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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極惡執事(最佳前夫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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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15: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極惡執事(最佳前夫之一) 作者:簡瓔

當初是他成天對別的女人亂放電,
才害她不安到心痛,賭氣脫口說要離婚,
可這混帳卻一臉無所謂的同意,瀟灑的一走就三年,
哼,這種絕情的傢伙,她絕不會開口先求和,
更不會告訴他這段期間裡她多出的祕密!
怎知可惡的他一回來又攪亂她的心,
她絕不能讓這壞男人看出她的在乎而得意,拚死也要避開他,
可怕的是他卻像在她身上裝了發報器,走到哪都會碰上,
他還卑鄙的串通她老爸,光明正大爬上她的床,
但有沒有這麼沒用的呀?她明明要拚死抗拒才對,
卻因他一句道歉和承諾就舉白旗投降,
可沒想到他不再亂惹桃花的承諾根本是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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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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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15: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章越珊一走進急診室就嗅到了重大車禍的氣氛。

  救護車的紅色燈光在急診室外的車道上閃爍著,醫護人員忙進忙出,傷患陸續被送進急診室摘摳摺摵,個個都滿臉痛苦,有些甚至已經昏迷了墑墔塼塽,警察也匆匆跳下警車,跟進來做筆錄。

  她的眉心蹙了起來。

  起床後看到傾盆大雨時隡雃雒雌,她就想過在交通尖峰時刻的大雨最容易造成事故了,沒想到預感成真廕廎廗廘,真的發生了重大車禍。

  「連環追撞,總共有三十二輛車撞在一起,有兩名傷勢嚴重的傷患在送來前就已經沒有心跳了,好慘。」護士搖著頭說。

  「聯絡聖心醫院,傷患太多了,有些要轉過去!」

  章越珊聽到外科醫師許召元在大喊。

  確實,傷患真的太多了,二十幾個小朋友哭成一團,應該是娃娃車追撞了。

  要命!他們的爸媽接到消息會有多心急?她很想幫忙安撫那些小朋友的情緒,但她早上還要會診,還有幾個病例要看,沒時間了。

  「他的內臟受到撞擊,有氣胸現象!」

  這聲音……她的心震動了一下,轉過身去。

  有個身穿白袍的醫師背對著她,正在為傷患做急救處理。

  及肩的黑髮在腦後用皮革束了起來,高大的體格起碼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露出的雙手是黝黑粗獷的。

  怎麼搞的?不只聲音像,連背影也這麼像,醫院有這名外科醫師嗎?她怎麼不知道?

  「拿管子給我!」他命令著護士。

  他正在為傷患做胸管引流術,那精準的手法也是她極為熟悉的。

  一瞬間,她的血液循環加快了,心跳也加快了,在這忙亂的空間裡,她的眼中只剩下那個背對著她的束髮男子。

  可能嗎?

  真的是他?

  這個想法讓她的心緊緊一縮。

  不可能。她自嘲的否定。

  別傻了,他都離開三年了,而且期間半點音訊都沒有,怎麼可能突然回來,又怎麼可能出現在她爸爸的醫院裡呢?

  「拿氧氣罩過來!」

  在她出神凝望間,他已經精準而迅速的完成了胸管引流術。

  「啊!怎麼辦 」旁邊病床的傷患身上突然噴出血來,實習醫師嚇得驚惶失措。

  「傷口必須馬上止血!」他立刻走過去,把那臉色蒼白的實習醫師推開,用止血鉗夾住傷者的動脈,手法同樣熟練。

  當他轉身要去處理另一名傷患時,章越珊看到他的臉了。

  真的是他……

  怎麼會?怎麼會呢?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呼吸急促了,神智也恍惚了。

  跟她的呆若木雞相比,他就自在多了。

  他直勾勾的看著她,表情泰然自若,看不出半點久違重逢的激動情緒。

  他變了,整個人曬得好黑,頭髮也留長了,以前他從沒留過長髮的,難怪她一時認不出來,只認出了他的聲音和手法。

  驀然間,她意識到周圍異常的氣氛,開始有人在竊竊私語。

  只要在晨風醫院待三年以上的人,百分之百都知道她和他的關係,他們會好奇也不奇怪了。

  「好久不見了。」于泳撇撇唇,深井般的黑眸盯著她,玩世不恭的笑了。

  章越珊感覺自己的心臟在一瞬間非常難受的緊縮了起來,身體裡的血液凍結了,她不會思考了,也不會動了。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

  「看來我好像嚇到妳了。」于泳微揚著嘴角,依舊是過去那個調調,英挺中帶著邪氣,好像要走向她。

  章越珊感到一陣慌亂。

  他想做什麼?

