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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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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楊眉 -【巧戲薰然(帝國四美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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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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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7 00:08: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愛我?”過了好一會兒,紀薰然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他點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有這種──”她思索著適當的形容詞,“莫名其妙的想法的?”

“莫名其妙嗎?”他忽然逸出一陣沙啞的笑聲,“你認為我愛上你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她低垂眼簾。

賀星揚凝視她良久,“我想這種感覺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發生了,”他語氣悠然,“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你一樣可以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只要你在我身邊,我的眼光就忍不住跟著你打轉。”

他嘴角微掀,像在嘲弄著自己。

她瞪視他好一會兒,喃喃說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我看起來像是開玩笑嗎?”凝住她的眼神十足認真。

“可是我們認識還不到兩個禮拜啊!”

“正確地說,是正好兩個禮拜。”賀星揚微笑,“你忘了把我們第一次見面算進去了。”

那根本不算!那時候他們兩個甚至還搞不清楚對方的名字。

這個男人瘋了嗎?竟然愛上一個才認識幾天的女人,而且還向她求婚!

一個人決定要和另一個人結婚至少也得先交往個兩年左右吧──就像瑞德和她一樣。

不,她忽然對自己搖搖頭,賀星揚不是瑞德.恩尼斯,在他的生活裏根本沒有“人生的進度表”這回事。他們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就像銀河系的兩極一般。

絕不能以常理來度量眼前這個男人。她再次搖搖頭。

“你拒絕我嗎?”他蹙緊雙眉,眼眸一黯。

“我不陪你發這種神經。”

“所以你只是認為我現在求婚太早了,”他眼眸驀地一亮,像又恢復了好心情,“並非拒絕我?”

“我要就寢了,”她回避著他的問題,“長官請回吧!”

“回答我,薰。”他固定住她的雙肩,“我還有希望,對不對?”

黑亮的眸子直直瞪著他。

“對不對?”他不死心地追問。

“你現在神志不清醒,長官。”她靜靜地說道,“明天你再想起這一切一定會後悔莫及的。”

賀星揚盯著她,緩緩自唇邊彎起一抹好看的微笑,“我明白紀中校的心意了。”他輕柔地在她額前印下一記吻,“晚安了,我一本正經的淑女。”

她愣愣地送他出門。

在打開起居室的大門前,賀星揚回身朝她微笑,金棕色的眼眸閃著耀目的光芒,“我不會放棄的,薰。改天我會正正式式地再向你求一次婚。”

紀薰然只是呆呆地望著他。

賀星揚打開大門,在望見門外的景象後忽然一陣怔忡。

在距離大門數尺處,杜如風直挺挺地站著,目光呆滯地盯著他。

“如風?怎麼回事?”

“杜上尉很早就站在這裏了,”精靈忽然開了口,“可是他要我不要打擾你們。”

“為什麼?如風,”賀星揚關心地審視著他,“你有事找我嗎?”

杜如風靜默不語,臉色蒼白異常。

“怎麼了?”

“我在你房裏找不到你,”他終於開了口,“我想你大概在這裏。”

紀薰然聞言不禁臉紅,司令官半夜造訪她的房間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她就完了,絕對形象盡毀。

“你們聊得很開心吧?”

“你別誤會,”紀薰然急急地插口,“我們……”

賀星揚以眼神止住了她,她驀然合上嘴。

“你今天怎麼回事?”他拍拍杜如風的肩膀,“陰陽怪氣地,一點也不像你。”

杜如風肩膀一斜,甩開他的手。

“如風……”

杜如風忽然扯出一抹怪異的笑容,一直覆在身後的右手忽然指向賀星揚,握在他手上的是一把粒子光束槍。

紀薰然一驚,“你做什麼!杜如風!”她語氣嚴厲地。

“我奉命取你性命,星揚。”他語氣平板地。

“奉誰的命?”賀星揚收回起初的震驚,冷靜地問道。

“我父親。”光束槍定定地指著他,“他是此次政變的主謀之一。”

“你們想復辟?”

“是的。”

“為什麼?如風,你對當今有什麼不滿嗎?”

他搖搖頭,“沒有。只是我們杜家欠納蘭氏的人情不能不還。”

“納蘭夢顏?”

“是她的父親解救當年遭人陷害的家父。”

“為了使你們行動順利,所以要取長官性命?”紀薰然黑眸冷冷地逼視他。

“父命難違。”

“你瘋了,杜如風。”紀薰然大聲斥責他,“虧你和長官還是朋友呢!你怎能做出如此不仁不義之事?”

“對不起,星揚。”杜如風雙眼無神,語音是了無生機,“了結你之後,我會自殺謝罪的。”

他緩緩扣下扳機。

“住手!”紀薰然搶上來擋在賀星揚身前,“你不能殺他。”

“紀中校,請你讓開,我不想傷及無辜。”

“我不讓。”紀薰然語調激昂,“要殺他除非先了結我。”

見她不顧一切地維護他,賀星揚一陣感動,“薰……”

杜如風微微挑眉,“看樣子你終於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女人了,星揚。”他淡淡地評論道。

“我的確很幸運。”賀星揚淡淡地微笑。

“你要讓她代替你死嗎?”

賀星揚搖搖頭,“你不會開槍的,如風。”他忽然自紀薰然身後越出,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他視之為朋友的屬下。

“長官──”紀薰然驚聲尖叫,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

賀星揚朝她微微搖頭,以眼神示意她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別過來。”杜如風握著槍的手微微顫抖,“我真的會開槍的。”

“如風,你在做什麼?”潔姬充滿不敢置信的嗓音忽然插入,“為什麼要拿槍指著司令官?”

杜如風回眸,一直面無表情的臉龐忽然一陣抽動,“你怎麼會往這裏,潔姬?”

潔姬走近他,語音顫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別管,潔姬,快離開這裏。”

“我怎能不管?”潔姬幾乎陷入歇斯底里,“你這種行為是叛國罪啊,是唯一死刑啊!”

“你以為殺了星揚後我還能苟活嗎?”他自嘲地。

“那為什麼還要殺他?”

“我……”杜如風一陣默然。

紀薰然見機不可失,趁他分心之際,一個閃身至他面前奪下了槍。

“杜如風,結束了。”她倒轉槍柄將槍口指向他,“快束手就擒吧!”

