一杯。

    累了一下午,每個人胃口都不錯,吃完一攤又一攤,直到深夜才各自作鳥獸散。

    他們大多數人都喝了點酒。但最近市警局取締酒後駕車取締得緊,負責開車的幾個人被勒令酒不得沾唇,要喝可以,只能帶回家喝。

    加菲喝的有些醉意。酒量不差的她在與大家一起起哄拼酒時,被灌了好幾杯,不醉也難。

    上車時,她幾乎坐不直,整個人軟趴趴的軟在傑格身上,像只貓一樣,膩在他大腿上。

    “傑老爹……我頭暈暈的,我要睡覺……”她是先行動了,才咕噥的知會他一聲。

    “你不該喝那麼多酒。”若不是他制止,他懷疑她可能會喝到醉死。

    幸好她沒有吐,沒有發酒瘋,只是愛睡覺,否則他會丟她下車。早警告她別喝那麼多酒,她偏不聽,直嚷著什麼“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她讓他很頭痛。

    “人家高興啊。”她嘻嘻笑。

    “高興也該適可而止。”

    “我不高興嘛!”她突然嚷起來,抿起嘴,趴在他腿上細碎的嗚咽起來。

    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說不高興,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傑格煞住車,將車開到路旁,才低頭喚她:“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是,我不高興……”她哭音濃厚,小臉蛋往他身上磨蹭。

    “不高興什麼?”他溫柔的撫著她的瀏海,大掌貼在她額頭上,在左右兩穴道處輕輕地按摩。

    “不高興她亂說話……”嗯,好像有人在幫她按摩,真舒服。

    “誰亂說話?”

    “拍CF的小姐呀,她亂說話,我討厭你!”她無意識的捶打他,幸虧醉酒,沒什麼勁道。

    她醉酒時說話沒有邏輯。“是她亂說話,為什麼討厭我?”

    “她亂說,你跟著亂起哄,你摸我,吃我豆腐!”把他停下來的手又捉回兩鬢邊。“好舒服,不要停。”

    終於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她還在介意那件事。

    他為之莞爾,還以為這小女子無感無覺哩。

    “加菲,如果我說我不是跟著起哄,我們以後會結婚,你相不相信?”酒後吐真言,她會怎麼答?

    她絕對是天底下最會賴皮的女人。“唔,你說什麼,我頭好痛,聽不懂……”

    “加菲……”

    傑格拿她沒辦法,她卻突然睜開眼,兩眼霧濛濛地看著他。“傑老爹,你不要不守信用,你說我們是“麥斯威爾”,不能說話不算話喔。”

    傑格大腿被她壓麻了,沉默了好一陣子。

    加菲在他腿上睡著,他從後座捉起一條小毯子蓋在她身上,才重將車子開上路。

    朋友的關係就像是一杯香醇的咖啡,一旦變質,再香醇的咖啡也不能喝了。他想,這就是她的意思。

    他開始認真考慮,以後還請不請她喝咖啡?

    如果說,她一輩子都想像不到,一早在一個男人身邊醒來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上帝給了她這個機會。

    他背對著她,橫躺在她身側。

    這男人有一副寬厚的背,貼在身上的綿衫因為貼身的關係,肌理結實,分明線條像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她看不見他的臉,她觀賞他的頸。

    古銅色肌膚是這男人在陽光下辛勞工作的勳章,賁結的血管強健的脈動著,讓她不禁想伸手觸觸看,他是否真如她所見的那樣有力。

    悄悄地碰觸他的頸脈,血液在指尖下跳動,一股旺盛的的生命裏帶給她從來都想像不到的悸動,熱度從指頭一路蔓延開來,傳遞到她左胸口下。僅是一觸,便有種兩個生命結合一體的奇異感受。

    她這輩子,還沒有跟人這麼靠近過。

    電擊般的感覺痛她心扉,男人突然動了一下,她閃電收回手,閉起眼睛假寐。

    夭壽,如果給傑老爹知道她對他的“肉體”有著這麼“藝術”的遐想,他一定會恥笑她。呃……等等,她不想她為什麼會躺在他床上,反而想這種無聊的芝麻小事,會不會太可笑了點!

