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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 -【一品乞丐婆(嬌妻值萬兩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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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2: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子紋 -【一品乞丐婆(嬌妻值萬兩之二】

真不知老天爺是在補償她還是嫌她吃的苦還不夠多,
一場大火讓她穿越到古代,雖然臉上沒了醜陋胎記,
卻莫名多了兩個小蘿蔔頭弟弟要她養,
偏偏家產已被惡霸胡家搶了去,她只得跟著奶娘在街上行乞,
日子不好過,還遇上惡少當眾要強搶她這乞丐婆做小妾!
幸好恩公出手相救,她原盼恩公收留她做奴婢,好養活弟弟,
可惜遭拒,沒關係,山不轉路轉,她毅然參加阮將軍的招親會,
即使傳聞將軍前陣子受重傷,不僅殘廢毀容,
新媳婦嫁進門不久就得守寡,但為了萬兩聘金──她嫁定了,
她雖如願擊退勁敵,順利嫁進阮家,洞房花燭夜才發現──
恩公就是新郎官,傷勢沒那麼嚴重,但卻不想和她做夫妻!
原以為他對自己無情,卻又派人保護她的安全、幫她修理惡人,
經過細心觀察,她恍然明白他為何故意和她保持距離,只因──
三皇子和五皇子視他為眼中釘,她這掛名妻子將受他牽連隨時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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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2:53 |只看該作者
【 楔   子】

        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四周的黑暗濃煙緊緊的纏著她,高雨晴沒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結束在這裡

        她無力的縮在角落,等待死亡。想她一出生就被遺棄,無父無母被人恥笑的長大,五官長得還可以,偏偏有一大塊的胎記從額頭至左眼的眼角,就算用了厚重的劉海遮掩,卻還是隱約看得見那一塊刺眼的暗紅。

        好不容易半工半讀念完大學出來工作,憑著設計天分,有了點小成績,卻遇上了個愛情騙子,他說他愛她,將來一定給她一個家,最後才知道,原來他早就有了一個家,會看上她,只因為她是他們公司重點栽培的工業設計新銳設計師,他想要她腦子裡的新奇點子,剽竊她的創作成就自己。

        原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初戀就找到真愛,男友從不把她的胎記放在心上,哪知他的接近是有目的的,她莫名其妙淪為小三,「正宮」還找到公司,當著同事的面狠狠打了她好幾巴掌,把事情搞得眾人皆知,讓她連工作都丟了。

        走到這步田地,她認定老天爺是徹底遺忘了她,所以才讓全天下倒楣的事都落在她頭上。

        當她萬念俱灰,在賣場的週年慶買了一包衛生紙,竟然意外的讓她抽中了最大獎—— 黃山六日遊。

        從小到大,她只能靠著自己努力掙錢才能過活,出國旅行這種事想都不敢想,所以活到二十好幾,在臺北長大的她,最遠只到過臺中。

        或許老天爺這下終於想起這世上有個高雨晴,倒楣了一輩子,該讓她順遂的走一段才公平。反正抽中的獎也不能換現金,她索性一個人收拾行李前往,誰知道旅行第一天,入住的是間破爛酒店不說,半夜還遇到大火,困住了她。

        被濃煙嗆得咳嗽的她,腦子有點昏沉,想自己從出生走到現在只有悲慘二字可形容,老天爺擺明耍了她一輩子。

        暗夜的火,最終會將自己吞沒,最後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可悲的是就算死,也不會有人為她掉一滴眼淚。

        隱約間她見到火光中有人影閃動,瞇眼想要看清楚,暗忖,應該是跟她一樣的倒楣鬼,住到這間爛酒店,要跟她死在這個地方,他們倆也算是有緣人……她嘲弄的揚起嘴角。

        混沌之間,她瞄到上頭的樑柱掉下來,一時心急,對他吼了一聲,「小心!」

        那人因為她的驚呼而閃過致命一擊,可下半身仍被壓住,火光之中,他的雙眼閃閃發亮,只是臉上的鮮血令人心驚。

        自他身上掉了塊好漂亮的白玉玉佩,滾到了她的腳邊,她順手撿了起來。聽說玉能逢凶化吉,玉上頭刻了隻高飛的鳥,是鳳凰嗎?鳳凰浴火重生,她在死之前拿到鳳凰,代表她死後投胎,能過幸福的好日子嗎?

        見男人掙扎著起身,看來這塊玉佩對他很重要,她想要將玉佩物歸原主,但身子卻越來越重,感覺男人離自己越來越遠,看來這塊玉是還不了了。

        突然心中升起一個可笑的念頭,當走到生命的終點,孤獨了一輩子的她,終於有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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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高雨晴覺得頭痛得厲害,卻全身無力,連眼睛都睜不開。

        她吃力的想要抬起手,耳朵聽到哭泣聲,是為她哭泣嗎?

        這感覺可新鮮了,對她這個打小在育幼院長大,沒有任何親人的孤女而言,嘲弄的笑聲聽多了,倒從來沒有人費心為她掉過一滴眼淚。

        幾年前,唯一關心她的院長過世,從那一刻起,她就真的徹底只剩一個人,要不是她那時太寂寞,或許她也不會遇上他,一個明明有老婆卻來招惹她的男人,滿心以為找到了此生的幸福,最後不過是鬧劇一場,心中一股不甘令她猛然睜開眼。

        只見眼前兩個小蘿蔔頭,長得挺可愛,哭得抽搐,不過那穿著……

        「小鬼,你們是在演戲嗎?」

        原本哭得抽抽噎噎的孩子聽到聲音,先是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她,同聲驚呼,向她撲了過來。

       「喂!」見狀,她只能張開手接住他們,一到她的懷裡,兩人哭得更聲嘶力竭,「拜託,先靜靜!我被你們哭得頭都疼了,先跟我解釋一下,你們在哭什麼?」

        他們的眼淚、鼻涕全往她的身上抹,她的衣服都……衣服……再也顧不得其他,她將兩個賴在身上的小鬼給推開,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青色襦裙,皺起眉頭。樣式奇怪也就算了,裙襬破裂,袖子還有補丁,有沒有這麼悲涼窮困啊?

        她之前再窮,也沒可憐到這步田地!

        她陡地抬起頭打量四周,「破舊」還真不足以形容這個地方,家徒四壁,牆面斑落,露出裡頭的黃土,屋內家具少得可憐,圓桌的漆已斑剝,木椅長短腳,她則躺在一塊破草席上,下半身還蓋著一塊不吉利的白布。

        呸、呸、呸!她火大的將身上的白布給甩在一旁。「小鬼,別哭了,快跟我解釋清楚。」

        「姊姊,」一個看來較大的孩子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有些恐懼的開口,「大夫說妳死了,我跟小寶都好害怕!」

        高雨晴的眼睛骨碌碌的一轉。死了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酒店的那場大火,她逃不出去,只能眼睜睜的等死,腦海裡閃過眾多畫面,想她短暫的一生過得像場鬧劇,不知想過幾千萬次,若能重活一次,她絕對會好好為自己而活……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真這麼玄?!雖說世上無奇不有,借屍還魂的事也不是沒聽過,沒想到現在竟然讓她遇上,還連時代都變了!

        看著陰暗的空間,這家人窮得連根蠟燭都沒有。她看著上方,老天爺要讓她借屍還魂還換了個朝代她是沒意見,但為什麼不換個富可敵國的人家?當不了公主,至少也當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上一輩子很窮,這輩子更是窮得要被鬼抓走,竟還額外附送兩個小蘿蔔頭,她簡直欲哭無淚,她已經苦了一輩子,壓根不想窮酸可憐再過一世啊!

       「你們兩個傢伙叫我姊姊?」她深吸了口氣,想她高雨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她要自己冷靜下來,看著兩個孩子問:「所以說,我是你們的姊姊 」

        大寶楞了一下,忍不住大哭,「姊姊,妳是怎麼了,怎麼變傻了?」

        「傻?胡說八道!」高雨晴啐了一聲,「本小姐智商就算沒個一百八,也有一百五,我可是從小到大都拿第一。我告訴你,如果成績不好,我就拿不到獎學金,沒錢交學費,書也不用讀了!小子,你還小,可能不懂,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口袋麥可、麥可才是真的!」

        她中氣十足的聲音令兩個小傢伙忘了哭泣,只能張著嘴,楞楞的看著她。他們印象中的姊姊瘦弱而膽小,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高雨晴拉開兩個孩子,想要站起來,卻發現沒力氣,她詛咒了一聲,使盡吃奶的力坐起來,身上的玉佩應聲而落。

        這塊玉佩說來也不算陌生,是那場大火跟她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落難男人身上掉下來的玉佩。

        難不成她死之前還拿了人家的東西,直接穿梭時空?!一想到自己竟拿了死人的東西,她頓覺頭皮發麻,不安的將白玉給緊握在掌心之中。那位不知名的大哥,她在心中默唸著,她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莫名其妙的老天爺,可別怪到她頭上來。

       「姊姊,」大寶怯生生的抱著弟弟開口。「妳別嚇我跟小寶!」

       「拜託!我才被嚇死了,你們……」高雨晴的話聲隱去,看著面前的兩個孩子,雖然衣服破爛,小臉蛋髒兮兮,但圓滾滾的大眼睛還挺可愛的,她突然說不清此刻的心情。

        從小無父無母、無所依靠的她,現在竟然平空冒出了兩個弟弟,弟弟……她有家人了,這感覺挺溫暖的。

        不自覺,她放柔語調,「小傢伙,你們倆叫我姊姊,所以說是我的弟弟嘍,跟姊姊說說,你們叫什麼名字?」

        「我叫沐雲,弟弟叫沐月,爹娘叫我大寶,叫他小寶,」大寶拉著小寶,擔憂的看著她,「姊姊,妳到底怎麼了,怎麼病了一場醒來,就不認得大寶和小寶了嗎?」

        高雨晴確實不認得他們,不過為了避免他們才止住的淚水又繼續氾濫,她搔了搔頭,很快的決定,「我可能病胡塗了!沐雲、沐月,名字挺好聽的,我呢?我叫什麼?」

        兩個男孩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說:「沐晴兒!」

       「沐晴兒……」她嘴角勾出一個弧度,名字還不錯,只是不知長相。「大寶,去拿個鏡子給姊姊。」

        大寶立刻去拿了塊已經有些破損的銅鏡給她。這沐家姊弟的日子真的不好過,連面像樣的鏡子都沒有。

        高雨晴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雖然看得有些模糊,但可以肯定沐晴兒有副好皮相,縱使瘦了一點,看起來有些蒼白,但是瓜子臉上有雙圓圓的大眼睛,長相柔弱,讓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視線停在額頭上,上頭一片光滑,她看得眼眶微紅,原本她臉上那塊醒目的胎記不見了。以前她總是用頭髮遮掩,雖然頭髮遮去了胎記,卻遮不掉心中的自卑,她小時候還曾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懷疑,是不是因為這個胎記,她親生父母才把她丟到育幼院不要她。

        沒想到經歷酒店的那場大火,她不但沒死,還讓她換了個容貌,而且還是她夢寐以求的傾城之姿。這長相別說在古代,就算在現代也肯定能迷死一票人。

        她現在是個大美人,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難掩的得意。有這麼漂亮的臉蛋,窮就窮吧,她勉強接受。

        就在她忙著欣賞自己的美貌時,門口傳來一聲尖叫,她不解的看了過去。

        發出聲音的是個頭髮已經半白的老嫗,髮絲有些凌亂,上頭還插了根看來不值幾個錢的木頭髮簪,她手中少得可憐的紙錢撒落一地,跌跌撞撞的衝進來。

        「小姐,我的好小姐……」

        高雨晴擰著眉打量激動的老嫗。窮成這副德行還有人衝著她叫小姐,這老太太又是誰?

       「奶娘,姊姊沒有死!」小寶拉著老嫗,也是一臉的激動,「大夫騙人!可是姊姊變成了傻蛋。」

       「小少爺別胡說,」老嫗顫抖的手撫著高雨晴的臉頰,「小姐沒事就好,不然老身拖著這副破身子,還真不知道能照顧兩位少爺多少時日。」

        看老嫗哭得傷心,高雨晴也忍不住鼻酸。

        雖然對現況仍是一頭霧水,但她可以感覺眼前這三個人是發自真心為她擔憂,這是前世身為孤兒的她,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溫情。

        管他三七二十一,她本來就活得不快樂,換副身子重新過日子也不錯。

        她伸出手,抱住了老嫗,溫暖盈滿她的心窩,一時之間,破草屋裡滿是哭聲。

*             *             *

        「小姐叫沐晴兒,世居北寧,沐家是書香世家,老爺無意仕途,開了間私塾,日子雖稱不上富貴,卻也吃穿無慮,老爺、夫人恩愛,把小姐像珍寶似的捧著,只可惜夫人福薄,生了小少爺之後,一場風寒奪走了夫人的命,老爺傷心欲絕,身子大不如前,偏在那時,城北的胡家看上了老爺的祖業。

        ﹁那也不過是幾塊農田,老爺慈悲,把那些農田由窮苦的農戶耕作。農戶每年收成總會送上幾石稻穀答謝。對那些貧窮的農戶來說,那些農地是他們的命,老爺自然不肯將田地出賣,誰知惹惱了胡家,他們將老爺打了一頓,老爺是個讀書人,那受得了這種折磨,沒幾天就跟著夫人去了!」

        說到這裡,奶娘嘆了口氣,不禁擦了擦淚。

        看著奶娘落淚,高雨晴—— 此後她就是沐晴兒,忍不住心中的怒氣,「我爹就這麼死了,難道沒王法可以討回公道 」

        「小姐,妳還真是病胡塗了,」奶娘嘆息,「在這北方,誰敢惹北寧的土皇族!」

        土皇族?!沐晴兒輕挑了下眉,陪著奶娘坐在鬧市的入口,面前還擺了個破碗,這幾天她在破屋子裡養身子,吃的伙食極差,一問之下才知道,他們幾個都是靠著奶娘辛苦上街乞討才有飯吃。

        她替這個忠心的老奴不捨,所以身子才好一些,就不顧奶娘的反對,跟著出門要飯。

        「奶娘,我確實是病胡塗了,」沐晴兒席地而坐,好奇的眼光看著四周,一邊問道:「土皇族指的是什麼?」

        「土皇族指的是胡、阮兩大家族。提起這兩大家族可不簡單,胡氏先祖建國有功,封地於寧縣,世襲王位,他們仗著財大氣粗,所以才敢強搶農地,沒人敢得罪他們。至於阮家,向來忠義傳家,但行事作風低調,是北寧最大的富豪,當朝的麗妃娘娘正是阮夫人的親妹妹,三皇子跟阮家的兩位少爺是表兄弟。

        ﹁阮家大少爺繼承家業,做得有聲有色。二少爺則小小年紀便被送進宮去,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個大將軍,據說他在戰場上殺人如麻,英勇過人,北寧上下談起他,無不豎起大拇指稱讚。正因為如此,私底下人們都說,他們兩家人才是咱們北方的皇族,就算是真正的皇帝都惹不起。」

        權勢壓人,不論任何時代皆然,看著破碗裡的幾個銅錢,這悲涼的樣子令沐晴兒想哭。

        奶娘有情有義,在沐家沒落之後沒將他們姊弟三人拋下,就算乞討,也依然盡心盡力的照料他們。只是看著她花白的頭髮,一臉的蒼桑,該過好日子才對。

        她的手親密的勾著奶娘的手,或許外表她是個嬌弱的小姑娘,但骨子裡,她是向來不服輸的高雨晴。

        從小到大,她把吃苦當吃補,只要有她在,絕不讓她的親人們受到分毫的傷害,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得以溫飽。

        奶娘看著她的笑臉,柔柔一笑,「小姐長大了也懂事了,只是老爺和夫人走了之後地被搶了,奶娘老了,就連要賣身做僕人都沒人要,只能靠著乞討過日子,委屈了小姐和少爺。」

       「奶娘,妳說這什麼話,是我們拖累了妳!」

       「怎麼會,小姐妳快別……」一聽到前頭的 喝聲,奶娘嚇了一跳,話語突然消失不見,頭一低,連忙拉著沐晴兒,「小姐,咱們今天還是早點回去吧!」

       「為什麼,我們才來一會兒。」沐晴兒一臉不解,她還打算等會自己跑去附近晃晃,多看看這個新奇的地方。

       「小姐別問了,快跟我走!」奶娘急急忙忙的將沐晴兒拉起,往陰暗的小巷子走。

       「奶娘,到底怎麼了?」沐晴兒把奶娘的驚慌全看進眼裡。

       「小姐,」緊拉著沐晴兒,奶娘壓低自己的聲音,「妳之前會受這些罪,差點一命嗚呼,全是那走過來的胡少爺害的!」

       「胡 ?」沐晴兒的腳步微停轉身,拉長著脖子想要看個仔細,「該不會恰好是害死我爹娘的那家人吧?」

        奶娘急得拉著她就走,「沒錯,小姐別看了,若讓胡少爺看到妳就不好了。這位胡少爺是胡家三姨娘的次子,因為庶出,不受重視,但仗著自己是胡家人,平常人家也不敢得罪他,便三天兩頭的招搖過市,那日便是看到妳跟在我身旁乞討,輕薄小姐,小姐不從,他就叫人把小姐丟進了北寧河裡,妳雖然被救起,卻也因此大病一場,命差點沒了!」

        沐晴兒聞言,眼神一冷。看來擁有絕美的臉蛋在這個時代不是件好事。沒想到這身子的原主竟然是被人調戲,丟進河裡死的。

        她冷冷一哼,她從小到大,無依無靠,只有靠自己堅強,才能活下來,雖然換了個朝代,換了軀體,但骨子裡的她可是一點都沒變,現在她有家人要保護,柔弱可撈不到半點的好處。

        身後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奶娘急白了一張臉,小姐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她可不想她再受到一丁點的傷害,目光焦急的看著四周,想要找個地方先讓小姐躲起來。

        胡有量的蠻橫是出了名的,已經娶了三個小妾還貪心的看上沐晴兒,見他們老弱婦孺好欺負,打算用搶的也要把人給搶到手,他們沒權沒勢,根本就鬥不過他,只能盡可能的閃躲。

       「奶娘,」沐晴兒輕拍了拍奶娘的手安撫,「逃不了的!別怕!沒事!」她可不是原本那個柔弱的沐晴兒。

        奶娘還沒來得及說話,胡有量已經帶著家丁從後頭趕上,擋住了她們的路。

       「我的美人兒!」一看到沐晴兒,胡有量的眼底閃著光亮,「怎麼見了大爺我就跑,妳都不知道,我想死妳。」

        聽到這噁心的語調,沐晴兒只有揍人的衝動,她冷著臉,抬頭看著擋路的胡有量。

        奇怪這人明明長得人模人樣,怎麼滿腦子色情思想,那猥瑣的嘴臉簡直像頭發情的禽獸,令人噁心。

        「那日妳落水,我真的很心疼。」也不管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胡有量笑著伸手硬將沐晴兒往自己懷裡帶,「我派去關心的狗奴才竟然回報妳死了,害我難過了好些日子。」

        沐晴兒皮笑肉不笑的看著胡有量,明明就是他把她丟進水裡害死的,現在還擺出一副假情假義的樣子,噁心!

       「讓胡少爺擔心,這真是晴兒的罪過!」她的語調沒有刻意的假裝,但柔柔軟軟的像是黃鶯出谷般好聽。

        胡有量見美人終於開口跟他說話,一時有些受寵若驚,矇了。

        沐晴兒注意到他腰間的鼓起,順手摸走了他的錢袋,她偷這人渣的錢,是代替老天爺懲罰他,天經地義,不覺得愧疚。

        在胡有量試圖將她摟得更近時抽身,她微低著頭,狀似嬌羞道:「晴兒的風寒還未痊癒,還是別跟少爺靠得太近。」

        「沒關係、沒關係。」胡有量見色心喜,「讓大爺看看!瞧妳瘦了,快跟大爺回府,我拿些上好的藥材給妳補補身子。」

        開玩笑,只怕一跟他走,就別想出來了。沐晴兒輕笑的搖頭,「晴兒身分卑賤,不敢跟胡少爺走在一塊,讓胡少爺失了身分,更何況現在還早,我得跟著奶娘幹活兒。」

        「不就是乞討,說什麼幹活兒。」胡有量不客氣的搶過了奶娘手中的破碗,不屑的丟到一旁。

        奶娘驚呼一聲,看著碗碎了,心急的彎下腰。

        胡有量見了,竟然不客氣的踢了她一腳。

        沐晴兒看奶娘被欺負,氣惱的眉頭一皺,這傢伙真是神憎鬼厭!她用力的推開胡有量,趁他發楞的當下,不客氣的揚手甩向他的臉。

       「雜碎!動我奶娘,小心我宰了你!」

        她的舉動,震住了所有的人。

        胡有量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沐晴兒,憤怒使他的臉有些猙獰,「妳打我?」

        「打你又如何?」沐晴兒氣得杏眼圓睜,「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惹了本小姐的人,我照打不誤!」

        奶娘跌坐在地看傻了眼早忘了疼痛。小姐原本柔弱,誰知道繞了鬼門關一圈回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人爭執。

       「賤女人!」胡有量吞不下這口氣,揚起手要回擊。

        沐晴兒見狀沒有閃躲,反而一古腦的衝上去,像瘋了似的掄起拳頭使盡吃奶的力量打他。

        胡有量被打得有些吃疼,手一揮,沐晴兒就被掃到了地上,但她很快的又爬了起來,這次還直接跳上了他的背,使勁的打著他的頭。

       「妳找死!」胡有量尖叫著喚一旁傻了的家丁,「你們這些廢物還杵著做什麼,還不把人給我抓下來。」

        他用力的甩開了背上的人兒,沐晴兒重重的摔在地上,腦袋有些七葷八素,看著圍上前的胡府家丁,她手腳並用的揮打著,不願束手就擒。

        真是世態炎涼,他們的爭吵已經引起旁人的注意,卻沒一個人敢上前來幫忙。

        算了!沒人幫忙無所謂,反正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從小到大她總是被欺負,與其指望別人,不如靠自己。她拿起破碗碎片,狠狠的劃過去,原本試圖抓著她的家丁,手背立刻一條血痕,痛得鬆開了手。

        一得到自由,沐晴兒跌跌撞撞的想要爬起來,卻又被另一個家丁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力道之猛,害她差點暈了過去。

        她眼冒金星,暗忖,這次不死也半條命,突然——

       「住手!」胡有量顫抖著聲音叫住家丁。

        幾個家丁先是一楞,轉過身這才發現自家少爺竟然被一個身著白衫戴著斗笠,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掐住了脖子。

        「大膽!」某個家丁先回過神,大聲斥道:「還不快放開我家少爺。」

        「要我放人可以,你們先放了那位姑娘。」白衫男子輕聲開口。

        「不知死活的傢伙,」家丁不屑啐道:「你可知你抓的是何人?」

        「人?」白衫男子輕聲一笑,「人我沒瞧見,手上倒是抓了個豬狗不如的禽獸。」

        「大膽,我是胡家的六少爺!」胡有量的聲音因為恐懼而發顫,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為了個乞丐婆子得罪他,看來一定不是本地人,所以才不認得他。「識相的快放了本大爺!我告訴你,我叔叔……我叔叔他可是當朝的宰相,若是傷了我,我們胡家會要了你的命!」

        「要我的命? 」男子的手微微用力,「挺有趣的說法,只怕是當朝宰相在我眼前,誰要了誰的命還是未知。六少爺有興趣要與我賭一把嗎?」

        「那賤人不過就是個乞丐婆子……」胡有量突然因為不能呼吸隱去聲音,整張臉漲得通紅。

        「縱使是個乞兒也不容你輕薄!」他的手只要再用力一點,胡有量的脖子就要斷了。

        狼狽的沐晴兒坐在地上,被眼前這個男人的氣勢給震懾住。

        在這個重視尊卑的時代,他竟敢挺身而出為了她這個乞丐仗義直言實在難得。

        嚇白一張臉的奶娘連忙上前扶起她。

        她從沒捉了狂似的揍人,但畢竟是一介女流,又加上身子瘦弱,被扶起的她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了。她忍著痛,目光須臾不離白衣男子,她慶幸他見義勇為,不然今天她絕對無法全身而退。

        看著胡有量的臉因為無法呼吸變成紫色,再下去,真的會出人命。

        「放了他。」沐晴兒輕聲說道。

        白衫男子懶懶的掃了她一眼,「妳替他求情?」

        「不是替他求情,」她上前,淺淺一笑,「只是不想你好心救人,卻得罪權貴。」

        「我不怕!」

        「我知道你不怕,這傢伙雖然討人厭,但他的身分特殊,不是我們能得罪。若你真的要了他的命,胡家絕對不會放過你!」

        白衫男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手微鬆,「我適才看妳挺潑辣,自個兒動手打他,現在怎麼反而勸起我來?」

        沐晴兒視線一低,落在他掐著胡有量的手,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大片的傷疤,那似乎是燙傷,看來有些恐怖,而且還未痊癒,該是很疼才對啊。

        身上有傷還出手救她,她的眼底閃過一抹感激光芒。

        「勸你是因為不想你一片好心,最後因為我這個素昧平生的丫頭惹禍上身!我若打死他,大不了賠他一條小命。但你不同,你是個好人,為我惹上麻煩不值得。」

        「值得與否,由我決定。」白衫男子輕聲一笑,緩緩鬆開了手。

        胡有量一得到自由,連忙躲進家丁身後嚷道:「還不快點把人給我抓……」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白衫男子後頭不知何時出現了四個昂藏的青衣男子,胡有量看了著實一驚,沒聽說北寧最近有哪些了不得的人士前來,可瞧這群人的樣子,非富即貴。