杜如風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扯開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愧是情報學校第一名畢業的優等生,這招奪槍的技巧的確高明。”

“雙手舉起來。”她命令道。

杜如風閉了閉眼,似乎在沉思著什麼,然後緩緩揚起灰色的眼眸,分別掃了賀星揚與潔姬一眼,“再見了,星揚。再見了,潔姬。”他輕聲說道,然後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胸前口

袋掏出另一把迷你的筆型光束槍,指向自己的太陽穴。

“不要──”潔姬瞪大雙眸,驚恐地望著他。

賀星揚一個箭步上前,他早有預感杜如風會選擇自殺,只沒料到他的動作如此迅速。

他伸手去奪那把迷你槍。

“小心!長官。”緊隨著紀薰然叫喊之後的是一束亮白的粒子光線,直直地穿透起居室金屬制的大門。

亮度異常的光線令她的眼眸一陣劇痛,有好幾秒的時間她失去了視覺。

她只聽見潔姬痛徹心肺的尖叫聲,當她再次打開眼簾,只見到地上倒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胸前血流如注。

那個人是賀星揚。

她感覺心臟一陣強烈抽痛,急急奔向他,“你怎樣了?長官。”

“我沒事。”賀星揚呼吸沉重,費力地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紀薰然著急地檢視他的傷口,光束在他胸前射穿了一個洞,那個洞好深好深,深得令她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好深的傷口──你真的不要緊嗎?”

他微微搖頭。

“長官……”

“別哭,薰。”賀星揚極力想抬手為她拭淚,都還是無力地放下,他緩緩閉上眼簾。

紀薰然這才發現眼淚不知何時已佔據她的眼眶了,她擁緊他漸漸發冷的身軀。

“長官,振作一點。”她語音顫抖地,“求求你。”

這時候,已有一些同住在這層樓的軍官們陸陸續續地趕來了。

“怎麼回事?”首先便是田中那不同凡響的大嗓門,“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醫官,醫官在哪里?”紀薰然回首揚聲喊道,淚水在臉上交錯縱橫,“你們快叫醫官來呀!”

“醫官?為什麼要請……”田中莫名其妙的語音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後驀地消失在空氣中,他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其他的軍官們也一個一個定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著這一幕。

賀星揚被推入緊急手術室之後,一群高級軍官們全守在房門外,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是凝重的,沒有人說話,就連平日話最多的田中上校此刻都緊抿著唇,靜靜地瞪著房門。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舒茲上校終於輕輕開了口。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紀薰然身上,等待她的解釋。

“杜上尉想自殺,”她輕聲回答,“司令官為了阻止他才受傷的。”

“杜如風為什麼要自殺?”

“他奉命殺司令官,卻無法下手。”

“為什麼?”田中悲憤地,“為什麼要殺老大?”

“為了替納蘭氏復辟。”

“這麼說這次諾亞的政變果真不單純。”舒茲恨恨地。

“沒想到杜如風竟然是前朝的流亡分子。”

“他人呢?”田中搜尋著四周,似乎有滿腔憤怒要發洩。

“在禁閉室。”潔姬不知何時亦來到這裏,語音喑啞地,“他是自動要求進去的。”

“算那小子識相!他要敢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不宰了他才怪。”

“長官,”潔姬的雙唇顫抖,“他會被判什麼罪?”

“意圖格殺艦隊司令官絕對會被軍法判死刑。他逃不了的。”

“死刑?”潔姬禁不住退後數步,身子抵住冰冷的牆壁。

她用雙手拼命捂住沖出口的悲鳴。

死刑!她的心一陣大慟。那麼聰明俊秀、那麼年輕開朗的男人要被判死刑?

事情究竟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的?

在經過紀薰然一生最漫長的二小時之後,旗艦醫官終於自那扇緊閉的門後走了出來。

眾軍官立刻圍上去。“情況如何?”

醫官沉靜地搖搖頭,雙眉緊蹙。“這一槍正巧穿透他的肺葉,情況不太樂觀,必須要過了今晚的觀察期才能確認司令官的情況。”

紀薰然感到眼前一陣暈眩,她背靠著牆,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該死的!”田中狠狠捶了牆壁一拳。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醫官搖搖頭,“他現在還在昏迷狀態中,你們就不要進去打擾他吧!”

氣氛一陣靜默。

“全艦隊注意!全艦隊注意!”正在眾人陷入愁雲慘霧之中時,旗艦的擴音器忽然傳來清晰的通告聲,“前方第二宙區出現敵方艦隊,正以亞光速接近本艦隊,一小時後將進入本艦隊作戰區。

全艦隊進入一級警戒狀態,請各級官兵各就戰鬥位置。”

“一定是那些前朝餘孽!”舒茲大聲詛咒著,“他們竟然搶先發動攻勢了。”

“該死的!”田中再次捶了牆壁一拳,“我們現在哪有心情和那些叛亂分子作戰?”

“我們不能自亂陣腳,這樣就正中那些人的詭計了。”紀薰然深吸一口氣,“剝奪我們的戰鬥力正是他們派人暗殺司令官的最大目的。”

“紀中校說得對。”年紀最大,也最老持成重的雷恩中校接口,“我們應該依據司令官前日擬下的作戰計劃迎敵才對。”

“可是主翼怎麼辦?司令官不在,由誰來指揮中軍作戰?”烏茲涅夫少校問道。

“敵人一定會將攻擊重心放在中軍的,”紀薰然沉吟著,“因為他們估計司令官會被……”她頓了一會兒,“所以他們一定會直搗黃龍,用最快的速度取得優勢。”

“那我們該怎麼辦?”

“改變陣形。”舒茲冷靜地開口,“右翼轉中軍,左翼轉右翼,由我負責和敵人周旋,田中掩護我。”

“好辦法。”雷恩點點頭,“我與紀中校就負責潛入諾亞的宙區。”

“好。大夥兒加油!不能教那些王八蛋稱心如意。”田中激越地喊道。

“對!我們就用一個漂亮的勝仗來當做祝福司令官痊癒的禮物。”

“讓我們好好打一仗吧!”

