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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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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財妻嫁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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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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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6 23:50: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男人的情義

  「哈哈哈!你……你這是怎麼回事?」

  繼上次毒蜂事件,陳達生再也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整日出操、帶兵、巡邏。

  周而復始的日子讓他開始有些不耐煩了,正覺無聊之際,上回的事主又送上門逗樂子,一瞧見那張變形的尊容,抑不住的笑聲從喉嚨口發出。

  「被咬。」

  「女人?」

  「女人。」咬得真重。

  「又是你娘子的傑作?」他猜。

  蕭景峰苦笑的點頭,「她看我不順眼。」

  「我看你也不順眼呀!可是我沒想過讓你無臉見人。」這一招高明,哪一天借來用用。

  他無奈的斂了神色。「少說風涼話,這叫意外,我想她也不是有意咬在這地方,太惹眼了。」

  這話說得他自個兒都不信,李景兒是挑準地方下口,有恃無恐地篤定他不會還手,咬得還特別狠。

  「你們是幹了什麼,做夫妻間的事也太激烈,節制點,要有分寸,別把小命給玩掉。」他說得又妒又羨,彷彿看見兩人的激戰,那嫉妒的小心窩呀!酸得能釀醋了。

  陳達生也娶過老婆,只是那事兒呀!一言難盡。

  目前他是沒娘子的,有一個相好的叫邢寡婦,年紀比他大三歲,風騷入骨又撩人,但他不會娶她,因為她不只他一個男人。

  真要幹了什麼他也不會如此抑鬱,起碼身心愉悅。「我是來問我的假能不能延長,最好到明年開春。」

  「你作夢。」陳達生一口回絕。

  他以為他來幹什麼,當兵可不是做生意,還能分淡季、旺季,想做就做,不想做便錯開手。

  「反正目前並無戰事,我一名小小的百戶可有可無,你睜一眼、閉一眼的抬抬手,我的事不就過去了?」回到衛所也是出操、鍛煉身體,與他在山上幹的事並無兩樣。

  「若在半個月前你向我告假,也許我會通融一二,可是有件事衛所的人都不知情,若非我姓陳,只怕也是一無所知。」

  一見他神情嚴肅,蕭景峰面色一凝,「什麼事?」

  「陣戎將軍遇刺。」差點就被得手了。

  「什麼?!」他大驚。

  「別驚慌,只傷了左肩,傷勢不嚴重,上了藥就沒事了。」只傷皮肉,未傷筋骨,不幸中的大幸。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

  「這次的議和並不順利,風國內部出現兩派聲音,一主和,休養生息,一主戰,至死方休,刺殺將軍的刺客便是反對議和那一派派出的人,一共有十二人,當場未斃七人,五人在逃……」

  「等等,他們不會正好逃往三河衛所方向吧?」那就事態嚴重了,刺客通常是死士,視死如歸,無畏無懼。

  陳達生臉色沉重的一嘆。「其中一人聽說是風國的左翼王阿骨烈,此人生性殘為人凶殘,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怕真往我們這邊來,一路上必有死傷。」

  「那他有沒有可能躲進山裡?」說這話時的蕭景峰雙手在顫抖,全身如置身千年冰岩之中,透骨的寒。

  看到他神色不對,面有慌色,陳達生好笑的一拍他肩膀。「別自己嚇自己了,除了你那想法古怪的娘子外,誰會往山上走,無米無糧,無花酒可喝,傻子才會上山。」

  「是嗎?」也許真是他想多了。

  只是他的心還是不安,沒法安定下來,總是猜測石屋那邊的母子四人會不會有事,擔心他們遇到不該遇上的人。

  「兄弟,你也別為難我了,我雖然姓陳,可我上頭還有全事、同知、指揮使,這事不好糊弄。」那些人是原衛所的人,和他們不是一路人,真要放行也是要靠銀子打通。

  「我不放心景娘和孩子們,快入冬了,山風寒凍,若是再下起雪來,上山下山的路更難行走,一旦有事,她一個婦道人家如何照顧三個孩子?」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坐困愁城。

  陳達生一撇嘴,露出些許不屑,暗嘲妻奴,去年人家不是一樣的過,有沒有他都無妨,娘兒幾個自得其樂,過得比他還滋潤。「你是庸人自擾,女人為母則強,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就他瞎操心,活似這輩子沒見過女人一般,護得像眼珠子似,重了怕摔著,輕了怕化掉。

  太張狂了,根本是在炫耀,改天他娶十個、八個老婆,左擁右抱,妻妾成群,看誰羨慕誰艷福不淺。

  他是心裡酸呀!

  「再強也敵不過山裡的風雨大,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我們潛伏在牛肚山,當時大雪直落,把我們凍得四肢都僵硬了,是田副將派兵來支援才把我們從雪堆裡挖出來,那時的冷我記憶猶新。」他以為他活不下去了,四處白茫茫一片。

  田副將因為那次戰役,升為五品的懷化郎將。

  「好了、好了,我服了你,最多五天一次休沐,一次兩天假總成了吧!別再煩我了,我們在衛所的處境你又不是不清楚,衛所原來的那些人可不滿意我們佔了他們的肥缺。」時有小規模的沖突,幸好還不到見血的地步。

  原本人家等著升官發財,從小鍋一步步往上爬,終於要輪到他們,誰知看好的位置被人從眼前搶走,那種恨呀怨啊、失落的,任誰也不好受,找著機會便要搶回來。

  「又鬧事了?」他們已經夠低調了,不主動挑事,盡量維持營裡的紀律,這樣還容不下嗎?

  蕭景峰很清楚他們是外來者,和當地的兵格格不入,但都是領朝廷的軍餉,為朝廷效力,何須分南方人、北方人,吃慣米食的他們還不是照樣吃大餅、窩窩頭,沒人喊苦。

  「還好,這事不歸我管,就讓上頭那位指揮使去焦頭爛額,是他的人先挑起的。」陳達生語氣吊兒郎當,當兵當久了都有股兵痞子的流裡流氣,見事不出手,袖手旁觀。

  「我們也不能完全不理,小事不管易成大禍,若是自己人先亂起來,還不給風國的人有趁虛而入的機會。」他擔心阿骨烈的去向,一日不出現他便一日無法安心。

  「得了,我記下了,你也別嘮叨了,看好自個兒的妻女,還有……你的鼻子。」看到明顯的牙印,他又想笑了,誰家婆娘的牙口這麼好,別的地方不咬專咬這地方。

  腫著紅鼻頭,蕩景峰沒有被咬的惱怒,反而一個勁的笑。「不疼,小事,景娘鬧小性子。」

  「是喔!她咬下你一塊肉你也不疼,還一副樂瘋的樣子,你瞧你從走進來後傻笑幾回了,連我看了都替你汗顏。」他簡直快飛起來了,逢人便說——

  「我女兒多討人喜歡,小小的臉蛋大大的琉璃眼珠,水汪汪的像會說話似,一張小嘴塗了胭脂一般,潤紅潤紅的,又白又嫩的小娃兒特別惹人愛……」

  他的女兒天下無雙,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可人的孩子。

  瞧瞧,這會兒又說起來了。

  「夠了,別再提你老婆女兒了,你無時無刻的講,聽得我耳朵都快長繭了,有妻有女很了不起嗎?」

  不過也許他也該正正經經討個媳婦,別指望別人的兒女為他送終。

  陳達生有個妹妹叫陳玉蓮,帶了一兒一女回娘家長住,他就想這輩子可能沒兒女命,外甥、外甥女也不是外人,等他們長大了總會孝順對他倆好的親舅舅,他死也能瞑目。

  可是人不相處不知道好壞,一個七歲,一個十歲,居然學他們的娘心性高,好逸惡勞,虛榮心重,吃要吃好的,用要用好的,還不肯與人重樣,大的小的只會伸手要銀子。

  有時想想真是不值得,為什麼要接他們回來,自個兒一人飽全家飽有什麼不好,偏要自找麻煩。

  說到妻子女兒,蕭景峰有一肚子可講,可是隨即又想到一件極重要的事得解決。「鎮撫大人,有件事要與你商量一下。」

  「借錢免談。」他自己就窮得鬼見了都怕。

  他一愕,「我都還沒開口呢!」

  還說是兄弟,這人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幾時這麼低聲下氣過,前幾天還聽你咕噥著手邊的銀子不夠,我還能猜不到嗎?」他耳朵可尖了,對這種事聽得最仔細,唯恐人家跟他說兄弟有通財之義。

  「那你借不借?」

  「沒錢。」他表面風光,底子早就空了。

  陳家在京城是大家族,世家中的世家,不過樹大有枯枝,陳達生的曾祖父是嫡系中的三子,分家後成了旁系,祖父也非嫡長,再分出去便是旁系的旁系,到了他爹那一代,還是晚了人家一步,排行老二,越分越遠了。

  嫡系很有錢,良田千頃,莊子、鋪子多到數不清,面錢數到手軟,可是一代代分出去的旁系子孫卻是越來越窮,陳達生的家境還算好的,是旁系中的嫡系,多受照料。

  而他也是因為這層關系才得以入伍混前程,靠著自家人的提攜,三、五年後少說能混個四品官當當。

  「你怎會沒錢,你一個月軍餉二十兩,還有各種津貼,怎會鬧窮?」他又不用養家,賺的都是他一人花用。

  陳達生沒好氣的瞪人。「我不用吃吃喝喝,聽個小曲,包個花娘樂樂,你想憋死我不成。」

  「一點也沒有?」蕭景峰不信的再問。

  「我還想找你借呢!」他最老實了,很少見他花用銀子。

  「這……我缺錢怎麼辦?」他應答景娘的宅子沒著落,這下還真是沒臉見人了。

  病急亂投醫,問一個窮人如何來錢,他是傻了嗎?有錢他不會自己賺。「你去找神醫吧!說不定他有銀子。」

  陳達生也是個傻的,隨口一指,他想都當上神醫了,肯定有人捧大筆銀子上門求醫,賺得盆滿缽溢。

  但沒想到他誤打誤撞說對了,周璟玉的確是有錢的主兒,隨手一拿就是一把銀票,一張面額是千兩銀子。

  他看診是看心情的,不是每個人都肯出手,看順眼的不來求他也醫,而眼高手低、裝腔作勢的,奉上千兩黃金他也不點頭。

  他在軍營當軍醫不是想展現醫者的仁心,而是這裡會有很多傷患讓他練刀,增進醫術,閒來沒事還能在要死不活的戰俘身上種毒,看他們能活多久,毒發時又是何種神態。

  「誰找我?」

  說人人到,周璟玉瀟灑自若的走進來,身後一個小鍋背著藥箱跟著他,他神情閒逸,風流自得。

  「我。」蕭景峰上前一迎。

  「看你的鼻子?」他輕睞一眼,嘴角似是看笑話的彎起,語氣中溢露出一絲「你娛樂了我」的惡笑。

  「借錢。」說過一次後,第二位再開口就流暢多了,沒有窘然不自在。

  「不借。」

  「為什麼不借?」總有個理由。

  「為什麼要借?」銀子是他的,要不要散財看他樂不樂意。

  蕭景峰被問倒了,別人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哪能說借就借。「我需要一筆銀子。」

  「什麼時候還?」有借有還。

  「這……」他能說兩年後嗎?

  面如冠玉的周璟玉冷嗤一笑,「喔!是我說錯了,怎麼會問你幾時還呢!應該說你一輩子也還不起,還不如去小倌樓賣來錢多,只是你這把年紀了想必也賣不到什麼好價錢,頂多伺候徐娘半老的深閨怨婦。」

  「璟玉,你這話刻薄了。」知道他嘴毒,吐口痰能毒死一池魚,可對自家人何苦開口不饒人。

  「我說的正是他的處境,既要掛念老家的爹娘,又放不下和離的前妻,他一人分身乏術,想要兩邊顧全談何容易,勢必要放手一邊。」就像兩手各被人拉住,一個往東,一個往西,讓他無所適從。

  「周神醫有何高見?」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你先說說你要銀子做什麼?」若是說得他高興,也許他會考慮做件好事,修福來世積積德。

  這一世是壞底了,修不成菩薩。

  蕭景峰將買宅子一事又說了一遍。「我只是想將他們母子安置好,別留在那種荒涼的地方。」

  「你問過她了嗎?」自作主張。

  還用得著說嗎?蕭景峰的表情已經回答。

  「蕭景峰,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可惜了這具好體魄,給他煉毒多好,是個做藥人的好材料。

  「吃飯長大的。」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聽不出人家話裡的嘲諷。

  聞言,一旁的陳達生哈哈大笑,笑到岔氣。

  「我是指你的腦子有沒有被門板夾過,或是種田時把自己也給種了,棒槌聽過沒,你就是一根棒槌。」直挺挺地不知變通,凡事想得太直接,沒想過會有其它可能性。

  「周神醫,你到底要說什麼?」拐彎抹角的,他聽得很含糊,沒一句聽得懂。

  「對牛彈琴。」周璟玉拂手。

  「哈哈……你也知道他就是一頭老實苦幹的笨牛,話沒挑明了說,你畫朵花給他看他也只會問你這花結什麼果,絕對不會想到是不結果的蘭花。」陳達生笑著調侃。

  周璟玉和蕭景峰是性情迥異的兩個人,一個擁有七竅玲瓏心,事事想得清、想得明,還能多轉幾個彎,一個是實事求是,講求眼見為憑,不會多想,但求無愧於心。

  男人的情義也挺離奇的,加上陳達生,看似沒有一處相同的三個人居然能彼此相融,發展出近兄弟似朋友的情誼,沒什麼話不能說,也不傷和氣,即使語傷人了些,但是沒人在意,因為他們都曉得惡語的背後是關心。

  「鎮撫大人,我沒那麼遲鈍,花和作物還是分得清楚的。」別說得他好像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雖然他的確是地裡的一把好手。

  「不遲鈍怎麼還說服不了山上那個女人,反而來跟我要假,女人在想什麼你知道嗎?」他給假給得自己都心虛,哪有人當兵當到三天曬網兩天捕魚,盡想著家裡的婆娘。

  陳達生這話說得有點火氣,他假公濟私容易嗎?什麼涼差、閒差都派給他了,還讓他帶隊上山采野生三七,七天能采完硬是延到十五天。

  這樣還不夠寬厚嗎?為了人家夫妻再續前緣,他費了多大的勁,欺上瞞下才成全這點私心,若是兩人能鴛鴦同行,他便是最大的功臣,真的為兄弟做到兩肋插刀的地步。

  「蕭景峰,去問問那女人要不要和你在宅子裡生活,如果她點頭,你要多少銀子我都給。」面有諷色的周璟玉不缺銀子,他只想瞧瞧蕭二郎到底有多蠢。

  女人心思細如髮,一開始就設計要和離,更是以一紙斷親書順利將女兒帶走,可見此女不簡單,頗有手段。

  去年江南大鬧災,一個大男人都不見得活得下去,一名帶著孩子的獨身女子不僅一路平安抵達北方,還能找到對她最有利的安置處,這樣的女子會聽從「前夫」的安排?

  想必是另有想法,而且與蕭二郎所想的背道而馳。

  「嘖!周璟玉,你腦子也被驢子踢了嗎?幾時變得這麼慷慨,兄弟我也缺錢,不如借些周轉周轉。」見者有分,不能厚此薄顧,衛所鎮撫也是窮官,撈不到多少油水。

  陳戎將軍生性耿直,從不貪百姓的一針一線,因此他帶出來的兵也如他一般正直,不該拿的銀子絕對不會拿,貪贓枉法之事沾都不沾,所以這些兵都很窮。

  「等你娶個不給你戴綠帽的,我包個大紅包給你。」反正銀子多到花不完,不介意施捨。

  周璟玉是哪裡痛戳哪裡,陳達生的元配妻子便是與人通奸被捉奸在床,因為妻子出身望族,此事不宜張揚,奸夫被打斷腿,其妻被送往家廟修行,三個月後暴斃身亡。

  之後的陳達生就有點玩世不恭,對什麼事都不上心,就算無後也無妨,除了軍隊上的兄弟外,不再與人交心。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都快忘了自己娶過老婆你還提醒我,我和你哪輩子有仇,今生來相討。」交朋友一定要睜大眼睛,一失足成千古恨。「罷了,喝酒去,你請客。」

  「我請客?」周璟玉挑眉。

  「哈哈……誰叫你的兄弟都是窮人,你不掏銀子要我們典馬賣刀嗎?」他豁達的大笑。

  周璟玉露出。「玉梨春如何,陳年的,誰先醉了誰一年不許再沾酒。」

  「好,爽快。」他的酒量是千杯不醉。

  說得痛快的兩人同時看向一臉苦笑的蕭景峰,他是有名的三杯倒,不論烈酒、運酒,三杯過後必倒。

  「娘,城裡人好多,好熱鬧,他們為什麼走來走去都不停,腳不酸嗎?我看得眼睛都花了……」

  鮮少話這麼多的霜真非常興奮,從一進城就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像隻放出籠子的鳥兒那般快活。

  年關將至,路上的行人也比往常多出好多倍,大家你來我往的準備年貨,大包小包的乾貨,年糕、糖果等買得兩手都提不動,還大呼少了這個、少了那個,沒個齊全。

  去年的這個時候,李景兒的手頭並不寬裕,而且孩子都還小,月姐兒才學會坐而已,因此她將三個孩子托給胡婆子代為照料,一個人背著竹簍獨自進城,應景的買些過年的東西,剁幾根肉骨頭回去熬湯。

  所以孩子們雖然到過縣城很多回,但還沒見識過年節前的景象,猛然一見個個覺得稀奇,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

  不過人越多的地方越要小心扒手和拍花的,李景兒用布包著月姐兒,露出手腳和頭部,束縛在胸前,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往路邊走,不往人潮裡擠,一看到形跡可疑的人靠近便立刻走開,遠離所有的危險性。

  孩子越大,她越感到帶孩子的辛苦,不時時刻刻叮著都不放心,疑鄰盜斧,看誰都是要拐小孩子走的壞蛋,居心不良。

  此時的她有點後悔帶孩子進城,因為人實在太多了,人山人海,她怕一個看顧不過來,孩子少了一個,那才是欲哭無淚。

  在逢年過節丟失的孩子大多找不回來,不知早被賣到哪個陰暗角落。

  「霜真,好好看路,不要東張西望,記得千萬不要因一時好奇而放開娘的手,這裡有很多拐賣孩子的壞人,你一放手娘就再也找不到你了。」霜真個性較為散慢,對什麼事都不太上心,總是左耳進,右耳出,叫她沒法安心。

  曾經被爹娘拋棄過,造成霜真現在的不安全感,一聽到有拍花的會拐騙小孩,她臉上的笑容倏地不見,神色慌張的抱住娘的手,黏得像娘腿上的一塊肉,要半拖半拉著走才行。

  「霜明……」

  「娘,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會隨便跟人走,要是有人踫我就大叫,誰偷抱我就咬他耳朵、鼻子、脖子,踹他的下巴和胸,娘說的我都記住了。」壞人也怕疼,咬他就對了。

  不等李景兒叮囑,霜明已經倒背如流的說完她交代過的,對付人販子的各種應對方式。

  從有人貼近到被人抱起,以及遭人帶走後的解決方法,李景兒都一一說明,她還在每個孩子的衣服內裡繡上一行小字——楊柳縣,水源村,只要衣服還在,萬一被人賣了,還是有跡可尋。

  她想得很多,做得也多,不怕草木皆兵,就怕一時疏忽,做好準備好過事發突然。

  「好,乖,娘知道你最懂事了,從不讓人操心。」就是太急著長大了,老說自己是家裡唯一的男人。

  聽到娘親的稱贊,霜明得意的仰起小臉。「我幫娘照顧妹妹,還幫娘提年貨,還有貼春聯。」

  「貼春聯、貼春聯,月月要貼春聯。」好玩,貼貼,月月能做事,長大了,跟鍋鍋一樣。

  貼春聯?