  她驚恐的往後退,彷彿有千軍萬馬對她踏蹄而來,如果她不快點閃開,她會死無葬身之地。

  她連退了幾步,就在他真的走向她時,她轉身倉皇的逃走了。

  ※ ※ ※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章越珊快步往醫療大樓走去,腦中一片混亂。

  絕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而且沒有人知會她一聲,她是最應該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是嗎?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

  該死!

  她想到另一種可能。

  難道他回來不止一天了?只是他一直待在急診室裡,所以她才不知道?

  今天若不是她有事在會診前先繞去急診室,大家打算把她蒙在鼓裡多久?

  這件事爸爸一定知道,為什麼沒有告訴她?為什麼沒有問她的意見?他們究竟把她當什麼了?

  她越想越氣憤,越氣憤就越走越快,而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讓她心慌又心驚,難道是他追過來了?

  絕不能被他追上!絕不要跟他交談!他們已經結束了,三年前就結束了,是他不做任何挽回動作的!

  瀟灑的簽了離婚協議書之後,第二天就跟著聯合國醫療團隊,去非洲、去中南美洲、去中國內陸,甚至戰火頻傳的伊拉克他也去,就是沒有回來。

  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嗎?

  他知道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他知道對於身在戰區的他,她的感受是怎麼樣的嗎?

  他永遠不會知道,也不會希罕,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女人,是一個讓他相處起來很累的女人,所以他才會輕言離婚!

  想到這裡,她走得更快了。

  然而縱使她走得再快,還是敵不過男人的步伐,他終究追上她了,拉住了她的手臂。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她憤怒的用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打他。

  對方仍抓著她的手。「是我,越珊—— 」好痛!她的攻擊貨真價實。

  她愣住了,怔怔的看著對方。「學……學長?」

  不是于泳,而是楊正宇,她醫學院的學長,現在是晨風醫院胸腔外科主任。

  「對不起,很痛吧?」她的雙頰浮上一陣狼狽的臊紅。

  真要命!她憑什麼認為追上來的人是于泳?看到不是他時,她竟然還有失望的感覺,她是不是瘋了?

  「我沒事。」楊正宇溫和的笑了笑。「倒是妳,我看妳走那麼快,腳好像都快著火了,所以追上來,想問問妳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他提起了,那麼問他最恰當了,身為胸腔外科的主任,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學長,你知道那個人回來了對吧?」

  她看著他,等他的回答。

  她沒有點出那個人是誰,但楊正宇顯然早就了然於胸,他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知道。」

  「太過分了!」她咬牙,憤慨的瞪視著他。「所以,我爸也知道?」

  楊正宇苦笑一記。「是院長請他回來的。」

  聞言,章越珊立即發作了。

  「怎麼可以讓他回來?當初是他自己要走的,丟下胸腔外科一走了之,讓胸腔外科群龍無首,陷入困境,是學長你好不容易把胸腔外科撐起來的,你應該要全力阻止他回來才對啊!」

  一點為自己抱不平的火氣都沒有,他只是深深的看著她。「越珊,妳真的那麼認為嗎?這是妳的真心話?」

  她愣住了。

  在他面前,她無法說出違心之論,不止因為學長為人正直,更因為她心知肚明他一直在默默守護著她,所以她不想誤導他。

  「罷了。」她甩了甩頭,毅然決然的說:「我還是去找我爸談,我想他該給我一個交代!」

  ※ ※ ※

  中午十二點半,看完最後一名病患,章越珊疲倦的放下聽診器,拿起保溫杯,啜了一口還熱著的人參茶。

  早上她沒有從父親那裡聽到她想聽的答案,所以一直覺得很煩亂。

  爸爸竟然一本正經的說,基於愛才惜才,也基於晨風醫院將要擴增心臟移植科,自然不能少了像于泳這樣天才橫溢的優秀胸腔外科醫師。

  天殺的,那個天才橫溢的優秀醫師同時也是拋棄他女兒的壞傢伙,章院長大人他難道忘了嗎?

  但無論如何,事已成定局,人事異動是在上個月就決定好的,也通過了院務會議,再怎麼抗議也不能改變了。

  她驀然想到上個月的韓國滑雪行。

  俞醫師找她去韓國滑雪,本來在猶豫,爸爸卻一直要她去度個假,放鬆一下,原來是要把她支開,好討論于泳回來的事。

  縱然她是院長的女兒,晨風醫院將來名正言順的接班人,但她目前在醫院的身分不過是一名內科醫師,沒有權力插手醫院的人事。

  換句話說,她不能因為自己不想跟前夫共事就趕他走,她沒那個權力。

  「很煩吧?」李惠方把一片巧克力放在她面前。「甜食能讓情緒安定下來,試試看。」

  章越珊瞬間抬眸瞪視著她,全身防備的刺都豎了起來。「所以,妳也知道?」

  李惠方一直是她的跟診護士,大她八歲,對於自小失去母親又是獨生女的她而言,亦友亦母亦姊,是可以談心的人。

  「院長下了封口令,所以大家都不敢說。」李惠方安之若素的看著她。「不過,我可不是怕院長才沒告訴妳的,我是怕妳知道于醫師要回來,會先一步逃走,所以才沒說的。」

  「惠方姊!」她的眉心擰了起來。

  她是那種人嗎?

