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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奇朵 -【王爺乖乖入懷(幸運禮物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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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19: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瑪奇朵 -【王爺乖乖入懷(幸運禮物之二)】

他就說嘛,他一直以來對女人沒有興趣不是他有問題,
是她們只會撲蝶繡花的多無趣,不像他現在看上的這個,
隻身遠行已經夠稀奇了,被癡漢糾纏不但不怕,反倒使計讓人摔下船,
後來船上發現屍體她也很鎮靜,還能提醒捕快要如何辦案,
甚至主動找上他一起逮兇手,雖然她總是渾身帶刺又冷冷的,
可就是要這樣的姑娘才配得上他這個輔政王,所以他決定了,
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等她忙完了再把她帶回王府,
只是他想得很美好,真要實行卻是異常困難,
她對他的「美貌」無感,對他的甜言蜜語更無感,
是途中發生意外,兩人有了患難之情,才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小曖昧,
後來他跟著她回到故鄉,安置了她祖父母的骨灰,本想著可以離開了,
哪曉得村人做的是趕屍行當,還受到了詛咒,一村都是光棍,
而她竟說要留下來幫大家都找到媳婦兒……嗚嗚,那他怎麼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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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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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1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空一片橘紅色的晚霞,大紅轎子在喧鬧喜慶的鑼鼓聲響中,搖搖晃晃地往郡主府邸而去。

        人群圍繞在迎親隊伍周邊,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這種喜慶時刻大夥兒都想湊個熱鬧,尤其等到了新婦要進府的時候,聽說還會有人撒喜錢和喜糖,更是讓一群小老百姓樂得從接新娘開始就緊跟著迎親隊伍走。

        洛晴衣站在巷子口,目送著那個俊雅的男人穿著一身大紅喜服策馬而過,他臉上帶著無法遮掩的喜意,讓她心中最後的一絲執著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她看的是他,在上一輩子,兩個人還沒有任何交集的他;她看的也不是他,那個在上輩子在她百般手段下,早就對她恨之入骨,失了簡單幸福的他。

        唉……這故事說來複雜,但其實不過就是她穿越不小心發神經,對一個男人執著太過,動用了百般手段,臨死之前又後悔,然後又好運的重來一次。

        洛晴衣踩著釋然的腳步往回走,把那些屬於別人的熱鬧都丟開,過去既然已經過去,少了她的攪和,想必那兩人應該可以恩恩愛愛,一生一世一雙人……吧?

        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那兩人沒了她的阻礙,倒是順利成親了,可是沒了她,這世界上棒打鴛鴦的人可不少,尤其是他那個郡主娘,是不是真的能夠「歡天喜地」的迎進這個兒媳婦,那可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不過那些都已經與她無關了,她腳步輕快地走回一間關了大門的鋪子裡。

        鋪子上頭還掛著大大的藥鋪的招牌,就連屋子裡還瀰漫著陳年積累下來的藥香,她輕輕地吸了口氣,心裡卻有些悵然。

        上輩子她剛穿越過來,原主的祖父剛過世,祖母也病著,她雖然盡了自己該盡的義務,可是畢竟相處時間太短,她又震驚於穿越這種不科學的事情,所以直到最後,她對於兩位老人家的離去都沒有太多的情緒,甚至有點不道德的說,她是有些慶幸的,畢竟她突然穿過來,性子和習慣都和原主不同,要是和原主的家人相處太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露了餡。

        可是重生之後,少了對那個男人莫名其妙的執著,她幾乎足不出戶的留在屋子裡照顧原主的祖母,一個月前辦完了祖母的喪事後,還意外的從一個盒子裡找到了一封類似遺書的東西。

        她不是很確定留下這封遺書的人是不是也沒打算讓她看見,起碼上輩子她是不曾看見的。

        那封書信裡寫著對帶著孫女離家北上後對於家鄉的思念,若有生之年無法回鄉,希望兩老離世之後,有人能夠帶著他們的骨灰回歸故里。

        她挑了挑眉,覺得這並不是很難做到的事情,不明白如果這是兩個老人家的心願,為何在最後的時候不曾吩咐過,就是這封信也藏得有些隱密,若不是她認真收拾老人家的東西,說不定不會發現。

        重來一輩子,洛晴衣其實也沒什麼想法,想著既然無處可去,也幸虧這藥鋪脫手後她有了一筆銀兩可以生活,走一趟南方,達成兩個老人家最後的心願,也是可以。

        至於信的最後提到,回到南方老家後,還可以拿取傳女不傳男的傳家寶物這一點,她則是壓根沒放在心上。

        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是為了彌補上輩子的愧疚,至於生活嘛,有吃有穿即可,有沒有什麼寶物對她來說沒什麼差別。

        她收好了信,把自己即將南下的隨身行李打包好,就坐在藥鋪和宅子中間的庭院裡,望著天上的一彎明月發呆。

        重生了一回,少了上輩子太多的執念,這一次她又會走向何方呢?

*             *             *

        當皇帝楚雍墘議完政事,連飯都來不及吃就急忙趕到輔政王府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下人們井井有條收拾行李的景象。

        雖然每個人看起來都腳步匆匆,可是在這個少了女主人的府邸裡,一個個卻像是受過了明確的指令般,有條不紊地執行著主子的命令。

        甚至在看到他這個皇帝親自駕臨,該跪下行禮的依然一個沒落,可是等他走了沒多久,馬上起身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沒有任何因為看見了天下至尊就慌張欣喜等等的情緒。

        楚雍墘並非第一次來這裡,對於眾人這種反應見怪不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至於這裡的主子……他想起讓自己氣急敗壞趕來的主要禍首,忍不住又加快了腳步往主院走去。

        一踏進主院,裡頭的人更是行色匆匆,但依舊有條不紊,且沒有任何吵鬧之聲,讓他即使不用大聲喊,也足以讓屋子裡的人聽見他到來的動靜,可屋子裡的人卻連個聲沒露,讓他氣得只能加快腳步直接進了屋子。

        正是入冬時分,早已燒起了地龍,屋子裡被燻得暖暖的,屋子的主人側靠在軟榻上,邊上服侍的人分兩側而立,甚至沒有給楚雍墘這個氣呼呼不請自來的尊貴客人多餘的眼神,只是側身微微行了個蹲禮,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要是別的府上,下人敢這般行事,老早就被拉下去責罰了,然而這府邸的主人楚嵂淅,可是當今皇帝的皇叔,還是先皇御封的輔政王,他自然有這樣的氣勢,他的一干奴僕自然也隨了主子。

        「皇叔,你自請往西南是為了什麼?」楚雍墘也不廢話,見到了正主後,今日惹得他煩心半天的怨氣忍不住吐了出來。「你是有哪裡不滿意,還是讓那些御史文官的諷諫給惹著了?要不然怎麼這麼突然要上那個自請外放的摺子?你該知道的,父皇去得早,如果不是皇叔你幫我撐著,這朝廷說不得早就改了名字了,更別說那些人說什麼你有不軌之心,要是真有什麼心思,早些年你又何必全力輔佐我坐穩如今的位置?那些人的胡言亂語我是一個字也不會信,你……皇叔!」

        楚雍墘滿肚子的話急急的想要一次全說出來,或許有些顛三倒四,可都是他的肺腑之言,而且只要私下相處,他都不會對楚嵂淅自稱朕,因為對他而言,楚嵂淅如兄亦如父。

        可就在他以為能夠見著自家皇叔展現出感動之情的時候,一抬頭,看見的是軟榻上的男人百無聊賴的望著他,眼裡那嫌棄的味道明顯得讓他想忽視都不行。

        「皇上,這些年你就學了這些?」楚嵂淅慵懶的看著正在跳腳的一國之尊,眉頭微皺,覺得自己這些年英明神武的教導大概都餵了狗了。

        「皇叔,我這些話可都是真心的,再說,如果不是因為那幾封御史的奏摺,你又怎麼會自請往西南去?!誰不知道你最愛這奢華景致,那西南偏僻得很,不說窮山惡水,可絕對跟京裡頭沒得比,你突然說要往那種地界去,圖的是什麼呀?!」楚雍墘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完全不懂自家皇叔都已經被逼到了這般田地,為什麼還要嘴硬不承認。

        楚嵂淅的一身衣袍原本就寬鬆得很,隨著他坐起身的動作,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了白皙的胸膛,搭上半散的頭髮和宛如女子般的容貌,有著說不出的風流味道。

        「圖個清靜。」楚嵂淅知道今天如果沒給這傻姪子一個交代,只怕明日出行還得更麻煩,不如就把話給攤開說個明白。

        「就說了別理會那些御史,整天不是盯著這個罵著那個的,沒能幹點好事!」楚雍墘對此可說是怨氣滿滿。

        他本以為當了皇帝,握有大權,說話自然該是無人不從的,可是大概是這一、兩年日子好過了,那些御史閒著沒事就盯著王公貴族或是他這個皇上,小到從他用餐多了幾道菜,大到他幫哪個官員多說了一句好話,馬上就會被這幫御史無限上綱,成了彷彿要亡國滅朝的大事。

        最近朝廷裡頭爭鬥得兇,他並非完全不知情,還不就是因為天下太平了,這幫人無處可鬥,乾脆就自己內鬥起來。

        可是這些人千不該萬不該把矛頭對準了皇叔,不說皇叔早就懶得理會這群傻子,就是他能夠安安穩穩的坐上皇位,把當初先皇丟下的爛攤子給整治到如今這般看起來太平的樣子,都少不了皇叔的功勞,可那些酸儒自以為讀了幾本書就能夠靠一張嘴巴指點江山,現在居然敢說皇叔有不臣之心!

        如果不是因為當皇帝的喜怒不能形於外,他就不會只摔了那些個奏摺,而是讓人把亂說話的人全都給拉出去斬了。

       「跟一群傻子生氣,那我不是比傻子還傻子?呵!」楚嵂淅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淡淡地看著姪子。

        這一、兩年他已經越來越少對皇上的決定處置提出什麼意見,不管如何,要擔起這片江山的是皇上,他也懶得理會朝廷裡那些紛亂,會挑了那樣一個地方當作接下來的安頓之處,與其說是受那些沒腦官員的影響,還不如說他只是早早的給自己尋了個清靜些的退路。

        他自然知道皇上不會聽信那些人的話,真以為他有什麼不軌之心,可是現在說一回自然是不信的,但要是日日有人琢磨這件事,年年都有人參這樣的奏摺呢?

        人心禁不起考驗,能夠相安無事,只是因為信任和感情還沒有被磨透罷了。

        與其到時候發現了有這樣的苗頭,還得費盡心力去找退路,甚至還得跟自己調教出來的姪子鬥心眼,倒不如現在他就先自行求去,尋個清靜的地方過著悠哉日子。

       「皇叔說的是,既然如此,皇叔是不是不走了?」楚雍墘期待的望著他。

        打從坐上皇位開始,都是皇叔為他保駕護航的,他不敢想像以後要是沒了皇叔在身邊提點他,他會不會讓朝中那些老狐狸給算計了去。

        「不,走還是要走的。」楚嵂淅慵懶的點了點他,他的手指白皙修長,宛如上好白玉雕成。

        「為什麼?」楚雍墘實在不明白自家皇叔到底在想什麼。

        楚嵂淅知道今天沒給個答案,姪子是不會滿意的,想了想也算是提點他最後一回,他用清冷的嗓音淡淡的道:「就因為朝廷的爭鬥越來越盛,一群傻子爭地盤,我懶得摻和,就想離京去遊山玩水去,省得老被他們找上門要我選邊站,忒煩人。」他可沒興趣整天跟那些老狐狸瞎扯,如果不是皇兄臨終所託,他早就撒手不管,到處遊山玩水去了。

        楚雍墘一聽,心知皇叔這麼堅持要離去,就算跟御史那些人沒直接關係,也有間接關聯,不由得氣紅了眼,「我就知道還是那些人作的妖,皇叔,你告訴我是哪些人上門打攪你清靜了?我非得一個個抓來治罪不可!」

        「皇上,皇位上坐的是你不是我,你也該長大了。」楚嵂淅嘆了口氣,看著楚雍墘已從當年的半大少年,成了如今已有威嚴相貌的一國之君,覺得自己這些年也不算白花了時間,若是什麼事都得先問過他這個輔政王,那到底誰才是皇上?

        「皇叔……」楚雍墘的嗓音一弱,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朝廷上為何會有這些聲音出現?一部分自然是因為黨爭,一部分也是因為幼主之下還有一個權傾朝野的輔政王,總讓一小部分的人有了別的心思,甚至蠢蠢欲動。

        皇叔今日撒手不管,說是懶得理會那些文官史官諷諫,可是又何嘗不是表明了態度,讓他這個皇位能夠坐得更穩當。

        「回宮去吧,我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京了,你身為一國之君,做出這種小兒樣子,豈不是等著讓人看笑話?」

        楚雍墘知道這句話就等於是楚嵂淅下的逐客令了,也代表他今日來的目的終究沒有達成。

        他眼裡蓄著一點水意,眼淚似乎下一刻就要奪眶而出,可是在對上楚嵂淅似笑非笑的眼神時,想起自家皇叔的手段,就把所有的眼淚給逼了回去,他深深地作了一個長揖,這是一個帝王能夠給的最大禮節,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楚嵂淅看著人走遠了,這才又放鬆了身子,隨手拈了一個果子塞進嘴裡,臉上滿是算計得逞後的笑容。

        「嘿!小狐狸想得挺好,還想要扣留本王爺下來對付那些個老狐狸,我可沒那麼傻。」又輕啜了一杯果酒後,他隨手將杯子一扔,也不管那上頭還鑲了貴重的寶石,揚著聲吩咐道:「都給爺手腳麻利點,能夠收上的就收著,不能收著的也都給我造冊記好了,等著下一批運走,爺明兒個就要展翅高飛啦!誰都不准扯我的後腿,明白了沒有!」

        「明白!肯定不能誤了爺的好事!」屋子裡裡外外像是波浪一般的聲音一陣陣的傳了進來。

        楚嵂淅滿意地笑著,站起身,甩手進了內室。

        西南啊西南,爺這就要來了!

*             *             *

        皇室分封至藩地,不說其他,光船隻還有其他隨行的官員等等配置都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備好的,所以第二天,楚嵂淅搭上的船不是他出行該有的王船,只是高級些的官船,給一般官員還有捨得花上些銀子的百姓富戶等搭乘的,說不上大氣豪華,可是跟一些小船家比起來,安全性還有舒適度自然是少不了的。

        更別提他訂下官船最大的房間,還有好幾間房擺放他的個人物品,幾乎包下了一整層,比起王船來說,除了少了他個人出行的儀仗外,其實也差不了什麼了。

        大船揚帆啟航,揮別繁華的京城,一路往南而去,一開始幾日,甲板上還有一些人甚至是女眷出來看看周遭的景致,可是一連幾日,除了停靠在碼頭以外,一眼望去除了滔滔河水外就沒有別的變化,也讓許多人沒了興致。

        楚嵂淅頭幾日倒沒有和其他人一樣出來人擠人,都是在房裡窩著,直到這一天,他瞧著日頭正好,打消了幾分冬日的寒意,便帶著小廝南風,打算到甲板上散散步。

        可是他才剛走到甲板上,就看見一個男子在跟一個穿著一身素服的小姑娘說話,到後來還對人家小姑娘動手動腳的。

       「爺,這光天化日之下的,居然有人調戲民女,這也太放肆了。」南風個性耿直,最見不得這種惡事,更別提那小姑娘身上還穿著素服,一看就知道還戴著孝的。

       「嗯。」楚嵂淅看著那個小姑娘被男子逼得不斷後退,一雙狹長的鳳眼微瞇,手裡的摺扇輕敲著手心,不經意的輕勾起一抹笑。

        這姑娘……倒是有幾分意思。

        楚嵂淅的應和,讓南風以為主子是默認了讓自己插手去管閒事,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直直就往糾纏中的兩人走去。

        楚嵂淅倒是沒想到自己隨意搭的話會讓南風誤會了,不過……也好,他可以看看那姑娘到底有什麼後招。

        南風只看見那個男人糾纏那個小姑娘,逼得小姑娘不斷後退,可他看到的卻是小姑娘一步步的算計,且她面無表情,看不出有半點惶恐。

        這一場戲,只怕還有得瞧。

        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正在被「看戲」的洛晴衣,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糾纏不休的中年男人。

        她本來就沒有官家的身分,加上又是獨身一人,縱使她再怎麼低調,還是免不了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目。

        上船了幾日,這人常常變著花樣糾纏,今日更是變本加厲,直接挑明了話,說要收她為妾,還威脅她這船上可沒人替她撐腰。

        洛晴衣不怕麻煩,可是討厭麻煩一直糾纏,看著中年男人已經開始動手動腳,她乾脆把人引到甲板上,打算給他一個難忘的「教訓」,讓他知道有些人不是能夠輕易招惹的。

        就在那中年男人抓住她纖弱的肩膀,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時,她清冷一笑,順著他的手勢,撞進了他的胸前。

       「小美人兒,這可是等不……啊—」

        中年男人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自己的身側似乎被什麼給拽住了,而且隨著她撞過來的力道,他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的重心就往船緣外翻。

        這是官船,可不是普通的民船,光這甲板離水面至少也有三米高,再加上是順風而行,船速極快,若是不小心落了水,能不能被救上來還是另說,更有可能的是連個屍體都找不著。

        中年男人或許是在翻過船緣的瞬間意識到摔下水裡是什麼下場,在千鈞一髮之際,雙手緊緊扣住了船緣,扯著嗓子不斷大喊道:「救命啊!我要摔下去了!」

        離得最近的人除了洛晴衣以外,自然就是正在靠近準備來個英雄救美,卻發現美人已經不需要施救的南風了。

        南風雖然厭惡那男人的作為,可是人命關天,他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正想快走幾步上前把人給拉起來,卻沒想到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卻從頭上拔了根簪子,一下又一下戳著男人的手背和手指。

        「救……救命啊……別……別戳了……我會掉下去的。」中年男人嚇得連聲音都變尖了。

        銀簪子一次次的戳著他的手指,讓他感覺到一陣又一陣的刺疼,如果不是身下就是滔滔江水,隨著船往前行駛,還不斷激起浪花拍打到他的衣裳,讓他咬著牙死命忍住,只怕早就鬆手了。

        南風也是一臉錯愕,「姑娘……妳怎麼能如此行事?這……」不是謀害人命嗎?

        洛晴衣冷淡地看著掛在船緣邊的男人,眼裡沒有任何情緒浮動,「我怎麼了?我幫這艘船清理一些不該有的東西,讓船跑得更快,不好嗎?」

        若只是聽著,會覺得她這麼說帶了點天真,可是再看看她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再搭配男人的哀號聲,讓南風瞬間覺得有些不寒而慄。

        「南風,把人給拉起來。」楚嵂淅也看夠了這齣大戲,走近一些後,雖然連看也沒看那個快要摔下船的男人,但還是先吩咐了南風先救人。

        洛晴衣聞言,回過頭輕掃了一眼,光看他那一身細皮嫩肉、唇紅齒白,宜男宜女的俊俏模樣,搭上那一身看起來就貴氣的衣裳和大氅,甚至是說話的語氣,都說明了這人的不凡,絕不是普通老百姓。

        不過這些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她會選擇搭官船,只是認為可以清靜一些,從沒想過跟這些富貴人家的子弟有什麼牽扯。

        見中年男人讓人給救了,洛晴衣也沒什麼反應,反正這人如果能夠記取教訓,不再來招惹她就罷了,若還是繼續不長眼睛,那麼……這一艘宛如密室的船上,能夠讓一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的法子也不是只有這一個。

        楚嵂淅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不過從她淡然的神色,還有對於那人被救起來後的冷漠反應,讓他的興致又被挑高了幾分。

        她看起來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又是孤身一人上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有這樣的底氣,覺得這麼光明正大地在這船上弄死一個人也無所謂?

        是真的有這樣的自信,還是沒了活意,想著多拖一個人下水也無妨?

        就在楚嵂淅有趣的打量著洛晴衣的時候,南風已經把中年男人給拉了起來,然後一股騷味也隨著那人落在甲板上後慢慢傳開,南風皺著眉看著中年男人溼漉漉的下身,忍不住退了半步。

        邱大富行走花叢多年,還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說穿了,他也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平日只敢背著家裡的母老虎在外頭拐騙一些家境不好又單純的小姑娘,卻沒想到一朝失了手,差點連自個兒的小命也給賠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剛剛洛晴衣想把他弄下船那冷絕的模樣給唬住了,即使都已經雙腳穩穩地落在甲板上,他也沒了早先想要玩弄她的心思,甚至連怨恨兩個字都不敢有,只覺得這一身素衣的姑娘簡直成了他現在最大的惡夢。

        見人已經被拉了上來,洛晴衣也懶得在這冷得有些凍人的甲板上跟這幾個男人對望,抬腿就要往船艙裡走。

        可就在經過那俊美得不像真人的男人身邊時,聽到那男人淡淡的一句問話,不由得停下腳步。

        「姑娘,妳就沒想過,以身作餌這法子要是一個沒用好,連妳也會一起摔出船外?」

        洛晴衣沒想到這人剛剛站得不算近,居然注意到她想要製造一個讓中年男人「意外身亡」的小手段。

        不過看得出來又如何?這人不是讓他們給救回來了嗎?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她微微側臉望著他,彷彿真沒聽懂他說的話。

        甲板上的風越來越大,將幾人的大氅外袍都給吹膨得老高,也把聲音給吹散了不少,但楚嵂淅並不在意她聽見了沒有,或是聽不聽得懂,他只是想瞧瞧她被人拆穿了把戲之後會做何反應罷了。

        不過現在看來,她比他想像的更有趣。

        「聽不明白也無妨,我明白就行了。」他饒富興趣的笑了。

        他這麼一張笑嗔皆宜的俊秀容貌隨著這一笑,彷彿灰暗天氣中的一抹光亮,晃得讓人有些移不開眼,就是只把人當作分子組合體的洛晴衣也不例外,只是她反應過來的時間更短一些,甚至在許多人都沒察覺之前,就又恢復了一臉的面無表情。

        「神經病。」

        南風站在一邊,覺得打從主子爺跟這詭異的姑娘對話開始,他就不免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不大夠用,怎麼一句話也沒聽懂?不過這不打緊,因為她最後一句罵主子爺的話他可聽懂了。

        他忿忿地上前幾步,沒好氣地道:「好個小姑娘,我家主子怎麼說也是好心多問了一句,妳怎麼能罵人呢?」

        洛晴衣看了他一眼,然後看著沒有任何表示的楚嵂淅,冷冷地道:「我罵的是人嗎?」

        南風不懂這其中的意思,還以為她是想推託,忍不住又道:「這不是罵人,難道是罵……」

        「南風!」楚嵂淅打斷了他的話,以免這傻子真被眼前這小狐狸給繞進去了。

        「呵!」洛晴衣知道有人既然主動打斷了,也就打住了想繼續耍這傻子的主意,輕笑了聲,頭也不回的快速走回自己的艙房。

        南風望著主子,對於姑娘不屑的神情,還有主子為什麼要打斷他,仍舊感到相當困惑。

        楚嵂淅也沒打算跟他解釋,揮開了摺扇,在颯颯寒風之中,習慣性的輕搖起摺扇,輕聲低喃道:「如果不是哪一方人馬派來的,這小姑娘可真是太有趣了……」

         一聲碎裂的聲音細細地傳來,南風心驚膽跳的看著自家爺手上的摺扇已經被折斷的扇骨,忽然背上一冷,莫名感到有些心慌。

        這……難道那姑娘做了什麼,惹得主子又犯了毛病不成?

        王府裡頭貼身伺候的人都知道,千萬不能讓主子覺得「有趣」,要不然……他偷偷抬眼看著自家主子的表情,又飛快低下頭來。  

        笑得像是要殺人一樣開心的王爺,果然讓人覺得打從骨子裡都冷了起來啊!

        洛晴衣不知道自己被人偷偷留意上了,她想著,雖然那個中年男人應該不敢再來騷擾她,但為了不再招惹其他麻煩,她除了讓船艙上負責收穢物和送餐的大娘進房以外,其他時候,艙門一鎖,不是在房裡寫寫畫畫,就是蒙頭睡大覺,不到幾日,就把削瘦的臉龐吃出幾分圓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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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20: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官船行駛的速度不慢,半個多月便已經走了大半的船程,這一夜,船停在轉往陸地前的最後一個大碼頭,由於船隻要修整補充東西,再加上有不少人在這一站下船,所以會停留得較久一些。

        即使是難得可以停靠在岸邊這麼長的時間,船上也有不少人下船去逛逛,但是對於懶得招惹麻煩的洛晴衣來說,既然走不遠,她也不想浪費時間下船了,只是開了窗戶,看著外頭的月亮發愣。

        偏偏她越想要一點清靜的時光,越是不能如願。

        她聽到了一聲細碎的墜水聲,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正想著不知道又要沾惹什麼麻煩的時候,過不了一刻,就聽見劃破這寂靜夜晚的尖叫聲響起。

        「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烏鴉嘴。」她喃喃自語。

        她覺得煩人,可是過了一會兒,還是認命地起身把衣服給穿好,畢竟是冬日,衣服本來就不少,只是因為在船艙裡頭,又有炭盆燒著,她便披著一條毯子走動,但是想來等等還得出房門,她乾脆把一整套的衣服都給穿上了身。

        她慢條斯理地把衣裳穿好沒多久,就聽見有人敲了艙門,她打開一看,外頭是負責這一層艙房雜務的大娘,她神情惶惶,後頭還跟著一個衙役。

        「怎麼了?」洛晴衣淡淡地問道。

        那大娘也是頭一回遇上這樣的事兒,抖著聲說道:「姑娘,外頭……有人落水了,說是被人給害的,衙、衙門的捕快查案,讓大家夥兒都到外頭去問話。」

        這話也是衙役讓她說的,剛剛那屍體給撈起來,把他們都給嚇得,只覺得腳都軟了,腦子也是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衙役吩咐了該怎麼說話,她現在只怕還回不了魂。

        洛晴衣聽大娘聲音都抖成那樣了,話還能夠說得有條有理,只怕是身後那個衙役吩咐該如何開口的,要是兇手在這船上的話,只怕等會的訊問之中就容易中了裡頭的陷阱。

        她也沒矯情,淡淡的看了大娘一眼,拉拉身上的衣裳,走了出來,跟著他們去敲這一層其他的房門,最後來到了甲板。

        原本甲板上的一些東西都被挪走了,邊上倒是點了不少燈籠還有火把,把整個甲板照得亮堂堂的,每個人的表情神色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中間擺著的則是被白布蓋上的屍體。

        她本以為只是單純的失足落水意外,可是依照這氣味,還有白布覆蓋的面積,可不是今日落水能夠造成的,白布下應該是「巨人觀」……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輕皺眉頭。

        所謂的巨人觀,是指屍體高度腐敗的現象,通常出現在死後五至七天,以現在的天氣來說可能還要更久,剛剛那落水的姑娘即使馬上溺水死亡,也不可能會變成這副模樣。

        洛晴衣原本想著這落水事件頂多就是各個艙房問個明白的小事,現在看來能夠馬上出動這麼多衙役,只怕事情並不簡單。

        楚嵂淅上船的時候雖然沒有特別交代自己的身分,可是能夠動用關係一次就包下幾乎一整層的艙房,顯而易見也不是普通人,所以衙役也沒讓其他人去請,而是親自上門,甚至把事情大致交代了才把人給引到甲板上,以至於楚嵂淅是最晚到的。

        等他一到,站在屍體邊上的中年捕快,用審視的眼神掃過所有的面孔,然後不疾不徐的說道:「今晚請大家過來,是因為船上有一位姑娘落了水,把姑娘給救起來時,發現了這一具屍體被掛在船底下,由於無法確定身分,所以就讓大夥兒出來認認,或者說說有沒有隨行的人半路不見人影的。」

        齊總山一口氣把大概能夠說的都交代了,緊接著就打算讓每個艙房的人都上來認認,基本上先看看屍體身上的隨身物品和衣裳,若是有看著眼熟的,再看看是不是要用別的明顯記號來認屍。

        畢竟這味兒還有那景象……齊總山滿是褶子的臉也忍不住一陣扭曲,幸好大風大浪的他也算是見多了,還能夠撐得住,幾個剛進衙門的年輕人,別說搭把手把這東西給撈上來,剛剛在水裡一見到就差點暈過去的也有,現在還趴在岸邊吐得死去活來的也有。

        嘖!一群小兔崽子,平日大話嚷嚷得比誰都大聲,真碰見了事兒,連個小姑娘都比不上。

        齊總山不過是看到有個小姑娘把那白布撩起一角察看,心裡因此有了這樣的感想,可下一瞬馬上反應過來,這可是屍體,一般大男人都要害怕的,那個小姑娘居然面不改色,這豈不是奇了?

