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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霜 -【愛我別耍酷(戀愛新口訣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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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1 00:05: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棠霜 - 愛我別耍酷(戀愛新口訣系列)

  為了能如願留在那間名為「閒居」的民宿打工,杜艾翡鞠躬又哈腰,死皮賴臉地纏著酷酷的民宿老闆,可儘管她發揮演戲天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連圍觀的村民都不忍心了,他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跩跩地將她從頭看到腳後,冷冷地批評她──年紀小、個子矮、嬌嬌嫩嫩的,一副吃不了苦的模樣!可惡!長得青春美麗、嬌小玲瓏礙著他了嗎?這下子要是不「盧」到他點頭答應,她就不姓杜!奇怪了,那個「小土匪」為何堅持要留在他的民宿打工?薑明不了,但他發誓,他本來是要堅拒到底的,真的!不料一對上她楚楚可憐的眼神,他就心軟,真是見鬼了!現在好了吧,她待沒幾天就給他重感冒,還真會找麻煩,看來他得操操她,免得她三兩天就病倒,惹他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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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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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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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1 00:05: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又圓又大的太陽隱蔽在起伏層疊的山頭之間,將天際染成了暖暖的橘紅色。但由於漸漸入秋的關係,「風光村」的傍晚,顯得有些涼意逼人。

位於山區的「風光村」,原來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山邊小村落,自從幾年前有人從這裏入山,辟出一條具有挑戰性的新路線,使得此處除了可以通向高山,還可以連接到一條險峻的知名棱線後,近年來此地就漸漸成為登山客趨之若鶩的熱門入山口了。

在「風光村」最底端、最接近入山口的附近,有一座占地好幾畝、名為「閒居」的花園別墅型民宿。

別墅的裝潢精緻,足以媲美五星級飯店,但收費卻低廉到像在做慈善事業,因此「閒居」成為登山客在入山前一晚最喜愛的落腳地點。

投宿的登山客若是因客滿訂不到房,還可以在空曠的庭院草地上紮營。

「閒居」的庭院占地廣大,不僅花草茂盛,而且造景精緻優美,別墅的主人很大方地敞開雕花鐵門,使得庭院不但像是村民專屬的公園,別墅裏那間原木裝潢的寬敞客廳,甚至還借給村民開了好幾次的村民大會。

一個虛弱又疲倦的小人兒,有氣無力地拖著行李,像只重病的老牛,緩緩地往「閒居」的大門走過去。

「哈啾!」

細細的噴嚏聲,打破了寧靜優美的山村景致。

「太陽還沒下山,怎麼一下子就冷成這樣?」杜艾翡揉揉鼻子,雙手環住自己,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縮了起來。

原本就比一般人嬌小的身軀,看來顯得更加單薄瘦弱。

她用力地在手臂上交互搓摩,徒勞無功地想讓自己裸露在冷風中的手臂肌膚維持溫暖。

隨意掃視著氣派的雕花鐵門,不經意間,一轉頭,看到太陽在群山之間漸漸沉下,她遊移在山頭之間的視線,忽地罩上一抹陰影。

望著山頭,她的心裏突然有種莫名的壓力和怯懦。

「坐了幾小時的公車,付出吐得半死的代價,可不是來這裏看一眼山頭就要回家的。」她喃喃低語,深吸一口氣,趕快幫自己打氣。

千辛萬苦來到這裏,是因為她有個重要的心願想要完成。

挺了挺單薄的胸膛,她使出最後的吃奶力量,奮力拖著行李向主屋走去。

主屋客廳裏,十多位登山隊的成員們,正鬧烘烘地圍著大桌子吃飯,儲備明天開始一連數天體能挑戰的精力。

幾名圍著布圍裙的男女服務生們忙著上菜,努力喂飽這群精力旺盛的投宿客人。

沒人注意到大門口外站著一個身材清瘦,正對著屋子裏面探頭探腦的女孩。

忽地吹來一陣涼風,女孩環住雙臂縮了一縮,小巧的鼻子猛然一皺──

「哈──哈啾!」

一聲突如其來的噴嚏聲,讓客廳裏的喧擾氣氛突然頓了一下。

正圍著桌子吃飯的登山客們,全都停下筷子轉過頭來,好奇地觀望門外那名突然出現的女孩。

一名臉圓圓的女服務生走到門口,親切地詢問著。

「請問妳是要來住宿的嗎?我們的房間都客滿了,請問妳有預約訂房嗎?」

女服務生一邊招呼她,一邊困惑地瞄著這個綁著馬尾的可愛女孩……還有她腳邊那包看起來又鼓又沉的旅行袋。

這幾年,她早已經見慣力大無窮的女登山客,扛著比自己還高的背包來來去去,因此她並不訝異這個女孩子居然能用她那細瘦的肩膀,獨力將沉重的行李袋從村口一路掮到這兒來。

只是,一般正常的登山客所背負的,大都是專用且耐髒的登山背包,她還沒看過有人會提著這種……這種印滿草莓圖案的可愛提袋去爬山……

「預約?我沒有……」杜艾翡誠實地搖搖頭。

她是一時心血來潮,匆忙收拾些行李,就坐上可怕的公車一路顛來「風光村」的,根本沒想好今晚要在哪里落腳。

「我們這邊客滿了哦!」女服務生好心地告訴她。

「呃……對不起,請問老闆在不在?我想應徵工作。」杜艾翡揉揉略微發紅的鼻尖,嬌軟語音帶著一絲絲鼻音。

她覺得鼻子跟喉頭都癢癢腫腫的,好象快感冒了。

「不好意思,我們這裏不缺人。」女服務生帶著抱歉的笑容,向杜艾翡搖搖頭。

「我很勤快,會做很多事,手腳也很俐落,能不能讓我留下來工作?」她拉住女服務生的手,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這樣好了,妳留下資料,如果我們需要人手,再請老闆跟妳聯絡。」

「求求妳!我真的無處可去了。」杜艾翡露出迫切而且無助的表情。

女服務生一臉為難,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時,突然看向杜艾翡的身後,發出類似求救的眼神。

「我求求妳……」看到女服務生的眼神遊移,以為快要打動對方的心了,杜艾翡卯起來努力哀求。

「這邊不缺人,妳到別的地方去問吧!」杜艾翡身後突然冒出一道冷硬的聲音。

杜艾翡轉過頭去,這才發覺有個高壯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她仰起只到達他胸口的腦袋,一邊試圖看清男人的長相,一邊偷偷地把快滴下來的鼻水倒吸回去。

男人那張被曬得黝黑的臉,乍看之下有些平凡,並不特別出色,不會給人太深刻的印象。

但是方正的額頭、濃眉、大眼,再配上驚人的身高及體格,卻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陽剛味,足夠讓人一眼難忘。

「先生,你也是在這裏工作的人嗎?」她好奇地詢問著。

「讓開,我要卸貨。」

他低頭看她,冷冷地開口,完全答非所問。

杜艾翡此時才注意到,他身後背了一個大籮筐,籮筐裏裝了滿滿的高麗菜,但他的神情卻輕鬆得像是在背一籃沒啥重量的棉花。

他的好體能令她十分讚歎。

……其實他是山裏面的熊,跑出來偽裝成人類的吧?

「先生,請問你知道老闆在哪里嗎?」

她乖巧地後退一步,抬起一向被人稱讚水亮有神、像小鹿眼睛般的雙眸,釋出最無害的表情。

「呃……老闆在……」女服務員才張開嘴,就收到男人投遞過來的一枚瞪眼。

「哈娜,進去。」男人低沈地命令了一句。

哈娜雙肩微微一縮,馬上閉嘴閃進屋裏去幹活。

「欸?喂!小姐、小姐──」杜艾翡急著留住看起來心地善良的女服務生,期望能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幫助。

男人把女服務生瞪跑後,轉過頭來,繼續用大理石般的冷漠表情看她。

「妳找她也沒用,這裏的確不缺人。」

這男人近似發號施令的語氣,讓杜艾翡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個外表是人,骨子裏根本像只熊的男人。

「唔……你是老闆嗎?」她猜測。

男人不說話,背著籮筐越過她走進去。

一旁兩個男服務生馬上上前來,接過籮筐,合力抬進廚房去。

從服務生們的態度看來,她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只熊……不,這個男人,絕對是這家民宿的老闆!

「我需要這個工作,真的很需要……否則我就要露宿街頭……不對,是睡在荒山野嶺了!」杜艾翡咬住唇,用力地將鼻子裏差點流出來的鼻水給吸回去。

吸鼻涕的聲音,再配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整個悲情效果簡直是贊得不得了,幾乎所有人都被她引發了惻隱之心。

唯獨男人不但沒被她的演技打動,還十分不耐煩地對她搖搖手,像在趕蒼蠅一樣。

「我們不缺人,聽不懂嗎?」男人對她皺眉。

「請問你是不是老闆?如果不是,請問你們老闆在哪里?我想直接去請求他讓我在這裏工作。」她鍥而不捨地追問,想要確認他的身分。

「求老闆也沒用,這裏真的不缺人。」他沒回答她,只是一徑兒地揮趕她。

他們身邊漸漸圍攏了一些人,有些是民宿客人,有些是在庭院裏做運動、還沒回家的村民。

「嗚~~你真冷酷、真沒同情心,為什麼不給我表現的機會,就要我滾出去?」她嗚嗚兩聲,一邊吸鼻子,一邊伸手到口袋裏摸索。

糟了,口袋裏頭沒有衛生紙!

杜艾翡一僵,忍不住在內心哀嚎著。

她的鼻涕快流出來了啦!嗚~~

「這個女孩看起來很可憐耶!收留她啦!」

有些好事的村人忍不住開口慫恿。

「就當作是做善事嘛,別這麼狠心啦!」

熱血的登山隊員也在一旁幫腔。

「不行。」

男人依然不為所動,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繼續用堅定的眼神驅趕她。

老天,她若是再繼續跟他僵持在門口吹風,鼻涕早晚會投奔地心引力,從她的鼻管裏流出來的!

杜艾翡幾乎要對這個語氣頑固的酷男人翻白眼了。

「為什麼不行?」她順著他的語氣開口,並用力吸了吸鼻水。

此時,她的眼睛因鼻子癢的關係,也漸漸發紅,看起來更像一個小可憐了,因此眾人都看得心疼了。

「年紀孝個子矮、嬌嬌嫩嫩的,一副吃不了苦的模樣!留下來能做什麼事?」

男人略顯嚴苛的雙眼,在她身上來回打量了一圈後,輕哼一聲,酷著臉從嘴巴吐出不怎麼好聽的評價。

可惡,這只熊竟然也是外貌協會的會員啊?

她長得孝長得矮、長得嬌嬌嫩嫩,礙著他的眼啦?

「大叔、大叔!你是老闆吧?請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做很多事的!」她飛撲過去,抓住他的衣角哀求。

四周猛地發出一陣竊笑。

「『大叔』?我才二十七歲!沒禮貌!」他咬牙回話。

男人的臉色鐵青,似乎對「大叔」這個稱謂十分有意見。

「二十七?對我來說是很老了礙…」她委屈地咬唇,眼眶中那一大顆淚水搖搖欲墜。

對於年紀,不只女人計較,男人也是有他的自尊的,怎麼能任人家對他一戳再戳呢?

「最後一班公車就快開了,妳趕快回頭,走去村頭等車吧!」他惡意地說道,接著就反身進屋去,不再理她。

眼看男人已經鐵了心不理她,幫不上忙的眾人也只能同情地看著她,順便勸她快快坐車下山。

杜艾翡忍住跺腳的衝動,生氣地瞪著男人的背影,企圖用眼神狠狠地燒穿他的背。

可惡、可惡!

她氣到整顆頭隱隱作痛,重得像灌了鉛一樣。

杜艾翡在行李旁蹲下來,翻找出一包面紙,惡狠狠地撕開來。

她發誓,她要是不「盧」到他答應收她,她就不姓杜!

重重擤了一下鼻涕後,杜艾翡坐到地上,準備長期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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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立志要當門神嗎?」

兩、三個服務生一邊整理客廳,一邊同情地用眼角瞄向門口那個女孩。

「她已經錯過最後一班下山的公車了耶!」

「她今晚不知道要睡哪里?外面一入夜就很冷,連登山客都不怎麼想在庭院搭帳篷過夜呢!」

「她是不是感冒了?好象一直在流鼻涕耶!」

幾個人同時看向坐在角落的老闆。

薑明嘴上叼著煙,一句話也不吭,冷冷地看著那個杵在門口老半天,仍然不肯離開的不速之客。

看到老闆不說話,他們又轉回頭,互相使個眼色後,你一言、我一語地繼續討論。

「她會不會是蹺家少女啊?」

「蹺家少女?」姜明聞言,皺起眉頭。

「看她年紀很輕,又拎著一個大包包,還說需要工作,怎麼看都像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孩。」

「可是需要工作的話,她怎麼不進城市找?『風光村』這麼偏僻,大老遠地坐公車跑來這裏找工作,腦袋壞掉啦?」

「也許……她在躲人?說不定是被誰虐待,受不了才跑出來的。」

「嗯……有可能哦!」

服務生們越猜越投入,想到女孩的境遇可能很慘很慘,同情心瞬間氾濫,一致轉頭用懇求的目光望著老闆。

「老闆,這樣她很可憐耶!」

「對啊,老闆,你就好心點收留她嘛!」

「達利他說過一陣子要回山上的老家照顧他奶奶,至少會請上兩個月的假,這個女生剛好可以來補達利的缺。」

「我們的人手夠了,就算達利請假,也沒什麼影響。至於外面那個女孩,太嬌了,就算缺人,我也不想請她。」薑明不以為然地回答。

服務生們失望地歎了口氣。

薑明也歎了一口氣,感覺這幾個山裏長大的純真年輕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一看到弱小就想伸手幫忙,一點兒都沒想到「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

但是,他們的話、還有那女孩楚楚可憐的神情,讓他也有點兒動搖了……

視線調向門外,剛好看到女孩又哈啾地打了一聲噴嚏,好象很冷似的,身子也縮成一團,扯緊身上那件單薄的短袖襯衫。

「她最好不是你們說的蹺家少女,不然我會報警處理!」薑明突然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大夥兒一聽,知道老闆心軟讓步了,紛紛咧嘴開心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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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冷、好冷……

杜艾翡縮在牆邊發抖,覺得腦袋重得快掉到地上了。

與其等那只熊大發慈悲,不如自己主動出擊。

否則的話,她就算直接凍死在門口,那只沒血沒淚的大熊搞不好還會嫌她擋路,一腳把她踹到一邊涼快去。

她臉皮夠厚,先想辦法在屋裏賴個一晚,明天再做打算吧!

好,一、二、三,沖!