眾軍官一齊低吼一聲,雙眸同時掠過一絲堅定的異采,彼此握手之後,立刻分頭回到自己的戰鬥位置。

紀薰然眼眶濕潤地望著這群男人的背影。

“醫官,他就交給你了。”她輕聲對一旁同樣滿懷感動的老人說道:“請你務必讓他健康地活下來。”

“我會的。”他堅定地點點頭。

紀薰然點點頭,依依不捨地望了手術室的門一眼。

你一定要活下來。她在心中默禱著,然後毅然轉身離去。

紀薰然不曉得他們究竟是如何打贏這一仗的。

在整場戰事進行中,她的心一直空空落落地,沒有個著地處,無法安定下來。

從頭到尾,她似乎只是憑著多年從事情報分析的直覺來判斷敵人的一舉一動,沒有讓中軍損折太多兵力簡直不可思議。事實上,他們只損失了數艘艦艇而已。

而由右翼轉中軍的舒茲上校以及負責掩護的田中上校更完美地完成作戰任務,給予敵軍沉痛的打擊。

這場歷時五小時半的前哨戰,他們可說是大獲全勝。

但紀薰然根本無法為自己生平立下第一件戰鬥功勳感到興奮,戰事甫一結束,她立刻將艦橋的一切都交給雷恩中校,直奔醫護室。

在醫護室門前,她抓住了正反手帶上門的醫官。

“他的情形怎麼樣了?”她語音顫抖地,一顆心不規則地跳動著。

醫官垂下眼簾,似乎在逃避她的追問,“司令官他──”他欲言又止地。

紀薰然有一股不祥的預感,臉頰驀地刷白。

“究竟──怎麼了?”她無法抑制嘴唇的顫抖。

“他的情況──”醫官困難地擠出話,“不樂觀。”

“為什麼?”紀薰然倒退數步,驚愕地直搖頭,“怎麼會這樣?”

他就要死了嗎?

“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醫官偏過頭去,不忍見她大受震驚的模樣。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哀叫一聲,“砰!”地打開醫護室的門,直沖向賀星揚床前。

眼前的景象令她不禁淚盈滿眶。

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他現在卻仿佛像嬰兒一般無助地躺在病床上,平時意氣風發的臉龐現在亦蒼白得教人不忍卒睹。

她緩緩地靠近他,右手捂住嘴,拼命想抑制嗚咽。

他的胸膛還在起伏著,可是卻微弱得令人禁不住擔憂。他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地消失了啊!

這怎麼可能?上帝怎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怎能如此無情地奪走一個正當盛年的生命?不可能,不可能!紀薰然拼命搖頭,跪倒在病床前。

“長官,你在開玩笑吧?”她撫著他溫度冰冷的臉龐,“你是堂堂軍神啊,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輸給死神?你不會讓那個惡魔帶走你的,對不對?”她焦急地尋求著保證,仿佛他會突然醒來同意她的說法似的。

“你是這麼年輕、這麼出色的一個男人,又是銀河系裏最了不起的艦隊司令官,豈能不戰而敗?你不可能會向死神認輸的,對不對?我相信你一定會復原的,長官,你一定可以恢復健康,恢復從前那副優閑自在的模樣,對不對?恢復從前那副又氣人──又令人著迷的模樣,對……不對?”

他蒼白不語的臉龐刺痛了她的心,淚水就是無法抑制直往下落,“求求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們,”

她終於嗚咽出聲,“我們需要你──我需要你。”

她伸出雙手,擁住他木然不動的身軀。

“你好冷……是不是很難過,很不舒服?”她將臉頰貼住他的,“加油,你一定可以辦到的。”

眼淚濡濕了他的臉龐,“一定──可以,一定……”她哭得哽咽難言。

“我答應你。只要你醒過來,我答應──你的求婚。”她忽然揚起臉龐,淚眼濛濛地盯著他,“我要嫁給你。”

她想嫁給他。

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己是愛他的了。這份情感究竟是何時開始的她一點也不知道,但一旦發現卻已經陷得好深了。

若在兩個禮拜以前有人告訴她她會往短短的幾天內愛上一個男人,她一定說什也不會相信的,可是現在卻不由得她不信了。

她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這個和她截然不同的男人呢?為什麼上天不早一點讓她發現這件事實呢?為什麼要在她即將失去他時才讓她驀然醒覺呢?

她現在好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那時不答應他的求婚!恨自己那時為什麼不拼命擋在他身前!恨自己那時為什麼讓他和杜如風去爭奪那把槍!現在一切都太晚了──她什麼也不能做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承受痛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生命力一點一滴地消失。她──好恨自己啊!

“長官,我求求你,求求你醒過來吧。”她心碎地呼喚著,“只要你醒過來,我一定嫁給你。

是我在向你求婚哦,你可以拿這件事向孩子們吹噓,我不介意,我不介意的。只要你,只要你……能醒過來,……哪怕只有一會兒也好,哪怕要我將生命賠上也好,天呀!”她低聲呼號著,語音喑啞,“你乾脆將我帶走吧。用我的生命抵償他的生命──求求你……”她伏在他胸前,痛哭失聲。

“別哭啊,薰。我沒事的。”

一個細微的聲音忽然攫住了她的注意力,她揚起沾滿淚水的臉龐,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他一雙金棕色的眼眸正滿懷感動地盯著她,唇邊泛著淡淡的笑意。

她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淚痕,揉了揉眼睛,“長官,你醒了?”

“嗯。”他用一個微笑代替點頭。

有一陣子,她只是愣愣地望著他微笑的臉龐,然後才終於體會到他沒事了。

“你真的醒過來了?”紀薰然感覺心情一陣飛揚,世界仿佛又整個光明起來,“真的醒了,我不是在作夢?”

“不是。”他伸手輕撫她柔順的發絲,溫柔地說道:“不是作夢。”

“太好了!”她猛然自床前站起身,卻因為跪太久雙腳踉蹌了一下,但她一點也沒察覺,只是興奮地在屋裏團團轉著,不知該如何釋放滿腔的喜悅,“太好了!”她想大喊出聲,想大笑大跳,想和全世界的人分享她的喜悅。

賀星揚見她如此興奮莫名,禁不住一陣深深的愧疚,“對不起。”他忽然輕聲說道。

“為什麼道歉?長官,”紀薰然綻開一朵好甜好甜的微笑,“你能醒來是一件大好喜事,為什麼要道歉?”

“不是這樣的,其實我……”賀星揚不知該從何說起。

“其實怎麼樣?”她雙眸晶亮地看著他。

“其實我早就醒了。”他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什麼?”她震驚地瞪大雙眸。

“對不起。”賀星揚急急地道歉,“我只是想試試你對我有多關心,沒想到竟然傷透你的心。

我見你哭成那樣,更加不好意思就那樣醒過來,怕你知道真相後會生氣。可是……我還是不忍心,所以……”他偷偷瞧了她不敢置信的神情一眼,充滿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

“你的意思是……其實我一進來你就已經清醒了?”