        「姑娘,難道妳見過這打扮的人不成?」

        「沒見過。」洛晴衣放下了白布,鎮定的回道。

        「沒見過,那瞧這屍體有什麼好看的?」齊總山沒好氣的啐道。

        「我看個稀奇不成嗎?」洛晴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反問道:「出了命案,難道不用先讓仵作來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不知道死因,就這麼瞎問一通,就算真的問出了什麼,也抓不到破綻。」

        齊總山煩躁的看著她,沒好氣地回道:「小姑娘以為我不想找仵作來瞧嗎?這會仵作挺忙的。我們之所以能夠一下子就趕到碼頭這兒來,還不是因為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七起了,前頭的案子都還沒破呢,你們這兒就又來一樁。別說現在這兒了,就是衙門的屍房裡頭,還有得排呢!」

        同樣的手法,只差在死的時日長短,要說都是同一艘船上的,那還簡單,可是偏偏都是停在他們水湳這碼頭出的事。

        要是別的小碼頭說不得查案還能夠快些,偏偏水湳是個大碼頭,整天來來往往的大小船隻,都有兩個巴掌以上的數,那小船還好說,像今日這樣的大船,上上下下至少都有百人以上,光是盤問搜查就得花上不少時日,更別提像今日這艘官船,他們這樣的小捕快衙役,能夠招惹的根本就沒幾個,頂多留下這船一日,第二日就是案子沒破,這船也必須讓人開走,否則上頭一個施壓下來,他們就是多生了一個膽子,也不敢把船給硬扣下來。

        這也造就了前一個案子還沒破,後頭一個案子跟著來,到最後他們這幾日根本就是駐紮在水湳的港口邊上,反正沒幾天就要有人上衙門去報案,這樣還省得他們多跑一趟。

        看著這個老捕快一臉煩躁的模樣,洛晴衣倒是有些熟悉感,上上輩子當法醫的時候,她也見過很多辦大案的警察們有同樣的表情。

        那種只和屍體打交道的日子,想想還挺單純的……

        不過洛晴衣懷念歸懷念,可不會笨得把這種事情給攬到自個兒身上來,但她還是忍不住提點了一句,「這案子說難不難,只有一個疑點,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

        她話點到為止,然後又應付了衙役幾句後,暫時被排除了嫌疑,就打算攏著衣裳回自己的艙房去了。

        巨人觀就擺在那兒,要說怕她還是怕的,就怕巨人觀突然炸開,沾上了衣裳還好辦,換了就是了,就怕沾上了裸露的肌膚,像是手啊臉的,或是頭髮上,那味道……也算是一絕了。

        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加快腳步,只是才走沒幾步,就瞧見「熟人」擋在前方,讓她想裝作沒瞧見都不行。

       「洛姑娘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前因後果,怎麼不乾脆幫忙把案子給理清楚呢?」楚嵂淅笑得依然是那麼慵懶又張揚。

       「我有說過我知道什麼了嗎?」洛晴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招惹到這個男人的,怎麼他每次見了她,總是喜歡和她玩這種打啞謎的遊戲,甚至明明兩人互不相識,他也有辦法打聽到她的名字。

        她就想安份低調也不成嗎?難不成他以為所有人都跟他這種開屏的孔雀一樣,整天不花枝招展會渾身不痛快?

        「妳剛剛提點了他那一句不就是了?如果不是有幾分的把握,怎麼會特地提醒那一句話呢?」楚嵂淅挑了挑眉,肯定的道。

        洛晴衣對於這男人的自大相當無言,她輕抿了唇,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而後聲音沒什麼起伏地道:「想太多也是一種病,等會兒記得買藥吃。」

        「妳是頭一個敢這樣大剌剌看著我,甚至叫我買藥吃的姑娘。」楚嵂淅覺得她實在是越來越有趣了。

        洛晴衣聽著這熟悉的「霸道總裁」口吻,覺得自己如果現在翻白眼的話,說不定能夠翻到眼球都不見了。

        她受不了的挖苦道:「可見你見過的女人不夠多,否則你一定可以見識到更多。」

        「是嗎?可爺覺得自個兒見的世面也不算少了。」楚嵂淅往前一步,笑咪咪的瞅著她。

        洛晴衣如果現在還看不出來這男人根本就是假借話題想要找碴,那她就白活兩輩子了。

        「所以呢?既然你也看出來了,你怎麼不去幫著把案子給理清楚?」

        「我為什麼要幫那捕快的忙呢?」楚嵂淅傲慢的輕揚起嘴角反問道。

        「你說的正是我的意思,無緣無故萍水相逢,我又何必替自己招惹麻煩。」洛晴衣冷冷地回道,看著他的眼神中有著諷刺。

        他是個聰明人,既然知道她已經看出了這個案子的重點在哪兒,自然也就該知道她不願摻和進去的緣由,若他還要繼續煩人下去,那麼她不介意給他施一點絆子。

        就像她方才說的,這個案子說難也不難,重點就是死者的死亡時間到底有多長,船上這具屍體已經出現了巨人觀,再加上是在船底被發現的,而且身上的碰撞傷痕並不多,衣裳還有其他物品保持得還算完整,便不符合死者是一開始就被綁在船底下的推測。

        但屍體不可能無緣無故自己掛在船底下,如此一來,又出現了一個問題,屍體是什麼時候被掛上去的?這個答案要符合屍體浮現的現狀,又要證明可行性的話,那麼套句某個萬年小學生的名言—

        答案只有一個,殺人兇手就是這船上的人。

        正確來說,應該是一直在這船上的船夫或者是小工,甚至是做雜務的大娘。

        只有這些人有足夠的水性可以下水掛屍體,而且又可以在半路下手,屍體可以擺放在船上沒人發現的地方,直到屍體的腐化程度要加劇之前,再把屍體掛到船底下,在水湳站停靠的時候,製造出一些意外或者是其他的巧合讓人發現,如此可以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搭著船離開。

        他剛剛不說,顯而易見也是有了跟她相差無幾的推論,在真正的兇手還沒找出來之前,如果他們先暴露了自己的猜測,假設這艘船不會被扣留,繼續朝目的地前行,就等於他們必須在船上跟兇手或是共犯一同相處接下來的船程,與其到時候整天提心吊膽,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來得好。

        至於她願意多嘴一句,真的是憑著業界良心了,但想要她犧牲小我來成全大我,自然是不可能的。

        「洛姑娘的確是聰明人,我是不想招惹麻煩,可是我也不想和那種陰暗小人共處一船,所以才想著讓姑娘多言一句,沒想到姑娘打的竟是和我相同的主意。」楚嵂淅覺得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鬆,只說了幾句,她馬上就能夠領會自己的意思。

        「所以呢?那又如何?我對你有什麼想法完全不感興趣,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總之別扯著我一起就行。」洛晴衣拍開他攔路的手,直接回房裡繼續窩著。

        起碼在安穩的下船前,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這船上還有多少骯髒事,也不想配合這隻花孔雀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安安穩穩的到達西南,完成兩位老人家的遺願,就是她現在最重要的事,至於其他的,全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楚嵂淅神祕一笑,放任她離去,算計的眼神轉了一圈,看向宛如聽天書一般的南風臉上,吩咐道:「南風,你去傳句話。」

        「爺,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雖然剛剛您和那姑娘說的話我是一句也沒聽懂。」南風再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真的那麼不頂用呢?要不然怎麼主子爺和那姑娘說的話,他聽起來一句句都像是打著禪機一樣。

        「去告訴那捕快,就說這艘船走個過場就行了,爺還急著往西南趕,沒時間陪他們瞎等。」

        南風瞪大了眼,沒想到自家爺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爺,不是說咱們這一路要低調的嗎?這還是人命關天的事兒,要能夠把整艘船都放行,那得把咱們的身分給露一露才行了。」

       「這事你自個兒看著辦。」楚嵂淅吩咐完了,懶散的揮揮手讓他趕緊去辦,總之,有趣的人兒走了,他可不樂意陪著一群無趣的傻子們在這兒吹冷風。

        再來就是剛剛那姑娘除了主動去看屍體外,一直都跟屍體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是必然有其用意,他不想像個傻子一樣還圍在邊上湊熱鬧。

        南風走得挺慢的,不過就是幾步路的功夫,也讓他磨蹭出十八相送的味道來。

        他性子耿直,但是功夫不錯,正是因為這樣,先行的一路上才挑了他陪著主子爺的身邊,沒指望能夠好好照料主子,就希望能夠把主子給護周全了。

        偏偏他又是個死腦筋,見著這種事,如果不知道誰是嫌疑人就罷了,可是剛剛爺還有那個姑娘卻是一副「我知道是誰殺的人,但我就是不說」的態度,讓他心中一根筋扭不回來。

        明明就知道是誰,為什麼不說呢?反而還讓船趕緊離開?他是真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啊!

        「對了,南風。」楚嵂淅像是忽然又想到什麼,轉頭喚了一句。

        南風馬上轉身回來,腳步跟剛剛磨磨蹭蹭的速度相差數倍,就等著主子一聲令下,馬上就能夠會同捕快抓兇手去。

        「是!主子是要說那兇手……」

        「不是,等等讓人趕緊把那屍體弄走,再讓船長帶人把地兒都給我洗刷乾淨了。」

        南風巴巴地看著自家主子吩咐完後轉身繼續走,忍不住躊躇的問道:「爺,難道不是要告訴那捕快兇手是誰,好趕緊把兇手繩之以法嗎?」

        楚嵂淅似笑非笑的轉過頭,笑問道:「兇手都讓我抓了,那他這個捕快還幹什麼吃的?」

        南風有些無言,但又覺得自家主子說的也有道理,捕快不就是專門緝兇的嗎?要是連這等小事都讓爺給解決了,那還留這些人有什麼作用?

        他摸了摸頭,總覺得主子爺的話和態度都把他給攪糊塗了,最後索性不想了,反正只要把主子爺交代的事情給辦好就成了,至於這做法會不會看起來很像仗勢欺人的紈褲這一點,他則是覺得一點壓力也沒有。

        如果不是先帝駕崩得早,又將當今聖上託付給主子爺,滿天下最大的紈褲的名號,他們爺認了第二,絕對不會有人敢認第一。

        主子爺往日的傳說,從今日起,又要開啟新的篇章了。

*             *             *

        雖然不知道那對主僕是怎麼做的,但是被鬧得大半夜沒能好好睡的洛晴衣,隔日恍恍惚惚起來後,就發現船已經駛離了碼頭。

        不去懷疑別人是因為有那兩人在場,她也不認為還有別人可以控制得了這一艘船的話語權。

        不過,不管如何,從今日起到下船,她打算再也不出艙門,就是和這船上所有的人員打交道的次數,她都希望能夠控制到最少。

        她可沒忘記昨天自己推測出來的結論,這艘船上還有一個不曉得什麼時候會再殺人,還可以藏屍又拋屍在船底的「水鬼」呢!

        而昨日那具屍體的身分,其實她心裡大概是有底的,因為他是最早上船的那一個,而她喜歡觀察的小習慣,並沒有因為穿越或重生這種不科學的事情發生而拋卻,所以即使屍體已經變形得讓人幾乎要認不出來,可是能夠搭上官船的人本來就不多,要不然也不會讓她這樣的小老百姓使了銀子就能夠上船。

        再來就是……即使只是草草看過一眼,但依照多年的專業,她還是快速注意到了屍體上的幾個重點,也大約對行兇方法有了數。

        但她最不解的就是,這艘船昨日才到水湳,且前大半個月都還在南下的河域上,那前面幾件案子又是怎麼來的?

        是巧合還是……洛晴衣習慣的思考起來,手裡拿著毛筆在紙上畫著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筆劃和圖案。

        她沒有想把兇手找出來的意思,不過如果可以的話,當作是打發時間用的謎題也無不可。

        忙了大半天,看著又是要入夜的時候,她舒展了下筋骨,想著自個兒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就想著乾脆一次把餐食還有熱水都叫進來,省得麻煩。

        船艙上除了官家,像她這樣使銀兩上船的,自然要繼續用銀兩開道,只要銀子給得足,不說什麼過分的要求,基本上要求都還是都能滿足的,更別說她只是要一份餐點還有一小盆熱水。

        吩咐下去後,不一會兒,有個看起來眼生的大娘端著餐盤來了,她身後跟著一個穿得更差些的婆子挑著兩小桶水。

        洛晴衣自己拿了食盒,也沒讓人進來,淡淡的道:「行了,就把水先放在門口吧,等等我再提進來就行了。」

        送餐的大娘一臉奇異的驚呼,「那可怎行呢!姑娘哪裡是做這種粗活的,這水有一桶是溫的還無妨,一桶確是燒得熱熱的,要是燙著了可怎麼好?還是讓婆子幫您把這水給抬進去吧!」

        「不用了,我裡頭正在收拾東西,怕這水碰溼了,一會兒我再提進來就行,那時候水溫也剛好。」

        大娘一聽這話便點了點頭,畢竟能夠搭上這官船的,不管哪個都是她們這種普通人惹不起的,既然客人堅持,她也不能多嘴。

        看著兩個人把桶子放在門口後就離開,洛晴衣雖然也覺得自己是太多心了,可她獨自在外,小心謹慎總是沒錯的。

        把餐盒放到桌上,她才又重新開了房門準備把兩桶水給拉進來,要不外頭的過道可沒炭盆,過沒一會兒,這熱水就得變涼。

        然而就在她彎下身準備把水給提起來的時候,眼尖的注意到剛剛那婆子似乎就在船艙轉角處站著,雖說隱了身形,但是衣襬和鞋子卻露了餡。

        她瞇了瞇眼,當作沒發現的把兩桶水給提進房裡,本來想要擦洗的心思也沒了。

        有意思!她沒主動找碴,對方卻自己找上門來了。

        看來她得要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敵暗我明,她可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

        重來的這一世,要是隨隨便便就讓這種雜魚給弄死了,她可就真的太對不起混法醫的那些年了。

*             *             *

        夜半,船客大多都已入睡,由於已經進入比較和緩的河段,加上那起意外,船也沒有再另外靠岸,而是減慢船速,慢悠悠地走著,只有船外偶爾的波濤聲隨著船艙的輕晃,一下下的盪入耳中。

        這時,一道黑色人影慢慢地靠近洛晴衣的船艙,見地上擺了兩個空的水桶,黑影頓了頓,然後拿了把刀往房鎖輕輕一劃,本來就不是很結實的門閂就給挑開來。

        黑影也不著急,靜靜地聽著房裡頭的動靜,確定只有微微的呼吸聲後,才快速閃身進去。

        床上有一團凸起,桌邊還有一個大水盆,裡頭的水差不多就是外頭兩桶水的份量,至於桌上的飯菜少了不少,只是還沒收拾,可以看得出來房間裡面的人是洗澡後匆匆回床上睡的。

        黑影從身後拿出一條巾子,輕手輕腳的靠近床邊,微微拉開了被子,見到了閉上眼睛的女子,牙一咬,就把巾子往女子的臉上緊緊捂住。

        可是女子並未如預期中的死命掙扎,而是用力一把打掉了黑影手中的帕子,接著感覺到背後被人猛地一扯,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拽到地上狠狠壓制。

        屋子裡很快的就被點了燈,驅除了滿室的黑暗,也讓那個看不清容貌的黑影露出真容來。

        黑影這時候才發現,房裡除了正從床上起身的女子外,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一個正壓著他,一個則是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然後愜意地坐在椅子上。

        「瞧這鬧得,為了等你,爺可是大半夜都還沒睡呢!」楚嵂淅笑了笑,自顧自的斟了一杯茶水輕啜起來。

        洛晴衣下了床,整理好衣裳,看向被南風壓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婆子……不對!該說是一個穿著婆子衣裳的男人,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就說得通了,如果是男人身分,不管要進入男客或者是女客的屋子裡都會帶給人一定的戒心,可是如果只是一個粗使婆子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楚嵂淅饒有趣味的看著洛晴衣,「妳不是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否則怎麼會自動找上我來抓人呢?」

        剛入夜的時候,他還想著她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沒想到她一開口就是要逮兇手,本來他還想調侃她幾句,畢竟她之前說得信誓旦旦,不想招惹麻煩上身,現在可是自打嘴巴。

        可她就像是長在他腦子裡一樣,還沒等他開口,就主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要招惹到我頭上,我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

        洛晴衣一點也不覺得找上這個男人幫忙有什麼不對,這艘船上也只有他跟她一樣早就猜到了兇手還在船上的事實,所以找他當幫手是理所當然的。

        說她個性清高懶得理會人是一回事,可是碰上事情了,還擺著清高的樣子,那不是格調,那是傻子。

        被壓在地上的人看起來也知道自己被抓個現行,再狡辯也沒有意義,乾脆悶著頭不說話,打定主意頂多就是認了這一條罪就罷了。

        洛晴衣撿起那條帕子輕輕嗅了嗅,發現上頭沒有任何氣味,真的就只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帕子,就把東西給放下,百無聊賴的也坐到另一張椅子上。

        「行了,這人就交給你們吧!沒事的話請回吧,大半夜的,我一個姑娘家不適合留著兩個大男人作客。」正事做完了,洛晴衣把用過即丟這件事做得非常順手。

        反正他們本來就不是同路人,這件事情結束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現在早早的請人離開,也沒什麼不對。

        楚嵂淅連個眼色都不用使,南風就已經非常俐落地把人給捆了帶了出去,期間還把那人的下巴給卸了,順道搜了身,這流暢又麻利的動作,可以見得這人平時沒少幹這樣的事情。

        洛晴衣懶得理會這等小事,只是向來會注意細節的老毛病又犯了而已,但是看著南風把人給拉了出去,正主還悠悠哉哉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她不免有些不高興。

       「你的人都走了,你怎麼還不走?」折騰了這麼久,昨天又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桌上那些菜會少了這麼多,是她隨便用條小布巾包了藏起來,就是為了讓犯人不要起疑,連那兩桶水也不敢多用,她現在累得半死,連半點客氣都懶得裝了。

        「我以為我這麼認真的幫了人一回,總該收些報酬才是。」楚嵂淅饒有趣味的提出要求。

        他很難得有這樣大方的時候,尤其是對於女子,從小到大,說句大言不慚的話,他可從來都是女子注目的焦點,能夠被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撇清關係,對他來說可是一件希罕事。

       「沒錢。」洛晴衣乾淨俐落的一句話。

        他不免失笑,「爺看起來像是缺錢的樣子?」

        「除了錢,我也沒有。」她看他根本就是在沒事找話瞎聊,懶得再配合他,直接起身往床鋪邊上走,作勢要脫下外裳時,轉頭輕輕一瞥,「怎麼,我都要歇息了,你還要繼續待著?不怕我反用以身相許威脅嗎?」

        以身相許……他輕輕搖了搖摺扇,一雙鳳眼裡瀲灩水光流轉,宛如美酒深邃醇厚,使人迷醉。

        「這主意也不錯,要不趁著今日良辰美景,咱們一同共成好事,如何?」

        要是南風還在這兒,聽見楚嵂淅說出這樣一番話,只怕嚇得下巴都要掉了,也一定會想著,什麼時候他家向來不把女子放在眼裡的主子爺,居然也能夠說出這般調笑的話來了?

        這要是讓京城裡那些姑娘們知道了,大約都恨不得撕了洛晴衣,然後自己以身代之。

        「滾。」洛晴衣不想去分辨這人是真心還是假意,拿起一個枕頭毫不客氣地砸過去,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好好睡一覺,至於這隻忙著開屏的花孔雀,他想怎樣就隨他去吧,她懶得和他唇槍舌劍。

        她迅速的脫掉外衣,馬上縮到被窩裡,那舒適的感覺讓她滿足的輕吟了聲,隨即閉上了眼。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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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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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2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楚嵂淅起初以為她是裝睡,坐在那兒微笑以待,等著看她能夠裝到何時,聽到她發出微微的鼾聲時,他滿臉不可置信的起身快步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搖了下她的肩,見她依舊動也不動,他這才確定她是真睡著了,不免有些呆愣住。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喃喃低語道:「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接著他乾脆坐到床邊,仔細地打量著她。

  比起她醒著的時候,老是渾身帶刺、散發著冷意,熟睡時的她顯得可愛多了,雙頰有些紅撲撲的,像開著兩朵粉花,粉唇微啟,看起來帶著幾分純真,又有幾分撓人心扉的誘惑。

  看著她嬌嫩的面容,他突然有股衝動,想知道摸起來的觸感是否也如他想象的這般軟綿,可是就在即將碰觸到她臉頰的瞬間,他又停住了手。

  他定定地看著自己伸出去的手,像是頭一回見到一樣,臉上許多表情快速閃過,先是疑惑和不解,最後則是驚愕和瞭然。

  不解的是自己頭一回對一個女子產生這樣的心思,驚愕和瞭然則是在思考過後,發現他竟然對這小姑娘有了愛慕之心?

  他收回了手,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不管是隨著呼吸而微微抖顫的睫毛,或者是臉頰上細薄得幾乎看不到的汗毛,他想要找出一個理由,能夠推翻自己剛剛推想出來的念頭。

  可是並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是因為太過仔細地看了一次又一次,覺得心陡然跳得更快了,甚至連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都變得可愛了。

  楚嵂淅不是一個喜歡壓抑自己的人,更別提以他的身分來說也不需要。

  他這些年當輔政王早就膩歪透了,輔佐小皇帝一開始和那些老狐狸鬥狠鬥智,是還有幾分趣味,可是時間一久也就是那樣,畢竟人都是有弱點的,只是看什麼時候會被他抓到把柄罷了。

  而讓他這種本性不純良的人抓到了把柄……呵!他心黑手狠的別名也不是喊假的,他向來不喜歡太過迂迴的事情。

  你有把柄在我手上,那麼就別怪我朝這個弱點往死裡折騰。

  不管是明著暗著想和他作對的,早些年也有幾個不怕死的,可讓他使勁兒的折騰幾次後,朝廷裡不能說是萬眾一心,但至少在他的面前不敢攪出什麼大亂子。

  官場一片清靜,就是有外敵,那也是他想辦法他們照做就是了,幾年下來,這天下能不太平嗎?

  偏偏一太平了,那些人又要鬧起來,暗地裡拉黨結派的他也懶得管,小皇帝大了,這些事該讓他自己煩惱,他則是衣袖一揮,準備走遍天下找樂子去。

  可沒想到這樂子……居然這麼容易就找著了……

  想來他也是二十有五了,這小姑娘才剛十六呢,還是花骨朵兒一樣的年華,如果不是親人過世,也應該是說親的年紀。

  「那可不行,本爺看上的人,怎麼能夠讓那些上不了檯面的覬覦呢?當然只能由爺兒好好的守著了……對嗎?」他含笑淺淺低語,唇輕碰了她的眼,在她還沒有任何感覺前就起了身,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吹熄了房裡的燭火,這才踩著歡喜輕快的腳步離開。

  南風把人隨便找了個空位置給丟著就回來了,一見主子歡喜得很,想著自家主子難得做了這等善事,肯定是心情好的,也就耿直的笑著拍起主子爺的馬屁,「主子今晚肯定心情好。」

  楚嵂淅停下腳步睨了他一眼,雖然不覺得他說的好事和他所認為的「好事」會是同一件,但還是笑著贊了他一句,「可不是,老樹開花,這心情能夠不好嗎?」

  他越想越覺得今日這事兒的確插手得值,忍不住笑呵呵地往自己住的艙房裡走,也不管被他一句話被弄得傻愣在原地的貼身侍衛。

  南風呆呆的看著自家主子的背影,撓了撓頭,覺得無比苦惱。

  老樹開花?這是哪棵老樹?又開了哪朵花?他怎麼覺得主子打上了這艘船後,打啞謎的功夫是越來越強了?