       「你是誰?」胡有量顫抖的問。

       「你還不配知道我們爺的名字!」白衫男子身後的人喝斥。

        胡有量的臉閃過一絲難堪。

        白衫男子淡淡的說:「看在姑娘替你求情的份上,你走吧!」

        胡有量心有不甘,但也識相的決定離開,還沒搞清楚來人的身分前,他還是別得罪人,至於沐家那個賤丫頭,早晚他會弄到手。

        離去前,他恨恨的看了她一眼。

        看著胡有量離去憤恨的眼神,沐晴兒心知肚明這件事無法善了,在古代,通常得罪了權貴等於斷了自己的生存之路。

        就算卑微到不顧自尊靠乞討過日子,這個地方看來是待不下去了。

        想到為了那個人渣得帶著自己的弟弟和奶娘離鄉背井,沐晴兒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不甘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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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3: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姑娘,妳的臉……」白衫男子注意到她臉上的紅腫,嘴角還泛著血絲,「還好吧? 」

        沐晴兒聽到一旁的問話,回過神,連忙搖搖頭,「我沒事。多謝恩公出手相救,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白衫男子靜了一會兒,淡淡的說:「元青!」

        她在心中默唸一次,牢牢記住。「我叫沐晴兒,將來一定報答恩公救命之恩。」

        元青垂眸看她,淡道:「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

       「不行,我沐晴兒向來有恩報恩,將來一定回報!」她豪情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元青的身子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而明顯一僵。

       「放肆!」沐晴兒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元青身後的隨從用力的推開,踉蹌了下,差點跌倒。

       「夜風,別!」元青忍著痛,眼明手快的長手一伸,拉住她,不然她又得摔倒在地。

        沐晴兒嚇了一跳,眼角注意到元青的白衫上頭竟染上些許鮮紅,「你流血了!」

       「不礙事。」元青只是淡淡的瞄了一眼,抽回自己的手,「前些日子受了點傷,還未痊癒。」

         她的目光再次回到他的手背上,露出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猙獰,「這是燙傷吧?看這樣子還沒痊癒,現在肯定很疼。你受了傷,怎麼還要幫我?」

  「只是路見不平,出手相助罷了。」

  沐晴兒嘆了口氣,關心的看著他的傷,「雖然我很感激你,但你有傷在身,當英雄也得看情況。若一個不好,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嚴重,怎麼辦?」

  「姑娘的意思是,情願自己被人欺負,也不要我出手幫你?」

  沐晴兒聽出了元青語氣下的笑意,她也忍不住揚起嘴角,「世態炎涼,我被欺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習慣了。」她只是道出實情。

  「沐姑娘的臉……」元青靜了一會兒,「該去看個大夫。」

  沐晴兒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點痛,嘴角還流了點血。她卻搖搖頭,「不用了,不過是幾個巴掌而已。倒是恩公,你才該去看個大夫,我陪你去。」

  「姑娘不用麻煩,我的隨從會照料。倒是你自己小心,畢竟不是每次都能好運遇到有人出手相助,先告辭了。」元青對她輕點下頭,轉身帶著隨從離開。

  沐晴兒的目光跟隨著他,方才一陣混亂沒注意到,直到望著元青的背影,她這才發現他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然,眉頭不由得緊皺了起來。

  「哎呀!可惜這麼個好心的公子,竟是個瘸子。」奶娘在一旁一臉惋惜。

  「奶娘,別胡說,」沐晴兒低聲輕斥,「人家只是受傷而已,過些日子會好。」

  她下意識不想接受這麼有正義感的男人竟然不良於行的事實。

  奶娘有些訝異的看著她,「小姐,你該不會對這位公子一見傾心吧?」

  沐晴兒一愣,覺得荒謬,「奶娘,你說什麼,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他還戴了個斗笠,我連他的樣子都看不清,說什麼傾心。我是因為人家好心的救了我而感動,這份恩情,早晚得還。」

  雖然自己受傷,但依然不怕得罪胡家,出手相救,這樣的膽識令她佩服。

  聽他的口氣應該頗有來頭,沐晴兒腦子靈光一閃,不顧奶娘的驚呼,幾個大步跑到了元青的面前。

  「不好意思,恩公請留步!」她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元青有些驚訝沐晴兒突然擋住自己的去路,他用眼神示意隨從不要攔她。「沐姑娘還有事?」

  她用力的點著頭,「恩公是哪裡人士,以後我要怎麼找你?」

  「我已經說了,幫你只是舉手之勞,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不行!」沐晴兒的雙眼閃閃發亮,「恩公施恩不求報,但我沐晴兒卻不能不知報恩!不如我給你做奴婢怎麼樣?」

  元青驚愕,「奴婢?!」

  「是啊!」她用力的點著頭。「奴婢,我跟在你身旁伺候你。」 

  從後頭跟上來的奶娘聽到她的提議也被嚇住。

  沐晴兒專注的看著元青,但是白紗擋住了她想要看清他容貌的視線。「雖然不知道恩公是何來歷,但我肯定你是好人。你也看到了,今天我得罪了胡家少爺,北寧看來是待不下去了。若我只是孤身一人,去哪都一樣。但我現在帶著奶娘和兩個弟弟,我不想他們跟著受罪,我們一家老小需要一個安身立命之地。

  恩公不怕得罪權貴,出手相救,相信我跟著你,恩公一定可以保我奶娘和兩個弟弟的安全。我們別無所求,只求有頓溫飽。」

  「爺?」一旁長得一張娃娃臉的隨從搔了搔頭,有些困惑的開口,「姑娘這要求算不算以身相許?」

  「夜竹,不許多嘴!」夜風冷冷的掃了自己弟弟一眼。

  夜竹皺了皺眉,乖乖的閉嘴。眼前這姑娘雖然潑辣了點,衣衫破爛,臉也有些髒污,但看得出長得挺標緻,一雙大眼慧黠有神,性子直率爽朗,應該挺好相處,他實在很好奇自己主子的決定。

  「若恩公幫不了我,」沐晴兒眨了眨眼,眼中泛淚,她相信憑現在自己這張臉,多少可以勾起別人的同情心,「最後我一個婦道人家,走投無路,或許只有死路一條,或許更慘,淪落風塵,生不如死!」

  夜竹雖然想閉嘴,但是一看到沐晴兒淚眼婆娑,便忍不住嘆道:「這麼漂亮的姑娘,若是死了還真可惜。」

  「夜竹!」夜風實在很想拿塊布塞進自己弟弟的嘴裡。

  元青居高臨下的看著沐晴兒,「正如我的隨從所言,姑娘死了可惜,但我看依姑娘的性子,不會柔弱的走向絕路。你敢膽大妄為的偷了胡家少爺的錢袋,相信就算不跟著我,你也會活得好好的。」

  沐晴兒的柔弱表情立刻僵在臉上。他看到了她偷胡有量的錢袋?!元青忍不住揚了下嘴角,「我知道姑娘偷胡少爺的錢袋是有苦處,一個女兒家要照顧老小,確實不易,」

  他對一旁的夜風使了個眼色,夜風立刻拿出一袋銀子。「但以我現在的情況,實在沒法子看顧姑娘,姑娘還是另尋他法吧!」

  沐晴兒看著元青將錢袋拿到她眼前,並沒有伸出手接下。「我承認偷了胡少爺的錢,但我只是想教訓那個討人厭的傢伙而已。」

  「我明白。」元青見她沒有反應,索性要夜風將銀子給身後的奶娘。「這些銀子應該夠你和你的親人們找個地方落腳,過一陣子。我看你年紀不小,若真想圖個安穩,就別再幹些雞鳴狗盜、沿街乞討的事,找個好人家,把自己嫁了,平順過一輩子。」

  嫁人?!沐晴兒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這件事,想到在現代被人欺騙,她就不想再相信男人,現在要她把自己的一生交到男人的手上,她不禁頭皮發麻。

  「呃,既然恩公幫不上忙,我也不好勉強,恩公的話,我記住了。至於這些銀子……」沒錢什麼都不是,還談什麼尊嚴呢?沐晴兒眼神微黯,明白一切還是得靠自己。「就當我跟恩公借的,來日定當奉還。」

  「免了。」元青的口氣雲淡風輕,「給了你,就沒想過要拿回來。」

  他的淡然超脫令沐晴兒的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

  她抬頭看著他,想將他的斗笠拿下,瞧清楚他的樣貌。

  微涼的秋風揚起,幾張白紙隨著風飛散。

  沐晴兒為了掩飾心中異樣的感覺,順手將飄散的白紙一捉,低頭一看,眼睛微瞇。

  招親?!這又是在演那一齣戲?!

  招親這種事她只在古裝的電視劇裡看過,沒想到竟然活生生的給她遇到。

  她以前常想古代人還真是隨便,用幾張紙昭告天下要招親娶老婆、嫁老公,怎麼都不怕到時招來個豬八戒。

  不過,她的目光被最後的字句給吸引——若能嫁進阮家,可得萬兩聘金。

  萬兩聘金?!她的眼底浮現光芒。有了這麼大的一筆錢,她跟奶娘和弟弟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奶娘、奶娘!」沐晴兒激動的拉著一旁的奶娘,「你看這個!」

  奶娘低頭看,有點不能理解沐晴兒的激動,不過就是阮府要招親罷了。這事是近期北寧街頭巷尾都在談論的火熱話題,小姐之前也不是沒聽過,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今日卻好像第一次聽聞似的。

  元青也捉了張紙,在斗笠下的臉色微變。

  「奶娘,」沐晴兒連忙問道:「這個阮靖是誰?」

  「阮家在京城裡當將軍的二少爺。」奶娘卻是一臉的膽憂。小姐病了一場,從鬼門關回來之後,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了?

  將軍?!聽起來挺威風的!沐晴兒感興趣的目光一轉。

  阮靖,看著紙上的名字,她在心中默念。這傢伙家世顯赫,該是每個未婚姑娘的最佳夫婿人選,為何還要招親?

  「奶娘,阮靖除了在京城當官之外,還有什麼是你知道的。」

  奶娘狐疑的看著沐晴兒一眼,老實的回答,「關於阮家二少爺的傳聞不少,但因為他打小就被送進宮,鮮少回北寧,所以沒什麼人見過他。關於他的傳聞不外乎是他聰明過人,能文能武,跟他的表哥也就是當今三皇子比親手足還親!」

  「不過見過他的人都說,阮家二少爺不像阮大少爺是個天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反而長得凶神惡煞,一個眼神就能殺人。」

  沐晴兒忍不住笑了出來,「眼神就能殺人?太誇張!當他的眼神是雷射光噢!」

  「雷射光?」奶娘一愣。

  沐晴兒尷尬地扯了下嘴角,「沒有啦!我胡扯的。只是眼神就能殺人這傳言也太誇張,怎麼會有人信?」

  「聽說這二少爺真的很厲害。」奶娘雖然沒見過阮靖,但關於這出身北寧的英雄,她還是忍不住讚歎。

  「很厲害?」沐晴兒一臉的算計,「看起來挺配我的。」

  奶娘聞言嚇了一跳,「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沐晴兒逕自揮了揮手中的紙,「既然阮二少爺這麼厲害,為什麼還得靠招親找老婆,難不成……」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眼神會殺人,所以沒閨女敢嫁他?」

  「小姐啊!」奶娘覺得快要暈了,「別胡說八道,阮家會有此盤算,應該是因為這幾年的不順遂。」

  「跟我說說。」沐晴兒感興趣的問。

  「阮家這幾年可算是多事之秋,商船出海遇風災,還遇海賊。陸運的商隊也被搶了幾次,最嚴重的是年初的那場火幾乎燒掉了阮家名下一半的林場,損失慘重。不止這些,聽說阮家二少爺前陣子受了傷,傷得不輕,隨時可能沒命!」

  「阮老爺聽了北寧城南面棲鳳山上的圓通大師的建議,說要解阮家這陣子的災厄,最好的辦法便是替阮家少爺找門親事。阮家大少爺早就娶親,娶的是位幾年前他在外經商時曾救了他一命的女子,據說長相奇醜無比,性子剛烈,所以大少爺多年來雖沒子嗣,也未曾納妾。阮家二少爺長年在外,婚姻大事便一直擱著,阮家老爺盤算之後,決定替二少爺討房媳婦,想來也是為了沖喜。」

  「原來是個快死了的人,難怪得用招親這一招找老婆。」沐晴兒一臉玩味。沖喜?!也不怕沖喜不成,反而毀了別人家女兒的一輩子。

  「奶娘,若照你這麼說,以二少爺現在的情況,只怕也沒條件好的姑娘願意下嫁。」

  奶娘嘆了口氣,認同的點頭。

  不過越是沒人敢嫁,她的勝算不就更大?沐晴兒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隱約之間似乎看到了自己將來的道路。

  她突然彎下腰,想從下方一窺元青的長相,「恩公,你有沒有興趣去湊湊熱鬧?」

  元青頭一撇,避開她試探的目光,隨意將手中的紙給丟到一旁,表示沒興趣。什麼都看不到,沐晴兒有些洩氣,她伸手拉住元青沒有受傷的另一隻手。

  元青一驚,來不及抽回,沐晴兒就將他方才給的銀子塞回他手中,「恩公,還給你。」

  元青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需要錢了,偷來的夠我用。既然恩公不能收留我,我只能另外想辦法,我還有要事要辦就先告辭,恩公對我的恩情,將來有機會,我一定回報!」說完沐晴兒拉著奶娘,飛快的轉身離去。 

        「小姐,你是怎麼了?」奶娘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只能被動的跟著走。

  「奶娘,」沐晴兒腦子現在全給招親一事塞滿,老實說:「若嫁進阮家,可得萬兩黃金。」

  奶娘聞言大驚失色,「就算有黃金萬兩又如何?小姐,這北寧誰不知道阮家二少爺傷重,說不定人還沒嫁過去就守了活寡,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要不是阮家二少爺落難,以他的身分,怎麼可能隨便招個姑娘進門。小姐,你可別亂來!」

  奶娘一顆心都為了得罪胡有量的事七上八下,實在不想沐晴兒再闖禍。

  「奶娘,你別擔心,我做事你放心,」沐晴兒晃了晃手中的紙,「我已經決定要去參加招親。」

  奶娘驚訝得說不出話。小姐真嫁過去,若那阮家二少爺有個萬一,這一輩子不就毀了嗎?這可不行!

  「小姐,老身不求大富大貴,」奶娘說著紅了眼,「只求小姐將來有個疼愛、專情於你的好夫君,幸福的過一輩子。」

  「好了、好了,奶娘,我自有分寸。」拉著奶娘,沐晴兒俏皮的說,「我們快回去吧,我渾身痛死了!」

  奶娘聞言,一臉心疼,連忙扶著她走遠。

  沐晴兒低垂的目光閃過一絲精明。什麼疼愛、專情,全都下地獄去吧,一生一世一雙人,都是騙人的。

  人要實際點,在這裡沒有後台是沒有用的,若要讓親人有好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她就得想辦法找個比胡家更強而有力的後盾才行。

  阮靖,誰在乎他人在哪裡,就算最後他真死在京城,讓她守一輩子寡也無所謂,反正在她心裡只當他是個可以利用之人,他需要一個女人沖喜,雖然她壓根認為這辦法很愚昧,但她需要錢和靠山讓弟弟們過好日子,兩人就各取所需,至於情情愛愛,全都滾到一邊去吧!

  拿著偷來的銀子,沐晴兒買了件還算像樣的衣服,在招親那日打扮妥當,乾乾淨淨的出現在阮府大門口。

  看著眼前氣派的朱紅大門,寫著阮府的大大匾額擺在上頭,她踏上石階,應門的小廝狐疑的打量著她。

  一進阮府,沐晴兒才知道那眼神所代表的意義,原來自己的盡心打扮,比阮府裡的丫頭還不如。

  果然是大戶人家,她這種長得雖然可人,但沒什麼財力的小家碧玉真是上不了權面。

  出來相迎的阮家管事,就算心裡有一絲瞧不起一身寒酸的她,表面上也沒有顯露出來,不過其他下人就沒有這麼好的修養。

  跟著管事踏著青磚,穿過木雕走廊,沐晴兒對一路上落在自個兒身上的打趣、嘲弄目光並非一無所覺,不過這樣的目光打小她見多了,根本不痛不癢。

  她來這裡的目標只有一個——嫁進阮府,拿萬兩聘金,至於其他不屑的眼神,她全當沒看見,也不在乎。

  阮家二少爺招親的事在北寧傳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都感興趣,但最後上門的姑娘卻沒幾個,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畢竟哪戶人家會想讓自家的閨女嫁給一個隨時可能一命嗚呼的夫君。

  在這個時代,夫是天,若夫君沒了,等於一輩子沒了指望,但她的靈魂可是來自於二十一世紀,壓根兒不信這一套。

  再重活一輩子,若她還是看不開情愛,硬將一生賭在一個男人身上,還真枉費老天爺讓她重新再活一次。

  一被請進門,沐晴兒一眼就注意到端坐在最前頭的紫衣女子,她的存在就好像太陽一樣,瞬間抓住了眾人的目光。

  瓜子臉蛋,絕色容貌,還比她更勝幾分,尤其那一身華麗首飾,看來來頭不小。

  阮家二少爺行將就木的傳言看來確實嚇退了不少大家閨秀,但卻沒嚇到眼前這位絕世美人。

  沐晴兒看著眼前的美人兒,很有自知之明,有這麼一個大美人在,她被選上的機會微乎其微。

  她儘可能恭敬的坐下,心中覺得自己實在裝模作樣的很。管家立刻奉上一個精巧的木盒。

  「姑娘,這是大少爺特地交代,今日來的每位小姐都有份薄禮,還盼笑納。」

        有東西可以拿!沐晴兒一下來了精神,接過木盒,也顧不得禮節,逕自打開。

  裡頭是兩個可愛的小金元寶,來參加招親的姑娘家都能拿一對。將元寶拿在手中,沐晴兒的心情霎時大好,看來跑這一趟是對的,就算沒被選上,至少還能撈兩個金元寶回家。

  她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令紫衣美人冷冷一哼。「哪來的乞丐婆子,身上那股窮酸味令人作嘔,張管事,叫她坐遠點!」

  張管事的身子微僵了下,「表小姐,這……來者是客。」

  「你是怎麼當家管事的,隨意任人進府,」邱思錦輕皺著眉頭斥責,「改明兒個,我一定告訴姑父,讓他好好管管你們這些下人,真是越來越沒規矩!」

  張管事聞言,就算有氣也不敢發作。邱思錦是阮家死去夫人的遠房侄女,仗著自己長得有幾分神似死去夫人的樣貌,深受老爺子疼愛,自由進出阮府,就當自己是主子了。

  這次大少爺趁著老爺上棲鳳山求見閉關的圓通大師之際,擅自作主將招親的日子給提前辦,這表小姐一大清早就端坐在阮府裡,一副少奶奶的氣勢,對來招親的姑娘很不客氣。

  「反正時辰還早,」沐晴兒看管事一臉為難,索性站起身,「管事,不如你帶我出去走走。」

  張管事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沐姑娘這裡請。」

  沐晴兒微微一笑,跟在張管事的身後。

  邱思錦一臉的得意揚揚,沐晴兒只覺得好笑,她走是因為不想與她一般見識,但這女人好像以為她的離去是怕了她似的。

  「表小姐的玩笑話,姑娘可別放在心上!」張管事領著她到了大廳旁的一處小院。

  「放心,張管事,我貴人事多,記不了太多無聊事。」沐晴兒輕揮了下手,看著滿園子的菊花,隨風輕搖,秋意漸濃,帶來了些許涼意。

  秋天過了,冬天很快就到,若是嫁不進阮府,她得另外想辦法賺點銀子,在街上跟著奶娘乞討可不是長久之際。她這個當姊姊的,說什麼也得讓兩個弟弟有暖衣可穿、有個安穩的年過。

  「張管事,你口口聲聲喚她表小姐,」沐晴兒彎腰輕觸一朵菊花,語氣漫不經心的問:「不知那位小姐的身分是……」

  張管事原本不該多說主子的事,但感激沐晴兒方才知情識趣的替他解圍,於是道:「表小姐姓邱閨名思錦,是我家死去夫人堂哥的掌上明珠。」

  死去夫人的侄女?!據說阮府當家阮震天深愛結髮妻子何若蘭,在她死後多年,始終未再娶。想來這阮家男人算是長情的,阮震天如此,阮大少爺娶妻多年,未有子嗣也未納妾也是如此,至於神秘的阮家二少爺則是未知。

  「表小姐心儀我家二少爺多年,非君莫嫁!所以今日才會對姑娘……」似乎意會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張管事連忙說:「小的真是多嘴,小的還有事忙,就先行告退,姑娘自便。」

  「你忙。」沐晴兒微笑點頭。她不在意一個人待在園子裡,反正這裡古色古香,小橋流水,她自在的信步四處遊走,品嘗這寧靜的愜意。

  深吸了口氣,她愛極了這空氣裡的淡淡花香,想到屋子裡那個罵她是乞丐婆子的表小姐,看來今天她是白跑一趟,雖然她不喜歡邱思錦,但顯然這個趾高氣揚的女人將是未來的阮家二少奶奶。

  她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可惜了這古色古香、華麗的宅第,將來竟要迎來一個不知進退,只懂得生事的主子。

  「沐姑娘今日真是好興致。」

  聽到不遠處冒出的聲音,沐晴兒身子微僵,轉過頭,有些驚訝竟在這裡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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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恩公!」沐晴兒笑開了臉,迎上去。「你的身子好多了嗎?」

  「謝謝沐姑娘關心,」元青低頭看她跑過來,微微一笑,「已經好得差不多,只是姑娘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沐晴兒沒有隱瞞,直截了當的承認,「我來參加招親。」

  元青早就猜到,但聽她親口證實,還是有些意外。「真沒想到姑娘也心儀阮家二少爺?」

  沐晴兒扮了個鬼臉,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恩公,我連他長得是圓是扁、品行是好是壞都不知道,怎麼心儀於他?」  

  看她俏皮的樣子,元青臉上的笑意更深,「既然姑娘不是心儀阮二少,為何要上阮府參加招親?」

  她嘆了長長的一口氣,一臉遺憾的掃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造化弄人,那日我在街上的處境你是看見的,但你不要我,還叫我找個好人家把自己給嫁了,我現在不就是聽你的話,來把自己給嫁了。」

  元青微楞,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回應。

  「姑娘,當時我不是不要你,而是……」

  「我明白!你有難處,」沐晴兒對他燦爛一笑,「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緊張。我知道這時代的女人要含蓄點才討人喜歡,像我這個樣子,直接要你收我為奴婢,應該把你嚇到了。」

  「姑娘,說得嚴重了。」元青的口氣透著一絲對她的莫可奈何。

  她輕聳下肩,「恩公,我上阮府招親是逼不得已。現在的我,沒錢、沒本事、沒靠山真的活不下去。恰好老天給了機會,只要嫁進阮家,姓胡的不敢再對我有所妄想,我奶娘和弟弟也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被欺負,還有錢吃飯。更重要的是,若老天有眼,讓我有朝一日翻身,我一定要讓胡家那些害我家破人亡的人付出代價!」

  「胡家財大勢大,憑你一介女流,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她俏皮的掃了他一眼,「只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之先讓我嫁進阮家,拿了萬兩聘金再說。只要有錢,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元青嘆了口氣。

  「或許,但現在的我沒得選擇。反正我人都來了,就算沒有被選中,」她露出算計的神情,從自己的腰間掏出兩錠元寶,獻寶似的說道:「我還有這兩個元寶拿,跑一趟,得兩元寶,這算盤怎麼撥我都不吃虧。」

  雖然跟萬兩聘金比起來,這兩個小元寶實在很寒磣,但她知道,只要有了這兩個金元寶,至少今年冬天奶娘就不用愁如何過冬了。

  看著她一臉開心,元青忍不住輕笑。「不過就是兩個金元寶,你若喜愛,我給你十個都不成問題。」

  她的眼睛瞬間閃閃發亮,「雖然有錢送上門是很吸引人,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是我恩人,我已經欠你一份情,可別再扯上錢這件事,到時越欠越多,我可還不起。」

  「我說過,既然給了你,就無須你還!只是相識一場,我還是得勸你一句,若只為了錢,你還是早點打消念頭,嫁入阮府絕沒你想的簡單。若不是今日情況特殊,以你的身分就算入府,最多只能當個妾室。

  「阮家家大業大,將軍夫人的位置聽來威風,卻也含著危機丨你若真嫁進來,只怕日子不好過。阮二少傷重,縱使有命活下來,也是一個廢人,你正值芳華,無須為個廢人賠上自己的一生。」

  「廢人又如何?!廢人才好,若阮二少真的是個廢人,自然就沒心思管我,」沐晴兒一臉的不在意,「反正各取所需,若他能活下來也好,若真死了,大不了就守一輩子的寡,當是還他給我萬兩聘金,給我奶娘和兩個弟弟安穩日子的報答。」

  她的話令他一時語塞,「……但若二少爺沒死,情況好轉,將來三妻四妾,你也不在乎?」

  沐晴兒壓根沒想到將來的事情,古代人門戶觀念深,大戶人家有三妻四妾她並不感到意外。

  她的眼底閃過嘲弄,與人共事一夫跟讓弟弟們過好日子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麼,誰管阮二少以後要娶幾百個老婆,反正她只要不失心,自然也不會傷心。

  「我才不在乎將來會有多少的姊姊或妹妹,若阮二少真有能耐就隨便他,反正我嫁入阮府,要的是萬兩黃金,不指望還附送個情深義重的夫君,我倒霉了一輩子,不會再作夢老天爺會大發慈悲,讓我中樂透。」