賀星揚點點頭。

紀薰然不敢相信,“可是你的體溫那麼低,身子那麼冰冷。”

“我是虛弱,但還不至於死。”

“可是醫官也說……”

“那是我要求他騙你的。”

怪不得那時醫官一直逃避她的眼眸,原來是心有愧疚!

紀薰然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一股高漲的憤怒,“所以一切都是你在整我囉!”她的語氣冰冷。

“我並沒有要整你的意思。”他辯解道:“只是想聽你的真心話而已。”

而她果然跟他說了一大堆真心話,哭得像淚人兒一般,甚至還向他求婚!

主動向一個男人求婚!──從前就算殺了她她也做不到這樣的事,現在竟然……她真是笨蛋一個,竟然被他耍得團團轉!

“聽到你答應我的求婚,我真的很高興……”

紀薰然打斷了他,“你是不是在作夢?我什麼時候說過那樣的話?”她狠狠地瞪著他。

賀星揚一陣苦笑,“你生氣了嗎?薰。”

其實不用問他也明白,她一定氣炸了!他真不應該如此老實向她招認一切的。

“你可惡極了!”她恨恨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要離去。

可是門外的景象令她凝住了腳步。

艦隊上所有高級軍官不知何時都結束了崗位上的工作,一起湧到醫護室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室內的一切。

有幾位軍官的唇邊還漾著笑意!

他們一定全都看見了,說不定連她說的話也全都聽見了。

紀薰然急忙旋回身子,不敢接觸他們的眸光。她感到全身的體溫都直線上升,臉頰尤其燒燙,一種屈辱且自尊受損的感覺深深地攫住她。

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如此丟臉過!而這一切都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造成的。

“天啊!”她將雙手伸入自己的發內,用力跺了跺右腳,“我恨死你了,賀星揚!”

然後,她匆忙地奪門而出,看也不敢看一眼那些聚集在門口的軍官們。

“薰,薰!”賀星揚焦急地直起上半身,卻馬上又因一陣劇烈的疼痛而倒回枕上。

“你們──”他命令著門口的軍官們,“快幫我追回她埃”

眾軍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移動腳步的意思。

“喂,你們──”賀星揚大口地喘著氣。

“老大,”田中首先代表眾人發言,臉上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意,“自己闖的禍得自己收拾,我們可無能為力。”

“是呀,竟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騙女人答應他的求婚,”舒茲亦是語帶嘲謔,“要是我也會生氣。”

“而且要騙就應該騙到底,有人笨到半路自己招供一切的嗎?”

“這種蠢事大概也只有司令官做得出來吧。”

“難怪人家不高興,沒當場甩他一巴掌算是客氣的呢。”

“這麼看來,紀中校的風度還算不錯嘛。”

“人家是女中豪傑。哪像司令官──簡直丟盡了我們男人的臉,還虧他號稱什麼軍神呢!”

“唉,我們怎麼會跟到這種長官呢?”

“真是遇人不淑埃”

“這句話是女人說的,你有沒有一點國學修養啊?”

“怎麼會是女人說的呢?”

“這話的意思是……”

賀星揚聽他們從數落他的不是到彼此之間唇槍舌劍,只能無奈地翻翻白眼,“你們眼中究竟有沒有我這個司令官啊?我可是受了重傷的病患呢,居然還在我房裏爭論不休。”他忍不住抱怨著。

烏茲涅夫聞言沉穩地一笑,“我們本來是很同情長官的,誰教長官自己行止不端呢?身為屬下的難免就失去敬意了。”

“說得好!”田中大聲鼓掌,“該檢討的是老大自己。”

賀星揚只得放棄在他們面前端架子的努力,這些傢伙是永遠不可能記住他們之間存在著軍階差異的。誰救他平常 慣壞了他們呢?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認命了。

“算了,算了,你們滾回去吧。”他無奈地,“讓我這個傷患安靜一會兒。”

“老大不問問外面的戰況?”

“何必多此一問?”他半嘲弄地,“看你們這些傢伙還有時間在我這裏閒磕牙,就知道外面的事情大概已經解決大半了。”

“很榮幸老大如此信任我們。”田中得意地。

“我哪是信任你們?我是信任我自己訂下的作戰方針。”他語氣嘲諷。

田中臉上得意的微笑驀地消失,“你這話太毒了吧?老大。身為司令官的人講出這種話不覺得太沒度量了嗎?”他指責著賀星揚。

“怪不得紀中校死不肯答應他的求婚。”

“誰願意嫁給這種男人啊!”

看樣子這一輩子他們都會拿這件事當作嘲弄他的笑柄了。

賀星揚暗自在心中歎氣,他真是有夠不幸!

這時候,他的救星終於出現了。旗艦醫官走進病房,對眾人宣佈會客時間已過,“司令官的身子還很虛弱,需要多休息。”

感謝醫官!賀星揚充滿感激地望他一眼,他的耳根子終於可以清靜了。

眾軍官們這次倒沒有爭論,乖乖地就要走出房門,反倒是賀星揚揚聲喊住了他們。

“如風人在哪里?”

“長官是指杜如風?”雷恩中校首先答腔。

“嗯。”

“在禁閉室。”

賀星揚一怔,“為什麼?”

“他犯了軍法啊,長官。意圖謀殺上級可是死罪一條。”

“那只是個意外。”賀星揚冷靜地。

“司令官似乎有意替他脫罪。”舒茲了然地瞥他一眼。

“我相信他此舉並非有心。”

所有的人都一陣沉默,他們並不認為杜如風可以逃過軍法審判。

“告訴總部這只是一個意外。”賀星揚簡潔地下令。

“如果老大認為這是意外那就算是意外好了。”過了好一會兒,田中首先扯著大嗓門,“我看那小子也不至於敢再做一次這種事。”

眾人一起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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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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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銀河曆四二零年九月前朝的舊貴族們所引發的大規模內戰終於在兩個月前落幕,帝國皇帝喬立亦因此次內戰而頗感心力交瘁,於上月將皇位傳給太子喬雲。