  她是那種會逃避自己感情,膽小的,像鴕鳥一樣的人嗎?

  好吧!她確實是。

  三年前,她沒勇氣挽回瀕臨破碎的婚姻,也沒能力面對,不願失了自尊和面子,她也「瀟灑」的簽字離婚了,跟他一樣瀟灑,只不過他是真瀟灑,她是假瀟灑,用心痛和夜不成眠來維護大女人的自尊。

  如今他回來了,他們已是前夫前妻的關係,她要如何自處?如果她早一步得知消息,她真的會逃走。

  「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難不成要讓他知道妳還是在乎他,在乎到無法跟他一起共事嗎?」李惠方意有所指的說完,笑著催促她,「十二點半了,快去吃飯吧,下午還有診呢!」

  章越珊嘆了一口氣,眼眸移向桌曆。「今天是星期五,又剛好是十三號,怎麼有這麼巧的事,黑色星期五,我的前夫回來了……」

  她喃喃地走出了診間,情緒還是無法平靜下來。

  儘管知道惠方姊在用激將法,但她不能現在才逃走也是事實,不然于泳會怎麼看她?一定會認為她還耿耿於懷。

  雖然木已成舟,無法改變事實了,可對於于泳回來這件事,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真的只是為了醫院的發展找他回來嗎?她爸爸絕不是那種會為了利益罔顧女兒感受的父親啊!

  可是,如果不是為了醫院的發展和利益,會是為了什麼?

  離婚後,爸爸怕她傷心從沒開口說過一字半句希望他們復合的話,也從沒叫她去找他,甚至絕口不提他的名字。

  如今,他不但親自安排他回來,聽說還將賦予他比學長更高的職位。

  學長已經是胸腔外科的主任了,就是胸腔外科最高的職位,她想不出有什麼職位比主任更高。

  走進醫院二樓的「米雅咖啡」時,她還在想這個問題。

  「章醫師,今天也是今日推薦特餐嗎?附餐飲料一樣是熱咖啡?」吧台裡的美麗老闆娘問她。

  她心事重重的點了點頭,逕自走向老位子。

  她沒時間花心思在吃飯這件事上,如果有同事找她出去用餐,她就一起去,沒人找的話,她會就近來米雅咖啡,這裡的東西有一定水準,她還沒吃膩。

  沒多久,服務生就送來她的套餐和熱咖啡。

  說實話,她現在雖然感到飢腸轆轆,但一點胃口也沒有,瞪著香噴噴的牛小排套餐,卻完全不想拿起刀叉。

  那個人啊……

  于泳就像強烈颱風,縱然只是輕輕掃過,威力依然強烈得足以讓她支離破碎。

  早上才驚鴻一瞥,她就幾個小時心神不寧,以後怎麼辦?

  「章醫師,請問可以併桌嗎?都客滿了。」服務生客氣地來問。

  她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可以啊。」

  一片陰影罩過來,有個人在她對面坐下了。

  她不甚在意,打算隨便吃一些就走,以免廚師不高興,沒想到她的盤子卻被對面的人伸手拉走了。

  是誰在跟她惡作劇?認識的人嗎?

  她抬起眼來,竟然看見于泳正揚著嘴角微笑,但他的眼珠黑幽幽的盯著她,眼裡一點笑意都沒有,像在研判些什麼。

  她的心怦地一跳。

  她早該想到是他!

  她的行事作風頗為嚴謹,不會有人跟她開這種玩笑,只有他,總是能輕易打破她的規則。

  還記得第一次跟他出去約會,他就出其不意的吻了她,從那時開始,她就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當然,在答應他的邀約之前,她便對他有好感了,但她沒想到他會那麼快就吻她,那彷彿觸電的熱吻讓沒有戀愛經驗的她完全陷進去了。

  「你幹什麼?」她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因為他竟然還拿走她的刀叉,一派悠閒的吃起她的套餐來。

  「這裡是醫院,章醫師。」他無賴的笑了笑。

  「我知道。」她更加咬牙切齒了,但也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那是我的套餐,你要吃不會自己點?」

  「這麼久沒見,請我吃頓飯不為過吧?」他含著笑,愜意的把鮮嫩的牛小排送進嘴裡,然後拿起她的咖啡,喝了一口。

  「我一點也不想請你吃飯,你快走。」看著這樣無賴的他,她的心又不規則的亂跳起來。

  于泳無視於她的怒火,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笑意。「剛才我在外面看了很久,妳為什麼不吃?在想我嗎?」