  「什麼?!」

  「意思就是天降好運。」古代沒有樂透彩。

  元青輕搖著頭,「你倒比我想的大度,可惜就我所知,阮二少奶奶的位置有人誓在必得。」

  沐晴兒眸光一轉,「你指的不會是那個趾高氣揚,此生非阮靖不嫁的表小姐吧?」

  元青的沉默已經回答了一切。

  「若最後真是如此,只能祝福阮二少了。」沐晴兒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看她的神情,元青忍不住輕笑,「看來姑娘不喜歡阮家的表小姐。」

  「不敢!只是邱小姐還未入阮府就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只怕若真有一日嫁進來,阮家準會被鬧得翻天覆地。」

  「邱小姐看來溫柔婉約。」

  「是啊!我也看來溫柔婉約,阮靖大可選我啊!」她嘲諷的回嗆。

  元青聞言有些愣住,最後忍不住失笑,「看來姑娘不到黃河心不死。」

  「這是當然,」沐晴兒微抬下巴,「我都跑這一趟,就算最後不是選中我,總要知道結果才行。」

  「何必浪費時間呢?」元青輕嘆口氣,「你應該不知道二少爺在京裡得罪了人吧?」

  沐晴兒搖頭,對於阮靖,除了街頭巷尾那些把他當神只般誇讚的誇大傳言之外,她知道的真的不多。

  「二少爺受傷不是意外,而是得罪了人,阮老爺聽從大師所言,滿心以為只要給他討門媳婦沖個喜便能逢凶化吉,可他並不知曉,若真有女子嫁給他,只怕最後可能會跟著阮二少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沐晴兒聞言,雙眼微瞠,「聽起來挺恐怖的。」

  元青點頭,「確實駭人。」

  「只是……」沐晴兒撫著下巴,覺得狐疑,「若將來二少爺真會落得這麼可怕的下場,那個高傲的表小姐為什麼不害怕?表小姐看起來可不是個為了愛情可以連命都不要的女人。」

  元青沉默片刻,嘴角微揚,「姑娘說的沒錯,表小姐確實不是個為了情愛可以連命都不要的女人,她不是不怕死,而是根本一無所知。她一心一意只想著進阮府,享盡一切榮華富貴,根本不知等在前頭的是什麼局面。」

  「恩公,我聽你的口氣,應該對阮府的事情知道得挺多的,」沐晴兒露出感興趣的神情,「跟我說說阮靖這個人吧!」

  「我知道的跟外人知道的差不多。」他四兩撥千斤,「你我相識一場,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明白阮靖的處境艱難,事情不是如你想的簡單。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天子所信非人,只要一句話,眼前所見的榮華富貴轉眼成空!」

  「聽你這麼說,阮二少該不會在京城裡因為識人不清才得罪人吧?」

  元青一笑,「姑娘果然如我所想的聰明。」

  「我本來就聰明,」被他一誇,沐晴兒一臉驕傲,「我以前也識人不清,笨過不少次,不過現在不會了,這一輩子我會精明的過!希望阮二少也能早點覺悟,至少可以明哲保身。」

  「姑娘蕙質蘭心,是阮二少沒有福份。」元青淡淡的說道:「將來一定會有適合你的夫君出現,所以你走吧!這場招親對你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

  「恩公,走,我一定會走,只是不是現在。」沐晴兒燦爛一笑,「我要等著看最後誰被選中。」

  「你!」元青欲言又止,最後嘆口氣,朝她踏進一步,大腿卻傳來剌痛,令他皺起眉頭。

  沐晴兒看出異狀,連忙伸手扶住他,「恩公,你沒事?」

  「我的腳真是不中用了,」語氣帶著一絲嘲諷,「站得久些就不舒服。」

  他輕描淡寫的口氣令沐晴兒的心頭沒來由的揪了起來。

  「過些時候,等傷好就會好的。」她扶他到一旁的石椅坐下,慌亂中不經意的碰落了他戴在頭上的斗笠。

  沐晴兒一時看呆了,就算以現代人的眼光,她的恩人長得極好看,只是他臉上的那道疤……從額頭劃過左眼尾,稍偏可能眼睛就毀了,她的手一緊,心頭滑過一絲異樣的感覺,竟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差點脫口問他,他們是否曾經見過?

  「看來我的樣貌嚇著你了。」見她看傻了眼,元青不由嘲諷的揚了揚嘴角,彎腰想要將斗笠拾起。

  沐晴兒制止他的動作,快他一步將斗笠撿起,「我確實被嚇著了,因為我作夢都沒料到我的恩公是個大帥哥。」 

  元青的臉色有些蒼白,卻因為她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倒是很會哄人開心。」

  「我說的是實話!」恩公確實好看得要命,就算臉上有疤,也無損他的俊朗。

  「人家都說阮大少是北方第一美男子,我倒覺得恩公比他好看千萬倍。」

  他輕挑下眉,「你見過阮大少?」

  她一愣,看著元青打趣的臉色,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是沒見過,但我肯定你比較好看。」

  「我的容貌已毀。」

  「不過就是道傷疤,」她湊上前去,看得更仔細,「這樣看起來更性格、帥氣,像個男子漢。」

  有生以來頭一遭,元青覺得被個小丫頭說得啞口無言,有些不自在起來。

  突聞小徑那頭傳來腳步聲,他嘆口氣,「看來有人尋你來了,去吧!」他拿過她手中的斗笠,重新戴回頭上,「若讓人看到你與我獨處,怕對你清譽有損。」

  不過是站在園子裡講幾句話就會有損清譽,當古代人還真是麻煩!她不以為然的撇嘴,但還是聽話的轉身離開,不過才走幾步,就想到還沒問救命恩人怎麼會出現在阮家。

  她一個轉身想問,卻已經沒了元青的縱影。

  微風吹過樹梢,彷彿方才沒人來過。奇怪恩公明明就不良於行,怎麼還能神出鬼沒?!

  「姑娘,可找到你了。」一個婢女小碎步的來到沐晴兒跟前行了個禮,「大少爺大堂有請。」

  沐晴兒微點下頭,只能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跟著婢女離開。

  阮家大少爺單名一個陽字,外傳北寧第一美男子,果然長得斯文俊秀。

  他一走進來,原本略微吵雜的大堂瞬間安靜下來,沐晴兒卻渾然無覺,她腦子裡全是恩公的那張臉,到底是誰如此狠心傷他?

  身旁的人站起身,沐晴兒這才回過神,連忙跟著站起身,跟著行禮。

  「京裡來了消息,說我二弟隨著五皇子狩獵,半夜在狩獵小屋中了埋伏,為了保護皇子,二弟被大火灼傷,傷得不輕。」

  邱思錦臉上不見一絲緊張,這件事早在北寧傳得沸沸揚揚,不是新鮮事。而且她早就問了姑父,知道阮靖的性命無虞,所以她才前來參加招親,為了避免有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她還特地花了不少銀子請人散布阮二少傷重,一腳已踏入棺材的消息,果然招親這日沒幾個人上門,這小貓兩三隻,她根本不看在眼底。

  「這些我都知道,」她拿著繡帕輕擦了下自己的眼角,一副柔弱的樣子,「不管二表哥現下如何,思錦此生非他不嫁!」

  要不是一進門,邱思錦那副趾高氣揚的態度太可惡,沐晴兒覺得自己還真會被她此刻楚楚動人、情真意切的樣子打動。

  「有你這句話,大表哥實在感動。」阮陽輕嘆口氣,「只是表妹有所不知,我二弟雖然好不容易被救了回來,但他的臉已經……」

  阮陽欲言又止,一個大男人眼底竟然浮現淚光。

  邱思錦聞言一僵,連忙急切的問道:「二表哥的臉怎麼了?」

  「我二弟受傷太重,雖然人救了回來,但他的臉……」阮陽掩面悲哀的說:「也毀了,已看不出原來的相貌!更嚴重的是——他的腿斷了,此生無法再直立行走!」

  邱思錦聞言,立刻白了一張臉。

  好慘!沐晴兒不覺有些同情素未謀面的阮靖,一介武將,還是個護國有功的大將軍,如今不良於行,等同斷了前程,這一生算是毀了。

  縱使不相識,但可以想像向來高高在上的他遭逢巨變,現在肯定難受得生不如死。

  「阮家向來忠信傳家,發生此等大事,不敢相瞞,」深吸了口氣,阮陽平穩情緒道:「還請各位姑娘好生思量,若能接受嫁給這樣的阮二少就留下來,若不……請回!一切都是阮家失禮!」

  誰也不會想要有個廢人般的夫君,更何況還毀了容,不一定長得還比鬼怪恐怖,今日前來招親的姑娘不多,縱使家世一般,但正值花樣年華,沒理由為此葬送自己的一生,她們確實該好好的盤算,縱使最後放棄離開,也不能說是自私,只是人之常情罷了。

  沐晴兒不急著做決定,嘴角含著冷笑,其他人,她是不上心,僅僅好奇這個非阮靖不嫁的表小姐有何決定。

        「思錦,」阮陽期盼的看著表妹,「你不會嫌棄吧?」

  「我……大表哥,」邱思錦白著一張臉,囁嚅的說:「難道二表哥此生……都好不了了嗎?」

  阮陽嘆了口氣,點點頭,「一輩子都得人伺候著,京城……看來也無他容身之處了。」

  邱思錦震驚的坐在椅子上,快要哭出來,「好端端的怎麼會……這樣我要如何嫁?!他是個廢人了。」

  阮陽像是被打了一巴掌,有些難堪的說:「思錦,難道你也嫌棄我二弟?」

  「大表哥,這怪不得我,二表哥的一生都毀了,我總不能為他毀了一生!前陣子,我爹還提過胡家四少爺想要派人來提親,我因為二表哥拒絕他,可現在……」邱思錦的話聲隱去,想她花容月貌,正值大好的青春年華,不該被個廢人拖累,縱使她心儀他也一樣,想到阮靖連令她心動的長相都毀了……

  阮陽冷著臉手一揮,「我真沒料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滾!我真是看錯了你!」

  「大表哥,你別惱我,思錦只是……」看著一臉鐵青的阮陽,邱思錦知道自己多說無益,摀著臉,啜泣的離開。

  說什麼真摯的情感,還不是大難來臨各自飛,這場招親到頭來成了場鬧劇,就是可憐了那個向來高高在上的阮家二少爺,平白無故辦個招親使自己顏面盡失。來的姑娘,才一眨眼的工夫,全都跑光了。

  「姑娘,你……不離開嗎?」阮陽目光落在發呆的沐晴兒身上。

  沐晴兒眨了下眼,一時倒不知如何回應。她確實該走,畢竟哪個女子願意嫁給一個廢柴老公過一輩子,只是若這一走,看著空無一人的大堂,這二少爺不就成了全北寧的笑話了!畢竟這招親辦得盛大,全北寧都知道,最後卻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嫁……

  受傷、毀容、殘廢,好像全世界的倒霉事都落到了這個原本該是天之驕子的男人頭上,若一直活在地獄就算了,一下子從天堂到地獄,只怕現在是生不如死,她走了,好像太沒義氣了點。

  她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自己這個不管換了幾輩子愛講義氣的性子,看來是沒救了,她也是個倒霉人,竟然在這個節骨眼還有心思對個不認識的人講義氣,可笑至極。

  「姑娘,你走吧!」阮陽揮了揮手嘆道:「阮府能理解。」

  沐晴兒平靜的看著他,「大少爺,若我留下,這招親是否還要繼續?」

  阮陽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掩去,「若姑娘願意留下,自然繼續。」

  只要她通過了考驗,阮家二少奶奶的位置就落到她頭上,這原本就是她所希冀的,不過真到了當頭,說不猶豫是騙人的,為了兩個弟弟和奶娘,她豁出去了。她用力的點了下頭,「那就繼續吧!大少爺。」

  「姑娘,」阮陽有些遲疑的問:「你難道不在乎我二弟不良於行?」

  「這是小問題,憑你阮家家大業大,不良於行大不了多顧幾個小廝為二少爺抱上抱下,讓他想去哪就能上哪,我還可以替他做個輪椅,讓他自由來去,跟常人沒兩樣。」

  「輪椅?!」

  「就是……」沐晴兒懶得解釋,只說:「總之這些事我日後會看著辦,大少爺無須多問。」

  阮陽眼底閃著困惑,「姑娘,縱使你不在乎我二弟不良於行,但他的相貌已毀,有些駭人……」

  「容貌這問題就更無須掛心了。」想起自己以前臉上的那塊胎記,她輕搖下頭,「不過就是張皮,會老、會消失,不論多美或多醜,所有皮相皆是虛妄,最後不過就是一堆白骨。」

  「姑娘見解倒是不若常人。」

  要不是之前臉上有塊胎記,或許她也無法說出這些話,不過她不需要解釋。

         「姑娘有所不知,二弟受此劇變,性子自然有所改變,這次招親是我爹自作主張,怕到時我二弟對新婦不會有太好臉色,姑娘也不怕嗎?」

        這場婚事不過是一場買賣,她用自己的青春換親人一生的安穩。

  「晴兒不怕,只是……」沐晴兒狐疑的看著阮陽俊美的五官,若阮靖容貌有他兄長一半,應該也是個美男子,可惜現在已經毀了。「我怎麼覺得大少爺似乎想要打發我走的樣子?」

  阮陽一愣,最後笑道:「姑娘多慮了。只是婚姻大事關係姑娘一生,阮某不想成為罪人,誤了姑娘青春,不如,你回去跟家裡商量之後再做決定如何?」

  「我父母雙亡,家裡只有個奶娘和兩位年幼的弟弟,當家作主的人是我,所以我決定便可,只怕高攀了阮二少。」

  「不敢當。」阮陽輕嘆了口氣,「我爹上棲鳳山求見圓通大師,過幾日回府,阮府正值多事之秋,一場大火燒了林場……」

  「這事我已經聽過,只是大少爺,你是將來的當家管事,實在不該總把心思花在過去的損失上頭,人要向前看,才有未來。」

  沐晴兒的話令阮陽有些驚訝,「聽姑娘的口氣,是有話想說?」

  「我一介女流,也提不出什麼了不起的見解,只是俗話說的好,救不了這次,就防下次。」她看著阮陽,奇怪在他臉上看到了一抹熟悉,她眨了下眼,回過神,「阮家還有一半的林場還在不是嗎?未雨綢繆,應先拉出個防火帶。」

  「防火帶?!」阮陽露出感興趣的神情,「願聞其詳。」

  「就是在林地間開出幾條無樹的地帶,一方面行走方便,另一方面若真發生大火,也可以避免火勢一發不可收拾。」一些現代常識能派上用場。

  「姑娘真是聰慧。」

  這是常識!沐晴兒在心中翻著白眼,不是她聰明。

  阮陽撫著下巴,雖然這姑娘打扮樸素,但看得出容貌出色,言談慧黠,他不由打心底欣賞她,若這樣的女子不適合當阮家二少奶奶,還有誰適合?!

  雖然他對圓通大師所說的話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是若真可以替弟弟沖喜擋災,對象又不差,不妨他的心一橫,管他弟弟心底有何盤算,他很快的下了決定,「待我爹回來,阮府立刻下聘,我派人送姑娘回府。」

  沐晴兒意外她的婚事這麼簡單就成了,她站起身,搖了搖頭,「大少爺,不用送了,我自個兒回去便成。」

  她行了禮之後,轉身離開阮府。

  她就如同大家閨秀的緩步踏出大門,不過一走出阮府的視線外,她立刻興奮的尖叫了一聲。

  萬兩聘金到手了!以前講義氣,都是當炮灰,沒半點好處,但這次可不一樣,至少有一大筆錢好拿,她將所有的遲疑全都拋到腦後,飛也似的跑回去,要在第一時間跟奶娘和弟弟分享這個好消息,他們不用再乞討,看人臉色,住破房子了。

*             *             *

  阮家在招親隔日便送來聘禮,雖然嘴巴上不說,沐晴兒倒是暗自感謝阮家懂得做人,畢竟以沐家的處境,根本辦不了幾樣像樣的嫁妝,他們先將聘禮送來,一方面解決了沐家的窘境,也讓沐晴兒出嫁當日不至於讓阮家這大戶人家丟臉。

  她拿著這些錢先是買了座小宅院,雖然不大,但適合奶娘和兩個弟弟居住,還買了幾個簽了賣身契的下人伺候,一切安頓好,她才開始準備自己的嫁妝。

  奶娘好不容易被沐晴兒說服,打算開開心心的送沐晴兒出閣,只是才沒幾天,外頭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奶娘就算想當沒聽到都沒法子。

  奶娘原本今天出門要採買些嫁妝,卻在街上聽到那些話,頓時沒心情買東西,神色擔憂的回來。

  「奶娘,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沐晴兒好奇的看著奶娘略顯蒼白的臉,她正忙著整理剛買來的小宅院,算算還得添購哪些東西,才能讓奶娘和兩個弟弟住得更舒服點。

  「身子不舒服嗎?」

  「我的好小姐,」奶娘一把抓住她的手,一雙眼都紅了,「這門親事咱們還是別要了吧!」

  沐晴兒一愣,隨即笑了開來,「奶娘,這件事不是早說定了嗎?你是不是在外頭聽到了什麼瘋言瘋語,所以心裡不舒坦?」

  「外頭的人都說,阮二少成了殘廢,臉也變得像鬼怪般恐怖。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得罪了朝廷的人,隨時可能沒命。」

  這些事情,沐晴兒也不是不知道,但事已至此,她已沒有退路。

  「奶娘,」她斂容問:「阮靖回北寧了嗎?」

  奶娘搖了下頭,「這倒沒聽說。」

  「沒聽說?!」沐晴兒冷哼一聲,「好事多嘴者還真多,如果人還沒回來,怎麼說得好像每個人都見過他醜陋的容貌似的。奶娘,我看十之八九又是謠言,你別自己嚇自己。」

  「小姐,你別安慰我這個老婆子,傳言雖未必可信,但阮二少身受重傷卻是千真萬確之事,奶娘沒本事,讓你日子不好過,但你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姑娘家,何必委屈自己下嫁。」

  「奶娘,想我沐家現在是什麼光景,是誰委屈誰還不知道,不一定在外人眼中還是咱們高攀。」她安撫的拍了拍奶娘的手,「日子是咱們的日子,可不是過在別人的好事耳語裡頭,你別總想著別人說些什麼。」

  「小姐,聽說成親之後阮家就要分家了,阮大少若自此對阮二少撒手不管,二少爺可是一輩子的累贅。」

  阮家要分家?!這令她有些意外,阮陽看起來挺疼弟弟的,不像會在弟弟遭逢巨變時棄他不顧。

  「奶娘,這不過都是些傳聞,未必是真的,反正我們已經拿了阮家的錢,買了宅子也買了下人,現在我若反悔不嫁,之前花的那些銀子怎麼還?只怕賣了咱們一家老小也還不起。所以你就別再多想,」拉著奶娘,沐晴兒撒嬌的說:「你方才不是要替我上布莊挑些布匹回來做衣裳,順便再多添些嫁妝,讓我風光出嫁嗎?你再不去天就黑了,走,我陪你去。」

  「可是小姐」

  「走了、走了。」沐晴兒不想再多聽外面的閒言閒語,反正嫁給阮靖一事已定,天皇老子來都無法讓她打消念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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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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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4: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沐晴兒陪著奶娘進了布莊,各式各樣的布料看得她眼花撩亂,她不懂,索性由著奶娘拿定主意。

  窮極無聊的她打了個哈欠,目光不經意的看到被四、五個婢女簇擁的邱思錦走了進來。

  兩人目光一對上,邱思錦冷冷一哼,「真不知是什麼日子,竟然這麼巧在這裡遇上表嫂。」

  任誰都聽得出那句表嫂帶有多少的嘲諷。

  沐晴兒打直身子,看著嬌小的邱思錦。這女人也真夠狠的了,前一刻還口口聲聲說非阮靖不嫁,一轉眼便決定嫁給胡家四少爺,大喜之日還挑在她與阮靖成親的後幾日。

  看著邱思錦如驕傲的孔雀般,沒有絲毫羞愧之心,她看得極不順眼。

  「表嫂,你都聽說了嗎?」邱思錦臉上有著惡意的趣味,「如今我二表哥的相貌連孩童見了都會驚嚇大哭,你可得有心理準備,別成親那日見到我二表哥的臉就嚇暈了過去。」

  「多謝表妹關心!縱使夫君相貌駭人,但他忠君護主,為救皇子而受傷,大大有功,一點都不像某些人令人噁心,口口聲聲說非君莫嫁,一個轉頭卻立刻翻臉不認人,生怕自己沒人要似的,忙不迭的巴上另一個男子,急著送自己出閣。這種人才真是會把我給嚇暈過去呢。」

  邱思錦臉色微變,當然知道沐晴兒拐了彎在罵自己,她沉下臉對店家說:「本小姐今兒個想要一個人在這布莊好好看看,把其他不相干的人全給我趕出去!」

  店家為難的看著邱思錦和沐晴兒,世居北寧,他當然認得趾高氣揚的邱思錦,不單是阮家的表小姐,擇日還要嫁進胡家,這事兒全北寧都知道;至於沐晴兒,雖然沒什麼家世,之前還不過是個乞丐婆子,但將嫁進阮家當將軍夫人,兩邊都得罪不起,他一時之間也不敢拿定主意。

  沐晴兒眼睛一轉,沒空跟邱思錦這個小家子氣的女人一般見識,也不想讓店家為難,她爽快拉著奶娘,「奶娘,我們走,別在這裡惹了穢氣,讓表小姐一個人好好逛逛,咱們到別處去看看。掌櫃,我們改天再來,到時你可給我們算便宜些。」

  「一定、一定。」掌櫃鬆了口氣,笑著點頭。 

  「跟著她們,」邱思錦氣不過,像是故意似的說:「那個賤丫頭看上什麼,本小姐就要什麼!」

  這不擺明了要跟她槓上嗎?!沐晴兒腳步微頓,掃了一臉得意的邱思錦一眼。真是王八蛋,要不是這麼多雙眼睛在看,她還真想甩這女人幾巴掌。

  阮靖實在應該感謝她的出現,不然成了殘廢又毀容,最後還落得娶個沒腦子的小氣女人當老婆,倒了八輩子的楣都還不足以形容他的處境。

  「小姐,若是邱家小姐存心找麻煩,咱們這嫁妝還怎麼辦啊?」奶娘一臉的擔憂。

  「放心吧,反正還有好幾日,再想辦法就是了。」她就不信那個邱思錦真那麼閒,每天盯著她上哪去、買什麼東西。

  才出布莊沒幾步路,就見一夥人圍著一個弄蛇人,沐晴兒好奇的跟著圍觀。「小姐!」奶娘有些害怕的拉住了沐晴兒,「別過去,那看起來好嚇人!」

  「沒事的,不過就是幾條蛇罷了。」沐晴兒壓根不怕,打量著竹籠裡的蛇。

  「姑娘,小心!」弄蛇人出聲提醒,「這籠裡裝的是我從西南捉來的銀環蛇,被咬一口可沒命。」

  沐晴兒打量著蛇身,看起來確實有點駭人,不過另一個籠子里的小青蛇就可愛多了。

  她腦中靈光一閃,「大哥,這銀環蛇賣不賣?」

  「賣啊!」弄蛇人點著頭,「姑娘若喜歡,我給你個好價錢。」

  「謝謝大哥。」

  「小姐,你買蛇做什麼?」奶娘拉著沐晴兒,滿臉遲疑,「我們向來也不興泡蛇酒補身這事兒。」

  「誰說要泡蛇酒了,我要買來當嫁妝。」

  奶娘驚傻了。買毒蛇當嫁妝?!