她握著拳,像列義無反顧的小火車,往裏頭沖進去,所有人都因她渾身散發的氣勢而閉上嘴巴,一個個睜大了眼,瞧她想做什麼。

正要走向門口的薑明,也面露訝異地在客廳中央停下腳步。

她直接沖到薑明面前,努力仰起頭,氣魄十足地與他對望。

他低頭瞧她,發現她的面色有些潮紅,小巧的鼻尖也因為擦鼻涕過度而變得像酒糟鼻。

「老闆,我叫杜艾翡,朋友都叫我翡翡。」她露出最誠懇的笑容。

「翡翡?我看叫小土匪還差不多,挺會賴皮的。」他雙手環胸,故意說道。

她一吸氣,努力咬牙,忍住反唇相稽的衝動。

「老闆,求求你!至少今晚先讓我待一晚,可不可以?外面真的好冷,你不會這麼沒同情心吧?」她繼續使出小可憐的攻擊招數。

「妳還不放棄啊,小土匪?」

「我……我真的無處可去嘛!」她吸吸鼻子。

「妳為什麼一定要來我這裏工作?」

「這裏……風水好啊!」她努力想出個好理由。

薑明定定地看著她,接著搖搖頭。

「真奇怪,妳明明長得清秀可愛,怎麼一開口說話就這麼滑頭呢?讓人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妳的真誠。」

「我說話就是這樣!」她倔倔地說。

「小土匪,妳想辦法找人帶妳下山吧,『閒居』客滿了。」他隨意地揮手打發她,轉身就要離開。

「匪你的頭!是翡翠的翡啦!」她握起拳,火爆地低吼,紅通通的雙頰透著股異樣的神采。

薑明停住步伐,側過頭來瞄她一眼。

這女孩兒被他激得火氣不小,不停地對他噴火,早就沒了先前無辜柔順的模樣了。

他暗笑一聲,轉回頭逕自走向屋後。

旁邊的服務生們面面相覷,原本以為老闆改變了心意,要讓那女孩進來,怎知兩人說沒兩句話,老闆還是開口要那女孩滾下山。

「可惡……我真的沒地方去了嘛……」杜艾翡身心俱疲地呆站在原地,低聲喃喃說道。

倦意化成淚水,湧上眼睛,一串串地擠落下來,登時嚇壞了幾個服務生。

「欸,妳……妳不要哭啦……」

「那個……我們再去幫妳求老闆好了……」

「不然我有車,可以送妳下山……」

幾個大男生搔搔頭,不知道該怎麼辦。

杜艾翡捂著臉用力搖頭。她覺得頭有點痛、喉嚨有點痛、鼻子因為擤鼻涕也擤得好痛,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沒多久,薑明又突然出現在客廳裏,手中還多了一把鑰匙。

「小土匪,哭什麼勁兒?眼淚這麼不值錢?提著妳的東西跟我過來。」薑明叼著煙經過她身邊,一手勾住她的手臂就往門外拖。

「大叔,你……你要把我丟出去你還是不是人啊?我是女孩子,無依無靠、無處可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耶!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待我?嗚嗚嗚~~」她揮舞手腳,不停地掙扎。

「吵死了!工作人員的宿舍在另一間小屋。還有,小土匪,我的名字叫薑明,不叫大叔!」他冷冷地低頭瞥她一眼。

她聞言愣住,一時間無法反應,只能傻傻地任他拖到門外去。

「老闆,你要收留她了?」

「我就知道老闆是好人,哈哈!」

「我們可以幫她拿行李!」

幾個大男生興奮地跟在他們身後,走到門外。

杜艾翡這才明白過來,激動得小臉脹紅。

「我……我是翡翡,不是小土匪啦!」她破涕為笑,哽咽地對新老闆大聲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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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1 00:05: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最初兩天,還在忙著認識環境,根本沒來得及正式上工,杜艾翡就得了重感冒,又咳、又吐、又發高燒,整個人癱在床上奄奄一息。

「果然收了一個麻煩進來……」

薑明嘴邊叼著沒有點燃的煙,手裏拿著藥包和開水,倚在杜艾翡的房門口,眉頭聚攏成中央山脈,不耐煩地低聲抱怨。

要不是大家都正忙著,只有當老闆的他現在最閑,他根本不想來照顧這個小女生。

他當初真應該硬起心腸拒絕她的。

本來就不打算多收工作人員的,他到底是著了什麼魔,竟然被她的眼淚給軟化,收了一個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員工?

「小土匪,吃藥了。」他走近床邊,彎下腰拍拍她潮紅的臉蛋。

手掌底下的溫度,讓他眉頭那座山脈又攏高了好幾吋。

她皺起臉,動了動,表情顯得很不舒服。

「小土匪,醒了沒?」

原本又圓又亮的大眼,此刻虛弱得只能張開一道縫瞅他。

那張曾經聒噪得讓他想找東西塞起來的嘴巴,也一開一合的發不出聲音來,只能擠出嘶嘶的氣音。

「可憐的小土匪,嗓子也啞掉了嗎?」他同情萬分地搖搖頭。

她脹紅臉,重重啞咳了好幾聲,算是回應他的問話。

「起來吃藥,吃完再睡。」

「我的頭好痛……」她難過地申吟一聲。

「廢話,妳一直發高燒,都快燒成笨蛋了!」

他伸手要拉開半覆在她臉上的被子,沒想到杜艾翡一點兒也不配合,反而把被子蜷抱得死緊。

「喂,不要學小孩子耍賴,起來乖乖吃藥。」他以為她不想吃藥,大手一抓,想將她身上的被子抽開。

「嗚嗚~~我好難過……難過得想死掉……」

她抓住不放,摀著胸口,看起來似乎疼痛不已。

「妳說什麼?」

他聽不清她的話,靠近了她幾步,順便伸手撫上她的額頭,測量她的體溫是否過高。

帶著撫慰意味的溫熱大掌,讓她嗚咽得更厲害了。

「怎麼哭了?真是……」手指摸到她的淚水,他突然睜大眼,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身心脆弱的女娃娃,頓時顯得手足無措。

「為什麼這麼難過還會活著?為什麼活著……」她低啞地哭喃道,語氣問充滿令人心驚的絕望感。

「別鬧了。」他再一次試圖掀開她的被子。

「我不要吃藥。」她將被子搶回來。

「喂,不要製造麻煩!」他有些生氣了。

「那就不要管我!」

「誰想管妳?我是怕妳死在這裏,到時找誰來收屍?」他不耐煩地將手上的東西重重扔在床邊的小桌上子,發出「砰」的一聲。

「死在這裏最好,我求之不得!最好直接把我丟進山裏陪他一起死去,誰也不必來收我的屍!」

她爬起來對他怒吼,然後重重地躺回床上,將臉埋進被中,大聲哭了起來。

這一次,他終於聽清楚她的話,心頭沒來由的悚然一驚。

「說什麼傻話!」他臉色一變,低聲斥責她。「一點小病痛就哇哇大哭,將來要是遇到更大的挫折,妳要怎麼辦?」

「怎麼辦?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只想死掉……」她迷惘地搖頭,哭泣聲越來越低微。

他無奈地低頭瞪視躺在床上的她。

她想死在這裏?

陪「他」一起死去?

這個「他」是什麼人?

無數的疑問瞬間在薑明的腦中爆發。

雖然想問她許多話,但他明白現在最需要的是先安撫精神太過脆弱的病人。

他懷疑她根本就已經燒到神智不清了。

瞧她眼神迷茫,沒有焦距,說話也沒頭沒尾、毫無條理,嬌小的身軀掩沒在大被子裏,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狗,哀鳴著沒人能瞭解的內容。

「真傷腦筋。」薑明歎了一口氣。

她剛來到這裏時,活力十足,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想求死的人,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絕望得嚇人的話呢?

他強烈的直覺又升了起來,越來越覺得自己確實收了一個不小的麻煩進門。

這小土匪似乎有個解不開的心結,而且這個結還打得很死。

他在床沿坐下來,瞇起眼細細地審視她。

「嗚嗚嗚~~嗚嗚嗚~~」

杜艾翡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飄著,讓他覺得耳朵好癢。

過了好一會兒,眼見她還沒有停止嗚咽的打算,他重重歎了一口氣,伸手搖了搖她的肩膀。

「喂,小土匪,不論如何,妳先起來吃藥,吃完再給妳躺回去繼續哭,好不好?」

他好聲好氣地跟她打商量,不想再讓耳朵受折磨了。

她躲在被子裏沒有理他,不過哭聲倒是停了。

又等了一會兒後,他不耐煩地戳她兩下,但被窩底下依然毫無動靜。

他掀開被子一角,一張淚痕斑斑的熱紅小臉露了出來,半合半張的嘴唇正發出細微的鼾聲。

「靠!睡著了也不通知一聲,耍我啊!」

他喃喃罵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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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舒舒服服躺坐在床上喝粥的小不點,大塊頭越看越不順眼。

「年紀輕輕的,竟然是這種差勁的『三寶』身體。」他第一百零三次的嫌棄她。

杜艾翡刺耳地翻翻白眼。

「我第一次來到日夜溫差這麼大的山區住,難免會感冒嘛!而且我第一天來的時候,你把又倦又餓的我堵在大門口,不但不讓我進門,還害我吹了好久的冷風,我不生病才怪呢!」她嘟起嘴。

「妳說什麼?」他瞇起眼。

「大叔,原來你還耳背啊!」她嘲諷道。

薑明臉色難看地瞪住她,差點咬斷銜在唇邊的煙屁股。

敢情她是把生病的罪過,全都推到他身上來了?她剛到達「閒居」的時候,明明都已經開始在流鼻涕了。

叫他大叔,是仗著她年輕嗎?還敢冤枉他害她生病?!

沒關係,他有的是治她的方法!

「等妳病好了,早上起來跟我一起去慢跑。」他撇唇,不懷好意地冷冷一笑。

「慢、慢跑?!」她驚嚇了一下,差點咬到舌頭。

唉唷!她生平最討厭的運動,除了爬山就是跑步,他怎麼突然戳中她的罩門,要她跑步?

本來下意識地想皺眉,但是記起他正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因此她又立刻昂起小下巴,露出不甘示弱的表情。

但,他還是察覺到她臉上一絲絲抗拒的神情,不由得笑咧了嘴。

「是啊,慢跑。妳身體太差,需要多多運動。想在『閒居』做事,身體就要強壯。」他端出老闆的架子,慢慢開口。

他把她看扁的眼神惹惱了她,她氣得挺起胸,不服輸地回瞪他。

「慢跑有什麼了不起?跑就跑啊!你說個時間,我跟你跑!」她的氣勢像是正在接受戰帖一樣。

「四點半。」他贊許地點頭。

「下午?」太陽有點大,她會被曬黑耶!唉……

「早上。」他糾正。

「早上?」她茫然地重複。

「早上四點半。」

他的話像一道雷,轟轟地直擊她的天靈蓋,害她差點跌下床。

「嗄?早上四點半?我不去、我不去!」她想也不想地猛烈搖頭。

開玩笑!早上四點半?

這是什麼鬼時間?

夜貓子作息的她,在淩晨四點半時,才剛睡下去不久耶!這時候就要起床,會要了她的命。

看她臉色發白,薑明樂不可支,在心裏拚命暗笑。

他就知道,這個小土匪是一隻缺乏運動、也不愛運動的小肉雞。

「那可不成。我不希望我雇用的人三天兩頭的就給我破病臥床,我會很麻煩的。」他板起臉,對她搖頭。

「四點半耶!天都還沒亮,我一個女孩子在這個時候出門很危險的!」她握拳大聲抗議。

「我會跟在妳身後,怕什麼?」

「不要、不要!哪有人那麼早出門運動的?一路上都沒人,我會怕!」她依然抵死不從。

「這個妳放心,妳會在路上跟至少半個村子的人打上招呼。」他好整以暇地睇視她。

「我……我有低血壓,這麼早起床會暈眩想吐……」她扶住額頭,表現出異常虛弱的模樣。

「低血壓?真是糟糕,那妳更要運動才行了!運動絕對可以有效改善低血壓的毛玻」他擔憂地低呼一聲,嗓音裏隱約藏著一股笑意。

「可是、可是……」

她笑不出來,也擠不出反對的理由了……

現在杜艾翡已經躺不住了,她抓著被子急出一身汗,認真考慮要不要下床去做二十個伏地挺身給他看,證明她的身體其實很不錯,不必早上四點半去跑什麼鬼慢跑!

「運動有益健康。」別掙扎了,小土匪!他在內心對她喊話。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也是四點半起床慢跑?」她嘟起唇問道。

她使出最後的賤招,想拖大家一起下水,然後再用群體的力量,抵制不人道的老闆。

「『閒居』裏其他年輕人都是山裏長大的孩子,他們吃苦耐勞,運動量一向充足,也幾乎沒生過病,所以不需要慢跑。」

她瞬間垮下臉,沮喪得幾乎要痛哭失聲了。

「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像這樣重感冒,也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真的!」她悲憤地舉手發誓。

「妳這麼瘦弱,不訓練一下體力,怎麼能負荷我們這裏的工作?」他酷著臉搖頭。

「你怎麼這麼不通情理?」她簡直是被逼著要跳入火坑裏。

「不是我強留妳在我這裏工作的。」

他提醒她,是誰主動跳進來火坑的。

她氣呼呼地瞪著他,他卻一臉隨妳接不接受的模樣,涼涼地抓抓臉,又抓抓脖子。

形勢比人強,逼得她不得不低頭。

如果她想留在這裏工作,就得要付出某些代價……

「慢跑就慢跑,怕你喔!」心一橫,她撂下狠話。

哼!她昂高下巴,用脖子瞪他。

她稚氣的很話,突然逗笑他。

雖然她體能不佳,活力倒是很充沛。

「很好。」他滿意地點點頭。

比起她上回吃藥時那張絕望得彷佛一碰就碎的哭泣臉蛋,他還比較愛看她現在這副氣勢洶洶的鴨霸模樣。

她的心裏,到底藏著什麼樣的死結?

薑明一直思索著,並猜測各種的可能性。

「什麼時候開始?」她咬牙問他。

「什麼什麼時候開始?」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問,心裏還在斟酌是否要探知她那天哭得那麼絕望的原因。

「慢、跑、啊!老闆!」

她聽到自己的磨牙聲,馬上暗自命令自己吸氣再吸氣。

可惡!她的形象一向是甜美又可人的,可在他面前卻老是被他逼得頻頻破功。

他回過神來,發覺這個小土匪真的對慢跑深惡痛絕。

「哦,慢跑矮~」他拉長語調,像是故意對著暴躁小猴子的屁股,拿針輕輕戳兩下似的,有趣地等著她的反應。

「對!什麼時候開始跑?」

果然,小猴立刻抓狂大吼。

「一個禮拜以後吧。這一個禮拜妳好好休息,下個禮拜,妳早上開始跟我去晨跑,晨跑回來後再加入大家的工作。」

她愣住,有些傻傻地看著他。

「休息一個禮拜?」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問。

「怎麼?有問題?」他挑眉。

「我以為不是明天,至少也是三天後,你就會要我開始工作了……」她喃喃說道。

她以為他會是個很嚴苛的老闆,沒想到他竟然體貼地讓她休息一個禮拜再工作?