  聽到這話李景兒開始苦惱了,他們住的石屋原本是個山洞,沒有方正的門框,門聯要貼哪兒?

  「好,貼,貼月姐兒臉上好不好?」一想到粉嫩小臉貼上福字,她忍不住笑出聲。

  不知春聯長什麼樣子的月姐兒拍手喊好,還指著哥哥姊姊,叫他們也貼,咯咯地自笑自樂。

  沒買東西的李景兒先帶孩子到皮貨鋪子,取出硝制好的皮毛交給老扳。

  「李娘子,你男人這回沒跟你來呀!」

  一聽見「你男人』,李景兒眼皮抽跳了一下。「他不是我男人,是孩子的爹。」

  蕭景峰那家伙真是陰魂不散,只跟她出門一回,幾乎和所有認識她的人都套上交情,還囑咐人家多照顧她,說什麼她男人回來了,不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他是她的依靠。

  「孩子的爹和你男人有什麼不一樣,李娘子就甭難為情了,你男人看起來很好,對你也呵護有加。」女人最大的歸宿不就嫁人,她男人都找上門,還鬧什麼別扭。

  是很好,好到她想著就他吧!將就著用用看,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面獸心也長得人模人樣。

  李景兒一想到蕭景峰之外的蕭家人,她就忍不住打退堂鼓,和那一家子做親戚跟割肉餵虎沒兩樣,早晚被吃得連骨頭也不剩一根。

  「是嗎?」老板心有疑惑的干笑,拿起皮毛瞧瞧是否完整。「照以前的價錢算,兔皮一件八百文,一共十件是八兩,狐狸皮兩張,一張一兩半,共三兩,松鼠皮十二件,一共是……」

  算盤一撥,老板給出雙方都滿意的價錢。

  「李娘子,你下次幾時再來?你去年帶來的雪兔皮很搶手,希望今年能多幾件。」他賣得不錯。

  「大概要明年開春了,到年底不會再進城,今兒是最後一次,家裡也得打拍打掃,而且雪兔要下過雪後才會出來,今年的冬雪至今還未下,可能雪兔的數量要減少……」

  山上有一種灰兔子為了適應環境的變化,天上一飄起雪花,皮毛的顏色也跟著轉變,原本灰撲撲的毛變成和雪一樣白,一出來覓食便和雪地融成一色,叫人分辨不出哪裡是雪,哪個是兔子。

  李景兒不找兔子,她尋兔跡,在雪地中十分明顯,然後把雪挖開,放入一隻竹簍,放置在免子經過的路徑,竹簍蓋蓋上,掩上一點雪,再把乾草覆蓋其中。

  冬天的雪兔很肥,竹簍蓋盛受不住雪兔的重量,雪兔一來吃草便會掉入竹簍裡,竹簍蓋彈回原來的位置,雪兔就跳不出來。

  去年她就用這個方式捉了一百多隻雪兔,一半賣了,一半留著自用,石屋內那張皮毛床墊便是兔毛縫制的,還有兔毛拖鞋,兔毛短襖,兔皮短靴,用途甚多。

  因為那些兔子,他們度過嚴寒的冬天。

  「還要那麼久呀!」真可惜,不能在年前撈一筆,過個年大家都會得花錢,皮毛供不應求。

  「沒那麼缺錢。」她說的是實話,今年和去年一比,手頭上真的寬鬆了許多,手邊有銀,有糧心就不慌。

  老板自以為了然的「喔」了一聲。「你男人來了嘛。」

  關她男人什麼事,真是莫名其妙,她手裡的銀子都是自己賺的,沒花過男人一文錢。氣悶在心的李景兒也不多作解釋,誤會就誤會吧!她自己心知肚明就好,只是下一次進城絕不與蕭景峰同行。

  接著她到了藥鋪,因為入冬蛇都冬眠了,她拾了五張蛇脫,這也是藥材之一,撿拾不易,長兩尺的蛇脫一張二兩,五張得銀十兩。

  會做人的掌櫃還給了孩子們一人一包山楂片,酸酸甜甜的,生津止渴;孩子們都很歡喜。

  「你男人沒來呀?」

  又是這句話,聽到已經沒腦氣的李景兒故作落寞的說︰「我男人跟別的女人跑了。」

  「啊!這個……呃,看起來挺實在的人,怎麼就這般沒定性……」面上一訕的掌櫃笑不出來了,也想不出安慰的話。

  「表裡不一的人太多了,信別人的真心還不如信銀子實際,明年我來賣蜈蚣、蠍子,你得給我個好價錢,不能坑我,我還得養孩子……」她充分表現出沒男人的淒苦。

  「好,一定一定,不貪你銀子,對了,要活蠍才值錢,死了就掉價了,蜈蚣死活都成,我們有藥師炮制。」可憐呀!郎心似鐵,以為是個像樣的,誰知是負心漢。

  敗壞完蕭景峰的名聲後,李景兒神情愉悅的走向雜貨鋪子,買了五斤白糕,三斤糯米條、瓜子、麻花卷,油炸花生也買了一些,還有紅糖和明年的菜籽……

  「娘,糖葫蘆,可不可以吃一顆?」霜明嘴饞的添著唇。

  此時賣糖葫蘆的小販正扛著稻草架子走過雜貨鋪門口,高聲的叫賣,不少小孩子圍了過去,垂誕的望著鮮艷欲滴的糖葫蘆。

  「一人一串,娘給你們買。」孩子的童年很短,一下子就長大了,能寵一時是一時。「哇!有糖葫蘆吃了。」

  「娘真好,我最喜歡娘了……」

  「月月吃糖葫蘆,吃,吃,吃……」

  看著三張小臉上歡喜的笑容,李景兒覺得一切的辛苦都值得了,他們最純真的情感便是最好的回報。

  三個孩子一人手拿一串鮮紅的糖葫蘆,掉了一顆牙的霜明「卡滋卡滋」地整顆咬,很快地一顆糖葫蘆就沒了,而霜真比較秀氣,她先舔掉外面的糖衣再吃裡面的果子。

  月姐兒什麼也吃不著,她還太小了,咬不開硬硬的糖,但她一次含半顆也樂得歡。

  想到霜明和霜真好像有長高一點點,李景兒便順道進了布莊,扯了一塊天青色的布,一塊梨花黃和胭脂色的布料,她想這些布夠她和孩子們做幾身的衣服……

  驀地,一道精壯的身形閃過腦海,她臉皮有些發熱的又扯了一塊藏青色的細布,藏在三塊布的下方。

  「啊!我的裙子……娘,你快來看,我這條杭綢做的裙子毀了,嗚嗚——我不要!我不要……這是我最喜歡的裙子,毀了、毀了,都毀了……嗚……」

  一道幾乎要穿破人耳膜的可怕尖叫聲驟然響起,伴隨著撕扯喉嚨般的淒厲哭喊,布莊裡挑布的客人眉頭一皺,看向那粉綠色的身影。

  那是一位年約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長得還算標致,櫻桃小口柳葉眉,鼻子小巧,膚色偏白,眼睛是細長的鳳眼。

  可是這驕蠻的小性子呀!叫人不敢領教,一點點小事居然在眾目睽暌之下,又抹淚又號啕地哭得不管不顧。

  小姑娘一哭,穿著暗底撒紅繡如意紋衣裙的女子怒氣沖沖的走來,手裡牽著個和小姑娘長相神似的七歲男童,女子身後跟著一臉無奈的小婢和臉色鄙夷的婆子。

  「誰?是誰弄的,誰家的賤骨頭,敗家貨,天殺的老狗娘養的狗雜種,給本夫人站出來,毀了我女兒的裙子,我非把他撕成碎片不可……」哎喲!這件裙子很貴,是一尺要價二兩的杭綢,她求了大哥老半天才買下幾尺布而已。

  她不心疼女兒,心疼的是布。

  「娘,是他,你看證據還在他手上。」小姑娘滿臉怒色的指著呆立一旁,神情茫然的小男孩。

  「好呀!你這有娘生沒爹養的小雜種,我家昭華的裙子是你能踫的嗎?也不看看你的手有多髒,天生一張乞丐臉,前額剋父,後腦剋母,生來八字不祥,左腳踩糞,右腳踩屎,一輩子衰運衰到誰踫了你都會倒大霉。」

  「我不是……」小男孩明顯嚇壞了,小臉白如紙。

  「還敢狡辯,看來是沒出息的賤種,你爹娘不教我來教,把你打疼了就知道規矩了,今天不打到你見血,本夫人這口氣消不了……」打死這小賤種更省事。

  蠻不講理的女子根本不瞧孩子有多小,舉起手臂就要狠狠地往驚懼不已的小臉打去,突地,一隻蜜色的手伸出,握住她的手往旁邊使勁一摔。

  女子沒料到會有人出手,一個沒站穩倒向一旁放置布料的架子,人倒,架子也倒,精美的布料散落一地。

  「夠了吧!我不出聲就當我死了不成,我家的孩子還輪不到你來教訓,一口含糞、一口噴屎的滿嘴臭,你爹娘知道你腦子有洞嗎?有病要快醫,把你的黑心和爛腸也順便治一治冶,華陀剖腹治病,你也把肚子剖開,好洗洗你的心和腸子,太臭了……」吵架她沒輸人過,以前可是辯論社社長。

  「娘……」被誣賴的霜明抖著唇,眼眶含淚。

  「乖,有娘在,娘會保護你們。」李景兒將兒子、女兒推到身後,面容沉靜的面對無理取鬧的母女。

  布包裡的月姐兒也氣憤的伸出小拳頭一握,像要幫哥哥出氣。

  「你……你敢推我?!」哪來的賤民,連她也敢推?

  「打你都敢,你要不要試試?」她不是男人,不介意打女人,該打的人不打是對不起自己。

  女子聞言倒抽了一口氣,更加怒火中燒的挽起油子。「你們是死人呀!還不給本夫人打,打得她爹娘都認不出來,有事我擔著,你們快上,打輕了扣你們月銀……」

  一旁的小嬸和婆子無力的互視一眼,做做樣子走上前。

  「無辜者站旁邊,我不想打錯了人,天有天理,人講道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逞凶鬥狠,把自己的臉面丟在地上踩才夠痛。」辱她,她能忍,欺她孩子不行。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本夫人是堂堂鎮撫的……」她態度張狂,一副「你得罪不起來」的高傲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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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6 23:51: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把爹找回來

  「陳玉蓮,你在這裡幹什麼——」

  如雷的吼聲響徹雲霄,幾乎要將人的耳朵震聾。

  被雷吼聲一震的蠻橫女子先是臉色不安的一聳肩,身子抖了抖,唇色微微發白,而後又恢復原來高高在上的姿態,架子擺得足——她就是官夫人的身分,你們這些賤民奈何得了她嗎?

  不認為自己有錯還一副張狂樣,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她下巴抬得很高,以睥睨的姿態人。

  雖然她極力做出高嶺之花的高貴冷傲狀,可眼底的惶然仍泄露出她也不是那麼高不可攀,還是有怕的人。

  眼前目露凶光的大鬍子男便是她懼怕的對象,每一步向她走來的重步,都讓她覺得地面動了一下,強大的煞氣迎面而來。

  「舅舅,你要幫我出氣,他欺負我……」

  名叫昭華的小姑娘先一步惡人先告狀,紅腫的眼眶像是大哭一場過,眼角還有沒擦拭的淚珠。

  眉頭一皺的陳達生先看向哭得淅瀝嘩啦,臉都哭成小花貓的外甥女,再瞧瞧外甥女所指的「罪魁禍首」,他眉間的皺痕更深了,有些頭疼的覺得這件事不好善了。

  那是個比外甥女年紀看來小一半的男娃兒,手裡拿著吃得只剩下半顆的糖葫蘆,這麼小的孩子能欺負她?這話傳出去有幾人相信。

  不用多想又是這對不知天高地厚的母女仗勢欺人,他前前後後不曉得為她們收拾幾回爛灘子,還真沒完沒了。

  咦,那男娃兒的娘有點面熟,似乎似曾相識。

  陳達生是個粗人,只會帶兵打仗,做些不用太費腦子的事,對于認人的本事跟他吃飯一樣快,吃過就忘了,除非三天兩頭的踫面,否則他真的記不得,忘得更快。

  不過護著兒女的李景兒倒是一眼就認出他了,那把大鬍子很好認,之前在仁心堂藥鋪見過面,印象深刻。

  知道他是誰的同袍,也略知其性子,她的心倒是安了,等著看熱鬧,反正她不是理虧的一方。

  「昭華,你先別開口,站一邊去,我直接和你娘談。」這個妹子一天不惹是生非就活不下上,從夫家到娘家,她哪兩個不鬧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扯著陳家這張虎皮狐假虎威。

  他口中的陳家可不是分出去旁系小門小戶,而是出了一位大人物陳戎將軍所在的本家,遠在京城的陳氏大族才是她有恃無恐的依憑,而陳達生則是不得不為她撐腰的靠山。

  血濃於水,兄弟姊妹間有斷不了的親情,陳達生縱有再多的不滿也不能置妹妹於不顧。這也是她敢目中無人的原因之一,天高皇帝遠,在楊柳縣這種鳥不生蛋的小地方,最大的官兒不過是七品縣令,她大哥是鎮撫,比縣太爺品階還高,她偶爾張牙舞爪一下又如何,反正哥哥頂不住還有將軍大人,她何懼之有。

  「大哥,你也別談了,就是這個有娘生沒爹養的小賤種弄髒我昭華的裙子,我找他們理論,賤種的娘推了我,還口出不遜,你快叫人把他們捉起來,用軍法處置……」

  活活打死是最好,要不然她絕饒不了他們母子,敢當眾讓她難看,丟她的臉,這口氣不討回來她哪能甘心。

  「賤種叫誰?」輕軟的嗓音一起。

  「賤種叫你……」呃,好像不對,她被繞進去了。

  大腦反應很自覺的回應,完全沒有任何思考,本就沒腦子的陳玉蓮被人一喊,她本能的回應,想先佔了上風,誰知開口後就覺得不對勁,她幹麼應得那麼順,反而罵到自個兒。

  這女人太陰險了,用話套她。

  「果然是賤種,人賤則無敵,賤到最高處,自賤而不知,沾沾自喜是賤人,賤到渾身無一不賤。」李景兒話中未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聽便知所指何人,罵人罵得不帶髒字。

  要過年了,過年前人人忙著采購過年用品,做幾件新衣,因此原本生意就不錯的布莊涌進不少看布、買布的百姓,眾人的耳朵都很尖,一聽見這番流利的賤人論,紛紛露出會心一笑。

  有的人還直接笑出來,扶著放置布料的架子捧腹大笑,指著陳玉蓮說是賤人,把她氣得倒仰。

  「你才是賤人,賤人,賤人,賤人……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的嘴巴撕爛,讓你再也說不出話來。」陳玉蓮罵人的字匯十分貧乏,除了不斷的重復「賤人」兩字,再也找不出新詞。

  「你說說看我賤在哪裡?最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堂堂正正的做人,規規矩矩的討生活,你若是說得不能說服人便是誣告,我可以到衙門告你。」這女人的腦回路異常,不是對手。

  聽到要告她,仍然不當一回事的陳玉蓮照樣氣焰高張。「去告呀!小小的七品官本夫人還沒放在眼裡,你就是賤人,我一根指頭就能捏死你,叫你永不翻身……」

  「住口,你說夠了沒,在我面前你想捏死誰?還有沒有國法朝廷了,你這目無王法的狂妄打哪來的?」若不找個法子泊她,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她氣死。

  向來自視高人一等的陳玉蓮一聽見自家人的斥責,不快的情緒節節升高。「大哥,我是你親妹子,你不護著自己人還怪我,人家都欺負到你頭上了,你還不聞不問當烏龜嗎?」

  陳達生眉頭深深皺起。「不要說我沒護著你,那你說自己幹了什麼事,昭華都幾歲了,再過兩、三年也要議親,她不留下讓人贊揚的好名聲,反而跟個孩子計較,這像話嗎?」

  「哪裡不像話了,你自個兒瞧瞧,昭華這條裙子今兒個才穿第一回,你看紅紅的糖漬就沾在上頭,這才是不能看吧!她還能穿出去見人嗎?」心疼裙子被毀的陳玉蓮氣急敗壞,急著想找人出氣。

  「舅舅,新裙子沒了,我要新裙子,我要我的裙子……嗚……裙子……」白昭華配合的發出乾嚎。

  「洗一洗不就好了,哪裡髒了。」一件裙子而已,需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嗎?簡直是胡鬧。

  陳達生永遠也不會曉得女人的腦子裡在想什麼,他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快爆開了。

  妹妹沒吃過什麼苦,從小養尊處優的嬌生慣養著,因為幼時曾經生了一場病差點夭折,因此家裡的人特別嬌寵她,要什麼給什麼,寵得她不分輕重,任性胡為。

  心高的她不肯嫁入小戶人家為媳,在本家老太太的牽線下,十五歲的她嫁給一名僉事為續弦。

  這名僉事已三十多歲了,因病而亡的元配留有兩子一女,陳玉蓮嫁過去後本該相夫教子,善待繼子繼女,可是她根本不想養別人的孩子,看到喊她娘,年紀小她沒幾歲的繼子、繼女心就煩,她不僅沒有耐心教養,還苛待他們的飲食起居,最後讓人傳出閒言閒語,讓人不敢再與繼子、繼女往來。

  等到兒子白昭陽出世後,她又意圖毒害兩名嫡子,因為她想把丈夫的財產全留給自己的孩子。

  當然,這事只是冰山一角,僉事大人有三妾兩通房,陳玉蓮不讓人生庶子、庶女,下藥致使小產便罷了,更心狠地將人全身脫光,跪在雪地裡一整天,任人來人往的下人觀看。

  僉事大人的五個女人被她折騰得三個沒了命,另外兩個也奄奄一息地等她致命一擊。

  這樣的惡婦誰容得下,在一個六個月大的胎兒又被她打落之後,忍受不了的僉事大人怒火一燒,決定休妻。

  陳達生上門商議了許久,改為入廟修行,一年後性情若未改善便和離,再無二話。

  只是僉事大人命不好,半年不到上山去剿匪,被匪首一箭穿心喪命,陳玉蓮成了孀婦。

  可是夫家不願她回去,三番兩次的將她阻隔在門外,白家只要孩子不要娘,讓她識相點,不要敗壞白家門風。

  陳玉蓮是個沒腦的人,一怒之下竟偷帶她大哥的兵上門搶孩子,打傷了小叔子、姪子,氣壞了公婆,激怒了白家族老,搶了就走的她真的回不去了,除了還有一個白夫人的名,她一無所有。

  事實上,白家宗祠已將她除名,她再也不是白家媳婦,至今仍本夫人、本夫人的自稱是拉不下臉,她還認為自己是誥命夫人,不接受夫人之名她已不配擁有。

  妻憑夫貴,夫家都不承認她了,她憑什麼以官夫人自居,就算靠著當官的兄長,也只是姑奶奶,不稱夫人。

  「怎麼洗?這是江南織造那邊得來的杭綢,這麼明顯的污漬得使多大的勁搓洗,一個不留神洗破了,這條裙子便不能穿了,你曉得從縫製到繡樣我花了多少銀子嗎?」

  她說了個令人咋舌的數字,聽得陳達生肉疼。

  「你……你這個敗家的,有銀子也不能這麼揮霍,你這是要我的命呀!」難怪他越混越窮,一、兩百兩的銀子也拿不出來,原來有個吃米不知米價的碩鼠不斷漏財。

  以為她只是虛榮,愛在人前炫耀,東家西家的比較,但還曉得要量力而為,沒想到她事事抓尖要強,花錢如澆水,花光了嫁妝向娘家要錢,私底下不知挪用多少帳房的銀兩。

  「好了啦!你不要再嘮嘮叨叨了,娘兒們要花你一點銀子是為了替你做面子,要不然話一傳出去,說你連妹妹也養不起還不是丟你的臉,我打扮得光鮮亮麗才顯得你當官的威風,人人才會敬畏你。」

  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再說有好日子不過難道非要吃糠咽菜,裝出苦哈哈的樣子?