*             *             *

  洛晴衣起床的時候,窗外已是陽光燦爛,可是她卻感到莫名的疲憊。

  大約是昨天晚上一直夢見被一隻花豹給追著跑的緣故……她皺了皺眉,實在很難想像自己居然會作這種幼稚的夢,甚至還影響了睡眠質重。

  不過她也只是想了一下,就將這個夢拋在腦後,起身看了看周遭,挑了挑眉,沒想到屋子裡已經讓人給打掃好了。

  昨日那一盆子的水,還有桌上被佯裝動過的餐食,甚至是昨天晩上因為打鬥有些凌亂的東西,全都被重新擺放好。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全都是那男人親自做的,只是感嘆有錢果然不錯,在這種古代階級社會裡,有個能幹活的下人能夠少了多少功夫。

  原本想著已經解決船上的隱患,接下來的航程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了,誰知道她果然還是太單純了。

  大約是因為在水湳的時候把身分給抖了出來,楚嵂淅也更加肆無忌憚了,在她準備喊人送飯的時候,就聽說下一個碼頭要停船。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送飯的大娘驚呼連連的瞎扯什麼王爺大戰兇狠賊子的故事,心裡盤算著自己該不該提早下船,轉道走陸路算了。

  但是等官船慢悠悠地在下一個碼頭停靠的時候,看著碼頭上那臉上滿是褶子的捕快,她也知道這個願望很難成真了。

  果不其然,船一靠了岸,齊總山一張褶子臉都要笑開了花,身後帶著的衙役們也是個個滿臉興奮。

  可不是興奮嗎?折騰了一個月的案子,他們怎麼查找都沒有半點線索,結果前天一大早就聽說之前硬要離開的官船上,有大人物把兇手給抓了,還讓他們趕緊趕到下一個碼頭來,好把兇嫌給帶走。

  這個好消息讓他們趕夜路都是高興的,沒想到他們到的時候船還沒到,他們也不怕冷,日頭剛出來,就急急站在碼頭上等著了。

  不過這些小事洛晴衣一點也不想知道,因為在那隻花孔雀「謙虛」的說自己不過是協助,抓住歹人的另有其人的時候,她就已經被「請」了出來,來到一旁已經凈空的茶棚裡。

  齊總山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是這不是沒辦法了嗎?上頭逼著要他們趕緊破案,說是京裡頭要開始看年度查核了,要是這等兇案沒破,呈上去的政績不好看,他們這些人也討不了好。

  他搓著手,討好的請求道:「姑娘,我這也是沒辦法了,您就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您那時候提點我的話,我們一群粗人腦子笨,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道理來,結果就聽說您已經把人抓了,讓我騎馬就趕過來了。

  「我也不是不懂您之前的顧慮是啥,還不就是擔心您一個姑娘家在外頭惹事,太過扎眼嗎?可現在人都逮著了,您也可以說說了,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水湳附近的地界,我老齊肯定還是能夠護您周全的。」

  洛晴衣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見他掛著兩個黑眼圈,顯而易見是被這案子給折騰出來的,她原本想要置身事外的打算也只能先擱淺了。

  說來命運挺奇妙的,上輩子她因為那個男人,什麼都想要表現一番,可是光她這專業也不可能隨便就能找到表現的機會,所以除了滿肚子心機外,好像也沒給那個男人留下什麼好印象,可這輩子她都已經打算處處不管事了,麻煩卻又主動找上門來,還有一隻惹人煩的花孔雀在一邊煽風點火,讓她不管也不行。

  看著齊總山和他身後那一群捕快們一個個面露期待的模樣,她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還是讓人拿來了紙筆,一邊在上頭寫寫畫畫,一邊用清冷的聲音講解道:「那天我要你注意死者的死亡時間,早因為在這種時節,屍體要達到那天那個模樣,肯定要比較長的時間,又假設屍體一直在船底,就算都沒被人發現好了,可是船隻一路前行,屍體多少會有所碰撞,不可能保存得如那天發現時的完好。」

  她點了點紙上她寫下的時間這兩個字……

  「所以我們可以確定,船底下是拋屍的現場,代表屍體不是一開始就在那裡的,再加上船隻一直在前行,除了短暫停靠在幾個碼頭,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在航行的時候把屍體弄上船來,所以可以排除是外部人作案……」

  楚嵂淅看著她雖然面無表情,語氣也淡漠平靜,但是講解的時候卻異常的有耐心,甚至只要一看到齊總山皺眉頭,她就會停下來,問問他們哪裡不明白,又重新解釋一回,直到他們明白為止。

  他不知道自己專注的凝視讓許多人都發現了,洛晴衣自然也感覺到了,不禁聯想到昨晚的夢境,有種被某種大型獵食動物給盯上的感覺,身子忍不住緊繃了起來。

  楚嵂淅倒是渾然不覺,依舊專注地看著她,越看越覺得自己之前對女人不感興趣根本就不是他的問題,而是那些女子都太過無趣了,整日不是摘花撲蝶,就是女紅詩詞,多麼無聊。

  瞧瞧他看上的小姑娘,咬文斷字不提,就算面對兇殺案也面不改色,鎮靜得很,甚至舉出來的理由都是可以讓人再三琢磨的睿智,一般姑娘哪比得上。

  「……我當時就推測兇手是在找像是大型商船或是官船上頭非富即貴的船客下手,且主要目標是針對單人行走的旅客,即使在半途下船後,誰也不知道誰,有沒有下船也沒人知曉,屍體在船裡擺著,只要不讓人發現,半夜再把屍體往船外一扔,即使被人發現了也無妨,因為誰也不會知道這個人是在船上遇害的。」說完了結論,洛晴衣看著被綁在一邊的兇嫌,又想起另外一種可能,順便提道:「還有你說的其它的案子,因為我沒見過屍體,無法確定是不是這樣,但如果是的話……可能這不是單一案子,他們可能是一夥人,分散在不同的船上。」

  齊總山從一開始的困惑迷惘,到最後的恍然大悟,心裡對於這個小姑娘的評價是越來越高,甚至最後都有種崇拜的心思了,要說這些屍體他們可沒少看,怎麼她不過看個幾眼,就能夠看出這麼多東西來,而他們卻只看了滿肚子噁心呢?

  先不說其他的,齊總山聽她解釋這麼多,也只聽懂了這個案子的曲折,還沒想到可能是一團人犯的案,光是這一點,他一個大老粗就對這個小姑娘服氣了。

  一個案子就這麼結束了,齊總山領著下屬把兇嫌帶走了。

  洛晴衣則是坐了下來,替自己倒杯茶,好好的喘口氣。

  連喝了兩杯的茶水,她才轉過身看著那個從剛剛就一直盯著她看的花孔雀,冷聲問道:「看夠了嗎?」

  「你沒回頭怎麼知道我看的是你?」楚嵂淅笑笑的回望著她,一點也沒有偷看被逮個正著的心虛。

  洛晴衣總不能說是自己感覺到的,沒有話可以反駁,她有些不滿地拉下了臉色,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去火。

        兩人沒了聲音,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棚子裡的氛圍顯得格外的曖昧。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聯想到曖眛這個辭彙,只是她突然覺得在那個人的目光下,她向來自恃的冷靜有點動搖,還有種如坐針氈的錯覺。

  「你……聽說和長樂郡主的獨子有過婚約?」楚嵂淅平平淡淡的問道。

  他像是隨意發問,可是聽在洛晴衣耳裡,無疑是平地響雷,但她表面上仍故作鎮定,「這關你什麼事?,」她慢慢地轉過頭去,眼裡閃過一抹冷意。

  他這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讓她想起上輩子長樂郡主還有其它人那種不屑的眼光。

  這樁婚事是原主的父母為了救人才和長樂郡主定下的,她本也想著能夠拒絕就拒絕,但或許是上輩子被迷了心竅,見過常衍熹後,她莫名有了心動的感覺,也因為如此,她執拗的要完成這紙婚約,即使長樂郡主後來後悔了,冷言冷語的想要勸退她,或是其它人不看好的嘲諷,她全都扛了下來。

  只可惜,她的用心沒有得到任何回報……

  比起她這個長輩所許下的對象,常衍熹有他自己的硃砂痣和白月光,對於她這個在他婚禮前突然拿著信物找上門來的女人,他除了憤怒,可能還有一些愧疚,但那一絲的愧疚無法掩去他不能順利跟心愛之人成親的不滿,以至於她入府後他從來不用正眼瞧她,始終認為她是個攀附榮華富貴、別有心機的女人。

  只可惜上輩子的她看不穿,最後終究讓自己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種人。

  而楚嵂淅剛剛那一番問話,不只挑起了她不好的回憶,甚至下意識認為他該不會也抱著跟長樂郡主差不多的想法,還想要找她麻煩來著?

  「不……我覺得退得好,幸好你主動解了這一場婚約,這也讓我少了很多的麻煩。」

  聞言,她輕要起眉頭,轉回頭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爺看上你了。」他說得無比自信,覺得自己這樣恩賞的話一說出口,她即使性子再冷,肯定也得又驚又喜了。

  他其實沒有想錯,如果他是對京城裡任何一個姑娘說這樣的話,對方的反應一定和他想像中的沒有太大出入,可惜的是,他面對的是已經心累的洛晴衣。

  洛晴衣先是愣了下,確定他並非在開玩笑,一對秀氣的細眉越要越緊。「你是不是腦子真的有病?」

  她一開口就知道不好,她怎麼一個沒克制住,就把心裡話給說出來了,這樣會不會更刺激到他?

  楚嵂淅臉色一僵,也跟著緊緊皺起了眉頭。「你說什麼?你剛剛有聽明白我說的話嗎?本王可是看上你了。」

  她不是應該歡喜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嗎?就算沒有感動到眼眸含淚,好歹也該歡喜的笑一個給他瞧瞧吧,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洛晴衣這下子終於確定他只是行走的荷爾蒙,至於之前覺得他腦子不錯這一點,大約是她判斷失誤了。

  「我聽明白了,好了,回船上去吧!記得讓你的護衛定時給你吃藥。」她揮了揮手,覺得自己方才感覺到的曖昧氣息果然只是想太多了。

  這麼想,她覺得跟他相處的不自在都消失了,只想趕快回船艙休息,養精蓄銳一番,聽說西南那兒有許多地方不太平,且有許多山墊陡峭的地方也不好走,她必須養足體力才行。

  「有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想,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還不懂我的心意嗎?」楚嵂淅看她站了起來,連忙也跟著起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問著。

  他這話是真心的,可是在洛晴衣看來,卻是他自我感覺太良好,還有點腦殘,讓她從無視他變成有些同情他,他得慶幸他長得好,身材也還不錯,要不然就他整日這樣說話,還不早被人拖去打?

  這就是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的典型啊!

  她掙開了他的手,但拉起了他的手,拍拍了手背,面無表情地安慰道:「乖,回去好好吃藥,只要少說這種話,你看起來就會是個正常人。」說罷,也不管他反應過來了沒,連忙小跑著離開。

  楚嵂淅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被她拍過的手發愣,許久後,他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怒氣,接著又氣得笑了。

  敢情他這是被當成傻子了?

*             *             *

  坐了將近一個多月的船,終於到了下船的時候,洛晴衣雙腳踩地上,都還覺得有些飄忽虛浮。

  其實她也知道這大半是心理作用,所以只是找個地方站了站,覺得好一些後,就離開了碼頭,開始打聽接下來要進西南的路。

  那封遺書其實將地點寫得挺清楚的,只是她打聽過後,只知道那座城鎮在西南地界裡,如果不是正好往那個地方去或是住在那裡的人,可能也不曾聽過,所以打一開始她就計劃著先到西南再慢慢找。

  就算在現代有了網路,還是有那種找不到地址的地方,更別提她現在身在古代,許多地方都只是靠口耳相傳,所以這樣的情況她早預料到了。

  她一個人的行李不多,也就是一個隨身包袱還有一小箱東西而已,而且絕大多數的空間還是被衣服給佔了去,其它沒用的東西她並沒有多帶。

  等她包了一輛車往外走,楚嵂淅這才上了早已等在身後的馬車,讓南風吩咐了車夫也跟著她的車子走。

  南風苦著臉道:「爺,那姑娘不知道要去哪兒,難道我們就跟著她,不去西南王府了?」

  西南王府是他們自己喊的,其實那本來是先帝為了招撫西南境內各個頭目所建造的別宮,只可惜先帝花了大把銀子建成,卻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用上,後來先帝駕崩,就更沒有人想起這回事了。

  如果不是自家主子早大半年的想起這件事情,提早偷偷派了人往西南去重新修整,說不得他們突然要到西南去,還得要先找間客棧住著。

  聽最早一批從西南回來的人說,別宮經過好些年的荒廢,許多東西都不能用了,就像廢墟一般,一片荒涼。

  修繕維護這些雜事爺自然是不用管的,但是爺莫名其妙跟著人家小姑娘走,這樣對嗎?

  「她走的這條路就是往西南方向,我們剛好也要去西南,不正好?」楚嵂淅閉眼休息,懶洋洋地回道。

  他這幾天一直在思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對於自己這張臉受歡迎的程度是挺有自信的,別說才剛及笄的姑娘,就是上到六十下到六歲,看到他沒有不心跳加快的,況且他都主動向洛晴衣示好了,怎麼她的反應卻像是憐憫又要讓他吃藥去,把他當個傻子一般呢?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人心海底針?其實她心底是歡喜的,是礙於矜持才沒表現出來?還是她已經有所表示了,是他沒有察覺?

  一個又一個的問號,讓自認天下無敵的楚嵂淅頗為苦惱,他覺得或許自己應該向什麼人問問……想到這裡,他倏地睜開眼睛,雖然南風傻乎乎的,但好歹也成了親,想必比他更了解女人的想法。

  他這個奇怪的推論一成立,看著南風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古怪。

  南風被瞧得坐立不安,求饒道:「我的爺,您有話就直說吧,這樣瞧著我,我還以為自個兒做錯了啥呢!」說著,他先自我反省檢討這幾天的事情,確認自己應該沒做錯什麼事之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這回出來……你的妻小沒說什麼?」楚嵂淅打算先來個鋪墊,以免太過直接把南風給嚇著了。

  南風沒想到主子這麼間是別有用心,以為主子是真心關懷,感激的道:「哪能說什麼呢!我媳婦兒只說了要讓我好好給爺辦事,可不能讓爺傷到哪裡了。」

  「喔。」楚嵂淅沒能夠從這句話找出什麼切入點,想了想,又換了個方式間道:「你說你出這一趟門……你媳婦兒就不會掛念還是什麼的?」

  南風不解其意,傻愣愣的反問:「要掛念啥?」

  楚嵂淅差點沒翻白眼,他怎麼就找了這麼一個不機靈的跟著呢,這話怎麼都接不下去。

  他索性也不拐彎,一雙眼亮晶晶的望著他,「你說說吧,當初你是怎麼跟你媳婦兒好上的?爺現在閒著,正好聽聽。」

  南風一聽自家主子對這個有興趣,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道:「就……看對眼了,我就說我看上她了,然後姑娘家的不就是挺害羞的,瞧了我一眼後,點了點頭,我就找人上門說親了。」

  「就這麼簡單?」楚嵂淅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要是讓人瞧上一眼就能夠點頭,他現在還用得著這麼苦惱嗎?

  楚嵂淅覺得這個答案完全沒有參考價值,正苦惱著是不是要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多了解了解這方面的事時,南風居然開了竅,懂得自家主子這是頭一回看上姑娘,想討佳人芳心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更往深裡想,爺也都二十好幾了,正常男人這時候娃兒都跟著跑了,可自家主子的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那些伺候的一個個也沒聽說過爺多看誰一眼。

  可是身為男人都知道,就是身子素著,腦子裡肯定也想著的,爺大約是以前沒開竅,這時候想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會拐著問他有關媳婦兒的話題。

  南風自以為自己猜對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卻沒想到開頭是對的,後面就完全想歪了……

  他偷偷摸摸地從自個兒的包褓裡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了楚嵂淅,臉上露出「你懂我也懂」的神秘微笑。「爺,看這個就明白了呢!」

  楚嵂淅定定地看著那小小的一本冊子,覺得自己肯定不能太高估南風的腦子,但是心裡頭卻又像有根羽毛撓著,癢癢的讓人不得勁兒,他猶豫了下,接了過來。

  「爺,姑娘家的心思都是挺簡單的,男人就該拿出男人的威風來,你瞧瞧這裡頭的故事,一個個說得簡單,可是那結果都是好的就明白了。」南風非常熱情的推薦,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本小冊子的內容出自他之手。

  將這本冊子借給了王爺,他也是頗為不捨的,這可是京城裡現在最流行的了,不只是單純的春宮畫,還帶著簡單的劇情,處處都能夠摸到男人想看的點,而且一本要價一兩銀子,甚至可以說是有價無市,難買得很呢!

  楚嵂淅被說得有些心動,也顧不得馬車行進,車廂晃蕩,馬上翻開來看,看了第一頁覺得有些不對,等翻了三頁,結束一小回的故事後,他的臉色黑沉得跟沾了墨汁似的。

  他咬著牙,忍著把書給扔出去的衝動,低聲斥道:「這不就是春宮畫?我是要問姑娘喜歡什麼,你居然讓我看這個?!」

  南風對於自家主子的憤怒有些無法理解,還嘿嘿的笑道:「爺,別看前頭文皺皺的說些酸話,後頭那些……這大姑娘不懂,咱們男人肯定懂得,那都是能用的,別說多舒服了。」

  楚嵂淅已經對他的腦子不抱任何期望,他踹了他一腳,沒好氣地道:「滾出去!」

  再看見這個傻子,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劈了他!

  南風沒有完全惹怒自家主子的自覺,還以為自家主子是「火氣」上來了,需要洩洩火,一臉瞭然的往馬車外頭坐,發誓等等不管聽見了什麼,都不會好奇地往裡頭探。

  楚嵂淅不知道他居然是這麼想的,否則大概會再賞他一腳,讓他跟著馬車跑著去西南。

  他煩躁的把書丟到一旁,一邊覺得那些東西沒用,一邊又想著那故事的前頭,男女之間的那些酸話,覺得這冊子能夠賣得好,說不得必有其緣由。

  要不……真拿來參考參考?

  念頭轉到這兒,他又把小冊子給撿了回來,可是握在手裡卻是滿臉的糾結,沒想到這世上居然真有難得倒他的事,唉……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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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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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20: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洛晴衣又花了將近半個月才來到西南境內,她決定在省城這裡休息幾天,順便打聽有關那封遺書裡的地方該往哪兒走。

  只是有好消息的同時也有壞消息……

  一是她一說那地方,當地人馬上變了臉色,顯而易見是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兒的,可是她再詳細打聽下去,那些人不是揮揮手不說話,就是直接把她給趕了出去,活像那個地方有什麼古怪一般。

  洛晴衣花了比預期中更久的時間打聽消息,最後在她砸了幾兩銀子後,終於讓她打聽到那個地方的古怪。

  原來樊家村不是一個普通的村子,是西南境內有名的趕屍村,村子裡都是樊家的親族,幾乎只要是男丁,就會摸上這門手藝。

  雖說這趕屍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可是跟生死相關的忌諱,還是讓大夥兒對於樊家村的人都忍不住離得遠遠的,時間一久,就連嘴裡都不大提了,畢竟誰也不想沾惹這樣的穢氣。

  可越是如此,洛晴衣越是好奇洛家兩老想要她走一趟西南的原因……

  她買好了一堆乾糧,還有一匹小騾子後,一個人慢悠悠地出了城,一路往城外山上的路上走。

  洛晴衣出城沒走多久,官道就成了雜草路,除了人來人往踩出來的便道外,邊上的野草甚至都長得比人還高。

  雖然偶爾會有人與她擦身而過,可是通常都是從山裡頭往城裡頭走,從城裡出來的人少得可憐,等她進入真正的山道,就再也沒瞧見人影了。

  也因為沒有其他人,身後那一直跟著她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兀,她停了下來,等了不一會兒,就看見兩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眼前。

  楚嵂淅倒是沒騎騾子,跟南風兩個人拿著隨身行李用走的,他見她停了下來,也跟著停在她身邊。

  「怎麼不走了?」

  洛晴衣盯著他看,冷冷地問道:「你從碼頭那裡就一直跟著我?」她真的想不明白,他怎麼就跟著她不放了呢?

  楚嵂淅本想直接說是,可是想到那本小冊子裡的某句話,便挑眉改了口,「我就是順路也走這兒,怎麼,這條路只有你能走?」

  南風嚴肅著臉不說話,心裡頭卻忍不住大大翻了個白眼,主子爺可真會睜眼說瞎話,別宮在省城的西方,現在可是直直地朝著東方走。

  洛晴衣懶得探究他的話是真是假,把路給讓了出來,「那你先走吧。」

  剛好前頭有一個雙岔道,他總不會又剛好跟她要走同一個方向吧?

  誰知道楚嵂淅是打算把烈女怕纏郎這句話給實施得徹底,見她像是要等著他走的樣子,也不往前走,就站在那兒看著她。「不用讓我,你先走吧,我休息一會兒。」

  洛晴衣盯了他老半天,這深山老林裡本來日頭就暗得快,她也不想浪費時間,牽著自己的騾子繼續往前走。

  前方兩條岔路,一條看起來壓得平實多了,一條則是野草相對的茂盛,可是她還是選擇看似較難走的那條路。

  就她問來的消息,樊家村的人通常走的路就是這一條路,其它村子的人為了不跟他們在同一條路碰上,才又另外開了一條路。

  洛晴衣腳步不停,但是後方一直盯著自己的專注視線讓她覺得彆扭極了,她知道那是楚嵂淅的目光,可是對於他這種死皮賴臉的纏法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西南山中,樹蓋層層迭迭的幾乎要遮住所有日光能夠照射到的地方,早上到正午這段時間勉強能夠見到太陽,可是一等過午,林子裡越發顯得陰暗,就算要趕路也沒有辦法,只能早早尋個地方,好準備生火休息。

  洛晴衣的運氣不錯,找到一個在水源處附近的小山洞,她才剛把自己的東西放好,拿著水壺準備去裝點水,就看到那兩個大男人也毫不客氣地走進山洞裡。

  她也懶得理會他們,一是她有種莫名的感覺,楚嵂淅並不會對她做什麼,二是若他們真的有什麼意圖,她自有辦法讓他們得到慘痛的教訓。

  楚嵂淅也沒有同她多說什麼,放下東西後,又走到山洞外,有些憂心地看著天象。

  「這看起來像是要起風了……」他對天象雖說不是很有研究,可是起風下雨的雲象還是能夠判別個八成。

  南風也是常在外頭走動的,打從剛剛開始也不斷注意著雲象,臉上也少了點傻氣,多了幾分嚴肅。

  「只怕不只起風,這雨下得還不小。」南風皺著眉頭附和道,看著這個在水源處不遠的山洞,他憂心的勸道:「爺,就算要趕夜路,我們還是從原路繞回去吧,就算淋點雨也比待在這兒安全,雨若是下得不大還好,若是半夜發了大水,只怕要逃都不好逃。」

  當然,這句不好逃是指還要帶著那個冷淡的小姑娘逃跑而言,如果只是他們兩個人的話,他還是有這個信心能護著主子安全離開的。

  楚嵂淅眼神沉沉的看著在河邊小心地裝著水的小姑娘,淡淡問道:「可你覺得我們能夠說動她跟著我們一同離開嗎?」

  南風沒說話,可是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他的答案。

  他們跟了小姑娘一路,這樣的舉動跟登徒子差不了多少,不說人家小姑娘會不會聽他們的話一同回城,只怕還會先懷疑他們是不是另有所圖。

  楚嵂淅看了看小山洞上大約跟他肩膀同高的青苔,思索一番後,做出了決定,「總之,今晚我們多留意吧。」

  此話一出,等於拍板了今晚他們最後的落腳處還是在這山洞裡。

  南風看著自家主子說完話後,揚起一抹淺笑往河邊去,而那個小姑娘看到自家主子爺,則是露出無奈又不耐煩的神情,他忍不住在心裡深嘆了好幾口氣。

  真想讓這姑娘知道,別說自家主子爺這笑容,就是那無賴的言語,京城裡多少姑娘想求都求不著。

  唉……身為一個局外人,他看戲看得痛苦,也越來越心疼主子了。

  執意要跟著人家小姑娘走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自己的安危都顧不上,要說主子不是真心,他都想要問問什麼才是真心實意了?