「妳嫌休息時間太長?沒關係,那我們──」他摸摸下巴。

「不會、不會!一個禮拜後就一個禮拜後,不准改時間!」她飛快大喊,截住他的話,不讓他改變心意。

薑明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雙手插進褲袋裏看著她。

「那就這麼說定了,一個禮拜之後開始跟我一起晨跑。」不再多說一句廢話,他轉身走出房間。

目送薑明離開後,她呼出一口氣。

這幾天,她不爭氣地生病倒下後,天天擔心薑明會借機趕走她。

沒想到,她不但沒被趕走,還讓他親自照顧,這麼順利地就被留下了。

她本來還以為又要經過一番死皮賴臉的纏鬥,才能達成心願的。

轉頭看向窗外連綿成一片的山頭,她心頭突然一陣糾痛,眼眶慢慢熱了起來。

「我現在才來,會不會太晚了?」對著山頭,她低聲問道。

青山無言靜立,冷漠得沒有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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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明發現,客廳裏那片釘滿登山客出發前在「閒居」留影的照片牆上,出現兩塊太過白皙的方形痕跡。

「少了兩張照片?」薑明若有所思,抬手摸了摸那兩塊太過白淨的軟木表面。

「是不是照片掉下來了?地上找一找。」

「老闆,我有找過地板了,沒看到照片耶!」一個大男生搔搔頭。

「咦?怎麼會不見了?」

大家圍在照片牆前,七嘴八舌地討論。

「早上是誰掃的地?」薑明詢問眾人。

「我。」一個眼睛大大、膚色黝黑的年輕女孩舉手。

「哈娜,有沒有掃到掉在地上的照片?」姜明看向她。

哈娜瞟了瞟軟木板牆,又猶豫地偷看了站在人群外的杜艾翡一眼,接著低下腦袋,用力搖了遙

薑明跟著她的視線移向杜艾翡,才剛接觸到她的雙眼,就見她倏地低下頭去不看他。

他垂下眼瞼,臉上看不出表情。

「角落跟桌椅底下也掃過了?」他若無其事地繼續詢問哈娜。

「嗯……」哈娜回答得有些緊張。

「真的沒人看見……或撿去了嗎?」薑明突然又問了一次。

他眼尖地注意到幾個工作人員全都搖搖頭,只有哈娜跟杜艾翡一動也不動地低頭對著地板猛瞧。

他輕歎一口氣。

「算了,掉了就掉了。下回誰見到照片掉下來的話,記得釘回去。那些照片都是客人留下來作紀念的。」

眾人點點頭後,薑明便指揮所有人散開去工作。

薑明轉身離去前,看了杜艾翡一眼,眼神莫測,看不出什麼思緒。

杜艾翡站在原地,望著軟木牆上的方形白痕發呆,沒發覺薑明落在她身上的視線。

等到大家都散去後,杜艾翡也回過神,轉身離開。

回到房裏,關上房門後,她坐到床沿邊,伸手探入牛仔褲臀後的口袋中,摸索了一下,抽出兩張照片。

兩張照片中,有好幾個人都重複出現在裏頭。很明顯的,兩張照片中留影的人,是同一群夥伴。

在一群歡樂地擺出誇張姿勢的人群後方,有一個男孩也同時出現在兩張照片裏。在兩張照片中,他總是面無表情地瞪著鏡頭,彷佛正在跟誰鬧脾氣似的。

她懷念地撫摸著那個正在鬧脾氣的男孩。

「你真的這麼氣我啊?」

她試圖輕快地跟照片中的男孩對話。

然而,一個哽咽,熱極的淚水仍是控制不住地滴落到照片上,男孩的臉龐瞬間糊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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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闆……」哈娜猶豫不決地站在薑明專門用來辦公的書房門外。

「什麼事?」正在整理帳目的薑明,從一堆單據帳表中抬頭。

「那個……」她欲言又止,雙眼瞟來瞟去。

「妳先進來說話。」薑明放下手邊的東西,向她招招手。

哈娜雙手互相捏握著,緊張地走進書房。

「怎麼了?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其實……我知道是誰拿走了照片。」

「哦?是誰拿走的?」

「是、是杜小姐。」哈娜吞了吞口水。

「妳看到了?」他嚴肅地看著她。

「嗯!」哈娜用力點頭。

「妳怎麼發現的?」

「早上我掃地的時候,她到客廳來一邊跟我聊天,一邊看著牆上的照片。後來我去掃門口,留她一個人看照片。結果,當我轉身要進屋時,剛好看到她把照片撕下來,藏到口袋裏。」

哈娜一口氣說完後,像做錯事似地低下頭。

「小土匪她拿走客人留念的照片做什麼?」他皺起眉思索。

「我不知道。」哈娜搖搖頭。

「謝謝妳告訴我。」薑明和善地對她一笑。

哈娜扯出一個笑響應,隨即又望向腳尖。

「但是,妳剛才為什麼不說呢?」

「因為……她偷照片的時候好象在哭……」而且,打小報告會讓她的良心非常不安。

「她在哭?」薑明訝異地挑眉。

薑明想起她前幾天發燒時的哭泣與話語,突然覺得在杜艾翡這個女孩身上,似乎有好多的秘密,而且她的行為也詭異得緊。

「老闆,你不會趕她走吧?」哈娜不安地開口。

「我不會的,妳去忙吧。」姜明向她點點頭。

聽到薑明的保證後,哈娜才放下心來,對他笑了一下,離開書房。

「小土匪她堅持要留在『閒居』的原因是什麼?又為什麼要偷照片呢?」她的行為,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思考了一會兒後,他決定直接去問杜艾翡本人。

走出書房,來到杜艾翡的房門口,伸手敲了敲。

「小土匪,妳在嗎?」

過了一會兒,門板緩緩打開。

「大叔?是你呀!」

「誰是妳大叔?」薑明臉色壞壞地冷哼一聲。

「是你說我年紀小的,而且你都二十七歲了,叫你一聲大叔又不為過。」她的表情十分無辜。

哼哼,誰要他叫她「小土匪」?有夠難聽的!

「這麼伶牙俐齒,一點兒也不可愛!」他低頭瞪她。

「大叔找我有什麼事啊?」

她故意露齒而笑,讓他看清她的伶「牙」俐「齒」,還特意加強「大叔」這兩個字的音調,笑咪咪地看著他頭頂冒煙的模樣。

「妳身體有沒有好多了?」

「差不多了。」她小心翼翼地說。

「嗯,那就好。」他點點頭。

「你說要讓我休息一個禮拜的,我還可以再休息三天才上工哦!」她戒備地盯著他,先把話搶在前頭說。

「我沒壓榨童工的習慣!」他沒好氣地回答。

「那就好。」她拍拍胸口。

她還有三天的歡樂時光可以偷懶。

「妳到底幾歲?」他皺起眉。

被人叫「老闆」還不覺得自己老,但是老是被人叫「大叔」,他都快被叫得長白頭髮了。

「你說呢?」她一臉狡黠地反問。

他瞇起眼,將她從頭到腳、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巡了一遍。

「唔,我猜妳其實有二十八了。」他搔著下巴,慢慢回答。

「我才沒這麼老咧!人家都說我娃娃臉,像未成年,哪里看起來像二十八歲了?還比你大一歲?!」她立刻哇哇大叫。

「娃娃臉?像未成年?妳超過二十歲了?」他馬上抓到她的語玻

原來她成年了啊!他還以為她頂多只有十八、九歲呢!本來他還打算要去跟村子裏的管區報備,免得人家的父母找上門來,到時他的善意被當成屁,還惹上一身腥說。

既然已經成年,應該就不能算是偷偷蹺家的問題少女了。

「啊?原來你亂猜啊!」她懊惱自己嘴快,露出了破綻。

「我又不知道妳真正的年齡,當然亂猜啊!」他白了她一眼。

「再猜一次!要用心地猜,不可以亂講!」她生氣地跳腳。

「不說就算了,誰理妳。」有夠無理取鬧的。

既然她不肯爽爽快快地報出年紀,他也不想玩這種幼稚的猜謎遊戲。

「你……你賴皮!」她頭頂冒煙地伸手指責他。

「不要指我,沒禮貌。妳才賴皮吧!」

薑明不耐煩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壓下來,嚇了她一跳。

她反射性地低頭看,發現他的手好大,她整只手都被他握進掌裏了。

他的手很暖,讓她想起發燒昏睡時,常常感覺到有一隻暖熱的大掌,不時地拂上她的額頭,讓她安心得好想哭……

「不談年齡,我是來問妳一件事的。」薑明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你……你先放開我的手。」她的臉蛋微微發熱。

薑明垂眼看著兩人的手,緩緩放開。

她將手藏到身後,不知道為什麼,害羞的感覺突然在心頭氾濫開來。

「照片是妳拿的?」他的嗓音好低沉。

聞言,她的臉色凍結了一秒,瞬間又恢復成皮皮的笑容。

「啊,還是被你發現啦?」

她嘿嘿笑著,一點兒也沒有心虛的模樣。

「妳為什麼要拿那兩張照片?」

「我看到照片裏的男生很帥,一時失去理智,忍不住就拿掉,偷偷藏起來了。」她嬌羞不已地捂著臉。

「只是這樣?」他不太相信,因為哈娜說她偷照片的時候好象在哭。

「是啊!我有收集帥哥照片的嗜好,如果大叔你再英俊瀟灑一點兒,我也會成為你的崇拜者,偷你的照片的!」她表情誇張地說。

薑明沒有笑,只是很嚴肅地看著她。

「偷東西的行為不好。」

杜艾翡低下頭去。

「我知道,我只是一時衝動……」

「不告而取,是很嚴重的事。」

她咬著唇不說話,接著默默地從牛仔褲門袋中拿出照片,緩緩遞到他眼前。

「對不起,下次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她的聲音低低啞啞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低頭看了一下,眼尖地認出兩張照片中的人物,是同樣的一組人。

「妳為什麼會挑這兩張?」

他沒有伸手接過照片,只是盯著她的眼問。

她抬頭看他,再看看照片,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解釋。

接著,她閉上眼,有些困難地回答。

「照片裏面……有我的朋友。」

「是妳的朋友請妳來拿回照片的?」

「不是,他已經死了……拍完照後去登山,就一去不回了……」她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彷佛照片沉重得令她無法負荷。

薑明訝異地瞪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他歎口氣。

「照片就送妳吧。」

「真……真的?」

杜艾翡倏地抬頭看他,感激的雙眼瞬間充滿淚水。

他酷著臉,點了點頭。她對他露出真誠感激的表情,讓他有些不自在。

她將照片緊緊貼在胸口,低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他伸出大掌,笨拙地撫摸她的頭頂。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她的哭聲不但鑽進他耳朵裏,還一陣一陣地鑽進他的胸口,刺刺的、痛痛的,難受得讓他想開口罵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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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死、好想死、她真的好想死……

勉強拖著重得像灌了鉛的雙腿邁了幾步後,她再也不肯前進了。

「我跑不動了啦……」

杜艾翡停住腳步,彎下腰,雙手撐在膝上又咳又喘,整張汗濕的臉蛋脹得好紅。

嗚嗚~~

她好累,大腿好痛,腦袋好脹,肺葉快炸開,四肢都快中風了!

永遠與她拉開十步遠跑在前方的大塊頭,聽到她的哀嚎後,終於不再前進。

他轉過身來,一邊原地繼續跑,一邊露出不以為然的眼神看著她。

她倔強地停在原地,張大眼睛瞪回去。

「我跑不動了啦!」她賴在原地用力宣告。

她喘著氣,語氣充滿濃濃的撒賴成分。

他如果開口要她再多跑幾步,她發誓她會在下一秒口吐白沫給他看!

「妳才跑了三十分鐘。」

薑明抬手看看表。

「才三十分?你騙我,天都已經大亮了!」她用力地指一指亮晃晃的天空。

他抬頭看看天空,接著冷冷地回視她。

「妳今天早上賴床賴到五點半,我們出門時都已經六點了。現在六點半,太陽當然已經出來了。」

「我覺得五點半起來,六點出門,這樣剛剛好啊!」她手插腰,理直氣壯地反駁。

「是嗎?所以現在可以回去了?」他嘲諷地問。

看她不肯再前進,他也不跑了,乾脆停下腳步,跟她大眼瞪小眼。

「是阿是啊!我們可以回去了!」她拚命點頭,簡直是求之不得。

「妳知不知道,這三十分鐘只有達到暖身階段,三十分鐘之後,才是真正的運動時間?」他沒好氣地告訴她。

這是一般的運動常識。

真正在運動的人,不會只動三十分鐘就休息了。

「我跑得快斷氣了,你竟然說這樣只是暖身?!」杜艾翡覺得晴天霹靂,臉色發白,感覺自己真的快吐了。

「快點,繼續跟我跑一段路後再休息。」薑明催促她趕快邁開腳步。

「不要啦~~大叔,你不可以這樣折磨我~~」她抱頭哀嚎不已,最後乾脆蹲到地上去。

整整跑了三十分鐘還不算是運動?

讓她死了、讓她死了吧!

薑明看她一臉汗濕潮紅,直到現在喘息都還不能平復的模樣,他的心微微軟化了。

他無奈地抹抹臉。

「明天妳給我早點起床!」姜明冷冷地對她撂下一句話。

他往回走,越過她後,開始又慢跑了起來。

「那……現在是要回去了嗎?」她回頭看著他的背影,不確定地問。

「廢話!」

他頭也不回地回答。

「大叔!等一下──」她突然在他身後大叫。

又是大叔?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什麼事?」他雙手插腰,神色不善地瞪住她。

「我小腿抽筋……」

她一臉疼痛地跌坐到地上,雙手用力壓在小腿肚的位置。

薑明無奈地仰頭,無語問蒼天。

「喂,快來幫我啦!我的腿好痛……」她的小臉皺成一團。

薑明走到她身邊蹲下來,伸出大手覆住她光潔的小腿肚,讓她的腳伸直,另一手則抓握住她的腳板,往她身體的方向推。

「噢,好痛!」她反射地伸出手,扶在他的肩上。

「怎麼這麼軟?一點肌肉都沒有,沒運動嗎?」他面無表情地批評她軟得不象話的小腿肚。

「我不愛流汗嘛!」她的臉紅了紅。

薑明沈默地低頭看著她的腿。

她的小腿線條雖然好看,卻是中看不中用,一點兒也不結實。他可以想像她身上其他部位一定也都是軟嫩白皙,毫無硬實的肌肉壘塊,渾身上下跟小腿肚一樣好摸得不得了……

忽然間,他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甩開手。

按摩人家的小腿,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心猿意馬起來?

就算心猿意馬,也要看對象啊!

他又不是饑渴太久,怎麼會對這個老是給他惹麻煩的小土匪動心?他在心裏狠狠揍了自己好幾拳。

她疑惑地回視他突然浮出怒意的雙眼。

「怎麼了?」她委屈地問。

不喜歡運動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吧?他幹麼露出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

「沒事。」他站起來,後退一步。

表面上,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內心卻依然在猛揍自己,希望自己能清醒一點。

她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揉著自己的小腿。

「妳先站起來,看看能不能走動。」

她困難地站起來,輕輕踢了踢腿,轉了轉腳踝。

「還是痛,但是好一點點了。」

「那走吧。明天妳出發前柔軟操最好做久一點。希望明天不會只跑了三十分鐘而已。」他率先往回家的路上走。

「……喂!」

「又有什麼事?」

「我走不回去……腳好酸喔……」她彎腰捶了捶雙腿。

「有沒有人說過妳很煩?」他大步走回來,火氣也快冒出來了。

「有啊,我妹妹!她老是說我很吵,其實是她太安靜了。事實上呢,她身邊還有一個比我更煩的傢伙,那人是我妹的護花使者,也是一個超級囉嗦的管家婆,有時候嘮叨到連我都有點受不了。」

「妳有妹妹?」薑明挑了挑眉毛。

「是啊!」

「妳妹妹幾歲了?」

「二十二。」她回答完後,本來還張口想再說些什麼,但想了想,又閉上嘴不說話了。

姜明在心中推算,妹妹二十二,那麼小土匪的年紀絕對不止二十二歲了。

「你在想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蹲低。

「咦?這是要做什麼?」

「上來。」

「你要背我?!」她不可置信,雙眼一亮。

「『閒居』在這個時刻會很忙碌,我必須趕快回去。妳要是再磨蹭下去,就自己想辦法走回去!」他不耐地斥道。

「幹麼這麼凶嘛……」她嘟著嘴抗議。

看著他寬廣結實的背部,她忽然臉紅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背耶!