  「不用,你少給我丟人現眼,我就算祖上有保佑了,死了丈夫不安分守己待在家裡,成天往外跑,你還有一點人家本統嗎?」看她這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又抹胭脂又涂粉的,不知情的還以為是窯子出來的姑娘。

  陳達生發現他對娘仨太縱容了,導致他們越發的猖狂,無法無天,若是再不約束,連他都會被他們拖累。

  「那個窩囊廢死了也好,他不死我如何再嫁,你們衛所的蕭二郎我看了很中意,不如就他吧!大哥你說合說合,我嫁了你就不用整天為了我的事發愁。」二郎那體魄呀!肯定讓人在床上欲死欲生,弄得她舒服得欲罷不能。

  蕭二郎?被遺忘在一旁的李景兒眉心輕蹙。

  「不行,他有老婆了,我也不能讓你禍害自己的兄弟。」他那個家已經蠟燭兩頭燒的擺不平了,豈容她再去攪和,給人添福不能反添禍,讓人一家雞犬不寧。

  陳玉蓮一臉訝色,「什麼老婆,他不是沒家累?」從未聽過這回事。

  「他有老婆,還有孩子,他們……」等等,帶著三個孩子,一子二女,不就是她嘛!

  「你不是蕭二郎的——」妻子。

  話還沒說出的陳達生就被人截了下文。

  「鎮撫大人,我兒平白無故遭受驚嚇,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不能因為她是你的家裡人而徇私。」該討回的公道還是要討回,她不是人家打了她左臉,她還把右臉挪過去任人開打的人。

  「應該的,我……」蕭二郎家的自是要好好安撫,不然那廝一蠻起來他也頂不住,莊稼漢的力氣大得驚人。

  蕭景峰幼時學過拳腳功夫,又長年在田裡幹活,搬重物,因此臂力過人,入了軍隊後能拉硬弓,百步穿揚不在話下,故而受到陳戎將軍的看重收入麾下,成為近身親兵之一。

  他和陳達生、蘇昭明、柳逢時、燕南天合稱軍中五虎,是陳家軍中最優秀的後起之秀,若非他的出身太低,是名農戶,今日的鎮撫大人便不是陳達生,而是他蕭景峰了。

  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件事,因為他從未想過畢生投身軍旅,一等戰事了結便要回歸故里,他喜歡在土裡刨食的感覺。

  踏實。

  「喝,你不出聲本夫人還忘了你的存在,今兒你和你兒子不給本夫人磕足一百個響頭,用舌頭添乾淨裙子上的糖漬,休想活著走出去。」仗勢欺人的陳玉蓮不肯罷休,非要用凌辱人的方式來昭顯她高人一等的身分。

  「玉蓮——」陳達生出聲警吉妹妹,讓她適可而止。

  「大哥,這事你別管,我要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她真要開起染房了,這世上敢推我的人還沒出生。」她一把推開攔阻的兄長,氣呼呼的揮手欲掌摑。「你去死吧!」

  「死?」李景兒細腕一抬,箝制住她落下的手。「有理行遍天下,這世道還是講理的,你以為橫行霸道就能使人低頭嗎?死很簡單,把脖子一扭就斷氣了,但是你敢嗎?」

  「你……你放手,不讓本……本夫人出這口氣,本夫人就讓你和你的賤種兒子沒命活著出城。」她有人,這只是一句話的事,敢跟她過不去就要有命捏在她手掌心的覺悟。

  「我不是賤種。」氣得腮幫子一鼓的霜明從娘親身後探出頭,兩眼瞪得像牛眼,圖滾滾地。

  「你就是賤種,小賤種,有娘生沒爹養的賤東西,一開始就該溺死在盆子裡,免得剋父剋母剋兄弟姊妹,剋到六親死絕……」她一橫起來有如連珠炮,罵語一長串叫人插不進話。

  「夠了,你也有兒有女,為他們積點口德吧!」不出惡言的李景兒將她的手往後扳,會疼,但不傷筋骨。

  吃痛的陳玉蓮又惱又羞,使了吃奶的力氣才把手抽回。「我的兒女是天生好命兒,不像你兒子是做乞丐的命,有娘生沒爹養的賤種要留什麼口德,他早早去投胎也省事。」

  她不斷說著有娘生沒爹養,年紀雖小卻也懂得話中之意的霜明眼眼一紅,抓著他娘的手問︰「娘,我有沒有爹,我爹在哪裡?你把他找回來好不好,我不是沒有爹的孩子……」他說時已淚流滿面。

  「哼!果然是沒爹養的小賤種,該不會是和哪個野男人生的吧?」聽到孩子的聲音,臉上帶笑的陳玉蓮落井下石的補刀,把孩子脆弱的心打擊得更體無完膚。

  「誰說他沒爹,我就是他爹!」

  正當李景兒為難著要怎麼解釋孩子沒爹的事,一道飽含怒氣的男音聲如洪鐘,貫穿一室。

  「蕭……蕭二郎?!」不敢置信的陳玉蓮睜大眼,語氣囁嚅。

  「你是我爹?」霜明的眼淚停住了。

  明明一大一小間是敵對的,但此時的蕭景峰反而心疼孩子受委屈,將他高高舉起坐上自己肩頭。「我是你爹沒錯。」

  「為什麼我們要喊你蕭叔叔?」叔叔變爹?

  「因為你娘生爹的氣,不讓爹認你們。」景娘,老天是幫我的,你就認了吧!別再苦苦硬撐。

  「娘,你為什麼生爹的氣?」為什麼?為什麼……

  小孩子有一萬個為什麼,五歲的霜明正處於為什麼時期。

  啐!瞧你得意的,不過就讓你鑽了個空子而已。「呃,你爹他……爛桃花太多。」

  「什麼是爛桃花?」桃花摘下來放太久爛了?

  「哪來的爛桃花,你娘醋勁大,誤會了。」天大的冤屈,他「守身如玉」,從不和別的女人勾勾搭搭。

  「誤會、誤會,娘錯。」似懂非懂的月姐經八百的點頭,小眉頭學大人一顰的模樣叫人發笑。

  「臭丫頭,你爹才見你幾回,一顆心就偏向他了,小沒良心的。」心真酸,白養了她一場。

  「沒良心、沒良心,我沒良心。」月姐兒歡快地指指自己。

  「女兒呀!叫聲爹來聽聽。」蕭景峰眼巴巴的望著女兒。

  「鍋鍋。」月姐兒看向哥哥。

  幾雙眼睛落在霜明臉上,他臉微紅的喊,「爹。」

  「嗯!我是你爹。」他在心裡哈哈大笑,這別扭的小子終於服軟了,得來全不費功夫。

  「爹。」見哥哥喊人了,不想輸人的月姐兒也大聲,軟軟的嗓如融化的糖霜,使人發甜。

  「好,爹的乖……乖女兒……」蕭景峰的眼紅了,鼻頭一酸,既歡喜,又悵然。

  女兒快兩歲了才喊爹,她的出生和牙牙學語他都錯過了,若非幸運地妻子重逢,他要何時才能聽見一聲爹。

  「爹……」小小的聲音發自一臉羞怯的霜真口中,她一手糖葫蘆,一手捉著她娘的衣裙,神情緊張。

  「嗯!我是一子二女的爹,兒女成群。」看著孩子們信賴的眼神,他心口軟如一灘泥。

  幾家歡樂幾家愁。

  這邊在歡喜大團聚,爹呀娘的叫不停和樂融融,你一句我一句笑語如珠,大人的、小孩的混成天倫之樂。

  那一邊是烏鴉啼,霜雨落,陰雲密布,安靜得打了個噴嚏都會凝成冰凌,陰風陣陣,陰氣森森,陰惻惻的彌漫一股陰霾,陰得五指一伸都是冰的,凍得僵硬,無法動彈。

  本就性情扭曲的陳玉蓮憤恨的瞠著和她搶男人的女人,明明是她相中的對象,她還沒下手憑什麼來搶?

  他是她的,她的!

  什麼爹,什麼孩子,通通是假的,她想要才是真的。

  原本陳玉蓮看李景兒的眼神是厭惡和不喜,如今是恨,滿滿的恨,她巴不得李景兒去死,永不超生,她會焚其骨,燒其血肉,讓風冷冷吹散,從此魂魄不齊,難再聚合。

  見兄弟一家歡聚,為免彼此尷尬,陳達生鼻子一摸,打算拉妹妹離開。

  誰知她完全不理會他,反而用力拍開他的豐,兩眼含著仇恨朝蕭景峰走去,讓他捉了個空。

  「你怎麼可能是他爹?」這口氣是質問,像是一個妻子責問丈夫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我今年二十五歲了,有個五歲大的兒子有什麼稀奇的,我三弟的小孩還比我的孩子大。」要不是朝廷徵兵,他爹娘還沒想過要為他娶媳婦,是怕有意外才想給他留個後。

  所以他不知該慶幸朝廷徵兵才讓他成為有家室的男人,還是該怨打仗令他妻離子散,差點天南地北各自分散。

  「我明明打聽過你沒有妻子,你在家鄉沒人等著你。」她的銀子不是白花的,若是來源不正確,她肯定吃暗虧。

  「你打聽我幹什麼,我不過是衛所一名百戶。」要銀子沒銀子,也不是多大的官兒,哪值得人惦記。

  聽到有人留心他的過往,心裡怪不舒服的蕭景峰不自覺地面上一冷,澆露出一絲不耐煩的厭惡。

  「因為我要嫁……」給你。

  她認為這是莫大的殊榮,紆尊降貴屈就他一個小官,他該感恩戴德的伏地相迎,視她如珍似寶的捧在手心。

  不過陳玉蓮比蕭景峰大一歲,女人老得快,生了一子一女的她一臉三十歲婦人的模樣,眼角不可避免的出現細紋,她用水粉一層一層的掩飾,塗了厚厚的濃妝,旁人只見到她艷光如霞的妝容,不會特意留心妝粉下的紋路。

  「玉蓮,你進過我的書房?」陳達生不快的打斷妹妹的話,她丟的臉夠多了。

  陳玉蓮面上一訕,眼神閃爍。「自個兒的家裡我哪裡去不得?爹娘臨終前一再叮嚀你要好好照顧我,我只是在家裡溜達你也不高興嗎?難道你還能不要我這個妹妹?!」

  他真的很想不要,要不是一母同胞,他早就不管她死活。「我不是說過書房裡放了不少軍中機密文件,未經我的允許不得進入,就算你是我親妹子,若有洩露之疑照樣辦你。」

  三河衛所不全是自己人,為防被扯後腿,陳達生會將他認為重要、不得外傳的文書帶回私人件所,夜深人靜時再好好思索,一看完便鎖入只有自己知曉的暗櫃裡。

  有時他也會不小心帶回蕭景峰等人的家書,因為驛差會先送到他那裡,再由他分給眾人。

  有一回他瞧見蕭二郎的家書封口是打開的,只以為是他爹娘沒有糊好,他還特意取來漿糊將信封住。

  這會兒想來是玉蓮動了手腳,他說過的話她常當耳邊風,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沒考慮過後果。

  「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凶我,我都幾歲的人了還用得著你說教,你是我親大哥就該站在我這邊,我被人欺負了你得替我出頭,把那些不知分寸的賤民捉起來。」她眼中陰冷的閃著光,針對某個讓她不順心的女人。

  「哼!以你的性子誰欺負得了你,是你別仗著我的名頭給人難堪才對,是理我就幫,無理給我滾回去,我手底下的兵不是給你胡亂使喚的。」回去他就下一道軍令,以後非他授命的命令不得執行。

  「誰說沒有,就是她,你看我的手都被她捉紅了,她還想打我呢!」陳玉蓮指著李景兒,再裝出一副懼怕的樣子。

  衣袖翻起的腴白手腕上,有一道指痕鮮明的紅瘀,可見力道有多大,再施點力搞不好手腕就折了。

  投訴有理。

  「霜明,告訴這位陳叔叔,剛剛那位面如粉牆的大娘想對你做什麼。」孩子不會說謊,心如明鏡。

  一說出「面如粉牆的大娘」這一句,連布莊掌櫃在內的人都忍不住笑了,暗嘆形容得真恰當,唯有大娘本人不承認她已徐娘半老,氣憤地又想挽起袖子打人。

  「她好凶,一直罵我,然後說要打死我。」有了「爹」的霜明多了底氣,坐在高高的肩膀上將小胸脯往前一挺。

  「為什麼她要打你?」總有個理由。

  「她說我弄髒小姊姊的裙子,裙子那麼醜,她穿起來好肥,我都嚇到了。」他驚嚇的拍拍胸。

  一陣低笑聲慢慢擴散,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身形略圓的白昭華身上,她和那件裙子的確不搭,顯胖。

  「你說謊,哪裡醜了?而且我一點也不肥,娘,你說過很好看的。」這是她最愛的一條裙子,上面的繡花是湘繡。

  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被陳玉蓮養歪了的白昭華跟她娘一樣,愛慕虛榮,眼高手低,她不想被人比下去,用要用好的,吃要吃好的,不管她合不合適,反正別人沒有的她一定要有,好在姊妹圈裡炫耀。

  而她特愛吃,尤其油亮的肥肉,一口咬下有汁噴出來,滿嘴的油能讓她多吃一碗飯,久而久之身子也圓了。

  但不致肥得過分,算胖子堆裡的小美女,圓得很喜氣。

  「是呀!當然好看,我女兒美得像朵花似的,不識美醜的小賤種哪瞧得出好壞。」陣玉蓮瞪了霜明一眼,眼中的凶光像要啃了他,將他剁碎了做成包子好餵給路邊的狗吃。

  看到一大一小兩父子親近的模樣,她是恨在心裡,氣在嘴裡,銀牙快咬碎的泛著苦味,很不是滋味。

  其實她對蕭景峰也不是到非他不可的地步,老實說還嫌棄他窮了點,但是禁不住人家有好體格,她一見就春心蕩漾,好想與他在草垛上風流一夜,極盡那忘我的銷魂。

  瘦田無人拼,耕開有人搶,她便是這種心態,認為這男人是她先看上眼的,她都還沒耕呢,豈能容許別人來搶。

  什麼妻子不妻子的她根本不當一回事,她要的就得是她的,沒有第二種可能性。

  「白夫人,請容我失禮了,我兒子不是賤種,他是我和娘子心愛的孩子。」目光緊定的蕭景峰一手扶著妻子的肩,一邊逗弄和他親的女兒,一眼也沒看向朝他勾眼尾的陳玉蓮。

  「爹。」霜明又高興的喊了一聲。

  「爹。」細細軟軟的嗓音跟著哥哥叫。

  哥哥妹妹都喊了,扭捏一下的霜真也喊爹。

  三個孩子輪流叫爹,忽覺自己變高大的蕭景峰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責任感,他的心是滿的,充滿感動和激昂,他當爹了,有了自己的妻兒,在將來的日子裡,他們是他最想承擔的負荷。

  「爹什麼爹,就你們有爹嗎?弄髒我女兒裙子這事不能善了。你,過來給我磕頭,磕到我滿意了才準起身。」陳玉蓮指著李景兒,存心刁難不肯罷休。

  「人死了才碴頭,等你不幸往生後,我會特地到你靈前上三炷香。」這人真該補腦,腦洞越裂越大了。

  「你……你敢咒我死,你找死!」她氣得沖過去要將人的臉抓花,再壓著頭一頓捶打,但她才一動就被兄長拉住。

  「玉蓮,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為什麼別人的妹妹溫柔懂事,他家妹子是山中母老虎,又凶又潑辣,還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陳達生在心裡泣淚。

  「為什麼是我饒人,而非他們向我低頭,至少得有誠意點,賠我女兒一件裙子,拿出一百兩銀子,此事就到此為止。」想找那女人麻煩還愁沒機會嗎?她有得是人。

  一百兩?!

  獅子大開口,這才是坑人吧!

  「一百兩不可能,而且我還是想弄清楚事實的真相,絕不容許人顛倒是非。」

  李景兒雙目清冷的一掃,看向陳玉蓮時特意寒光一射,看得原本有話要說的她不寒而慄。

  「霜明你說,裙子是你弄髒的嗎?」孩子要教,但不是要讓他懼怕,用對了方式便能把孩子教好。

  「不是。」

  「那是誰弄的?」

  「這……」他支吾著不敢說,眼睛東飄西閃。

  他在瞧某個人。

  「娘,是這個小姊姊一直轉圈,一直轉圈,轉得裙子都飛起來才咯咯笑,她沒看見我在旁邊,飛起來的裙子蓋住我的臉,我在舔糖葫蘆。」霜真不安的想藏起舔得只剩下山楂果的糖葫蘆。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了。

  「別怕,說實話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娘喜歡你把事情說出來,這樣別人才不會把自己的過錯怪在他人頭上。」李景兒笑著摸摸女兒的頭,對她敢勇於坦白而感到安慰。

  有了娘的鼓勵,霜真的膽子變大了,靦腆的笑著。「哥哥怕我被裙子打到才把我拉到他後面,他保護我,結果小姊姊就叫出來了,那個長得很醜的大娘就對著哥哥一直罵,她罵得可難聽了。爹,她一直說一直說我們是有娘生沒爹養的小賤種,是乞丐命,讓我們早點去死……」

  這話一出,剛才聽見陳玉蓮罵人的人都有點鼻酸,小姑娘可一點都沒有說岔了,一個大人怎麼能這麼刻薄惡毒衝著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說這種話,簡直是喪盡天良。

  初初聽陳玉蓮開罵時,只覺這人真潑辣,孩子那麼小也忍心責備,現在由小姑娘細細柔柔的嗓音道來,竟有一番叫人心疼的不忍,稚子何辜,怎能不教而誅。

  唯有李景兒若有所思的搓著下顎,心想她家的小霜真真是個腹黑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以後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該說的都說了,還句句落在重點,令聞者心有戚戚焉,一面倒的同情受了委屈的孩子。「鎮撫大人,看在咱們同袍的分上,這件事我們不多做計較,但是請你約束好令妹,不要再無的放矢的懷疑別人。」

  蕭景峰話未說重,點到為止。

  「兄弟,是我對不住,沒有管好家裡人,才讓孩子們受到驚嚇……」這根攪屎棍呀!無論走到哪裡都臭氣燻天。

  內疚不已的陳達生往兄弟肩上一拍,表示歉意。

  「大哥,你想兩三句話就算了嗎?昭華這件裙子可不便宜,他們不賠錢就不許走。」還盛氣凌人的陳玉蓮一臉狂妄地想找人算帳,認為不管對錯別人都得「孝敬」。

  衛所管地方上的冶安,權限比衙門還大,除了指揮使、同知、僉事外,就數她大哥鎮撫的官職高,一呼百應,人多勢眾,還怕拿不住幾個不識相的賤民?