    傑格睜開眼,翻過身看身邊的人。她還沒醒。

    她閉著眼,粉嫩的頰應是因為宿醉而暈紅,小巧的櫻唇看來那樣甜美,讓人多想吻她。畢竟,如果加菲真天真的以為男人有可能坐懷不亂,那麼她就得有被披著羊皮的狼吃掉的覺悟,不是嗎?

    看了她許久,他終究沒變成大野狼付諸行動。怕她突然醒來,那麼一切都完了。

    昨天把她抱上床時,自己也累了,迷迷糊糊跟著躺上床,竟就這樣睡著,他不該睡在這裏的。

    看了看床頭鬧鐘,才早晨七點。她昨天喝的爛醉,想必不會那麼快醒。他還是趕快做些補救,免得她醒來後跟他翻臉。

    這女孩固執的像頭牛,如果她真跟他翻了臉,要她回頭和好,比登天難。

    他不想為得小利而輸了全盤,他要的是永遠,是全部。

    跳下床,找來紙筆,簡略的寫了幾行字,壓在床頭鬧鐘下,便走了出去。

    他一走,加菲便迫不及待的睜開眼,從鬧鐘下抽出那張紙條。

    原來她會睡在這裏,是她昨晚喝醉了,他找不到她住處鑰匙,才會帶她來他家。他不是居心叵測,加菲安心了,原諒了這件事。

    是朋友的關係吧!在他身邊醒來,並不是一件不愉快的事。他對她來說,是無害的,就像玩偶抱枕一樣,純中性。

    身上的衣服是昨天的衣服,沒有換下,酒味、汗味,讓她臭得像只許久沒洗澡的狗。自己嗅了嗅,差點沒吐出來。虧他有辦法忍受她一夜。不是朋友是什麼?他們絕對是“麥斯威爾”的關係!

    麥斯威爾、麥斯威爾,她不斷在心裏複誦著口訣,幾乎跟僧人誦經一樣虔誠了。而通常,這樣做是為了堅定自己的信念。堅定什麼信念呢?她皺起眉頭,不願去多想。

    紙條上還寫了他去買早餐,她若醒來,可以先去浴室梳洗,毛巾和衣服在櫃裏上自己拿——但是不許開衣櫃抽屜。

    加菲從床上跳了起來,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看他的衣櫃。她好奇啊,想知道一個獨居的男人怎麼打理自己的生活。

    打開松木衣櫃,裏面的毛巾、衣服收放折疊掛置的整整齊齊,跟她隨性擱置的習慣完全相反。拿了一件休閒衫和短褲出來,眼睛描到他紙條裏提到的抽屜,內心交戰許久,她忍不住伸出手,拉開抽屜一探究竟。

    意外的看見抽屜裏整齊放置了男用內褲,有子彈型的、四角褲型的,以黑色和白色居多,明白顯示擁有者是一個“內在樸素”的男人。

    好奇心催促她挑起其中唯二件,仔細研究後,紅著臉把抽屜推回去,抱起毛巾和衣服奔進浴室裏。

    浴室裏的擺設同樣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用了他的洗髮精、抹了他的肥皂,用帶有專屬於他身上氣味的毛巾擦拭過身體,肌膚上的紅暈不知為了什麼緣故,也許是水溫太高的關係。

    換上他的衣物後,加菲頂著濕淋淋的發,抱著昨天的髒衣服走出來。

    他尚未回來,她繞到客廳參觀。一聲喵嗚吸引了她的注意,轉過頭去,看見了他那只貓。

    冤家路窄,是不?

    差點忘了他家養了一隻貓,一隻令人討厭的臭貓。

    花貓顯然也不滿意主人帶了另一個雌性動物回到家裏,佔據了它的地盤,一直喵嗚喵嗚抗議個不停。

    “等他回來,我要叫他把你這只沒用的貓捉去丟掉。”

    這只屌貓根本不理會加菲的威脅。花貓喵嗚一聲,好像在說:他不會。

    接下來的時間,這兩隻“貓”就把她們的精神用在與對方乾瞪眼上。

    很無聊,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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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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