  沐晴兒側著身,打趣的目光落在被邱思錦派來跟在自己身後的婢女,故意揚高聲調,「丫頭,你還不快點過來!你家小姐不是交代,不論我買什麼她就要搶什麼嗎?快來搶啊!我要買這條銀環蛇,你再不來,我就要付錢了。」

  小婢女嚇白了一張臉,看著那可怕的蛇吐信,進退維谷。

  「小丫頭,快過來,」沐晴兒挑了挑眉,出聲催促,「我看這條銀環蛇特毒,恰好適合你家小姐,畢竟你家主子心腸也跟這毒蛇的牙一樣,小心你沒乖乖照做,回去少不了一頓打罵。」

  小婢女只好硬著頭皮走過來。

  沐晴兒得意一笑,趁著婢女跟賣蛇人交談,提起一旁裝著小青蛇的籠子,丟了錠銀元,飛快的帶著奶娘轉進小巷子,甩開了她。

  「小姐,你買這條青蛇做什麼?」

  「這條小青蛇可愛,我要當寵物養著,大寶、小寶是男孩子,一定也會喜歡。」她興匆匆的拿起竹籠,看著裡頭捲成一圈的小青蛇,「不然真拿來當嫁妝也不錯。這蛇冷血,正好配得上傳聞中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阮二少。」

  奶娘實在想不透小姐腦袋瓜子裡在想些什麼,她一個頭兩個大的看著小姐逗弄著籠子裡的青蛇,「小姐難道不怕?」

  沐晴兒嘴角輕揚,「有什麼好怕的,這蛇再駭人,也可怕不過難測的人心。」

  「說的真好,原本還擔心你受人欺負,看來是我多慮了。」

  聽到身後的聲音,沐晴兒臉上先漾出笑容,轉過身,果然看到一身白衣戴著斗笠的元青,「恩公。」

  「沐姑娘。」元青對她輕點下頭。

  顧不得奶娘使的眼色,沐晴兒逕自跑到了元青的身邊,獻寶似的提著籠子到他面前,「我買的,可愛嗎?」

  元青瞄了一眼,想搖頭,卻又怕傷了她的心,只好勉為其難的開口,「姑娘說可愛便可愛。」

  「你也喜歡嗎?!」似看出元青的違心之論,她故意說:「送給你!」

  他微愣了下,「送我了?」

  「是啊,」沐晴兒眨了眨眼,「晴兒送恩公一份謝禮。」

  元青微思量,伸手將竹籠給收下,「這份禮還真是……特別。」

  「我這麼特別的人自然得送點特別的東西。」沐晴兒說得一臉驕傲。

  元青一笑,「可是我以為你打算將這條青蛇當成嫁妝,送給你那個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未來夫婿。」

  沐晴兒微愣,她扯了下嘴角,「那是隨口說的。」

  「我知道,只是你如此隨心所欲的暢所欲言,終有一日會惹禍上身。」

  「恩公放心,我會看場合說話的。」

  看她說得一臉十足把握,元青一嘆,「姑娘實在是個性情中人。」

  「說性情中人是好聽話,你倒不如說我孩子氣,」她無所謂的聳肩,嘟嘴,「反正我就是看不慣邱思錦那囂張樣子,才讓她婢女買條毒蛇回去,嚇嚇她。」

  「這世上不平之事何其多,姑娘不可能每件事都插手管!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明白,但就是忍不住,好啦,我答應你,以後會學著忍耐。」她笑了笑,「這樣好嗎?」

  元青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希望你說到做到。只是我說了這麼多,你為什麼還是要嫁給阮靖?」

  沐晴兒搔了搔頭,「你知道了啊?」

  「嗯。」元青點頭。

  沐晴兒斂下眼坦言,「阮二少要個沖喜的妻子,我要些銀子安頓我的弟弟,我們各取所需。不論他是什麼樣的人,眼前有多少危機等著他,我也認!」

  「你不擔心他會死嗎?」他一針見血問。

  「人生自古誰無死,如果真如傳言所說,他為了護主而死,也算是條漢子。」

        元青沉默一會兒,由衷淡笑,「你真的很特別。」

  沐晴兒臉微紅,「恩公這麼誇我,我會不好意思。」

  「你無須不好意思,因為你值得。」靜默一會兒,元青幽幽嘆了口氣,「我無法給你任何保證,但至少儘力保你平安一生!」

  沐晴兒不解的看著他,「恩公,你說這話我不懂。」

  「將來你會懂。」聽見身後傳來的吵雜聲,他好心提醒,「看來邱家小姐來了,你快點走吧!下次看到她就走遠點,別再惹事了。」

  「我沒惹事,不過就是看不慣她虛情假意的嘴臉。」

  「丫頭,」他對她一笑,「她再虛情假意也與你無關,記住,禍患多因強出頭,忍住一時之氣,對你有好無壞。」

  沐晴兒看了元青一眼,微微一笑,拉著奶娘走遠。

  「這公子哥待人溫和有禮,就是不知為何總是戴著斗笠。」奶娘低聲說道:「縱使腳有些不方便,但只要小姐喜歡,奶娘倒也希望……」

  「奶娘,別胡說了!」沐晴兒打斷了奶娘的話,「我已經要嫁人了。」

  「小姐,現在還來得及,雖然阮家家大業大,但老身情願你挑個自個兒喜歡的。」

  「奶娘,不論我心中喜歡的人是誰,我嫁定阮靖。」沐晴兒壓下心中的異樣感受,一心只想給親人一個安穩的生活,情愛不在她的考量之中。

  元青——就當有緣無份吧!

*             *             *

  原本沐晴兒對自己辦嫁妝沒多大興趣,不過為了避免奶娘上街再遇上邱思錦或其他不識相的人找麻煩,所以她儘可能的陪著奶娘。

  今天天氣風和日麗,她想著來到這個時代,她從未見過北寧的秀色風景,所以就想讓奶娘陪她到北寧河附近走走,看看河上風光,才信步走到岸邊,遠遠的就看到一群人聚在前頭。

  「出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多人?」沐晴兒好奇的拉著奶娘湊過去一探究竟。「有人溺水了!」奶娘只瞧了一眼,就嚇白了一張臉,「就跟小姐之前一樣落入河裡被人救起來,不過看樣子似乎已經死了。」

  沐晴兒沒有奶娘的驚慌失措,她冷靜的看著被人群圍著的紫衣男子,瞧他一臉蒼白,緊閉著雙眼躺在地上,一個黑衣男子跪在一旁拚了命的搖晃著他。

  「爺,別嚇奴才,」男子急得眼眶都紅了,「要是你出了事,小的該怎麼辦?」

  「走吧!」奶娘看到這一幕就想起之前小姐被胡家少爺丟進水裡差點一命嗚呼的事,現在仍心有餘悸,「咱們別看了。」

  「若不救他,他就死定了!」沐晴兒不顧奶娘的反對,硬是擠到了前面,推開黑衣男子,手探向紫衣男子的鼻息,已經沒氣了。

  「大膽!」黑衣男子吼道,「你要做……」

  「閉嘴!讓開!」沐晴兒怒斥。

  她的氣勢令黑衣男子一時語塞。  

  沐晴兒腦子回想著以前所學的心肺復甦術,反正盡人事聽天命,她的雙手用力的壓著他的胸膛,然後深吸了口氣,將唇壓在他的唇上,替他做人工呼吸。

  她的舉動令原本喧鬧的四周突然靜了下來,怎麼也沒料到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看到一個女子當街親吻一個男人!

  奶娘嚇傻了眼,這件事若傳出去,阮府會如何看待?!沐晴兒沒想那麼多,一心只想著救人。

  沒多久,紫衣男子在她努力下咳出了一大口水,開始咳嗽。

  沐晴兒見了,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行了,」她看著一旁的黑衣男子,「他沒事了。」

  黑衣男子回過神,連忙扶起紫衣男子,「爺,你嚇死奴才了!」

  紫衣男子沒說話,臉色蒼白的看著沐晴兒,隱約還能察覺雙唇上的溫熱氣息。

  「你救了我?!」他的聲音有些虛弱。

  「舉手之勞。」沐晴兒揮了揮手,要他不用放在心上。

  「扶我起來。」

  黑衣男子連忙扶紫衣男子站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紫衣男子高傲的語調令沐晴兒輕挑下眉,仔細看這傢伙一身行頭挺值錢的,看來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長得也還不錯,不過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卻擺個高高在上的派頭,實在不討人喜歡。

  「就叫我恩人吧。」

  紫衣男子微愣。

  沐晴兒嘲弄一笑,拉著奶娘轉身就走。

  「站住,我還沒準你走!」

  「無聊。」沐晴兒啐了一聲,懶得理會他。

  紫衣男子上前要拉住她,頭卻一陣暈眩。

  「別逞強了!」沐晴兒嘲笑的回看他,「你才從鬼門關回來,還是快點回去休息,把那身濕衣服換下來,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救你一命,你最後卻死於風寒。你放心,我救人是不需要回報的,所以你不用知道我姓啥名誰,下次若還有緣遇到我,記得叫我一聲恩人就好。」

  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緊追著沐晴兒的身影走遠,要不是人太虛弱,他還真想捉住這個有意思的女人。

  「爺,要屬下去嗎?」

  他靠著自己的隨從,搖了搖頭,「有人盯著,算了。」

  他對那隻趁著人多熙來攘往一把將他推入北寧河的手印象深刻,他雖沒看到人,但他猜得到幕後的主使者是誰,這傢伙派人殺他一次不成又來一次。

  他的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眼底陰沉神色一閃而過,才來北寧第一天就出事。有趣,看來這趟北寧之行除了可以會會阮靖之外,還會有更多樂趣在等著他。

  隔日一大早,奶娘焦急的敲著沐晴兒的房門入內。

  沐晴兒揉了揉眼睛,一臉睡眼惺忪,「什麼事啊,奶娘?」

  「小姐,你快換件衣服出來看看,將軍府派人送東西來了。」

  將軍府?!沐晴兒困惑的換了衣服出房。

  布匹、首飾、珠寶幾乎放滿了大廳,令她有些傻了眼。

  「夫人,小的桂花,這是蘭花,我們倆是將軍府從京城裡派來服侍夫人的。」

        將軍府派來的?阮靖?!沐晴兒狐疑的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小姑娘。不愧是大戶人家,就連婢女也長得秀麗,活生生兩個大美人,進退得體,只是,她的目光看著滿屋子的東西。

  「我已經收了聘禮了,這些東西又是什麼?」

  「是將軍特地派人從京城送來給夫人的。」

  阮靖送來的東西?沐晴兒有了興致,好奇的跟著大寶、二寶打量著。

  「小姐!」奶娘忍不住輕拉了下沐晴兒,提醒她還有外人在,矜持些。

  「嬤嬤寬心,將軍交代,這些東西給了夫人,就任憑隨夫人處置。這布匹、珠寶是將軍的心意,從將軍府送來,與阮府無關。」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以把這些全當成嫁妝?沐晴兒的雙眼霎時滿是光亮。

  正愁不知道要給自己辦些什麼嫁妝,將軍府適時送來這些好東西倒是替她省了麻煩,想來阮靖的心思倒是細膩。

  「看來你們將軍人挺好的。」

  「將軍本就是好人。」桂花答腔。

  沐晴兒好笑的看著她,「你是將軍府的人,就算主子不好,想你也不敢吭一聲,所以你說的不能盡信,不過這些東西倒替我省了辦嫁妝的麻煩。既然是將軍給我的東西,我就把這些全都當成是我的嫁妝帶回阮府。」

  「當然。將軍已經交代,全憑夫人處置。」

  這下真是發了!看來阮靖在京城裡應該混得不錯。她打開一個精巧的木盒,裡頭躺著一對通透的羊脂白玉梳,她新奇的拿在手中。

  「夫人與將軍還真是心意相通,這是將軍特地為夫人尋來的一對玉梳,盼兩人成雙成對,白頭偕老。」

  一介武將送她一對代表訂情的玉梳……沐晴兒可不相信阮靖會有如此浪漫的心思,她好笑的睨了桂花一眼。只怕是這丫頭自己的意思,但不可否認,她的話聽來會令人心中舒坦。

  她將梳子放下,又打開另一個盒子,裡頭放著一串珍珠項鏈,每顆珍珠都有拇指大,十足十的好東西。

  「這個正好可以送給阮府的大少奶奶,」她很快的做了決定,知道阮靖的兄長最重視的便是結髮妻子。「桂花、蘭花,你們從將軍府來,對阮府上下是否了解,能給我說說阮府有哪些人,喜歡些什麼?」

  還沒嫁進門,沐晴兒已經打好算盤,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巴結府裡的人,反正都是慷他人之慨,她不會捨不得。

  桂花與蘭花對視一眼,蘭花將一封信封上寫著「晴兒」的信恭敬送上。「將軍提及,若夫人問起,便奉上此信。」

  沐晴兒微愣,伸手接下,打開來一看。有些驚訝阮靖雖是武將,卻也寫了一手好字,上頭仔細寫明了阮府上下的主子、還有各人喜好,甚至連禮物都替她先挑好了。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她莫名升起一絲好感。

  「你們家將軍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桂花和蘭花原本興奮的神情,突然一黯。

  注意到兩人的神色,沐晴兒勾了勾唇,「怎麼,不會他真到了成親那日也不打算回來吧?」

  「將軍的身子不適,怕是會晚些回來。」

  沐晴兒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失望,早認定嫁進阮府等同守活寡,可能連拜堂那日都見不到夫君,但看在他細心替她送上嫁妝、解決她的煩惱,她就不跟他一般見識,就算真到成親那日她得跟隻雞或鴨的拜堂,成了全北寧的笑柄,她也認了。

  她興致勃勃的研究著阮靖送來的珠寶,將所有的思緒全隱藏在盈盈笑臉之下。

*             *             *

  果真到了成親當天,沐晴兒沒有等到阮靖親自前來迎娶,對於預料中的事,她心頭自然不會有太多複雜的情緒。

  阮靖的面子夠大,雖然人因傷重而無法回北寧,卻請到了三皇子——易天凡前來祝賀,據說還從皇室帶來大批的寶物做賀禮。

  沐晴兒滿腦子想的不是這場婚禮沒有新郎,而是那些珠寶,想說那些珠寶若是能分她一些,她就發財了。

  這場少了新郎的喜宴很快就把新娘送進新房,喜娘講了些吉祥話,桂花給了賞銀,便打發人走。

  「夫人,桂花先去替你打盆水。」

  沐晴兒輕應一聲,聽到桂花離去的關門聲,想了一想,直接把紅蓋頭給掀開,入目所及,這間房子擺設雖不特別的華麗,卻有種別緻的古樸感,牆上貼著不少囍字,放眼望去喜氣洋洋。

  「夫人,你怎麼自個兒掀了蓋頭!」桂花進門瞥見在新房四處打轉的沐晴兒,連忙將手中的水盆放在床邊的木架上,上前扶著沐晴兒,要她坐回去。

  「你家將軍又沒回來,」沐晴兒帶笑的看著緊張的桂花,「難不成你要我跟傻子一樣呆坐著,一直等他回來掀蓋頭嗎?不怕我變石頭。」

  桂花無奈一笑,扶沐晴兒回床上坐好。「事情不是夫人想得那樣,夫人心中別覺得不舒服,其實……」桂花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將軍早回來了,只是因為身子不好,所以才沒有親自迎娶。」

  沐晴兒聞言有些意外。

  桂花連忙將紅蓋頭蓋回沐晴兒的頭上,「奴婢知道夫人坐不住,請你忍耐會兒……將軍就來了。」  

     沐晴兒在紅巾底下的大眼睛骨碌碌的打轉,搞不清現在的感覺,原本以為還得好些時候才能見到夫君,萬萬沒料到成親第一日兩人就能碰上面。

  她深吸了口氣,盲婚最剌激的就是新人面對面的那一剎那,她心中沒有懼意,反而有些期待。

  她牢牢的記得阮靖因傷而毀容的事,她自己前世的遭遇,所以絕不會以貌取人,她嫁給他雖然沒有任何感情的基礎,但與他的婚姻換得了自己奶娘和兩個弟弟的將來,他也算是對她有恩,她不會恩將仇報,傷人自尊。

  聽到門口傳來聲音,她緩緩的吐出憋在胸口的一口氣,警告自己,絕對不能在看到阮靖的臉時露出驚嚇的神情。

  不過她的一切心理建設在紅蓋頭掀開的那一瞬間全部崩潰,她驚訝的瞪大了眼,看著眼前熟悉的五官——

  「恩公?!」她脫口喚道:「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喜房,」元青此刻沒有戴著斗笠,臉上帶著淺淺的笑,「自然是來看新娘子。」

  沐晴兒回過神,著急的看著四周,「恩公,你膽子也太大了,今日可是我的大喜之日,你闖進來,若讓人看到可就糟了。」

  「有我在,」他輕聲的說:「沒人敢動你。」

  桂花拿著托盤,恭敬的端來了兩杯茶,「將軍、夫人,請用茶。」

  沐晴兒臉色頓時僵住,「將軍?!」

  元青拿起托盤上的杯子,似笑非笑的掃了沐晴兒一眼,「我還是比較習慣夫人叫我恩公。」沒錯,元青的真實身分正是阮靖。

  沐晴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是阮靖?」

  「先喝了吧。」阮靖拿起杯子,遞到了她的面前。「我傷還未痊癒,不能碰酒,所以這交杯酒就以茶替代。」

  沐晴兒沒有伸手接,腦子有些混亂,「等等,你先把事情解釋清楚。」

  「我姓阮名靖,字元青。所以元青是我,阮靖也是我。」

  沐晴兒瞪大眼,待震驚過後,卻有種被耍的感覺。她的目光看向他的腳,「大少爺說你受了重傷,毀了容,腳也廢了!」

  「受傷是真,不過正如你所見,我的傷勢沒有傳言中嚴重,」他輕描淡寫帶過,「外頭的消息是故意放出去的,為的便是讓外人認定我已是個廢人,不再對任何人造成威脅。」

  沐晴兒心中五味雜陳,雖說自己想要嫁進阮府的心思也不太光明磊落,但若是從頭到尾被當成棋子擺弄,心頭仍是不舒服。

  想到招親那日,阮靖在阮府的園子裡跟她說的那一番話,還有阮大少似有若無的要她打消嫁進阮府的念頭,她心中似乎有些明白了。

  「自始至終,你根本不想娶妻!你大哥也很清楚?!」

  阮靖沒有隱瞞,老實點頭,「娶親是父親的意思。我因病還鄉,只想圖一方清靜,從未有娶妻的念頭。」

  「既然如此,你哥哥最後為什麼還要替你答應這門親事?」

  因為他大哥堅持沐晴兒跟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過這一點,阮靖沒打算告訴她,大哥自作主張令他吃驚,但走到這步田地,他只能想辦法把傷害降到最低。他揚了揚手中的杯子,「這交杯酒,喝不喝?」

  「不喝。」沐晴兒賭氣的說。

  阮靖也沒有勉強,竟然自顧自的將兩杯茶給飮盡。

  「將軍!」在一旁伺候的桂花有些驚訝,出聲制止卻已經來不及。

  「下去吧。」阮靖開口。

  桂花不敢遲疑,知道他們夫妻有話要說,連忙退了出去。

  「我可以理解你的氣憤,」門一關上,阮靖看著一臉不快的沐晴兒,「但你我心知肚明,這不過就是場各取所需的婚事。」

  聽到他不帶情緒的陳述,她的臉色微僵,說不清自己此刻心中的感覺。

  「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但你硬是闖進這一團混亂之中,既然走到這步田地,只能將錯就錯!你要一個安身立命之地,我給你,只要你替我瞞著我的情況,在外頭繼續說我是個廢人夫君,就當你對我的報答,等時間一到,我自會放你出府。」

  「放我出府?!」她懷疑的看著他,「意思是打算休了我嗎?」

  他平穩的回視她,點了點頭。

  這真是荒謬,就算是各取所需的婚姻,他也無須傷人的在結婚第一天就跟她講離婚吧?!她快要氣炸了!

  她的手緩緩握成拳,「我可以問原因嗎?」

  「原因與你無關,知道太多,對你也沒好處。」他的口氣沒有太大的起伏,「總之時間一到,我放你出府,在那天到來之前,你就安份的待在這個暖月居,不要惹事,我也不會打擾你。」

  她清明的眸子直視他的雙瞳,明明和在街上不顧一切出手相救是同一個男人,當時給了她如沐春風的感受,現在他們成了夫妻,在他的神情裡卻看不到過去一絲絲的溫柔。

  阮靖自顧自的坐在圓桌旁,「餓了吧?吃點東西。」

  沐晴兒冷著臉,挑了個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下。

  「要我不打擾你可以,」她壓下心中的複雜感覺,逕自問道:「但有些事我一定得要問清楚,不然我現在就走!」

  阮靖沒有說話,只是逕自拿起筷子吃東西,似乎沒把她的威脅看在眼裡。

  沐晴兒感到不悅,硬著聲音開口,「你之前說……你在京城裡得罪了人,隨時可能沒命,是真的假的?!」

  他神色自若的用著桌上的點心,淡淡的說:「現在才想到害怕嗎?」

  「去你的!」她再也忍不住的用力一拍桌子,「我有什麼好怕!若真有敵人,要的也是你的命,跟我什麼關係?」

  他沉默一會,嘴角微微一扯,帶著些許嘲弄,「你說的沒錯,我的死活確實與你無關。不過既然我的安危與你無關,你也不需多問,不是嗎?」

  簡單幾句話就堵得沐晴兒說不出話,看著他英俊的五官,她有氣卻無處發。

  「我再問一句,」她丟下自尊,硬著頭皮問:「你娶了我,現在又想與我劃清界線,是不是因為擔心我會因為你的關係而惹禍上身?」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兒女情長可不能當飯吃。」他平穩的看著她,看著最後一絲希冀從她的眼底抹去,「你只要記得自己的身分,你不過就是我花了萬兩聘金買來,為的只是讓我爹安心,放心讓我與我大哥分家。」

  他直截了當的回答,彷彿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她的心冷了。是啊!在他心目中,她不過是他買來的女人,自己確實自作多情。

  「我明白了。」她咬著下唇,掩去心頭的難過,「反正我也沒興趣因為你的關係而賠上自己的一條命,所以你最好早點休了我。不過若真到那一天,我頂著阮家下堂妻的身分,這輩子也沒什麼指望,我還要你萬兩黃金。」

  阮靖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要不是我了解你,我還真以為你視錢如命。」

  「我本來就視錢如命,」她冷冷回嘴,「不然我怎麼會被你用萬兩聘金給買回來!」她拿他的話回敬他。

  阮靖默默的將筷子放下。「看來我在這裡只會徒增你的不快,我還是走吧!時候不早,你早點歇息。」

  他喚來守在門外的桂花伺候,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他動作有些遲緩的背影,沐晴兒的眼眶微熱,氣他更氣自己竟然會有難過的感覺。

  「桂花,」沐晴兒咬牙切齒的說,「我要收回我之前說的話!」

  桂花看著沐晴兒的表情,識相的沒有答腔,只是手腳俐落的替她更衣。

  「你家將軍不是好人!」

  「將軍人很好,奴婢跟蘭花還有將軍身旁的四個護衛,亦山、亦海還有夜風、夜竹,從小就跟在將軍身旁,我們是死去的夫人親自替被送進京的將軍所挑的隨從、奴婢。將軍因為救五皇子而受了傷,心情一直不見好轉,夫人就不要跟將軍計較了。」

  想起初識時跟在阮靖身邊的那四個壯漢,原來都是從小跟著他長大,看來是很厲害的人物。

  她看著桂花,嘲弄的開口,「我不會跟他計較,畢竟我只是他用萬兩黃金買來的女人,給他爹安心用的。」

  桂花在心中嘆了口氣,明明就是一對璧人,怎麼會在新婚之夜就槓上了,接下來還有長長的一輩子,真不知道這兩人要鬧到什麼時候。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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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4:1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天才微亮,沐晴兒便任由桂花擺弄打扮,她若有所思的低頭打量手中的那對玉梳。

  「這真是阮靖挑的?」她抬起頭,視線在鏡中與桂花的相遇。

  桂花點著頭,「是啊。」

  梳子有私訂終身、欲與你白頭偕老的意思,阮靖特意挑送給她,是無意還是有心。他對她真的沒有一絲感情?

  一個個的疑惑弄得她心頭煩躁,她用力的將梳子放下,「以你家將軍現在的情況,他應該不會與我一同去向公公與大哥、大嫂請安吧?」

  桂花微微一笑,「若夫人想要將軍陪同,奴婢可以叫蘭花去向將軍問一聲。」

  「不用了。」打量了下鏡中的自己,在桂花巧手的打扮下,她還挺美的。氣歸氣,但幾乎一夜無眠的她,前後推敲了阮靖的話,她很清楚阮靖現在的處境並不安全,所以越少人知道他現在身子的狀況越好,她不至於愚昧的讓一時意氣之爭置他於險地。

  「我們走吧!」她在桂花的扶持之下,去向長輩請安。

  不過才開門,卻意外看見阮靖等在門外。他坐在步輿上,由亦山、亦海兩兄弟抬著,夜風和夜竹則恭敬的立在一旁。

  沐晴兒打量著他,阮靖再次戴上斗笠,遮去了他的臉,她有些嘲諷的問:「你這樣子,該不會是要陪我去請安吧?」

  「夫人進門第一日,這是應該。」他的聲音有氣無力,似乎真的病得不輕。

  「若真要論應該,你昨日應該親自迎娶才對!」她忍不住反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彆扭什麼,反正心裡就是不爽,尤其她為了他一夜未眠,此刻他卻一派悠哉樣。

  「你我之間,」他平靜的回她。「情況本就特殊。」

  「是啊!」她心一擰,露出一抹虛偽的笑,「不用你一再提起你我之間的特殊情況!走吧,我們還是早點去請安,我得讓我傷重的夫君早點歇著才是好妻子!」

  他們才走到阮父所居住的憶蘭閣門口,邱思錦早就等在那裡,再過幾日她就要出嫁了,還以為她會忙著當新嫁娘,誰知道竟一大清早就出現在這裡。

  「二表哥,」邱思錦迎上前,目光看了沐晴兒一眼,才不太情願的喚了聲,「二表嫂。」

  阮靖沒說話,只是點了下頭,坐著步輿,直接讓人抬進了屋子裡。

  沐晴兒看著邱思錦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得嘴一撇。

  這女人若真的喜歡阮靖,不該因為他身上的殘缺而放棄他,現在擺出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是要演給誰說穿了,什麼情愛都是假的,這女人最愛的人是自己,不想將來吃苦,所以情願壓下心中的情感,嫁給另一個男人。不過只要將來別後悔,自私一點也不是壞事,畢竟情感這種東西很容易隨著時光而改變,今日愛,或許明日就恨了。

  最傻的就是她這個白痴,看著阮靖的背影,她嘲笑自己,若有朝一日真的萬劫不復也是自找的!