  她漲紅了臉,氣呼呼的說:「我為什麼要想你,我瘋了嗎?」

  「是我瘋了才對。」他淡淡一笑,拉長了聲音,瞅著她。「因為,我一直在想妳。」

  她被他看得面紅耳赤,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她真恨自己,明明知道他的話聽不得,可她渾身的細胞還是在他說想她時死了一大半,另一半苟延殘喘著,也快不行了。

  然而他休想,休想看出她的感情,在他絕情的走了三年之後,她要他知道,什麼都變了,不會等人的,不會等他回頭的……

  「真好笑,這是該對前妻說的話嗎?」她拿起帳單起身,煩躁的看著座位上的他。「我知道是我爸找你回來的,但那不等同我的意思,我從未希望你回來,從來就沒有。」

  最後那句她還加重語氣強調。

  然而,于泳彷彿沒聽見,他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過了一會才說:「其實我回來過。」

  她在一瞬間怔住了。

  要命!他總能出其不意的亂了她的步調,她應該撂完狠話馬上走的不是嗎?為什麼又被他簡單一句話留了下來?

  「我回來過。」他盯著她,低語道:「我想問問妳,我們是否還能繼續走下去,後來才知道,妳留職停薪去旅行了,沒見到妳,我就又走了。」

  她微微的顫慄了一下。

  原來……他回來過……

  假如那時她沒離開台北,他們見到了,一切是否會不一樣?

  什麼叫徒留遺恨,她總算懂了……

  不過,這份遺恨的感覺卻讓她的心防又飛快的豎了起來。

  為什麼會有遺恨,追根究柢不就是他放棄了他們的婚姻嗎?

  「所以呢?」她防備的看著他。「我要感激你回來過,還是責怪自己不在台北,失去與你破鏡重圓的機會?」

  她瞪著他,等他的回答,而他竟然笑了。

  「你笑什麼?」她沉不住氣的問。

  他深深的看著她,帶著從容的笑。「我很高興妳對我還有感覺。就算只剩下生氣,也代表了某一種程度的在乎,對吧?」

  她咬咬嘴唇,驀然拿起帳單,轉身就走。

  買單後,她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不應該讓他看出情緒的,不應該讓他發現她對他還有感情的……不,不是還有,是未曾消失過。

  縱然有恨,有怨,卻也是由愛而生。

  所以,他是對的……該死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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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16: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章越珊離開醫院時已經凌晨了。

  有個病人發生緊急狀況蒨菛萣蒠,她強迫自己定下神來,專注在病人身上。

  神奇的是這一個突發事件像有療癒效果。

  處理完離開時蜺蜲蜢蜦,她覺得自己好多了,重生了嘆嘗嘂嘒,不再是某人的前妻,不再被弄得心神不寧熀熁熙熐,她又是一名優秀的內科醫師了,她重新對自己充滿了信心摘摳摺摵,她絕不會再因某人的出現被攪得心緒紛亂。

  很好,她走過來了,度過了今天,明天開始,她會對于泳視而不見,她會把他當普通同事對待,他的言語和笑容再也無法動搖她。

  不管他說什麼,不管他以何種姿態出現,她都不會再被影響了,就算爸爸堅持留他在晨風醫院,對她也不痛不癢了,她能夠抵抗,不管是感情或她自己的心,她一定可以的……

  走出電梯時,她還自信滿滿。

  她朝自己的停車位走去,空無一人的地下停車場,忽然有另一道腳步聲出現了。

  她其實不該太緊張的,停車場還有些車,可能是值班人員的,也可能是病人家屬的,也許是有人跟她一樣要去開車。

  但是,那腳步聲實在太奇怪了,一直跟在她後頭,她快一點,對方也加快了速度,她慢一點,對方也慢下來。

  她開始覺得毛毛的了。

  是要搶劫嗎?停車場雖然有監視器,但不是每個角度都有,有心人可以摸清監視器的位置再挑選死角作案。

  如果對方不止想搶劫呢?對方有沒有武器?會不會順便傷害她?

  她後悔了,她應該隨身攜帶防狼噴霧劑的。

  她總認為自己熟悉這個環境,所以很安全,但她忽略醫院的停車場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又採用自動繳費和機械柵欄,等明天有人發現她倒在血泊中,再調出監視器來看,已經太晚了。

  想到這裡,她越走越快,車子的遙控器本來就握在她手裡,現在只要上了車,再立刻把中控鎖關上就安全了。

  接下來的時間,她不顧一切的往前走,在到達自己車前,她先解鎖,然後迅速打開車門,飛快上了車。

  她正在慶幸自己走得夠快,準備按下中控鎖的時候,有人迅速上了副駕駛座。

  她低呼一聲,以為惡夢成真,歹徒上車了,卻錯愕的發現那人是于泳。

  「你幹什麼?」她驚魂未定的瞪著他。「你這瘋子!你嚇死我了!」

  于泳用某種奇異的眼神,眨也不眨的看著她。「我一直在等妳。」

  她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嘴上卻沒好氣的問:「等我做什麼?」

  他不以為忤的道:「三年沒回來了,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妳幫我看看。」他把一則手機簡訊給她看。