  在心裡抱怨一番後,南風還是認命地開始準備些東西,雖然說機會不大,可若是真的出了事,他可擔當不起。

  至於那小姑娘和自家主子的糾纏,他還是繼續當個看倌就行了……

  三個人在山洞裡生了火沒多久,雨就下了下來,連綿不斷的雨勢讓山洞裡兩個男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洛晴衣見下起雨來,也有些心煩,這一路走來,山路是越來越狹窄,且隨著山勢走高,有些地方路的另一邊就是一大片的陡坡,不下雨的時候就已經難行了,如今下了雨,怕是更不好走了……

  三個人都設說話,也沒急著入睡,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思緒各異。

  楚嵂淅難得的沒多話,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洛晴衣不小心望了他一眼,竟有些移不開視線了。

  如果排除掉他說話那種討人厭的感覺,其實他看起來挺養眼的。

  要成為一隻能夠招搖的花孔雀,肯定也得有一定的外貌資本才行,更別說他這樣的相貌,可以說是男生女相,多添一分英氣就少了那份美,多了一分柔氣就又顯得娘氣,他生得恰恰好,讓他反而多了幾分不可褻瀆的神性。

  宛如天上謫仙,多一分則是太過飄然出塵,少一分則是又落了幾分的煙火氣質,眉眼之間無處不存在著這種協調,無論哪個部分單獨看都是好的,放在一起看則融合成一副讓人轉不開眼的美貌。

  而身材的部分洛睛衣則是看得入迷了,因為職業的關係,她熟知人位,即使穿上了衣裳,可是身材曲線好不好,她一看就能明白,雖然相對於南風那粗壯的體格,他看起來稍嫌瘦弱了些,可是那也只是看起來如此罷了,起碼從他的體態還有走路的感覺來看,他肯定也是個練家子,脫了衣服絕對不會是白斬雞的模樣。

  當然,這只是她目測得到的大概結論,若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有腹肌或是人魚線等等的「細節」,當然還是要脫了衣服看才是最準確的。

  洛晴衣沒想到自己不過才走了一會兒的神,居然就想到他把衣裳給脫掉的模樣,她忍不住抿了抿唇,轉開視線,同時在心中暗罵自己,真是的,上上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幸好他沒注意到她剛剛直勾勾瞧著他看的模樣,否則還不被他笑話她對他有了什麼想法。

  楚嵂淅是練武之人,五感自然比一般人敏銳,尤其她剛剛的眼神太過直接,他一開始就感覺到了。

  他心中一邊暗喜的想著那本小冊子果然有用,一邊又哀怨現在時機不對,要不然他肯定要故意調侃她幾話,問問她是不是看他看得失了神。

  時間就在幾個人想東想西的時候快速的滑過,原本就不小的雨勢陡然轉大,黑夜中的樹林好似無數的鬼魅,惹人心慌,在許多雜音裡,一陣轟轟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容易讓人忽略。

  可是守了一個晚上就怕出狀況的楚嵂淅和南風,立即就注意到了,南風立刻把兩人的行李背在身上,楚嵂淅則是抓起洛晴衣的包被放在她懷中,至於她的那個小箱子,他決定不拿了,緊接著把人一拉就要往外走。

  洛晴衣不解的問道:「你們要做什麼?這大半夜的還下著雨……」

  「山洪要來了,這裡離水源太近了,必須趕緊走。」楚嵂淅沉著臉快速解釋著,緊接著也不問她是不是同意,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就要往外走。

  洛晴衣知道山洪的可怕,可是那小箱子裡有著此行最重要的東西,她不能不帶上。

  她揪住了他的衣裳,懇求的望著他,「讓我把小箱子帶上,那裡頭有我爺爺奶奶的骨灰,我……我不能就這麼扔在這兒……」

  這一行就是要讓兩個老人家能夠落葉歸根,如果把骨灰留在這裡,她走這麼一遭不就沒有意義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樣,楚嵂淅心一緊,他用腳輕輕一勾,小箱子就落在了南風的手中,他低頭看著她,問道:「這樣可以了?」

  「嗯。」洛晴衣心裡是感激的,因為原本他們可以不必等她,甚至也不必顧及她的要求的。

  然後沒太多時間讓他們陷於情緒之中,楚嵂淅抱著她,而南風抱著小柳條箱又背著行李,一出山洞,即使頂著暴雨,他們還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往早就看好的路線奔去。

  那轟隆隆的聲音越發清楚,隱約還可以聽見動物的鳴叫聲,還有許多樹枝被滾石硬生生折斷的聲音,那些夾雜在水流轟然的聲音之中,顯得脆弱而殘酷,也像是催命的鐘聲一般,不斷追著他們的腳步跑。

  在黑夜裡,人的視力是有極限的,更別提現在還下著大雨,而且他們無法點燈或是火把,只能靠著雲後那點點的微弱星光看著去路。

  即使是被人抱著快速奔走,洛晴衣依然感覺到行走間的處處危機,很快的她發現他們的腳下有不少泥水蔓延,她忍不住驚呼道:「水追上來了。」

  楚嵂淅面無表情的縱身一躍,跳上了一棵樹的樹梢,南風也緊跟在後,快速的在樹梢間穿梭。

  洛晴衣看著剛剛他們走過的地方,瞬間有不少黑影倒了下來,她知道那是倒下的樹叢,她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可是不管是轟隆隆的聲音,或是被壓倒的樹葉枝幹聲,都在無邊的黑夜中被無盡的放大,鑽入她的耳裡。

  直到她感覺到一隻大手摀了她一邊的耳朵,而後楚嵂淅沉穩的嗓音透過指縫傳入她耳中——

  「別怕。」

  那一瞬間,她似乎能夠在黑暗中看見他低頭望向她,隨即而來的,是心湖被微微掠過的悸動。

  洛晴衣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患難與共這種老套的方式,而對楚嵂淅有什麼感情滋生,可是當三個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安全的山洞落腳時,她看著因為後來不斷在樹稍間穿梭,導致他們兩人臉上或是身上都帶著被刮傷或者刺傷的血痕時,她還是,忍不住有種名為心疼的感覺出現。

  南風的情況還好,前有那個柳條小箱,背上又背包袱,除了臉和手上有些小傷外,並沒有太多的傷口。

  相較之下,楚嵂淅就嚴重多了,他要抱著她,身後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遮擋,再加上一路上還要護著她,他手臂上和背上的傷口都不少。

  在山洞裡頭生起火後,她看著楚嵂淅正脫了衣裳準備上藥,她咬了咬牙,還是從自己懷裡的小包袱裡頭,拿出一小瓶藥來。

  「我來幫你上藥吧。」她半跪在他身後,低低的說著。

  南風看到人家小姑娘願意替自家主子上藥,自然樂得躲得遠遠的,自己到另外一頭幫自己上藥去,而且見她也隨身帶著傷藥,他就沒有把自己的藥給留下,畢竟他手頭上的藥不是主子慣用的那種,而是自己平常用的便宜藥。

  「先幫我的手還有臉上藥吧……」楚嵂淅看不見她,覺得這樣難得的機會,還是讓人待在前面好好看看來得好。

  洛晴衣想著他的傷口都是得上藥的,倒沒有太抗拒,來到他身前,看著他衣裳沒包住的地方,尤其是脖頸和下頭的傷最明顯,便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替他抹著藥。

  由於沒有酒精可以殺菌,有些傷口上還有些髒污,她就用自己的帕子沾了點水,先將他的傷口擦乾淨,再把藥慢慢地抹上。

  兩個人的距離也因為抹藥的關係無比的靠近,她半跑在他身前,整個人幾乎要靠在他的懷裡,她的呼吸也因此吹拂在他的頸邊,讓他必須屏住呼吸,才能夠克制想擁她入懷中的衝動。

  處理好脖項肩上的傷口,洛晴衣正要開口讓他把衣袖拉高,讓她看看他手上是不是還有其它傷痕,就見他已自行把上衣給脫了,露出結實而精壯的身軀。

  楚嵂淅目光火熱的看著她,聲音有些沙啞地道:「還有別的地方要上藥。」

  她倏地覺得雙頰一陣熱燙,但她安撫自己肯定是因為火光照耀的關係,她忍住想要用手給自己臉頰搧風降溫的動作,點了點頭,一手輕托住他的手,一手拿著藥粉上藥。

  可是在他熱烈的目光下,就連抹藥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她忍不住輕顫著,她完全不敢抬頭,總覺得如果這時候對上他的視線,自己恐怕會落入一種不安的情緒之中。

  即使不遠處還有一個電燈泡,但是她覺得這種曖昧到極致的氛圍緊緊地纏繞在兩人之間,彷彿山洞裡只有他們兩人一樣,親密得好似連呼吸的氣流都糾纏在一起。

  洛晴衣不自覺放輕了呼吸,動作也越發的慢,看著他手上的青紫還有細細的血痕,她只覺得心有些揪緊。

  她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只是她有點不敢相信,和他相遇不過短短的時日,就只因為他帶著她逃跑了一路,她就這麼容易心動了?

  「你……」

  「你……」

  他們同時看向對方,也同時開口,可是在對上他目光的瞬間,她還是忍不住有些發愣。

  那雙眼睛真的太過美麗而深邃,好似只是這麼看著,就會忘記時間的流逝。

  「可以了,接下來的我自己來吧。」楚嵂淅按住了她的手,嗓音越發低沉。

  他不是不享受這樣親近的時光,可是她就近在咫尺,他很怕再這樣下去,他會控制不住自己。

  這樣的親密是愉悅,也是痛苦,他可不想因為一時的孟浪嚇著了她,至少不是在現在這個彼此都狼狽的時候。

  洛晴衣難得聽話的將小手輕輕地從他的手掌中滑出,他眷戀的順勢輕撫著。

  似乎用手指也能夠達到調情的纏綿味道,她低著頭,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瞼現在肯定更紅了。

  她放下了傷藥,起身小步快走到火堆的另一頭,兩人沒有再說話,然而無聲勝有聲的曖昧,伴隨著山洞外淅瀝的雨聲,顯得格外清晰。

  南風沒有出聲打破這一場難得的曖昧,他只是苦著臉,另外起了一個小火堆,一個人寂寞的烤著火,偶爾偷瞧著裡頭不斷偷看彼此的兩人,覺得心中大約有一群野馬不斷地奔跑而過的躁動。

  這一夜,他無比想念他的媳婦兒。

*             *             *

  隔了一夜,當洛晴衣踏出山洞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如果能夠回到一開始進山的路線,或許她還能夠按照打聽出來的那條路走下去,可是昨天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山洪破壞了地形,也掩蓋了一些路面,她連現在身在什麼方向都抓不準,接下來要怎麼走,她是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穿著一身半濕的衣裳走出山洞外,楚嵂淅看見的就是她站在那兒,茫然得像是迷路的小貓咪一樣可愛,讓他的心瞬間柔軟了幾分,恨不得將她給摟在胸前給好好揉搓。

  「這路都沒了,接下來該怎麼走?」洛晴衣定定地看著他,下意識覺得他是個可靠的對象。

  「等南風回來吧。」楚嵂淅忍住想要抬手捏她臉頰的動作,力持鎮定的道,「這個山洞的大概位置昨日南風就已經看過了,且今日一早南風就出去探路了,等他回來我們就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走了。」

  「嗯……」她點點頭,然後看著他站在那兒不說話,想到從昨晚到現在,自己還欠他一句道歉和道謝,便道:「謝謝你昨晚的幫助,如果不是你,我只怕要到山洪淹到山洞口才會發現吧……」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船上她說過的「以身相許」的玩笑,忍不住問道:「既然是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報答?」他看著她,臉上沒有調侃言笑的輕狂,反倒顯得有些緊張。

  洛晴衣愣了下,可還是嚴肅地搖了搖頭,「別的我都可以考慮,只有以身相許不行。」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她記掛著長樂郡主家的小崽子不成?他沒真的問出口,但心中卻有些介懷。

  自己與她歲數差距不小,可是長樂郡主的獨子和她年紀相當,兩人又曾有過婚約,想到這裡,他沒來由的生起了悶氣。

  「世上哪有那麼多理由可說。」她淡淡地回道,不想解釋太多,但是心裡卻想著,命運也真可笑,她才從一個「挾恩以報」的婚約中脫離,難道還要掉入另外一個「以身相許」的泥淖裡嗎?

  她的迴避讓他更篤定她是因為還記掛著之前那個婚約,忍不住冷了臉,覺得這比她直接拒絕他還要讓他生氣。

  一時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僵凝,不過只有楚嵂淅一個人這麼想,洛晴衣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覺得今日這隻花孔雀有些寡言。

  南風探路回來,看見的就是昨日看起來似乎有了進展的兩個人,不言不語的站在那兒。

  洛姑娘本來看起來就是那種難接近的冷清性子,這副模樣倒是不奇怪,可他家主子平日可不會這樣沉著臉不說話,尤其洛姑娘就在身邊,主子這樣的表現實在太古怪了。

  不過主子的私事他不敢多嘴,說起了正事,「原本上山的路就不好走,不少路上有大石擋路,雖說還是能夠過去,但怕要花更多時間,畢竟……」他看了一眼嬌嬌弱弱的洛晴衣,一切盡在不言中。

  洛晴衣明白南風的欲言又止是什麼意思,從昨晚的逃難過程來看,這兩個男人別的不說,光是那一身輕功,只要不是像昨日那樣的山洪或是山崩,高山崚嶺也都蠻得過去,只有她最弱,是他們的累贅。

  這山路本就偏僻難行,且據說除了樊家村的人以外,幾乎不會有外人走動,可想而知,那一條路若是要恢復原樣,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除非能夠找到熟識樊家村的人,看看有沒有另外的路可以上山,但是依照她打聽樊家村消息的困難度來看,這個法子似乎也行不通。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居於弱勢,她咬著唇,側頭看著楚嵂淅,終究還是得看他決定怎麼走才行,畢竟如今身在林子裡,她也摸不著頭緒,總要先離開這裡,找對了方向,才能夠安排下一步。

  恰巧的是,楚嵂淅同時望了過來,兩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他看著她猶豫不決的模樣,直接問道:「你接下來要往哪兒走?」

  「我?沒關係,你們……你們不用顧慮我,看你們要去哪兒,先讓我跟著就行,之後我再自己打算……」她還是不要麻煩他們比較好,等離開了這裡,她也不想再和他有所牽扯。

  重生前,她對常衍熹的感情,究竟是愛情,還是只是自己不甘心的執著,到最後她也分不清了,一個長樂郡主的兒子,就足以讓她在外人的眼光中被貶成了塵埃,而還在船上就聽說了楚嵂淅是個王爺,行事作風又這般張揚,身分有多尊貴自然不用多說,若兩人真的發展出什麼,到時候她又該如何自處?

  愛情不是只有甜蜜,有時候也會像一把火,灼傷了別人,也弄傷了自己。她好不容易在傷了自己後終於明白清楚了一回,又好運道的重活了一次,她不想再這麼容易就陷入一段不明朗的感情中。

  楚嵂淅當然察覺到她想要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本來就沉著的臉,此刻更加不悅,若是在京裡,說不得他就甩手走了,可是如今身在這荒野山林裡,他縱使再氣惱,也做不到丟下她一個人,只能暫時忍了這口氣,等著之後再同她好好算。

  「你就說你要往哪兒去吧,讓爺聽聽看咱們是不是要走同一路。」他沒好氣的說道。

  洛晴衣心想,他看起來就不是普通人,應該不會特地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子,便把村子的名字還有大概的位置都說了。

  楚嵂淅的表情沒什麼改變,南風卻微微變了臉色,讓楚嵂淅和洛晴衣都不解的看向他。

  「怎麼,你聽過這個小村子不成?」

  南風心中發苦,萬萬沒想到洛姑娘是要去樊家村,要是早知道的話,哪裡還要在這林子裡打轉啊!

  「知道是知道,也知道還有其它的路可以走得順當些,可那個地方……姑娘真的沒搞錯,真是要去樊家村?那個掛著黑旗的樊家村?」

  許多地方都有這種以宗族大姓為名的村子,有時候附近同一姓氏的人口多,也會有各自辨別的方法,而樊家村的特色就是掛著黑旗了。

  洛晴衣不是很明白為何南風的表情如此訝異,只是想著遺書裡的確提到樊家村的村口掛著黑旗,便點了點頭,「約莫是的,我也是第一次尋親回老家。」

  楚嵂淅看南風那躊躇不語的模樣,瞪了他一眼,「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了,婆婆媽媽的做啥?」

  南風重重的吐了口氣,覺得打從腳底板開始發涼,「爺,這可是您讓我說的啊!」

  「快說!」

  南風吞了吞口水,聲音也忍不住壓低了些,「這樊家村我也只是聽過名頭,應該說常出門在外跑江湖的,或是常在西南地界這裡混的,大概都聽說過,樊家村的人平時和一般百姓沒兩樣,可是有件事是只有暗門裡頭才知道的,就是他們也接活計做,這活計就是……趕屍。」

  洛晴衣的神色沒什麼變化,這事兒她之前就打聽到了。

  倒是楚嵂淅頭一回聽見這麼偏門的生意,不免被挑起了興趣。「這村子的人怎麼趕屍?難不成有人要死了,還得趕緊把這村子裡的人給請過來不成?」

  南來北往的人多了,就是京城外的義莊或是寺廟,也都有暫時無法回鄉而停靈的屍體,也不乏有鏢局護送棺木回鄉的,趕屍人乍聽之下似乎有些離奇,但是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爺,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南風肅了肅臉色,「樊家村的人出門,可不做那些普通病死的生意,大多都是做著那些慘死或是橫死的,就比如咱們在船上遇上的那種……

  一般的鏢局都嫌晦氣,更別提還有那種屍首七零八落的,反正只要一般鏢局不接,或是家人遠在外地不願趕來的,就會找上樊家人,而且他們趕屍也有規矩,見了日頭就停,月亮起了才行,據傳還有人見過樊家人趕屍的情景,是人在前頭走,屍體在後頭自己跟著……

  「不過這些都是我聽說的,做不得準,我只知道樊家村另有接這種生意的路子,總之不是往這山頭走,姑娘打聽到的可能是這附近的人往他們山上走的路吧!

  要真是往那頭去的話,則是要先往回繞,有一個小渡口,那兒有一艘掛著黑旗的小船,據說可以直接通往樊家村的地界。」

  楚謹淅看著洛晴衣,問道:「還去嗎?」

  他倒不是怕這些神鬼之說,只是覺得這村子聽起來不怎麼吉利,也不知道村子裡頭又是怎生的情況,讓她一個人去那是不可能的,只怕他得全程跟著才安全。

        「去,當然要去。」這一趟的落葉歸根,兩老等了兩輩子,不管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都要走這麼一趟。

  她上輩子只是在城外找了個地方安葬兩老,讓兩老一輩子的念想就這麼斷了,所以重生後她就下定了決心,不管前方還有多少艱難,她總要把兩個老人家的願望給達成。

  至於那個傳女不傳男的神秘傳家之寶,她則是自動遺忘在記憶的小角落裡。

  「那就走吧。」楚嵂淅牽起她的手,也不管她是否杭議,帶著人就往前走。

  南風尷尬地站在那兒吹了會兒風,默默地又回山洞裡把剩下的行李都往身上背,再急忙追上兩人的腳步。

  不知道現在告訴主子他走錯了方向,還來不來得及啊?!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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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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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20:4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經過了山洪的肆虐,往回走這件事情即使是楚嵂淅和南風這樣的高手,也是有一定的難度,地形地貌的改變,不只是方向難以辨識,還有許多小陷阱,尤其兩人還帶著一個體能差的洛晴衣,不得不更加謹慎。

  以至於平日可能大約半日的路程,他們走了一日,還是沒見到那個渡頭,雖然南風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就在附近,但是他們還是不打算摸黑走夜路,而是直接找了個平坦乾躁的地方,生火就地紮營。

  南風老早就識相的躲去邊上找柴火和乾淨的水源,營地裡就只剩下兩個人沉默相望著。

  「我也去找找有沒有什麼果子還是其它東西可以吃。」不喜歡這樣的氣氛,洛晴衣找了個理由離開。

  「我也去……」

  或許是經歷災難之後總會有點幸運來補償,很快的他們就找到了一片果子林,地上掉了不少被雨水打爛的果子,還散發著甜味,樹上甚至還有小猴子正啃著果子,還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

  它們一隻隻毛茸茸的,說是猴子,可是又比猿猴之類的看起來可愛多了。

  楚嵂淅看著樹的高度,又見洛晴衣有些著迷的看著那些毛茸茸的小猴子,便往樹上一跳,先是摘了不少果子放在地上還有她手裡,然後再次上去,拎了一隻小小的、看起來一臉無辜的小猴子放在她面前的地上。

  「畢竟是山上的野物,就這麼近看還行,最好還是別上手了。」楚嵂淅怕她被猴子弄傷,忍不住多叮嚀了一句。

  洛晴衣其實不是真的很喜歡小動物,只是難得見到這種毛茸茸的小動物,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沒想到他就抓了一隻放在她眼前。

  她難得地朝他笑了笑,又轉而看著那隻還一臉懵的小猴子,忍不住起了玩心,想拿著手上的果子逗弄它。

  那小猴子眼睛挺大的,對著洛睛衣眨了眨眼睛,然後視線隨著她的手移動,洛晴衣覺得有趣,乾脆把手裡的果子都放到它面前讓它自己拿去,那小猴子大概還沒學會謹慎,摸了一把又竄回樹上,看起來歡喜得很,讓洛晴衣忍不住笑得更開心了。

  楚嵂淅對猴子沒興趣,可是能夠看見她的笑容,他真覺得值得了,正想著是不是要再去抓一、兩隻猴子養著逗她開心的時候,就瞧著剛剛那隻猴子帶了兩隻大猴子過來,手裡捧著一小捧的紅花,在他們的詫異之中,往他們的頭上撒了下來。

  「這算是猴子的報恩?」洛晴衣有些好奇的捏了捏那紅花,可下一瞬她馬上變了臉色。

  「怎麼了,那花有問題?」

  「那花瓣裡頭像是有絨毛,剛剛不少都落在身上,好癢。」她也顧不得面子了,渾身癢得讓她忍不住想脫了衣裳把衣裳給抖一抖。

  楚嵂淅也傻眼了,「那怎麼辦?」

  「你轉過身去,我先把衣裳給脫了抖一抖,看看能不能好一點。」

  他看著地上的花,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裡頭的細絨,他拎起一朵放在衣裳上,再抖了抖,皺著眉道:「估計是行不通的,這東西細,黏在衣裳上弄不太得起來,不如我先把衣服借你穿上,等等回去你再換上自己的衣裳。」

  洛晴衣渾身發癢,一聽他有解決的辦法,馬上點點頭,然後看著他二話不說地開始脫衣裳,她俏臉一紅,轉過身去,直到他低啞的聲音喊了聲可以了,才回過身接過衣裳,然後瞪了他一眼道:「你也要轉過身去。」

  「我像是會偷看女子更衣的那種人嗎?」楚嵂淅對於自己被懷疑表示了不滿。

  她淡淡地看著他,他終究什麼都沒說,心不甘情不願的轉過身去了。

  沒辦法,對著她的目光,他實在不能違心的說自己不想看。

  換衣服的窸窣聲響從背後傳來,越發刺激了他心中那一點不堪的想像,原來是閉上眼的,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忠於本能的轉過身。

  她脫下了外裳和裡頭白色的褻衣,露出大半赤裸的美背,她的肌膚白得扎眼,身形也有些纖瘦,讓他懷疑他一手就能夠環住她的腰。

  他頭一回看一個女子看痴了。

  那人火熱的視線,讓敏感的洛晴衣知道他根本就沒有遵守剛剛的話,還是轉過來看了,心裡帶著羞惱,臉上卻不顯,反正只是半裸著背,比起上上輩子的泳衣都還差上一截。

  只是在這樣的視線下動作,原本靈敏的手指也變得遲鈍起來,她低著頭,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把沾染了他氣味的外衣直接套在身上,就像他直接擁抱著她一樣,讓她情不自禁又臉紅了……

  她繫好了最後一根衣帶轉過頭去,沒好氣地道:「你看什麼?」

  只是她套著他的衣裳,讓她看起來就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裳,鬆鬆垮垮的,卻又勾勒出了她的美好線條,讓她這句質問的話一點氣勢也沒有……

  「看你。」既然已經做了,楚嵂淅也不屑說謊,直接老實的招認了。

  洛晴衣再一次見識到他的無賴,偏偏他望著她的眼神沒有絲毫淫穢的慾望,只是非常熱烈又專注,讓她只能嬌瞪著他,無法反駁什麼。

  此時此刻,曖昧又有如野火燎原般捲起,在兩個人之間不斷蔓延。

  她只是一點點的退讓,就足夠讓楚嵂淅這個從來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男人抓準了機會向前逼近。

  他來到她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那本冊子裡互訴衷情該說的話,都在他腦子裡跑上一圈,可是他就是覺得那些都不適合在這個當頭說出口,他想說的是——

  他這樣心悅著她,難道她真的一點也不知道?也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嗎?

  喜歡這樣的說法太過簡單,不足以形容他每次看見她時,心底越發激動的情感了。

  「你……」

  洛晴衣盯著他的臉,總覺得自己在這樣的氣氛下,又對上這樣的容貌,說不定會真的淪陷,他開口的瞬間,她的心也吊得高高的。

  「吱。」剛剛那隻撒花的小猴子還不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賊兮兮的跳上楚嵂淅的肩膀,在他下意識要把它趕走的時候,它驀地鬆開手,又是一捧小花落了下來。這次的受害者就成了楚嵂淅,也不知道是幸或是不幸,那花兒有不少直接落在他的衣裳內,那難耐的搔癢感,讓他跟猴子一樣跳了起來。

  「該死的猴子!」楚嵂淅咬牙大吼。

  所有曖昧氛圍全都因為這句話消失無蹤,他連忙脫掉了衣裳,一會兒就抓了滿身的指甲痕,而小猴子早就跳回了樹上,興奮的咕咕大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譏諷著剛剛想趁機一吐心事的楚嵂淅。

  樹上猴子吱吱叫,樹下男人在吼叫,洛晴衣笑得眼都瞇了起來。

  嗯,這也算是另類的「猴子的報恩」了。

  找到那個渡頭不難,那渡口處也只在邊上有一間屋子,看起來像是客棧,可是並沒有掛著客棧的招牌,只有一對老夫婦在那兒守著。

  「要去樊家村啊!」莫老頭抽著煙斗,神色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三人,「要等兩天後了,昨日山洪,水道上怕有些地方過不去,等兩天水清澈了些才能走。」

  莫阿婆笑了笑,「你們要是不覺得忌諱,這就在這裡過兩晚吧。」

  三人早就想好好洗漱休息一番,自然不會拒絕。

  莫阿婆領著三人到樓上的房間,一人一間,楚嵂淅當然選了中間那一間,可以鄰著洛晴衣的房間,又可以隔開南風,雖然明知南風不會有什麼歪心思,但他就是不想讓她和其它男人靠太近。

  而後南風跟著莫阿婆去打了主子和自己的熱水,至於洛晴衣要用的熱水,則是莫阿婆幫著送到房裡的。

  莫阿婆多打量了洛晴衣幾眼,嘆了口氣道:「姑娘,節哀啊,阿婆看得多了,這人死了也就那麼一回事,你放寬心,這樊家人做這行都是老手的,包準給你弄得妥貼。」

  本來洛睛衣還有些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可是一想到樊家村是在做什麼的,她扯了扯嘴角想解釋,「阿婆,我不是請人做活的,我是……」

  莫阿婆見過太多人說這樣的話,以為她不好明說家裡有人死得難看,點點頭,沒等她解釋清楚就打斷了她的話,「行了,阿婆明白,你們最快也得後日早上才能夠動身,這兩天你就在這兒歇息吧,阿婆別的不說,這豆腐菜的手藝還是可以的……」

  通常會來這兒的都是家裡有喪的,這豆腐菜還有素菜,算是莫阿婆的拿手菜。

  洛晴衣知道自己怎麼解釋也扭轉不了莫阿婆的想法,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看著莫阿婆離開,把門關落鎖後,就把自己的東西給放好,然後看著滿桶的熱水,有些迫不及待的脫了衣裳準備好好泡個澡。

  從上了船開始,頂多就是兩小盆的水可以擦擦身、泡泡腳,後來進了城怕不安全,她也沒有好好泡個澡,昨天進了山,又被大雨淋了一身濕,連她都快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莫阿婆慢悠悠地走下樓來,坐到桌前開始吃飯。

  吃到一半,莫老頭突然問道:「上回不是說有一間客戶破了個洞嗎?喊人來修了沒?」

  莫阿婆想了想,回道:「咱們這附近的人,哪次幹活不是三催四請的,我就想著平日也沒啥人來,就沒怎麼上心,好像就拿了塊板子給擋著了,想來應該是沒事的。」

  「沒事就行,之後再找人來修吧。」

  老倆口繼續吃飯,忘記了沒人來的客房如今住了新的客人,也忘記了那個小洞其實也沒他們說的那樣小。

  第一個發現客房不對勁的人,就是楚嵂淅。

  楚嵂淅快速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後,在房裡四處瞧著,這房間相當簡陋,一眼就可以看了個全,他很快就發現靠牆的櫃子後頭似乎不大對勁。

  他想到某些黑店會在牆後弄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心中一陣噁心,連忙把櫃子給移開,把那片虛虛靠著的板子給拉了下來……

  他本掛著一抹冷笑,打算瞧瞧這對老夫妻在後頭弄出什麼花樣,卻沒想撞入眼中的卻是一幅美人半裸轉身的畫面。

  他怔住了,然後在下一瞬瞧著洛晴衣像是要轉頭的時候,快速的把板子給放了回去,他則是定定地看著那板子,像是能透過板子,看見另外一頭美人沐浴的身姿。

  她一頭如瀑的黑髮鬆鬆的盤起,白皙的手輕掏起熱水往身上澆,水珠從她赤裸的身子滑落,勾勒出美好的體態……

  他不過是匆忙看了那麼一眼,可是那畫面在他腦海裡反覆播放,一次次的似乎都能看見更細緻的地方,讓他渾身都火熱了起來。

  越是不去想,那畫面就越清晰,甚至連板子後頭她每一次掬水的聲音都更加清楚,讓他心頭騷動難耐。

  直到他聽見她人似乎從浴桶裡站起來的聲響,他想著她應該洗好了,他也得看看該怎麼把板子放好才行,絕對不是有什麼下流的心思……

  他在心中如此說服自己,接著將板子輕輕挪開來,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瞧見,就迎來一大盆溫熱的水。

  他猝不及防,被潑了滿頭滿臉,人也拿著板子噔噔地往後退了兩步,好不容易甩頭把眼前的水給弄了乾淨,就看到洛晴衣透過那個洞,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等一下把板子給我釘死了,再讓我抓到你偷看,我就把你的三條腿都給斷了!」

  楚嵂淅難得覺得有些窘迫,臉色微微泛紅,下意識低著頭,看著剛換好的衣裳上頭的水痕,他突地想到她剛剛說的那句威脅,五官不免有些扭曲。

  這小姑娘是從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搭的話?