充滿理想與改革氣氛的帝國歷史新頁宣告開始。

當然,因此次內戰立下許多功勳而連升兩級的軍神自然在新歷史上佔有一席之地。

事實上,新任皇帝一登基,第一個下的人事命令就是擢拔賀星揚上將由武官轉任文職,擔任帝國的軍務尚書,負責處理帝國軍務。

雖然對許多軍人而言,這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職位,但賀星揚在接到這個人事命令的第一個反應卻是直奔“雲石軒”,找當今皇帝理論。

原本他是準備了一套慷慨激昂的說辭,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推掉這個燙手山芋,無奈喬雲辯才遠勝於他,四兩撥千金就讓他啞口無言。

一直以退役為職志的軍神現在竟只好端坐在尚書府寬闊的辦公室,蹙眉望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

他從來不曉得,這個國家的軍務會龐大到得令他從早到晚不停地工作,再加上前任那位總是身體不適的老人,累積了如山的文件送給他當就職賀禮,使他自上任以來兩星期,每天一進辦公室就會瞧見一座新的小山,而且上頭全蓋了大大的紅色印子──“最急件”

天啊,哪來這麼多最急件?

這個國家不就是控制了半個銀河系嘛,怎麼就會有這許多瑣碎的事務,而且這還只是屬於軍務的範圍呢!

他實在同情喬雲,身為皇帝的他日理萬機,工作量想必比他多上數倍不止吧。奇怪的是,那小子仿佛還遊刃有餘。

而他,卻已經累得快不成人形了。

更可悲的,昨天他的秘書官向他提出了辭呈。那傢伙也不過快六十歲嘛,幹嘛急著告老還鄉呢?

滿懷鬱悶的他似乎忘了自己可是年僅三十一歲,就滿腦子退休的念頭了。

“唉,我真是淒慘埃”賀星揚對自己同情地搖搖頭,提起筆來就要批閱公文。

潔姬的聲音令他自文件山中抬起頭來,“看樣子長官做得頗有怨言。”她帶著滿臉微笑。

“你怎麼來了?潔姬。”賀星揚驚喜地起身迎向她。

自從他轉任軍務尚書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和第十艦隊的舊部屬會面。

“我來向你辭行的,長官。”

“辭行?”

“我已經服滿志願役,今天開始就回復老百姓的身分了。”

賀星揚這才注意到今日的潔姬並沒有穿著軍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柔雅秀麗的羊毛連身裙,耳上垂著同色的耳環。

“你退役了?”

“是的。”

賀星揚簡直要嫉妒她了,他無奈地撇撇嘴,“退役也是我最大的希望。只可惜……”

“長官天縱英才,哪能躲在家裏浪費生命呢?”潔姬半戲謔地,“我們是普通人,申請退役沒一個人會覺得惋惜,長官就不同了。不論帝國的平民還是軍人都仰望軍神的領導呢。”

“你是故意氣我的吧?”賀星揚半無奈地,“明知我是個懶散的人,最嚮往的就是無所事事的生活,現在這種日子可累慘我了。”

“尤其又喝不到上等咖啡。”潔姬俏皮地補上一句。

“沒錯。”賀星揚長歎一口氣,“這是我認為生活無趣的主因。”

“要喝到好咖啡也不難,”她微笑道:“把紀上校娶回家不就得了。”

哎,薰。

“你以為我不想?”他白她一眼,“問題是她現在對我若即若離的,一會兒熟稔得像多年好友,一會兒又拒我於千里之外──實在搞不懂她心中在想什麼。”

潔姬聞言,迸出一陣銀鈴般的大笑聲,“活該!”她毫不同情這位前任長官,“誰教你受傷時要將她整得哭得死去活來,當然得承受一些小小的報復。”

“我並非有意如此。”他辯解道。

潔姬棕色的美眸笑望他一會兒,“再求一次婚不會嗎?長官。”

“再一次?”他愣愣地。

“沒錯。”

“可是她餘怒未熄呢!”

“那就設法讓她平息呀,”她嘲弄他的遲鈍,“你不會笨到不知道怎麼做吧?長官。”

“這個嘛……”賀星揚沉吟著。

“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建議了,長官。”她淺淺地笑,“雖然是點到為止,相信對長官還是有幫助的。”

賀星揚凝望她數秒,“退役以後要做什麼呢?潔姬。”

她低斂星眸,“我想去麥哲倫行星。”

賀星揚緩緩自嘴角扯起一絲半愉悅半嘲弄的微笑,“去找如風嗎?”

內戰結束後,杜如風在他與喬雲的掩護下雖然免除了狙擊長官的軍法審判,但仍因個人過失導致上級陷入危險而被逐出軍隊,解除了軍階。

現在的他據說準備在麥哲倫首府開一家小餐館,過尋常百姓的生活。

“是的。”潔姬忽然勇敢地揚起眼簾,直盯著賀星揚,“我要去找他。”

對她在不自覺中所流露出的決心及情感,賀星揚的反應是十分感動,他早認為這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他溫柔地說道:“如風會很高興的。”

“我希望如此。”她聲音細微。

望著潔姬的背影隨著向中央合上的大門消失,賀星揚微微一笑。希望這次會面將是他們兩人另一個開始。

他端起桌上一杯早已涼透的咖啡飲了一口,入口時的酸溜令他眉頭一陣皺縮。

尚書府的咖啡原本就不怎麼樣了,再加上已經涼透,味道更差得讓人不敢領教。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他真的得想辦法早些將紀薰然娶回家了。

軍事指揮中心情報分析部門主任室莫妮笑吟吟地看著她這位甫升上主任不久的好友。

“紀上校,你不想吃點東西嗎?晚餐時間都過了,該下班了吧。”

紀薰然依然埋頭迅速閱覽著文件,將簽署完畢的一份遞給她,“等一會兒,讓我把這些批完再說。”

莫妮微微搖頭,“上頭升你當主任還真是找對人了,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認真工作的軍人了。”

“謝謝誇獎。”

“我可不是在誇獎你!”莫妮翻翻白眼。

紀薰然淺淺一笑,“我知道。”

“真受不了你。”莫妮抱怨道,頓了一會兒,忽然又揚起充滿興致的嗓音,“你跟他進展如何了?”

“誰?”紀薰然頭抬也不抬地。

“還會有誰?”莫妮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搖晃她,“當然是軍神啊!”