心臟跳得飛快,小手有些怯意地搭上他硬實的肩膀,跨上他的腰背。

他大手向後勾住她的腿,穩健地站直身體,將她背了起來。

她忍不住驚呼一聲,雙手向前伸,緊緊環抱住他的頸項。

「別勒太緊,勒昏我對妳沒好處!」薑明又罵了一句。

正處於興奮中的杜艾翡不計較他不怎麼和善的口氣,新奇地轉頭四處觀望高了一截的新視野。

「有人說上面的空氣比較新鮮,這是真的嗎?」好棒哦!長高的感覺,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這要問妳啊!我又不知道矮個子在下面呼吸的空氣新不新鮮?」他低聲哼道。

杜艾翡沒回嘴,依然快樂地笑著。

「耶~~回去了~~」

她像個坐在馬背上的將軍,雄赳赳地舉臂高喊一聲,完全沒有先前軟腳病貓的可憐模樣。

「白癡!真是不中用的小肉雞……」

聽到她的歡呼聲,薑明猛翻白眼,沒好氣地喃喃罵道。

她覆疊在他後背上的身軀細嫩柔軟,甚至還傳來淡淡的汗香味,使他先前的想像完全具體化,害他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心猿意馬起來……

頭一次,他覺得回「閒居」的路程怎麼這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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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薑明有事下山幾天,所以派哈娜跟達利領著杜艾翡到廚房、客房等地方實習做過了一輪,再交由他們決定杜艾翡的工作。

結果,當他回來時,發現杜艾翡被分配到的工作竟然是──櫃檯兼總機。

「您好,歡迎光臨『閒居』民宿。」

杜艾翡站在櫃檯前,微笑地迎接初次前來投宿的客人。

初來乍到的客人們,一路仰著脖子進門來,張著嘴環顧四周,不敢相信真的有這種五星級品質的別墅型民宿。

尤其是出來接待他們的女孩,擁有嬌軟甜美的嗓音、笑容可掬的臉蛋,讓投宿的客人們一踏進「閒居」後,雙眼都忍不住因驚喜而為之一亮。

「妳就是接電話幫我們訂房的杜小姐嗎?」一位看起來像是領隊的男生,興沖沖地跑到櫃檯前搭訕。

「是啊,請問您是?」杜艾翡維持禮貌的微笑。

「我姓張,南港來的,訂了十五個床位。」

「啊!張志誠先生,我記得您。」

「真的嗎?」

姓張的男人一聽到美女記得他,立刻眉開眼笑。

「你說你們是公司裏剛組成的登山同好會,這是第一次出隊,對不對?」

「對、對、對!」

回答她的,同時有十個人。

圍在櫃檯邊的男士們,拚命地點頭附和,不讓姓張的一個人專美於前,他們也要跟美女說話。

「你們人都到了嗎?我先帶你們去看房間。」

她對大家一笑,俐落地轉身抓了幾把鑰匙,領著一大群提背包、扛行李的男男女女,浩浩蕩蕩地往樓上移動。


「我們『閒居』的事業何時做得這麼大,竟然需要一個專門的櫃檯跟總機小姐?」剛進門的薑明看著杜艾翡,有些嘲弄地說。

「因為……翡翡的體力太差,分到廚房去,端了五趟盤子後,手就開始發抖。而且……她也不耐曬,不可能去整理庭院花草……」

皮膚黝黑、身材瘦削的達利回答。

「還有,她個子太矮,分到客房的話,棉被抱不起來,也完全翻不動床墊鋪床單,所以……」

哈娜也在一旁怯怯地解釋。

「她這麼嬌嫩,所以只負責接待跟接電話?」薑明挑挑眉。

「哦,還有原本哈娜負責早上打掃客廳及大門的工作,也交給她了。」達利連忙補充報告。

總之,他們「閒居」因為多收了一個嬌嫩的貴客當員工,所以增置了一名櫃檯兼總機小姐的員額。

「雖然手腳不是很俐落,可是動嘴巴的公關工作,小土匪倒是做得有模有樣的嘛!」

薑明叼著未點燃的煙,遠遠地坐在客廳一角,看著那個和眾人有說有笑的嬌小人影,瞇眼深深凝睇著。

他觀察了她好一會兒後,發覺杜艾翡的記憶力極強。

只要是跟她通過電話的物件,她都能將對方說過的姓名資料記得牢牢的。再加上她活潑愛說話的個性,使得她不但早早就跟工作人員混熟,也輕易地跟投宿的客人打成一片,因此「閒居」的櫃檯旁,一直都熱熱鬧鬧地聚集了一堆人。

看著地帶領一票客人往樓上走去後,薑明才調回視線,贊許達利和哈娜兩人。

「你們兩個還真聰明,分派了這麼適合她的工作。」

「沒辦法咩,我們讀的書不多,只有出勞力的最行。杜小姐好象懂很多事,也很會說話招呼客人,所以就請地負責我們其他人都不太想做的工作。」達利搔搔頭,誠實地回答。

「難怪沒人跟我抱怨工作分配不均。」薑明恍然大悟。

接著,他想起一件事。

「對了,以前有外國遊客打電話來時,都會轉接到我這邊來,最近怎麼都沒有接到外國遊客的電話?」他疑惑地詢問哈娜。

「外國客人的電話,也都一併讓翡翡接手了。」哈娜告訴他。

「小土匪可以應付外國客人?」

薑明一陣愕然,差點驚掉唇邊銜著的煙。

「老闆,你都不知道,翡翡的外語說得好溜,跟外國人講電話時,一樣有說有笑的。你下山那天,剛好就有一通外國人打來的電話,大家嚇得要死,因為沒一個人會說外國話,最後是翡翡把電話接過去的。」

達利的雙眼充滿對她的無限敬佩。

杜艾翡此時正從樓上走下來,薑明抬頭看她,眸中有一抹深思。

她一轉頭,就看到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

他的直率目光讓她的心口一跳,手腳突然變得不自在。

她挺起胸,偷偷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去。

「大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對他露齒一笑。

「大叔我回來好一陣子了。怎麼?想大叔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瞪她一眼。

「你臭美!」

她輕哼一聲,撇過頭去,臉上浮現一抹可疑的紅暈。

「小土匪,有沒有『閒居』的客人被妳的聒噪嚇跑?」薑明坐在椅子上調侃她。

「才沒有,我的人緣好得很!你不在的這幾天,『閒居』天天客滿,好多客人還跟我說下次會再來看我呢!」

她雙手插腰,一臉的驕傲跟得意。

「不會全都是男的吧?」

他澀澀地笑。

「嗯……好象是哦……」

她偏頭思考了一下。

薑明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乾脆轉換話題。

「聽說妳的英文很好?」

「還好啦,我小時候住過國外,所以英文對我來說不算太陌生。」她看了他一眼後,說得極為輕描淡寫。

姜明看著她,益發覺得她的背景似乎不簡單。

個性長袖善舞,進退得宜,語文能力強,似乎見過不少大場面。這樣的孩子,絕對不是普通的小康家庭訓練得出來的。

「老闆,有你的信。」一個年輕人從門外進來,將一封又厚又沉的牛皮紙袋送到他面前。

看到信封一角上印有特殊的字母及花紋,他馬上眉頭一擰,一臉想把紙袋丟到餿水桶去的模樣。

「怎麼了?」

她好奇地看著他快皺成包子的臉。

「沒事。我去書房,有事的話再來叫我。」他拿著紙袋,悶悶不樂地起身離開。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詢問地看向哈娜跟達利。

「我們也不知道。老闆常常會接到這種信,每次一接到就會苦著臉,把自己關進書房裏。」

「喔……」

杜艾翡好奇地眨眨眼睛。

這個老闆,還挺神秘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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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道規律的換氣聲跟踏地聲,從灰濛濛的鄉間小路上傳來。

杜艾翡邊跑邊喘,跑得兩眼昏花,好想躺下來休息。

這一陣子,她已經習慣五點起床,五點半被他準時拖出來慢跑一小時的作息時間了。

雖然他之前說過,要她四點半跟他慢跑──等於四點就要起床。

但是他並沒有真的要她這麼做,五點才叫她起來,所以她當然要從善如流地讓自己多睡一個小時嘍!

說實話,真要她四點半出門慢跑,她大概會因為太過早起引發嚴重的低血壓,昏死在「閒居」門外兩百公尺的地方。

「喂,你跑慢一點啦!」

她雙手圈在嘴邊,在他身後大喊。

這個時候,她絕對不叫他大叔,免得被他譏笑她年紀輕輕卻不中用,外表是年輕女孩,內在卻是早衰的阿婆體質。

前面那個壯碩的背影像是永遠不會累,也像是背後有長眼睛似的,總是維持在她前方十步遠的距離。

無論她偷偷加快速度,或是故意放慢腳步,他永遠都在她前面十步之外,讓她挫折得不得了。

「我就不信跑不過你!」

她忽然向前衝刺,一下子就越過了他。

他依著自己腳步的節奏,繼續平穩地跑著。

「喂,來呀、來呀!怎麼不追上來?是不是跑不動了?」她不停地回頭,並向他揮手挑釁。

「哼,不自量力!」

姜明冷冷地對她諷笑一聲。

「快點呀!你這次怎麼這麼慢?」她哈哈大笑。

他不理她,依然維持自己的速度前進。

她覺得沒趣,腳步也慢了下來。

接著,她發覺他開始要超越她,她不甘心地又急急衝刺了一段。

然而,當她第五次想再一鼓作氣地沖到他前方時,雙腳竟然不聽使喚,軟得像麵條,不管怎麼拚命,就是無法加足馬力追上他。

「跑不動了?」

他轉過頭,淡淡地看她一眼。

「我才沒有。」

「慢跑要維持一定的速度。像妳這樣忽快忽慢,體力一下子就會耗光了,小心最後會沒體力爬回去。」他眼中帶著訕笑,緩緩地說道。

「可惡!你有種就停在原地不要動,等我追上你之後再來比!」她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大叫。

薑明果真不再前進,只在原地跑著,等她追上來。

她一看機不可失,心裏一陣竊笑,把握時間立即沖上前去。

正要超過他時,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她。

「哇──」

她一時沒防備,被他嚇了一大跳,重心不穩地撞進他懷裏。

為了護住她,他反射性地抬手環住她的身子,讓她穩穩地倚貼在他身上,

一瞬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縮減到零。

杜艾翡的臉蛋當場炸成紅色,手足無措地輕倚在他散發著熱氣的堅硬胸膛上。

她是怎麼了?

為什麼一靠他這麼近,她就覺得自己好象呼吸困難,心臟強烈跳動到有些隱隱發疼,渾身都不對勁呢?

杜艾翡覺得自己頭昏腦脹,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地上有狗屎,別把這坨黃金給我踩進『閒居』。」

薑明殺風景地開口,還用下巴往地上比了比。

從他的神情來看,他似乎並未受到兩人突然親近的意外狀況所影響。

杜艾翡瞬間清醒。

警覺地低頭一看,果然有一坨似乎是沒什麼道德心的狗兒撇在路中央的新鮮黃金。

「你哪里不好停,怎麼停在狗屎旁?」

她向旁邊跳開,捏住鼻子揮了揮手。

「這個位置是妳選的,為什麼停在狗屎旁,這要問妳吧?」姜明冷冷看她一眼。

「關我什麼事啊!」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就是關妳的事!

「誰叫你一點兒紳士風度都沒有,讓我跑在前面會怎樣嗎?」她雙手插腰,下巴抬得好高。

他突然覺得好笑。

「是不會怎麼樣。如果妳已經知道怎麼回去的路,由妳帶路也沒關係。」他很紳上地彎腰,伸出手向前方一比,示意她可以先走。

對厚,她還不認得村裏的路耶!

眼前這些小路,在田裏繞來繞去,彎彎曲曲的,怎麼看都分辨不出來哪條路有什麼不一樣。

她為難地回頭看他一眼。

誰知,他雙手環胸,一臉看戲的表情,完全沒有要幫她指引的意思。

「哼,先走就先走!」

她重重地回過身去,硬著頭皮觀察了前方三條小岔路之後,眼一閉,往中間那條小道跑去。

「真是倔強!低頭向人問一下會怎麼樣?」

他皺眉,對她的個性非常不以為然。

結果,因為杜艾翡迷失了方向,帶著薑明在田裏繞了好久,所以兩人比昨天整整多跑了一個小時。

最後,杜艾翡累到走不動,第二度被薑明背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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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1 00: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太快樂了,她在這裏太快樂了。

快樂得竟然忘了他,忘記她是為了他而來的……

杜艾翡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眼睛張得大大的。

她覺得心跳好快,像是又沉又重的拳頭,一記又一記不停地擂在心房上。

望著床頭上的兩張照片,她的心神一陣恍惚。

「你是不是在責備我,責備我把你忘得太快了?」她低聲問道。

她不記得自己夢到了什麼。

只是在清醒的瞬間,強烈地感覺到胸口充滿某種莫名的罪惡感,滿溢到幾乎要窒息了。

深吸一口氣後,又重重地呼出來,她拚命壓抑從身體深處翻滾而上、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

來到「閒居」後,日子被客人住宿的各種事情塞得滿滿的,根本沒空發呆,更沒空胡思亂想,所以,思念他的時間也跟著沒有了。

看一看時鐘,竟然還不到五點。

「看來我已經習慣早起的作息了,時間還沒到,我竟然自動醒來了。」她對自己苦笑。

雖然沒有拉開窗簾,但她聽到了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這表示今天的慢跑會取消,薑明也不會來敲她的房門,挖她起來去運動。

在七點以前,她還有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這兩個小時她該做什麼呢?

腦海中浮出來的念頭,竟然是去慢跑!