  他奔到洞前,咬牙切齒的低問道:「你給我好好說說,那三條腿什麼的是哪兒學來的?」

  洛晴衣正隔著一道屏風穿衣裳,聽著他的追問,隨意把衣裳一套就走了出來,一臉不以為然的瞅著他。「就是知道,又怎麼了?你還能來打我不成?」

  或許是洗了一個熱水澡,她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倒也沒顧慮太多,挑釁的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可是她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不能挑釁,一種是心眼小的人,一種就是名叫楚嵂淅的人。

  楚嵂淅一聽這話,也不管其他,直接出了房門往她的房間去,她不開門,他就一直敲門。

  連南風都開門出來瞧瞧是什麼情況,看到是兩個人的花招,連忙又縮回房裡去,當沒看見。

  洛晴衣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就能夠把人給勾來門前發瘋,她可不想剛住進來第一天就招惹老夫妻圍觀,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開了門讓人進來。

  楚嵂淅大爺似的,一進她房裡就當自己的地盤,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然而一看到那個接著他房間的大洞,他一時之間也有些心虛。

  可是也就只有那麼一瞬間,因為他可還記得自己是為什麼過來的。

  他看著那個外裳只是隨意搭著的小姑娘,還有鬆鬆盤在頭上的黑髮,幾樓垂下的髮絲在耳尖晃蕩,連他的心臟也跟著搖曳起來。

  「有什麼好看的?剛剛偷看還沒看夠?」洛晴衣沒好氣地瞪著他。

  其實他剛剛一開始移開板子的聲音她就聽見了,也不小心瞧見了他,才特意轉過身去,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他,原本想著那洞不可能是他弄出來的,就當作不知道算了,誰知道他居然還敢看第二回,實在怪不了她用洗澡水潑他……

  可沒想到他居然還敢自己過來找罵,她懶得理會他,他倒是敲門敲得越發起勁,讓她對他的臉皮真是嘆為觀止。

  「我剛剛看了什麼了?」頭一回她又沒抓到他偷看的證據,第二回他可是真的什麼都沒瞧見,說起話來自然理直氣社。

  洛晴衣差點被他這樣光明正大的無賴態度給氣笑了,她簡單俐落的下了逐客令,「給我滾!」

     罵完,她轉過身,才剛彎下腰把換下來的衣裳給拾起來,就發現身後站了個人,她驚了下,正想要轉身,楚嵂淅卻早她一步攬住了她的肩膀,低下頭貼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的吹拂在她頸邊。

  「我說……既然剛剛都讓我瞧過了身子,何不就從了我?我們今日也能夠成就好事。」

  他是突如其來想起那本小冊子裡的畫面,一時衝動攬住了她,可說出的話卻是有一半的真心。

  老實說他也有些忐忑,可想起昨夜兩人相處時候的氣氛,他又覺得或許只差這臨門一腳就可以讓她點頭。

  洛晴衣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背後擁抱,尤其是他溫熱的氣息從耳尖掃過,讓她的身子和芳心都忍不住微微顫動著,也連帶想起了昨夜那曖昧的氣息。

  可是,所有的悸動都在他說完話的下一瞬消失殆盡。

  這話太過老套,讓她原本那一點點的曖昧情動全都只刺下嘴角噙著的一抹冷笑。

  好事?她會成全他的。

  洛晴衣輕握住他的手,微微側過頭去,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時,腳往後一踢,正中胯下紅心。「我剛剛不是說了,不安份的話,三條腿都給斷了!」

  她看著他臉色僵硬的彎下了腰,悶哼聲也真實得很,忽然一股不安漫上心頭。

  她剛剛會不會踢得太大力了?不會真的踢壞了吧?

  她扶著他的肩,想要問問他是不是還好的時候,她腳下一個懸空,腰肢被他緊緊地摟住,瞬間成了被他摟在懷中,一腿還被他拉高的舞姿模樣。

  由於上半身往後半懸,她只能雙手緊緊攀著他的肩,也更清楚看見他那可惡的笑容,且臉上半點痛苦的神色也沒有,她不悅地道:「你騙我!」

  「無詐不丈夫,何況我也不是詐,只是略施小技罷了。」他倒是說得理直氣壯。

  剛剛真是有驚無險,如果不是他馬上反應過來急急往後退了一些,又抬腿擋住了胯下,說不得如今真的就是他倒地痛喊了。

  「放開我。」她壓抑著怒氣道。

  「我就是不放手,你又能夠拿我怎麼辦?」他慵懶一笑,像是安撫著炸毛的貓咪一樣,順著她的背脊輕撫著。

  洛晴衣覺得這男人真的是被那些奇妙的套路給洗腦了,真以為她一個人出門,沒有半點防身手段不成?

  昨晚的山洪屬於天災,她的確沒辦法應付,可是現在他只有一個人。

  她冷冷一笑,「最後警告,放不放開?」

  「我就是不放。」楚嵂淅說得無賴,身子卻不由得緊繃起來,怕她又來剛剛那一招。

  那招的陰損程度只要是男人都會有陰影,他可不想親自體驗一回。

  洛晴衣微勾起唇,毫無預警的貼上他的唇,雙手改為攀著他的後頸。

  她剛沐浴後的香氣緊緊纏繞在他的鼻間,她柔軟的唇瓣像蜜一樣在口齒之間泌出甜味,他一開始是驚愕,可是男人的本能讓他馬上成為主動的一方。

  他加重扣住她的力道,讓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合,兩人唇齒間的糾纏,讓他忽略了頸後微微的疼意,以為只是她手指甲割劃過的刺激。

  可是直到他視線開始模糊,甚至覺得腦子有些暈眩的時候,他終於明白有些美人恩可不是那麼好消受的。

  「你……」

  洛晴衣趁機掙開他的箝制,抹了抹被他吻得紅腫的唇,眼裡還帶著情慾的迷離,站直了身子後,她的手輕輕地揮了揮,隱約可以見到她的指甲中有一點亮光。

  「好好的睡一覺吧,睡醒之後,希望你的腦子能夠清醒些。」她沒好氣地看著他眼神逐漸放空,然後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最後的勸告。

  她拔掉藏在指甲裡的短針,那是她一直都會隨身準備的,以備不時之需……她很想就這麼讓他在地上躺一晚,可惜她還沒狠心成那樣,而且……她抬手用指腹輕撫過微微刺痛的唇,那是他剛剛吸吮得太過用力而留下的證據。

  她的心微微悸動著,看著正對著她的銅鏡上那模糊的面容,她好似看見了一個逐漸踏入心動深淵的女子。

*             *             *

  隔天早上,楚嵂淅一出房門就看到洛晴衣剛好也出來,她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便徑自下樓了,雖然他對於自己昨天被一個小姑娘放倒有點彆扭,可是想得更多的還是她昨晚主動送上紅唇的那一瞬間。

  轉頭,看到南風也從房裡走出來,還一副睡得飽飽,舒服寫意的模樣,他氣惱得馬上垮下臉來,從懷裡掏出那本小冊子,直接扔了過去,要不是南風反應夠快,就直接砸在了臉上。

  南風一臉怔愣,不明白自己也沒做什麼,怎麼一大早的主子看起來就對他很有意見的樣子?

  「爺,這本冊子你不看了?」南風有些困惑的問道。

  「看?再看下去,我這輩子大概只能長伴古佛了。」楚嵂淅冷冷一笑,想起昨天被放倒的情形,忽然有些後怕。

  這小姑娘的手段,要是哪一日她男人犯在她手上,只怕她說的什麼斷三條腿真是有可能的。

  「蛤?」南風覺得主子這話太過誇張了,憑主子爺這副長相,別說是姑娘了,就是男人也不能眛著良心說一句不好,加上王爺的權勢,還不是招招手就有一大堆姑娘往身上撲,怎麼也跟長伴青燈古佛扯不上關係。

  楚嵂淅不想跟他多加解釋,反正昨日被放倒又被威脅,已成了他心中的一塊陰影。「總之,那本書沒效,以後你也少看這些亂七八槽的東西。」說完,他甩袖就走。

  南風一頭霧水的撓撓頭,但也沒有多想什麼,「算了,主子說沒效就沒效吧。」他隨手把冊子塞進懷裡,連忙跟了上去。

  吃完了早膳,洛晴衣想到附近走走,看看還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楚嵂淅自然要跟,南風當然也得跟著主子,可是當他們三人走出大門,就見莫老頭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莫老頭微微抬了抬眼皮,問道:「這水看起來清了,你們要今天走,還是等明兒個?」

  「今天走。」洛晴衣想都沒想就給了答案。

  越靠近目的地,知道越多上一輩子不知道的事情,她對於完成兩位老人家的遺願的心就越發熱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彌補一些上輩子沒完成的遺憾,所以能夠早一日出發,她自然求之不得。

  莫老頭點點頭,把岸上的小船往渡口的方向拉,一邊淡淡說道:「既然決定今天要走,就去把行李收拾收拾,我這船等一下就能行。」

  他虛無的眼神看著掩蓋在水道兩旁的遠方,像是藉此可以看見那座被人稱為不祥之山的山頭,也是他們即將要去的目的地——樊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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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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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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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21: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往樊家村的水路其實是逆水而行,並不是那麼好走,在許多水道中拐來拐去,最後在一處山腳停下時,那簡陋得只有一個木架子的渡頭,讓洛晴衣三人都有些錯愕。

  莫老頭比了比半山腰的地方,「從這兒往山上走,這一整座山只有樊家村一個村子,不會走錯的。」說完,也不等他們說什麼道謝的話,就快速的撐篙離開了。

  洛晴衣三人互看了一眼,默默地往山上走,越是往上走,她越覺得緊張,堅持背在身後的柳條箱子也顯得益發沉重。

  這也是一種近鄉情怯吧……

  走到快半山腰處,終於有了人煙出沒之感,偶爾可以看見被開墾過的田地,一壟壟的直條,上頭種滿了各種豆子或是稻米。

  又走了一段路,他們這才見到了第一個人,是一個正拿著鋤頭的粗大漢子,他直勾勾的盯著洛晴衣好像在看什麼稀奇物品,楚嵂淅連忙把她護在身後,臉色不善又充滿警戒的瞪著對方,那漢子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撲通一聲把鋤頭給扔在地上,一邊往回跑,一邊扯著嗓子大喊——

  「有女娃子上山啦!」

  一聲大吼,周遭的鳥獸似乎都被驚動了,原本平靜的山林,瞬間多了不少雜亂的響聲。

  洛晴衣如果這時候還不覺得這村子哪裡古怪,等越走近村口處,看到呼嚕嘩啦地不少年輕漢子往村口這裡狂奔而來,一個個像在看珍奇異獸般望著她,她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這村子……人口結構似乎有點古怪啊!怎麼到現在她還沒看見半個女性?

  楚嵂淅和南風很有默契地護在她左右,提高警戒看著從村子裡跑出來的男人,兩人眼色相對時,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有不對就直接帶洛晴衣離開。

  不過那些漢子雖然一直用好奇和興奮的眼神看著洛晴衣,倒是沒有做出其它出格的舉動。

  直到一名老漢從後頭慢悠悠地走來,拿著手中的拐杖一個個敲打過去,逼著那群漢子讓出一條路來,洛晴衣才終於略略放下心來,因為這個老漢看著她的眼神是正常的。

  「姑娘,我是樊家村的村長,你到我們村子來,是有差事要委託嗎?」老漢雖然上了年紀,身體依舊健壯,聲音也是渾厚有力,一雙眼睛銳利有神。

  洛晴衣搖搖頭,拿下了背著的柳條箱子,「村長,我是送我祖父祖母回老家的……他們臨終前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回到樊家村,落葉歸根。」

  她打開了箱子,裡頭是裝著兩人骨灰的兩個甕,當她再抬起頭時,見樊家村所有人都是滿臉震驚,她不免有些錯愕,怎麼,她剛剛說遠什麼了嗎?

  老村長在接受了這個宛如晴天霹靂的消息後,激動得雙手微微顫抖,看著箱子裡的兩個甕,他心中除了感慨,還有滿滿的感激。

  「村長?」洛晴衣不解的輕喚一聲。

  老村長這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來一般,看著眼前的女娃子,五官端正,看起來四肢健全沒毛病,性子也不像是個驕縱的,還能夠千里迢迢送老倆口回來這地界,足見心性更是好。

  老村長是有些傷心當年的小妹也走在他前頭了,可是又有些高興,因為這個女娃子的到來,可以說解了他這些年心裡的那個結啊!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看著一臉不知所措的女娃子,扯開一抹和藹的笑容。

  「來,進村吧,你應該要知道還有想知道的,我都會一一告訴你。」

  洛晴衣看著老村長和藹又鼓勵的眼神,還有周遭雖然表現得很詭異,可是並沒有明顯惡意的村民們,點點頭,跟在老村長身後進了村。

  楚嵂淅和南風見狀,馬上跟了上去,而那些漢子也呼啦啦的一群人跟在後頭。

  老村長一路走到離村子中心最近的一間大屋子裡,讓洛晴衣先將兩位老人家的骨灰給放好,再帶著她進了一間大房間裡,老村長坐在主位,等其它人各自找地方坐好了之後,嘆了口氣,開始說起了樊家村的故事。

  「這要從挺久之前說起了,那時候樊家村還沒開始走這門行當……」

  夜半,躺在臨時整理出來的老宅子的某間房間裡,洛晴衣在榻上再次翻了個身,發現睡意實在培養不出來,乾脆起身把衣裳給穿好,躲到燒著火的炕間,一邊添著柴火,一邊想著老村長說的那些事。

  這個村子的人口比例的確大大的失調,現在村子裡只有老壯青三代,而且都是男人,上了年紀的不是沒成親就是鰥夫,和洛晴衣同輩的,則是全都還沒娶親,是名副其實的光棍村。

  除了這個村子是做趕屍這個行當以外,也因為村子裡有個擺脫不了的詛咒,那個詛咒可以說是樊家村後來立下規矩的緣由。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那時候的樊家村還沒有現在這許多不接的規矩,也和一般的村子沒什麼不同,村民有男有女,可是某一次幾個年輕人頭一回出去接單回來沒多久,一名身形憔悴的女子便找上門來,說他們助紂為虐,殘害人命。

  這樣的指控他們自然是不肯認的,他們做的都是接引死人的行當,人都死了,哪還需要殘害?更別說那時候的樊家村,護送屍體的時候都把棺木給封得好好的。

  可是那女子不死心的大鬧,非要他們把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棺木給打開來,他們實在拗不過,只是這一開棺,接單的幾個年輕人馬上嚇得臉色慘白,低著頭不敢說話,至於村子裡的老人一看就知道完蛋了。

  因為裡頭的屍體可不像是病死的,也不是安安穩穩的躺著,而是面容猙獰,棺材板內部滿是抓痕,顯然是被封在棺木裡活活悶死的。

  不管是不是有人蓄意害死這條人命,他們樊家村沒有及時發現也是大錯,人命的官司絕對是跑不了的。

  幾個老人自然知道這是有人在死人身上做了手腳,人一開始大約是閉了氣卻沒有死,幾個小夥子剛出山沒多久,自然不知道許多大戶人家的彎彎繞繞,看著是女屍,也不敢多張望和再次確認,就把人給封了帶回來,準備掛黑旗送去指定的地方。

  要是沒有這個女人上門來把事情挑破,或許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發現這件事,但現在既然已經被人挑破了,只能聽人發落……

  但那女人也沒說要報官,把屍體連棺材帶著就要走,可是臨走前含著淚,惡狠狠地留下了詛咒,詛咒樊家村要是繼續做這個行當,總有一日會因為無女而斷子絕孫。

  這詛咒不可謂不重,可是本來誰也沒放在心上,但後來凡是嫁進村子裡的女人,無一例外都早死,且村子裡的人即使成親後,也不容易有孩子,即便有了孩子,也有九成都是男孩。

  如果不算洛晴衣這個在外地出生的姑娘,樊家村最近出生的一個女孩就是洛奶奶了,也就是老村長的堂妹,當年嫁給洛家生後,就遠走京城,這些年只是斷斷結結的有書信往來而已。

  雖然村子裡的人越來越少,到了最後甚至連一個女子都沒有,可是想起了村子裡有關外姓女子容易早死的詛咒,不曉得嫁出去的姑娘是不是也同樣包括在內,這樣的擔憂,讓老村長從來都沒提過讓洛奶奶回村子裡……

  老村長本來都已經絕望了,尤其是前些年,嫁進樊家村的一個據說命硬的寡婦也死了之後,周遭村子裡的姑娘,別說相看了,連媒人一聽他們是樊家村的就變了臉色,只差沒拿大掃帚把他們給趕走。

  洛晴衣一想到老村長講到這裡時,一屋子大男人那面如死灰的模樣,倒是不難理解,他們看見她的時候,為什麼都是那副看到神奇動物的模樣。

  一村子光棍也就算了,也不是因為人品差,也不是因為窮得掀不開鍋,純粹就是因為一個虛無縹渺的詛咒,老中青所有男人居然全都指望著她這個傳說中的救星來解救。

  身為一個個性有些冷淡的人,突然成為一村的救星,讓她壓力很大。

  洛晴衣覺得自從選擇了和上輩子完全不同的道路後,眼界真是開闊多了,什麼兇殺案和詛咒都讓她碰上了,現在還要擔當一村男人的救星,等於身兼一村未婚男子的紅娘。

  如果只有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可是按照輩份來排,跟她同輩的男子,那是不多也不少,剛剛好就湊了一套二十四節氣。

  二十四個大男人的終身大事突然就這麼掛在她身上……洛晴衣忍不住露出苦笑。

  「怎麼,睡不著?」

  一道熟悉的男嗓從後方突兀地傳來,洛晴衣回過頭,淡淡地望了楚嵂淅一眼,又默默地轉回頭,再往灶中丟了一根木柴。

  沒等到她的回答,楚嵂淅也不尷尬,自顧自地找了張発子坐下來,看著她的側臉,徑自說道:「要是我,大約也是睡不著的。」

  他想起今天老村長和一屋子男人差點一起抹眼淚的情況,那畫面實在讓人沉重不起來,而且原因還是娶不到媳婦兒,他就更難有什麼感觸了。

  見她沒反應,楚嵂淅知道她還是有在聽的,笑了笑後又道:「其實我可以理解他們的害怕,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這個村子也還在,卻因為沒有新出生的村民,只能眼睜睜看著村子裡的人慢慢地死去,彷彿沒有任何可期盼的未來和希望,就像慢刀子割肉一樣,每過一年都是一種折磨。」

  洛晴衣終於轉過頭來看他,在火光的照映下,他的眼中多了幾分讓人難以探究的深邃,似乎曾經經歷了許多。

  「說得好像你真的明白那種感覺一樣。」她輕輕地嘲諷了一句。

  那種明明做了所有能夠做的,付出了一切,可是都徒勞無功,這樣的感覺她或許比他理解得更深。

  就像是上輩子,她心裡明明知道對於那人是強求,也明白強求得來的不會是幸福,可是又能怎麼辦呢?

  像瘋了一樣搞破壞,用盡心機想讓那人多看自己一眼,可最後的結果卻是,所有的愛都是惡,所有的有心都是算計。

  這樣糾纏的三人行,終究抵不過命運,當那群刺客朝著她和白璽雲而來時,那個人選擇了保全了白璽雲,把她推了出去。

  如果他不是因為選擇了白璽雲才這麼做,她會原諒他,畢竟人性就是如此,在危難當頭會想要保全自己,這無可厚非,可惜的是,他在那一剎那間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在他心裡,她是可以被拋棄的人。

  她被刺客刺傷墜入山谷前,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她頓時明白了自己有多可笑,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很久以前曾經看過的一句話——

  我見日光之下所做的一切事,都是虛空,都是捕風。

  那些付出,那些自以為的愛情,不過是無法滿足自己的徒勞無功。

  或許是臨死前的悔悟,讓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楚嵂淅對於自己被質疑這件事,只是一笑置之,反倒對她突如其來的深沉更有興趣。

  「我懂不懂倒是無妨,不過你真的要接下這個擔子?」他問道。

  洛晴衣沉默不語,雖然今天她沒有直接答應下來,可是實際上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其實今天老村長大可以用洛家兩老能否在村子裡落葉歸根這件事情威脅她留下來,可是他沒有,也完全沒有提出要她留在村子裡的請求。

  或許就像當初不讓祖母回來一樣,就是害怕祖母也有可能受到詛咒,老村長雖然也想要讓她待在村子裡試試看能不能破除這個詛咒,可是也不願讓她這個可能是樊家村最後一個血脈的孩子來賭上這一把。

  如果只是老村長一人的意思也就算了,可是村子裡那些漢子,甚至是最年輕的二十四節氣兄長,也都同樣沒有要求什麼,甚至在此之後,依然殷勤地為他們整理好屋子,把他們能夠拿出來最好的都拿了過來。

  她看了看灶間邊上滿滿的一袋米糧還有蔬菜果物和肉類,這些都是這村子裡這些純樸的人們最善良的心意。

  她想起了上輩子的自己,不曾看見那封信,連兩老都是草草下葬,那這一村子的人後來又怎麼了呢?

  她不敢繼續深想,因為這是壓著她一晚上都無法入眠的愧疚。

  答案其實很簡單,只是她不想承認而已。

  「我會留下來,直到這個村子不再需要我。」說完,她心上一鬆,覺得捆綁著自己的內疚似乎輕了些。

  楚嵂淅皺著眉瞅著她,試著說服道:「你留下來幫助他們自然是好心,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這個村子的詛咒無法破除,即使你用了手段把姑娘給娶了進來,可是她們要是活不久呢?或是永遠都沒生出一個女娃兒呢?到那時候你又該如何?一輩子就被綁在這個村子裡?永遠就操心著該如何給這一群人娶媳婦兒、生女娃兒?」

  即使兩人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可是他知曉她其實是面冷心軟,如果今日老村長強迫她為這個村子留下來也就罷了,可是老村長並沒有這麼做,而且整個村子的人一個個看起來都傻乎乎的,似乎都不在意自己的處境,只是用著最單純的心思想要招待村子裡唯一的姑娘,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若不是心軟,在水湳的時候,她大可不必多嘴那一句話;若不是心軟,也不至於為了老人家的遺願就千里迢迢的從京城趕赴西南。

  平常其它事若是心軟也就罷了,可如今她要在這件事情上頭心軟,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管,他到了這個年紀,好不容易找著一個這麼有趣的姑娘,還沒收為自己的人,她就要一輩子困死在這個村子裡,那怎麼能行?

  「那又怎麼樣?」洛晴衣神色淡定地望著他,反問道。

  「你就沒想想你自己的以後嗎?」楚嵂淅深深地看著她,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太過於平靜了,就像是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我的以後就在樊家村。」她輕聲低喃著,灶瞠裡的火光,把她有些蒼白的臉映照出些微的血色來。

  他不說話,但是向來從容冷靜的臉上帶著一絲冷凝,連遮掩的微笑都沒有,他對於她這個完全不符合他心意的答案是真的動怒了。

  他伸出手,強硬的掰過她的下顎,迫使她抬頭看著他,那一雙好似能看透人心的鳳眼,緊鎖著她不放。「你說你的以後就在這村子裡,難道是把爺的存在給忘記了?」

  「我的以後什麼時候有你的存在了?」洛晴衣拍開他的手,扭過頭去不看他。

  她其實早就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曖昧,也對心中偶爾的那一點悸動有數,可是上輩子她受了炙情熱愛的苦,這輩子她即使明白,卻不打算再深陷其中。

  他輕捧起她的臉,低下頭,兩人離得好近好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她呼吸中的顫抖,而她能夠直直地望進他的眼裡,那一雙美麗的眼睛裡只有她的存在,那種專注的瞬間,讓她的心火熱得像是跳騰的火焰。

  「有時候,我真恨你這樣冷淡的性子。」楚嵂淅像是低般輕嘆著,指腹輕撫過她的瞼頦,語氣帶著無奈和氣惱。

  「可惜,我很喜歡我這樣的個性。」洛晴衣直勾勾的望著他,淡淡的說著。

  「以前我總覺得那些普通的姑娘太笨,一件事情老是想不透徹,有時候又覺得那些姑娘性子太軟,整天風花雪月的哪有什麼樂趣,可現在我卻後悔了。」

  他附在她耳邊輕語,輕輕哨咬著她的耳廓,發洩心中小小的不滿。

  「我恨你太聰明,又怨你性子太冷硬,有時候我都會想,這是不是我的報應?」報應著他曾經那樣看不起那些捧到他面前的真心,老天爺才會派來這樣一個人,隨便一句話就能折騰他。

  他知道她什麼都明白,無論是他刻意跟著她,或是對於她的那種志在必得,可是她並不放在心上,彷彿他對她的心意只是路邊的野草,她看見了,卻不曾想過要拾起。

  她聽著他的細語,感受著他的挑逗,她緊咬著唇,卻克制不住身子微微觀抖,她猛地推開他,站了起身,眼神有些慌亂地看著踉蹌坐在地上的男人,然後緊緊地閉上雙眼,又再次睜開。

  這一回,她的眼裡只剩下微微的糾結,心緒也慢慢平靜下來。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我不會因為你的不喜而改變,我,就是我。」

  她得到重生一次的機會後,總是這般提醒著自己,她不能再因為愛情而特意去改變自己,不能讓自己再次變得面目全非,連自己都不識得。

  「我沒有要你改變。」楚嵂淅站了起來,定定的看著她。「我只是希望你能再多想想,你決定要留在這個村子是正確的嗎?你有想過未來的日子嗎?」

  他怎麼會要她改變?就是因為她這樣特別,才能夠引得他心動,如果改了,那還是她嗎?