  「賠錢?」陳達生不悅地回頭一瞪。「你是窮瘋了還是存心敲詐,京裡一套月白羅的衣褚都不用一百兩,你這不過杭綢敢開口要一百兩,而且是昭華自個兒太不莊重了,在布莊裡轉什麼圈,一件裙子而已,你還寶貝個什麼勁。」

  「舅舅,裙子飛起來才好看,你看有流雲紋,裙飛雲動才襯得出我仙子似的美感。」愛美的白昭華拉了一下裙子,淺淺的流雲紋似水流動,剎那間裙子上的圖紋像活了過來。

  他冷諷的指著裙上明顯的糖漬,「是喔!為了襯托你的美而毀了裙子,這下你可滿意了。」

  她不高興的嘟起嘴,「舅舅,我怎麼曉得有人站在我後頭,她看到我就該避開,笨死了,她得賠我裙子。」

  「賠?賠什麼賠!你們母女倆都給我禁足,三個月內不準出屋子一步,抄《女誡》《女則》各一遍。」再管教不好,真要將她們遠遠送走,省得他被活活氣死。

  「什麼,禁足?!」舅舅瘋了嗎?哪有母舅禁外甥女足的。

  「大哥,你不能禁我足,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年關到了,你也需要有人替你走禮……」他沒有她不行。

  「沒有討價還價,要是不願意就給我離開我家,我不勉強你們。」陳達生氣到趕人,覺得朽木不可雕也。

  「舅舅!」居然要趕她走?!

  「大哥……」他瘋了嗎?除了他這兒她還能去哪裡,丈夫死後白家就不是她的家了,她是被除籍的女人。

  比被休還慘,拿到休書的女子還能自立女戶,而除籍的人等於沒有根,除了寄籍之外哪兒也去不了。

  「還有,以後的銀子不是你們母子幾個想要多少就取多少,咱們也是京裡陳家分出的旁支,一切照規矩走,玉蓮一個月七兩月銀,昭華、昭陽各三兩,鋪子、莊子的收入不許動……」

  兩母女聞言頓時發出刺耳的哀嚎聲,直嚷著那點銀子她們活不下去,母女倆抱頭痛哭,埋怨陳達生無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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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6 23:51: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這女人你讓不讓

  「爹。」

  「嗯!」

  「爹。」

  「嗯!」

  「爹!」

  「……嗯!」

  沒喊過爹的霜明太高興了,一張咧開的小嘴闔不起來,一想到到有爹就興奮的喊一聲,底下的男人就應一聲。

  在布莊裡他們倒是買了不少布,有男人的,女人的,小姑娘的,小少年的,布莊掌櫃還送了他們一塊略有瑕疵的淡碧色綢緞,可以拿來做被子被面,繡上幾朵牡丹就能遮去叫人扼腕的小瑕疵。

  刺繡對李景兒而言並不難,原主有一手好繡技。

  於是這「一家人」又走到棉被鋪子,買了十斤棉花,回家塞被子——多了一個人,家裡棉被不夠用。

  這一路上,霜明一直坐在爹的肩膀上,登高看遠的感覺不一樣,他覺得可以看到更多的人,看得更遠。

  「爹。」

  「嗯!」

  「爹。」

  「嗯!」

  「爹。」

  霜明的爹「嗯」聲還沒響起,霜明的娘便「嗯哼」一聲。

  「還不下來,想讓你爹扛你多久,你當自己是一口水袋嗎?」看了真不舒服,兒子是她養的,可是當兒子的總是喜歡找比他強壯的雄性……呃,父親。

  「喔。」笑臉一垂的霜明十分失落,作勢要下地。

  「坐好,爹扛得動你,多吃點飯呀!兒子,太輕了,爹一點也感覺不到你坐在上頭。」他還能扛得了幾年,等孩子長大了,想扛也扛不動,也就這幾年能親近親近了。

  「爹?」他不知該上還是該下,心裡暗喜著。

  「爹說了算,爹是一家之主,你娘要聽爹的。」在孩子面前,蕭景峰擺出男人該有的態度。

  「哼!一家之主?」他倒是想得美。

  有孩子在場,依兒童心理學,李景兒不和他起爭執,但心裡難免腹誹了兩句,牽著霜真的手往前走。

  他乾咳了一聲。「我是說大事爹決定,小事由你娘做主,咱們家裡沒什麼大事,就順著你娘。」

  哼!這還差不多,李景兒嘴角微翹。

  「霜真來,坐爹臂上,你看哥哥妹妹都不用自己走路,你也偷懶一回,不要累著小腿肚。」看到霜真在揉腿,蕭景峰一視同仁,甘願當孩子們的轎夫。

  就算不是親生的,可是看見妻子對每一個孩子都付出相同的關心,他難免汗顏地想對他們好一點,畢竟在孩子心中真當夫妻倆是他們的親生爹娘。

  「娘?」霜真仰起頭,先詢問娘可不可以。

  「坐吧!反正那是一頭老牛,不下田也要被牧童坐背,你們這點重量壓不垮他。」胸口碎大石不知承不承受得住?她惡趣味的想著。

  「什麼老牛,是頭健壯的公牛,別聽你娘瞎說。」蕭景峰舉起手臂,拍拍僨起的臂肌,表示強壯有力。

  「娘,謝謝。」

  小米牙一露,霜真露出孩子該有的純真笑容,被她爹高高抱起,她「啊」了一聲。

  「謝你娘做什麼,明明做牛做馬的是爹。」他故意不平的抱怨,很不高興出力的人沒得半句讚詞。

  「也謝謝爹。」她眯著眼笑,邊拉哥哥的腳玩。

  霜明也好脾氣地跟妹妹玩。

  「也?多敷衍,好像爹是順便的,爹太傷心了。」這孩子心思比較重,看得出對人有防心。

  霜真捂著嘴偷笑。

  「做人別太貪心了,短短時日他們肯跟你親近就是你運氣好了,像村裡的胡婆子看顧了他們好幾回,他們連個笑臉也不給。」小臉繃著,活像她要丟下他們一樣,一個個淚眼汪汪。

  聞言,蕭景峰樂在心底。

  「娘,胡婆婆會搶我大餅。」

  「還不給我們水喝。」

  霜明、霜真一前一後的說起胡婆子的惡形惡狀。

  李景兒一怔,「不給你們水喝還搶餅吃?」

  「她說她的牙口不好,我們的餅軟好入口。」可是他們會餓呀!妹妹常餓到哭著睡著了。

  「水喝多了會想尿尿。」胡婆子懶得給他們把屎把尿。

  李景兒明了的一點頭,「以後娘分幾次搬東西到山上的家時,你們就在村裡的屋子等娘好不好?」

  三顆小腦袋一起點,不過月姐兒是睏了,正在打盹。

  「這些活我來做就好,你顧著孩子。」他不知道他們過得這麼辛苦,山上、山下來回奔波。

  帶著三個孩子確有不便,李景兒每回從山裡背山貨進城兜售時,她會看山貨的多寡分兩次或三次拿下來,而孩子還小,不能放他們獨處,便會先帶下來交給胡婆子顧著,她辛苦點多走兩趟,再一起坐牛伯的車入城。

  回來亦然,因有牛車的載運,有時她會多買一些日常所需和米糧,同樣托付胡婆子眼看孩子幾個時辰,她把東西搬完後再帶孩子回石屋,這樣上山下山才安全,不致發生危險。

  不過這種情形很少,她會斟酌的少買一些,只要夠用就好,畢竟山上能吃的東西多,除了米糧和醬、釀、鹽等不能自產,其它雜糧取得容易,她辛苦一點也就補足了。

  胡婆子的品行不算太差,就是有點愛貪小便宜,看到別人有就想要一些,她以為孩子不懂事就自取了,她常睜一眼閉一眼的由胡婆子,不值錢的小東西當是鄉裡間的交流吧!

  但是沒想過她連孩子止饑的餅也搶,還不給水,這便過頭了,超過她能容許的,大人可以苦一點,不能苦了孩子。

  雖然她來了一年多,可是離群索居的習慣讓她和村裡的人不熟,認識的人也寥寥可數,真要有事托人照顧孩子也不知道找誰,所以她也開始苦惱了,該不該訓練孩子獨立?

  「你不用操演,跟著衛所的兵到遠一點的地方巡查?軍隊的調動出其不意,你不要應允得太快,我一向相信與其依賴別人,不如自己自立。」若是她習慣了靠別人,哪天那人不在了,她會無所適從。

  李景兒為人實際,也想得深遠,當她是消防隊小隊長時,她是發號命今的人,如今盡管她的身軀已不是當初的那一具,但思想和觀念還在,她是被依靠的人,幫助他人是天職,她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就不會去麻煩別人。

  骨子裡養成的獨立精神,她習慣自己做主任何事。

  「我不敢說沒有這種可能性,但冰天雪地的,敵人也沒法在大雪中交戰,因此在冰封的這段期間,敵我兩方是不出兵的。」蕭景峰的意思是我還是很可靠的,有事大可來找我,粗活、重活、髒活他一手包辦。

  她嘴角往上揚,「還是不敢勞煩你,你事多,是個大忙人,恐怕力有未逮,不過想想也奇怪,都不是年輕小伙子了,怎麼還那麼搶手?」

  一朵桃花開枝頭。

  聽出她在指陳玉蓮的事,蕭景峰嘴邊的笑意沒了。「她是暗示過,但我推托了,鎮撫大人置在城裡的宅子我一次也沒去過。」

  他連忙自清。

  他跟陳達生的妹妹真的沒見過幾次面,一次是幫陳達生搬家,一次是幫他暖宅宴客,一次是送喝醉酒的陳達生回去。

  宴客那一回是請在外面的酒樓,另外兩回都未到後宅,知道陳達生妹妹住後院,他主動避嫌,盡量和同袍走在一起,不與她單獨相處,以免落人口實。

  「不動心?」年紀是大了點,但是一打扮起來也是風騷入骨,對入營多時的男人而言是一塊肥肉。

  沒有不吃的道理。

  「我怕她。」他老實說。

  「嗄?」沒料到是這個答案,李景兒怔了一下。

  蕭景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語,「我懷疑白僉事是她害死的。」

  「什麼?!」她愕然。

  「她一直嫌棄白僉事年歲太大,在某些方面……呃,力不從心,沒本事又女人多,還拿她當老媽子看待,要替他養前妻的兒女,她說過早晚有一天要弄死他。」

  這話若是別人說的,或許聽聽就算了,多半是發發牢騷的怨言,可她卻是下得了手的狠毒。

  「白僉事的死因是?」女人要暗下殺手是防不勝防,她們機伶,狼毒,翻臉無情,絕不可能留活路。

  「說是遭到偷襲而亡,但他是背後中箭。」也就是說是自己人下的手,衛所的人查了一半便不了了之,無疾而終,向朝廷報因公殉職。

  不明就裡的白家人便給下葬了,因家中尚有兄弟,未亡人陳玉蓮搶不到中饋,反而因為鬧得太凶而激怒族中人,最後所有人一致同意代死去的人寫休書,除籍。

  當然其中也有不想把白僉事造產交給「外人」的緣故,每個人都有私心,都想分一杯羹,與其交給任性無知的婦人去揮霍,還不如交到能守成的人手中,至少那份家產還在自家人手裡,肥水不流外人田。

  據悉,白僉事前妻的兒子拿走了一半,女兒也分了一份,其餘是你拿一些,我拿一些,剩下少部分在白家老爺子手裡,算是替白昭華、白昭陽保管,前者一份嫁妝,後者一份私產,日後生活無虞。

  「最毒婦人心,你小心了。」李景兒取笑著。

  他沒笑,反而蹙緊眉頭。「我比較擔心你的安危,先前我沒說我有妻子一事是怕她找你麻煩。」

  陳玉蓮的性子偏激,從不接受別人說「不」,她手段強烈到寧可把想要的東西毀掉也不便宜別人。

  「我在山上她找不到。」那地方那麼隱密,石屋附近她又新設了不少陷阱,想要摸到她的住處得有九死一生的覺悟。

  「景娘,不要掉以輕心,人一瘋起來可是不管不顧,她連鎮撫大人的書房都敢闖,偷翻軍中文書,偷拿他的令牌使喚手底下的兵替她跑腿,有一回就因為她掉了根髮簪,她以為是和她錯身而過的婦人偷的,命人嚴刑逼供,竟將人家六個月大的胎兒活生生打下來……」

  後來她才想起是擱在梳妝台上忘了,一句賠罪的話也沒有就走人,婦人差點死於小產後的血流不止,陳達生為了這件事忙得焦頭爛額,花了一筆錢才將此事壓下來。

  事過境遷,陳達生常拿此事出來大吐苦水,大伙兒才曉得他家有惡婦,自此大家都少到也的私宅走動,遇到惡狗心不驚,一棍子打走就是,若遇婦人為惡,九條命也不夠人家玩。

  明哲保身。

  「你是指她會利用你們衛所的兵?」連軍令都敢偷,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這人被慣得沒有是非對錯。

  蕭景峰表情凝重。「別忘了我曾帶手下闖過你設下的陷阱,又帶人上山采集野生三七,他們都曉得石屋的位置,要進去並不難,若有一個說溜嘴或被套話的話……」

  想想還真是事態嚴重,她認為安全的地方成為人人想捅的蜂巢。

  不論哪裡都有瘋子,病得還不輕。李景兒在心裡想著。

  「要不,咱們抓緊時間把咱們的事辦一辦?」順勢一說的蕭景峰想得很美,打算一併解決。

  「咱們有什麼事?」她一臉不解。

  「成親的事。」他臉上多了異彩。

  李景兒怔了一會才「喔」了一聲,彷彿才了悟他在說什麼。「不急,我還沒這打算……」

  聞言,他雙目深如潭,「景娘,孩子喊我爹了。」

  他說得有幾分委屈,名不正,言不順,他都覺得是偷著來,不能理直氣壯的逢人便說……這是拙荊,這是賤內,家裡的。

  很彆扭。

  「喊你爹不表示你有資格當我丈夫,三、五年你若讓我滿意了,我再來考慮要不要再嫁給你。」

  她一不小心又用現代思維去思考了,認為二十五歲成親太年輕,起碼要等到三十歲,忘了古代的三十歲婦女都當祖母了。

  「三、五年?!」他驚得差點掉了手上的孩子。

  想到時代的差距,她連忙補救,道︰「最少一年,我要看你的表現,看看你是否能做到所允諾的事。」

  「景娘……」一年以後說不定他又隨軍出征了。

  她手一抬,制止他開口。「不要再說了,沒得商量,我要顧慮的不只是我一個人,還有三個孩子的將來,你也看得出霜明對你有點崇拜,若有一天你做不到他要的,你想他會有多失望。」

  與其得到後才再失去,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免得有太大的落差,對孩子造成負面的影響。

  她考慮到心理層面,想得比較復雜,用現代的教育理念去教養孩子,她希望給的是快樂的童年,而不是悲傷的回憶。

  「我們衛所裡有設置家眷住處,依我們的品階分配小院子,我若是申請可配給一明兩暗的屋子,每個院子都沒有灶房。」衛所人多,不時有兵定時巡邏,不怕有人趁機闖入。

  李景兒笑他想法單純。「你不是說白夫人和鎮撫大人的兵都很熟嗎?若她有本事指使其中一、兩人,例如下毒、放人進出之類,那我就真的是深入虎窩成了別人的甕中之鱉。」

  反而更危險。

  一聽此話,蕭景峰心中微微驚動,他真被這個可能性嚇到了。「說好了一年,不許再反悔。」

  陳玉蓮是個惡瘡,他得想個辦法切除,不然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不安全。

  她好笑的一睞目,「說不定反悔的人是你,我可不是男人一說就聽話的良家婦女,在我身上找不到溫良謙恭。」

  他也笑了,趁沒人注意時偷拉她的手,握住。「你要不堅韌,活不到現在,我希望你活著,活著陪我共度此生。」

  蕭景峰話說得很平凡,並不動人,甚至是僵硬,但是莫名地打動李景兒的心,令她為之動容。

  「日後你還記得這句話,我就嫁。」管他家有什麼極品親戚,真有心還愁擺不平嗎?

  以前她是下定決心要離開那個家,才由著他們使麼蛾子,如今她有意要跟這男人過了,自是要整治一番。

  不為而非不會,人還能給尿憋死了不成?

  「開春如何?有不少好日子。」他得寸進尺。

  一年,過了年便是明年。

  投機取巧。

  李景兒似笑非笑的瞅著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不怕燙嘴。」他就是急呀!急得上火。

  驟地,她嫣然一笑,「是我怕成了嗎?我有貓舌頭。」吃不了熱食。

  「景娘……」

  他胸口發熱,握住她的手的大手忍不住一捏,柔若無骨的小手恍若撓著他的心窩,讓他心癢難耐。

  「收斂點,不要用吃人的目光看我。」看得她都快站不住,感覺他的手正撫向她的身子,上下游移。

  「我是想吃了你。」口乾舌燥。

  「哼!用食欲填你的情愁。」

  說完,她芙頰微熱的拉著他擊入一間供應飯食的茶樓,送茶點、送飯菜的伙計在八分滿的席位間穿梭。

  打扮得像山婦的李景兒,穿著軍服的蕭景峰,兩個對什麼都顯得好奇的孩子加上一個睡著的小丫頭,這一家子在茶樓中特別顯目。

  不引人注目很難,李景兒的竹簍子裡還塞著十斤棉花。

  尚未入座,二樓的雅間傳來調侃聲——

  「見妹忘友,見色忘義,我記得有人請我來喝酒的,怎麼一進城一個個都不見人影,獨留我一人飲茶……」

  淒涼呀!