“哦,他呀。馬馬虎虎。”她淡淡地。

“瞧你提起他時這副語氣,仿佛跟你是不相干的人似的。”

紀薰然宣告投降,她揚起螓首,充滿無奈地盯著莫妮,“看樣子你是堅決不讓我再繼續工作了。”

“沒錯。”莫妮乾脆地回答,“我要審你,薰然。”

“我又被法庭傳喚了嗎?”

“你就認命吧,我今天非審個水落石出不可。”

“請便,庭上。”

“首先,你跟軍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意思?”

“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紀薰然攤攤雙手,“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嗎?”

“所以才覺得莫名其妙呀。”莫妮揚高語音,“你一下子對他關懷備至,一下子又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忽冷忽熱地,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紀薰然雙手支在下巴上,漾著一抹甜美的微笑,“我沒想什麼呀。”

“你跟他是一對吧?”

“你認為呢?”她不答反問。

“應該是吧,大夥兒都這麼公認呢。”

“大夥兒?”紀薰然不自覺地揚高嗓音。

“難不成你還期待這件事是個秘密?”莫妮嘲弄她,“你和軍神交往早就是公開的新聞了,‘靖城紀事報’幾乎天天都有你們的報導。”

“我沒注意。”紀薰然半失神地,“他們都報些什麼?”

“還能報什麼?當然是討論你們感情的近況囉。”

“哦?”紀薰然輕輕挑眉,“他們討論的結果呢?”

“跟我一樣。”莫妮瞪她一眼,“撲朔迷離,搞不清楚狀況。”

紀薰然只是回她一抹甜甜的微笑。

“笑什麼?你最好的朋友就快被好奇心殺死了,你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嗎?”

紀薰然的反應是從微笑變成大笑。

“紀薰然,你今天一定要給我解釋清楚,”莫妮兇惡地瞪著她,“否則我絕不饒你!”

“是,是。庭上。”紀薰然忍住笑聲,“下官絕對據實以告。”

“那就快說啊!”

“事實是──下官是在給他一個教訓。”

莫妮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案,“什麼意思?”

“他曾經做了一件大錯事,我只是讓他承擔做錯事的後果罷了。”

“什麼錯事?”莫妮好奇地。

紀薰然但笑不語。

“你打算懲罰他到什麼時候?”

“我還沒決定。”紀薰然黑眸璀璨。

“總不可能一輩子吧。”

“你替他擔憂嗎?”

“我是替你擔憂。”莫妮忽然揚起一絲詭譎的微笑,“別太跩了,薰然,小心一輩子嫁不出去。”

紀薰然瞪大一雙美眸,“真謝謝你哦。你這樣也算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這次換莫妮大笑了,“就因為是你的好友,所以才苦口婆心地勸你啊!”

“不勞您費心。”紀薰然語調充滿譏諷。

“說真的,薰然,”莫妮的語氣一下子認真起來,“你是愛他的吧?”

“你說呢?”紀薰然優閑地。

“我快被你氣死了!紀薰然。”

“好吧。”紀薰然高舉雙手做投降狀,“我的確是愛他。”她坦然承認道。

“看你的態度一點也不像。”

“我是愛他。”紀薰然幽幽地,雙眸凝睇著一塵不染的桌面,“所以才更不能忍受他拿那種事來嚇我。”

“到底什麼事?”莫妮的興趣十足被挑起了。

紀薰然卻跌入了回憶,至今她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當時那股心痛異常的撕裂感,以及後來得知一切只是他一個惡作劇的不敢置信與憤怒。

她的確是在報復他,也明自他最近為了她的捉摸不定很感困擾,有時看見他那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也頗感心疼。

可是她還是決定讓他受點教訓;她會嫁給他的──不過得再過一陣子。

“怎麼搞的?外頭怎麼這麼吵!”

隨著莫妮的抱怨聲沖進來的是一名少校,他神情慌張、臉色發白,連門都沒敲就直接闖了進來。

紀薰然微微蹙眉,“什麼事?”

“報告長官,方才接到‘北極星’傳回總部的情報,據說那幾個尚未落網的流亡分子今晚會出現在‘六月息’。”

紀薰然臉色驀地刷白,“六月息?”

“是。”

她立刻站起身,急急命令道:“立刻通知憲兵隊這件事。”

“是。”少校立刻轉身出門。

紀薰然茫然數秒,驀地拉開抽屜,取出佩槍,“我要過去一趟。”

莫妮拉住她急於離去的身子,“你做什麼呀?薰然,這件事交給憲兵隊就行了啊,我們只要負責提供情報就好了。”

“你不明白的,莫妮,”紀薰然難得地失去冷靜,“我非過去一趟不可。”

“為什麼?”莫妮莫名其妙。

“因為今晚六月息有一場盛大的社交宴會。”

“那又怎樣?”

“星揚參加了那場宴會。”紀薰然丟下一句,然後又是一聲詛咒,“該死的!我應該答應陪他一起去的。”

接著,她匆匆離去,留下莫妮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

一路上,紀薰然不停地責駡自己。

賀星揚早在幾天以前就極力想說服她陪同他一起出席六月息女主人的生日宴會,她卻總是冷然以對,不願答應他的邀約。如今,她卻因此嘗到了心焦如焚的滋味。

她不願想像如果那些叛亂分子先她一步在六月息挑起事端,賀星揚會遭遇到何種危險。

她應該在他身邊保護他的,那個男人連最基本的槍法都爛得要命,再加上又是重量級的人物,一定會成為那些人的最佳靶子。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希望她還來得及解救他。

終於趕到位於首都公園附近那幢藝術氣息濃厚的建築時,周遭詳和的氣氛令她一怔。

難道憲兵隊還沒趕到這裏嗎?紀薰然的心跳加速。

當她正茫然失措時,一位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和善地拍拍她的肩。

她回頭一望,正是身著便服的憲兵總監。她連忙朝他行了個軍禮,然後急急地問道,“瓊斯少將,現在情況如何?”

“我們已經接到你們傳來的消息,目前正加強戒備中。”

“可是我看不到任何崗哨埃”

憲兵總監微微一笑,“他們都在附近。”

她松了一口氣,“所以目前並無任何異狀?”

“是的。”

她轉頭望向正傳出朦朧音樂聲的大門,“為什麼不解散宴會?”

“我們不想打草驚蛇。”

“這樣不是很危險嗎?”紀薰然蹙眉,“陛下今晚也在這裏吧?”

“陛下根本不在這裏。”

“什麼?”

“他沒參加這場盛宴。”

“那──軍務尚書呢?”