  她低下頭,要演戲大家一起演,跟在阮靖的身後,她恭敬的進屋。

  阮家當家阮震天早早就坐在屋子裡等著,這些年來,他幾乎都待在棲鳳山上的寺廟裡,家業全交到了大兒子阮陽的手中,這次要不是因為阮靖差點一命嗚呼,他或許還不會下山來替阮靖安排終身大事。

  沐晴兒進門,裡頭除了招親那日見面的阮陽之外,其他都是生面孔,尤其是坐在阮震天旁的俊秀男子,一身貴氣錦袍,面露淺笑。

  「三王爺!」阮靖出聲輕喚。

  「快別——」見阮靖要起身,易天凡連忙說道,「都是自家人,你身子不好,無須行此大禮。」

  三王爺?沐晴兒看傻了眼,阮靖的表哥?!沒料到當今的三皇子跟阮靖一樣是個帥哥。

  一旁跪著的桂花輕咳了下,沐晴兒立刻會意,連忙跪下行禮。

  「弟妹,我都說是自家人,快快請起!」易天凡低頭,柔聲的對沐晴兒說。

  「謝三王爺。」沐晴兒微低著頭站起身,抬頭偷瞄了下易天凡,他一臉溫柔,看來該是個好相處的人。

  「先奉茶吧!別因我而壞了規矩,今日本王不是皇子,只是來看看表弟和甫進門的表弟媳。」

  沐晴兒在桂花的扶持之下跪在軟墊上,給公公奉茶。

  阮震天多年參佛,樣貌慈祥,微笑的喝了口沐晴兒奉上的茶,給了她一個紫檀盒當見面禮。

  「靖兒好福氣,」阮震天笑得安慰,「娶了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

  「是晴兒好福氣能嫁給了相公。」沐晴兒接過紫檀盒,交給一旁的桂花,嬌羞的瞄了阮靖一眼,滿是女兒家的嬌態。

  看著她的神情,阮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沒料到這女人戲演得還不錯,不知情的人真以為兩人是對再恩愛不過的新婚夫妻。

  「好,說的極好。」阮震天聞言笑得開懷。

  沐晴兒轉過身,繼續給阮陽奉茶。

  「弟妹!」阮陽接過了她手中的茶,對她溫柔一笑,「這是我娘子,菀煙!」

  「大嫂。」沐晴兒有些意外阮陽的娘子竟然是個棕髮、棕眼的外國人,外頭說阮家大少奶奶奇醜無比根本就是胡言亂語,這女人長得極美,看來因為是異族女子,所以才會有那些傳言。

  「弟妹,」菀煙送上自己繡的荷包,「我的繡工一般,希望弟妹別嫌棄。」

  「大嫂客氣了,我……」

  「胡說!」阮陽在一旁打斷了沐晴兒的話,「菀煙就算胡亂幾針也是鬼斧神工!」

  這阮大少護妻心切,沐晴兒好笑的看向阮陽。

  菀煙不好意思的對沐晴兒一笑,暗暗的拉了下阮陽。「別胡說,讓弟妹笑話了。」

  「我哪裡胡說了,我說的明明是實話,不然你問弟妹,弟妹你看我娘子的繡工是否了得?」

  低頭看著荷包上的水鴨,「這鴨子極為可愛!」沐晴兒盡力找到了形容詞。

  菀煙臉一紅,低下了頭。

  「弟妹,這是鴛鴦!」阮陽喳呼,「看來弟妹還真是被圈在繡房裡,連鴨子、鴛鴦都分不清,這可不行,我二弟可是護國將軍,文武雙全,你得多讀點書才配得上他。」

  沐晴兒對阮陽輕挑了下眉。他要疼老婆,她沒意見,但若再說下去就過份了。明明就是自己的老婆繡的鴛鴦像水鴨,還要她認了自己書讀得少,見識淺薄。

  阮陽對她眨了眨眼,握住了菀煙的手。

  「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多讀點書。」沐晴兒順著阮陽的話哄著菀煙,一個簡單的動作,輕易的看出兩人夫妻情深,她還真有點羨慕。

  不自覺的,她的目光看向阮靖,就見他根本沒看她,整個人有氣無力的癱在步輿上,一副隨時可能去見閻王的虛弱樣。

  「將來還請弟妹對我二弟多擔待。」

  沐晴兒當然聽出阮陽的話中有話,她揚了下嘴角,「對一個快死的人,我當然會多擔待。」

  她的聲音很小,只隱約飄進了阮陽的耳裡。

  阮陽輕笑,拉著菀煙坐了下來。

  「大表哥和大表嫂的感情多年來始終如一。」易天凡含笑的看著阮陽夫妻,「真是令本王羨慕至極!」

  「王爺說笑了。」阮陽說道,「王府裡也有幾位蕙質蘭心的妃子,才該是令人羨慕。」

  「人生有些東西不在於多,若能找到懂得自己的,一生一個就夠了!姨父,」易天凡看著若有所思的阮震天,「對吧?」

  阮震天想起死去的妻子,點了點頭,「王爺說的極好!」

  「這阮家上下總是一片和睦,來了之後,本王真不想走了。」易天凡的目光看著不發一語的阮靖,「只是怎麼本王聽說兩位阮家少爺打算分家呢?」

  「臣已成親,」阮靖輕咳了聲,氣若遊絲的開口,「分家本是理所當然。」

  「但你身子不好,留在阮府,有表哥在,才能有好照料。」

  「臣有晴兒照料就夠了。」

  沐晴兒眼底閃過不以為然,明明就要跟她劃清界線,現在卻把她說得很重要似的,見三王爺看著她,她立刻嬌柔一笑,「妾身會好好照料將軍。」

  「王爺,爹與我原本也不贊成分家,只是……」阮陽長嘆了口氣,「這些年來天災不斷,圓通大師算出阮家劫數未盡。雖說方士之言不可盡信,但我還真是被嚇住了。分家之後,我打算帶著菀煙回北方大漠,這一去千里路遙,若元青跟著,身子只怕會承受不住,所以只好順了元青的意。」 

  易天凡有些驚訝,「表哥要離開北寧?!這數代家業,姨父……你真捨得」

  「王爺,眼前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沒什麼捨與不捨。」禮佛多年,阮震天早看開了許多事,他並不清楚兩個兒子這麼做的用意,但他相信他們這麼做一定有其道理,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是阮靖一直未娶親,這次阮靖點頭同意娶親,他便同意讓兩兄弟分家。

  易天凡沉默一會兒,最後揚起嘴角,「如此豁達,倒令本王學了一課!元青身子好些了嗎?」

  「謝王爺關心,已經好了許多。」阮靖刻意裝出虛弱聲音,擺明了不是這麼一回事。

  易天凡沒有懷疑的嘆口氣,「這次要不是五弟不懂事,你也不會白白招受這罪!」

  「是臣不慎,與五王爺無關。」

  「你永遠如此的忠心護主,難怪父皇倚重你,縱使你告病返鄉,依然讓你手握兵權,你可得快點好起來,我需要你!」

  「臣明白。」

  沐晴兒低垂著目光,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奇怪,怎麼好像有一丁點的不對勁,但到底哪裡不對,她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王爺、爹,二弟的身體不好,不如早點讓弟妹陪他回暖月居歇著吧!」阮陽是個聰明人,適時的替自己的弟弟開口,「我和菀煙陪王爺和爹一塊兒用早膳。」

  易天凡也沒有留人,手輕輕的一揮。

  阮震天交代了下人好好伺候,便讓新婚的兩人離去。

  沐晴兒看得出阮震天真心疼愛兩個兒子,不過他卻沒料到自己也被兩個兒子蒙在鼓裡。

  「你最好晚上睡得著。」才踏出憶蘭閣,沐晴兒就開口。

  阮靖坐在步輿上沒有反應。

  她沒好氣的抬頭看他,「讓自己的爹為自己憂煩,你心裡還真過意得去。」

  「情況特殊。」阮靖淡淡的開口,「逼不得已。」

  到底有何逼不得已?!她想問,但也清楚問了他也不會說。她很不喜歡現在的情況,自個兒就像是被娶進門的一塊木頭,任他隨意擺放,看樣子他還真打算徹底視她於無物。

  「二表哥,我特地從家裡弄了點你喜歡吃的東西,」才走進兩人居住的暖月居,就見邱思錦已等在月亮門前,絕美的臉蛋帶著一抹紅暈,「我親自送來暖月居,思錦陪你用膳可好?」

  「多謝表妹,但我累了,想休息。不如,你陪你表嫂吧!」

  兩個女人的身子同時一僵,沐晴兒沒好氣的看著阮靖,暗忖,自己不想應付就丟給她,他還真好意。

        「是啊!表妹,」雖說她跟阮靖不若一般尋常夫妻,但是她也不喜歡邱思錦這個做作女,於是故意順著阮靖的話,「你就當發善心,陪我這個嫁給廢人的可憐表嫂吃個飯。」

  「二表嫂,你怎麼能說表哥是個廢人?」邱思錦變了臉,瞪著沐晴兒斥道:「果然是身分卑賤的丫頭,一點都不知進退。」

  沐晴兒嘲弄的看著邱思錦,「表妹說的對,我確實是個身分卑賤的丫頭。所以說話讓表妹聽了心裡不舒服,真是罪過!只不過表妹,我怎麼好像記得這些話你這個高貴的表小姐之前也說過,還是你貴人多忘事,明明就是你嫌棄將軍的殘疾在先,這個阮家,二少奶奶的位置才會便宜了我這個不知進退的賤丫頭。」

  「怎麼,現在我只是重複你以前形容將軍的話,你就來指責我。」她眨了眨眼,眼眸流轉著水氣,楚楚動人的看著阮靖,「將軍,我實在委屈!」

  阮靖沒料到沐晴兒會突然靠近,可礙於邱思錦,只能抬起手,狀似安撫的輕拍了拍她。

  邱思錦見狀,臉色一白。

  「將軍,看來我與表妹身分不同,不小心就會惹表妹不快,」沐晴兒檫了擦濕潤的眼角,柔聲說道,「但表妹過幾日就要嫁人,常往阮府的暖月居跑也不好,畢竟表小姐之前心儀將軍是眾人皆知的事,若傳進胡家人耳裡,說表妹對將軍餘情未了,對表妹也不好,不如將軍還是要表妹以後別來了,以免有損表妹清譽。」

  「就由你作主吧!」阮靖擺明了不想插手此事。

  一得到首肯,沐晴兒立刻轉頭,目光有神的直視著邱思錦,「表妹,將軍的話你聽到了,不送!」

  邱思錦眼眶紅了,看著自始至終沒看她一眼的阮靖,不由得摀著臉,帶著婢女跑了出去。

  阮靖的目光淡淡的看著邱思錦走遠。

        「心疼嗎?」沐晴兒冷眼看著他問。

  阮靖倒很識趣,「這裡由你作主,我不予置評。奕山、奕海,抬我上書閣。」

  看著阮靖的背影,沐晴兒忍不住扮了個鬼臉。

  「夫人,」桂花擔憂的看著她,「將軍對表小姐沒有你以為的那種心思!」

  「我明白。」沐晴兒收回目光,好笑的看著桂花,「難不成你以為我趕走邱思錦是因為嫉妒嗎?」

  桂花確實這麼以為,「難道夫人有別的盤算嗎?」

  沐晴兒一嘆,「若將軍想要瞞著自己的情況,越少人進出暖月居越好。今天我對邱思錦如此不留情面,若她還有點羞恥之心,到她出閣前,她該不會再踏進暖月居。你交代下去,就說將軍身子不適,不喜見客,若有事,就在暖月居外稟報就好。除了你與蘭花兩姊妹,還有亦山、亦海、夜風、夜竹外,其他人都別進來!」

  「是。」桂花興奮的一笑,用力的點著頭,「原來夫人是關心將軍,還是夫人設想周到,奴婢馬上去辦!」

  嘴巴不說,但她確實關心他,只是他會在乎嗎?!

  秋風揚起,帶來涼意,沐晴兒抬頭,視線落在書閣裡的阮靖身上。

  他與她隔了段距離對視許久,他沒說話,她也沒開口,最後是她移開了視線,走進了寢房。

*             *             *

  暖月居有兩棟宅院,巧妙的建在一湖清水之上,他們兩人現在分居兩處。

  這裡雖然景觀宜人,但畢竟只是一小方天地,阮靖縱使不良於行,但正值壯年,他真甘心一輩子被困在這裡?!

  她猜不透他,也無法猜透,微斂下眼關上房門,也隔絕他跟在她身上的視線。他要她記住自己是一個被花萬兩黃金買來沖喜的女人,無權知道太多……她會學著,不要將心思放在他身上。

  沐晴兒要桂花替她找來一塊木炭,一大清早就在紙上仔細的作畫,桂花則在一旁看著覺得新奇,但沒有開口打擾。

  「好了。」忙了大半天,沐晴兒終於停筆,得意揚揚的看著自己的作品。桂花在一旁瞧,「夫人,這椅子好特別!」

  「當然特別,這可是做給你家將軍的。」沐晴兒一笑,「走。」

  桂花連忙跟在沐晴兒的身後,「夫人要上哪?」

  「出去逛逛。」沐晴兒爽朗的回答。

  桂花聞言,連忙叫上蘭花,拿披風趕上去。「夫人,你出府要不要跟將軍說一聲?」

  「不用了!你家將軍神通廣大,」看了書閣的方向一眼,成親多日,阮靖從來沒有踏出書閣過,她聳了聳肩,「我看我每天做些什麼事,他都一清二楚,只怕我前腳才離開暖月居,他就已經知道了。」

  桂花聞言微愣,看來將軍和夫人雖然「相敬如冰」,但對彼此都已經到了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境界了。

  「我們從後門出去。」沐晴兒很快的做決定,她不想要擅自出府引來不必要的耳語。

  桂花和蘭花乖乖跟著走,不過才踏出暖月居,卻遇上易天凡帶著侍衛走了過來。

  沐晴兒見狀,不由得停下腳步,連忙跪了下來。

  「弟妹請起。」易天凡說道。

  沐晴兒讓桂花將自己扶起來。奇怪,怎麼易天凡沒派人來通傳一聲,就直接來到了暖月居前。

  「今日午膳後,本王便要返京,離去前,想要見見元青。」

  「將軍身子不方便,」沐晴兒想起了阮靖的交代,於是說道,「下床都要人伺候著,整天只待在屋子裡,連門都不想踏出,想將軍該是怕受人側目,心頭難受,所以不喜他人打擾。」

  「不是說好了些,怎麼會……」

  「將軍只是怕讓王爺擔憂,事實上……」沐晴兒幽幽嘆口氣,「就算華佗再世,可能也無法治癒將軍的臉和那雙腿。」

  「他真如此嚴重?!」易天凡的眼底閃過一抹擔憂。 

  「嗯!」沐晴兒點點頭,眼眶含淚,「比傳言更甚。」

  「可惜他一介將才,卻淪落如此下場,委屈了弟妹。」

  沐晴兒臉上滿佈哀戚之情。「妾身不敢說委屈。三王爺若想見將軍,妾身去通報一聲,請三王爺在……」

  「免了,元青若不喜他人打擾,那就罷了。」易天凡嘆了長長一口氣,「看弟妹的樣子,他真是傷得不輕,不如本王多派些人手伺候,替弟妹分憂。」

  「妾身謝過王爺好意,只是將軍因腿傷而性子有些暴戾,若暖月居無故多了生人,只怕會責罵妾身,妾身還請王爺收回成命。」

  易天凡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勉強。煩請弟妹告知元青,因為京裡有事,本王得趕回去,過些時日再來看他。」

  「妾身代將軍謝過王爺厚愛。」

  易天凡皺著眉頭,轉身走開。

  直到腳步聲走遠,沐晴兒這才抬起頭,臉上閃著得意的笑,瞄著桂花和蘭花,「我演技不錯吧?」

  「夫人厲害。」桂花一臉佩服。

  沐晴兒骨碌碌的轉了下眼,暗忖,這個三王爺笑容溫和,該是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怪怪的,他關心阮靖……是真心的嗎?!

  「三王爺跟你家將軍關係如何?」她刻意帶著桂花和蘭花在園子多待了一會兒,確定三王爺不會再回來,這才帶著她們出了阮府,在城裡四處打轉。

  「比親手足還親!」桂花說道。

  「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阮靖的傷勢連他都要瞞?」沐晴兒一針見血的問:「阮靖的情況可沒瞞著他自己的親大哥……阮陽。」

  這個問題連桂花都無法回答。

  沐晴兒察覺古怪,但阮靖不要她多管閒事,她也不知道從何插手,不禁撇了下嘴。

  北寧城是北方重鎮,第一大城,人口繁密,一片欣欣向榮。

  看著沐晴兒一臉若有所思,桂花忍不住說道:「夫人,你難道不覺得你與將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將來一定會很幸福。」

  「我與他沒有將來!」沐晴兒沒給桂花說完的機會,眼底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光芒,「不管你想說什麼,我與他最終將走到勞燕分飛一途,這是你家將軍一手安排的結局,我只能聽從,所以我與他保持距離就好。」

  「可是夫人,將軍對你……」桂花欲言又止。

  沐晴兒好笑的掃了她一眼,「你想說,他對我有情是嗎?」

  桂花用力的點著頭,「桂花跟在將軍身邊多年,還沒見過將軍對個姑娘上心過。」

  聽到這話,沐晴兒心中還真是五味雜陳,她死過一次,實在不想再拿自己的一生放在一個男人身上。

  在這個時代,位高權重者要一個人的腦袋是不需要理由,若最後她真的為了他得賠上自己的一條命,會不會太愚蠢了?

  前頭傳來吵雜聲,吸引了沐晴兒的注意力,她走向前方圍觀的人們一瞧,是那個噁心的色胚——胡有量!

  就見他凶神惡煞的踢著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男子,一旁是一堆被砸壞的木製品。

  「他媽的,這白痴弄髒了大爺的衣服,給我納命來!」

  「大爺,小犬是不小心的,對不起、對不起!我替您擦……」

  「別拿你的髒手碰我,」胡有量不客氣的又踢了老人家一腳。

  周遭圍觀的人不少,雖然有人臉上寫著氣憤,看不慣這件事,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為老人幫腔。

  「再打下去,就要打死人了!」沐晴兒皺眉,忍不住斥了一聲,「住手!」

  胡有量正要踢向老人家的腳硬生生的停住,狐疑的目光移到沐晴兒的臉上,竟看到他朝思暮想的美人兒。

  以前總看她一身破爛,現在打扮起來,嬌滴滴的模樣還真是令人垂涎三尺。

  「我的美人兒,真是想死大爺我了!」胡有量不客氣的伸出手要拉她。

  沐晴兒不屑的撇嘴,身子靈巧的一閃,「少用你的髒手碰我,識相的話,快滾開!」

  「瞧這派頭,聽說你嫁進阮府,看來是真的。」胡有量面子掛不住,粗聲粗氣的說,「別以為自己真是金枝玉葉,不過就是嫁了個廢人,等同守活寡。過不了多久,等你把阮家的二少爺給克死,被趕出阮府,你就只能跪著來求我了。」

  沐晴兒冷冷看著他,跟他講話簡直拉低了自己的身分,她看著被打倒在地的老人家,注意到他的腳似乎被打斷了,頓時怒火中燒,上前要將人給扶起來。

  胡有量又伸手要拉住她,但是手還沒碰到沐晴兒,頭就被塊木頭襲擊。

  他痛得叫出殺豬般聲音,沐晴兒嚇了一下,這才看到一向沉默不多話的蘭花撿起了一旁被打爛的木椅,用力的砸向他。

  胡有量摀著頭,鮮紅的血液流下,他忍不住驚恐大叫,「還愣著做什麼,把這幾個賤女人全捉起來!」

  他的下人全都一擁而上,只見蘭花身手俐落,沒幾下就把幾個大男人全給打趴,還不忘將胡有量試圖碰觸沐晴兒的手硬生生的折斷。

  「蘭花!」桂花在一旁拍手叫好,還不忘提醒,「別忘了……還有腳,把這傢伙的兩隻腳都給折了,看他以後怎麼出門來欺負人!」

  蘭花冷著臉,不留情的打斷了胡有量的兩條腿。

  「滾!」她瞪著他們,簡單的吐了個字。

  胡有量痛得昏了過去,他的下人連忙抬著他,連滾帶爬的一溜煙跑了。

  沐晴兒跟圍觀的人群一樣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向來沉默不多話的蘭花有這麼好的身手。

  「蘭花,你好棒!」她忍不住用力的鼓掌叫好。

  蘭花聞言,臉上的殺氣消失無蹤,露出嬌羞的淺笑,「讓夫人受驚了。」

  「沒有的事。我看你打壞人,不知心中有多爽快,」沐晴兒開心的說,「你真是太厲害了!」

  「謝夫人誇讚。」蘭花說完,默默的退到一旁。

  受傷的老人家有些狼狽的跪在地上,「多謝姑娘們相救。」

  「你受了傷,別行這種大禮。」沐晴兒伸手將人扶起,「看你傷得不輕,我送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老人家依然驚魂未定,連忙爬到角落抱住害怕得縮著身子的兒子,「慶子不用怕,壞人走了,沒人會打慶子了!」

  沐晴兒走過去,低頭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她彎下腰撿起方才被丟在一旁的椅子,但手還沒碰到,就被慶子伸手推了一把。

  「夫人!」桂花連忙伸手扶住她,臉一沉正要罵人,卻被沐晴兒用眼神制止。

  「慶子,不可以無禮!」老人家連忙彎腰賠不是,「對不起,夫人!這椅子是慶子的寶貝,親手做的,最喜歡。」

  沐晴兒看著一旁被打壞的木椅,「這些全都是慶子做的嗎?」

  「是我與慶子一起做的。」老人家嘆了口氣,「我老了,眼睛不太行,以前還能多做些大點的東西,但現在沒法子,只能做些椅子、凳子,掙點銀子。慶子的腦子打出生就不好,雖然手巧,但沒人敢用他,我們爺倆只能靠著做些小玩意過日子。」

  沐晴兒不怕慶子一張黑黑髒髒的臉,蹲到了他的面前,「你叫慶子?」

  慶子怯生生的瞄著她,點了點頭。

  「你做的椅子好漂亮,可以給姊姊看看嗎?」

  慶子用力搖搖頭。

  「沒關係!」沐晴兒微笑制止老人家的斥責,就算只是一眼,也可以瞧得出這椅子做得很精巧,不單老人家的手藝好,慶子的能耐也很值得期待,她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慶子跟慶子的爹能做這個嗎?」

  慶子沒說話,目光死盯著那張圖裡的奇怪椅子,眼底閃著奇怪的光芒。

  「這叫輪椅,姊姊的相公腳不方便,需要一個可以活動的椅子,」她柔聲道:「慶子若會做的話,還能做給自己的爹,你看,現在爹的腳傷了,若有這椅子,就能推著爹四處走,你說好不好?」

  慶子突然伸出手,一把將圖給搶過來,塞進自己的衣服裡。

  「慶子,怎麼可以搶東西?」慶子的爹一急,連忙斥責,「快把東西拿出來!」

  「老人家,他要就給他吧!」沐晴兒站起身,要桂花拿些銀子交到老人家的手裡,「你先拿這些銀子去看大夫,等身子舒爽些,上二衚衕找沐家的奶娘,就說是沐家小姐交代你們過去,叫奶娘派人叫我一聲,我會回沐府與你一見,我有事相求。」

  「夫人對小的有恩,沐家我會去,只是這銀子……」老人家搖著頭不願意收銀子。

  「拿去吧!你帶著慶子過日子不容易,這銀子不多,但應該還能撐些時候。」老人家想了想,最後也沒推託,拿著銀子跪在地上,用力的磕著頭。

  沐晴兒見狀有些無奈,連忙將人扶起。這時她的眼角注意到角落有些動靜,但四周看熱鬧的人全都沒注意到。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她一眼就認出是被她所救的紫衣男子。

  他在角落瞇著眼睛打量她,眼神似乎在探索什麼,令沐晴兒沒來由心頭發毛。

  「夫人?!」蘭花注意到沐晴兒的異狀,不解的輕喚一聲。

  「蘭花,你看……」沐晴兒才分心一會兒,紫衣男子已經消失無蹤。

  蘭花看過去,自然什麼都沒看到,「夫人,你要奴婢看什麼?」

  沐晴兒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沒什麼。」

  她扶起老人家,送他去看大夫,將那個神秘的紫衣男子給拋到腦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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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4: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在暖月居裡,夜靜悄悄的有些詭異。

  沐晴兒靠著窗檯,看著不遠處的書閣,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裡頭的阮靖。也只有在夜幕低垂,緊閉的門窗才會打開,她也才有機會可以看看他。

  縱使他察覺到她盯了他大半夜,也沒有費心的看她一眼,始終靜坐低頭看書,好似屋外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夫人,晚了。」桂花在一旁輕聲的說:「奴婢替你鋪床。」

  「我不睏,」沐晴兒的手撐著下巴,連頭都不回的說:「桂花你說,他是存心的嗎?」

  她坐在這裡盯了阮靖好久,除非他是死人,不然不可能沒有感覺,不過他卻連個眼神都不願賞給她。

  桂花微笑的順著沐晴兒的目光看向阮靖,「方才蘭花替將軍沏了壺茶送去,今夜將軍心中似乎有事。」

  「有事又如何?他縱使有事也不會告訴我。」提到這個,沐晴兒頓感煩躁,起身離開了窗檯,往大門的方向而去。「蘭花呢?」

  「在外頭。」桂花連忙拿了件披風跟在她身後。「外頭冷,夫人小心身子。」

  「我沒這麼嬌弱,」沐晴兒好笑的掃了她一眼,「不過我倒有個疑問想問你。」

  桂花趁沐晴兒問話停住腳的機會,將披風替她穿戴好,「夫人想問桂花什麼?」

  「你與蘭花是將軍賞給我的人,但若有一日我與將軍的命令相違背,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桂花沒料到沐晴兒會問她這個問題,她想了一下回答,「將軍將我與蘭花賜給夫人,我們姊妹倆自然是夫人的人,一定聽夫人的,但我們的命,是將軍的。」

  沐晴兒覺得好笑的看著桂花,「這話不跟沒回答我一樣?」

  「若夫人與將軍心意相通,一生都不相違背就行了。」

  看著天上皎潔明月,沐晴兒揚起了嘴角,「一生不相違背,談何容易!」她推開門,叫了一聲,「蘭花。」

  蘭花一聽到叫喚,立刻走到她跟前。「夫人。」

  「教我功夫!」沐晴兒直截了當的說:「我要學!」

  蘭花微驚,向來不擅言辭的她,只能看向桂花。

  「夫人,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學什麼功夫。」

  「防身健體啊!今天要不是有蘭花在身旁,難保我不會被打一頓,現在學點功夫,以後也能自保。」

  蘭花看著沐晴兒痩弱的身子板,真不是個練武的料,若真要學,只怕還沒學會一招半式,就先傷了自已。

  「這件事,」桂花遲疑的開口,「不如先問過將軍吧!」

  「你剛剛才說凡事都聽我的,怎麼一眨眼,有事就得去問過他呢?」沐晴兒嘲弄的看著桂花。

  桂花與蘭花對視,一時語塞,進退兩難。

  沐晴兒也沒勉強,目光直落在阮靖門外的夜風和夜竹,夜風這人向來不苟言笑,嚴肅過人,她看著笑臉盈盈的夜竹,這傢伙就單純多了,除了嫁來的那日看到了亦山、亦海之外,這幾日都沒見到那對兄弟,只有夜風和夜竹輪流守著阮靖,她對夜竹勾了勾手指。

  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夜竹把沐晴兒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他困惑的搔了搔頭,看了自己的兄長一眼,見他沒說什麼,這才一個躍身,來到了沐晴兒的跟前,「夫人。」

  「夜竹,」沐晴兒拍著手,「你的動作真帥!」

  「沒有啦!」論起能力,夜竹真的是眾人中最差的一個,所以第一次聽到這麼直接的讚美,他有些不好意思。

  「看你這個身手,我太崇拜了,所以有件事,」沐晴兒低垂的目光閃過一抹光亮,「你能幫我嗎?」

  「夫人請說。」夜竹挺起胸膛,一臉正經,「只要夫人開口,屬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桂花聞言,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蘭花則在一旁輕嘆口氣。

  「話是你說的,」果然跟腦子簡單的人說話比較輕鬆,沐晴兒笑道,「我要蘭花教我功夫,但她不願意,或許是嫌棄我的能力不足,令我好難過。」

  「蘭花真是大膽!」夜竹皺起眉頭,掃了蘭花一眼,「夫人不過是想要學點功夫,你怎麼可以推三阻四?」

  蘭花冷冷的看著他。白痴真的沒藥醫!