  「我為什麼要幫你看?」她打掉他的手,很想奪下他的手機往窗外扔。

  他總能輕易挑起她的暴力因子,她不會這樣對待任何人,只有他。

  「如果妳不幫我看,我就不下車,妳自己決定吧。」他悠閒的把玩著手機,像儀隊在耍長槍似的。

  「你真卑鄙!」罵歸罵,她還是搶過手機幫他看了。

  簡訊裡寫了一串她相當熟悉的地址,因為她也住那裡。

  不止她,很多外地聘來的醫師都住那棟大樓,而她是大樓的主人,她爸爸十年前用她的名義買下那棟大樓做為員工宿舍。

  「是醫院幫我安排的住處。」他懶洋洋的說:「我對市中心沒興趣,如果太遠,我就不住了。」

  她把手機還給他,強迫自己若無其事的看著他。「離這裡不會很遠,開車只要兩分鐘,下車吧,你可以走路過去。」

  他眼眸一眨,無賴的說:「妳送我過去。」

  她氣結的瞪著他。「你剛剛說,我幫你看,你就會下車,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出爾反爾?」

  他咧嘴一笑。「我沒那麼說,我是說,如果妳不幫我看,我就不下車。可沒說妳看了,我就會下車。」

  那抹可惡的笑容又浮現在他的嘴角,她瞪著他足足有一分鐘才憤憤的發動了車子。

  她早該知道他會說話不算話,當初結婚時他是怎麼說的?

  我願意娶章越珊為妻,與她在神聖的婚約中共同生活,無論疾病或健康、貧窮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我都會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並發誓在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誠……

  他,都沒有做到。

  她氣惱沉默著,把車開出停車場。

  「妳換車了。」他的大掌徐徐撫過車子質感極好的內裝,目光掠過她的披肩秀髮。「很不適合妳的一輛車。」

  他的一句話刺痛了她的心。

  他說對了,她故意換了一輛進口房車,還是高調的紅色,幾乎沒有女人會選這款車型,她選它是要時刻提醒著自己,沒有他,她也可以過得很好,她不需要男人。

  「我開什麼車,不必由你來評價。」她的臉驀然一沉,想到他剛離去的那段日子,自己是如何的痛苦,她就無法原諒他……

  一抹淡淡的笑意浮上于泳的唇。「雖然不適合妳,但我喜歡這輛車,讓我不由得往自己臉上貼金起來,想著妳在選車時是不是想著我,所以才選了這輛車?」

  「沒那回事。」她心跳加速,僵硬的說:「車子是我爸選的。」

  她說了謊。

  車子是她自己去選的,而她是否下意識挑選了他會喜歡的車型,此刻,連她自己也沒把握說不是。

  行進間,一隻白色小狗驀然從馬路邊衝了出來,她嚇得踩了緊急煞車。

  頭好痛……她的頭撞上了方向盤,發出綿長的喇叭噪音,她聽到于泳爆粗口。

  一個年輕人跑出來,抱起小狗,臉上卻連一絲歉意都沒有,她反射性的拉住于泳的手,勉強轉眸過去,而他果然正要開車門。

  她就知道他要下去找狗主人算帳。

  「不要去……」她蹙著眉心。「你現在是晨風醫院的醫師,不要惹事,會給醫院帶來麻煩。」

  要命的是,那個年輕人竟然還挑釁的對他們扮鬼臉,真的好欠揍,連她都想下去教訓他了。

  「妳不希望我去?」于泳看著她,慢慢的問。

  她點點頭。「對。」

  他鬆開了要開車門的手。「好,我不去了。妳請我吃宵夜,我晚餐還沒吃,我沒有台幣。」

  她感到心中一陣震盪。

  為什麼她的武裝那麼容易被他瓦解?就只因為他肯聽她的話?