  無處話淒楚。

  陳達生、蕭景峰、周璟生三人原本相約要到碧月居一醉,揚言不醉不歸,要一次喝個痛快。

  營區禁酒,嚴防酒後鬧事,因此想喝酒就得進城喝,這是規定,凡是陳家軍者必定遵從。

  誰知入了城後,在前往碧月居的路上,耳力好的陳達生就聽見陳玉蓮尖銳的聲音,知道她有可能又鬧事了,連忙向其它兩人告罪,說他先去處理一下家務事,讓他們稍候。

  又過了一會兒,蕭景峰也進去了,亦是去處理家務事。

  天生麗質、美人風姿的周璟玉可沒等人的耐心,見人久久未出,他索性到附近的茶樓坐坐,免得成為眾所圍觀的「奇珍異獸」,他天人般的姿容到哪兒都引起側目,無可阻擋。

  誰知這一坐就是老半天,當然那兩個男人都把他忘了,一個回家訓妹,一個護著妻兒,他成了落單的那個人。

  正覺無趣要離開的周璟玉眼角一睨,頓時若有所思的笑了,守株待兔不就用上了,有趣的來了。

  「周神醫。」一見到人,蕭景峰面露尷尬。

  「想起來落了什麼了?」周璟玉取笑。

  蕭景峰乾笑的放下兒女,讓他們行禮問好。

  「我是真給忘了,忘記我們是一起進城的,多有抱歉。」

  「周叔叔好。」霜明好奇的看著美人。

  「周叔叔好。」霜真細語輕輕。

  睡醒的月姐兒揉揉眼睛,一瞧見周璟玉竟然興奮的大叫,「美人!」

  「美人?」周璟玉眉頭一抽,凶狠的笑看孩子的爹。

  「不是我教她的,不要問我。」蕭景峰在心裡暗笑,老用藥人眼神看他們的周神醫也有有氣難出的一天。

  「不是你?」他便又看向孩子的娘。

  當娘的比較鎮靜,不受美色所惑。「是我,美的事物要欣賞,美人養眼,多多益善,心情愉快。」

  「你覺得我美?」他笑著一勾眉,十分撩人,但眼底沒有一絲暖意,冷得有如凝晶的雪花。

  美得不真實。

  「你覺得你不美嗎?」她反問。

  他一怔,低低輕笑。「有意思。」

  「美在每個人的心中有不同的定義,佛祖看蓮花,祂說它美,花若凋謝,難道就不美了?凡人看蓮花,想的是何時結蓮子,何時能賣蓮子、吃蓮子,這又俗了嗎?」

  人生百態,只在當下。

  「蕭二郎,這女人你讓不讓?」難得有個合他胃口的,不試試就放棄,心裡過不去。

  冷不防被這樣一問,蕭景峰有些錯愕,隨即明白他是認真的,語氣堅定的回道︰「不讓,我的。」

  「呵……不讓就不讓,何必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本神醫像會強搶民婦嗎?」這男人的心眼真小。

  「會。」他根本就是個陰陽怪氣的人,為人行事隨心所欲,不受道德規範,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蕭景峰記憶猶新,自己為救陳戎將軍而中了一箭後,生命垂危,周神醫用藥弄醒他,問他要不要成為他的藥人,反正都要死了,不如貢獻他的軀殼來試藥,說不定能多活幾天。

  為了不成為藥人,他努力的活著,無功而返的周神醫氣得幾天不理人,還說他們不懂藥人真正的價值。

  聞言,周璟玉氣笑了。「蕭二郎,你沒腦子嗎?」

  「我有。」他敲敲硬邦邦的腦殼。

  「擺著好看的是吧!無腦已久了。」他也就異與常人的清奇骨骼稍有看頭,其它乏善可陳。

  周璟玉的嫌棄全寫在臉上,毫不遮掩。

  沒有因為他的奚落而發怒的蕭景峰抱著兒子、女兒坐好,自個兒再倒了杯茶遞給一旁的妻子。

  「和你一個心思轉七、八個彎相比,我的確實在多了,踏實本分,不出麼蛾子。」

  「啐!長腦了。」會諷刺人了。

  「本來就在。」腦子長在脖子上頭。

  周璟玉眸心一眯,「你在嘲笑我嗎?」

  他無奈的一嘆。「我是指出事實。」

  「我覺得你很樂。」讓人看了不爽快。

  「你看到我笑了嗎?」他不樂,還非常提防,這個太熱衷醫理的魔人已經走火入魔了,看誰都是極品藥人。

  聽著兩人毫無養分的對答,李景兒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就像兩個搶糖吃的孩子,明明不想把糖讓出去,偏說對方不適合吃糖,藉著各種說詞說服對方。

  可看似無意義的言語卻能聽出其中深厚的交情,一來一往不傷和氣,只激起一點火花,分寸拿捏得恰到其處,有點小火氣,又不到撕破臉的地步,友誼長存。

  「女人,你笑什麼?」笑得人心煩。

  「景娘,你在笑什麼?」她笑得真好看。

  周璟玉和蕭景峰異口同聲的問,一問完同時訝然的互視一眼,評估這廝在想什麼?

  「你們的感情真好。」真叫人羨慕。

  她的工作伙伴大多是男人,少有閨蜜。

  「誰跟他感情——」

  「我們有感情?」

  周璟玉的不快,蕭景峰的狐疑,兩人的神情大大的取悅了正悶著的李景兒,她放聲大笑。

  「你們兩個太……太有趣了……」在現代叫悶騷,內心熱如火,面上冷若冰霜。

  「哪裡有趣,一點也看不出來。」原本想找樂子卻反遭揶揄,周璟玉傲嬌的小性子又發作了。

  「你是面冷心熱,他是呆頭鵝,南轅北轍的兩個人還能湊在一起不容易。」她本來想說磁石,可一正一反才會互相吸引,同性相吸違反自然定律。

  「蕭二郎,你是呆頭鵝。」他樂了。

  「呆就呆,起碼我有兒有女,好事成雙。」景娘答應二嫁於他,他現在心情好得很,不跟人計較。

  「哼!」子女在側神氣什麼,他是不要,要不憑他的醫術,一年百子不是難事,不用幹那檔子事也能懷孕生子。

  周璟玉是醫理上的怪醫,醫病也製毒,對雲南的蠱非常感興趣,甚至學苗人養蠱,養了好幾種。

  其中有種蠱叫鴛鴦蠱,是一對雌雄,先養在男子的精囊中,然後雌蠱爬出體外,進入女子的子宮,該女便會懷有身孕。

  說起來駭人聽聞,他還真試過了,在一名戰俘身上種蠱,而後將雌蠱放入某位對他窮追不捨的大家千金體內,不久那名女子真的有孕在身,為此該女子被送到鄉下莊子待產,生下一個輪廓深的異族男嬰,最後女子遠嫁五旬老翁為繼室。

  周璟玉的想法實在叫人不敢領教,他居然把男嬰送回戰俘的族人手中,繼承那戰俘的所有資產。

  「霜明,霜真,想吃什麼,紅豆蒸糕還是如意卷,金絲燒麥也不錯。」一盤碟子就四塊,蕭景峰先給了妻子一塊,再依大小分給三個兒女,每人面前都有個盛糕的空盤子。

  「蕭二郎,你問過我這個主人了沒有?」他還真隨意。

  「美人,吃糕。」

  月姐兒像個風流成性的登徒子,調戲了貌美如花的玉公子,一塊芙蓉蛋卷就往人家嘴裡塞。

  當爹娘的愣住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被塞的人也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這對無良父母爆笑出聲,公子臉黑了一半,把爬到他身上的女娃撥下去,她又蝸牛爬樹的往上爬,沾滿蛋屑的小手在銀絲錦袍上落下好幾個可愛的手印。

  「美人,吃糕,好吃。」怎麼不吃了?

  「這是誰家的小混蛋?!」他低吼。

  「養孩子能修身養性,你不如試試。」他們能磨盡人的耐性,使人脾氣變溫和。李景兒以過來人的經驗建議。

  「蕭二郎,你管管你的老婆、孩子。」夫綱不振的男人遲早會被妻兒爬到頭上撒野。

  「挺好的。」

  他的「不管」迎來某人的讚賞,為此他傻樂地連飲好幾杯茶水,如牛飲水。

  「是挺好的,多和孩子親近才有赤子之心。」人要童心未泯才會快樂,太過深沉老得快。

  「嗯哼,你們夫妻倆倒是一條心,孩子不要了嗎?」他高舉咯咯直笑的月姐兒,她歡快的直踢腿。

  被稱為夫妻的兩人互視一眼,眼神中多了彼此默認的流彩。

  驀地,邊吃邊和妹妹玩的霜明嗆到,一聽那輕虛的咳聲,周璟玉眉一擰的伸出手,扣住霜明手腕。

  「怎麼,孩子病了?」

  診脈片刻後,他開口道︰「一年多前生過重病,病愈但未斷根,偶爾會有夜咳的毛病。」那場病病得不輕,差點救不回來。

  「對,有時咳兩聲就睡了,有時咳大半夜才停。」她當是風寒,煮板藍根、金銀花的水讓他溫飲。

  「肺疾。」

  「嚴重嗎?」肺病一發作起來會要人命的,這落後的古代缺民少藥的,延誤治療時機。

  「還好。」有他在都不是病。

  「景娘,你別著急,周神醫的診斷從未出錯,一會兒熬了藥就能給孩子服用。」不是惡疾才無動於衷。

  一聽是神醫,李景兒心思就活了。「我家霜真、月姐兒也拜託了,最好開百病不侵的藥,保百年康健。」

  「你倒是敢想。」周璟玉一嗤。

  百毒不侵的藥他倒是有,但是百病……嗯,可以試試。

  「想想又不犯法,而且也不用給銀子,想一下又何妨。」李景兒說得理直氣壯,有能治百病的藥誰不要。

  周璟玉鄙夷的「哼」了一聲,診起霜真的脈。

  「心思重。」他看著李景兒道。

  李景兒面不改色,彷彿早知其事。「要服藥嗎?」

  「有帖藥她可以用,要服一年。」心鬱也是症。

  聞言,她頭一點。「月姐兒呢?」

  神醫再診,氣煞了。「跟牛一樣健壯,誰生的孩子像誰,她爹都只剩一口氣了還能活過來,可見人賤好養。」

  父女倆不只笑得如出一轍的傻氣,一樣骨骼清奇的適合習武,蕭二郎是拜錯師才武功平平,僅臂力驚人,若他的女兒從小打下基礎,日後必是學武奇才,能成大器。

  周璟玉表面上雖對這家人不耐煩,但心裡想的是該如何為孩子配藥,給月姐兒找個好師父,再把百病不侵的藥弄出來。

  「啊!你們都在呀,我找了你們老半天,找得滿頭大汗,以為你們走了。」外面吹著冷颼颼的北風,陳達生卻頻頻拭汗,可見所言不虛。

  他一到就猛灌茶水,一壺茶喝不夠還叫伙計快再上一盡,茶樓的茶不怕喝,還有茶點可食。

  「你不是帶令妹回去?」這麼快又出來了?

  「別提了,遇到我那三嬸,兩個女人三台戲,手挽手說要去看雜耍,我攔都攔不住,只好派人先把兩個孩子送回府。」

  昭陽還好,本就不愛熱鬧的性子,一說回府走得比誰都快,可是昭華卻鬧騰得很,死活都要跟看她娘去,他一個火大劈昏她,看她怎麼鬧。

  「陳大人,這陣子請你看好令妹,以她的心性,我擔心她會對景娘不利。」蕭景峰已盡量說得委婉,沒直接挑明人家的妹妹就是眼高於頂的潑婦,不像畜生一樣的拴起來,遲早惹出禍事來。

  臉色疲憊的陳達生揉揉發疼的額側。「看好她談何容易,腳長在她身上,想跑哪就跑哪,我還能綁住她不成?」

  他也頭痛得很,只想把人遠遠送走。

  「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分上,我把醜話說在先,若她真對景娘做了什麼,莫怪我不顧咱們多年的交情,身為男人,景娘和孩子是我的責任。」不到非不得已,他也不願出手。

  「家門不幸,我也不曉得她的性子幾時養歪的,我十四歲就跟著陳將軍上戰場,家裡就她和翠娘兩個……」他一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以下的話不用說都自能明了。

  翠娘是陳玉蓮的嫂子,陳達生的結髮妻子,她們姑嫂感情不是很好,但翠娘被捉奸在床前,小姑是她帶在身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免有樣學樣的學了一身不好的習性。

  等陳達生發現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趕快把她嫁人,禍害別人,誰知不到幾年又回來了,繼續為禍。

  「我可以把她變成廢人,一勞永逸的解決。」周璟玉取出一根翠瑩瑩的毒針,放在攤開的白布上。

  眾人靜默。

  顯見此法不可行。

  「不是說好了要大醉一場嗎?不過有弟妹在場,咱們就少喝點,別真醉了,一會叫壇桃花釀來喝喝……」

  「這裡是茶樓,不賣酒。」一名面無表情的伙計站在身後,手提長嘴銅壺加水。

  陳達生頓時一臉尷尬。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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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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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6 23:51: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再次做夫妻

  除夕夜。

  再過一晚就過年了,人長一歲,孩子也長高了一些,年節的氣氛越來越濃,家家戶戶蒸年糕的香氣往山裡飄。

  李景兒也應景的在屋外砌了灶台,蒸了一籠鹹糕,加蘿蔔絲的,她小時候見鄉下外婆弄過,依樣畫葫蘆的學做一番,又加米漿又加鹽的拌炒香氣十足的紅蔥末、豬肉,小火蒸熟。

  可是看過和實際去做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做出來的成品差強人意,能吃,但形狀……唉!當糕泥吃還差不多。

  幸好都是孩子,大人吃得不多,軟乎乎地像剛凝結的奶羹,一凍一凍的動,用匙子舀剛好,一口一口舀入口,若用筷子肯定夾不起來,一挾就破,比豆腐還嫩。

  「娘,爹為什麼還不回來?」

  看到霜真擔心的眼神,李景兒頗為意外第一個問起的人是她,她以為會是日漸與蕭景峰親近的霜明,或是拿她爹當大玩伴,和她玩拋高高、繞圈圈飛的月姐兒,這兩人比較黏爹。

  霜真也不是不和他親近,而是很小心翼翼地,帶了一絲保留,唯恐一個沒做好就會被拋棄,不敢放開心胸地完全接納他。

  周神醫沒說錯,她是個心思重的孩子,才幾歲而已就有十幾歲小姑娘的思慮,想得多又放不開,鬱結在心。

  不過吃了周神醫調配的紫色藥丸後,一日一顆,情形明顯改善許多,會主動說要幫忙做事,不像以往被動的等人叫喚,眼神也活泛多了,靈動清亮。

  「應該快回來了,他答應要陪我們守夜,帶哥哥放鞭炮,你爹是守信的人,不會失約。」但似乎……真的晚了些。

  「可是外面好像快要下雪了,爹會不會被雪困在半路?」有了新煩惱的霜真柳眉倒成八字。

  「他是大人了,懂得怎麼避開風雪。你到床上陪妹妹玩,娘再攪一下豬肉。」

  只是李景兒嘴上雖這麼說,但心裡還是有幾分憂心,不時地從窗洞往外看去,人回來了沒?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李景兒從一開始的不妥協到退讓,一直到生出好感,蕭景峰對她的好是看得出來的,他極其用心地想讓這個家凝聚起來,不辭辛勞的山上山下的跑。

  有時她覺得她對他是有愧疚的,他做了那麼多,她卻一再抗拒,想要有人作伴又害怕失去自主權,她不想淪為男人的配件,成為他們的附屬品,可是又渴望被包容、被了解。

  想要的很多,卻不願去付出,如果她是蕭景身,早已磨光了耐心,誰會理會一個既自私又自我的女人?

  「我幫娘撥火,不讓燉肉燒焦了。」她拿起撥火棒,坐在兩根木頭釘成的小几凳上,很熟練的把燒得正旺的柴火撥開,橙紅色的火光映上粉嫩小臉。

  小孩子的心思很直接,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都感受得出來,霜真今日的乖巧便驗證了李景兒的用心沒有白費,孩子知道她是被保護的,這個娘比以前那個娘好,對她疼愛有加,所以她願意敞開胸懷,當新爹娘的孩子。

  「娘,我可不可以到外面等爹,他可能迷路了,我舉火把給他指路。」陪月姐兒玩九連環的霜明也坐不住了,穿著兔毛做的毛襪跳下床。

  「不行,外頭風大,會把火把吹熄。」這男人是怎麼回事,明明知曉全家人在等他一人還遲遲未歸。

  李景兒曾經跟孩子說過守燈塔老人的故事,聽過一遍就記住的霜明也想學守燈塔的老人一樣,高舉起手上的火把指引迷失方向的夜歸者,找到回家的路。

  「天暗了。」他再一次強調。

  「娘曉得。」這幾天斷斷續續飄著雪,地上、樹梢鋪成一片銀白色,讓上山的路更難行走。

  第一次她有些後悔住得太高,若在山腳下就不用太擔憂風雨夜歸人,村裡的燈火一閃一閃的發出微亮燭光,像在告訴遠游的遊子們︰家在這裡,快快回家,有熱騰騰的飯菜正等著,倚門的白髮爹娘引頸眺望。

  「娘,爹會不會掉下山谷,你上次說山塌了的那一邊。」好可怕,整片山都滑下去,把原本的溪流填平了。

  李景兒一聽,心口驚跳了一下,分外的想念蕭景峰。「胡說什麼,你爹身手很敏捷,一跳就好幾丈,肯定沒事……」

  咚!咚!咚!咚!咚!

  「娘,有敲門聲。」霜明雙眸瞬間發亮。

  「也許是風吹的……」她心裡也盼望著,但又擔心是山風卷起谷底的石子,一顆一顆拍打門板。

  咚!咚!咚!咚!咚!