憲兵總監泛起一抹了然的微笑,紀薰然不禁雙頰生暈。

“他在裏面。紀上校要進去看看嗎?”

難道全世界都知道她跟他的關係了嗎?紀薰然在心中哀嚎一聲,但仍點點頭,迅速穿過六月息那扇雕刻精美的大門。

一過玄關,紀薰然幾乎以為自己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大廳裏頭衣香鬢影、笑語呢喃,音樂聲柔和悠揚,完全一副歌舞昇平的景象──令人無法想像周遭其實危機四伏。

這些上流杜會的名流們絕對想不到他們當中很可能混著挑起內戰的叛亂分子吧!

她明眸一轉,迅速找到了她唯一想見到的人。

他一身銀白色的禮服,站在人群當中顯得英姿煥發、器宇非凡,要人不注意也難。

紀薰然深邃的黑眸驀地更加幽深,她微撇嘴角,冷冷地望著被一群女人包圍的他。

顯然有許多人都注意到他了。

“老兄,”溫莎侯爵俊美的臉龐泛著半嘲弄的笑意,望著心不在焉的好友,“從一開始就見你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這場宴會真這麼無聊嗎?”

“要不是看在黎貝嘉夫人的份上,我才懶得參加這種社交宴會呢。”賀星揚緊聚眉峰,“無聊透頂。”

“況且你一心期待的美人又不願陪你出席,今晚的宴會就更沒意思了,對不對?”侯爵調皮地朝他眨眨眼。

“別嘲弄我,艾略特。”賀星揚瞪他一眼。

“我並非有意嘲弄,”艾略特依舊滿面笑意,“只是從沒見過你為任何人如此坐立不安過,何況又是你一向敬而遠之的女人。”

“怎麼?你有意見?”賀星揚橫眉豎目。

“豈敢。”艾略特對他不客氣的質問絲毫不以為意,“只是很想見見那位驕傲的女軍人而已。”

“她一定會來的。”

“我可不敢如此奢望。”

“她一定會來的──為了我。”賀星揚似乎很篤定。

艾略特輕挑眉毛,“是嗎?”

賀星揚不理他,眼眸不停地向大廳入口處張望,“怎麼還沒出現?”

“天呀,看看你這副焦急盼望的模樣!”艾略特搖搖頭,“這是我一向認識的那個軍神嗎?”

“你儘管嘲笑我好了,”賀星揚淡淡地,“總有一天你一定也會被某個女人整得神魂顛倒的。”

“那可難了。”艾略特閑閑地,“世上最美麗聰慧和最英氣逼人的女人已經被喬跟你訂走了,我想不到還有哪種女人能吸引我的注意?”

“或許是男人呢?”賀星揚不懷好意地。

“我?艾略特.溫莎?一個最懂得欣賞女人的男人?”艾略特語調誇張,“絕不可能!”

此刻篤定的他恐怕料不到幾年以後好友的話幾乎一語成讖吧!

“我絕不可能被男人吸引的,”他堅決得像在賭咒,“即使是男人婆也不可能。”

賀星揚卻無暇更進一步嘲弄好友,他的目光驚恐地望向一群逐漸走向他的女人,“不會吧?這些女人難道是來找我的嗎?”他喃喃念著。

一個尖銳的女聲回應了他的自問,“賀上將,同我們說說這次內戰的一切吧。我們都是你的崇拜者呢。”

“艾略特……”他回頭正想請好友拔刀相助時,卻發現他早已被另一群女人包圍了。

他正對她們施展為他贏得大眾情人名號的不凡魅力。

看樣子他無法期待那個浪子伸出援手了。賀星揚只得微微苦笑,金棕色的雙眸無奈地掃向那群迎向他,滿臉欽慕與癡迷的女人。

他想見的女人──只有一個啊!

不知是哪來的一股衝動讓紀薰然穿過一排排人潮,筆直地走向他。

總之,她一看見那群女人爭先恐後攀著他的模樣心裏就不禁有氣。她以為他生命會有危險,結果他不僅安然無事,還逍遙自在地陷在溫柔鄉里。

他似乎看見她了,性格的嘴角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

這個可惡的男人!居然還笑得如此性感。

她排開那群圍住他的女人,不理會她們錯愕的神情。

“你終於來了,薰。”他的語調溫柔。

“我有話跟你說。”她冷冷地。

“我也有話跟你說。”

紀薰然秀眉一緊,“你仿佛料定我會來這裏?”

賀星揚微微一笑,“當然。”

“為什麼?”

“我算准你會擔心我。”

“你是說……”她張大雙眼。

“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北極星傳回來的情報……”

“是假的。”他坦承。

“那憲兵總監……”

“我請他幫忙的。”

紀薰然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是說我又被你耍了一次?”她不自覺地揚高語調,周遭許多人都開始豎起耳朵。

“別誤會,薰。”他解釋,“我只是希望你今晚能出現在這裏。”

她滿腔怒火,臉色由白泛紅,又由紅轉青。

“為什麼?”她無法忍住激動,“你要三番兩次如此戲弄於我?愚弄我真的能給你帶來如此大的快感嗎?”

“薰──”

“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再次中你的計!”紀薰然音量越來越高,“你覺得很得意吧?我總是如你所願掉入你設下的圈套。你很滿足嗎?還是你認為這樣還不夠?”

“薰──”

“我告訴你,不論你心中還有什麼類似的計劃,我都不會再上當的。到此為止!”她一字一句地強調著,“我不是那種會笨到連上三次當的女人!”

賀星揚捉住她的肩,“聽我說,薰。”

“放開我!”她冰冷地命令。

“冷靜一點,薰。大家都在看了。”

紀薰然當然知道大廳裏寂靜無聲,每一個人都正屏息望著他們等著看好戲,但她仍直直地瞪向“我才不管人家怎麼看。”極端的憤怒使她第一次不再在意他人的眼光,“我只要你放開我!”