  「我說過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以後如何跟你沒關係。」

  她話才剛說完,就被他扯進懷裡,肆虐著她的粉唇。

  「再說一次我們沒有關係試試?」他輕喘著氣,然後霸道的說道:「不管你怎麼看,總之我把話給撂在這兒了,爺上了心,你逃脫不了,這一輩子咱們到死都會糾纏在一起。」

  洛晴衣沒想到他像是突然瘋病又發作,說這種囂張又老套的話來,可當她察覺自己居然因為這樣的話而心臟急劇跳動,甚至臉上泛紅發熱時,她覺得自己可能也被他弄瘋了。

  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瘋子!

  可是她腦子也沒病,自然不會在他發神經的時候陪著他一起瞎鬧,她用更冷靜的態度再次聲明自己的立場,「總之,我要留在這村子裡,你也不用再扯什麼謊言說要去哪裡,回去你該去的地方,從此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

  至於那一點點悸動,相信隨著時間流逝,很快就會消失不見的,況且憑他的外貌和地位,一定會有更多可心的女子等著他青睞,像她這樣個性不討好的女人,很快就會成為他回憶裡的一顆沙礫,渺小得不會讓他再次想起。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放棄了嗎?」楚嵂淅惡劣的一笑,輕撫過她被他剛剛一時難以克制而不小心咬破皮的唇瓣,「那你也太小看爺的性子了。」他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他想要的人,自然也不會放過。

  「不放棄又如何?我是不會離開的,而你有你的王府,有你該承擔的責任,難道你能夠永遠都不離開這裡?」她拍開他的手,諷刺又挑釁的望著他。

  楚嵂淅從來沒有好好解釋過自己的身分,他也不覺得有這樣的必要,光是一個王爺的身分就已經足夠唬住一般人了,可現在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分和權力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那些你都不需要管,總之我們走著瞧,你要把村子裡的這些光根當成自己的責任,我也依著你,可要是解決了那二十四節氣成親的問題,你就再也沒有理由逃避我了。」到時候就算用扛的,他也一定會把她給帶走。

  洛晴衣冷笑一聲,「到時候再說吧,我覺得我約莫這輩子都不會看上你這樣自大的男人。」尤其說話經常的犯傻,讓她都開始懷疑那天夜裡自己是不是腦子凸槌,才會覺得這樣的男人居然能夠帶給她安全感……

  「一輩子很長,你的話可不要說得太篤定。」楚嵂淅自信滿滿的道。

  不可能這三個字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人生過,他會讓她知道,她不會是那一個例外。

  「走著瞧就走著瞧!」洛晴衣不理會他的豪言壯語,他要是有本事,就儘管使出來,再說了,她心裡還是有底的,這個詛咒要是真的隨便就能解,也不至於等到她成為這村子裡唯一的女人了……

  這樣鬥嘴了一會兒,兩人心裡似乎也舒坦多了,把灶膛裡多的柴火給拿出來,便各自回房睡覺去。

  這一回,洛晴衣倒是迅速入睡了,不再像上半夜那樣輾轉反側,可這一切她是絕對不會歸功於那個愛說大話又傻氣的男人的。

  就在兩人各自回屋後,有幾道人影默默地從屋子邊的牆角移了出來,他們的腳步極輕,行走在黑夜中,就像幾道黑影掠過。

  「立春哥,咱小妹真的要留下來替咱們娶媳婦嗎?」

  聞言,走在最前頭的漢子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輕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咱們不爭氣,怎麼會讓小妹做這樣的犧牲?娶不娶媳婦兒我倒是還好,反正我也二十好幾了,況且成親後,要是生不出個女孩兒,小妹還是無法安心嫁人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即使解決了他們娶媳婦兒的問題,可是生不出女娃兒,今天這樣的情況遲早還是會重來一回,難道要小妹為此終生不嫁?還是要像前頭的姑奶奶一樣,日後再讓自己的孫女回來?

  而且那也得要小妹先成了親,也有了孫女才行啊。

  然而這種時候,他們也不怨村子遭受這樣的詛咒,只是忽然有點羨慕外頭那些女兒能夠一生再生的人家。

  生一個姑娘多好啊,他們村子裡要是有哪個兄弟能夠生個女娃兒,那肯定是把女娃兒供起來似的寵愛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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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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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洛晴衣知道自己要留下來的消息,對於樊家村應該算是一件大事,可是沒想到樊家村的村人真的把這當成一件「大事」來看待。

  老村長算是最冷靜的人了,可是即使如此,他仍在連連說了幾次好孩子後,一轉身,笑著笑著差點把自己走進溝裡。

  至於其它人忙著把老屋子推倒又建造,有的是幫忙打井,有的把傢具給重新打新的,二十四節氣裡頭幾個小的還特地下山一趟,買回了許多姑娘家可能會用到的東西,衣服首飾等等有用沒用的全都買了一堆,就怕她在村子裡想要用卻沒東西用……

  洛晴衣看著都忍不住笑了,不管以後如何,起碼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留下來的決定沒有錯。

  相較於樊家村男人們的歡欣鼓舞,某個男人可就沒那麼高興了……

  楚嵂淅看著整天出出入入幾乎都在一群男人包圍之中的洛晴衣,他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高興,每天光咬牙看著那二十四節氣圍在她身邊噓寒問曖,他就覺得自己都要把牙給磨平了。

  如果那套二十四節氣是無意的也就罷了,可是看著那群人偶爾丟過來的示威眼神,要讓他相信他們只是因為愛護這個許多年才得來的小妹妹,他是打死也不會信的。

  「南風,你去把今天那套冬字輩的給我弄走。」楚嵂淅瞇著眼看清楚今兒個陪在洛晴衣身邊的是哪一組人馬之後,馬上對身邊閒著沒事做的南風下了命令。

  南風對於自家主子爺難得的吃癟不是沒有感覺,也挺同情的,畢竟一般人家只要有一個小舅子都覺得苦惱了,更別說王爺要是真的把洛姑娘給娶進門,那樂子就大了,二十四節氣,一個不漏,就是一天只來一個人搗亂,一個月都不夠他們輪上兩次。

  只是心中同情,並不代表他要代替主子去受這等折磨啊,他想起那日看著這村裡的漢子一個個走路都沒聲音的功夫,還有那幾個老的拿著斧頭一劈,一棵能當大樑的木頭就這麼應聲而倒,他就覺得為難得不行。

  倒不是說他一定打不過樊家村的村人,可問題是二十四節氣都是按照四季分班,一次至少有六個人守在洛晴衣身邊,這猛虎還難敵猴群呢,他一雙手也難以對抗這麼多雙手腳啊!

  只是為難歸為難,主子都發話了,他還能夠說不嗎?要是真敢不應,他還當什麼貼身侍衛,回家賣地瓜算了。

  雖說下了決心去做,但是南風也慶幸主子沒讓他對上春季那一組,要不然就算他再耐打,也沒法給主子拖延多少時間。

  洛晴衣剛從茅廁裡出來,才洗完手,還沒注意到門口少了人,就被人直接一摟,身子一騰空,一下子就竄出了好幾公尺。

  她連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楚嵂淅,她下意識的摟住他的脖頸,不讓自己摔下去,一邊無奈的嘆道:「這遊戲還要玩多久?你把他們給弄走一會兒,等一下不就得追上來了?」

  你跑我追可以說是這些男人們最近最熱衷的遊戲了,要說玩也不是不行,可是別總把她也扯進去啊!

  「看你什麼時候能夠跟我一起走,這個遊戲大約就能停了。」

  楚嵂淅這些日子在這山上也不是白待的,不過一會兒就已經闖進山林裡的一片草地,雖然已經入冬,這片草地卻因為靠在一汪天然的溫泉邊上,還是顯得青翠如春日,甚至還開滿了不知名的粉色小花,打眼一看,還以為是一張粉絨絨的毯子。

  他讓她站到草地上,手依舊緊緊的牽著她的手,目光也緊鎖在她身上。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這樣的人,為什麼老是這樣盯著我呢?」她看著自己被他緊握的手,想嘆氣又想問個明白。

  她上輩子求而不可得,這輩子是不去求,這男人卻不斷的往她靠近,趕都趕不走。

  現在的她不想也不能響應他的感情,但她還是想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哪一點讓他放不開,如果可以的話,她改還不行嗎?

  楚嵂淅難得看到她如此天真不解的模樣,笑著反問道:「我這樣的人又是哪樣的人?難不成我還比別人多了一隻手還是多了一顆頭?」

  洛晴衣抬起頭,定定地瞅著他,「你覺得我們是一樣的嗎?到底是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呢?」

  在開明的現代,都還有許多不平等,如今身處階級嚴謹的古代,縱使她知道自己不差,可是在這些高貴人的眼裡,她不過就是家無長輩的孤女,家中唯一的藥鋪還讓她給處理了,就像對長樂郡主來說,她大約只比乞丐要高尚一點而已。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才會吃這麼多還不長肉。」楚嵂淅笑了笑,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她要的回答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他看得出來。

  洛晴衣也覺得自己矯情了,明明跟他沒有關係的問題,自己卻老是拿這個來刁難他。

  這難不成也是一種恃寵而驕?

  洛晴衣難得有些羞窘的轉過頭去,「我就是想太多,又怎麼了?」

  楚嵂淅笑著欣賞她難得的羞澀模樣,心中一動,將人從背後摟住,含笑在她耳邊輕喃,「你想多了也好,還是這樣羞澀的模樣都好,在我眼裡,就挑不出不好的地方。」

  「花言巧語。」她扭過頭,甩開他的懷抱往前走了幾步。

  雖然她總會告訴自己,這只是他不想讓她繼續待在村子裡才會說的甜言蜜語,可是每次聽到,不管是老氣俗套的,或是像這樣溫柔的,都讓她有些無法招架,心也不爭氣的急速跳著。

  沒辦法,長得好看就是有這樣的優勢,從他嘴裡說出來,如果不是特別的瘋的話,聽起來總是讓人感覺格外的不同。

  楚嵂淅難得見她這樣小女兒神態,微微一笑,又纏了上去,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肯放開,不知情的人見狀,只會覺得他們這對小情人在嬉鬧。

  他的好心情完全不被一身素淡的玄色衣裳給壓制住,反而因為他的好容色,在溫泉蒸騰的霧氣中,更宛如出塵謫仙。

  洛晴衣從來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什麼人,即使是在長樂郡主面前,她明白了階級之分,卻從不曾自慚形移,把自己眨低到土泥之中。

  可是看著眼前的他,她卻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矯情其來有自。

  誰見到他這樣的人不會覺得自己長得太過「普通」了呢?

  楚嵂淅看她頭一回這樣久久的望著自己,頭一回因為這副容貌而有些得意,他挑了挑眉,故意笑問道:「看爺看痴了?」

  洛晴衣馬上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他果然還是不說話得好,一說話,就顯得剛剛自己一瞬間的情緒果然都是錯覺了。

  「沒有,我只是看看你什麼時候才能夠放棄。」她隨意編了個理由。

        「不急,等你放棄了我就成功了。」他依然是一臉的獎容。

  「你家裡人都不催你成親嗎?我都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夠解決這些事情,難道你能夠這樣沒有期限的等著我?再說了,你家應該是在京城,難道你能一輩子就待在西南不成?」

  「你這是在關心我?」他把她拉進懷裡,恨不得能把這個終於對他有些上心的小姑娘好好揉搓一番。

  「好好說話。」洛晴衣使勁從他的鐵臂中掙脫出來,髮型都有些亂了,她瞪了他一眼,才背過身整理衣裳。

  楚嵂淅忍著繼續對她動手動腳的衝動,解釋道:「我這回到西南,本來就是來安家的,要到西南的哪兒,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至於成親……我這不是等著你嗎?只要你點頭,我馬上就準備成親的東西。」

  她真沒想到他居然是來西南定居的,可看他跟南風兩個人的行李比她的還簡單,她就覺得他的話可信度很低。「可你和南風兩個人就這麼點行李?就算算上南風後來往城裡去拿回來的行李,這也太少了。」

  「大男人的,不過就是幾套換洗衣服,準備那麼多也沒用。」他故作淡然的道。「男人不就是該簡樸點嗎?」

  他會說這種話,只是為了迎合她的喜好,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才發現她當初的那些行李真的就是她全部的家當,而她過日子也相對的簡單,也就想著做出個樣子,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等浮誇的男人。

  只是這話要是讓南風聽見了,肯定要在心裡狠狠嘲諷他個幾句,不是準備那麼多也沒用,是因為他要用的東西,讓王府的大管事弄了兩、三艘大船在後面走著,原本是等西南別宮處理好了,直接把東西搬進去,那些東西有許多都是他平素用慣的好東西,光憑他們兩個人根本就弄不來,所以才顯得他們兩個人現在一副輕車簡裝的樣子,畢竟他家爺的至理名言,能夠不委屈自個兒就不委屈。

  洛晴衣雖然不怎麼相信他的話,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在村子裡跟著過著這種普通的日子,倒也沒有什麼怨言或是不習慣的樣子。

  「不過你們這樣的人,就算再簡樸也是……」她隨口回道,可是沒把話說完,又突然一頓。

  因為她說到一半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把楚嵂淅和常衍熹相提並論了,難道在她心裡,他的地位已經跟曾經在她心中佔了很大位置的常衍熹一模一樣了嗎?

  她突然覺得有些惶惑,一直以來她對他不是只有一點點動心而已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點點變得不只是一點點了?

  洛晴衣的思緒頓時一團混亂,也因此沒有注意到站在身後的楚嵂淅臉色沉了下來,如果她有仔細看過,就會知道他絕對不是只有在她面前那樣笨拙傻氣的一面,以往在文武百官面前,他只要神色稍微一斂,眾人就會嚇得連氣都不敢坑一聲。

  「你說的你們……你該不會把我跟長樂家的那個小崽子相提並論了吧?」

  他一點也不覺得被她拿出來和另外一個男人做比較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因為這只代表她心中還一直記掛著那個和她有過婚約的小崽子。

  即使那個人不信守承諾,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婚約,卻還是當作不知道,另娶他人,她卻依然記掛著他嗎?那麼他現在在她的心裡又佔據了多大的位置?

  「你怎麼會知道?」她轉過身,對於他知道常衍熹的身分並不感到有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他怎麼能夠這麼快知道這個消息?難不成當初在船上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調查她了?

  「我想要知道的自然就能知道。」他說這話也並不算誇口,只是比起那些不需要在意的小事,他更介意的是她對那個小崽子的態度。

  「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還想著那個不守婚約的小崽子?就長樂那樣長年瞧不起人的性子,養出的兒子也不會是什麼好貨,你千萬別想著他,那樣的人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可若是你對他沒了作用,或者是招了他的厭惡,下場只怕會相當凄慘。」

  他對常衍熹只是隱約有個印象而已,宮裡每年過年的大宴,有不少人會刻意來找他攀談,像長樂這樣的皇室外嫁女,想要繼續跟宮裡有所聯繫,自然只能帶著自家兒女多在他面前露露臉,他雖然對這些人沒什麼興趣,但是只要看過的人,他通常不會忘記,所以當查出來的數據送到他面前時,他馬上就能夠把上頭的人名和記憶裡的面容給對上。

  洛晴衣聽著他對常衍熹的評斷,不由得愣住了。

  她想到的是,他可能連常衍熹的面都沒見過,就能了解對方的性子,而她那時候住在郡主府裡那麼久,還是直到被他推出去送死後才看明白這個人,她實在太傻了。

  見她不說話,楚嵂淅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又更加不悅了,「怎麼,不信爺的話?你就等著瞧吧,別看他前些日子剛成親,還硬扛著長樂郡主的不滿娶了自個心悅的女人,可是他這樣的人,說白了是心智不堅,說難聽些就是見異思遷,不過就是……」

  「我沒說不信。」洛晴衣的心情很複雜,他說的話不好聽,卻都是事實,偏偏事實往往最傷人。

  「你……你信?」

  「嗯。」她點點頭,「所以我自己找上門去把婚給退了。」

  「是你上門去退的婚?」

  「嗯。」洛晴衣看他像隻鸚鵡一樣不斷複述自己的話,索性一次把自己做的事情都給說了,「之前我就見過常衍熹,他明明知道我們有婚約,卻還是和白璽雲有了牽扯,那時候奶奶又病重,我不想和這樣的人有所糾纏,乾脆跟奶奶要了信物,把這門親事給退了。」

  她沒說的是,其實兩老一開始根本就沒把這個婚約當一回事,齊大非偶這個道理兩個老人家還是看得很明白的,兩老雖然收著信物,但並不打算讓她知道。

  如果不是她上輩子動了心,又偶然知道兩人是有婚約的,也不會拿了信物去搗亂他的婚禮,然後開始了糾纏的一輩子。

  重生後,她尋了個機會把婚約給退了,從此與他再沒有關係,或許這才是他們應該走的正軌。

  「我還以為……」楚嵂淅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確定她沒有半點的不高興,才繼續說道:「以為你是因為對那個人還有一點掛念,心灰意冷再加上對村子裡的人心軟,這才答應接下要幫他們找媳婦兒的事。」

  洛晴衣想了想,一臉正經地看著他,「有沒有掛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似乎有人因為這個而吃醋了。」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這個一臉正經的小姑娘是在和他開玩笑,「你這是……和我說笑?」

  「不好笑嗎?」她輕皺起眉頭,自己這種冷面笑匠的方式應該挺好笑的啊!

  她即使只是輕蹙著眉頭,可是那一本正經思考著自己笑話好不好笑的模樣,讓楚嵂淅再也忍不住把她緊緊摟進懷裡。

  「只要是你說的自然都是好笑的,只是我剛剛被你給唬住了,我一直以為你這樣若遠若近的模樣是因為還掛念著那個臭小子……」楚嵂淅直到如今才終於能夠鬆口氣。

  洛晴衣靜靜的偎在他懷裡,聽他不斷說著他對常衍熹的嫉妒,好笑的勾起唇,難得可以從他這種自信過度的人嘴裡聽到一丁點不自信的情緒。

  不知道是因為他難得話多,還是因為天有些冷,就這麼讓他摟著,那溫暖的體溫讓她居然不想推開他,反倒有種平淡的甜蜜感。

  沒有上輩子那樣濃烈傷人的愛,可是就這樣平靜的和一個讓自己心情為之悸動的人站在一起,似乎也很幸福。

  「……對了,既然你心裡沒有那個臭小崽子,等那幾個老是阻礙我們的攔路虎成親之後,我們也成親吧!」

  楚嵂淅不知道懷裡的小姑娘其實沒有認真在聽他說話,突然話題一個扭轉,覺得天時地利都好,便趁機提起婚事,到時候就算村子裡的人想攔,他也有得是法子讓他們攔不住。

  「成親?!」

  那敏感的兩個字讓洛晴衣瞬間回了神,她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還沒開口拒絕,就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吆喝聲——

  「那賊子!又來勾引咱們的小妹,兄弟們大家上!」由立冬帶領的六人小分隊一臉怒氣的飛奔而至。

  後頭跟著的幾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也是怒氣騰騰的,手裡舉著根棒,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把這個膽敢染指村子裡唯一的小姑娘的惡賊給打趴。

  「南風是怎麼攔的,怎麼還讓他們找到這兒來了?」楚嵂淅也不含糊,這好幾日下來的交鋒,讓他毫不遲疑地把洛晴衣攔腰一抱,直接抬腿就跑。

  「別跑!還敢跑!把我們的小妹放下!」

  「這是我的小姑娘,以後是我的媳婦兒!不跑才是傻子!」楚嵂淅迎風大吼,丹田的力度絲毫不輸後頭的幾個少年郎。

  只是這樣的吼聲完全起不到威嚇作用,反倒更加激怒那些少年郎,一個個放聲大喊,追得更緊了。

  洛晴衣看著幾個大男人追逐,唇角忍不住勾起,一開始只是微微笑著,後來則是哈哈大笑。

  這樣簡單的幸福真的很好,如果時間可以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

*             *             *

  在村子裡住了快兩個月,當初那個說質樸過活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在洛晴衣的房裡增加了許多花俏的東西。

  例如一個巴掌大的香爐,外頭雕花鏤空,裡頭裝填削好的香塊,溫溫的放在手心暖手,而且即使拿開了手,也不會有煙熏火燎的味道,而是淡淡的香氣會在手心處縈繞,還有一些插花的擺設、一架輕薄的實木屏風等等。

  洛晴衣看著他拿了一堆東西過來,很想要讓他自己把當初說的那句簡樸過生活的話給吞下去。

  正頭疼著屋子裡多出的一堆東西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楚嵂淅就又捧著一個盒子歡歡喜喜地走了進來。

  「衣衣,快來瞧瞧這套衣裳好不好看?」

  「我有衣裳的,怎麼又給我買衣裳?」她無奈地走了出去,來到小廳,看著他興致勃勃地從一個盒子裡取出一件邊上綴著皮毛的桃紅色衣裳,裙擺上還用暗金色的線繡了滿滿的花圖,不難想像若是穿在身上行走的時候,那宛如踏在金色浪花一般的效果。

  要說這翻修的宅子哪裡的使用度最高,大約就是她臥房邊上的小房間了,原本是拿來擺放行李和衣棠的,所以規劃得小了,可是村子裡的哥哥們還有這個據稱一點都不浮誇的男人偏愛給她買衣料買衣裳,不到兩個月的功夫,小房間都要滿得無路可走了。

  而且看起來他們對於將素淡的她打扮成各種樣子的遊戲還沒結束,這添置的衣裳首飾還有不斷增加的趨勢。

  若不是礙於她現在還在守孝,能夠選擇的顏色布料有限,只怕他們的行徑會比現在更瘋狂。

  「衣服首飾哪有嫌多的。」楚嵂淅不會承認自己是想跟村子裡愛妹如痴的漢子們一較高下。

  如果不是前幾日聽見他們在討論等出孝當天要替她好好打扮,他也不會急著又趕緊讓南風下山去找來這件衣裳,雖然比不上宮裡頭繡娘的手藝,但依照目前的情況,這已經算不錯的了。

  洛晴衣不理會他們男人之間的比較心思,看著那桃紅色布料,不知怎地,心裡有種莫名的不安。

  可是楚嵂淅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那麼就是村子裡的誰出了事?她輕撫著那平滑的布料,忍不住皺起了眉。

  就在她還在思索之際,一道沉悶鐘聲從村子口傳了過來,一聲接著一聲,悠悠的盪滿了整個村子,她覺得那鐘聲像是一雙手緊緊揪著她的心,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剛好來到屋外正要進屋的立春幾人,同時眉頭一蹙,除了最小的穀雨外,一個個都快速轉身往村口處跑。

  洛晴衣看著穀雨,覺得這情況不大對,快步走了出去,揪住穀雨的衣袖,急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這鐘聲是……」

  穀雨是春季組最小的一個,和村子裡的漢子不大一樣,皮膚白皙,一副秀氣稚嫩樣,常常帶著一抹可愛的笑容。

  可如今他看著村子裡最受寵的妹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那鐘聲的由來。

  之前妹妹只是聽說過他們做的這個行當,雖說一開始沒有跟其它人一樣嫌棄他們晦氣,可是現在生意上門了,誰知道她會不會被嚇著呢?