  「娘,是爹。」爹回來了。

  「等等,先從窗洞看看外面是誰,確定不是壞人才能取下門閂。」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獨居在山林裡,凡事小心點準沒錯。

  「好。」

  窗洞很小,有四、五個磚頭大的洞形成一扇窗,夏天掛上草簾子,防止蚊蟲飛起來,冬天就用獸皮做成的方框封住,想瞧外面的景致就用一根木棒揮開方框,方框就變成遮雨的窗棚。

  石屋的前身是個山洞,之前就有人住過的痕跡,一塊厚厚的木板擋住不大的洞口,洞口內兩側鑿出放置門閂的位置,上、中、下三橫閂,頂住木板不因風吹而往內一倒。

  李景兒來了後上下各做了個詩軸,木板邊角各釘一塊圓軸,將圓軸卡入珍軸內就固定了,往內一拉門板也不會傾斜。

  因此個子不高的霜明只需從窗洞往外一瞧,確定是他要等的人之後便搬動對他而言有點吃力的木梯,先拿下最上層的門閂,放在門邊,再拿開中間的門閂,放在第一根門閂旁,最後抬高最上層門閂往一旁扔去,門一拉就開了。

  「爹。」

  洞門真的不高,李景兒的高度剛剛好穿門而過,而蕭景峰入內就得彎腰,低著頭走進來。

  「乖,是霜明給爹開的門嗎?」迎面而來的是暖呼呼的熱氣,重重吸了一口飯菜香的男人高高舉起兒子,在孩子興奮的尖叫聲中再把人放下,原本緊繃的神色為之放鬆,露出令人臉一紅的健朗笑容。

  「嗯!爹回來,我給爹開門,我本來想到門口等爹,娘說不行,所以我在屋裡等。」霜明忽然變成話嘮,話說個不停,繞著他爹前後左右跳呀跳的,活潑得非常可疑。

  「對,聽娘的,在家裡娘最大,連爹都要聽你娘的話,不然你娘一生氣會變成大老虎。」

  蕭景峰看向正在煮湯的女人,她威脅的做了個要用湯潑他的動作。

  「吼!吼——我娘是大老虎,大老虎……」做了個老虎撲動作的霜明呵呵直笑,張牙舞爪的往妹妹臉上輕撓。

  「老虎,老虎,我是小老虎,喵——」怕冷的月姐兒不想動,棉被蓋在腳上喵喵叫。

  往灶裡丟山芋的霜真看見父親回來很高興,走過去踫了他大手一下,又咯咯的跑開,朝壁爐裡添柴火。

  家裡多了個男人很不一樣,充滿歡樂的笑聲,大人小孩都很快樂,臉上掛著咧開的大笑。

  「妹妹,喵喵是貓叫聲,老虎是吼!吼!吼!」妹妹太笨了,當哥哥為要教她。

  「喵喵……老虎……咯咯……」

  「老虎不喵,是吼——」他脖子一抬,學虎嘯。

  孩子們在玩著,興高采烈,終於擺脫孩子軍團的簫景峰快步走到妻子身邊,攬著她的腰便是一記偷吻。

  「景娘,我想你了……」好香,真想一口吞了她。

  「去,簾子後頭我給你準備了一桶熱水,你洗洗泡泡祛祛寒,別在大過年的給我得個風寒什麼的,我可不理你死活。」李景兒臉發熱的將人推開,指著冒著熱氣的大木桶。

  「景娘,還是你對我最好了。」他又纏了上來,從背後將人抱住,整個人摟在懷裡,掠開她細柔髮絲親吻玉白後頸。

  「蕭景峰,你渾身凍死人了,快結冰了還敢踫我,快去泡熱水,否則不許你吃年夜飯。」她邊說邊將人推向充當洗漱間的布簾子後頭,不準他再動手腳的教壞孩子。

  看到半人高、水滿的大木桶,蕭景峰頓時眼眶一熱,動容得差點落淚,這是他的女人,為了晚歸的男人而不捨。

  「景娘,外頭冰天雪地的,你得來來回回多少趟才提回這些水,水還是熱的……」她要不停的燒水,水涼了再熱,一直等到他回來水還是冒著白霧,她得多費勁。

  「水是你之前打在水缸的,我不過添了些,不費事,兩鍋水輪流燒著,放在灶上也不用看顧,水涼了,舀起一鍋再倒入熱水,維持在人能接受的熱度。」

  她壓根不提自己有多辛苦,為了提水把雙手都磨紅了,只輕描淡寫的又說起孩子的頑皮事。

  涌泉的水終年不歇,偶爾氣候太冷才會在水面結一層薄郭,用手輕輕一敲,冰就碎開了,泉水繼續往上噴涌。

  李景兒真的很喜歡這口涌泉,覺得它有種奇特的療效,長年喝涌泉的水,她和孩子沒生過一場病,再冷的冬天也沒得過風寒,能吃能喝,平平順順。

  說真的,真要讓她離開石屋她還是有點捨不得,尤其是那口涌泉,讓她特別感恩,它給她活下去的希望。

  「我知道你費心了,我爹娘都不曾對我這麼好過,景娘,別丟下我呵!」裸身泡在水裡,他身暖心也暖。

  「蕭景峰,你哭了呀!」李景兒聲音很輕,就在簾子後頭。

  「沒……沒哭,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哭什麼哭……」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不讓人看見他軟弱的一面。

  「想哭就哭唄!我又不會笑你,人都有脆弱的時候,去年的冬天特別長,我準備的儲糧不夠吃,那時我想,老天爺呀!禰這是在耍我呢!想我死就痛快地給我一場山崩地裂,要不就來個神跡吧!結果我一說完,一隻肥兔子便在我面前撞樹死了。」

  她也頓時傻住了,老天爺還真靈驗。

  「……你說真的還是假的,我不是孩子,別糊弄我。」哪有那麼玄的事,摻水的成分大些。

  李景兒笑聲輕柔,帶了點媚。「沒糊弄你,是狐狸追急了,雪地裡的雪看久了會短暫目瞎,兔子瞎了胡闖亂撞,山裡本來就樹多,不就撞上了,我拾了顆石頭打狐狸,居然打中了,狐狸暈了,我一手兔子一手狐狸地提回家。」這叫天無絕人之路。

  「景娘,都是我不好,沒盡好為人夫的責任。」讓她平白吃了很多苦,為了養活自己被迫住到山裡。

  如果那時他還在的話,她會不會舍得離鄉背井遠走他鄉?她搖了搖頭,不去糾結無法改變的過去。「今兒個為什麼回來得這麼晚,孩子們都擔心死了。」

  「你不擔心?」泡在熱水裡,蕭景峰舒服得全身都舒暢了。

  「擔心。」她從沒想過自己會為一個男人的安危而憂心忡忡,這若不是情,她都不曉得要稱之為何物。

  沒料到她真會回答,他怔了怔,心中泛開無數柔情,但是一想到那件糟心事,心口又塞得厲害。「阿骨烈跑了。」

  阿骨烈……「你是說風國的左翼王?」

  「是,本來我們的人已查探出他的下落,派兵前往圍剿,眼看就要手到擒來,突然冒出一批黑衣人接應,當著我們的面把人帶走了。」明明是大功一件,卻落得徒勞無功。

  「阿骨烈脫逃了之後對朝廷會有什麼影響?」可惜了,他們衛所的人一直在追查那人,查得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他驀地臉色一陰,「議和有可能破裂,戰事再起。」

  「只能活捉嗎?」他們似乎避免將人殺死,有恃無恐的阿骨烈才會一再脫逃。

  「捉活的,當人質,死了沒用,起不了威脅作用,所以我們不能使用弓箭,怕射得太準一箭透胸。」人在眼皮底下逃走了,說出去是一大羞辱,指揮使下令嚴守把關,在每個路口沒關卡,非本縣百姓必嚴加詳查。

  「你想他會逃往何處?」大過年的還得捉人,真晦氣。

  「有人看見他們那伙人搶了一輛馬車往北走,出了城門後便不知去向。」那輛馬車已尋獲,被推落山溝裡,擇得四分五裂,馬車裡當然沒有人。

  「向北……那不是往我們山裡來?」想到孩子還小,李景兒忽然提心吊膽,不太安心。聽出她話裡的不安,蕭景峰「嘩啦」一聲從桶裡站起身,將簾子外的女人拉進簾子內,雙手摟抱。「別怕!有我在。」

  「你……你沒穿衣服。」她僵著身子,克制眼神不往下看,但那慢慢變硬的……太明顯了。

  他低笑,「景娘,我沒衣服穿。」

  「你的背囊裡沒帶嗎?」她特意為他縫製的,類似現代的軍用背包,用獸皮做的,能裝換洗衣服、乾糧和水。

  「只裝得下你。」他的手探入她的衣襟裡,大掌包覆著她的柔軟,力道時輕時重的揉按。

  「蕭景峰——」她低吼,粉頰暈開了兩抹嫣紅。

  「我想要……」他當了三年的和尚,無肉令人瘦,他素太久了,總要讓他嘗點肉味。

  推不開背後男人的李景兒發出淺淺的呻吟。「你……你最少也要等……等孩子睡了之後再說。」

  「真的?!」他雙眸一亮,如饑渴的狼。

  她又羞又惱的點頭,「順你一回意還不成,原本我還想等到我們二次成親後……」

  「別別別……就這一回,真等到我賺足了聘金銀子,我早憋死了。」他就怕她收回前言。

  男人都是餵不飽的野獸,對男女之事無師自通,一旦嘗過了就上癮,念念不忘啃肉之歡。

  「那還不把衣服穿上,真想等我翻臉呀!」李景兒嗔怪地一瞪,心口噗通噗通的直跳。

  蕭景峰語氣委屈地又抱了她一下才放手。「我真的沒衣服,你不是為我做了幾件?就拿一件來穿穿。」

  「嗟!又是哪個小奸細通風報信,我明明是做給牛伯穿的,他趕車很辛苦……」她話說到一半,一隻手環住她細腰。

  「景娘……」

  「好啦!我拿給你,不許再鬧我。」她一扭身,離開那個令人臉紅的部位,但腰間仍殘留著被硬物頂住的顫慄感。

  輕笑聲尾隨著一臉羞意的李景兒,一件藏青色衣袍從木頭衣櫃底下抽出,針腳細密,袖邊和衣服下擺繡著傲竹迎霜圖紋,繡技之精諶栩栩如生,彷彿那重重相疊的細長竹葉正隨風輕輕搖晃。

  一會兒,穿好衣服的蕭景峰走了出來。

  「哇!我爹真好看,新衣服吶!還有木頭的香氣……」真好聞,他也要叫娘給自己的衣服弄上這種味道。

  被兒子一誇,有點飄飄然的蕭景峰快飛上天了。「嗯,兒子像爹,你也好看,我們是蕭家美男子。」

  「爹,我姓李,李霜明。」霜明同情的望著備受打擊的爹。

  他一窒,擺出怨夫神色的望向避看他的女人。「沒關係,很快就改回來,蕭家子孫怎麼可以不姓蕭?」

  霜明咯咯笑著不作聲,家裡娘最大,娘沒說要改,爹說了不算,他們家是以娘為主,爹是吃閒飯的。

  娘說的。

  「蕭景峰,過來端菜,該吃飯了,你別像大老爺一樣蹺腳等人伺候,我可不是你家請來的老婆子。」李景兒吆喝著,石屋裡回蕩著她脆甜的聲音。

  「得了,家有惡婆娘,我還不得低聲下氣的做牛做馬,唉!我這命呀!」他朝兒子、女兒眨眼,逗得他們直笑。

  「命怎麼?」冷颼颼的陰風乍起。

  蕭景峰改口改得很快,一手湯、一手燉肉的端上桌。「命太好了,有魚有肉有大菜,長命百歲伴吾妻。」

  「貧嘴。」這人呀!幾時偷吃蜜了。

  「嘴不貧,一會兒咬紅茱萸吃。」他意有所指地望著她胸前鼓鼓的隆起,眼中露著難以錯認的獸性。

  察覺胸前那兩點硬起來的李景兒低頭喝湯,紅透的臉透露出她內心的春情蕩漾。

  「爹,我也要吃紅茱萸。」男孩子喜歡模仿父親,爹做什麼他也要跟著做,唯恐沒跟上。

  霜明的話一出,兩個大人同時一噴,一個噴飯,一個噴湯,面皮漲紅,表情一個賽一個的發窘。

  都是你,說什麼胡話,孩子要被你帶壞了!惱羞成怒的李景兒惡狠狠的瞪著。

  景娘,我錯了還不成,以後絕不在孩子面前說渾話!眼神求饒的蕭景峰一再做拱手狀。「霜明,茱萸是辣的,小孩子不能吃,要長大了才能吃……」欸!真掐他,這婆娘……

  你這人能不能說點正經的,真把我兒子教壞了我找你算帳!怒氣未消又添新怒的李景兒以「行動」馴夫。

  「不能吃啊!」他十分失望。

  「不能吃,但爹給你帶了這個,不許大叫。」

  蕭景峰從背囊中取出一物,霜明一見雙目大睜,驚喜地就要叫出聲。

  「小匕首……」想到爹的吩咐,他趕緊捂嘴,飛快的抽出瓖了寶石的匕首,左一下,右一下的比劃著。

  「霜真,爹沒忘了你,刻了蘭花紋的銀梳。」她最喜歡她的頭髮,每天都要梳好幾回。

  「謝謝爹。」霜真愛不釋手的抱在懷裡。

  「爹,我的、我的。」月姐兒大喊。

  「好,你的鈴鐺,叮叮噹噹的好不好聽?」他一搖鈴鐺。

  「好聽。」小手往前一接。

  孩子們的禮物都給了,蕭景峰當然不會漏了他的女人,從懷中拿出紅布包著的蝴蝶簪,往她黑亮的髮間一簪。

  「好看。」人比花嬌。

  「幹麼破費,你還要存聘金。」撫著髮上簪子,她暗喜道。

  「一點小錢而已,圖個喜氣,重要的是你們喜歡。」心意送對地方就值得了,只求他們臉上那點笑意。

  「輕……輕點……輕點,蕭景峰,我受不住……嗚!你輕點嘛!撞到……啊……」

  低低的抽泣聲猶如那初生的幼崽,嗚嗚咽咽的在低訴,在呻吟,在宛轉承歡,一聲又一聲……

  纏綿。

  搖曳的火光中投映出兩具交纏不休的身軀,像蛇一般的盤纏,展開最原始的律動,男人一上一下往前衝刺的動作既野蠻又充滿掠奪性的力道,不死不罷休的撒著野。

  身下的女子嬌弱而無助,宛若狂風暴雨下的小白花,哭得滿臉淚仍逃不過被摧殘的命運,花落飄零,喊出吟泣。

  不知過了多久,仍然傳出嬌嫩的嚶嚀聲。

  「輕不了呀!我的心肝……你這裡……太舒服了……我舒服得不想出去……你忍一忍,我快了……」

  「忍不了,出去,你每回都說快了,可做完了後又……又重振旗鼓……我求你了,行了吧!別……別又來了……一會兒吵醒了孩子……喔!輕點……」

  「就一回,我保證,你信我嘛!景娘……」

  說好的一回又多一回,戰到筋疲力盡的李景兒累到手也抬不高了,她全身汗涔涔的不想動,就連蕭景峰燒了水為她淨身也察覺不到,眼皮一垂便在渾身酸痛中沉沉睡去。

  三個孩子頭靠頭睡在床的另一端,睡顏天真無邪,純真的不懂世事,無憂無慮的等著長大。

  床的另一端隔著布幕,進行著最邪惡的廝殺,你來我往無刀光劍影,卻上演著殘忍的生存戰,鹿死誰手請待下回分曉。

  驀地,在天方亮未亮之際,石屋外頭的天空發出類似雷鳴的爆響,原本摟著妻子睡得滿足的蕭景峰倏地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的掀被而起,迅速而敏捷地穿上衣服。

  身邊冷風灌入,李景兒也驚醒了。

  「蕭景峰,你在做什麼?」「忙碌」了一整夜,他還有精神這麼早起,真是精力旺盛。

  「叫聲相公來聽聽。」束好腰帶,他回身看著她道。

  「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給爐子添點柴火,天冷,再回床上窩一會兒吧!」也沒什麼事急著干,大過年的大家都在拜年、走親,熱熱鬧鬧的會鬧到元宵後。

  「景娘,你還想要?為夫就來陪你。」蕭景峰不正經的假意要脫衣,做出惡狼撲羊之勢。

  一隻塞滿稻殼的枕頭一扔,他接個正著。

  「想滾哪就滾哪!少來煩我,再讓你折騰下去,我都不用下床了。」她小聲的說著,怕吵醒孩子。

  住在石屋裡十分便利,收拾得一目了然,不用費心去想什麼東西放在哪裡,唯一的不便是夫妻那檔事,孩子在不好盡興,遮遮掩掩地像在野地裡偷情的鴛鴦,要壓抑高亢的叫聲,不能又翻又滾的盡情擺弄,還要時時刻刻留心孩子醒了沒,被見到了不好解釋。

  好在這是一張石床,不管怎麼激烈踫撞也不會搖動一下,倒讓人省心些,不用怕把床架子搖壞了。

  李景兒想孩子們很快就會長大,該有自己的房間,顯然石屋不合用了,除非她往堅硬的石壁再鑿出幾間屋子,否則她真要考慮搬到山下,住進村子裡的屋子。

  總有一天有錢了,她要買下一座山蓋莊園,莊裡自給自足的挖塘養魚、種藕,弄個桑園養蠶,吐絲結蛹抽絲織布,整座山都種上各個季節結果的果樹,不用滿山遍野去尋摸便能積糧成山,不再為儲糧而苦。

  然後在莊園附近買下一大片田地,自個兒不種全租出去,做個只收租子的地主婆,不為生計發愁。

  她曾把想法告訴蕭景峰,他沉默了一下,只說了一句——

  「景娘,你要的我都為你尋來,你等我。」

  於是,她沉淪了,放縱地將自己交給這個男人。

  「我倒是真要滾了,你想留也留不住,好好顧著孩子,我看趕不趕得及元宵那日帶你們進城看燈。」

  將鹿皮靴套入大腳裡,他踩了踩,非常合腳,拉過妻子在她唇上一吻。

  「你要去哪裡?」在衛所裡當差就是這點不好,身不由己。

  他解釋道︰「剛才的聲響便是山下和我的聯繫,表示有事發生,我得趕緊回去衛所調度。」

  「大過年的會有什麼大事,存心不讓人過個好年嘛!」就像放了假,老板還用手機遙控員工,讓人去出差,忒不痛快。

  蕭景峰笑著往她渾圓處一摸。「別埋怨了,女人,起碼我還能回來陪你過年,軍中不少弟兄只能啃窩窩頭,最多加一塊肉片,邊吃邊想著故鄉的爹娘和妻兒。」

  「你也想家嗎?」她問,她指的是臥龍村的蕭家老家。

  「我的家不就是你嘛!就念著你和孩子。」他眼中有著柔情,大手溫柔的撫過她柔順青絲。

  「小心一點,早去早回,寧可少建一點功也不要用命去按,我嫁你了,聘金少一點無妨。」反正是他了。

  笑臉一揚,明亮闊朗。「嗯,我知道,等我回來。」

  沒等和孩子話別,蕭景峰在寒風之中踏著第,道升起的曙光,緩緩地走入白茫茫的雪地裡。

  在蕭景峰走後,李景兒又躺回床上睡回籠覺,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吵醒了,一聲又一聲刀柄叩門的聲響讓她無法入睡,輾轉翻了兩次身坐起,朝外大喊︰「稍等,就來了!」

  這個蕭景峰呀!不曉得又落了什麼忘了帶,都當爹了還這麼散慢,以後怎麼養孩子……

  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李景兒以手指代梳先梳理了一下頭髮,再穿上兔皮做的室內拖鞋走向洞門,她看見孩子們都起來了,兒子乖巧的用他爹買的一刀紙在練字,霜真帶著月姐兒就著殘紅灰燼烤栗子,兩人吃得一嘴黑。

  門上上了閂,她不用踮腳便能取下最上層的一根門閂,將扁平的門閂放好,她又挪動第二根,此時霜月想起娘說過的話,連忙放下手中的筆跑到窗洞邊,從窗洞中看出去正想喊爹,忽地小臉一慌。

  「娘,不是爹。」

  不是爹……不是爹?!