若是在以前,叫她十點以前起床,簡直會要了她的命。而現在,一天不早起跑步,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下床去拉開窗簾,天色還未亮,幾乎看不到東西,只有遠處微微透出一絲光亮的藍黑色天際,隱隱勾勒出高低起伏的深墨色山頭。

她曾經摯愛的男孩,就死在眼前山頭的某一處……

「阿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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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艾翡的情緒低落,大家全都感覺到了。

有人問她,她也只是扯出笑容,搖搖頭,什麼也不說。

大夥兒都在猜,也許是雨下了一整夜的關係,害得小美人心情不好,所以顯得懶洋洋的,提不起一絲幹勁。

由於下雨的關係,幾支登山小隊臨時取消了行程,因此一向客滿的「閒居」,一下子少了三、四成的客人。

難得出現了比較清閒的時刻,所以工作人員們比平常時間提早做完工作後,就聚在主屋後的員工休息室聊天。

他們所關心的櫃檯之花,理所當然地成了話題的焦點。

「翡翡是不是覺得在這裏待膩了,想下山?」有人猜測道。

「也可能是今天比較冷清,所以翡翡的話也比較少。」

「唉,希望今天會出大太陽。」

「可是電視上的氣象報告說,這幾天都會下雨,而且會連下好幾天耶!」

有人抬頭看向陰陰的天空,失望地歎氣。

「我奶奶說,今天天氣雖然不好,但是大家會很快樂。」男孩咧出一口白白的牙齒,憨笑著。

他的奶奶是巫師。

「希望是這樣啦!」

看到美女籠罩在低氣壓中,他們也跟著意興闌珊,提不起勁兒。

突然間,村子裏有一群人高聲叫著,聲音從遠遠的地方逐漸靠近「閒居」,其間還夾雜著尖銳的豬嚎聲。

「喂!快幫忙抓山豬啊──」

「快點、快點,不要讓牠跑了!」

「啊啊──牠又溜走了啦!」

「拱~~拱~~」

豬只的淒厲叫聲,引起「閒居」裏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在休息聊天的年輕員工聽到豬只的尖叫聲,紛紛跑到門口去。

就連在書房裏的薑明和櫃檯裏的杜艾翡,也都同時跑了出來。

兩人對看一眼後,很有默契地同時奔向大門口。

「怎麼回事?」薑明來到員工們身邊,駐足瞇眼看著前方的騷動。

「好象有人叫說要抓山豬。」有員工回答他。

「閒居」裏的年輕人像是很有經驗似的,紛紛露出興奮的表情。有兩個人甚至回頭去屋內拿出兩支附有網子的長竿。

「你們拿這個做什麼?」杜艾翡好奇地問。

「等一下山豬跑過來的時候,可以用這個捕牠啊!」

「這裏會有山豬出沒?!」

杜艾翡不可思議地張大眼睛,驚嚇的表情引出眾人一陣笑聲。

薑明也好笑地回頭看她一眼。

「野生的山豬很難在這裏見得到。應該是村子裏某戶人家所飼養的山豬,趁人不注意時脫逃了。」他好心地詳細回答。

忽然之間,村子裏紛鬧的聲音快速接近他們。

「快快快!這邊、這邊──」

「拱~~拱~~」

「那邊圍起來,別讓牠逃了!」

「哇!牠撞我的屁股!」

「拱~~」

「唉唷!」

「拱~~拱拱~~」

山豬猛力突破重圍,卻不知被誰伸去的棍子給狠狠絆了一下,叫聲更加淒厲,被追得抓狂無比,乾脆一看見人就攻擊。

鬧烘烘的追趕人群越來越近,杜艾翡也越來越緊張,終於,她看到了在追捕的人群之中,那只靈活逃竄的黑色小山豬。

「小山豬身手滿矯健的嘛,鑽來鑽去的,一群大男人圍著都抓不住牠。」杜艾翡格格地笑了出來。

「是埃妳小心一點兒,小山豬最愛美女了,等一下可別被山豬追著跑。」薑明開地玩笑。

「不會吧?」

她當真了,驚恐地睜大眼睛。

「不信妳看。」他指了指前方。

小山豬此時突然展現出賽車甩尾的神勇姿勢,來個急轉彎後,擺脫了眾人,直直地朝向「閒居」的門口狂奔而來。

「哇啊──」

她花容失色地拉住薑明的手臂,驚叫連連地躲到他身後。

「喂,妳的尖叫聲跟山豬還真有得比,小心山豬會把妳錯認為同伴哦!」薑明掏了掏耳朵。

「別鬧了啦!快點想辦法,山豬沖過來了啦!」

她驚慌地緊抓住他背後的衣服,抓得他有些行動不便。

「喂,小姐,現在不是玩『老鷹捉小雞』的時候。」他被扯得踉蹌了一下,無奈地對天翻白眼。

「唉唷!借我躲一下啦!」她依然死死巴在他背後不放。

他額頭浮現三條黑線,覺得背後好重,好象背了一個背後靈似的。

他猜在必要的時候,她搞不好會真的直接跳上他的背避難,讓他用肉身去幫她擋山豬。

這時候,「閒居」裏的客人也都聞風跑出來看熱鬧。

整個「閒居」內外,一時之間人聲雜遝,興奮的氣氛迅速地傳染開來。每個人的表情是既好奇、又期待,彷佛正在參與什麼趣味活動。

「有山豬耶!」

都市來的客人激動地大喊。

「哇,好厲害,沒人抓得住那只豬耶!」

許多人都為黑色小山豬以一擋十的奮勇精神喝釆。

從追捕得滿頭大汗的村民縫隙中又鑽出來的小山豬,繼續往「閒居」門口沖過去。

「山……山豬跑過來了啦!」杜艾翡怕牠真的沖著她而來,嚇得緊攀住薑明。

年輕人們興奮地大叫,一個個摩拳擦掌,沖上前去幫忙村民抓山豬。

薑明似乎也躍躍欲試,跟著卷起袖子,打算過去一起制伏滑溜的山豬。

「喂,你走了我怎麼辦?」她驚慌地死命抓住他的手臂。

「妳怕的話,就快躲回屋子裏去。」薑明安撫地拍拍她後,輕輕撥掉她的手,也迅速跑向前去。

杜艾翡畢竟是在平地長大的,從來沒親近過山豬,也覺得山豬十分可怕,因此一失去了姜明這個安心的肉身屏障後,讓她緊張得快哭出來了。

她看看四周,認為明哲保身要緊,不要看熱鬧比較好,於是決定直接退回安全的大後方。

當她開始後退時,山豬的頭突然抬起,直直地瞪視著她,氣喘不已、口吐白沫的模樣顯得十分兇狠。

她用力地倒抽一口氣,大聲叫道:「牠……牠為什麼要這樣看我?」

「拱~~」

山豬突然朝天嚎叫了一聲。

「哇──」

被山豬叫聲嚇壞了的她也跟著尖叫一聲,飛快地反身就跑。

黑毛小山豬像是受到了莫名牽引似的,突然拔腿朝她狂奔而去。

眾人措手不及,竟然沒一個人能攔住小山豬,只能傻愣愣地看著他們的小美人狼狽不堪地被迫跟一隻山豬賽跑……

「救──命──啊──」

杜艾翡一邊飆淚,一邊大叫救命。

她後面追著一隻失去理智的小黑豬,接著是神色緊張的薑明,更後方則是一大群捕豬的村民,簡直像串金氏世界紀錄大肉粽。

杜艾翡含淚狂奔,不明白她怎麼會那麼倒楣?

這麼多人圍觀都沒事,為什麼就只有她一個人被臭山豬看中?

嗚嗚嗚~~

她、不、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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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每天慢跑的訓練還是有點成效的。」

薑明雙手環胸坐在椅子裏,翹起椅子的兩隻前腳,用後方兩隻椅腳撐著,前後晃呀晃,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剛洗完澡的杜艾翡,隨意地綰起頭髮,正盤腿坐在床上,讓哈娜幫她為手腳關節處的擦傷上藥。

「哼!」

聽到他說的話,杜艾翡冷哼一聲,懶得理會。

哈娜的手則是抖了一下,努力憋住笑意。

「看到妳被山豬追,我心裏還在想完蛋了,妳這麼肉腳,一定會被山豬從身上踩過去的。沒想到妳像是脫胎換骨似的,竟然能跑贏山豬,還把山豬誘到圍牆的死角去,讓大家捕到牠,妳真的立下大功了。」他越說越樂,嘴巴咧得大大的。

「跑贏一隻豬,又不會有人頒獎牌給我,有什麼好高興的?」她鐵青著臉,低頭仔細檢查膝蓋上的擦傷。

可惡!希望膝蓋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想要獎牌啊?行,我是最大方的老闆,我來給!」

薑明重重地拍一拍胸口。

「夠了!我從小到大沒有這麼狼狽過,大家都在看我的笑話,卻沒有人來救我……」

她越說越委屈,眼眶開始泛紅。

「有啊!老闆就一直追在妳身後,大家的表情也很緊張,就是怕妳出什麼意外呢!」哈娜連忙開口幫老闆和大家說話。

「哼……我一個人跑在前面給山豬追,那種孤單無助的滋味,你們根本就不能體會……」

嗚嗚~~

杜艾翡捂住臉,自憐自艾地咬唇抱怨。

「不不不,至少那只小黑豬就絕對能體會妳被追到無路可走的心情!」姜明自以為幽默地反駁她。

杜艾翡瞬間抓起枕頭重重地砸向他。

姜明一時沒防備,用臉接枕頭,整個人重心不穩,「砰」的一聲,連人帶椅向後一翻,重重仰跌到地上。

「老闆──」

哈娜嚇得尖叫一聲,傻在原地。

「小學老師沒教你,坐椅子時要端正坐好嗎?」

杜艾翡雙手像拂灰塵似地拍了幾下,涼涼地對著在地板上蠕動的人形大熊嘲諷道。

薑明唉唉吱吱地從地上爬起來,扶正椅子坐了回去。

「要不是我,妳今天能跑贏山豬嗎?竟然對我恩將仇報!」他小心翼翼地摸著後腦勺,表情十分不滿。

「老闆,你……沒事吧?」

哈娜臉色發白地看著他。

「沒事。還好我的皮夠厚,耐摔耐跌,不像某個肉腳,明明豬都被抓到了,她竟然還會雙腳打結,趴跌在地上,摔傷了手肘跟膝蓋。」

正對著膝蓋跟手肘吹氣的杜艾翡,身子忽地一僵。

「你再說一次!」她咬牙輕聲說道,並緩緩將冒出火光的雙眼,射向今天特別亢奮嘴碎的臭男人。

「你們兩個……別這樣……」哈娜站在他們兩人中間,畏怯地開口,試圖充當和事佬。

別吵得這麼凶,她哈娜的心臟有點兒受不了礙…

薑明看出她的為難,於是開口支她出去。

「哈娜,妳去主屋巡視一下,看看客人們有沒有什麼需要。」

「噢。那你們……」不會打起來吧?

哈娜一臉不確定地看看翡翡,又看看老闆。

「不用擔心我們,妳去忙妳的事,小土匪有我照顧。」姜明滿臉和善地對她揮一揮手,要她離開。

「那……那我去忙了!」哈娜露出解脫的表情,不但松了一口氣,還小快步地跑出房間。

杜艾翡看著哈娜消失在門外後,才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他。

「幹麼?你叫哈娜離開,是想趁四下無人的時候,把虛弱無助、渾身是傷的我給滅口嗎?」

他表情邪惡地緩緩一笑,坐到床沿,雄健寬厚得令人畏懼的身軀,一寸寸地向她進逼。

「是啊,我圖謀不軌,居心不良,早就想把妳吃進肚子裏了。現在是大好機會,不論妳怎麼叫,都不會有人聽見的。」他緩慢低語,氣息噴上她的臉頰。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瞬間呼吸一窒,背脊一涼,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縮向床鋪內側。

看到她害怕的樣子,他不再嚇她,冷哼一聲,又退回原先坐著的椅子上。

「我真要動手的話,還會等到現在嗎?妳年紀太小了,還乳臭未乾,我根本沒興趣。」他狀似嫌棄地上下看了她一眼。

「誰說我年紀小?我已經二十二歲了!」她大聲抗議。

他對她有沒有興趣,她才懶得理,可是說正值青春貌美的她乳臭未乾,她可不認帳!

「妳算數有問題吧?妳妹妹不是二十二了,妳怎麼會也是二十二?」

「我跟我妹妹是雙胞胎,姊妹倆年紀一樣大不行啊?」她沒好氣地翻白眼。

「妳有雙胞胎妹妹?」

「有什麼好訝異的?」

「我訝異的不是妳雙胞胎的身分,而是我雇用妳好一陣子了,卻連妳的基本身家資料都不知道。」

薑明露出苦笑,說不出心頭那種捉摸不著的失落感是什麼。

「我……我的資料很簡單啊!父母雙亡,親人只剩下一個雙胞胎妹妹。哦,對了,在我跟我妹妹滿二十歲之前,曾有一個囉嗉得像只老母雞的監護人。」

「妳還有沒說的。」薑明直視她的雙眼,忽然有種想要徹底挖清她心思和秘密的衝動。

「哪有?我的身家背景單調得可以,兩句話就講完了。」她聳聳肩,不肯再多說。

「妳甚至不曾對我解釋,為什麼會對一個已經不在世上的男孩,掛念到非來我的『閒居』工作不可。」

他輕聲說道,直搗她心中最隱晦的話題。

她的神情瞬間僵硬。

「他是妳……很重要的人嗎?」他刺探道。

「你是哪根蔥?這不幹你的事吧!」她像刺蝟般張開渾身的刺,反擊著對她刺探的他。

「我是老闆,雇用了妳、讓妳踏進『閒居』的老闆!」

她直直地瞪著他,眸中有被逼著揭開隱私的憤恨。

看到她的表情,他立刻感到後悔。

每個人都有秘密,是他太過靠近她,受到她吸引,以為自己有資格知道她所有的一切,以及可能曾與她分享過生命的人……

他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正要為自己的無禮向她道歉時,卻聽到她突然開口──

「他是被我詛咒而死的人……你得到答案,滿意了吧?」

她尖銳地撇唇一笑,眼中卻瞬間聚滿傷痛絕望的淚水。

薑明直直瞪視著她,驚愕得無法開口。

她迅速轉開頭,卻不小心把淚水給灑了出來。

眼淚滴到她傷痕累累的膝蓋傷口上,刺痛了她,也同時燙傷了後悔逼問她的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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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1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陽光從杜艾翡的臉上消失了。

很多人都發現,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活招牌「閒居之花」,臉上的笑容少了好多、好多。

雖然地面對客人時,依然十分親切有禮,跟工作夥伴們說話時,也是有說有笑的。但是只要她一獨處,就會變得心不在焉,不是抬頭望著山頭發呆,就是低頭對著兩張照片發愣。

而最最詭異的是,她跟薑明若不小心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時,整個空氣還會瞬間結凍成冰。

就像現在一樣,忙著扛補貨的老闆一進門,正跟大家有說有笑的杜艾翡馬上低下頭去,看都不看老闆一眼。

老闆也很酷,冷冷地看了櫃檯一眼後,便目不斜視地直接拐進廚房,好象「閒居」會不會倒閉完全跟他無關似的。

看到這個狀況,「閒居」的工作人員們只能暗暗歎氣。

「唉,美麗小佳人變成冰山小美人,大家多少還可以忍受,畢竟兩者都很賞心悅目。但是,所謂『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同理可證,本來就嚇人的臺灣黑熊,牽到北極也還是正港的臺灣黑熊一隻,這個就有點令人受不了了。」

「是啊,身材壯實的老闆,表情本來就比一般人少一號,已經夠酷了,現在他連微笑都省掉不用,讓咱們只想在老闆的所到之處,全都插上『熊出沒!注意;的警告標語,免得嚇壞了路人。」