  以前他像脫韁野馬似的,根本就不肯聽她的,此刻的溫馴份外顯得難得,而她也因為這份溫馴而情潮洶湧……

  「咳!」她清了清喉嚨。「這麼晚了,沒什麼地方可以吃飯了,只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速食店,可以嗎?」

  他馬上浮起微笑。「妳明知道我喜歡吃速食。」

  她的臉微微燒紅。

  沒錯,她是知道,沒什麼好奇怪的,他們是夫妻,自然熟知對方的一切,問她為什麼沒有忘掉?除非她得了阿茲海默症,否則那根本是忘不掉的習慣。

  車子彎進得來速車道,不等他開口,她就對著麥克風自動點了雙層漢堡餐,薯條加大,飲料換成熱咖啡不加糖。

  點完,她才想到應該問他要點什麼,但點都點了,也沒必要補問了,顯得矯情。

  所以,她索性不看他,從包包裡找出皮夾來付帳。

  她承認自己奴性堅強,三年過去了,仍然記得他喝咖啡不加糖。

  而她,本來是連一點點咖啡都不喝的,但跟他在一起之後,她戒了奶茶、花茶,改喝起對她的胃很不好的咖啡。

  他知道她胃不好啊,卻沒有阻止過她喝咖啡,反而得意她被他所影響,這個極惡的男人……

  讓她刻骨銘心、又愛又恨的壞男人……

  前方,一對年輕男女一左一右的牽著一名兩歲左右的小女孩從候餐車道前走過去,大人不時把小女孩拉得高高的,逗得她咯咯笑,一家人開開心心的走進速食店了,這一幕讓她發起呆來。

  他們不曾那樣過……

  「如果我們有孩子的話,一切會不會不一樣?」他也在看那歡樂的一家人。「妳說,我們會為了孩子多忍讓對方一些嗎?」

  「你說什麼?」她訝異的抬起頭,顫抖了一下。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還是,爸爸對他說了什麼?

  「算了。」

  她緊張兮兮,反而是他意興闌珊的笑了。「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我們——已經離婚了。」

  驀然間,她像被刺了一針。

  一句話道盡他們現在的關係,她的心酸楚的絞痛著,一剎那間,她衡量出自己對他的感情還深深的存在。

  這份事實讓她急踩油門。

  不行!要快點讓他下車,不能再跟他獨處了,她已經洩露太多情感!

  ※ ※ ※

  章越珊把車停在麗石大樓前,她沒熄火,等著于泳下車。

  他也很自動,不等她趕人,逕自提著速食店的紙袋下了車,卻不是走進大樓裡,而是繞到駕駛座的車窗邊。

  他示意她降下車窗,好像有話要說,那桀驁不馴的眼神攪亂她的心。

  「還有什麼事?」她降下了車窗,防備的看著他。

  他微微一笑。「忘了給妳這個。」

  她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給我什麼?」

  帶著幾許玩世不恭的神色微揚著嘴角,他驀然彎進車裡,一條項鍊掛上她的頸子。

  她驚愕於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還沒反應過來,他修長的手指已經穿過她的髮間,捧住她的後腦。

  他堵上了她的唇,溫熱濕潤的舌尖竄進她的唇齒裡,他輾轉吸吮著她柔軟的唇瓣,彷彿有一陣強烈的電流瞬間穿過她的身體。

  感覺到她的反應,他隨即加深了這個吻,好像他吻她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他盡情的吸吮她滾燙的唇。

  她的心揪成了一團,內心的情潮也隨之翻騰。

  她承認,從早上見到他後,她就幻想過再度被他擁在懷裡是什麼滋味,再度被他熟悉的雙唇撫慰是什麼滋味。

  但她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急、這麼兇猛,這麼讓她無法招架!

  她推著他的胸膛,用力的把他推開了。

  他的黑眸深處燃著某種火光,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看著她細微顫動的唇瓣,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三年來她沒有別的男人。

  「我們已經離婚了,不許你再這麼做!」她帶著幾分怒意瞪著他,雙頰卻不由自主的赧紅了,只能加重語氣強調她的堅持和他的不該。

  「不許嗎?」一抹幾不可察的淡笑出現在他的嘴角。「我從來不會聽妳的。」

  他退出了車窗,提起速食店的袋子,挺直背脊,吹著口哨,步伐閒適的走進大樓裡了。

  反倒是她,像是經歷了一場戰爭。

  她虛弱的倒靠在車椅裡,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跟著他,他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她仍久久熄不了心底那簇悸動的火焰。

  她的眸光轉回自己胸前,那垂著的白金項鍊。

  墜飾是個小星星,正是她最喜歡的圖案。

  她輕撫著項墜,不由得發出一聲嘆息。

  這條項鍊勾起她許多的回憶,他送她的第一條項鍊也是星形的墜飾,只不過那時還是窮小子的他,是在淡水的小攤上買給她的,非常廉價。

  他們相識在晨風醫院,當時都是住院醫師,他第二年,她則是第一年,不同的是,她是院長的千金,而他是一個天才橫溢但沒有背景的孤兒,靠著好心的資助人才得以讀完醫學院,又因為偏愛他的指導教授與她父親是好友,所以引導他進入晨風醫院。