  驟地,手裡的門閂滑下去,落回原來的位置拴住,在這同時因孩子的叫喊聲門板像被人用力一撞,發出強烈的撞擊聲,兩根門閂似乎抵擋不住外力的侵襲。

  李景兒見狀醒得不能再醒,危機機制立即啟動,她當機立斷地將取下的另一根門閂放回去,再搬動小腿粗、人高的木頭頂住門板,這才稍緩了驚天動地的撞門聲。

  也許外面的人知曉裡頭的人起了警覺心,有了防備,便停下撞門的動作,一陣嘰裡咕嚕的聲音似在交談。

  驀地,一道微顫的女聲響起——

  「李景兒,你開門,我快冷死了,給我一碗熱湯喝吧!我又累又餓又渴,想在你這兒歇一會兒……」

  「你是誰?」咦,這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你……你連我也聽不出來嗎?我……我是陳玉蓮,陳……陳鎮撫的妹妹……」她冷得上下牙齒直打顫。

  陳玉蓮是誰,她和她不熟,但是陳達生……「很抱歉,我不能讓你進來,我男人在睡覺,請回吧!」

  「賤人、賤人,你還敢撒謊,我們明明看見他下山走了,你屋裡哪裡有男人,分明只剩下你和孩子。」她激動的大叫,聲音憤怒而不甘,不相信自己竟會被拒於門外。

  一聽到「賤人」,李景兒便想到是何人,再聽見「我們」,心頭一驚的看向屋內,除了柴刀好像沒有什麼可用的武器。「你看錯了,那不是我的男人,我男人睡得正熟,你別吵醒他。」

  李景兒盡量地拖延時間,看能不能想出退敵的法子。

  「你還在說謊,蕭二郎就算燒成灰我也認得,他走了,不會再回頭,你別以為能騙到我,快把門打開,不要逼我撞門,不然大家都難看了。」她開始出言威脅。

  「不管我男人在不在我都不會開門,你我不是朋友,我為何要好言好語相待。你快下山吧!一會兒可能會下雪,到時你會走得很辛苦。」她好心勸告雪路難行。

  但是屋外的陳玉蓮不領情,繼續叫囂。

  「賤人,你以為你等得到蕭二郎發現不對動趕回來救你嗎?別天真了,等他從衛所離開再折返也要晌午過後了,若是落雪更是快不了,那時你已是一具屍體。」不殺她心火難消,因為這賤人她才會事事掣肘,沒法得償所願。

  屍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有預謀的?

  陳玉蓮語帶得意的道︰「我從我大哥那邊得知他們聯繫的方式,於是便讓人在山下燃放響炮將蕭二郎引走,之前蕭二郎帶了不少兵上山采三七,我從那些兵口中問出上山的路徑,他們一五一十毫無保留的告訴我。」

  但是他們說的和她遇到的陷阱不盡相同,路上折損了些人。

  「你千辛萬苦上山來就為了找我麻煩?」那也太費心了。

  「誰來找你麻煩,我也是不得已……啊!不……不要打我,我已經帶你們來了,你們答應要放我走的……」

  你們?!

  李景兒心下不安的從窗洞往外一看,她看見七、八個長得特別高大的男人站在屋前,每個都有一百八、九十公分左右,最高的那一個有兩百公分吧!粗壯魁梧,像《哈利波特》裡高大的巨人海格。

  雖然穿著本朝服飾,可明顯看得出深邃的外邦人臉孔,腰上配著鋒利的彎刀,背上背著弓,面容狠厲。

  她看到其中一名男子狠狠的摑了陳玉蓮一掌,又一腳踹倒她,似乎在嫌她沒用。

  陳玉蓮動作僵硬的爬起來,臉也腫了,嘴角在流血,捂著肚子又走回門前,語帶泣音。「你……開門,不然他們會打死我,賤……李景兒,你幫幫我,我大哥是鎮撫,他會給你報酬的,你……把門打開,我要死了……」

  陳玉蓮沒料到她會落到今日這般狼狽,原本她是聽說大哥和蕭二郎帶兵入城搜捕潛伏醒的奸細,她便帶人等在城門口,打算攔下蕭二郎示愛,不讓他回到這女人身邊。

  誰知等呀等的,竟等來一群凶神惡煞,不僅搶了她的馬車還殺了車夫、丫頭,要不是她高喊她是鎮撫的妹妹,說不定她也沒命了。

  後來她知道這些人的身分,是風國左翼王阿骨烈和他的親信,她便想了個一石二鳥的借刀殺人之法,告訴他們追殺的男人之中有一個的女人在山上,可以捉來做人質,還有個能填飽肚子的落腳處,她自告奮勇地帶人前往。

  可她沒想到風國的人說話不算話,出爾反爾,說了不傷害她卻毫不留情地對她拳打腳踢,把她當畜生拖上山也不放她走。

  「你的死活與我何關,陳大人沒有你這個妹妹很快就會升官發財了,你拖累他這麼些年也該有所回報。」她能怨誰,自作孽不可活,若老實地在家裡禁足也就不會有事。

  「賤人,你居然見死不救,你還有沒有良心,開門!別想頑強抵抗,至少還能留你一個全屍,否則……」讓她逮到她,她非將她千刀萬剮不可,手腳分家各自西東。

  「你都想我死了,我又何必讓你活,不如我們同歸於盡,黃泉路上再論長短。」這門板擋不擋得住?

  「你……你好,你真好,存心找死,你就等著被先奸後殺,殺了再奸,再把你三個孩子當成兩腳羊,放在火上活活烤熟,小孩子的肉最嫩了,他們說不一定會分你一塊……」

  頓時粉臉發白的李景兒驚恐極了,反身抱住三個孩子,她的身體在顫抖,因為陳玉蓮說的兩腳羊,以及憤怒。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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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6 23:51: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害人反害己

  門上出現第一道裂痕時,李景兒不得不做下一個沉痛的決定,雖然她不想這麼做,但眼看著厚重的門板擋不住外力,門閂因撞擊而彎曲時,她還是狠下了心。

  她將三個孩子拉到身前,先撫了撫霜明的頭,又摸摸霜真的臉,眼眶含淚,鼻音濃重的看了又看。

  「霜明,你是哥哥,娘告訴你我們家裡一個秘密,你聽仔細了,在左手邊這個洞走到底,你會摸到一條黑黑的地道,娘不是給你和霜真做了和爹一樣的背囊嗎?你們各取一套厚衣物放進去,再放入幾條肉乾和火石……」

  「娘,你要做什麼?」霜明的小臉白如紙,忍著不哭。

  「咬牙一忍就過去,洞裡很冷,戴上娘做的小羊羔帽,你帶霜真從地道走,娘一會兒就跟上……」

  「娘……」他突然捉住娘的手,一直搖頭。

  一旁的霜真無聲的哭著。

  「聽娘把話說完,娘一定會跟上你們,娘哪裡放心得了,可是如果不幸走散了,娘不是在牆上刻數字,教你們認過嗎?你找到數字往下走,先到村裡找牛爺,再讓牛爺用牛車載你們到城裡的仁心堂藥鋪找張掌櫃,你跟他說你爹叫蕭景峰,讓他幫你找爹……」說到這裡,李景兒哽咽地說不出話。

  「娘,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走……」霜明哭了。

  「娘,不走,一起……」霜真淚流不止。

  「乖,聽話,要是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因為你們走得慢,娘才讓你們先走,娘腿長,用跑的,很快就追上了,兩不耽擱,要不然還要等你們,不就被捉到了。」她哄著孩子道。

  「真的嗎?娘。」嗯,娘比他們高,走得很快。

  「真的,娘從不騙人,娘還要抱著月姐兒,我們都去找爹。」不騙人只糊弄人,誰叫你們太單純。

  「好,我聽娘的,娘要快點喔!我保護妹妹。」

  霜明和霜真先穿衣服、防寒的鹿皮靴,戴上毛茸茸的小羊羔帽和皮手套,背囊裡裝上一套換洗衣物和肉乾,一個帶了小匕首,一個握住心愛的銀梳,一走三回頭的奔入洞中,消失在黑暗角落裡。

  原本會吵著跟哥哥姊姊玩的月姊兒非當安靜,不吵不鬧的跟著娘,小臉繃得很緊。

  「霜月怕不怕?」她的女兒呀!襁褓中小小的一團,如今能走能跑了,還會開口喊娘。

  「有娘在,不怕。」童稚的嗓聲回得響亮。

  「好,乖,娘守著你。」娘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砰!

  此時門板被劈開一個洞,刺目的光線從屋外射進來,不斷落下的斧頭聲持續著,很快地門上出現許多小洞。

  由光線的轉動可以看得出外面那些人來回走動,等洞再破大一點後,隱約可看見人臉,一隻大大的眼睛正往裡頭瞧,想把裡面的一景一物瞧個清楚。

  外面是雪,亮晃晃的,其實從外往裡看是一片黑幽幽,除非燒了柴火,否則是看不見什麼的,只有幾處陰影。

  而裡面朝外瞧卻是一清二楚,隨著門板的裂縫越大,越能看清楚洞口有幾人、在做什麼事,連交談聲都能聽見一二。

  此時李景兒忽然跳起來,做了一件叫人措手不及的事,她取來一包紅色細粉準確無誤的從破洞擲出,細粉在風中被吹散,灑在大部分人身上,痛苦的驚叫聲隨即響起。

  「啊!這是什麼東西?」

  「好辣、好辣,我的舌頭麻了……」

  「眼睛……睜不開,好痛,我要瞎了……」

  「啊!是辣椒粉,你們別揉呀!越揉越難受……咳!咳!辣,嗆到了……咳……」

  最後的女聲是陳玉蓮,死到臨頭了她居然還幫風國人,不趁機逃走反而告訴他們這不是中毒。

  不過這能拖延一點時間吧?!

  眼看著再不走對方就要破門而入了,李景兒迅速地抱起女兒就往洞裡跑,臨走前看了一眼放在高處的乾蘑菇,隨手捉了一把丟進昨兒沒喝完的湯裡,隨即隱入陰暗處。

  倏地,刺骨的寒意撲來,冷得叫人直打哆嗦,結凍的獸肉堆成小山高,洞裡連石壁都是凍的,冷得人手心發紅。

  在最冷最陰的底層,有個不到半人高的小洞,看得出是人為鑿挖出的地道,裡面略微潮濕,但無水,空間大小只容一人爬行,這是李景兒無意間發現的,全長約五里左右。

  她走過,可以通往外界,石屋原本就位於兩座山之間,這一條地道一出去便是另一座山的東側,與石屋相隔幾十里山路,若走山路要走上兩天。

  也許是未雨綢繆,也許是自個兒想得多,她事先在地道裡灑了石灰和雄黃防蛇,又在地道外的樹標上記號,她想等春天一來便帶孩子去踏青,順便學學野外求生。

  沒想到這會兒竟然用上了,這也是始料未及的事。

  「娘,你不要抱我,我自己走。」

  月姐兒呼溜的滑下娘親的懷抱,兩條小短腿砰砰的往前跑去,石壁不知什麼材質,會發出微微的光,因此看得見她小小身影在奔跑。

  為之傻眼的李景兒怔住了,那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孩子是她女兒?

  她不禁失笑,不久後就發現一個事實,挖這地道的人一定是個侏儒,因為那個高度正好容五、六歲大的孩子通行,大人要走就得彎下半個身子,否則便要爬著前進。

  五里說長不長,很快出了洞,腰快挺不直的李景兒看見等在洞外的女兒,忍不住眼眶泛紅的抱起她。

  「走,咱們去找哥哥姊姊,他倆肯定哭了。」

  「嗯!找哥哥姊姊。」月姐兒第一次沒喊鍋鍋,口齒清晰。

  早走半個時辰的霜明、霜真手拉著手,他們去找娘說的數字,但是一場雪把大地染成銀白色,兩人走著走著就迷路了,身邊的每一棵樹看起來都大同小異,只好先往山下走再說。

  只是對兩個五、六歲的孩子來講,這山太大了,雪也太深,走沒幾步路就陷在雪地裡,寸步難行。

  最後他們找了個樹洞躲起來,不讓人發現。

  「妹妹,餓不餓?」

  吃了幾顆栗子的霜真點頭,「餓。」

  「哥哥拿肉乾給你吃。」霜月打開背囊,取出煙燻的兔肉乾,可一看,竟凍住了,跟石頭一樣硬。

  「不能吃了……」其實她不太餓,還能忍住。

  「誰說不能吃,我有爹給我的小刀,我把肉切開,小口小口的吃。」他很得意地拿出小匕首炫耀。

  可是說永遠比做的簡裡,凍著的肉乾太硬了,以他的力氣根本切不開,一個太用力手滑了,鋒利的刀尖劃討另一隻手的虎口,即使戴著皮毛套還是劃傷了,鮮紅的血瞬間冒出,染紅了一地的雪。

  小兄妹都嚇傻了。

  「哥哥,你流血了?」

  「唔!不痛,一點點而已……」好痛,他會不會死掉?淚水要掉不掉的霖明強裝堅強,忍著不哭出聲。

  「哥哥,我想娘了……」娘為什麼還不來?

  一說到娘,他眼淚終於忍不住地往下流。「我也想娘。」

  「娘會不會找不到我們,像以前的娘一樣把我們丟下不要?」被丟棄的陰影又浮上霜真心頭,她雙手抱膝哭。

  「什麼以前的娘,我們就一個娘,娘很厲害,什麼都會,她一定會找到我們的。」娘,你快點來,霜明好怕。

  「如果找不到呢?」她好害怕,她會餓死。

  「哥哥在,哥哥帶你找娘。」他是哥哥,要保護妹妹。

  「嗯!」她不安的點頭。

  小小的樹洞裡,兩個小身影依偎在一起取暖,像是兩頭和母熊走失的小熊,你靠著我,我靠著你,推推擠擠。

  等到李景兒抱著月姐兒找到他倆時,兩人哭得像小花貓似的睡著了,腳邊還有一塊硬邦邦的肉乾,上面有咬不動而留下的口水印子,因冷而凍實了,形成一排小米牙印。

  「霜明,霜真,醒醒,不能睡,娘來了,快睜開眼來瞧瞧娘,娘找到你們了……」

  娘的聲音?

  她來了……

  兩個孩子掙扎著醒來,一眸開眼,眼神還有幾分茫然,在感覺有人摸他們的臉後,才發現面前有一大一小兩張十分相似的臉孔笑著看他們,這才又興奮又委屈的哭出來。

  「娘——」

  「娘……」

  「乖,娘沒有失約,這不是來了嗎?」差點被撲倒在地的李景兒接住兒子、女兒,一把摟住。

  「哥哥,哥哥他……」霜真抽噎得話都說不清楚。

  「哥哥怎麼了,欺負你了?」哭得真傷心。

  「哥哥他……」

  「沒事,娘,我沒事,妹妹找不到娘,哭。」怕娘擔心的霖明把傷著的手往手一縮。不過他那點小動作哪逃得過心細的李景兒銳眼,她一瞧見不對勁就拉過他的手。「受傷了?」

  傷口有點大,但幸好血已經凝住了。

  「不疼的,娘,真的。」好像真不疼了。

  「不是不疼,是天氣太冷把傷口凍住了,若是放任不管,你這塊肉就要切掉了。」也幸虧是冬天,不然會流更多的血。

  「嚇!切……切掉?!」他嚇得臉更白了。

  「就跟你爹說不能送孩子會傷到自己的刀,他偏是不聽,還說每個男孩子都應該有把刀,他小時候沒有很失落……」李景兒邊嘮叨邊小心翼翼地脫掉兒子的皮手套,撕開自己的衣裙內裹成條狀,一圈一圈纏住傷口,然後將自己的羊絨手套給他套上,保暖。

  因為這件事,她的左手凍傷了,在往後的日子裡只要一到冬天,凍傷的手便發麻抽疼,像有細針在戳似的。

  「娘,我不要切手……」

  李景兒好笑的往他額頭一拍。「誰說要切手了,不過在很冷很冷的地方千萬記得要保持暖和,不要凍著了,我們跟魚、跟兔子一樣太冷會死掉,如果手硬得跟石頭似的,那手就死了,不能用,除非切除,否則人也活不了。」

  「娘,我以後不玩刀了。」好危險,他的手差點沒了。

  「嗯!你們還走得動嗎?我們找個地方避雪,這裡娘以前也沒來過,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山壁或石縫,好避一下風雪。」她拿起兒子的匕首,在一人雙手合抱的樹幹上用力刻下一個「箭頭」的指標。

  「好。」

  找孩子並不難,跟著腳印走就對,雖然下了點雪掩蓋了,但以他們走三步跌一步的方式,按著雪窟洞找就能找到人。

  不過要找避風處卻很難,雪深過小腿,行走困難,李景兒一個女人要帶三名稚嫩的孩子,漸漸地有點力不從心了,腳步也越來越沉重,她懷疑這一生就要到了終點,撐不下去了。

  要不是前一晚透支太多體力,想必她還有力氣抱起大女兒,但此時她腰酸背痛,雙腿無力,全靠意志力撐著。

  「娘,兔子。」月姐兒忽然大叫。

  「兔子?」李景兒集中精神一瞧,果然有隻雪白兔子跳過眼前,但瞬間消失在一塊大石頭後頭。

  於是她背上一個,兩手各拉一個,娘兒幾個走到兔子大爺失蹤的地方,赫然發現有個洞穴,不大,正好夠擠四個人,前面還能空出一小塊空地。

  「霜明,先帶妹妹進去避避,娘去找找乾草來生火……」她在大石頭上又刻了個「箭頭」。

  火一生,暖和了,肉乾放在火上烤,肉一軟,孩子們吃得歡,捧起雪地裡乾淨的雪含化在口裡變成水,止渴又止饑,難熬的一刻過去了,雨過天會青,靜待黎明。

  經過一天的驚悚恐懼,孩子們都累了,一個個睡在李景兒懷中,她雙手一張環抱看他們,但她同樣疲累不堪,卻不能睡,眼神專注的盯著孩子的睡臉,一有不對勁馬上把人叫醒。

  有登山經驗的人都曉得,在冷到身體無法負荷又沒法補充熱源的地方千萬不能睡去,一旦睡著了就有可能醒不來,人的身體會慢慢變涼,直至呼吸停止。

  直到蕭景峰帶人找到她和孩子時,她幾乎是全身僵硬到幾乎動不了,他兩隻大手不斷的摩擦揉搓著她的身體、四肢,流動緩慢的血液才逐漸回暖,稍微能動動手指、腳趾。沒凍壞,還是好的。

  最後李景兒是被蕭景峰抱回去的,三個孩子分別由他帶去的兵抱著,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他們沒回到石屋,而是到了山下的屋子,因為……

  「陳玉蓮死了?!」

  她預料過這個可能性,除非風國人有人看上她,想帶走她,否則她只有死路一條,沒有利用價值的人質是累贅。

  但是聽見這個死訊,李景兒的心裡還是有些難受,畢竟陳玉蓮再可惡也是兩個孩子的娘,這一死,稚子幼女該何去何從?

  只是自己作孽又能怪誰,原本她是想害別人,反過來害了自己,她這一生大概從未為別人著想過吧!