剛巧經過的杜艾翡,不小心聽到了兩個年輕人私底下偷偷談論她跟薑明的事。

她先是差點因為他們對薑明的評論而笑出來,接著又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唉,她不是故意要擺壞臉色給薑明看的。

只是,她還在厘清自己的情緒,所以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她落寞地轉身想離開,卻被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的高大身軀給嚇了一大跳。

「哇──」

她驚叫一聲後,捂著胸口怒瞪他。

「抱歉。」姜明迅速後退一步。

一聽到他們的聲音,兩個年輕人嚇得立刻噤聲,偷偷溜走。

「哼!」她僵著表情,轉頭就要走。

他用力皺起眉,想也不想地就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離開。

「等一下。」他的嗓音有些莫名的怒氣。

「做什麼?我很忙,等一下還有一團登山隊要入住,我要去安排一下。」她冷冷地瞪他。

她的表情,讓他不爽到極點。

「那個不急,妳跟我來,我有話要跟妳說。」他拉了她就走。

「喂,我是在幫你的民宿賺錢耶,你竟然說不急?」她睜大眼瞪他,腳步不甘不願地拖頓著,當作是無言的抵抗。

他不為所動,在眾目睽睽之下,強拉臭著一張臉的她到他的書房去,而後「砰」的一聲,關上門。

她站在書房中央看著他將書房門落上鎖,表面上怒氣騰騰的她,實際上心裏卻有些膽怯,不明白他把她拉來這裏做什麼。

薑明雙手抱胸看著她,一開口,就直接把話挑明瞭講。

「我的個性直接,受不了妳我之間這種打冷戰的狀況。我忍了好幾天,已經到了極限,再忍下去我就不叫薑明!」

杜艾翡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把視線轉開來。

他有些生氣地走到地面前,兩手捧住她的臉蛋,強迫她看著他。

「妳如果想踢我、打我、罵我,沒關係,隨妳來,我不會還手。但是,別不跟我說話。」

「你……你很過分耶!想挖我秘密就挖我秘密,想要我說話就要我說話,太霸道了吧!」

她氣憤地用力撥開他的手,果真抬腳踢了他兩下。

「覺得踢我不夠的話,妳可以再對我補上兩拳。」

「我……我才沒那麼暴力!」她不自在地低哼一聲。

「翡翡,那天的事情已經教我懊悔好幾天了,妳真的不能原諒我嗎?」他歎口氣,無力地用手扒了一下頭髮。

「我……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那天在說出心裏頭最大的秘密和傷痛之後,就像是在你面前揭露了最赤裸裸的噁心疤痕,我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你。」

她低下頭,試著解釋一直積壓在胸口的、那些複雜而模糊的矛盾感受。

薑明搖搖頭。

「一直到現在,我除了因為後悔侵犯妳的隱私而無時無刻想要對妳說聲抱歉之外,腦子裏根本沒有其他的想法存在。」

「我怕你會將我視為言語惡毒的女孩子,更怕你會用同情、憐憫的眼光來看待我這一輩子拋都拋不去的罪惡感,所以只好……」

「只好拚命地回避我?」薑明歎息,抬手揉了揉額角。

她無言地點點頭,頹然地坐到沙發上。

這幾天,他仍是一如往常地在清晨五點來敲她的房門,要她出去慢跑。

可她因為跟他鬧得不歡而散,因此拉不下臉去開門,於是連續好幾天的早上,她都假裝熟睡,怎麼都不肯開門,因此連慢跑的活動都中斷了。

當他確定她不會開門之後,他都是默默離開。而他離去之前,她都會聽見他隱隱約約傳來的歎息聲,她的胸口每每都因此而揪得好緊、好緊,緊到幾乎無法呼吸。

也因此,她更加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如此的惡性循環,她跟他之間,就成了冰封難破的僵局。

「那男孩的死,對妳的打擊真的這麼大,大到無法讓其他人跟妳共同分擔傷痛嗎?」

薑明走到她面前,單膝落地,雙眼直視著她,緊緊鎖住她的雙眸,對她輕聲問道。

「你為什麼那麼想知道我跟那男孩的過去?」她不明白地看著他。

「因為我在乎妳的程度……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深到無法自拔了。當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個男孩的事時,我才恍然發覺,我更在乎的其實是妳。」他向她坦承所有的感情,沒有一絲保留。

她渾身一陣顫抖。

「我的心……早就空了一半,可能無法給你完整的……」她喉頭忽然梗住,說不出話來。

「沒關係,妳可以慢慢地跟我說。」

「你要我怎麼說?你要我如何與人分擔我的悔恨與罪惡?我害死了一個人礙…」她不斷地搖頭。

「妳不是說過,他是因為登山意外死亡的?既然如此,他的去世怎會與妳有關呢?妳把太多不屬於妳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她喃喃說道,依然不停地搖頭,淚水滴了下來。

「翡翡,登山本來就是一種具有風險的活動。登山意外的發生,絕對不該怪妳。妳知不知道像阿翰這樣出發前來到『閒居』,入山之後發生意外、一去不回的人有多少個?妳絕對想像不到的。阿翰的死純粹是個意外。」他努力地想要說服她。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才會這麼說……他來登山的前一天,我跟他吵了架,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

「翡翡──」

他想要將她拉出自責的心牢,別再鑽牛角尖,但她卻打斷他的話,逕自說了下去。

「我記得當時他好生氣,轉頭就要離開,並且說等他回來後,再跟我好好地談一談,可是我氣瘋了,竟然脫口說出『你去死好了,最好別回來了』的話……」

她用力環抱住自己,臉色死白,渾身無法遏止地顫抖著。

「我竟然叫他去死……我竟然這麼說……而他真的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一回想到當時的狀況,她就會覺得胃部開始痙攣、全身發冷而且想吐。

他伸手環住她,讓她顫抖的身子偎進他暖熱的胸膛中。

她像一個溺水者,緊緊地攀附在他身上,拚命汲取他身上的力量及體溫。

「我這輩子永遠也無法原諒當時的自己……我為什麼會這麼惡毒、這麼可怕?為什麼會詛咒別人去死?而且那個人,還是我當時認定了的、這輩子最愛最愛的人……」

她捂著臉,埋進他懷中痛哭失聲,一面拚命抱緊他,一面又握拳不停地捶打他的肩頭。

她在他懷中抖得像片風中樹葉,他心疼地擁緊了她,並承受她所有無法宣洩的痛楚和自責。

「我真的好想死,用死來向他道歉……我一直覺得,我活在世上是不對的,只要我多笑一次,就覺得自己的罪惡感更深了一層。我不該在詛咒阿翰去死之後,還能這麼快樂地繼續活著……」

「翡翡……」他沈默地聽她傾訴內心所有的不堪及悔恨。

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心痛至極地抱緊她。

「我想解脫,我真的想解脫……我也試著一直告訴自己說,我該從阿翰死亡的陰影中走出來,可是我被自己說過的話困死了,我走不出來……」

「我瞭解……我瞭解……」他輕輕拍撫她的背。

「你怎麼可能瞭解?連和我最親的雙胞胎妹妹都不能瞭解我,她罵我懦弱可憐,不敢面對現實……所以我來到這裏,就是想要面對他死去之前,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在怨怪我……」

「翡翡,妳真的太苛責自己了……」他困難地開口,腦袋一片紛亂,一時想不出安慰的話語。

她推開他,忿忿地抽出口袋裏的兩張照片攤在他面前。

「這個男生,這個唯一不笑的男生就是阿翰!如果你是我,你告訴我,你從阿翰的表情中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她淚流滿面,指著照片對他大吼。

薑明望著照片中悶悶不樂的年輕臉孔,一時之間竟無法回應她任何話。

看了半晌,某種奇異但模糊的印象驀地浮上他的腦海。

這個男孩,他覺得有些眼熟……

「然後你再告訴我,如果你是他,你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的?」

薑明無法回答。

杜艾翡跪倒在地,悲痛難抑地伏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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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利和哈娜坐在客廳裏待命,注意客人是否有服務需求或是任何的詢問。

「你什麼時候要回山上去照顧你奶奶?」哈娜碰碰達利的手臂。

「再過幾天吧,等一下就要先去跟老壁報備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找老闆,順便看看老闆和翡翡有沒有事情。」

「不會有事啦!」達利拍拍她的肩。

「唉,最近老闆跟翡翡吵架,覺得氣氛好冷喔……」哈娜看著空空如也的櫃檯歎息。

「是啊,兩道冷鋒同時過境,寒害好嚴重,大家都凍傷了。」達利打了一個呵欠。

「嗯……」哈娜兩手托腮,猜測著老闆跟翡翡兩人何時才會和好。

「早知道就跟小山豬的主人商量,把那只山豬留下來,現在就可以抓來做烤乳豬取暖了。」達利邊說邊流口水。

「翡翡恨死那只小山豬了,老闆怎麼可能把山豬留下來?」哈娜笑了出來。

「說得也是……」達利滿臉失望地垂下頭。

「呃……請問最近有寒流嗎?」

打算明天登山的客人,經過他們身邊時,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開口問,還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們。

客人的心頭萬分疑惑,雖然最近是有些涼意,但是應該還沒有到出現寒流的季節啊!

「山裏是沒有啦!有寒流的是『閒居』裏面啦!」達利懶懶地回答。

「咦?」客人狐疑地看著他們。

「抱歉,他在開玩笑的。最近氣象沒有發佈什麼訊息。」哈娜趕緊起身對客人說明。

「噢,那就好。」客人半信半疑,決定回房去看電視新聞確定一下。

等客人走遠後,哈娜轉頭斥責達利。

「你不要亂說話啦!老闆說入山的資訊很重要,怎麼可以隨便講話?」

「好嘛!」達利搔搔頭。

兩名工作夥伴向他們走了過來。

「換班了,你們兩個去休息吧!」

「謝啦!」

達利跳起來,拉著哈娜一起離開主屋,往後屋走去,打算去老闆的書房,跟老壁報備上山回家的事。

才到書房門口,就聽見房裏傳來「砰」的一聲,然後杜艾翡滿面淚水地從書房裏沖了出來。

「翡翡?」達利嚇了一跳,直覺地伸手攔住她。

「讓開!」杜艾翡推開達利的手,另一手又被哈娜給拉祝

「翡翡,發生什麼事了?」哈娜緊張地問她。

「走開!不要拉著我!」杜艾翡哭道。

「妳是不是跟老闆吵架了?」哈娜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杜艾翡什麼都沒說,只是不停地哭泣,掙脫哈娜的手後,返身繼續跑開。

哈娜跟達利傻傻地站在走廊邊,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此時,一道身影迅速地從門裏奔出來,越過他們,沖向前去用力地抱緊杜艾翡。

「不要逃!翡翡,妳不能丟下這麼大的難題給我後,就這樣跑了,這樣不公平!」

「我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我真的沒有辦法……嗚~~」

杜艾翡縮在他懷裏傷心地哭道。

「給我時間,我一定會回答出妳的問題的。給我時間,並且相信我,翡翡。」

薑明緊緊環住她。

他一定要讓翡翡解開過往的心結,拋開阿翰的鬼魂。

否則的話,他根本無法得到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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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際將亮未亮,一高一矮、一前一後的兩道人影,以平均的跨步速度,在山間小路慢慢地奔跑。

規律交換的氣息,配合著腳步的節奏,以及尚未完全偃息的蟲蛙嗚叫聲,形成一股令人安心的氛圍。

兩人之間總是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說是習慣,不如說是兩人小心翼翼竭力保持的默契。

今天薑明站在她房門口不斷地敲門,敲到她受不了而開門,成功地將她給挖起來。喂她吃了一些早餐後,便拉著不情不願的她出門運動去。

雖然他強迫她出來慢跑,一路上,他卻酷著一張臉,沈默地跑在前頭,像是怕打擾了她的思緒。

望著前面強壯汗濕的寬背,杜艾翡突然發現,當她在慢跑時,腦中幾乎什麼都不想,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背,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與速度。

他的方向,就是她的方向。

她可以安心地將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給他,不用擔心面臨任何危險和迷惘。

有危險,他會幫她擋;有迷惘,他會領著她走。

他那寬廣的背,曾經背過她兩次。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力氣好大,竟然能面不改色地背負起她全身的重量。不管離家有多遠,他照樣能一步一步地背著她一道回去。

他雖然經常酷著一張臉,看起來有些難以親近,說話也不夠溫柔,甚至老愛「小土匪、小土匪」地故意叫她,叫到她生氣了為止。

可其實,他的心腸軟得不得了。

當初,就是因為他的心軟,她才能免去餐風露宿的遭遇,甚至進入「閒居」裏覓得一個安身之處。

真奇怪……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將他瞭解得這麼透徹?

不知不覺,她慢下了腳步,最後停住,忘了要前進。

敏銳的薑明像是後腦長了眼睛,竟然立即停下來,疑惑地轉過頭來看她。

「翡翡,怎麼了?」

看吧,他怎麼會丟下她一個人呢?

因為他把她放進了心底最重要的位置。

那麼她呢?

她把他放在心裏的哪個位置?

「我……沒事……」她想對他笑,眼淚卻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她怎麼發現得這麼慢?

她的心裏,早就被他填得滿滿的了……

「妳是不是不舒服?腳抽筋嗎?還是暈眩想吐?」他緊張地扶住她,嘴裏忙著問東問西。

「我的個性很差勁,任性又霸道,說話也不溫柔,哪一點值得讓你喜歡我?」她抬頭問他。

薑明低頭看她,眼神異常深邃。

她覺得自己快被他深不見底的黑眸給吸進去。

「相信我,妳非常的有魅力,雖然看起來活潑,其實脆弱得要命,是個讓人想要盡力給妳幸福的女孩。」

她想哭,也想笑,靈魂因為他的話,引起一陣陣顫慄。

迷迷濛濛、沒有任何聲音的四周,構築成一張讓人無法逃脫的網。

他緩緩低下頭,她雙腿虛軟無力,任憑他的唇漸漸靠近她。

她輕輕閉上限,眼瞼因緊張而微微震顫,對於兩人的親密接近,她完全不想抗拒。

當他的唇觸碰到她時,她覺得自己幾乎就要找到了生命的方向……

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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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居之花」杜艾翡,彷佛一株逐漸失去水分與養分的憔悴花朵,微笑越來越少、精神越來越差,沈默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常常有人看到杜艾翡會在空閒的時候,站在窗邊眺望遠方的山頭,像抹沒有生命目標的遊魂,表情憂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闆姜明則是從早到晚酷著一張臉不說話,本來就少得可憐的笑容,早已在他的臉上消聲匿跡,整個人顯得極端深沉。

最近在他身上雖然增加了一種以前從沒出現過的表情,但老是看到一頭歎氣的熊皺著眉走來走去的,每個人的心情也都難免跟著灰暗了起來,這種表情還不如不要增加的好。

兩人之間的曖昧互動,也都落在所有人的眼裏──

杜艾翡發呆的時間有多長,薑明在她背後凝視她的時間就有多長。

大家都在猜測,他們兩人之間是否正在滋長著某種情愫?