  她一開始就被他吸引了,但他不像其他醫師對她猛獻殷勤,他老是一副吊兒郎當又目中無人的樣子。

  她一直在等他約她,然而他什麼人都約,就是不約她,上至比他年紀大幾歲的熟女醫師,下至剛進醫院的菜鳥護士,都是他獵豔的對象。

  她因為氣不過,姿態越擺越高,看到他時態度總是冷冷的。

  直到有一天早上,她在醫院門口不小心跌倒了,他把她扶起來,他們之間才有了開始。

  那一天,她一整天都想著他,到晚上他傳一封簡訊約她出去,她立即就從家裡跑出去了。

  就是那一晚,他吻了她,交往一個月之後,她就交出了自己。

  有了親密關係之後,她堅持要嫁給他,本以為爸爸會強力反對,沒想到爸爸不但不反對,還非常贊成,說他是胸腔外科的潛力股,將來一定會大放異彩。

  爸爸看人的眼光很準,他們婚後,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手術讓他變成了晨風醫院的明星醫師,零失敗率把他的事業推向最高峰,他也變成媒體的寵兒,還有出版業者找他出書。

  他的女人緣本來就很好,闖出名號之後,投懷送抱的女人更是不計其數,就連醫院裡也有很多女醫師和護士對他虎視眈眈,更別說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嬉皮笑臉的調戲那些異性了。

  她本來就沒有安全感,他那種不自覺招惹桃花的態度更讓她充滿不安,她變成查勤高手,動不動就奪命連環叩,即使他們同在晨風醫院上班,她還是不放心。

  他開始有被綁住的感覺,還說婚姻讓他窒息,他的態度讓她更加懷疑他心裡有鬼。

  直到梁佩華告訴她,他外遇了,他在跟別的女人交往。

  梁佩華是他醫學院的同學,也在晨風醫院工作,那時跟她交情不錯,兩個人還會相約外出逛街。

  她沒懷疑過梁佩華說的話,反而懷疑他真的出軌了。

  她一直找證據,找到後來,她疑心生暗鬼,認為他半夜接電話都是證據,忘了他們這一行,本來就常有突發狀況。

  關係劈裂的那一天,梁佩華告訴她,她親眼看到他帶女人上汽車旅館。她找他大吵大鬧,決絕的說要離婚,而他在極度憤怒下同意了。

  那一天他大吼著受夠了她疑神疑鬼的性格,也受夠了她自以為是院長的女兒就想把他壓得死死的,更厭惡她的不信任!

  離婚後,她一開始很恨他,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沉澱,慢慢思索過往,她發現自己錯的太多。

  她不該完全相信梁佩華的話,慧方姐後來曾很不解的問她,梁佩華一直對于泳有好感,難道她都沒有察覺嗎?還那麼相信梁佩華的話,白白失去了婚姻。

  等她知道也於事無補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雖然是父親的掌上明珠,可自小失去母親,也沒有兄弟姐妹,父親又忙於院務,她一直渴望有人可以陪在身邊。

  于泳是她的初戀,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她愛上且看得上眼的男人,她以為婚後他是完全屬於她的,偏偏男人的世界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她愛上了浪子般的他,以及有著不安定靈魂的他。

  他從來不對她低頭,又懶得解釋花邊新聞,讓她的不安全感越來越重,導致他們的爭吵不斷,也導致她全然相信梁佩華的挑撥,走上離婚之路。

  如果他肯花一點時間向她解釋一切並非那樣,如果他肯好好安撫她,如果他可以不要對別的女人笑,如果……

  一切的假設都太遲了,他們已經離婚了。

  可是剛剛,他卻又親手為她戴上星星項鍊,那濃烈的一吻更是勾起她心中的痛。

  他怎麼可以如此楸人心緒,怎麼可以如此濃烈,卻又表現得如此隨興,她該如何自處……

  不行,她要回家一趟。

  早上爸爸並沒有給她一個答案,她必須知道他找于泳回來的真正理由,也要知道他是否對于泳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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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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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隔天,章越珊一臉蒼白的去上班。

  今天有院務會議,她勢必會碰到于泳緀綡綰綷,爸爸也勢必會在這次的會議中宣佈于泳的職務,他不可能只是急診室的醫師酷酴酲酺,他一定會回到胸腔外科。

  昨晚她回家,原本準備要質問爸爸踇踀跽跼,可是人到房門口,卻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烈咳嗽聲箛箍箌箈,幫傭的李嬸告訴她,這波寒流來,她爸爸已經咳好幾天了,而她這個女兒卻一點都不知道。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不孝,所有的質問都吞回了肚子裡。

  她是父親的掌上明珠,母親在她七歲那年因病過世,所以父親加倍的疼愛她、寵愛她、呵護她。

  這幾年,剛強的父親一度為了她不順遂的婚姻白了大半頭髮,她已經很自責、很不忍了,現在她又有什麼資格因為他把于泳找回來就質問他?