  「嗯!死時體無完膚,不著一物,全身布滿瘀痕和咬痕,下身……呃,慘不忍睹,找不到一塊好皮……」

  陳玉蓮被七、八個男人輪奸致死,身上、腿上、嘴裡,甚至是後庭,滿滿是男人的精水,流了一身的穢物。

  她死時雙眼圓瞠,臉上詭異地帶著歡愉至極的微笑,她是在女人最亢奮的時候死去,嘴角流出一條白涎。

  可見她是樂意的,並享受著男人肆意地在她身上索歡,一個接一個,或是一個對眾人,在肉體的交纏中追求最極致的歡愛,已然瘋狂的不管不顧,只要男人的衝擊。

  她和每個男人都交歡過,因為太過激烈而下體撕裂,石屋內的大床上盡是她死前的血,血跡斑斑,怵目驚心。

  「她兄長一定很難過吧!」再怎麼刁鑽任性也是親妹妹,沒人願意見到親人橫死。

  「難過是必然的,但更多的是解脫,她要是不死,我就算和鎮撫反目成仇也要殺死她。」她怎麼能因一己之私,居然將敵人帶上山,欲對他的妻小不利。

  心有餘悸的蕭景峰面上猶帶三分猙獰,當他看見那塊被劈得只剩下木條的門,他的心像被隻無形的手捉住,幾乎要將其捏碎,他竟害怕的不敢進入,在門外站了許久。

  屋內發出細細的呻吟聲,是女人的聲音,他目訾盡裂的奔入,一箭射穿正跨騎在女人身上那男人的咽喉,對方連痛呼一聲都沒有的往後一倒,面朝上,是帶著詭譎笑意的阿骨烈。

  那時他舉步維艱的上前,以為飽受摧殘的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如刀割般的痛侵襲全身,他痛得跪倒在地。

  其中一名曾到過石屋的兵忽然一喊「不是大嫂」,他才像死去又活過來似,趕緊查看死者是誰,發現真不是景娘,這才鬆了一口氣。

  「算了,死都死了別放在心上,她算得了報應,我和孩子都沒事也不用太計較,我們的日子還是要繼續過……」李景兒握住他的手,忽地鼻間一酸,有幾分動容,事情都過去了,他竟然害怕的雙手仍抖顫不已。

  「景娘,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的命,我……別離開我,答應我。」他眼中有淚,哽咽的說著。

  「嗯!不離開,陪你一生一世,在我有生之年都做你的妻。」她認了,他那一堆極品親戚也一併接收。

  「嗯!」他抱著她,久久不放。

  害怕失去,所以要捉緊,蕭景峰現在是驚弓之鳥,一個錯眼沒瞧見心愛女子便心慌不已,感覺心又死了一回。

  他是被陳玉蓮的死狀嚇到,想著若是慘死在石床上的是他的女人,他要怎麼辦?

  「景峰,阿骨烈一死是不是表示議和破裂,又要開戰了?」風國主戰派肯定憤怒,誓言死戰。

  他頭一點,將人抱入懷裡。「阿骨烈是我殺的,但其它人卻是不明原因死亡,死前都口吐白沫。」

  聞言,李景兒得意的笑著,「他們鐵定喝了那鍋湯。」

  「湯?」

  「我們前一天沒喝完的八寶竹笙雞湯,我臨走前灑了一把原本要毒耗子的毒蘑菇,那種蘑菇一吃會產生幻覺、亢奮、血脈膨張,讓人想……呃,做那種事,少量使用有麻痹傷口的作用,若用量一多便會口吐白沫,全身痙攣,最後被自己的嘔吐物噎住而窒息。」

  致不致命要看處理得不得宜,而那樣的量對耗子而言是必死無疑,由體內爆精而亡。

  「你幫我們解決了一個問題。」對方也不是善茬,真要對戰起來,己方免不了有些死傷。

  「但也引發另一個問題。」她苦笑。

  蕭景峰吻著她艷渾的唇,心中有著滿足。「遲早一戰,避免不了,陳戎將軍已請求糧草支援。」

  「所以你要走了?」她捉住他的手,很捨不得。

  「……嗯!」他艱難的一應。

  「我等你回來。」她語帶酸澀。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他噙著淚,笑看映著他身影的雙瞳。「我會回來的,等我。」

  「好,等你。」她唯一能做的事是等待。

  三個月後,一切準備妥當,大軍開拔。

  那時是陽春三月,桃花盛開,蝶兒飛舞,蜜蜂采蜜。

  李景兒沒再上山了,但她仍念念不忘石屋前那口涌泉,蕭景峰以操練之名帶了一千兄弟去捕獵,他讓每個人都提了一桶水下山,倒入院子前挖開的小池塘裡,又獵了不少山禽野獸換銀子,給家裡留下一筆數目不小的家用。

  不習慣閒著的李景兒用那筆銀子買了十畝河沙地,雇人整理一番後她養魚、養蝦、養螃蟹,又種上蓮藕,等魚蝦大了就放鴨,小鴨們成群結隊在水上游來游去,給藕田施肥。

  秋天一到是豐收的季節,她收藕、賣魚、賣蝦、賣螃蟹大賺了一筆,鴨子長大了不賣,她開了冬季烤鴨店,只在冬天才賣。

  肉質肥美的烤鴨大受歡迎,她又想到兔子。

  蕭景峰打仗打了兩年多,回來的時候他家多了個會走會跑的胖小子,而李景兒成了兔毛供應商和兔肉批發商。

  十二年之後

  「李解元,你為何不去考狀元,以你的資質定能三元及第,受到皇上青睞,日後高官厚祿少不了。」

  皎若明月、灼灼其華的朗目少年溫文有禮的一拱手,笑說︰「我娘說考功名是為了什麼,一是中進士,要嘛入翰林,將來一路鬥心計的坐上首輔之位,否則外任地方縣官,運氣好呢去富地,運氣差只能挑貧縣,這邊待三年,那邊待三年,混個經歷等升官,運氣好做京官再跟人一路鬥心計的往高位爬。」

  「有什麼不對?」讀書人不都是這樣,先金榜題名再入朝為官,從小官做起再一步一步往上升。

  「是沒什麼不好,但我娘說太浪費時間了,人生苦短,有太多的事可以做,為什麼要白費在求取功名上呢?我不考狀元也能為朝廷做事,無官職在身樂得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人約束。」當官的要被更大的官管,大官歸皇上管。

  「不懂。」他說得太深奧了。

  「不懂我來解釋讓你懂,我娘有儲糧的好習慣,儲一年夠本朝三分之一的百姓吃一年,儲兩年三分之二的百姓吃到飽,儲三年糧食,大家都不挨餓……」

  「所以呢?」還是沒聽到重點。

  「七年前,溫州大旱災,皇上急得跳腳,勒令各州官員集糧救災,可那幾年收成都不好,不少官員因此獲罪降職,還有官收了糧不救災而被滿門抄斬,我娘就拿出十分之一的糧食救災,解了溫州大旱,後來溫州百姓為我娘設了長生祠,稱聖水娘娘,皇上更親筆寫下『仁善之家』的牌匾賜予我家,我娘那時多風光,連一品大官也比不上。」

  不當官比當官的還神氣,那當官做什麼,一年賺的銀子還沒他娘打支簪子多,錢少事多離家遠,窮鄉多刁民。

  李解元對其母的孺慕之情甚深,打小在母親的糊弄中長大,即使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還是對他娘說的話深信無疑。

  自己當頭家,不用看人臉色,這是他娘常掛在嘴邊的話。

  其實李解元的娘對本朝官僚制度不太有信心,做得好是應該,做不好去砍頭,還採連坐法,所以她非常不喜歡家裡有人當官,責任太過重大,人當知足常樂。

  可是她又不想繳賦稅,想多儲點糧,寧可捐糧給窮舌百姓也不願養朝廷米蟲,有善名為什麼自己不搏,要便宜了只出一張嘴,啥事都不做的朝中官員。

  與其爭三年蓋不成一條運河,還不如民間集資來挖河,出錢的佔大頭,來來往往的船只收費渡河,誰建哪一段就收哪一段的渡河費,朝廷最多收點稅金,不能插手船運。

  所以她讓兒子考秀才,考舉人,考……到此為止,舉人身分就能省下不少賦稅,不用步步高升了。

  只是沒想到兒子太有才華,秀才一考考上案首,舉人隨便考考也是榜首,年紀輕輕就被叫解元老爺,他也挺害臊的。

  「那二呢?」

  「二是為百姓做事,不過我已經在做了,因此考不考狀元無所謂,皇上還是我家的座上賓,每年會到我家住上十天半個月……」皇上這廝太陰毒,居然要他做太子太傅。

  「咦,皇上到你家?」真的假的?

  「大哥,你又在開講了,娘說你再把她的豐功偉績四處宣揚,她考慮提前為你娶一房妻室,你說尚書大人家的趙三小姐如何?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善女紅、精刺繡……」標準的大家閨秀。

  「哎呀!妹妹,你要的事情我都給你做了,你少害我,娘說咱們李家的家訓是男滿二十歲,女過十七方可議婚,哥哥今年剛好一十七歲,三年後再議。」唉!流汗,他這妹妹天生腹黑,忒會算計人——腹黑也是娘說的,他認為言之有理。

  此解元乃媽寶。

  媽寶亦娘云。

  「三年後趙三小姐都當娘了,你要毒死人家相公當後爹嗎?」她哥太正經了,正經到讓人想在他臉上畫烏龜。

  又來一個毒舌的。

  「妹妹呀!你家哥哥就一個趙三小姐可選擇嗎?你怎麼不看看李家姑娘、孫家小妹、錢家閨女,女子要看性子鮮不鮮活,不是端不端莊,要溫良賢淑的話我還不如看一幅仕女畫。」起碼不會背後耍陰招,說一套,做一套,表裡不一。

  「哥哥吶!你到底在喊哪個妹妹,你面前有兩個妹妹,你妹妹不分我們很難做。」俏皮的這個眼一眨,笑得淘氣。

  第一個妹妹生得清雅多姿,一身淺碧色經柳紋束腹長裙,眼就生得媚,微微往上勾,笑時帶著三分嬌。

  第二個妹妹秀麗端妍,愛做男裝打扮,藕荷色纏枝蓮花直裰,加上同色腰帶和綸巾,可那圓滾滾愛笑的大眼出賣了她,讓人一瞧就知是調皮的女娃,膚白勝雪櫻桃口,聲軟糯音。

  一個快十七、一個十四,都生得明眸皓齒,美目盼兮,兩姊妹都是美人兒,上門求親者不乏王公貴人、高官家的嫡子,她們不著調的娘說——在婚姻市場上搶手得很。

  「小月,你就不能少捉弄哥哥一些嗎?我每次一喊妹妹,你們有誰不知是在喊誰。」偏來尋他開心。

  「不知道,我們很笨。」叫小月的小姑娘頑皮的搖頭。

  「對,笨到無藥可救。」只好把人毒死。

  「你們呀……」他才是笨人吧!在聰明絕頂的妹妹面前,他只有望塵莫及的分,甘拜下風。

  「霜明,霜真,霜月,你們爹娘在家嗎?陳叔叔來玩!」

  一匹高頭大馬喝聲後勒住,馬上是一位滿臉鬍子的中年男子,他身後跟了二十四名親兵。

  「陳叔叔,你怎麼又來了,我娘見了你肯定又要給你臉色看了。」李霜明一臉無奈道。

  李景兒不喜歡和官場的人打交道,當年和風國一仗足足打了兩年多,打得她孩子都生下會講話了,孩子的爹還未回家,她差點帶著孩子到邊關幫男人打仗去。

  搬師回朝後論功行賞,當時一戰成名的蕭景峰受封正四品忠武將軍,而陳達生為從四品明威將軍。

  可蕭景峰竟然在金鑾殿上「抗旨」,他跟皇上討價還價一番,可否改為實質上的賞賜,他不當武將,要回家種田。

  皇上被他氣笑了,還真賜他紋銀四千兩,良田兩百頃,以及他媳婦指定的一座山,皇恩浩蕩呀!

  誰知這對賊夫妻坑了皇上,原來那座山上有溫泉,李景兒用了皇上賞賜的銀兩蓋了五百畝大的溫泉莊子,還讓人整理山裡的雜樹,整片山種上各種果樹,足足有五十萬棵,果樹種類近百種。

  頭三年真的是沒人知曉這個小地方,大家說蕭景峰瘋了,放著四品官不做去種田,這人也就這點出息了。

  人家只差沒說他是老婆奴,因為他把皇上賞賜的金銀珠寶、銀子和土地全給了二嫁妻當聘金,他身上身無分文,除了老四跟他姓蕭外,其它孩子從母姓,都姓李。

  如果他當初沒棄官不做的話,今時今日也是一品大官,連成天陪皇上打獵的陳達生都升到正二品輔國大將軍了。

  不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多年之後,「春林歸菀」成了本朝最負盛名的林園,它四季有四季的美麗,叫人嘆為觀止,幾乎到過的人都流連忘返,意猶未盡的不想回去。

  春天賞花,夏天畫景,秋天采果,冬天品酒,東、西、南、北,各設一個四季會館,每年只開放十二個名額訂館,一次最多十五日,過了恕不招待,請到山下小館坐坐。

  而其中一個名額已被皇上強權霸佔,他每年都會來此住上幾日,泡泡溫泉,喝喝梅酒,看看依季節變化的雲海,聽聽戲曲……

  沒錯,皇上就是來看戲的。

  《西游歪記》、《三國搶義》、《紅樓春夢》、《西廂跳樓記》、《白娘子與法海的二三事》,《白雪公主變調版》……李景兒以自己的口味改編她所知的故事,添點惡趣味的使其戲碼看來更有趣,博君一笑,她才不管正版的結局是如何,誰說和尚不能還俗,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打出真情,師徒二人爭一女爭得頭破血流,白娘子愛的不是許仙,而是小青,原來小青是條陰陽蛇。

  她自個兒看得很樂,別人是一頭霧水,偏偏來了個同好,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也愛好這一味,每回一來都指定要看戲,來「春林歸菀」看不夠還把整個戲班給帶走。

  李景兒氣得一年只改編一齣戲,再多也沒有,皇上來催,便說靈感已死,請他默哀三年。

  於是,蕭景峰和李景兒夫婦成了皇帝的民間友人,還是那種可以給皇帝擺架子的朋友,皇帝每每被這兩個不識相的人氣得半死,可是不來又想得緊,自個兒找虐的上門來。

  「陳達生,我不是說過有生之年都不想見到你,你為什麼又找上門?」那把鬍子像土匪,越看越不順眼。

  「我是替皇上來傳話,他下個月十八來,你們準備準備,還有弟妹,皇上說想看西門上吊那一段,你安排安棑。」哎呀!真香,是剛釀好的果子酒,正好熟成,出壇日。

  十萬棵果樹能結多少果子呀!李景兒一半賣錢,一半釀酒,光是水果酒品類就有一百零種。

  這也是她恨陳達生的原因之一,一向喝烈酒的他一喝到莊園釀的水果酒居然就愛上了,一開始還會客氣的只索討一、兩壇,後來臉皮越來越厚的自取,最近兩、三年是用車裝,每年至少兩百壇酒被他偷偷摸走,他還理直氣壯的說有酒不喝要留著給他祭靈呀!

  這人的不要臉已經天下無敵。

  至於他妹妹的那兩個孩子已被白家人帶回,怎麼樣也是姓白,他不能不讓人認祖歸宗。

  而他三十多歲時才又續娶,娶的是十六歲嬌娘,兒子今年三歲,女兒一歲,夫妻感情不好也不壞,還過得去就是。

  「他怎麼又來了,今年都第二回了。」要不要讓人活呀!少一個訂館的人她少賺多少銀子,皇恩浩蕩,蕩到她不哭窮都不行。

  「還不是安樂公主鬧著要來見識,皇上被她吵得頭痛,一時沒留意就點頭了。」皇上也很懊惱,但君無戲言。

  「喔——安樂公主呀!」李景兒「喔」了一聲,看向某人。

  四季會館外還有個春秋舍,專門包給長期住宿者神醫周璟玉——李景兒生老七時難產,蕭景峰連拖帶扛的把人請來,母子平安後,他也不走了,直接當駐館大夫,用看病的銀兩充當館資。

  同時,周璟玉也是霜真的義父兼師父,她跟著他學醫理和毒術,兩人都對藥人很感興趣。

  不過不知道神醫是不是有藏私,煉什麼回春丹,年紀一大把的他看起來不到二十五歲,勾得一些深閨怨婦、懷春小姑娘春心大動,一個、兩個的投懷送抱,揚言今生非君莫嫁。

  今年十七歲的安樂公主便是其中一個,她是皇上的第九妹。

  「景娘,別看了,小心他給你下毒。」妻奴蕭景峰十多年如一日的寵妻,伸手一環妻子腰身。

  「他敢,我叫霜真給他下『夢十七』。」看誰狠。

  「夢十七是什麼?」陳達生問。

  「春藥。」夢回十七歲,血氣正方剛。

  「噗!」他噴出一口酒。

  「蕭二郎,管管你家婆娘,她越來越……不拘小節了。」周璟玉臉色一沉,暗諷她太肆無忌憚了。

  蕭景峰眼露深情的看著妻子。「她不就這點讓人感覺她很真嗎?不重權、不重利,一心在丈夫、孩子身上,你們誰有她的取捨,不計較個人得失而廣散福澤。」

  「……」默然。

  光是一年一百萬石白米的施放便無人能及。

  李景兒不是為了行善而行善,而是看到老人、小孩餓著肚子便想餵飽他們。

  她如今有一千五百頃土地,還試種成功一年兩季的稻米產量,多年以前她就不缺糧了。

  「娘!我回來了。」

  「娘!我餓了。」

  「娘,開飯了嗎?」

  三郎、四郎、五郎,分別是十一歲、九歲、六歲,再加上兩個小的千嬌、百媚,在霜明、霜真、霜月後,蕭景峰和李景兒生了五個孩子,一共八個孩子,兒女繞膝。

  不過沒有二郎,二郎是蕭景峰。

  而蕭家老宅那幾個極品親戚很好打發,李景兒直接在臥龍村置地兩百畝,揚言若他們不來打擾,這兩百畝的出產便歸他們所有,否則她直接捐給村子,供貧寒人家所需。

  為了那兩百畝,蕭家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看著喊餓的孩子們,李景兒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心滿意足了。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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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26 23:52:11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天氣
 寄秋

  現在的天氣呀!真是越變越怪。

  在幾年前,天氣若轉涼是一天低個幾度,讓人感覺不到氣候的轉變,等有一天忽然覺得該穿上外套了,才知道換季了。

  而最近這兩、三年是直接降溫,前一天還三十六度C的高溫,不吹冷氣無法入眠,誰知一早起來,窗戶一開……

  哇!冷颼颼的空氣一下子灌進來,穿著短袖的手臂涼得起雞皮疙瘩,北風呼呼的直吹。

  而秋很倒霉,感冒了。

  不發燒,就是拼命的咳,咳到喉糖吃不停。

  稍微好一點後又開始鼻塞、流鼻水。

  看過衛生紙搞完鼻涕丟滿地的廣告吧!秋用了一個塑膠袋專門裝秋的「水餃皮」,滿滿一袋。

  幸好到了第三天好多了,不鼻塞,咳嗽變少,不過偶爾還要擤兩下,但秋很感恩了,沒有頭昏腦脹的毛病。

  秋沒看醫生,好像沒什麼用,自體療愈呀!

  秋風很討厭,秋住的地方一到入秋風聲蕭蕭,風一來,秋的花果就遭殃了,秋的花被吹得光禿禿,只剩枝幹。

  上個月種了棵辣椒很可愛,開了很多小紅花,結了綠色小果實,慢慢地變紅,秋正要摘下來加菜,可是被風吹了一夜後整個蔫了,綠葉變老葉,稀稀疏疏。

  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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