  最理解自己的人,肯定是自己的敵人,這句話說的一點也沒錯,他的那一點心思,楚嵂淅不用腦子都能夠猜得出來,這一群妹痴,肯定是怕他的衣衣被嚇著了,可是他們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死人算什麼?她照樣面不改色。

  他不敢說,楚嵂淅索性就幫他說了,「那鐘聲該是讓你們往村口去,怕是有生意上門了吧,你不趕過去行嗎?」

  這些日子他也算是摸清楚了,樊家村雖說是幹趕屍這行當的,可是接到生意,並非村子裡所有人都會一起出去,畢竟平日他們還是得務農維生,所以村子裡總會安排人留守和出去接活的,剛剛立春一聽到鐘聲就走了,想來這回輪到的就是立春他們。

  洛晴衣莫名覺得心裡頭的不安和慌亂越來越明顯,她撩起裙子也往村口跑去。

  她一跑,穀雨還有楚嵂淅也跟著她一起跑,到最後因為她的速度太慢了,還是楚嵂淅覺得她表情不對,攔腰將她抱起一路往村口趕。

  老村長和其它人都已經到村口了,老村長站在最前方,站在正對面的是一群穿著白色孝服的人,洛晴衣三人趕到的時候,正好聽見老村長在回他們的話——

  「病死的我們不接。」老村長冷著臉,淡淡的說。

  樊家村自有規矩,病死的不接,壽終正壽的也不接,前者的來由不明,後一條則是避免跟鏢局搶生意。

  「我知道樊家村的規矩,可是這人不是普通的病,問了鏢局,都無人肯接,所以我們才找到這兒來。」穿著孝服為首的男人神色疲憊,臉色偏黃,一雙眼睛下的黑眼圈又大又垂,

  要不是死人放在後面的棺木裡,打眼一看還以為這個人就是要護送的屍體。

  「不是普通的病?」老村長眼神一凜,後退了幾步,「你們是從哪兒來的?該不會是西凹子村吧?!」

  那人沒想到老村長居然馬上就識破他們的來處,惶惶然的擺手,「不是……我們就是路過,不是那兒的人。」

  「不是?」老村長冷冷地看著他,「你在說謊,你想要找我們送東西回去,最好給我老實說話,否則只能請你們怎麼來的就怎麼回了。」

  領頭的男人沒料到老村長的態度這麼強硬,可他知道如果連樊家村都不收,只怕附近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走上這一趟了……

  他咬咬牙,看著身後一群人和最後的那副棺材,最後還是老實說了,「老人家沒說錯,我們的確是從西凹子村來的,可是我們真的沒進村子裡,西凹子村幾年前出了怪病,咱們這西南的人哪裡不清楚,可是我那堂叔不聽勸,就說要往裡頭瞧瞧,看看人家說的鬼村是怎麼回事,就去繞了一圈,也沒怎麼的,我們就走了,結果……」他戛然而止,滿臉驚恐。

  誰能夠想到才過了一晚,堂叔就開始發高熱,還一直想喝水,眾人本想是因為身子燒著,會口渴也是正常,便隨他喝去,可是隔了一天,堂叔的肚子都喝脹了,還是不停地喊渴,這下子他們終於知道不對了,可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他們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夠趕緊趕路,就想著到城裡去之後,好好找個大去看看。

  可是那病來得又急又凶,堂叔一路上拚命喊渴要喝水,他們又不敢再讓他猛灌水,乾脆拿了繩子把人給綁著,又過了一天,人開始又拉又吐,沒人能受得了那味道,原本趕路的進度又給拖延了。

  正常人這樣又吐又拉的,不到半天都能把腿給拉軟了,更別說堂叔之前還發燒了幾日,隔了一晚再看,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可是這會兒要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的也來不及了,他整個人已經都要不成人形了。

  他們這一回也不怕臭了,左右都是同宗的兄弟,鼻子捏著抬了人,加快速度往城裡趕,然而在進城前,人就斷氣了。

  這人都死了,他們也只能尋了鏢局打算先把人給送回去,可是那些人光聽是從西凹子村那方向來的,關於一些細項就問得特別仔細,有些甚至沒多問,直接就把他們給趕了出去,樊家村是他們能夠找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男人滿臉的疲憊,也知道他們一開始隱瞞的確是有錯處,可是他們一群人已經為了堂叔折騰許多日子了,好不容易買了棺木把人先給放著,可是這幾日他們也有幾個人發燒了起來,本來就人心惶惶,現在更是怕得不行。

  如果是西凹子村那怪病,自然只有等死的份,可是如果不是的話,若是跟那個堂叔一樣的病,那又是什麼傳染開來的不提,那個病的進展過程誰都看見了,就怕最後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不如一刀抹脖子來得痛快。

  他苦著臉把過程來歷都給說了,抬頭看著老村長的時候是滿臉的乞求。

  老村長幹這一行的自然知道當年那西凹子村的事情,也知道這群人心善,特地找上他們也要把人給送回鄉。

  老村長心生憐憫,看了看他們放在後頭的棺木,打算開棺先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若只是普通的急病,破格一回兒也不是不行……

  「開棺吧,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再來提這門生意我們接不接。」

  老村長說完,身後便站出來四個中年漢子,皆是一臉嚴肅。

  「老人家,這可真是太感謝了,後生姓邱,不嫌棄的話,喊我一聲邱長海就行。」邱長海探了探手,打算要讓老村長們先開棺。

  說開棺也不正確,畢竟還沒做法事,這棺木也只是暫時之所,上頭也沒有釘上木釘死鎖,所以沒有那麼麻煩。

  樊家村的四名大漢站在棺木的四個角落,那棺木也算得上是好料子了,但是靠得近了還是隱約可以聞到一股子惡臭。

  幾個人臉色一皺,皆是心裡有數,這棺材裡只怕不是正常病死該有的景象,同時向老村長使了個眼色。

  老村長攔住了幾個想要跟上來的二十四節氣,一個人慢慢的走到了棺材前頭,沉聲大喝,「開棺!」

  洛晴衣站在邊上一直沒找到機會說話,可是看著那四個人猛地出力把棺材板給掀開的瞬間,她心中的不安感瞬間升至最高點。

  「別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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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21: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洛晴衣出聲阻攔得太遲,在她聲音剛落下的瞬間,棺材板已經被掀開來。

  即使是老村長這種見多識廣的,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更別提邱長海還有其它人了。

  棺材裡的不是完整的屍體,只剩下一塊塊的腐肉,腐肉間還有蟲子不斷穿梭,那蟲子白色身子,兩顆眼珠子大得很,嘴還掛著獠牙般的尖齒,尺寸不大,可是當開棺的瞬間,所有蟲子都頓住,齊齊往外看的畫面,實在非常驚悚嚇人。

  老村長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他馬上急促地大吼,「蓋上棺材板!快!其它人撒!」

  四個角落的人動作已經夠快了,可是還是有不少蟲子在棺材板落下前飛了出來,那些蟲子的身上沾黏著屍體的黏液和血肉殘絲,無比駭人。

  邱長海站在老村長的後頭,也是第一個撤退的,可是有兩、三個因為上山太累,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人,被那蟲子給緊緊的吸附在身上,不過一下子就發出了哀號聲。

  二十四節氣知道不好,不少人都往村子裡跑準備抄傢伙,就連楚嵂淅也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景,第一時間就想把洛晴衣抱起來,往安全的地方撤。

  可是這一回洛晴衣的動作比其它人更快,她一把將掛在村頭的白燈籠擼了下來,狠狠的摔在地上,在燈籠裡的燭火將燈籠紙還有竹架燒起來的時候,她脫下外衣,捲成長條狀,點了火,用力往那些飛來的蟲子揮。

  那火燒得又快又猛,一下子那火就要燒到洛晴衣的手上,可是她沒有放手,而是不斷地喊人把另外一個燈籠也弄下來,用最快的速度做出火把。

  「給我!」楚嵂淅接過她手中的火球,又用自個兒的衣裳續了一段,接著她的工作,把火焰往空中的蟲子身上砸。

  布料在他手上比在她手上要靈活多了,就像是用火和布料要出一道火網,甚至把那些往邱長海那邊飛去的蟲子也都困在一定範圍內,讓它們跑不出去。

  「立春哥,讓進村的人提了火油來,再多做幾個火把!立夏哥,讓人尋了石灰粉來,快!」

  比起邱長海那邊的人除了四散奔逃和哀號,二十四節氣這邊因為老村長還有洛晴衣指揮得當,情況很快就控制住,也導致蟲子都往邱長海那邊跑。

  洛晴衣見棺木上還有幾隻在蠕動的蟲子,毫不留情地把手上的火卷布丟了過去,看著那些蟲子在火焰中翻滾了很久,才終於慢慢沒了聲息。

  立春手舉著剛做好的火把,其它人也都各自弄了一支,至於立夏還有幾個人則是忙著把剛扛出來的石灰,以棺材為中心,繞了一個大圓撒上。

  而那些被咬到正在哀號的人,則是被趕在了一塊兒,洛晴衣他們周遭也撒上了石灰粉。

  騷動逐漸平息下來,在石灰圈裡的棺木也讓老村長在第一時間潑灑了厚厚的火油,然後點火燃燒。

  邱長海這時候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那棺木開始被大火席捲,裡頭此起彼落傳出尖銳刺耳的叫聲,就像是無邊的惡鬼正試圖從火炮中攀爬出來。

  燃燒的惡臭和黑煙在這天地間成了最突兀的一幕,老村長面色沉重,胸口就像被一片厚重的烏雲籠罩,有些喘不過氣。「大難,又要來了。」

  這一句話,是預告,也是敲響許多送行隊伍的鐘聲。

  等做好善後工作,天色也已經黑了,照道理說早該有人去做飯,可是洛晴衣現在沒那個心情,其它人顯然也沒有,乾脆一群人都聚集到老村長家中,等著老村長回來,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老村長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是帶了今天開棺的人和立春幾人,還有幾個長輩,可以說樊家村的人幾乎都在這兒了。

  幸好老村長家本來就大,一屋子的人或站或坐,真的不行就自個兒去找凳子,總也安排得下。

  老村長坐到主位,看起來疲累得很,像是瞬間老了好幾歲,機靈點的連忙去了灶房,倒了水給老村長和幾位長輩喝。

  「邱長海帶來的人我先安排在幾間空屋子住下了,那些人是怎麼樣的景況,咱們都不管,可是今天這事,我是一定要同你們說清楚的。」

  老村長又喝了口茶水,才繼續說道:「今日晴衣做得好,你的這些兄長們一個個飯都白吃了,居然沒人想到要用火把那些蟲子給弄下來,光跑有個屁用!那些蟲子要是往村子裡的角落藏著,你們能夠確保每一隻蟲子都能抓出來打死嗎?!」

  他嚴厲的眼神掃過一眾二十四節氣,有些恨鐵不成鋼。

  開棺的時候,這些人明顯是驚到了,反應慢了半拍,但是洛晴衣一個姑娘都不怕,這些個五大三粗的難道比一個女娃子還不如?!

  二十四節氣全都低下頭,沒有人不服氣,尤其是立春幾個較年長的,也跟老村長剛剛才回來,一個個臉色都蒼白得可怕。

  蟲子會吸血不可怕,蟲子吸血吃人肉,還拼了命的想鑽進人的身子裡,那才真正恐怖,在處理好那具棺材後,老村長就讓人把莫老頭給找來,莫老頭撐渡船是興趣,實際上是一個挺有名的大夫。

  莫老頭一聽是當年西凹子村的怪病,也不敢輕忽,讓小夥子把自己給背上,急趕慢趕地趕來了。

  被蟲子咬傷的有三人,一人傷在手上,一人傷在腦子,一人好一些,看起來只擦過了脖子。

  莫老頭一個個看了過去,那蟲子早就都讓他們拿刀滾過火給撇下來了,可是即使只有傷口,也輕忽不得,因為他們都發起了高熱,跟堂叔當時一個樣兒。

  莫老頭拿了烈酒擦了擦第一人手上的傷口,又放了一道小口子的血,居然從裡頭鑽出一隻小蟲子來,不只莫老頭,村長和其它人也被驚得不行,不到半天的功夫,居然讓那蟲子鑽了進去。

  立春幾人想到後來的除蟲畫面,心裡就一陣陣的噁心。

  老村長罵完了這些不爭氣的,自然要表揚一下自家的姑娘有多麼臨危不亂和膽識過人,這話一長串的讓洛晴衣聽得臉紅,南風也覺得有些言過其實了,但其它一屋子的男人,包括楚嵂淅,全都非常認同。

  洛晴衣輕咳了一聲,打斷老村長打算繼續吹捧她的話,「所以接下來這些人該怎麼處理?」

  即使她在現代是法醫,可是這算是傳染病的範圍,如果那些人死了她還比較熟悉一點,這沒死的人具體要怎麼處理,不讓這些可能帶原蟲子的人往外跑,可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老村長皺眉,說出他們幾個老傢伙做出的決定,「至少在確定這些人都沒有染上這種蟲子之前,不能讓他們隨意下山,否則誰也不知道這蟲子會不會也跟著一起擴散出去。」

  這事兒他也先跟邱長海通過氣了,他們今日受了驚嚇,也不能說不好。「比較麻煩的是,邱長海說他們商隊裡頭有人出現像是發病的徵兆,那些人如今還在不遠處的村子裡……」

  如果邱長海沒記錯,那些人應該也是被那蟲子感染了,那村子裡的人也是挺危險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算他們現在去提醒那村子裡的人,只怕那些村民也不會聽他們的,畢竟他們身上的晦氣標籤早已是眾人皆知,莫老頭只怕也挺不受那些人待見的。

  最後沒人提起那些村民該如何是好,老村長也只是提醒眾人這陣子莫要再下山,反正村子裡存糧什麼的都還夠,頂多就是今年的生意不接了,甚至上山的路暫時也先封起來。

  洛晴衣和楚嵂淅回屋子的時候,一路上所有人都沒說話,似乎一股沉重的氣氛壓在每個人的身上。

  洛晴衣一回到屋子裡,看著護送自個兒回來的幾個哥哥們都離開了,她連忙閃進楚崧淅的屋子裡,定定地看著他,語氣堅定地道:「你跟南風趁明日一早就趕緊走!」

  「什麼?」楚嵂淅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隨即想通了其中的關節,他臉色難看的抓著她的手,「不行!要走一起走!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了?」

  她知道他的性子拗,不說個明白只怕他仍不曉得這件事情有多嚴重,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極為嚴肅的道:「仔細聽我說,你還記得早上邱長海說堂叔發病的過程嗎?當晚就發燒,緊接著兩日開始狂喝水,接著就是拉吐,然後過了幾日後就死在城外,這代表這種蟲子一旦成為一種流行的疫病,在大夫找到了解藥之前,可能就要死成千上萬的人。」

  「所以你更應該跟我一起走。」楚嵂淅也早就想到了,可是他還抱持著一絲樂觀,如果那種蟲子只有少量,只要撲殺就行,而且那蟲子也不是無堅不摧的,只要一把火就能夠解決。

  洛晴衣深吸了口氣,把自己剛剛還沒來得及驗證的猜測告訴他,「可是你想過沒有,早上開棺前,邱長海沒說過他們來的一路上有見過這種蟲子,可是一開棺,那屍體上的蟲子至少有上百之數,你有想過那些蟲子是從哪裡來的嗎?」

  他陡然明白了她想要表達的重點,臉色頓時慘白,明白了這件事情最大的盲點。

  不管蟲子是怎麼出現的,但是只要有一人發病,就代表成千數百的蟲子會從那人的體內破體而出,一人死是百蟲生,那麼那個接受了邱長海商隊那些發病的人的村落呢?以這個倍數下去推算的話……

  細思極恐。

  洛晴衣知道以他的腦子自然很快能夠想到癥結點,「我剛剛沒說,是因為那個村子如果不出預料之外,已經沒救了,甚至是……甚至是我們這個村子,今日靠得太近的人都有可能……」她說得冷靜,完全就像是置身事外的看客說法。

  她見他眼裡閃過驚慌,突然覺得自己今日站在他身前是對的,起碼他還有可以生還的可能。

  「你……」楚嵂淅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裡像是哽了東西,讓他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抓著她的手。

  「明天我會再去看看今日受傷的那些人,答應我,天還沒亮就快點帶著南風離開,我幫你們準備好乾糧和水,切記,中途萬萬不可停下來,離開西南的地界後再說,就怕那些蟲子甚至是蟲卵讓他們給帶出來了,所以一路上到城裡都不安穩,你們別進城,想辦法走得遠遠的再搭船回京,明白了嗎?」她仔細的吩咐著,就怕他不理解事情的嚴重性。

  「我不明白。」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握著她手的力氣大得像是怕她會瞬間消失一般。

  「我們一起走,你到現在還沒發病,你跟著我一起走,我們離開這兒離得遠遠的,以後……以後我們成了親,孩子全都姓樊也無所謂,我……」

  他雖然盡量保持冷靜,可是微微顫抖的嗓音,還有已經語無倫次的話語,都說明了他現在的慌亂。

  洛晴衣看他這副把所有尊嚴都扔在地上的樣子,想要冷靜的笑著,讓他不要擔心,可是眼眶卻紅了,一滴淚瞬間滑落了下來。

  她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輕撫過他的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在他期盼的眼神裡,輕輕地搖了搖頭。

  「來不及了。」

  「怎麼會來不及?按照你說的,我們明天一早就走,就跟山洪暴發那天一樣,我可以抱著你,我們趕緊離開西南,可以連夜趕路,我……」

  洛晴衣用手指輕抵著他的唇,「來不及的。」

  楚嵂淅愣愣地看著她,突然驚覺到不對勁,她似乎從剛剛開始就沒動過左手,而且還有一絲絲的血腥味從那裡傳來,他的身體猛然一震,驚愕的看著她輕撩開左手衣袖。

  在手腕往上一點的地方有一道刀痕,上頭還有火燎過的痕跡,傷口看起來只是粗粗處理過。

  「我今天也被咬了。」她放下衣袖,沉定地看著他,「傷口很小,是我自己拿刀把傷口割開,又用火壓了下,這是我能夠在瞬間想到最好的辦法了。」可是也不能保證這樣就能完全處理掉那奇怪的蟲子。

  畢竟那個蟲子能夠在火焰下掙扎那麼久,她甚至不確定就那樣一下子的火焰灼燒,能夠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給解決掉。

  可是不管如何,相較於另外那三人,她的情況顯而易見的好多了。

  楚嵂淅的思緒先是一片空白,似乎完全聽不明白她說了什麼,直到她輕輕用右手抱了抱他。

  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後來就越發冷靜了。

  或許是因為死過一回的關係嗎?

  死亡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不免有些可惜,也有些對不起眼前這個男人。

  他緊緊回抱住她,像是要把她的骨血都融入自己的身體裡,似乎這樣就能夠抵銷剛剛聽見的殘酷事實。

  他們甚至都還沒有真正的開始,就已經要結束了嗎?

  「南風那裡我就不說了,明天我也不去送你們了,你要記得我說的話,走得遠遠的,如果可以的話,回到京中讓人過來處理善後吧!這次的亂子只怕不會太小,你也要提防這蟲子從外面流入京中。」

  她沒有喊痛,只是讓他緊緊的抱著,然後像是交代遺言一樣,一句句的吩咐著。

  「讓南風回去吧,我陪你留在這裡……」楚嵂淅的語氣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不!你要回去!」洛晴衣猛地推開他,看著他美麗的眸子裡染上的悲愴,心中雖然不捨,卻還是理智的說服道:「南風一個人回去沒有用,如果你能夠平安回去,你身為王爺,肯定能夠更清楚的在朝堂上告訴皇上西南這裡發生什麼事,不乞求能夠阻擋這一場災厄,只求不要讓這種蟲子的疫情擴散。」

  他定定地看著她,看著她除了一開始的那一滴淚,到現在無比的冷靜自持。「你告訴我,你有把我放在心上過嗎?如果有的話,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的說這些話?」

  洛晴衣凝視著他好一會兒,對他露出淺淺卻溫柔的笑。「我把你放在我心上,起碼現在,比所有人都還要重要。」

  「那為什麼你還能夠這麼冷靜?」

  他已經覺得自己夠冷酷了,能夠忍住把她所有的吩咐給聽完,能夠盡量讓自己平靜地去接受這一件事,可是還是比不上她。

  洛晴衣不能告訴他,這一回的人生本就是偷來的慶幸,不能告訴他,這一輩子,即使和他相遇只有短短的這幾個月,可是卻讓她體會到什麼叫作平凡的幸福。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她笑了笑,沒等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我是信的,因為我總想著,我大約是上輩子沒有好好愛過一個人,這輩子才總是懷疑東懷疑西,不知道該怎麼愛人,直到遇見了你……」

  她與他十指交握,指腫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

  「你很好,真的很好,就是這麼好,才讓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我明明清楚我的心一次次的為你而悸動,我也告訴自己那是假的,別就這麼輕信了。可是如果能夠克制,那就不是感情了。我一次次的抗拒,你卻不斷前進,你知道嗎?我甚至還在想著,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止在這樣幸福的時候,不知道該有多好……」

  她舉起兩人相扣的手,放在臉頰邊上經輕磨蹭,一滴淚水從指縫間緩緩滑入兩人相貼的手心。

  「如果……不能夠停在這一刻,我希望你能看到我最好的時候。」她輕輕放開了手,手指有些眷戀他的溫度,一點點的拉扯又一點點的放開。

  在她還是最好的時候看著他走,至少能讓她覺得自己可以在他人生記憶裡多美好一會兒。

  看著他,她笑得有些牽強,然後緩緩的轉過身,在離開之前,她幽幽的道:「對不起。」

  愛上她這樣一個任性的女子。

  真的很抱歉,他們沒有福氣能夠過上這一輩子。

*             *             *

  第二天早上,南風早早就背好包袱,一臉嚴肅地來到自家主子的房門口。

  昨日他聽到了動靜,也趕到了村口,那些蟲子有多可怕,他可是親眼所見的,後來主子又把自己和洛姑娘的對話告訴他了,在此之前,不管他怎麼看待洛晴衣,如今都是感激她的。

  幸虧她自己開口讓自家主子先離開,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夠把一個武力不遜於他的主子給強迫帶走。

  即使他也很同情洛晴衣,可是這樣的同情是建立在主子安好的前提下。

  楚嵂淅打開了房門,他的臉色蒼白,眼裡佈滿了血絲,他看了南風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兩個人沉默的走出村子。

  這個時候大約是這個村子最安靜的時候,沉甸甸的烏雲未散,山間的雲霧環繞,離開村子不遠,回頭一看,那村子裡的事物看起來就似乎有些虛無縹緲,只餘村門上掛著的白燈籠影影綽綽的閃動著,以此隔開了虛幻和現實之地。

  南風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不安過,那迷霧環繞的樊家村,配著鼻尖隱隱約約的屍臭,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楚嵂淅不知道南風在想什麼,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那迷濛白霧,妄想看見那個從昨晚轉身後就再也沒見到的身影。

  他直覺她就站在那裡目送他離開,如果這時候她開口留他,他一定會為了她留下來,哪怕到最後事情變成她想像最槽糕的地步,他也甘願。

  可是他知道她昨日既然說出了那種話,就是咬斷了牙,她也絕對不會多加挽留。

  他的眼神幽深得宛如深淵,在南風正要出聲提醒的時候,他果斷的咬牙轉身離開。

  她希望他離開,他就離開。

  可是等到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後,他絕對會再回來這裡,直接把人押著拜堂,關在他的王府裡,讓她再也不能作怪!

  洛晴衣確實如楚嵂淅所想,站在村口不遠處目送著兩人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她才轉過身來,就見立春他們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她扯了扯嘴角,問道:「怎麼了?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昨日你被那蟲子晈了?怎麼不說?!」立春一個身高一百八的粗壯漢子,看著不過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質問的嗓音帶著痛苦和心疼。

  不只是他,就是身邊站了好幾排的漢子,尤其是昨日站在她周遭的那些個,臉上全是痛苦神色。

  他們一直用心守護的小妹妹,居然因為他們昨日的反應不及,極有可能被那噁心的蟲子給咬了,甚至很有可能會跟邱長海那邊的那幾人一樣發病,一想到這裡,他們心中的痛就恨不得讓他們給自己幾巴掌。

  洛睛衣想也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那男人最後的安排,他知道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卻偏偏把這件事情給抖出去。

  「沒什麼事,都過了一晚,我也沒有發熱,不是嗎?」洛晴衣明明才是應該難過的人,可是大概因為中招的自己,不是其它人,所以她對於這件事情也看得比較開,反而還可以安慰眾人。

  只是她不知道她越是如此,立春幾個更是恨不得痛打自己一頓。

  怎麼就讓這麼好的一個小姑娘被咬了呢?如果可以交換的話,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願意以身代之。

  洛晴衣無奈地看著二十四個大男人一排排的站在那兒,那自責頹喪的氣氛,比她這個有可能染病的人還要誇張,心裡就忍不住嘆息。

  「哥哥們,我這不是還沒有發病嗎?怎麼你們一副我得了不治之症的樣子?」洛晴衣覺得自己或許應該用另外一種方法來激勵他們一下,以免他們一直陷在這種自責的情緒之中。

  「昨天晚上……那三個人已經死了一個了。」穀雨性子偏軟,而且昨天也是他沒攔住她,讓她跑到村口去,所以他是最自責的,眼眶一紅,一個忍不住就把這個消息給說了出來。

  洛晴衣怔了下,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都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即使她再心寬,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可是她的理智讓她只恍神這麼一下下,很快的她就反應過來,或許現在的狀況會比她昨天分析的還要糟。

  她不是專攻流行病學的,昨天說的只是基本能夠分析判斷的,而昨天她還是往嚴重裡說,畢竟她是直接見識過那種蟲子的兇猛可怕,可是現在看起來,情況可能變得比她以為的還要糟糕。

  就像許多流行病,可能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導致病菌變種,因而縮短了病程,如今他們能夠準備和想辦法的時間會比想像中的還要少。

  她知道此刻傷神也沒有用,應該要快點想出辦法來,就算無法徹底解決這種兇殘的蟲子,至少也要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方法不要造成太大的傷亡。

  「我想看看昨天那個人的屍體。」她想了想,最後提出了這個要求。

  昨天送來的那具屍體已經被那些蟲子破壞得太嚴重了,她懷疑就演算法醫之神再現,也很難看出什麼蛛絲馬跡,可是如今有一個現成又完好的屍體,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雖然她已經看開了,但是如果能夠活,誰想要這麼早就結束第二回的生命?況且她不覺得自己有好運到還有重生第三次的機會。

  立春對於自己一個大男人居然比不上她小姑娘的冷靜難到汗顏,他抹了抹臉,漸漸冷靜下來後,他的沉穩也跟著回來了,他雖然不明白她看那具屍體要做什麼,可是那人死了之後本來也不可能留在村子裡,所以送走之前讓小妹看一下,倒也無妨。

  「你要看可以,不過要快,村長交代過我們今天就把那人給送出去,不能在我們村子裡放著,就怕跟昨兒個一樣,招來一堆蟲子……」

  一想到那些蟲子的危害,立春心中忍不住一陣厭惡,也對把那些蟲子帶上山的邱長海一群人感到不耐煩,要不是怕他們一群人半路死在山上或是動什麼手腳,他老早就把他們給趕下山去。

  「事不宜遲,我們先走吧,至於有些我要的東西,還得請大家幫我準備。」洛晴衣想了想,如果要做簡單的解剖的話,還是要準備一些東西,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屍體的情況會不會像昨天燒掉的那一具一樣。

  由立冬帶頭,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想把這個差事給攬下來,「不管要準備什麼,儘管說!咱們哥幾個肯定能夠把東西都給找齊了。」

  洛晴衣也知道時間緊迫,一邊走,一邊吩咐道:「要一間空屋子,然後蠟燭、鏡子,還有石灰粉和一個火盆,對了!移動那具屍體的時候,千萬不可以直接碰到,皮膚、體液的都不行,一定要載著手套,或是用別的辦法移動都可以。」

  她走在前頭,一邊在心裡想著需要什麼,一邊想一邊說,只要說了一、兩樣,身邊的人就少了一個人去準備,等到她回了自己屋子把早先在京城裡就請人打好的解剖刀給拿出來的時候,立冬已經又帶著其它人回來,說是空屋子還有那人的屍體都已經準備好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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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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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5 22:21: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樊家村本來就是做這行當的,對於屍體沒有那麼多忌諱,而洛晴衣以前是幹法醫的,說不定見過的屍體比他們還多,也沒有什麼畏懼感。

  當她看著那具瞪大眼睛、表情極致痛苦的屍體就擺在一張大長桌上時,一種從身體深處自然產生的緊繃感充滿了全身,她冷靜漠然的拿起自己準備好的口罩戴上,讓其它人後退,只剩下她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屍體邊上。

  她抬起手,指間是一抹銳利的銀光閃現,她看著那個人主要傷口是在頸項上,也不考慮其它,直接將刀鋒對準脖子,輕輕劃開,肌肉組織神經血管等等一一展現在她的眼前,她視而不見,找著她想要找的東西。

  從脖子到軀幹,最後是雙腿和大腦,她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外面還有人正急迫地等著她,直到一套流程結束,她重新縫合後,又蓋上了白布。

  等她疲憊的走出來,立春等人早已等得滿臉全是惶然神色,而老村長也帶著擔憂站在最前頭看著她……

  「無事吧?」老村長見她一臉蒼白,想起一早才聽到這些個兔崽子說她要看屍體,恨不得一人賞一棍子。

  這樣大的事情,他最後才知曉也就罷了,這女娃子就算原本不明白那蟲子的恐怖,可昨兒個都親眼瞧見了,還不知道要怕嗎?還有他們這幾個沒用的臭傢伙,居然讓她一個人去看那什麼屍體,真是傻人傻一串!二十幾個居然就沒一個想到要先問問他能不能這麼做!