  阮靖已經離開座位,站在門外看著他們。

  「夫人,」夜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屬下教你。」

  沐晴兒的眼底閃過一絲興奮,「還是夜竹對我最好。」

  「這是當然。」夜竹點著頭,「你是夫人。」

  「夜竹,」沐晴兒一臉感動,「你真是太可愛了。」

  夜竹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將軍交代,夫人就如同他,要用命守護!既然連命都可以為夫人賠上,教夫人功夫不過是小事一件。」

  用命守護?!簡單幾個字令沐晴兒嘴角含笑,她的目光落向書閣的方向,真不知道有性命之憂的人是誰,自顧不暇還把心思繞在她身上。

  這個男人悶得令人生氣,所作所為卻又令她不知從何氣起。

  「來吧!」她收回自己的視線,想要視她於無物,她就看他真能冷靜到什麼程度,「夜竹,現在教我。」

  夜竹有些驚訝,「夫人,現在?!」

  「是,」她揚起下巴,一臉肯定,「不成嗎?」

  「可是這麼晚了……」

  「隨她吧!」阮靖的聲音從書閣的方向傳來,沐晴兒轉過身,有些驚訝他在夜風的扶持下站在門邊盯著她。

  她微揚起嘴角,簡單一句話,代表他同意她習武,沐晴兒倒沒料到他這麼好說話。

  「既然王爺點頭了,夫人,」蘭花難得開口說了一串話,「就由我來教夫人吧!」

  「蘭花,夫人明明要我教,」夜竹可不服氣了,「你別跟我搶。」

  蘭花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這粗手粗腳的大男人,也不怕自己不小心傷了夫人。

  「是啊,蘭花,」沐晴兒也說道:「我既然要夜竹教我,沒道理還沒開始就換師父!」

  「可是夫人——」

  「將軍也說了,一切隨我。」

  蘭花聞言,不再多語,微斂下眼,退到一旁。

  「你給我小心一點,」桂花要退開前,忍不住叮嚀夜竹,「可別傷了夫人。」

  「我有分寸。」夜竹一副自得意滿。「夫人,紮馬吧!」

  「啥?」沐晴兒一愣。

  「紮馬。」夜竹煞有其事的做了一次。

  沐晴兒看著夜竹差點皺眉,蘭花和桂花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沐晴兒不悅的掃了她們一眼,她們立刻噤聲,交換了打趣的眼神。

  「夜竹,」沐晴兒嘟起嘴,「我們不能夠先學個劍或棍之類的嗎?」


  「夫人,學功夫急不得,你不能還沒學會走就想跑,得一步一步來。」夜竹一臉正經,他這個人心思單純,第一次當師父很認真,凡事都從最基本的開始。「想我當初紮馬紮了三年才學第一件武器。」

  「三年?!」沐晴兒驚得眼睛要突出來了。

  「夫人別擔憂,因為夜竹好玩,所以沒用心學,才花了三年的光陰,」桂花在一旁多此一舉的解釋,「夜風他們幾個大概只花了一年半的時間。」

  一年半的時間?!沐晴兒頭皮發麻,她後悔了,求助的目光看向蘭花,「還是蘭花來教我吧!」 

  要跟夜竹學,得從基本功做起,以夜竹這種死性子,這一做肯定一年半載跑不掉,甚至還得過三年,蹲馬步蹲三年,她才不要。

  「夫人,你怎麼還沒開始就換師父?」夜竹一副受到傷害的神情。

  「我……」沐晴兒滿肚子無奈,換也不是,不換也不是,最後嘆了一口氣,不太情願的說:「好啦、好啦,讓你教就讓你教。」

  她只能學著夜竹蹲馬步。

  才沒多久,她的腳酸得快要撐不住,眼角卻瞄到夜風竟然從書閣抬了個椅子出來放在書閣外的迴廊。

  正當她一臉狐疑之際,阮靖拿著書竟大剌剌的坐在迴廊的椅子上,懶懶的掃著蹲馬步快要撐不住的沐晴兒。

  「夜風,你瞧今日的夜色真是不錯。」阮靖輕描淡寫的聲音傳來。

  「確實,」夜風冷著臉也在一旁答腔,「將軍好興致。」

  他媽的!沐晴兒心中詛咒,真是一對討人厭的主僕,平常都躲在書閣裡不見人,現在卻這麼詩情畫意,沐晴兒恨恨的瞪了他們一眼。

  「夫人,腰挺直!」夜竹很認真的看著沐晴兒,「要跟奴才學功夫,可不能偷懶。」

  沐晴兒腿一軟,整個人趴在草地上。

  桂花和蘭花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來。

  沐晴兒沮喪的想要呻吟出聲,用力的捶著草地,要不是面子掛不住,還真想不要學算了!

  紮了大半夜馬步,接連幾天沐晴兒的腳抖得彷彿不屬於自己的。

  她呻吟著從床上爬起來,痛苦了好幾天,她終於認份的承認,自己就如蘭花說的,天生不是塊練武的料。

  「夫人,你小心!」在一旁的桂花忍著笑,服侍沐晴兒起床更衣。

  「要笑就笑吧!」沐晴兒沒好氣的說:「小心憋著得內傷。」

  「奴婢不敢,」桂花連忙說道,「其實夫人的身子板真的不適合習武,若硬要學,只是平白折騰自已。你看奴婢,天生也不是練武的料,所以跟在將軍身邊多年,我連個一招半式都不會,不過奴婢學了另一種功夫。」

  聽到桂花的話,沐晴兒整個人來了精神,雙眼閃閃發亮,「是什麼?」

  「以後我教夫人。」桂花認真的說。

  「好啊,好啊。」沐晴兒一臉興奮,「你可別騙我!」

  「奴婢不敢,」桂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連忙說道:「對了,夫人,沐家奶娘派了小廝過來,說是有人上沐府找夫人。」

  「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來叫醒我。」

  「奴婢看夫人累了,所以不敢驚擾,只叫人回去知會奶娘一聲,把人留下,夫人稍後便到。」

  沐晴兒連忙換好了衣物出房門,看了下依然大門深鎖的書閣,曾為個男人掏盡心思,最後卻落到心碎神傷的下場,她實在不該再相信一個男人會真心愛一個女人到老,只是她的心放不下他。而他的所作所為,對她似乎也不是那麼無動於衷。

  他會不會也跟她一樣……明白這世上情愛傷人,所以情願留在原地,不願貿然上前,只要維持一段距離,帶著淡淡的情意,到最後終要失去時,縱使難過,至少也不會那麼刻骨痛心。

  她對他,真能抱一絲冀望嗎?沐晴兒收回自己若有所失的視線,帶著桂花和蘭花回了沐府。

  兩個可愛的弟弟一看到她立刻衝上前,一把緊緊抱住了她,這樣擁抱的感覺才是最踏實的。

  「大寶、小寶有沒有用功讀書啊?」

  「有!」大寶率先回話。

  小寶則在一旁用力的點著頭,「姊姊怎麼都不回家了?」

  「姊姊嫁了人,自然不能三天兩頭回家。」沐晴兒親熱的摟著兩個小傢伙,「不過你們放心,等姊姊被休了之後,就能搬回家住了。」

  「夫人!」桂花忍不住嘆息,這話傳出去可還得了。

  沐晴兒俏皮一笑,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進屋子裡,卻意外看見一身莊稼打扮的亦山、亦海兩兄弟正要出門。

  「你們怎麼在這裡?」她驚訝的問。

  亦山低下頭,恭敬的回答,「將軍交代。」

  她不解的皺起了眉頭,「不會我到哪,他的眼線就得到哪吧?咦,你穿這樣,該不會是要幫我奶娘下田吧?」

  亦山搖頭,「回夫人,小的要去孵小雞。」

  沐晴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孵小雞?」

  「李嬤嬤買了些雞蛋,說要試著自己孵小雞、養雞仔。」

  沐晴兒搔著頭,看著亦山一臉的正經樣,知道自己別想從悶葫蘆嘴裡套出話,索性不浪費口舌,她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忙。

  雖然可以肯定有這對任勞任怨的兩兄弟在,年邁的奶娘和兩個活潑好動的弟弟有人照料,但不禁可惜了這兩個人高馬大的人才,竟然幫她奶娘養雞,這阮靖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什麼?!

  她進了大廳,就見之前在大街上被她解救的老人家帶著慶子在廳裡等著。

  「老人家。」沐晴兒興奮的上前,行了個禮。

  「不敢。」老人家受寵若驚的從椅子上起來,「老朽李先覺,夫人別行如此大禮。」

  「那我就叫你聲李老吧。」沐晴兒一笑,「別見外,坐吧。」

  沐晴兒見李先覺坐下,自己也跟著坐下,奶娘在一旁一臉的不認同,反正她家奶娘鐵定認定她嫁了人就該安份的待在阮府裡,欸,跟這種上古人類無法溝通,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視而不見。

  「李老的身子還好吧?」

  「托夫人的福,已經快復原了。」看著站在一旁低著頭都不說話的慶子,他解釋,「慶子向來怕生,不太理人,讓夫人見笑了。」

  沐晴兒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李老一個人照顧孩子,辛苦了。」

  「不苦!只是我年紀大了,眼睛又漸漸不成,」李先覺擔憂的看了兒子一眼,「只怕將來無法好好照顧慶子。」

  「李老別擔心,我正打算做點小生意,如果你不嫌棄,就來幫我吧!」

  「多謝夫人。」素昧平生,夫人這麼幫他令他感動,「這次來是想跟夫人談談那日你在街上給慶子的那張圖,這椅子特別,是誰想出來的主意?」

  「是我特地為我夫君所畫的,他受了傷,走動久了會不舒服,李老和慶子能幫上忙嗎?」

  慶子突然有了反應,用力的點著頭。

  「慶子會做?」

  慶子看到沐晴兒激動的神情,驚得縮到了李先覺的身後。

  「慶子別怕,夫人沒惡意。」李先覺不好意思看了沐晴兒一眼,連忙安撫兒子。

  沐晴兒一點都不介意慶子的反應,「是啊!我是高興慶子會做椅子,將來姊姊出銀子,開間木藝店給慶子,生意肯定好,慶子能賺大錢養爹,以後就不用害怕別人欺負了。」

  李先覺受寵若驚的跪在地上,「夫人大恩大德,我跟慶子沒齒難忘。」

  「李老,我會用你們也得你們有本事。」她伸手扶起李老,「慶子不笨,只是自閉了點,他是天才。」

  「自閉?!」李先覺對這陌生的詞感到困惑。

  「一點小問題罷了。」她微微一笑,「以後你就讓他多接觸人,多點耐心,給他擁抱,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慶子能好?!」李先覺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了。

  「嗯,一定能好!」沐晴兒肯定的點著頭,「慶子能有你這麼一個關愛他的爹,一定會好起來!你的腳也不方便,到時順便替自己也做個輪椅,要出去也方便些。」

  「謝夫人、謝夫人!」

  沐晴兒連忙扶起李先覺,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找到人,看來她有一個好的開始,一顆心不由得雀躍了起來。

  回府的路上,就見桂花抿著嘴不時偷笑。

  「笑什麼?」沐晴兒實在忍不住的問了句。

  「沒什麼。」桂花收起了笑意,正色回答。

  沐晴兒壓根不信她,「老實招來,有什麼好事是我不知道的。」

  「奴婢開心自然是好事,還跟夫人有關。」

  沐晴兒輕挑了下眉,心急的湊上前,「跟我有關的好事,快說給我聽聽。」

  「夫人關愛將軍,奴婢看了開心。」

  沐晴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我關愛他?!你哪來這個想法?」

  「夫人會擔心將軍久站不適,所以特地設計請師傅製造輪椅給將軍,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將軍知道,心頭一定欣喜。」  

  沐晴兒開口想解釋,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想起初識時,他漆黑的眸子閃現一絲若有似無的溫柔神情,到成親後視她為無物,私底下卻替她安頓好一切……她揚了下嘴角,一個狀似冷漠,卻溫柔體貼的男人,偏偏在一開始他早已經安排好兩人最後的結局,終是陌路。

  沐晴兒帶著桂花和蘭花悄悄從後門回到阮府,一路上沒見著幾個奴才,隱約察覺似乎有些異樣。

  「蘭花,」她輕聲說道,「去打聽一下。」

  蘭花立刻會意點頭,很快的消失在眼前。

  桂花伴著沐晴兒回到暖月居,才換好衣物,蘭花就回來了。

  「府裡出了什麼事嗎?」沐晴兒的手把玩著阮靖送的那對玉梳,目光在銅鏡裡與蘭花相視。

  「五皇子來了。」蘭花回答,「說是來探望將軍。」

  五皇子?!

  沐晴兒低眉思索了一會兒,「三皇子前腳才走,五皇子就來,這兩兄弟是說好的,還是王不見王?將軍當初不就是為了救五皇子而受傷的嗎?」

  「是。」蘭花面無表情的回答。

  沐晴兒放下手中的玉梳,好整以暇的問道:「五皇子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就是個紈褲子弟,」桂花低語,雖然知道大不敬,但對於阮靖受傷一事,難免心中對五皇子有怨慰。「向來不學無術,成天打獵嬉鬧,將軍當初便是陪著五皇子到城郊的倚丹山打獵時中了埋伏,將軍受傷,還被困在著火的狩獵小屋,結果五皇子毫髮未傷,卻害慘了將軍。」

  沐晴兒靜默好一會兒,「一同狩獵,一個毫髮未傷,一個卻差點命喪火窟,看你們的樣子,懷疑將軍的事是五皇子的計謀吧?」

  蘭花與桂花對視一眼,桂花婉轉的開口,「將軍下令,不許下人碎嘴。」

        沐晴兒一笑,「這句話真好,偏偏我現在是將軍夫人,不是下人,所以我不單可以碎嘴,還能去查個清楚。阮靖連三皇子都不見,看來也不會見這個五皇子,將軍人呢?」

  「將軍身子不適。」蘭花恭敬回答,「正在書閣歇著。大少爺安排五皇子暫宿落雨軒。」

  沐晴兒不知阮靖身子不適是真是假,不過害他受傷的罪魁禍首來了,身為他的妻子,她自然得要在人還沒自己跑上門前,先代替阮靖會會他。

  「去落雨軒。」

  沐晴兒在蘭花和桂花的陪伴下進了落雨軒,就見裡頭奴才們全都一臉的慌張。「怎麼了?」桂花拉了個小廝問。

  「五王爺不見了!」小廝急得冒冷汗。

  這麼大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

  沐晴兒的眼神一凜,猛然回頭,腳步匆促的回到暖月居,夜風、夜竹依然守著書閣的門,一切看來如舊。

  「夫人?!」桂花擔憂的看著沐晴兒,「五王爺應該不至於無禮的硬闖吧?」

  沐晴兒看著四周,「你們比我更了解那傢伙,所以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

  這話才說完,額頭正中央突然被個硬物用力的砸了一下,她忍不住驚呼一聲,蘭花立刻擋在她的面前,機警的看著四周。

  沐晴兒撫著額頭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顆蘋果,還這麼好巧不巧的砸中她的頭。「出來!」臉一沉,她有些不悅的喝道。

  一陣狂妄的笑意響起,接著一抹紫色身影從屋頂一躍而下,蘭花和桂花的臉色微變,立刻跪了下來。

  沐晴兒沒有任何動作,目光須臾不離紫衣男子,她心中驚訝,看蘭花她們的舉動,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人的身分,只是她沒料到自己在街上意外救的溺水之人竟然是當朝五皇子。

  「將軍夫人膽子倒是不小,」易天雲懶懶的掃了呆若木雞的沐晴兒一眼,「見了本王還不跪下!」

  沐晴兒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蘋果,要不是礙於情況特殊,她現在人在阮府,還頂了個將軍夫人的身分,早就一把丟回去。

  「與其聽五王爺喚我一聲將軍夫人,我倒比較喜歡你叫我一聲恩人。」沐晴兒沒下跪,語氣冷冷的道。

  易天雲的嘴角揚起有趣的弧度,揮手要蘭花和桂花起身,「真沒料到不過幾日光景,再見面,你已經嫁了人,還嫁給阮靖那個廢人!可惜了你這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

  沐晴兒斂眼,掩去不悅,「妾身可不覺得有何可惜,說到底,還得謝謝老天爺讓將軍受了傷,不然以我的身分,怎麼高攀得起將軍。」她抬起頭,直視著五皇子,「提起這件事,我好像還得謝謝五王爺。」

  「謝我?」易天雲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說來聽聽。」

  「畢竟要不是為了救王爺,將軍也不會受傷,更不會接受老爺的安排娶我入阮府沖喜,平白讓我當上了將軍夫人。」

  易天雲忍不住大笑,「說是謝我,倒不如說是拐了彎在責怪本王!你果然有趣,本王喜歡!」

  蘭花聞言,冷冷的提醒,「五王爺,在你眼前的這位可是將軍夫人。」

  「我知道!不過本王初識她時,她不過就是個野丫頭,」易天雲帶笑的掃了蘭花一眼,「怎麼幾日不見,蘭花妹妹依然對本王冷若冰霜,不像桂花妹妹總是笑臉盈盈,討人喜歡。」

  蘭花沒有答腔,依然面無表情。看來她早就對五皇子吊兒郎當的樣子老僧入定,沒半點感覺。

  「五王爺,將軍今日身子不適,」桂花輕聲開口,「來了暖月居也不先通報一聲,好讓奴婢們有所準備。」

  「桂花,你別緊張,本王不是為阮靖而來,而是為了她。」易天雲不客氣的直指沐晴兒。

  沐晴兒挑了挑眉,「為我而來?」

  「是啊!」易天雲笑著點頭,「那日在街上要是早知道你將嫁給阮靖,本王就該派人拿下你,綁你在身邊,這樣就不會害得你落得一生只能守著廢人過日子的下場。」

  「想五王爺身分何等尊貴,」沐晴兒說得一點都不誠懇,「怎麼看得上妾身這種卑微之人,我還是認命的守著將軍,安穩過平凡日子比較踏實。」

  「嫁給阮靖還想過平凡日子?!」易天雲搖著頭,「你是天真還是愚蠢,還是你根本不知道你夫君的野心?」

  阮靖的野心?他已經離開了朝廷,還能有何野心?!

  沐晴兒冷著臉,看著一臉試探的易天雲,「將軍身子不適,王爺要見他,還是改日再來。」

  「我堂堂一個王爺,要見個將軍還得等他點頭?」易天雲挑了下眉,「這阮家真要反了不成!」

  桂花立刻上前,柔聲的說:「王爺息怒,夫人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外頭可不比皇城。您身分尊貴,實在不該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瞧您連個隨從都不帶就跑進暖月居,夫人是擔心王爺隻身一人,若王爺有個萬一,阮府擔待不起。」

  「想他阮大將軍是什麼人物,在他的府裡若還得帶個隨從防身,不也太侮辱了他!」易天雲漆黑的眸子直視著沐晴兒,「阮靖運氣倒好,討了個有膽識的娘子,看來他確實該感謝本王找他狩獵,遇上那場大火。」

  沐晴兒火大的瞪著易天雲,要不是桂花在一旁使眼色,她真想把他給轟出去。

  「晴兒,你可知本王之前曾向阮靖討一個人?」

  沐晴兒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不由皺起了眉頭,她跟他還沒熟稔到這種程度。「阮靖向來知人善用,手下有幾個將才,個個身手不凡,深藏不露,本王甚為欣賞,於是便開口跟他要個人。誰知他當時竟然一口回絕,還在告病返鄉之際,把本王要的人賞給了別人,如果你是我,難道不會懷疑他別有用心?」

  「王爺這是欲加之罪,將軍不是小氣的人,妾身相信他不答應將人給你,一定有其用意。」

  「能有何用意?!本王來了北寧才知道,原來在他的心目中,你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安危比本王重要。」

  沐晴兒一愣,聽易天雲的話,他要的人,阮靖給了她?