但是,兩人的交集,卻又詭異飄忽得讓人摸不著頭緒。

好象有那麼點回事,又好象是大家想太多了。

想開口向本人求證,但是兩個人這一陣子都陰陽怪氣的,沒人敢踩地雷,因此搞得好奇心無法滿足的眾人都開始心浮氣躁了起來。

總而言之,「閒居」進入了開業以來第一次的嚴寒冰原期。

「唉,真是冰到最高點,心中有冰冰。」

在「閒居」工作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提聲唉歎。

「閒居」的營業狀況,開始進入淡季。

由於住宿的客人減少一大半,每項工作幾乎很快就做完了,所以眾人清閒得可以捉蚊子互咬,全都變得懶洋洋的。

「老闆,快遞!」

一個年輕人抱著一大包厚厚的牛皮紙袋,送到書房來。

薑明抬頭,一看到紙袋角落的眼熟花紋,馬上頭痛地揉額頭。

「搞什麼?都說了不要煩我,還用快遞寄了一大疊過來?」

薑明怒氣衝衝地抓起紙袋,拿起電話飛快地按了一組號碼。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非常粗魯地問候人家媽媽。

「去你媽的!公司沒有我會倒是不是?你們可以判斷的事,自己處理就好,幹麼全都寄到我這裏來?我又不是沒把決定權下放給你們……呃……呃……奶、奶奶?怎麼是您?!」

薑明沒想到會問候到了自己親奶奶的媽媽,突然脹紅了臉,還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奶奶,我現在分不開身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是,我知道我是姜家長子,可是我──是、是,我知道……」

他臉色難看,起先還試圖說話,到最後,只能乖乖回答「是、是、是」。

聽到最後,他頹然地趴在桌子上,頭痛萬分地聽著奶奶冗長得讓他毫無插嘴餘地的訓話。

怎麼那麼倒楣,竟然會被奶奶逮個正著?

他將電話拿到眼前瞪視著。

無聲地歎口氣,再無奈地把電話貼回耳旁,嘴裏溫馴地繼續應答。

「……好的,我下禮拜就回去……沒有,我沒忘記身為姜家長子的責任……是、是……」

又被訓了將近二十分鐘後,幸好太后祖奶奶的吃藥時間到了,他聽到電話那端傳來特助不斷催促她的聲音,之後她才不甘不願地將電話轉給他的專屬特助接聽。

『喂,大少爺。』

「盛南極!虧我們是多年好友,你還是我的專屬特助,你竟然出賣我,告訴了奶奶我不在公司坐鎮的事?」他咬牙問道。

『大少爺,你不先感激我幫你解圍,催皇太后放下電話去吃藥,反而要跟我興師問罪呀?』電話那頭的特助涼涼地回話。

「你怎麼不替我編個理由,先幫我擋一擋?」薑明低吼。

『皇太后親自駕到,欽點要找你,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根本就不在公司裏,還需要我來多嘴告狀,說你不在公司坐鎮,順便把一大堆應該是你負責的事全丟到我頭上來嗎?』電話裏的男人慢條斯理地回答,從語氣上聽起來,一點兒也不愧疚心虛。

「算你狠!」薑明喃喃罵道。

『上次我就已經警告過你,皇太后隨時會回來巡視,誰叫你不放在心上,待不到兩天就跑回山上去了。』

「山上有些事,我必須回來處理。」

姜明聽到對方在電話中輕哼一聲,臉色霎時黑了一半。

「算了。你先幫我安撫奶奶,告訴她說,我下個禮拜就回去了。」

『好的。我希望你真的能回來一趟,我哥那邊發生了一些事情,需要我比預定的日子提前回去,幫忙他處理公司事務。』

「你哥那邊有什麼事?」

『由他監護的兩個女孩,前些日子好象吵了一架,結果大的那個離家出走,目前失蹤,小的那個則是天天哭。他不但要四處找人,還得安撫一個有些神經質的淚娃娃,搞得他人仰馬翻。』

「盛北極當他的食品王國總裁當得好好的,怎麼開始當起保母了?」薑明懷疑地挑了挑眉。

『他當保母已經當了好幾年,還當上癮了咧;盛南極在電話裏哈哈大笑。

「怎麼從沒聽他說過?」薑明感興趣地問道。

『他對他那兩個小女孩非常 保護,所以很少主動跟人談起。』

「那兩個女孩年紀很小嗎?」

『其實兩個女孩都已經成年了,他也不用再擔任監護人,但是他的責任心太重,仍然以女孩們的父兄身分自居,所以天天為女孩們的事情操心,忙得很咧;

從電話中,聽得出盛南極對哥哥的行為挺無奈的。

不知怎的,薑明突然想起杜艾翡的身世。

她曾說過,她父母雙亡,跟雙胞胎妹妹相依為命,還曾有個囉嗉的監護人。

她還說,她跟妹妹吵了一架,所以跑來山上……

突然,他對自己嘲弄一笑。

天底下沒那麼巧的事吧?他太敏感了。

可是,盛南極的哥哥盛北極,也是龜毛出了名的……

薑明瞪著話筒,眉頭越皺越緊。

『我要掛電話了,等一下要代你出席主管會議。』他故意加重了「代」字。

「我知道了啦,我很快就回去。還有,你也即將要回去你們盛家的公司執掌重職,趕快找個時問跟我的新特助交接一下。」

『薑、大、少、爺~~我跟新來的特助早就已經交接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只等你回來蓋大印,所有的人事異動就可以馬上生效了。』

盛南極在電話裏再一次嘲弄地回答。

「好啦,我儘早回去就是了。」他沒好氣地說。

掛掉電話後,薑明迅速地在腦中規劃思考,當他不在的時候,「閒居」的營運要如何正常維持?又該交給何人管理才適當?

忽然,門上響起兩聲輕叩聲。

「請進。」

門板輕輕打開,一顆小腦袋從門後探出頭來。

「小土匪?!有什麼事?」

他咧嘴而笑。

沒想到她會主動來找他,他的心激動地跳躍了一下。

杜艾翡面露猶豫地走了進來。

「大叔……呃……老闆……呃……」一時之間,她忽然不確定要如何喚他。

「我叫薑明。」他歎口氣。

「姜……姜明大叔……」

「我沒要妳在我的名字後面接上『大叔』兩個字,而且我並不比妳老多少。」他的表情十分受傷。

「噢,抱歉。」她咬唇道歉。

「妳再叫我大叔的話,會讓我有種變態老頭想染指幼苗的錯覺。妳知道的,我想要跟妳在一起。」他說話非常的直接。

「姜、薑明。」她低著頭喚道,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上次把所有的話全都講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部分變得清明,可兩人之間的情意,有些部分卻變得複雜。

他對她的情意很直接,但她對感情的態度卻無法放開,因此兩人之間就這麼形成一種痛苦的拔河狀態。

他前進一步,她就後退一步,他一見她後退,就會更加扯緊她,不准她遠離,結果反而讓她更加想逃跑。

「找我有什麼事?」

「我……我想回家一趟。」

「那正好,我也要下山去,可以順路載妳。」

她無言地搖搖頭。

薑明敏感地察覺她極端退縮的態度。

「妳的搖頭……是什麼意思?」他微微瞇起眼。

「我想一個人離開,好好地想一想。待在這裏,我的心好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疲倦地閉上限,重重歎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妳不想再跟我有所聯絡?」

「只是暫時的。」

「暫時的?期限是多久?」

薑明嗓音低沉地問道,對於她的態度,他的眼眸顯露出非常的不信任。

果然,她咬著唇,遲遲說不出一個期限。

「薑明,你要我給你時間,你也該給我時間好好想一想。」

「妳為什麼退縮?為什麼不肯再等一等,多給我一點時間扭轉妳無謂的悲觀想法?」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說過那些惡毒的話,是一種詛咒。而我腦海中這些折磨人的念頭,都是我所應得的懲罰,這輩子永遠也擺脫不掉。」

他的心倏地一冷。

這一陣子,他是否給了她過多的思考空間,不但沒有幫助她從牛角尖裏跳脫出來,反而讓她鑽得更深、離他更遠?

她悲觀而絕望的想法,未曾被他動搖過,這種體認讓他灰了心。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她卻一直避開視線不看他。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

「算了,隨便妳。」

他面無表情,語氣冷冷的,就連一向直接坦白的眼神,也降至冰點。

她忽地轉過頭看他,臉色有些發白。

「妳既然甘願被鬼魂綁住,我怎麼可能從一個鬼魂的手裏搶走妳?要走就走,我不留妳。」

她覺得胸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重重擊下,有些無法呼吸,眼眸中也瞬間聚積了受傷的淚水。

「我……」她哽咽得說不出話。

他就這樣輕易地讓她走?

他為什麼不留她?

她用力地眨眨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是她自己堅持要離開,怎麼會被他冰冷的道別態度所傷呢?

姜明冷然的注視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承受,不由自主地偏過頭去。

「那……那我走了……」她低聲對他說道。

他用沈默回應她的道別。

她緩緩轉過頭,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一步一步地走出他的視線之外。

忽然間,她想到了阿翰當年轉頭離開時,她決絕無情地要他別回來的景象。

當時,阿翰的心是不是就像她現在這樣,痛得想要死掉?

明明自認離開對方的理由很正當、很充分,過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但是對方卻完全沒有挽留的嘗試時,心所受到的傷害,竟然是碎裂得這麼厲害。

原來,她曾經這麼殘忍地對待阿翰,難怪上天要給她這麼重的處罰……

她抬手抹掉淚水,告訴自己沒有資格哭泣。她種下的因,現在就要老老實實地還。

吸了吸鼻子,她突然回頭,對他擠出笑容。

「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只是離開一下下而已,過一陣子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她對他解釋。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回頭說這些話,明顯地愣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間變得複雜,眼眸中也充滿了不確定。

當他正要開口說話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老闆、老闆!不好了──」

幾個人慌忙地跑來找他。

「什麼事?」

「村長要我來通知你,有一支登山隊伍在通過吊橋的時候,吊橋忽然斷裂,聽說有好幾個人摔到溪底,情況很嚴重,現在村子裏的人正在組織搜救隊,村長希望你能一起上山幫忙!」

「我們快走!」

薑明一聽,臉色一變,急急地就要奔出書房。

杜艾翡幾乎不太能消化剛聽見的消息。

山裏發生山難?薑明也要入山?

「薑明!」她忽然出聲喊住他。

他停下來轉身看她。

「你……你要參加搜救隊?」她驚慌地問他。

「對。」

「我……我……」她的淚水再度湧出,兩手因慌亂不安而開始顫抖。

原本還在氣她的冥頑不靈,可看她滿眼的擔憂,姜明冷硬的表情終究還是軟化了下來。

「妳想什麼時候走,我不會阻撓妳。但是妳要遵守約定,記得回來找我。」

話說完,他不等她的回答,便頭也不回地奔出書房,去和村中的搜救隊會合。

他要入山、他要入山……

杜艾翡渾身冰涼,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的心頭忽地湧上濃濃的不安。

「不會的……不會歷史重演的……他會回來,他會平安回來的……」

她渾身發抖,不停地安撫自己別胡思亂想。

「阿翰……求你保佑他……求求你……我愛他……我愛他……求你幫我保佑他……」

最後,她還是捂著臉,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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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1 00:07: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太陽一落入山線背後,大地暗得非常快。

不一會兒,整個世界已經被黑夜所籠罩。

杜艾翡焦慮不安地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跟村民聚在一起,等候從山裏傳回來的消息。

她觀察身邊的村民及眷屬,發覺他們雖然擔心上山搜救的親人,卻不驚慌,彷佛對他們的親人非常信任似的。

「山裏發生意外時,村子裏都會組織搜救隊嗎?」

她輕聲問著坐在身邊的婦女。

「對啊!我們在這片山頭長大,也靠這片山頭吃飯,只要這附近有人需要救援,不找我們要找誰?」

皮膚黝黑的婦女,溫柔地對她笑著說。

「那薑明……也常常跟著上山救人嗎?」

「對啊!這間『閒居』,就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可以說是半個本地人,對山裏可熟了。」

「妳說什麼?他在這裏長大的?!」杜艾翡驚訝地眨眨眼。

她從來都沒聽他說過。

「他非常有智慧,也很有勇氣,有一條從這裏接到東邊棱線的熱門登山路線,就是他第一個成功走上去的,他確實是這座山的孩子。」

婦人的話語,充滿了無比的贊許。

「我以為……這座別墅是他頂下來改裝成民宿的。」

杜艾翡的雙眼睜得更大了。

雖然她不太明瞭登山的事,但是從婦人的表情和語氣來看,她相信薑明做的這件事,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對了,妳跟姜老闆不是走得很近嗎?怎麼會對他的事情這麼不瞭解?」婦人疑惑地看著她。

婦人說話不懂修飾,直接得幾乎讓她有些難堪。

杜艾翡尷尬地脹紅臉,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對婦人笑一笑。

她想起薑明曾經對她說過,因為在乎她,所以想要知道有關她的一切。

現在,她才明白他的心情。

當她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之後,才發覺自己竟然對他瞭解得這麼少。

她忽然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知道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親人、他的童年,甚至他內心的想法。

她雙手合十,在內心不停地祈禱,不停地跟阿翰說話。

臭阿翰,你一定要保佑姜明平安回來,不要像惡劣的你一樣,任性地消失在山裏面,完全不給我後悔跟彌補的機會……

她倏地呆祝

她……

她正在跟阿翰說話?!

不是懺悔、不是哭泣,也不是充滿著濃濃的罪惡感,而是像朋友一樣地想著他、跟他說話。

這代表什麼意思?

她的心境、她的想法,是否正在轉變?

想著阿翰時,她的心頭已不再茫然。

她的心思,現在全都被薑明給牽扯過去了。

她想為了他呼吸、想為了他思考,甚至想為了他,讓自己再次活得有價值。

她想哭、又想笑,低頭更加努力地祈禱。

阿翰,你不會真的想看我一直哭吧?拜託你,幫我保佑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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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搜救隊伍帶著塵土、疲 憊,以及山難者下山了。

他們帶回的消息,有好也有壞。

「死了三個人,都已經抬了下來。還有兩個人重傷,被直升機載往醫院去急救了。」

「幸好其他十七位山友,都平安下山了。」

眾人聽了唏噓不已,搜救隊伍隨即以非常快速的效率處理善後,然後各自解散回家,好好地休息一番。

最後,客廳裏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薑明站在杜艾翡的面前。

滿是灰泥的臉孔,佈滿不敢置信的表情。

「妳……妳沒走?」

他好訝異地瞪著她。

「你想趕我走啊?」

她有些不高興地瞪著他。

「那倒不是。」

他微微皺眉,覺得自己大概累過頭了,腦袋好象變得有些不靈光。

「我非常擔心你。在沒親眼見到你之前,我根本走不開。」她坦白地告訴他。

他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了悟的神色。她大概是怕當年的舊事重演,以為兩人吵完架後,他會像阿翰一樣一去不回吧?