  老村長對於那群臭小子是恨不爭氣和傻,對於這個膽子比男人大的小姑娘卻只有滿臉的無可奈何。

  「沒事。」洛晴衣一走出屋子,就把手套還有口罩都丟到外面的火盆裡燒了,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卻也嚴肅,看著立春他們一臉關懷的神色,剛剛在屋子裡覺得全身冰冷的她,終於有種回溫的感覺。

  邱長海依然是一臉病相,甚至比昨日看起來更憔悴了,畢竟好好地出門走商,死了一個就已經很難交代,昨天晩上三個受傷的又死了一個,死之前那叫聲,讓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他本來早上想問問看老村長這屍體該怎麼處理才好,沒想到就聽說屍首已經被這個小姑娘要了去,而且還不讓人看她要做什麼。

  他也只能在外面苦苦等著,可現在人一從屋子出來,他也忍不住想要問問,這屍首是怎麼個處理法,如果可以,是不是能夠帶個全屍回去?

  「洛姑娘,那人沒啥大問題吧?昨晚我們也看過了,是因為那蟲子太毒了,所以才救不回來的,跟我堂叔的情況不太一樣,我就想,能不能先找副棺材讓人入殮了,再……」

  「打住。」洛晴衣打斷了他的話,對著立春幾人吩咐道:「立春哥,勞煩你帶幾位哥哥準備多一點石灰粉,然後把這屋子給圍了,再潑上火油,這屋子也留不得了。」

  「唉。」立春幾人沒有猶豫,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聽了洛晴衣的指派,馬上動手去做,至於邱長海那一臉的錯愣,沒有半個人放在眼裡。

  老村長知道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洛晴衣這個好娃子絕對不會突然做出這種毀人屍首的事來,一想到昨日她吩咐這樣做的時機,老村長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邱長海先是愣住了,接著看到立春等人拎著石灰粉開始圍著屋子撒,其它人不說話也不阻攔,他忍不住急得直跳腳。「村長,這樣可不行啊!我那堂弟就是讓那蟲子咬了下而已,怎麼也把屍首也給燒了?這要我如何回去向他家裡人交代?」

  老村長瞪向邱長海,神色沉凝的道:「交代?!等你聽完了該知道的東西,誰要給誰交代還不清楚呢!讓咱們村的姑娘跟你說說,為啥她要這樣吩咐。」

  洛晴衣因為身上的衣裳還沒換下,刻意離其它人有些距離,免得讓他沾染到什麼不乾凈的東西,現在要解釋就得把音量加大,也順便讓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那人的屍首不能留,正確來說,昨日的三人若是死了,或是出現嘔吐腹瀉的癥狀也是。」她想著剛剛解剖時的畫面,眉間皺出了川字,「不只是被蟲子咬了,他們已經成了蟲子的寄生體。」

  「寄生體……這是什麼意思?」邱長海追問道,他總要一個能夠說服人的理由,才能夠說服自己放棄昨天的三人……不!現在只剩下兩個活著的。

  「也就是說,在被蟲子咬到的時候,那蟲子就已經把卵,或者是幼蟲給弄在傷口裡,隨著血液流動,附著在內臟之中吸取人血還有養份,待到時機成熟,就會破體而出,直接啃吃人的血肉,也就是昨日我們開棺看見的樣子。」

  在場所有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邱長海深深地倒抽了口氣,幾乎要站不住了,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見她面不改色的樣子,氣息紊亂的低吼道:「這……這怎麼可能!你又不是大夫,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就能夠確定那些蟲子因為咬了一個口子就能夠生那麼多的蟲子了?這都是無稽之談!對!肯定是你編造出來唬人的!我……」

  「我不是大夫,可是我是仵作,那屋子裡的屍體我已經切開來看過了,脖子傷口那裡的確沒有太大的問題,可是腸胃裡頭是滿滿的蟲卵,而且已經有一些小型的蟲子附在肝還有心的地方啃咬,如果你有問題的話,你可以趁火還沒有點著之前進去看,可是時間很緊急,要是那些蟲子長好飛了出來,只怕……」

  立秋是村子裡數一數二脾氣暴躁的,他一聽到那屋子裡的蟲子還在長成,瞪了一眼邱長海,大聲喊道:「別理他,趕緊把這屋子給燒了!立春哥,那火油多潑些,可不能讓那些蟲子給跑了出來。」

  老村長看邱長海像失了魂一般,搖搖頭,懶得跟他追究了,讓大寒、小寒兩個把人給弄回去他們住的地方,並且讓他們自己找人輪著盯住那些人,主要是那兩個傷員,要是一個不好,馬上就撒石灰上火油給燒了。

  現在誰也別跟他說這人就得完完整整的下葬才不會損風水什麼的,他只知道要是不這麼做,別的地方他不知道,就是這村子一下子都得玩完。

  老村長看事情處理好了,又看著臉色慘白的洛晴衣,關心的說道:「瞧你,臉上都沒血色了,趕緊的回屋子去休息,等等我讓立秋他們把飯給你送去,還有他們要點火了,你也站出來些。」

  老村長伸出手要把她拉過來,她卻猛地退了一步,離所有人更遠了些。

  老村長錯愕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是怎麼了,怎麼一下子就生疏成這般?

  「舅爺,再幫我找間屋子吧,我等等就搬到新屋子那兒去住,飯再請幾位哥哥幫我送過來就好。」

  「你……你這是怎麼啦,怎麼跟舅爺生疏了?你……」突然一陣風刮過,將她的衣袖微微捲起,露出手腕上已經開始紅黑發腫的傷口。

  老村長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他看著那傷口,又看著一臉淡定的洛晴衣,結結巴巴的問道:「這傷口是……怎麼來的?」

  他捧著胸口,覺得自己忽然像是要喘不過氣來了。

  沒有人回答他,就連那群平常吵得要命幾個小夥子也都安靜下來,老村長瞬間明白了什麼,表情扭曲的回頭瞪著那一群身高體壯的男人,一個個都不敢對上他的眼神,全都低下了頭。

  「你們都知道了?就瞞著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是不是?!」老村長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大吼。

  「舅爺,別這樣……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嗎?」洛晴衣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比她還要激動,可也只能無奈地勸著。

  沒有人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兒,這不是誰的錯。

  其實洛晴衣對他們的感覺很複雜,她當初會想留下來,是想要幫他們娶上媳婦兒,可現在她都這樣了,好或不好也是未知數,樊家村的以後也不知道會如何。

  老村長深深覺得對不起自家妹子,洛晴衣好好一個小姑娘,要不是聽了這村子裡的事,為他們留下來,不會遭這樣的罪,甚至有可能連命都丟了。

  「沒事,你住到舅爺的宅子去,就是要讓蟲子給吃了,我也認了,總不能只有你一個小姑娘受罪。」老村長果斷的下了決定,他絕對不會讓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一間空屋子裡等死……

  是的,在老村長的心裡,即使她現在看起來還正常,但其實只是在等死罷了。

  洛晴衣微微勾起唇,對於老村長這樣鬧著要跟她同生共死的衝動覺得有點感動,又覺得有些好笑。

  「其實……我是想到了幾個法子想要試試,又怕打擾到人,所以才說要找間空屋子。」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只有經歷過西凹子村滅村那次災害的人,才知道這個病有多可怕,西凹子村那時候可是遠近馳名的大村,可是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成了鬼村,全村幾百個人都死了,後來有外地人想要把那裡據為己有,沒多久也死了。

  西凹子村人發病時正是在冬日,那時候西南的路比現在更不好走,鄉下地方的人大多都在村子裡窩著,少有人往外走,這才杜絕了蟲子往外散布的可怕下場。

  而那時候的人並不知道是這蟲子惹的禍,以為只是傳染極強的瘟疫,以至於那時候的縣老爺怕事情外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有染病跡象還有那時候西凹子村還沒死的人都困在村子裡頭,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

  那把火燒了三天三夜才停,可即使如此,也沒人敢去收屍,就怕染上了病,只能說這也算是誤打誤撞的處理掉那一批蟲子了。

  那蟲子的可怕老村長完全不敢小覷,而她說她有法子想要試試,老村長覺得這些法子的可行性應該不大,她這樣說不過是安慰他罷了。

  洛晴衣如果不是解剖了屍體,看見了這種蟲子的變化,她也不敢說自己有什麼成功的自信,可是如今她已經有了一些想法,雖然她並不是學藥劑出身的,也不是中醫出身,可是恰巧這個東西她還真的知道。

  那是某次跟著重案組辦案時偶見的一種蟲子,雖然沒有眼下這種這麼兇猛,在人死後還能夠啃噬人體繼續生存,習性卻是差不多的,這讓她有了一絲希望,想要試試看當初那座村子裡的人說的那種偏方是不是真的有效。

  「舅爺,就我現在這種情況,最差也不過就是死了,可如果有一線的希望,我還是想要試試,不只能夠救我自己,說不得也能夠救下其它人。」

  洛晴衣身後是已經開始延燒的屋子,隨著黑煙陣陣竄上天際,更襯出她的堅定。

  老村長看著她許久,最後點了點頭,接著吩咐道:「去幫你們妹子收拾一間空屋子出來。你跟我來,之前我說要把你奶奶留在我這兒的東西拿給你的,你就取走吧!」

  或許那東西能夠代替他那妹子守護好她,不過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把這個希望沉重的埋藏在心底。

  洛晴衣看著老村長佝僂的身形,不免有些不捨,她抿了抿唇,回頭看著已經燒得看不出原來樣子的屋子,右手輕輕撫上肚子,感覺有種被撕咬的疼痛正逐漸從裡面蔓延開來。

  她緊緊握著拳,牙齒緊咬著唇,知道已經維持了大半天低燒的自己現在已經開始發熱了,也證實了她終究沒有逃過。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火焰越來越旺,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這一瞬間,她忽然很想楚嵂淅那個有點傻又自信爆棚的男人。

*             *             *

  被惦念著的楚嵂淅比洛晴衣想像中的速度還要快,他和南風幾乎是日夜兼程的趕路,至於早已收到消息,派了快船在水湳渡口等著的大管事等人,看到兩個人出現,差點認不出來眼前這個人是他們那個美顏盛世的主子。

  楚嵂淅眼裡泛著紅色血絲,身子也消瘦許多,衣裳全是塵土,一路上根本沒有時間整理儀容,下顎長出一片鬍子。

  楚嵂淅對於自己的狼狽絲毫不在意,將原本掛在身上的包獄丟給一旁的小廝,看著大管事,用沙啞到不行的嗓音問道:「快船準備好了?現在就能走?」

  大管事愣了下,很快地就回道:「按照之前傳來的消息,都已經準備好了,還有您說的那件事,也通知了西南各州府,甚至也傳了快訊到京城。」

  楚嵂淅腳步不停的上了快船,冷凝的看著船上已經掛上輔政王專屬的儀仗旗幟,還有站立在船上神色凜然的親兵們。「開船,回京。」他一甩衣袖下了令。

  其它船隻早就讓道,楚嵂淅的船緩緩地轉進河道,順著風,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航行。

  比起來時官船的速度,楚嵂淅下令用最快速度回京的船,因為一路上不需要打點,光只靠著船上打出的旗幟就省了許多關卡的時間,甚至也不需要補給,因為這艘船是以最快的速度前行,所以大管事早在船裡備好了足夠的食物,只是除了楚嵂淅的那一份以外,其它人就不能太講究吃。

  朝堂上,因為收到大管事傳來的消息,已經鬧了兩、三天,這時,楚雍墘也收到了楚嵂淅已經返回京城的消息。

  他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怪病有多可怕,但是他知道,要是沒按照皇叔的意思做,一旦發怒了,肯定會很可怕。

  他猜的沒錯,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其實至今從來沒見過楚嵂淅真正發怒的樣子……

  楚雍墘原本已經打算下朝,看那些官員們要怎麼吵可以等著下朝回去慢慢吵,可是宮門外一陣陣通報聲傳了進來——

  「輔政王進宮。」

  那一聲聲的通報聲像是波浪般由遠而近,而且那些傳報的太監們聲音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快,可以見得來人的速度很快,那些吵得讓楚雍墘頭疼的官員,突然一個個都像是噤聲的鵪鶉一樣,全都回到各自的位置站好,只除了兩個宰相,分立兩旁還敢往議政堂外看,其它人早已目不斜視,全都站得直挺挺的。

  當楚嵂淅出觀在議政堂門口的時候,門外兩個通報太監尖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議政堂。

  楚雍墘在龍座上,看著那個穿著一身黑色繡金朝服的男人走來時,他甚至都想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看到的人的確是他的皇叔,那個一直以來不管發生任何大事,都能夠用慵懶的笑容冷靜面對的皇叔。

  而就在楚嵂淅踏進議政堂的時候,那些文武百官也像波浪一樣,由遠至近地全都彎下了身,用比對待皇上還要恭敬的態度朝他行禮,楚嵂淅走到兩個宰相所站之處,兩個偶爾還敢對皇上倚老賣老的宰相,也彎下了身子,半點不敢吭聲。

  楚雍墘是真的震驚了,甚至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幸好皇叔對皇位一點興趣也沒有,不然他屁股下這個位置,只怕根本輪不到他來坐。

  楚嵂淅對於其它人什麼態度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冷凝著臉,看著上座的皇帝,簡單行了禮後就問道:「皇上收到我自西南先傳來的消息了嗎?」

  楚雍墘莫名覺得像是回到從前被皇叔帶著教導為君之道的時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答道:「已經和文武百官商議過了,可是目前都沒有聽過這樣的蟲疫,且西南那裡也沒有其他確切的消息傳來,所以……」

  雖然很相信皇叔不會拿這等事情開玩笑,但是這樣重大的事情,也不是他一個皇帝獨斷就能拍板定案的……

  楚嵂淅知道這其中道理,也沒有逼他,回頭看著剛站直了身子的百官們。「看來本王不過是一段時日沒有過問朝政,說出來的話都無人願意相信了。」

  他早就猜到文武百官會是這樣的態度,自有法子讓這些人自主一點的動起來,讓他可以省下口舌,趕緊把西南一帶的混亂控制住,方便他用最快的速度去找她。

  「既然各位大人都不信,也不枉費我在回京途中恰好遇見了同樣染病的患者,而且不顧本王自身的安危,我也把屍體給帶來了,還請各位大人親見,本王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之人。請各位大人移步東門外吧!」

  他的語氣清冷,眼神掃過之處,那些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和他對視,可是直到聽完了他說的話以後,所有人的腦子裡忽然都想起了前幾天由輔政王府所送上的奏摺,那裡頭敘述的怪病還有蟲子,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恐怖,沒想到他居然還把屍體給帶了回來,眾人是一片驚慌。

  楚嵂淅不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瘋子,大步走了出去,站在門口處,銳利的眸光往裡頭望,那些想要告假或是想要溜走的人在這樣的眼神瞪視下,皆乖乖的往外頭走。

  而先走出去的人,本來想趁楚嵂淅沒注意的時候趕緊找藉口走人,卻發現外頭早已讓他帶來的黑衣親衛給堵住了所有去路,只剩下東門出入口可走。

  兩位宰相一看如此,氣得鬍鬚都要翹起來了,看著一臉平靜可行事如此瘋狂的楚嵂淅,他們停住腳步,朝著正從龍座上走下來的皇上大喊,「皇上,輔政王這難道不是挾持百官嗎?這難道不是一朝有二主嗎?」

  所有百官都對兩位宰相的勇氣表示讚賞,可是沒人敢上前附議,也無人敢一同跳出來同聲質詢。

  尤其是幾個之前抨擊輔政王的御史,雖然之前叫囂得厲害,可是他們也同樣會看人臉色,眼前的楚嵂淅擺明了就是不大正常了,這時候跳出來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是給自己的小命找不自在。

  楚雍墘很想要讓這兩位宰相閉嘴,可是他還沒反應過來,楚嵂淅已經站在了兩位宰相面前,一手一個捏住了兩位老大人的脖子,滿是血絲的雙眼狠狠地盯著他們的臉,用克制過後的平靜緩緩地道:「我現在願意給你們好臉的時候,你們最好趕緊配合我,否則……一個國家不能沒有皇上,卻永遠不缺想要補上宰相位置的人。」說完,他氣恨地鬆開了手。

  兩位宰相被捏得差點喘不過氣來,雙腿抖顫得幾乎站不穩,可以想見這樣的慘態給其它人帶來了多大的震撼。

  就是楚雍墘也覺得自己的脖子有些勒緊了,神色尷尬地想要鬆了鬆衣襟。

  中間鬧了這一出後,就由皇上走在前頭,百官壓後,浩浩蕩蕩的往東門而去。

  東門離宮門有一段距離,也少有人出入,外頭還有一大片空地,而這一回百官和皇上都出來了,也有一些人想要看熱鬧,可是楚嵂淅早就讓兵衛把整個地方都給圍了起來,而皇上和百官的位置也比較靠後,只有楚嵂淅一個人站在那邊上撒滿了石灰的棺材邊。

  他冷著臉,在眾人的目光中慢慢打開了那具棺木,那裡頭的人……或許只能算是人形的屍體,上面布滿了許多蟲子,由於他手中拿著火把,那些蟲子因為害怕火焰,沒有半隻從屍位上飛起,也讓那恐怖的畫面在所有人的面前停留許久。

        不一會兒,圍繞在邊上的官員們都臉色蒼白,看著楚嵂淅又從邊上拎起了一大桶的火油往棺材裡倒,緊接著就是點火,接著棺木裡頭響起了尖銳的慘叫聲,若細細分辨,居然像是嬰孩或是女子的尖叫聲。

  楚雍墘覺得這一輩子大概不會再見到比這個更噁心的畫面了,雖然很想要維持身為皇帝的顏面,忍住肚中不斷翻滾的噁心,他還是免不了臉色刷白。

  其中武官還好一些,尤其是前些年上過戰場的,還能夠稱得住,只不過一想起之前奏摺的內容,這種蟲子隨著屍體還有排泄物等蔓延生根,伴隨著那尖銳的叫聲,也忍不住讓人從腳底板開始發涼。

  楚嵂淅慢慢地走到楚雍墘和百官的面前,看著他們,鏗鏘有力地道:「眾位大人如何?這乃是我回京途中遇上的,那時候已經靠近西南邊界,如果這樣的人四散,甚至入了京……」

  楚雍墘想到京裡頭甚至宮裡出現這種吃人的蟲子,一股酸意不斷的上湧。「照輔政王所求去做,兵力還有太醫院,還有附近的各府州道縣,就這件事情全都按照輔政王所令,退朝。」楚雍墘以最快的速度批准了最大的許可權給他,一擺衣袖匆匆回宮。

  所有人以為他是被自己的皇叔給逼得臉色不好不想再繼續聽輔政王說話,殊不知他一回宮,就抱著痰盆大吐特吐。

  楚嵂淅和其它百官自然不知道這一遭,可是眾人也知道,無論怎麼說,這的確是最好的做法。

  所有人跟楚雍墘的想法一樣,這樣噁心的蟲子若是進了京,所帶來的災難和後果肯定是無法承受的。

  不得不說楚嵂淅非常準確地掌握了朝中官員的心思,得到了批令還有命令各級的聖旨後,他讓南風看著把那棺材給燒乾凈前誰都不許動,帶著聖旨,開始要人要物。

  三天後,楚嵂淅帶著一群都已經寫好遺書的朝臣再次南下。

  他依然一身黑衣,顯得他更加消痩和沉默,他遠遠望著西南方向的天空,只希望一切不會太遲。

  西南的情況的確在楚嵂淅和南風離開之後急轉直下,邱長海他們走過的地方尤其嚴重,而且因為一開始反應不及,有些人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沒在第一時間徹底封城,很快的西南第一大城也淪陷了。

*             *             *

  樊家村也同樣一片低氣壓,所有人每一日都會集中在一間空屋子前,那裡是洛晴衣試驗新法子的地方。

  在那一日之後,不到七天,邱長海帶來的人裡頭,受傷的三人全部死去,而陸續有兩人跟著發病,邱長海根本不敢再靠近,樊家村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接近,就乾脆把他們都關在同一間屋子裡,雖然會準備吃的喝的,可是就等於是放任生死了。

  又過了七日,邱長海一群人除了他自己以外,都死光了,而樊家村的人此時卻無心理會他,因為從那一日起,洛晴衣的屋子除了偶爾還會要一些藥材進屋,還有拿取飯菜外,幾乎沒有人再見到洛晴衣的人。

  即使所有人再著急都沒用,知道他們根本就幫不上忙,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弄來洛晴衣要的東西。

  屋子外頭的人心急,洛晴衣心中的焦灼程度也沒有比較少。

  她整個人瘦得幾乎要讓人認不出來,滿屋子的藥味,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紙張上,都是她一次次修改配方比例後的試驗結果。

  可是她知道這些還不夠,即使她還能夠活到現在,但不代表那些蟲卵和蟲子從她的體內消失了。

  雖然她記住的這個方子多少還是有點用的,對付現代的那種蟲子足夠,可是現在在她體內的這種蟲子兇惡得多,想必要加強藥效,只是她卻無從下手。

  還差一點東西……但她不是專業的醫藥人員,也沒有現代儀器可以分析,甚至就連莫老頭也拚命在外頭試了,可依舊沒有什麼進展。

  她一日日的熬藥,除了更換比例,也是靠著當年聽到的那個比例藥方來鞏固住體內的蟲子不長大或是不孵化,且即使渴得半死,她也盡量不去攝取太多的水份,因為那容易催化蟲子,所以整個人的皮膚都有些微微乾裂,呈現一種半脫水的狀態。

  她知道自己已經虛弱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她感覺身體又是一陣陣的疼痛,她耐不住彎下腰來,一塊玉珮就這麼從懷裡掉了出來。

  這是老村長和祖母說的樊家村的神秘禮物,一個只傳女不傳男的玉珮,當年祖母離開村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便把玉珮留在村子裡,這些年村子裡都沒有女娃出生,老村長就把玉珮供在祠堂裡,直到前些日子才給了她。

  她眨了眨眼,試著讓已經變得模糊的視線清晰一些,接著拿起了玉珮,透著光看,發現玉珮上頭居然隱約可以看出有雕刻的花紋。

  仔細一看不只是花紋還有刻字,她瞇著眼努力辨認,看完後,她不由得笑了。

  「居然是生女秘方?」

  不過後面刻著的小字有些難以辨認,她又看了好一會兒,發現真的是一連串的中藥方。

  她將玉珮翻過來看,奇異的是,明明是一塊會透光的玉珮,這一面卻看不見另一面刻的字,只有一朵花樣的雕刻。

  這種花她看起來有點眼熟,卻又叫不出名字,但是能夠讓她看起來眼熟的植物,說不定就是最近曾經見過的。

  她一邊忍著痛熬藥,一邊將玉珮翻來覆去的看著,想著所謂的傳家寶,到底是這個玉珮還是玉珮上的這個方子?還有這個方子寫了引子兩個字,所謂的引子又是什麼?

  她感覺腦子越來越昏沉,疼痛花去了她太多的體力,讓她無法再繼續想下去,甚至神思有些恍神,直到她發現自己不小心把一朵有點眼熟的小花也給扔進正在熬製的藥湯裡。

  疼痛的間距越來越短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天之內喝了幾次藥,似乎那已經不是救命的藥,只是暫且緩解她疼痛的止痛藥方。

  她顧不得還燙口,就把只熬得剩下半碗的藥湯一口喝了下去,然後她倒了下去,甚至沒辦法把自己移動到床上了。

  她覺得腦子一片空白,連身子都輕盈得可怕,她的神志像是處於現實和虛幻之間。

  她彷彿看見了楚嵂淅,他就站在那個溫泉邊,腳下踩著那如雪域般的花毯,她有點分不清楚這是幻覺抑或是夢境,只知道自己很想哭。

  起碼在不疼痛的時候,能夠看見他最後一次,她竟然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疼痛在剎那間襲來,她痛得將身子蜷縮成一團,也因此瞬間清醒過來,終於想起了玉一2上讓人眼熟的圖案是什麼了。

  是那種開在溫泉邊上的粉色絨花,而她剛剛不小心把花給扔進藥鍋裡了。

  她笑著,然後忍不住開始咳嗽。

  她看著手掌裡的血,隨便的擦在衣服上,奮力撐起身子站了起來,把自己最後一次的藥方用顫抖的手慢慢地寫了下來,只是沒加上那一朵小絨花的版本,還另外把那一朵花和什麼生女秘方也用另外一張紙給寫下來,希望那真的對樊家村的人有效。

  她知道大家都守在外頭,全都很擔心她,她把寫了藥方的那張紙遞了出去,用的是沒沾上血跡的那隻手,而另外一隻手則是摀著嘴巴,把一口正要咳出來的血給摀住。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了,她的視線開始迷散,疼痛逐漸散開,她仍是不斷的咳著血。

  想來她這一生就要結束了,若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就是沒能在他還在的時候,老實的說出對他的心意。

  除了對不起外,她想說的就是我愛你這樣一句最簡單的話。

  只可惜,這句話大概說不出來了,他也聽不到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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