  她在成親前從阮靖手中得到的人……她的目光看著蘭花和桂花,「王爺口中的人,不會是你們倆吧?」

  蘭花、桂花垂下眼,沒有答腔,但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

  看來這個王爺不單吊兒郎當,還是個色胚。沐晴兒嘴一撇,「我還以為王爺要的人是夜風或夜竹。」 

  「本王是個大男人,」易天雲也不客氣的表示,「要討也要討嬌滴滴的美人兒,要那兩個大傢伙做什麼。」

  「王爺抬愛,只怕我家蘭花和桂花消受不起。」沐晴兒擋在自己的兩個婢女前頭,「王爺萬金之軀,只有金枝玉葉配得起。」

  「各花入各眼,誰說配得起本王的,非得是金枝玉葉不可?就如同你,不過一介賤民,最後不也飛上枝頭,嫁進阮府,成了將軍夫人。」

  去你的賤民!沐晴兒在心中詛咒他,嘴上笑答,「或許是妾身祖上積德,才能有此際遇。只是桂花、蘭花兩姊妹福薄,實在配不上你的高貴身分,過些日子,我自然會替她們各挑個她們喜歡的「平凡人」,歡歡喜喜送她們出閣,不會委屈她們。」

  「晴兒,」易天雲嘴角嘲諷一揚,「聽你這麼說,你該不會也跟你的將軍一樣,不識相的跟本王搶人吧?!」

  沐晴兒一臉無辜,「妾身不敢!妾身只是為了皇族血脈著想,以維持皇室高貴的血統。」

  「說得好,」易天雲沒有因為沐晴兒的不馴動怒,反而笑得開心,「你這調調的女人本王倒沒見過,不如蘭花、桂花我不要了,你跟我走吧!我向你保證,當個王妃比當個將軍夫人威風多了。」

  沐晴兒沒好氣的掃了易天雲一眼。色胚竟然把腦筋動到她頭上,早知道那日他溺水就不要救他,讓他死了算了!一時心軟,竟留下禍端。

  「王爺真是愛說笑,」沐晴兒冷冷開口,「妾身已經嫁了人,奪人妻子,王爺不怕下地獄,我還怕被浸豬籠,所以為了替彼此省點麻煩,王爺還是別把心思花在妾身身上。」

  「果然伶牙俐齒,阮靖娶了你,就算哪日眼睛一閉,進了墳墓也不得安寧。不過若他死了也好,」易天雲露出興奮的神情,「到時你就可以明正言順的跟了本王,本王不會嫌棄你嫁過人。」

  聽易天雲提到阮靖,沐晴兒無法再冷靜,她沉下臉,「將軍已經是個廢人,不對任何人有危害,你何不高抬貴手,當世上沒阮靖這人存在,日子過得也清心。」

  易天雲意味深長的看著沐晴兒,那日在街上就覺得這女人特別,可沒料到再見面,她竟然成了阮靖的妻子,阮靖這傢伙倒是好運氣,危機四伏之際,竟還有美人相伴。

  「阮靖難道沒有告訴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一旦捲入了朝廷的紛爭,他要全身而退,難上加難。」

  「將軍身有殘疾,」沐晴兒一口咬死阮靖已經是個廢人,「對任何人都不再是威脅!」

  「你這張臉實在令人忍不住的想相信你,只可惜,阮靖是個人才,他太聰明,本王信你,卻不信他!你嫁給他真是可惜。」他伸出手勾住她的下巴,「本王可得好好想想,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不能貿然出手,因為本王可不想看美人難過。」

  沐晴兒不客氣的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易天雲揚頭大笑,轉過身大步離去。

  「這傢伙真討人厭,講那什麼鬼話,」沐晴兒一臉的不悅,火大的心想,若他敢傷阮靖一根寒毛,她就先要了他的命,她的目光看向桂花和蘭花,「你們兩個,王爺要的人是誰?」

  桂花沒說話,目光掃向蘭花。

  「不會吧?!」沐晴兒打量著面無表情的蘭花,「那個色胚原來喜歡冷若冰霜的美人?!他難道不知道蘭花武藝高強,也不怕哪一天被打死。」

  「五王爺向來色膽包天。」桂花知道沐晴兒不會責罵,便大膽的說了一句。「好個色膽包天,」

  沐晴兒懶懶說道:「不如咱們挑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拿個布袋蓋住那個色鬼,狠狠把他給揍一頓。」

  「夫人這主意真好!」桂花忍不住笑出來。「到時一定記得叫上奴婢。」蘭花沒有說話,但是嘴角也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夫人,」夜風突然現身,恭敬的說:「將軍有請!」

  阮靖找她?!這可新鮮了。看著桂花一臉興奮,沐晴兒覺得好笑,「將軍要見我,你開心什麼?」

  「奴婢自然是想看到將軍和夫人相親相愛,做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璧人!」

  「這可能得等下輩子了。」沐晴兒不甚認真的丟下一句,轉身走進書閣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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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書閣裡因為門窗緊閉,光線有些昏暗,但沐晴兒一眼還是看到半臥在床上的阮靖,見他略微蒼白的氣色,看來他身體不適不是推託之辭。

  「你怎麼了?」她臉上沒有顯露出太多關心的神色,逕自上前詢問,坐到他的身旁大剌剌的問。

  阮靖張開眼,對她微微一笑,「不礙事,受了點風寒。」

  「該不會是因為前幾夜為了嘲笑我,坐在外頭看了我大半夜,所以才染了風寒吧?如果是的話,這叫做現世報。」

  「我坐在外頭可不是為了嘲笑你。」他正色反駁。

  「那是為什麼?」她直視著他,「難不成是關心我,怕夜竹粗手粗腳的傷了我?」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斂下眼,看他瞼色蒼白,她神情一柔。

  「看你人高馬大,沒想到身子這麼弱。」她嘲弄語氣底下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心。「我情願當個下堂妻,也不想當個克夫的寡婦被掃地出門。所以在你休了我之前,麻煩你好好的活下去!」

  「越看你越是看不透你,就連關心人也得夾槍帶棍,可不討人喜歡。」

  「我也可以討人喜歡,只是要有好處我才做。」她替他蓋上毯子,手卻因為觸及他腰間的玉佩一僵。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這隻羊脂白玉是皇太后所賜,見她看呆了,以為她喜歡,就拿了下來,交給她。

  沐晴兒也沒有跟他客氣,一把搶了過來,手急切的撫過上頭的細膩雕刻,「鳳凰?!」

  「這是凰鳥,與鳳鳥是一對。」

  一對?!難道這塊玉跟現在落在她手上的玉佩是一對?!她有些胡塗了。

  「原本一對好好的鳳凰,可惜被我搞丟了其中一隻。」

  沐晴兒用力的吞了口口水,有些遲疑的開口,「怎麼搞丟的?別再說你的事與我無關,叫我不要過問,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不然我現在就出去,找五皇子說,你的情況根本沒有外頭傳說中的嚴重。」

  阮靖看她一臉激動,不由得輕挑了下眉,「在我受傷時,遺失在狩獵小屋的大火中,事後派人去找也沒找著,那塊玉佩莫名的隨著那場大火消失無蹤。」

  沐晴兒驚得發不出聲,思緒飄遠。那場熊熊大火、黑暗中的男人、發亮的白玉,浴火的鳳凰……

  「這塊玉怎麼來的?」她要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問道。

  「當今皇太后所賜,當時我尚年幼,麗妃娘娘要我娘親帶我進宮陪伴三皇子,初見皇太后時,賞了這對玉佩給我,娘親原不願接受,畢竟鳳凰乃百鳥之王,我娘親擔憂這對鳳凰玉佩會給我招至禍端,但是皇太后說人間傳說鳳鳥現,則天下太平,她給這對玉佩也是有私心,衷心盼望我的存在能守護皇室一切順利安寧。

  「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我娘親當下不得不將玉佩收下。從那時起,原本鳳鳥玉佩從不離我身,直到那場大火……你手上這隻凰鳥玉佩,我暫時帶在身上,是為了不讓我爹發現鳳鳥玉佩遺失又胡思亂想。」想安他爹的心。

  沐晴兒自始至終以為她奇特的際遇是老天爺終於開了眼,看她可憐,才給她機會重活一次,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

  她與他因為一場火,時空重疊交錯,是奇跡?是緣分?還是命中注定?她忍不住將玉佩緊握。

  看著她的舉動,阮靖說道:「這隻玉佩你喜歡就拿去吧!反正原本該屬於我的那一隻已經丟了。」

  她如夢初醒,搖了搖頭,彷彿玉佩會燙人似的塞還給他,「皇太后所賜之物,我不能要!」

  這話沐晴兒說的有點心虛,畢竟另外一隻鳳鳥玉佩正在她手上,不過這件事她也很無辜,畢竟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又莫名其妙擁有那隻玉佩,她也是被迫的。

  「你的臉色不對勁,」他仔細的打量著她,「有事?」

  「沒有!」她用力搖頭,「能有什麼事,總之這隻玉佩你好好留著,人家說玉佩可以讓人逢凶化吉保平安,左看右看都知道你比我更需要,你這種破身子得好好補補才行。」  

  「放心,下人會看著辦,府裡的貴重藥材可不少。」

  「吃當季的食材最好,無須貴重藥材!冬吃蘿蔔夏吃薑,不勞醫生開藥方,這是古時候傳下來的,你是古人,應該比我還清楚。」

  他對她挑了挑眉,「胡說什麼?」

  「跟你解釋,你也聽不懂,不如不說。」她一撇嘴,裙擺拉順,閃躲他試探的目光,故意轉移話題,「對了,你到底找我進來做什麼,你可從沒主動找我過,為此我可是受寵若驚。」

  阮靖靜靜的看著她,「方才你與五王爺在外頭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你認得他?」

  「在與你成親前,我救過他一命,」她也沒隱瞞,語氣有些懊悔,「若我早知道他的身分,當初見他溺水就不管他了。」

  「原來他早來了北寧。」阮靖輕揚嘴角,看來他的身子狀況,五皇子多少心中有了底,該來的終究逃不掉。他看著沐晴兒,淡淡的說道:「五王爺孩子性情,你別跟他鬧脾氣,他是皇子,讓著他些。」

  易天雲縱使率性妄為,但卻深受皇太后、皇上的寵愛,這個人不能得罪。

  「我已經很讓他了,」說到易天雲,沐晴兒來了精神,她的手直指著自己的額頭,「你都沒看到,他丟了顆蘋果砸了我的頭,我沒揍他,已經很客氣了。」

  他沒有多想,伸手輕揉了下她的額頭,「他沒惡意。」

  「將軍,你識人不清,」她與他四目交接,扮了個鬼臉,「所以你說這句話,服不了人,沒有意義。」

  「我並非識人不清,」他打趣的瞄著她,「畢竟若我真識人不清,也不會選你入府為妻。」

  「將軍,你這話說錯了。」她拉下他的手,大剌剌將自己的臉湊到他的面前,「是我選了你,不是你選了我。」

  「不論誰選了誰,」阮靖忍不住一笑,「只求你別強出頭。」

  「我不會強出頭!」她不是很認真的答應,「只是你今天會變成這副樣子要怪他,我才不相信他沒惡意。」

  「他是皇子——」

  「那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他不過是個小小皇子,你也有一個表兄弟是皇子。他們兩個若鬥起來,你會幫誰?」

  阮靖沉默片刻,突然察覺兩人太過親近,於是拉開距離,神情微冷,「你扯遠了!三皇子雖是我表哥,但他與五皇子可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感情甚篤,我與五皇子之間的事,不需要將三皇子牽扯進來。」

  「將軍,你一條命差點因為那個色胚就沒了,你還要當沒事發生?!」她不可置信的揚高聲音質問。

  「為人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愚忠!自古當英雄的都短命,因為功高震主則身危,不管幾千年過去都沒有改變。我看要你命的人可能還不單只有五皇子,就連你那個表哥都有可能。」

  「晴兒!」阮靖驀然沉下臉,「不許胡說!」

  看得出阮靖動怒了。沐晴兒不滿的抿了下嘴,「我只是實話實話,如果你心中沒有一點懷疑,為什麼你受傷的事連三皇子都要瞞?你別把我當成笨蛋。」

  「沐晴兒,做人,尤其是個女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太過聰明!」阮靖冷下臉警告。「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你以為我想插手啊,王八蛋!」她忍不住氣得跳起來,「我只不過怕到時被你連累得一起死!」

  「若你真害怕,阮府的大門在那裡,你走,三天後,我休書一封,送到你手裡。」

  「你——」她快被他氣死了!「阮靖你好樣的!」

  要不是他身體不好,她真的想給他一巴掌。

  「記住,我娶你只是為了安撫我爹,若你出錯,我休你出府,我爹也不會有二話。」

  「如果你找我來,只為了強迫我當個白痴,什麼事都不能做,我情願從此而後你都別找我。反正你不把我當妻子,我也不屑當你是丈夫,你是死、是活與我不相干。」

  當他是恩人時,相信他做什麼都有道理,現在他成了她的夫君,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她仍對他這種委曲求全的態度感到十分氣憤。

  「走就走,你以為我怕你!」見他沒有回應,她氣憤的轉身離開。「我還年輕,有大好的人生,幹麼硬要跟你綁在一起,欺負人也得有個分寸。」

  阮靖沒開口留她,他冷漠的態度令她更不高興。

  一出門看到一臉興奮的桂花,沐晴兒氣衝衝說:「你家將軍要休了我,你最好現在好好盤算,是要跟著我還是留下來。不過醜話先說在前頭,本小姐我什麼都不會,比你家將軍還像個廢人,到時被趕出去,我沒臉回沐家,最後可能再重回街邊當乞丐婆子。」

  她的聲音不大,但肯定能傳進阮靖這個自小練武的武將耳裡,她並不確定他是否真在乎她被休離之後的下場,或許內心有點希冀,他能有一絲絲的在乎吧?她沉著臉,頭也不回的往院落外的方向走去,但走沒幾步就停下腳步,真要走嗎?!

  走了就一了百了,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生死不再相干,只是心中的牽掛能這麼輕而易舉說斷就斷嗎?

  想起那場大火,那塊玉佩……

  「夫人!」桂花一副快要哭出來似的跟在一旁。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沐晴兒嘆口氣,腳步一轉,走回自己的屋子。「別煩我!」

  桂花無奈的目光看著沐晴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怎麼也想不透夫人才進書閣一會兒,怎麼就跟將軍鬧得不愉快。她無精打采的垂著頭,心頭滿是失望。

*             *             *

  又是無眠的一夜,從與阮靖成親之後,她似乎常常無法安穩入睡,她倚著窗檯,看著對面的書閣,門窗依然緊閉,裡頭一片漆黑。

  夜已深,阮靖該是早已入眠,他與她雖是咫尺天涯卻難以相見。

  突地黑暗中幾道人影快如閃電的接近,看著人影停在書閣前,她心一驚,守在門口的夜竹上前,恭敬的樣子令她皺眉。

  阮靖?!站在最前頭,一身夜行衣的人確實是阮靖,看他的身手,傷似乎已經好了大半,施展輕功,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他站定書閣前,正要推開門,像是感覺到什麼,轉頭看向暖月居的方向——沐晴兒來不及抽身,兩人四眼交接,縱使隔了一段距離,她也能感受到他的訝異,但他沒有解釋,只是冷冷的移開目光,推門進去。

  他的冷漠令她抿嘴,不知道到底自己期望些什麼?

  她憤憤的將窗戶關上,這陣子自己為他擔憂,還要李老和慶子替他做輪椅,想來就像個白痴一樣。

  她把自己丟向拔步床,心中忍不住詛咒了阮靖幾句,用力的緊閉上眼。

  「夫人昨夜沒睡好?」桂花一大早替沐晴兒梳頭,看著鏡子裡明顯精神不濟的沐晴兒問。

  「沒有。」沐晴兒想也不想的否認,「我睡的好得很!」

  她才不要讓別人知道她為了阮靖失眠。

  蘭花端了壺茶進來,沐晴兒看了她一眼,對桂花說:「我餓了,你快去備膳。」

  「是。」桂花沒有遲疑的出去張羅。

  沐晴兒轉身面對蘭花,「昨夜去了哪裡?」

  她認出昨夜跟著阮靖一行人中的纖細身影正是蘭花。

  蘭花斂下眼,沒有回答。

  「將軍交代,不能說嗎?」沐晴兒問。

  「將軍沒交代。」

  「既然沒交代,那就快跟我說!」沐晴兒原本是不打算理會這件事,偏偏就是忍不住。

  蘭花總是波瀾不興的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笑意,「不如夫人自個兒出府去看。」

  沐晴兒一臉狐疑。出府去看?她立刻站起身,衝了出去。「夫人,去哪?」

  桂花才端著早膳進來,就看到沐晴兒風風火火的跑出暖月居。「不是餓了嗎?怎麼?」

  「別問,」蘭花拉著桂花,「快跟上去。」

  桂花雖摸不著頭緒仍趕忙跟著。

  今天北寧城異常熱鬧,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昨夜的一場火。

  起火的不是別的地方,而是向來魚肉百姓的胡家。

  聽說是胡家不知道哪位少爺,不長眼的去輕薄了南方富豪的小妾,所以人家派人來教副他們。

  沐晴兒的目光看著一旁淡定的蘭花,顯然南方富豪指的是阮靖,而她這個正宮娘娘成了小妾了。

  早看姓胡的一家人不順眼,沒想到阮靖竟然先替她出手教訓了。

  「咱們北寧這兩個土皇族真不知最近是走什麼衰運,阮家是天災不斷,現在還鬧得要分家,原以為阮家已經夠慘,沒想到胡家更糟,昨夜一場火,燒了他們的珍寶房,一些銀票、珠寶還有下人的賣身契全都燒光了,這些年搶來的房契、田契都被拿走,說是物歸原主,看來胡家這次真的完了。」

  這麼嚴重?!沐晴兒心中有驚訝,卻沒有半點同情。這些人害得她家破人亡,現在得到報應也算老天有眼。

  「城門外還吊著兩個人。」有人大聲的說:「看樣子,好像是胡家的兩個少爺,丟人啊!還整身光溜溜的。」

  沐晴兒正要過去,就看到奶娘牽著兩個弟弟走過來。

  「姊姊!」大寶、小寶興奮的跑了過來。

  沐晴兒牽著他們,看著奶娘紅著眼,「奶娘,怎麼了?有人欺負你嗎?」

  奶娘搖搖頭,「沒有的事,我只是太開心了!小姐,你聽說了嗎?」

  「奶娘指的是胡家大火嗎?」

  「嗯!」奶娘一臉激動,「老爺生前的土地咱們有機會可以拿回來了!」

  沐晴兒也忍不住眼眶泛淚,「拿回來之後,奶娘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不苦、不苦!」奶娘緊握著沐晴兒的手,「現在看小姐嫁個好人家,幸福過日子,奶娘已經很安慰。」

  想起阮靖為她做的,沐晴兒心中不禁一暖。

  「以前窮,讓小姐帶著兩個少爺跟著乞討吃苦,老婆子心裡頭難受,如今有生之年可以拿回沐家的家產,我有臉見老爺、夫人了。」

  「奶娘!」沐晴兒感動的抱住奶娘,「以前窮,但是我過得很開心,乞討日子沒什麼不好,我每天可以陪你聊聊,大寶、小寶只要有個大大的熱包子吃,就可以樂個好幾天,一家平平安安、和和樂樂,不論什麼日子都會開開心心。有時我還會懷念跟奶娘坐在市場門口,拿著破碗乞討的日子。」

  「小姐就會逗我這老婆子開心。」奶娘忍不住笑了出來。「回去了、回去了,小姐別去看那兩個光溜溜的大男人,那不過就是輕薄小姐的胡家六少爺,搶了沐家家產的三少爺,報應,報應啊!」

  沐晴兒牽著兩個活潑好動的弟弟跟著奶娘離開。

  「少爺受了風寒是真。」蘭花在沐晴兒身後輕聲的說:「但為了替夫人討回公道,自己跑這一趟。」

  沐晴兒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但想起他對她總是冷若冰霜的態度,喜悅瞬間蒙上了層陰影。

  阮靖啊阮靖,如果你真打算要推開我,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今晚月亮很圓,就像個白玉盤高掛在夜空中。

  沐晴兒偷溜出房,甩開了桂花和蘭花,獨自在屋後的園子裡,以大地為床躺在地上。

  有些冷,但她不在乎,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青草味道,她高高的舉著手中的羊脂白玉,這玉佩就像天上的明月般皎潔。

  「老天爺,你讓我苦了一輩子,難道現在重活一次,還是不能為自己活?」她的話聲隱去,腦中閃過阮靖的臉,她坐起身,把玩著手中的玉佩,「阮靖,你能不能告訴我,難不成我命不該絕,全都是因為你的這塊玉佩救了我?如果真是如此,我怎能放著你不管?」

  「玉佩是死物,怎麼救你?」空中突然響起聲音。

  沐晴兒一驚,將玉佩緊握手中藏進衣襟裡,站起來。

  「不過就是鳳凰玉佩的其中一隻,天下人皆知,這有什麼好藏的。」易天雲率性的坐到了沐晴兒的身旁,取笑道:「聽說阮靖一時大意將其中一隻鳳鳥搞丟了,現在他就算是把凰鳥給了你,就像圓月缺了角,永遠不再成圓。」

  沐晴兒嘴一撇。這傢伙怎麼有臉如此大言不慚,玉佩還不是因為救他而丟的,這裡只有他們兩人,她也沒必要裝作恭敬模樣。

  「不過就是不見一隻玉佩罷了,你說得未免也太嚴重。」

  「不過一隻玉佩?!」易天雲仰頭大笑,「皇太后當時獨排眾議將先皇所贈的玉佩賜給阮靖,你都不知當時有多少人嫉妒、羨慕他。這對玉佩可不是普通東西,它是先皇特地從一塊成色極好的玉石刻出來,極具靈性,先皇送給皇太后,一對鳳凰代表著相知相守、比翼雙飛的愛,更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榮耀與恩寵。」

  沐晴兒輕哼,「榮耀、恩寵我不看在眼裡,我感興趣的是這對玉佩能值不少銀兩。」

  「你可千萬別小看這塊玉佩,它相當於我父皇所賜的尚方寶劍,擁有玉佩,就算是我父皇都不能殺你!皇太后當時把玉佩給了阮靖有何心思,我不知道。但我肯定阮靖給了你是擔心有朝一日出事會波及你,現在你有玉佩在身,至少能保你一命。」

  沐晴兒真沒料到這塊玉佩竟有這麼大的作用。
 
 「你有沒有想過,」易天雲瞄了她一眼,「阮靖將自己的保命符給你,代表了什麼意思?」

  沐晴兒冷冷一哼,故意裝傻,「我怎麼知道?」

  「晴兒,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看來阮靖對你有情,沒想到阮家男人都是多情種,難怪你情願選擇跟著他也不要本王,著實傷了本王的心。」

  沐晴兒有些不快的掃了易天雲一眼,「我對你不感興趣,少在口頭上佔我便宜。」

  易天雲看她動怒了,似乎更開心,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聽來剌耳,沐晴兒忍不住怒目相向質問,「你到底想怎麼樣,你人早就到了北寧,一直拖到今日才出現在阮府,暗地裡是不是又打算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她掛心的全是阮靖的安危。

  「晴兒,」易天雲懶洋洋的開口,「單憑你這不敬的口氣,本王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若真有本事要我的命,就拿去,」沐晴兒的語氣沒有一絲懼意,「阮靖雙腿已廢,一生已毀,你還想苦苦相逼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易天雲似笑非笑的看著一臉怒氣的她,「也沒什麼,只不過想逼他到死的那一天為止。若他死,我就收手。」

  他的直言令沐晴兒心頭一震,「阮靖做錯了什麼?他為了救你重傷,一條命去了大半,你還恩將仇報非要他的命不可?」

  「我也不願意啊!」易天雲無辜的聳聳肩,「阮家財大勢大,縱使高高在上如我父皇,也得重視這富可敵國的阮府,偏偏三皇子與他們有血緣關係,當今太子是我同母的兄長,只要阮靖站在三皇子那邊一天,就註定是我的敵人!如果你是我,應該也會跟我做同樣的事,不讓人擋住兄長的路吧?」

  他的坦白倒令沐晴兒一時啞口無言。易天雲一臉坦蕩蕩,這個人除了吊兒郎當了一點,其實並不是那麼討人厭,至少直來直往,不像是個會耍陰狠手段的小人。

  「我問你一件事。」

  「說。」

  「阮靖的傷,真是你搞的鬼?」

  易天雲靜默一會兒,「若我說不是,你信嗎?」

  「信。」沐晴兒回答得肯定,「你雖然是個色胚,但應該不會耍陰的。」

  易天雲聞言有點哭笑不得,「晴兒,我真是太喜歡你了!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離開阮靖的身邊,投入我的懷抱。」

  「無聊!」沐晴兒不留情面的啐了一聲,「你們自家兄弟之間的事搞不定,為什麼硬要扯上阮靖?」

  「沒辦法,」易天雲有些做作的嘆口氣,「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誰叫你家將軍太過優秀,縱使重傷返鄉,我父皇依然信他有回京的一日,硬是不收回他手中的兵權,朝廷上下眾所周知,誰擁有阮靖的支持,誰就有更多的勝算。」

  「拜託!」沐晴兒冷哼,「那你就回京去叫你老子把兵權拿走,我們阮家不要。」

  「你這女人實在……」易天雲徹底無語了,「我跟你講個故事。」

  「我不想聽!」

  「給本王個面子,」易天雲難得低聲下氣,「反正你在這裡一個人對著月亮也無聊,就當打發時間。」

  她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雙手抱胸,看他想搞什麼鬼。

  「小時候,我的一匹小馬經過我三皇兄身旁,濺起黃土髒了他的衣服,他一怒之下活活將我的馬匹鞭打至死。當年我父皇為了此事狠狠斥責他沒有慈愛之心,將來也無法愛民如子,不配生在皇室,盛怒的派人鞭責三皇兄。皇兄的母妃苦苦求情,才使我父皇息怒。」

  沐晴兒聞言,奇異的冷靜下來。她在心中推敲易天雲跟她說故事的用意,他是想告訴她……三皇子看似溫和,卻有暴戾的一面。

  「那件事發生過後沒多久,麗妃娘娘就派人來北寧接阮靖進宮。阮靖自小聰明溫和,甚得我父皇疼愛,皇太后還親賜了對極具榮寵的鳳凰白玉給他,或許當年皇太后就已經看出,麗妃娘娘要阮靖進京,絕不是要他陪伴皇子成長這麼簡單,之後三皇兄有阮靖陪伴就像變了個人,變得彬彬有禮、待人溫和起來。」

  「但我知道骨子裡,他還是那個心狠手辣的易天凡。阮靖若對他有二心,他連死都不會給他一個痛快。」

  沐晴兒沉下臉,雖說三皇子才是阮靖的表哥,但不知為何,沐晴兒直覺認定易天雲沒有騙她,她與三皇子雖然只有幾面之緣,但她也察覺這個人不若外表所展現的單純。

  沐晴兒隱藏自己的思緒,一臉平靜,「不管三皇子是什麼樣的人,現在都與阮府無關。阮靖已經毀了,縱使阮府再富可敵國,也只是一般商賈,不是威脅,更別提這些日子以來,阮府的家業因為天災損失慘重,早已大不如前。」

  易天雲直視著沐晴兒,「有些事確實是天災,但或許裡頭有更多是人禍!阮陽、阮靖兩兄弟是聰明人,玩些把戲也很容易瞞騙人。只不過他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就算阮家毀了,以三皇兄的性子,他們想置身事外,仍會惹來殺機。」

  「別動不動就說引來殺機,我實在很討厭你這種講話的態度。」沐晴兒不悅。易天雲帶笑的瞄了她一眼,「當年母后為了救我而慘死在賊人刀下,所有人都說那是意外,但在昏迷前我清楚的聽到那賊人所言,我知道主使者是誰,等我皇兄登基,我一定報仇!」

  易天雲沒把話說明,但沐晴兒是聰明人,她猜得到是誰,突然間她有那麼一丁點同情起這個眼底寫著悲哀的五皇子。

  「只可惜,」易天雲眼眸一斂,聲音微冷,「阮靖雖救我一命,但我一日不知他的真實心思,就只能當他是敵非友。」

  「五王爺,虧你還記得阮靖救過你一命,」沐晴兒實在覺得易天雲是白痴,「若他真想與你為敵,就不會救你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

  「我沒有把握。」易天雲輕搖下頭。

  沐晴兒瞪著他,想要罵髒話。

  「別拿這殺人似的目光看我,」易天雲帶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個美人,要對付你,本王也百般不捨。不如我給你個機會,若你能離開阮靖,我許你一生榮華富貴。」

  她冷哼!要走,她早就走了!想到離開阮靖,她的心一痛,或許在一開始,他就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裡,只是她不想向他人承認。

  「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我看不在眼裡!總之,我不會離開他!」沐晴兒冷著臉,「有我在的一天,阮靖會活得好好的。如果我能說服他,不再理會朝廷皇子間的紛爭,這樣你可以放過他嗎?」

  易天雲靜靜的看著她,「晴兒,你太天真!阮靖一旦選錯了路,將來一個不好,可是會被——」

  「會被誅九族是嗎?」她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一臉不屑。這些皇族的人,明明就是自己搞不定家務事,硬是拖別人下水,還動不動要殺人全家,真是莫名其妙。

  易天雲笑著搖頭,「不會誅他九族,畢竟若誅他九族,麗妃娘娘和三皇兄也躲不掉,他們可是九族內的血親。所以頂多是滅門,滅了阮靖一門,到時滿門抄斬,憑你一介女流,你以為你能有多大能耐可以扭轉乾坤?」

  「我有我的辦法,不用你管,」沐晴兒正經要求,「我只要你一句話,若我能說服阮靖,不理會朝廷皇子間的紛爭,你可不可以放過我們?」

  「晴兒,我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嗎?」易天雲嘆了口氣,「就算我放過他,也會有人對付他。」

  沐晴兒微瞇著眼警戒著說道:「關於這點,就不勞五王爺費心。我只要你一句承諾!」

  易天雲沉默了一會兒,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阮靖自小進宮,我也算是與他一同長大,走到今日這步田地,只能說是造化弄人,我也是百般不願。好吧,我答應你!」

  看他點頭,沐晴兒心頭一鬆。至少解決了個麻煩,剩下的就再看著辦。

  「對了,這個給你。」易天雲懶懶的從衣襟內拿了封信給她。

  沐晴兒接過手,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打開,雙眸因為驚訝而微瞠,「三王爺瞞著宮裡上下,私自出宮?!」

  「嗯。」易天雲點頭,「這事原不該跟你說,但你現在知道,心裡有個底也好。三皇兄十之八九會再來北寧,他跟我一樣,都不相信阮靖沒事,但阮靖若真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最好,若是沒有,只怕向來善猜疑的他,會有所行動。」

  沐晴兒咬著牙,「我會要夜風他們小心。」

  「不單他們,還有你!」

  「我?!」沐晴兒覺得可笑,「他對付我做什麼?」

  「聽說你有兩個弟弟和一個相依為命的忠心奶娘。」

  她的心一突,怒道:「你為什麼提我奶娘和弟弟?」

  「別氣惱,」易天雲覺得她的反應有趣,意有所指的打量著她,「只是告訴你,人都有弱點,我未必要對付你才能使你生不如死。正如同要對付阮靖也未必要殺了他才能讓他不再是威脅,只要捉了你就行了。」

  他算計的眼神令她心頭一緊,「阮靖不在乎我!」

  「他把最忠心的奴婢給了你,不是嗎?」

  想起了阮靖給了她桂花和蘭花,還派了兩個貼身侍衛到沐家,她無言了。

  「晴兒,若有機會抽身就抽身吧!」易天雲給了忠告,「或許離開他才能讓自己不受傷,阮靖也不為難。」

  沐晴兒沒有答腔,牙一咬,不管易天雲說什麼,她打定主意絕不會離開阮靖,不管他多想把她推開,她都不走。

  她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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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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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6 00:45: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夫人!」一看到沐晴兒,桂花心急的迎上前,「你是上哪去了?方才進屋子沒看到你,真是嚇死奴婢!」

  沐晴兒沒說話,只是一昧的直衝到阮靖的書閣。

  「夫人?!」夜竹在門口,手一伸就擋住了她的路,「容屬下進去向將……」

  「讓開!」沐晴兒直接將人推開,打開門,闖了進去。

  阮靖見到她,眼底閃過一絲光亮。方才聽桂花焦急的說她不見了,他還以為她真的已經離開了。

  沐晴兒不管不顧的衝進了他的懷裡,接著抬頭狠狠的吻上他的唇。

  她的舉動令在場的人都傻了眼。

  阮靖還沒反應過來,沐晴兒就加深這個吻,直接把他給壓在床上。

  原本正在與阮靖交談的夜風看傻了眼,被桂花一扯回過了神,連忙走了出去。縱使知道將軍夫人活潑好動,但從沒見過一個女人如此主動,還真有些被駭住了。

  待沐晴兒抬起頭,看著阮靖微瞠著眼被她壓在身下,不發一語,難不成嚇到他了嗎?!