“只要等一會兒就好了,薰,”賀星揚金棕色的眸光鎖住她,“只要再等一會兒。”

她無法克制自己不要沉迷在他醉人的眸光中,只能櫻唇微張地凝住他。

突然,一陣悠揚的鋼琴聲打破了大廳的寧靜。

“開始了。”他唇角微彎。

紀薰然微微一怔,她聽出這首曲子正是他倆那晚在婚宴跳的那支舞。

“這是什麼意思?”她微弱地問。

“噓。”他用一根食指抵住她的唇,微微一笑,“別說話。”

接著,廳內的燈光漸漸地由明亮轉成昏暗,空氣中開始流動著不尋常的芳香。

紀薰然愣愣地掃視周遭一圈,然後將眸光重新定在他身上。

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大束紅黃相間的玫瑰。

“你在做什麼?”她不禁退後數步,心裏泛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賀星揚將手中開得燦爛的玫瑰遞向她,“向你道歉。原諒我對你再次欺騙。”說話之間,他竟然單膝一屈,就要下跪。

紀薰然先是一怔,接著連忙伸手拉起他,“拜託你,別這樣丟人現眼好不好?”她壓低嗓音,“人家會以為你在向我求婚呢。”

賀星揚從容地微笑,“我是在向你求婚啊!”他淡淡丟下一句。

他預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前向她求婚?紀薰然臉頰開始不自在地發熱。

她怔怔望著他自上裝的口袋掏出一方漂亮的錦盒,在她面前打開。

立在盒中央的是一只用碎鑽鑲著珍珠的精美戒指。

“嫁給我吧,薰。”

她愣愣地。

“嫁給我,薰。”他溫柔地誘哄著她,“我保證讓你一輩子開開心心地,絕不會再讓你掉一滴眼淚。”

她依然保持沉默,一雙明眸低垂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會是個最體貼的夫婿,最浪漫的情人,”賀星揚熱切地,“最知心的朋友,最……”

艾略特是怎麼說來著?

“最忠實的伴侶。”他終於記起來了。

“怎麼樣?薰,”見她仍沉默不語,他有些急了,“答應我吧。我是真心的。”

紀薰然瞥了周遭的人群一眼,幾乎每個人都面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幕;許多女人則輕咬著手絹,似乎又羨又妒。

他讓他們兩人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了。

“你似乎很習慣成為群眾的焦點,”她終於低聲說道:“黎貝嘉夫人難道不怪你搶盡她這個壽星的風頭嗎?”

一心期待她回答的賀星揚沒料到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責備他好出風頭,禁不住在唇邊泛起一抹微笑,“她不會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她揚起眼簾,晶亮的眼眸水汪汪地,漾著盈盈淚光,“你總是讓最重形象的我出盡洋相。”

“你生氣嗎?薰,”他焦急地伸手撫著她臉頰,替她拭去一滴自眼眶滑落的淚珠,“我不是有意的。”

她深呼吸一口,“你以為在大庭廣眾之下向我求婚我就會答應你嗎?”

“你誤會了……”

她打斷他,“你以為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我就會屈服嗎?”

“我只是……”

“你總是如此自以為是嗎?”

賀星揚靜靜地凝視她一會兒,“你不肯答應?”他失望的表情明顯。

她忽然微笑,“我答應。”

“什麼?”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我答應你這個手段卑鄙的求婚。”她溫柔地。

“真的?你真的答應了?”賀星揚無法抑制心情的激昂,忽然一把將她抱起轉了一個圈,“不騙我?”

紀薰然逸出一串悅耳的笑聲,和清脆的琴聲相互呼應,“我本來打算好好發一頓脾氣的,”她輕聲坦承,“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就是無法生氣。”

“因為你被我感動了吧?”他微笑。

因為她愛他,她輕輕歎了一口氣,黑眸近乎迷醉地凝睇著他,所以才會無法拒絕他的熱情,拒絕他精心策劃的求婚。

賀星揚放她下來,撿起方才因抱起她而掉落在地的錦盒,再次打開它,取出那枚漂亮的戒指。

他將她柔細的右手拉向自己,輕輕為她套上。

“從今以後,你就是專屬於我的了。”他略帶霸道地宣告著。

她只是靜靜地微笑。

兩人的眸光忘我地交纏著。

滿廳的掌聲喚回他們的神思,紀薰然慌亂地瞧了人群一眼,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身處何方。

她驀然投入賀星揚的懷抱,將臉埋在他廣闊的胸膛,掩飾她發燙的臉頰。

“怎麼回事?薰。”他輕輕在她耳邊吹氣。

“我覺得好丟臉。”她的聲音悶在他神氣的禮服裏。

賀星揚迸出一陣愉悅的笑聲,“別不好意思。”他語音拂著她耳際,“這些人都是我們婚宴時要宴請的客人呢,就當他們提早來為我們祝賀吧!”

“至少兩年。”紀薰然忽然說道,臉龐依舊躲在他懷裏。

“什麼?”他一怔。

“至少要再兩年,”她揚起頭對他微笑,微笑裏隱藏著一股促狹,“我才有勇氣再次面對他們。”

“你的意思是……”

“我倆的婚禮得定在兩年後。”她閑閑地。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不可能吧?”

兩年?多漫長的一段日子!救他如何心平氣和地度過?

但眼前的紀薰然神情卻異常絕決,他的心不禁沉入了穀底。

事實證明,賀星揚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紀薰然根本無法抵擋軍神的超凡魅力。

兩個月後,他們就在皇帝親自主婚下,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不僅是男女雙方的親人、好友、部屬、長官,就連兩人都不認識的賓客也來了一大堆。衣香鬢影、名流雲集的場面被譽為世紀婚禮,新郎與新娘的巨幅合照亦上了各大傳播體媒體的頭版。

雖然軍神一向討厭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也最憎恨參加熱鬧的社交宴會,但既然是自己的婚禮,又關係著他以後能否品嘗到絕頂咖啡,他決定自己可以忍受這些。

事實上,他不僅可以忍受,整場婚禮從頭到尾最開心的可能就是他了。

他帶著新娘四處與賓客寒暄,唇邊一逕掛著得意洋洋的微笑。

對這一點,軍神從前在第十艦隊的舊部屬們頗有微辭。

“你瞧瞧老大是否有些得意忘形了?四處向人家炫耀自個兒娶得美嬌娘的本領,彷彿這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呢!”

“說起來也奇怪,紀上校這麼一個頂尖的美人兒怎麼會看上這麼個不稱頭的傢伙?”

“肯定是老大用苦肉計騙到手的。”

眾軍官聞言頻頻點頭,“有理,有理。”

“要不要猜猜看老大還能騙人家多久?”田中此言一出,眾軍官霎時興致勃勃地開始下注。

結果是誰贏得賭注了呢?

最後的贏家——恐怕還是那個得意洋洋的軍神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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