原本因她留在這裏等他而雀躍不已的心,又瞬間沉蕩到穀底。

「妳放心,參加搜救隊伍的人不但體力好、熟悉地形,還受過完善的搜救訓練。我們不會讓自己因為要去救人,反而變成被救援的物件。」

他詳細地對她說明,讓她安心。

「我知道。聽說你很聰明,而且很勇敢,辟出一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登山路線。」她對著他笑。

「那是年輕不懂事的時候,精力太旺盛,沒事找事做。」他因為不習慣被當面稱讚,臉紅了一下。

「雖然我不是很瞭解登山,但是,我光是聽人家描述你那些事蹟,我就明白,你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我沒有那麼厲害。」他飛快地搖搖頭。

「喂。」

她向他勾勾手指。

「嗯?」

「你蹲下來一點。」

他依言彎身靠近她。

她伸出手,輕輕搭在他身上。

「我希望你知道,你的肩膀又寬又厚,可以讓我倚靠,讓我無所畏懼,你在我心中是無人可比的英雄。」

她害羞又堅定地看著他說。

薑明被泥灰覆蓋的臉,浮出一片暗紅。

「妳是在對我示愛嗎?」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他故意粗魯地開玩笑。

「是呀!」

她點點頭,一點兒也不否認。

他一時愣在當場,腦筋無法轉過來。

「為什麼我覺得上了一次山,一下來,就覺得世界整個不一樣了?」他被她的態度給弄得好迷糊。

她笑得嬌豔柔美,讓他一陣心蕩神馳。

他想伸手捧住她的臉,但因為滿手的髒汙,讓他不敢隨意觸碰她。

沒想到,她竟然伸出手,反握住他的兩隻大手。

「等一下,我的手很髒。」

「無所謂啊!」她笑得好自然。

「喂,妳是小土匪吧?」他懷疑地上下看她好幾眼。

「我是啊!」

她一頭霧水地回答。

「妳怎麼突然變得不一樣了?」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想看出來她到底是不是冒牌貨?

「這要問你啊!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她嘿嘿一笑,故意賣關子。

這個男人一直毫不吝嗇地提供她安全感,讓她的生命變得踏實。

他對她做的事,太多太多了,數也數不荊

所以,她也決定了。她要用一輩子的眷戀,來回報他對她的大方與專情。

「我?我只對妳發了一頓脾氣吧?」

他搔搔頭後,不確定地反問她,隨即他又自問自答地推翻掉這個理由。

「不會吧?跟妳吵架就會讓妳轉性?打死我都不信。」

「……」

「……妳該不會是小土匪的雙胞胎妹妹吧?」

「……」她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唔……應該不可能吧?」

他依舊自問自答著。

「喂,到底是什麼啊?」他放棄猜謎,催促她回答。

「笨蛋!」

她的笑容瞬間消失,接著嘟起嘴,生氣地推開他,逕自離去。

這個呆頭鵝!

她決定維持原來的計畫,明天一早就離開!

至於他,就讓他待在這裏繼續笨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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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了一夜好眠的姜明,原本滿心歡喜地滿屋子尋找小美人的芳蹤,想再像昨晚一樣,再一次甜蜜蜜地和她心心相印,訴訴情衷。

沒想到,他卻發現了一個氣壞他的事實──

那個沒有道德良知的小土匪,早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拎著行李包袱搭上第一班公車下山去了!

而且,居然連一句再見也沒有說。

覺得被捉弄的薑明,像只看到滿月而喪失神智的大熊,一整天暴躁地狂吼不已,不用插上「熊出沒!注意!」的警告標語,所有人就全部自動閃得遠遠的。

「閒居」的員工流著淚發現,冰原期過去了,卻來了個更恐怖的火山爆發期。

嗚嗚嗚~~

杜艾翡這個「閒居之花」的影響力還真不小,不但帶給「閒居」歡樂,也帶給「閒居」淚水和無邊的苦楚……

嗚嗚~~老闆,所有的員工都跪著求你,不要再暴走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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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去的薑明,穿上西裝,打上領帶,模樣斯文了不少。

但是一開口,依然是十足十的熊樣。

「馬的!這個是誰寫的企劃?爛成這樣,怎麼可能將產品推出去?」他用力將卷宗往桌上一拍。

「那個企劃是你自己寫的。」

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涼涼地提醒他,嫺靜地坐在一旁喝老人茶。

「我寫的?怎麼可能?」薑明抓回卷宗,迅速掀開,再一次用力地看了一遍,這才發覺真的很眼熟。

他摸摸鼻子,清了清喉嚨。

「我昨晚有些睡眠不足,所以……」

「不用解釋。我發覺你的心思一點兒也不在公司裏。」老婦人精明的雙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他歎了一口氣,癱坐在皮椅上,不耐煩地扯開頸間的領帶。

「奶奶,我下面還有一堆能幹的弟弟們,為什麼不好好地發掘他們的能力,偏要我來主持公司?」

「因為你是長子。」

姜家皇太后慢慢地開口。

姜家長子忍住仰天狂吼的衝動。

「這個理由不成立。現代企業管理的方法,著重分工與適任性,家族企業式經營的傳統方式已經不合潮流了,而且也容易產生問題。我不是最適合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為什麼硬要押著我坐呢?」他壓抑著脾氣,努力地跟奶奶說理。

「你不是不適合坐在這個位子上,而是心不在此。」

「奶奶,妳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讓家族裏其他的子孫試一試呢?也許有比我更優秀的人,還沒有被妳發掘。」

「不要說那麼多的廢話,我不愛聽。總之,姜家的傳統就是這樣,你不遵守也不行。」

「奶奶──」他無奈地叫道。

「我走了。既然你乖乖回來了,我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你這孩子真是的,一點兒也無法讓人放心。」

老太太一邊數落,一邊慢慢走出辦公室。

等老人家一走,薑明再也沒有顧忌,馬上抽掉領帶,卷起袖子,整個人趴在桌子上。

受到束縛的生活,真是令人鬱悶。

那個小土匪現在不知道是在哪個角落享福,還是在哪個角落哭泣?

他托人到處打聽杜艾翡的下落,卻一直沒有回音。

一想到這件事,就讓他的情緒更加煩躁。

「真煩!空調的空氣怎麼這麼難聞?」

伸手隨意抓來一本卷宗,極不耐煩地翻開流覽。

「馬的!這個爛企劃到底是誰──」大手充滿火氣地用力合上卷宗,這才發現封面好眼熟。

這個爛企劃是他姜明大總經理自己寫的!

他挫敗地用力扒梳前額被奶奶押去剪短的劉海。

真是……馬的!

「小土匪,等我捕到妳,看妳怎麼向我求饒!」

他遷怒地低吼。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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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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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31 00:07: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個面貌清秀的小美人,正在罵著另一個幾乎像是從同樣模子印出來的小美人。

兩張同樣的臉面對面,像是鏡子的倒映。

只不過,現在一個是生氣的面孔,一個是苦瓜臉的表情。

杜艾翡無力地躺在沙發上,毫不反抗地任雙胞胎妹妹給狠狠罵個夠。

雖然妹妹幾乎與她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她的這個妹妹有點笨,不像她這麼聰明。

所以她的罵人辭語十分貧乏,只會用同樣一句話,在她耳邊重複又重複。

第一天聽了五百遍,她還算能忍受。

但連著十天,耳邊都一直回蕩著那句像跳針的責備,甚至連作夢都會夢到時,她就幾乎要精神崩潰,跪在地上求妹妹不要再罵她了!

嗚嗚~~

她怎麼會以為對阿翰的內疚,就是她這輩子最殘酷的懲罰?

原來老妹的碎碎念,才是最恐怖的精神折磨!

「笨姊姊,妳以為離家出走就能解決問題嗎?」

好不容易,終於出現一句有變化的句子,翡翡竟然悲哀得感到自己的精神為之一振。

「對不起,我錯了──」

杜艾翡對著妹妹雙手合十地求饒。

她曾經以為一輩子都要被綁縛住的心結,好不容易被薑明解開了大半。想起阿翰時的心情,已由濃濃的罪惡感及自我折磨,漸漸轉成了對他的遺憾與思念,內心不再受到撻伐。

但她沒想到,回家之後,面對的竟是另一種親情的折磨!

「北極大叔一直很擔心妳。」杜艾翠擰起秀氣的雙眉,不滿地瞪著她。

「北極大叔不是去德國洽公了嗎?」翡翡偏著頭問。

她就是趁著北極大叔出國,也就是控管最松的時候,偷偷打包行李溜出家門的。

「他為了妳,又馬上飛回來了!」翠翠指責道。

「啊?」翡翡驚嚇得睜大雙眼。

不會吧?

翡翡抓抓臉,有點不太敢相信。

她以為在北極大叔的心目中,最重要的只有翠翠一個人而已。即使她跟翠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但北極大叔的心依然有他偏袒的方向。

北極大叔雖然竭力平等地對待她們兩姊妹,吃的、穿的、用的、甚至是教育方式,全都一模一樣,但那是在他擔任監護人的時期。

當她們姊妹倆成年,他正式卸下監護人的身分後,他對於翠翠的喜愛,就再也無所保留了。

其實,她並不嫉妒啦!

相反地,她甚至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直想大喊萬歲。

有個老母雞一樣的管家公在身邊轉來轉去,她實在無法忍受。

還好,有個好妹妹引走了北極大叔的所有注意力。

至於翠翠對於老母雞大叔的忍受力有多少,那就是翠翠的事情了。

「而且還找回南極小叔幫忙!南極小叔為了妳,還特地把以前的工作辭掉了!」

翠翠繼續點名被她這次離家出走所牽連到的名單。

「哇,連南北極叔叔都來關心我啊?我還真感動呢!」

「還有我,我擔心得天天掉眼淚。」翠翠的眼眶開始泛紅。

「真的對不起。」翡翡抱住妹妹,感動得一塌糊塗。

「我怕妳出意外,所以天天打電話給北極大叔,哭給他聽。」

翡翡聞言大笑。

難怪北極大叔會在剛飛到德國時,就又馬上飛回來,原來是翠翠眼淚的功勞。

「翠翠,我想北極大叔以後一定會被妳吃得死死的。」

啊啊,忍受了好幾年的荼毒,以後,就要靠老妹來復仇雪恨了!

「我為什麼要把北極大叔吃得死死的?」

翠翠不明白姊姊翡翡的心思。

「嗯,這個嘛,以後北極大叔會自動教妳,妳不用急,乖!」翡翡摸摸妹妹的頭。

對於這個話題,翠翠沒有興趣,倒是一個勁兒地對著翡翡猛瞧。

「我怎麼了?幹麼一直看我?」翡翡低頭看了自己一圈。

「姊姊,妳好象不太一樣。」

「有嗎?是胖了,還是瘦了?」

「妳變得好漂亮。」翠翠真誠地說。

翡翡覺得啼笑皆非。

「翠翠,我們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妳說我漂亮,不就是在稱讚自己美嗎?」

唉,問雙胞胎妹妹自己漂不漂亮,是世界上最沒有效力的問卷調查。

「妳真的變漂亮了!」

翠翠固執地重複她的意見。

「好,我變漂亮了。謝謝妳。」

她笑咪咪地摟住翠翠。

「嗯……姊姊?」

「什麼?」

「妳是不是……戀愛了?」

「妳怎麼知道?!」翡翡驚嚇地望著妹妹。

一向有些感情遲鈍的翠翠,怎麼觀察力突然變得這麼敏銳了?

「還是我們兩個突然有心電感應了?」

「不,是廣告說的。一個女生變漂亮,大家就會問她是不是戀愛了?我只是跟著問同樣的問題。」

發現自己不打自招的翡翡,笑歎著用手指戳了翠翠的額頭一記。

「妳這個電視兒童!電視少看一點啦!」

「對了,北極大叔剛剛打電話來,交代我們換一換衣服,說他要帶我們去參加一個宴會,吃一頓好吃的。」

「耶?真的?是什麼宴會?」

「好象是南極小叔的上司為他開的歡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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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借著要為盛南極離開公司所舉辦的歡送會,變相地成了他的相親大會。

一屋子的女人,讓姜明厭惡得幾乎要罵出髒話。

百無聊賴地躲在角落裏,正打算要偷偷溜出去時,一個轉身,突然在人群裏看到一個無法錯認的身影,他渾身倏地一僵。

「好啊,果然是冤家路窄!世界就那麼點大,不信我一百年都碰不到妳一次!」

薑明的雙眼燃起熊熊火焰,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打算逮捕那個沒有道德良知,拐走他的感情後就拍拍屁股落跑的壞蛋!

「小土匪,終於找到妳了!」

薑明一把撲了過去,沒想到還沒摸到她的衣角,就被天外飛來的一拳給打倒在地。

靠!小土匪明明只是個渾身都不長肌肉的嫩肉包,怎麼使得出威力這麼嚇人的勾拳?

「誰准你碰我的翠翠?」一道充滿佔有欲的男性嗓音在他頭頂怒吼。

「我找的是翡翡,誰知道翠翠是哪根蔥啊?」

薑明扶著內有十隻小鳥啾啾亂叫的腦袋,從地上爬起來。

「翡翡?」男人微愣。

「你認識翡翡?」

明明就是翡翡的她,還一臉天真地問他認不認識翡翡?

薑明一肚子火就要爆發。

「薑明?!」男人驚愕地叫著他的名字。

薑明定眼一看,這才認出了對方。

「盛北極?」

極其精明的盛北極,馬上明瞭薑明的真正目標是誰。

「薑明,她是翠翠,你要找的翡翡在那邊。還有,她快逃了。」

薑明轉過頭去,果然遠遠地看到滿臉驚恐的翡翡,正要逃出大門去。

「小土匪!妳給我站住!」

一聲熊吼直達天際。

「見鬼了──」杜艾翡驚得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

「妳敢跑?」

薑明怒吼,拔腿就追。

「哇啊──」被山豬追著跑的惡夢恍若再現。

只不過這次的對象更可怕,是只人形的大熊!

果然才跑到院子裏,她就被逮住了。

她閉上眼大聲求饒。

「哇──對不起、對不起、對──唔……」

她的唇瓣冷不防地被熾熱的男性唇瓣給堵住所有的抱歉。

兩唇相貼的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想他,忍不住雙手環上他的頸際,將自己用力地貼向他溫暖結實的懷抱裏。

「妳跑那麼快幹麼?」

「我怕你打我礙…」

「笨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妳,妳跑什麼跑?」

「什麼事?」

「我那天……就是妳落跑的前一天……」他補充解釋,冷冷地瞪她一眼。

她微微一縮。

「那天怎麼了?」

「我有些非常重要的話,忘了告訴妳。」

「什麼話?」她好奇地問他。

「妳曾問我,如果我是阿翰,我會以什麼樣的心情離世?」

「嗯……」她的眼神黯了黯。「現在我想開了,所以已經不重要了。」

「不,這個很重要。之前我一直沒想起來,阿翰是我曾經出任務救援的山難物件。」

翡翡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真的?」

「那男孩患了高山症,當我們到達時,他已經缺氧過久,還來不及接受急救就死了。」

她不穩地吸了一口氣。「真的?」

「對。」

「好巧……」

「我只想告訴妳,那男孩死前的最後一眼,不是怨,也不是怒,而是一種遺憾的眼神。」

「遺憾?」她喃喃地重複。

「所以,如果我跟阿翰是以同樣的感情愛著妳,那麼我可以理解他的遺憾。如果我是阿翰,那麼我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再繼續守護著妳。」

他深深地凝望著她。

她捂著臉,投入他的懷中,用盡全力哭出屬於她的遺憾。

翡翡的心結完全解開了。

她的心,也徹徹底底地投向了薑明。

樹梢輕輕搖動,似乎是阿翰完成了心願,帶著對她的祝福,開開心心地回到天上去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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