  她的心跳失速,知道自己肯定臉紅了,雖然她的男女觀念不像這個時代保守,但這麼主動,她也從沒做過。

  「你怎麼了?」阮靖回過神,將她微微推開。

  面對雲淡風輕的他,沒來由的令她的心中微微泛酸,「有些事情令我心頭紛亂。」

  他伸出手,遲疑的輕觸了下她的臉頰,「是奶娘他們有事嗎?若想他們,你多回去看看便是。」

  「不是他們,是你!」她拉下他的手,專注的看著他,「我的心亂是因為你!」

  「我不懂。」阮靖在她的髮絲裡拿起一根枯萎的草,「你方才去了哪裡?」

  「後頭的園子,想一個人靜靜,卻遇上了髒東西。」

  「髒東西?」她壓到他受傷的腿,有些疼,但是他沒有制止,心中反倒享受這樣貼近的感覺,「五王爺?!」

  雖然心頭煩悶,但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將軍倒是越來越了解我。」

  看她一臉笑意,阮靖輕搖頭,「有些話出了門就別再說。」

  「我知分寸。」她雙眼直視著他,「但將軍可知分寸?」

  阮靖打量著她,知道自己該推開她,但是她眼神中的祈求卻令他不禁心軟,「有話就直說。」  

  「既然都已經回了阮府,朝廷的事情就別再管了。」她挑明了說。

  阮靖壓根沒料到沐晴兒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這件事,不是你該插手。」

  「別跟我說應該不應該,」她皺起眉頭,「你跟大哥要分家,是擔心有朝一日真的要滿門抄斬,分了家至少也能留大哥他們一門的性命對不對?」

  阮靖心頭微訝,但也沒有說出口,表面上仍一臉平靜的說:「分家一事是早就說定的,娶妻之後,樹大分枝理所當然。其實大哥早就派人在城郊趕工,下個月新居便能完工,隨時能夠搬進去。」

  沐晴兒拉開兩人的距離,露出不悅的眼神,「這件事我為什麼不知道?」話才出口,她立刻搖頭,「算了,你別說,說了我肯定會火冒三丈,因為在你心目中,從沒把自己的未來算上我,你應該是想著把我休了之後,你自己搬過去吧!所以我們夫妻關係,頂多再一個月……真沒料到我的婚姻還真是短命,不到一年就結束了。」

  「晴兒——」

  「無所謂!反正不到一年就得萬兩聘金,我也沒吃虧。」她讓自己的語氣聽來灑脫,「你若要休了我,就把守在沐家的亦山、亦海兩兄弟給叫回來。」

  阮靖輕挑了下眉,「你這是在命令我。」

  「不是。」她不想在這個時候挑戰他的權威,特意放低自己的姿態,手搭在他的胸前,「是祈求!」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口不對心,」他搖頭拒絕,「我既然把人給了你,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我知道你大方,」她皺眉,阮靖這傢伙還真是軟硬都不吃。「只是你一昧的給我東西,可有想過我真正要的是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不該心疼也不該不忍心,最後他伸手將她輕輕推開,他無法放任兩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複雜。他的存在只怕會害死她,平靜了這些日子,他知道危險將近了。

  「把人給你只是暫時,」阮靖淡淡的說:「等我將你休離之後,這一切我都會收回!」

  她嘲弄的勾唇,阮靖看似溫和,卻比任何人都強硬,滿心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阮靖,」她抬起他的下巴,對他挑了挑眉,「別口口聲聲說要將我休離,若你不聽話,到時是誰休了誰還不知道!」

  「你——」

  「你要與我劃清界線,我偏偏不如你願,看你能拿我何?你的表弟——不!該說麗妃和三皇子,是否有問鼎皇位的野心?」

  他炯炯目光直視著她,「沒有!」

  她不相信!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的傷,又移到他被火灼燒留下傷疤的手。「皇太后給你那對鳳凰玉佩是要你守護皇室,而不是守護麗妃和三皇子,你明白嗎?」

  阮靖眼底閃過驚奇,最後只淡淡的回應,「明白。」

  「你明白,卻還是走到今天這步田地!說到底,當個臣子只能是上頭的棋子,一旦跟錯了人就萬劫不復,人活在這世上為什麼要這麼難。」

  「沒有難不難,只求對得起天地良心就好。」

  「好一個天地良心,」她冷冷一哼,一臉不屑,「你就去對得起你的天地良心,我只想對得起我的心!我決定了,在你休了我之前我們還是夫妻,就得像夫妻的樣子,」她立刻朝門口大聲喚道:「桂花,我累了,進來替我更衣。」

  桂花立刻出現在跟前,眼底寫著驚訝,嘴角噙著笑,「夫人今夜要宿在書閣裡。」

  「當然!將軍不願回房,我只有到他的書閣來。」

  桂花瞄了阮靖一眼,不顧他神色鐵青,立刻替沐晴兒更衣,說到底,她私心希望阮靖能與沐晴兒做對恩愛夫妻。

  看著阮靖一副有氣卻不知如何發作的樣子,沐晴兒心情大好。

  只穿著白色中衣,沐晴兒一臉素靜的越過阮靖,逕自躺在他身旁,「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窩在這裡,你這床又小又硬,根本不舒服。」

  「若不喜歡,你大可離開。」他仍期盼她改變主意。

  「不用!大不了委屈一天!」她對他一笑,「明天叫桂花弄些軟墊來,這樣你也能睡得舒服點。」

  阮靖撐起身子,「你現在到底想怎麼樣?」

  「只想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她看著他的表情一柔。

  「你夜宿在我房內,不怕毀了名節。」

  沐晴兒嘲弄的看著他,「將軍,我跟你拜堂成了親,你以為我出去跟人家說我是處子會有幾個人信?」

  阮靖身子一僵,沒料到她會臉不紅氣不喘的反駁他。

  「我請人做了個輪椅給你,以後你要去哪裡就方便多了,也不用怕被人知道其實你的腳還能走,不舒服的時候也可以隨時休息。」沐晴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別躺這麼遠,你要掉下去了,過來睡。」

  她的口氣就像是哄孩子,阮靖不自在的撇過頭,倔強道:「我不累。」

  「隨你!不過你身子不好,早點睡。」她也不勉強,自顧自的閉上眼。

  易天雲的一番話,她覺得氣憤卻一點都不感到害怕,畢竟她的命早該絕,現在活著或許是因為阮靖的一塊玉佩。

  若是為他而來,最終就算是死,她也無悔。

  主意一打定,她的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起來。

  她悄悄的睜開眼睛,阮靖就斜臥在身旁,在燭光籠罩下,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她原不屬於這裡,來自另一個世界,如果這一切的際遇真是命中注定……她不顧他的閃躲,突然伸手抱住他,她也認了!

*             *             *

  「這幾日,你倒挺忙。」

  沐晴兒有些意外在園子裡看見阮靖,之前替他做好的輪椅送來,原本他有些排斥,但是坐了幾日之後因為舒適又方便,便接受了。

  天氣已經變冷,見阮靖連披件披風都沒有的坐在輪椅上,她不由得眉頭微皺,走了過去,「天冷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

  沐晴兒聞言有些雀躍,「想我了。」

  阮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今日爹來了趟暖月居。」

  沐晴兒一愣,這些日子阮震天都住在棲鳳山的寺廟,怎麼會突然回來。

  「爹說了什麼?」她蹲在他的面前,拿著水汪汪的大眼瞧著他。

  「一旦分家後,大哥要帶大嫂和阮府上下移居北方大漠,所以他回來看看;一下山之後似乎聽了些外頭傳聞,所以來問問我。」

  「喔,傳聞啊!」她露出瞭然的神情,「阮府二少奶奶飛上枝頭當鳳凰,嫁個廢人夫君,貪圖阮家的萬貫家財,是個厲害角色,三天兩頭便出府,只怕搭上了什麼野漢子,正想方設法害死夫君,謀奪家產。

  偏偏兩位少爺吵著要分家,看來就是這禍水害的。」

  阮靖先是一愣,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胡扯什麼。」

  「傳聞啊!」她回他一笑,「外頭都這麼說,怎麼說我胡扯。」

  阮靖搖頭,「我不是要聽你說這些。我相信我的眼睛,爹也知道分家之事與你無關,我在這裡等你,是想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忙些什麼。」

  她握著他的手,柔聲的說:「你口口聲聲說早晚休了我,所以我在創業,努力掙銀子。」

  「創業?」

  「我開了間木藝行,我告訴你,我很有設計天份,如果你有興趣,你看中的東西,我可以算便宜點。」

  「你這不擺明了跟阮家搶生意!」

  「你家大業大,布匹、酒樓、木材甚至當鋪、錢莊生意都做,我只不過是開個小小的鋪子,你就怕了啊?」

  「我不怕!就算你真有本事鬥垮了阮家的鋪子,也是大哥頭痛。」

  「看來阮家二少爺真把自己當廢人了!」她取笑他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

  「知道你不喜歡人跟著你,但至少把蘭花和桂花帶著,桂花一早沒看到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不如跟你打個商量,你把亦山、亦海叫回來,我就帶著桂花和蘭花。」

  「晴兒——」

  「亦山、亦海守在你身邊多年,武藝高強,把生命都奉獻給你,你現在卻要他們去幫我奶娘下田、養雞,你真捨得。」她都為他們抱不平。

  看著沐晴兒,阮靖覺得有點頭痛,「為什麼你常令我無話可說。」 

  「當然是因為我有道理,」她大言不慚回應,站起身,她推著他的輪椅回屋,「我餓死了,陪我吃飯。」

  「我已經叫桂花將晚瞎備好在你房裡。」

  「我說了……」她沒好眼掃了他一眼,「我要你陪我吃!」

  「我已經用過膳。」

  「沒關係,」她不在意的說:「你坐在旁邊看我吃。」

  「晴兒——」

  「就算你再冷漠也沒用,我偏要像狗皮膏藥一樣黏著你,讓你甩都甩不掉!」她毫不氣餒的揚高下巴宣誓。

  狗皮膏藥?!

  「這是什麼不倫不類的形容!」

  「管他不倫不類,我覺得挺貼切的。」她對他燦爛一笑,將他直接推向自己的房裡,「跟我說說……今天那個髒東西有沒有來找你。」

  阮靖搖頭,「五王爺知所進退,知道我身體不好,暫不見客。」

  沐晴兒扮了個鬼臉,她壓根不信那個笑面虎,不過他竟然答應會暫時放過阮靖,她相信他會說到做到。

  「夫人。」才推阮靖進門,就見桂花一臉哀怨迎來。

  「哇,別這樣看著我。」沐晴兒將頭一撇,躲過桂花的眼神,「要怪就怪你家將軍,他不聽話,所以我才不聽話。」

  「將軍——」桂花只好轉向阮靖求救。

  阮靖搖著頭,也來個相應不理。

  沐晴兒忙了一天,餓得前胸貼後背,也顧不得形象,逕自大快朵頤。縱使有失大家閨秀的風範,阮靖也由著她。

  看著她的笑容,他忍不住揚了下嘴角,放下碗筷,拿出玉佩,放到了她面前。

  沐晴兒拿筷子的手一頓,瞄了他一眼。

  「收下!」他淡淡的表示,「若不想我休了你,就把玉佩收好!」

  保命符——他把自己的保命符給了她!她的眼睛微紅,他真是個傻瓜!不過或許他們兩人都傻。

  「若真有滿門抄斬的一日,我們夫妻倆,誰有玉佩誰就能活命,」她伸出手將玉佩握在手中,「想來我沐晴兒還真是好福氣,嫁了個凡事為我著想的好夫君,情願自己死,也捨不得讓我跟著死。」

  「總是胡說八道!」阮靖的態度依然冷冷的,「吃飯。」

  有很多話不用多說,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已經足夠。她將玉佩放進衣襟,繼續拿著筷子吃飯,什麼話也沒說。

  關上門後,這小小的天地平靜而溫馨,好像外頭的事情與他們都無關,可以不問世事的過一輩子。她多希望這樣的平和真能長長久久——

*             *             *

  「夫人,」李先覺一看到沐晴兒從後門走了進來,立刻迎上前,「有個和尚從一大早就站在店門口,給他銀子他也不拿,只討了杯水喝。」

  沐晴兒向前,拉開布簾,目光落在門外那個慈眉善目的和尚身上,這幾日木藝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才開業不久訂單就已經接到手軟,正愁沒人手,無法如期交貨,李先覺卻突然帶來一批熟手,說跟他之前在同一個地方幹過活,因為現在也做得不愉快,這裡缺人手,索性就過來幫忙。

  她也沒多問,反正只要是人才能做事就好,沒幾天,木藝行就打出了名號,只不過她低調的沒有出面,不讓外人知道這店幕後的老闆是她這個阮家二少奶奶。

  這個和尚,不是要化緣,只是站在外頭盯著裡頭瞧,到底要做什麼。

  沐晴兒交代李先覺,「去跟師父說一聲,他站了一天,該累了,不如進來歇會兒。」

  李先覺點了點頭,柱著拐杖走了過去,沒多久,老和尚便被請進了內堂。

  「大師請坐。」沐晴兒放下手中正在作畫的木炭,指著一旁的空位道。

  「老衲圓通,謝過施主。」

  圓通?!這名號好像在哪裡聽過,可她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圓通坐下,看著桌上攤開的畫,看那樣子該是個女子所用的梳妝台,「將軍夫人真是才華洋溢。」

  沐晴兒微愣,她的身分沒什麼人知道。她輕挑下眉,「大師認得我?」

  圓通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她,反而問道:「夫人可有想過為何而來?」

  沐晴兒聽出他似乎話中有話,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你是棲鳳山的圓通大師!」

  是他提議要阮靖娶妻沖喜,難道冥冥之中,他知道了些什麼。

  圓通沒有答腔,只是臉上掛著淺笑。

  「大師,」沐晴兒連忙說道,她心中有一堆的問號,想要得到答案。「你可知道將軍在京城得罪了人嗎?」

  看著沐晴兒一副心急的樣子,圓通輕搖下頭,「看來將軍夫人關心將軍比在意自己的事要來得多上許多。」

  「他是我夫君,自然關心他。」在大師面前,她也不矯情,「更何況,我都已經來到這裡,成了他的妻子,難不成還能回去不成?」

  圓通沒有說話,只是拿著銳利的眸子看著她。

  沐晴兒的心一驚,「我能回去?!」

  「不是沒機會。」圓通淡淡的回道。

  回去?!奇怪的是她從沒動過這個念頭。回去做什麼?那裡沒有任何她掛念的人,回去也只是孑然一身。

  「大師,我不回去!」沐晴兒的語氣堅定,「我要留在這裡!」

  「夫人,你就算留下,也改變不了宿命。」

  「我不妄想改變什麼宿命,」沐晴兒搖頭,「大師若能算到我與阮靖有段情緣,自然也有辦法讓他渡過劫難,化險為夷才對。」

  「老衲只是凡人,參不透天機。將軍原本應該死在那場大火之中,卻被你所救,一個命該絕的人,多活在世上一日,已經是老天的恩澤了。」

  沐晴兒驚訝,「我救了他?」

  「那場火,若不是夫人出聲示警,將軍註定逃不過那塊原該砸在他頭上的樑柱,因為夫人,將軍不過只毀了隻腿。」

  「大師,什麼叫才毀了隻腿,」沐晴兒發出不平之鳴,「將軍是一介武將,少了那條腿,這輩子再也上不了戰場了!」

  「但至少他的命保住了,不是嗎?」

  沐晴兒一時語結,確實,跟命比起來,一條腿實在不算什麼。原本滿心以為是他的玉佩有靈性讓她的魂魄來此,搞了半天,原來她也在無意之間救了他!

  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緣份,竟然讓他們相逢在一場時空交錯重疊的大火裡。但無論她為何而來,又是誰救了誰,她已經打定主意,跟他在一起就是一輩子,她不會後悔,也不會退縮。

  「大師,」她帶著希冀的眼神看著大師,「老天爺既然讓阮靖逃過一劫,此後他該苦盡甘來,對吧?」

  圓通沒有回答,只是掛著淡淡的笑看著一臉激動的她。

  沐晴兒的心一沉,氣憤的跺了下腳,「我明白是我想得太簡單,五王爺要他的命,現在人就在阮府。」

  「這些恩怨夫人別插手,一切就交給將軍處理。」

  她搖頭拒絕,「不可能!阮靖愚忠,交給他處理,不是擺明了看他去送死嗎?

  「若夫人硬要插手,只怕會惹來殺身之禍。」

  沐晴兒聞言不由得沉默。她不是不怕死,但若真的遇上,她也沒打算要逃。

  「阮家敗象畢現,誰也無力回天,但重要的是寒冬過後,誰能夠存留下來。」

  因為皇室的爭鬥就要賠上阮氏一門!沐晴兒露出嘲諷的神色,心中滿是不服氣。

  「夫人不如好好的發揮長才,安穩的過日子吧!」

  她的長才?!指的是這間木藝店嗎?沐晴兒覺得荒謬。

  「大師,雖然這店的生意好,我也有不少進帳,但我也不可能只管店裡的生意,卻對阮家的事置身事外。」

  圓通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夫人果然如老衲所料,將軍要老衲跑這一趟,只是徒勞無功。」

  沐晴兒心中一突,「是阮靖要大師來的?!」

  圓通點頭。

  這傢伙把玉佩給了她,她還以為他真斷了要休了她的念頭,看來是她太一廂情願了。

  「沒想到大師是世外高人,也會來當阮靖的說客。」沐晴兒的嘴角嘲弄一揚,「阮靖也知道我們之間的緣份嗎?」

  「此事老衲並未多提。」圓通說道。

  「確實不用多提,畢竟我來都來了,也不打算回去。既然遇上他,他就別想甩開我!」

  沐晴兒送走圓通大師,無意識的拿出阮靖送給她的玉佩。 

        她生氣阮靖的一意孤行,逕自安排她將來的出路,卻又不能不感動他凡事為她設想,她緊閉下眼,心中一團亂。

  在她死纏爛打下,昨日阮靖終於勉為其難的說今日會將亦山、亦海兩兄弟給叫回阮府,但說不擔心奶娘和弟弟們的安危是假的,她握著玉佩的手一緊,還是多請些人保護他們才對。

  一思及此,沐晴兒無心再作畫,站起身,如同來時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悄然一人從後門離開。

  北寧城依然熱鬧,老百姓安居樂業,皇室卻為了皇位而暗潮洶湧,這權勢讓人良心滅絕,縱使得到天下又如何?走到最後,仍全化為塵土。

  她心思雜亂,若有所思的朝沐家方向而去。

  「你聽說了嗎?阮家的商船才出港沒幾天就被搶了!」

  沐晴兒的腳步停頓下來,拉長耳朵仔細聆聽。

  「聽說船上三十幾個人全死了,真是可憐!聽說阮家大當家還痛心的打算把船運的商行給結束!真不知道最近這阮家是走什麼衰運,前陣子木藝行的老師傅突然都走了,看來撐不了幾天,連木藝行都得關門。再這麼下去,阮家就要敗在這一代手裡了!」

  沐晴兒垂下眼臉,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又是一件打擊阮府的事,只是木藝行的師傅全走了……她狐疑的停下腳步,她的木藝行卻來了不少師傅,這之間是否有關聯?

  在她思索的當下,突然一隻大手從她的身後摀住了她的嘴,她悶著聲掙扎著被拖進巷子裡,慌亂中,察覺對方的另一隻手探進她的衣襟。

  她驚訝的大瞠雙眼。死色鬼!稍後察覺對方好像不是要輕薄她,反而像是在找東西。

  她的心一驚,最近獨自出府,她總刻意穿得像個平凡村婦,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除了阮靖給她的玉佩。

  她怒急攻心,想起了桂花給他的銀針,桂花的體質不適合習武,卻最擅長用毒和使暗器,她教過她,但她沒實際的操作過,千鈞一髮之際,她掏出銀針,狠狠的刺向對方探進她衣襟裡的手,對方呼痛一聲,鬆開了她。

  她一得到自由,連頭都不回,飛也似的往前跑。

  但才跑沒幾步,就被黑衣人從後頭給抓住。

  「放開我!」

  她才吼出聲,一個巴掌便甩下來,打得她暈頭轉向,跌在地上。

  「不知死活,我殺了你!」

  沐晴兒還沒喘口大氣,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衣蒙面人持劍刺向她,當下她真的很想罵髒話,連死都不知道是誰殺了她,讓她做鬼都不知道要去找誰報仇。

  突然她眼前一花,一抹白色身影掠過,原本直接刺穿她的劍只刺進了她的身子就抽離,但依然痛得她臉色大白,軟軟的倒在地上。

  迷糊中聽到打鬥的聲音,她無力的被抱起,落入熟悉的懷抱。

  「晴兒?!」

  聽著耳邊焦急的呼喚,她虛弱的抬起頭,眼底閃過驚訝,「你怎麼出府了?!」

  「先別說話!」阮靖摀著她的胸口,觸目驚心的血令他的心猛然一縮,尖銳的剌痛漫過全身。

  「別這麼狠心,我都快死了,」沐晴兒扯了下嘴角,「你還不讓我說!」

  「胡說八道!我不會讓你死!」阮靖一把將她抱起,知道夜風和夜竹應付黑衣人綽綽有餘,此刻的他氣得想要殺人,偏偏黑衣人的身分特殊,若讓他死在這裡,會惹大麻煩。

  「等等,玉佩——」她的手無力的指著黑衣人,「被搶了!」

  阮靖聞言臉色微變,抱著她的手一緊,「沒關係,只要你人沒事就好。」

  「不行,把我放下來,」她咬著下唇,不準自己昏死過去,「你先去把玉佩拿回來,我知道玉佩對你很重要!」

  「重要不過你!」他飛也似的抱著她離去。

  「你腳傷了,還能疾行如風,看來,我的關心……真的是多餘。」

  聽出她話中的失意,阮靖咬著牙,將她摟得更緊,迅速帶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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