  或許真像他所言,是為了醫院的心臟移植和肺臟移植兩個小組,要借重于泳的專才,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她就暫且這麼想吧,雖然她的第六感告訴她,絕不是那麼一回事,但她也已經改變不了什麼了。

  走出電梯,看到楊正宇在走廊轉角的自動販賣機前買咖啡,她走了過去。

  「學長,請我喝杯咖啡可以嗎?」

  她總覺醫院的胸腔外科要起變化了,而楊正宇身為目前胸腔外科的主任,在會議開始之前,她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跟他說些什麼。

  于泳回來,勢必會影響到他的位置,他怎麼想?心情調適過了嗎?這些都是她心中的問題,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咖啡啊~」楊正宇抬眼看到她,倒是馬上露出了笑容。「沒問題。」

  他又投了一杯咖啡給她,眼眸端詳著她。「你看起來像是沒睡好,一大早就一臉疲憊,怎麼?半夜當賊去了?」

  她笑了。「熬夜看書,有部懸疑小說真的很精彩,一拿起來就放不下去,看到天亮才小睡了一會兒。」

  這兩年,他一直試圖走進她心裡,但她始終不忘跟他保持距離,有的也只是學長跟學妹之前的情誼,近似家人的感情。

  「什麼小說這麼迷人,改天借我。」楊正宇感興趣地說。

  「好啊!」她低首啜了口咖啡,心中沉吟著。

  她現在安慰他不對,詢問他的心情如何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如還是什麼都不要說吧。

  「時間快到了。」楊正宇看了眼手錶。

  電梯門開了,有幾個與會的醫師走出來,她和楊正宇朝他們點點頭,直到看見最後走出來的那個人,笑容在她唇邊凍住了,心跳也隨即加速。

  她很想忽略那襲白袍有多麼適合高大的他,但她忽略不了,他是發光體,走到哪裡都自動聚焦。

  「好久不見了,楊大醫師。」

  于泳大步朝他們走近,他的雙唇彎成一道弧形,像懷著什麼詭計。

  她對他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再熟悉不過,還沒交往之前,她曾經有幾個月都對他這種神情魂牽夢縈。

  「確實好久不見了。」面對于泳的嘲弄,楊正宇很有風度的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他跟于泳是同學、是同事,但不是競爭對手,因為他知道于泳從來沒有把他當對手,于泳也沒有把任何當對手,他的對手是他自己。

  曾經,他為這個事實感到挫折,不過後來他接受了,天才永遠是天才,他不是天才,可他可以靠自身的努力追趕上去。

  「咖啡看起來挺不錯的。」于泳忽然拿走章越珊手中的咖啡,幾口就喝完了,順手把紙杯扔進垃圾桶裡。

  她氣結的瞪著他。

  為什麼要故意在學長面前這樣?

  「下次想喝咖啡可以跟我說,我請你,搶走淑女的咖啡不是紳士應有的行為哦。」楊正宇若無其事,笑笑地說。

  「誰告訴你我是紳士了?」于泳慢條斯理的說:「我是野狼……哦,不,在你眼中,我可能連狼都稱不上,那麼就土狗吧,我喜歡狗,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不是嗎?哈哈哈哈哈!」

  章越珊杏眸圓睜,心中的不滿在擴大。

  人家在對他釋出善意,他怎麼可以這麼傲慢、這麼張狂?

  「我在老家也養了幾隻狗,狗真的是人類最好的朋友。」楊正宇笑笑地說:「進去吧,會議要開始了。」

  章越珊覺得自己無法像楊正宇那楊平心靜氣,于泳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她看不順眼,而追根究底,她不知道他要回來就是不滿的源頭!

  他知道怎麼聯絡到她,卻連一聲都沒跟她說,對他而言,她到底算什麼?真的只是前妻而已嗎?直到會議開始了,她仍無法平復心中的波瀾,他坐在前排,而她坐在後排,一眼看去,他翹著二郎腿,自在得好像不曾離開過。

  他們已經離婚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他就不怕背後的指指點點嗎?不怕人家說,他已經從駙馬爺打回原形,卻又回鍋晨風醫院討一口飯吃嗎?

  「很高興于泳于醫師重新回到我們胸腔外科的行列,大家掌聲歡迎于醫師的歸隊。」

  在她爸爸的示意下,熱烈掌聲響起了,她沒跟著拍手,她死也不要為他鼓掌。

  「另外,我在這裡宣布,于醫師將擔任外科部的主任,並且兼任心臟與肺臟移植小組的主持人。」

  此言一出,會場一片嘩然,每個人都異常吃驚。

  章越珊的心一沉。

  果然,爸爸是這麼打算的,而且也真的這麼做了。

  在于泳沒離開之前,他是胸腔外科的主任,他離開了,楊正宇升為主任,而一直懸空的部主任位置,本來大家都看好楊正宇過兩年會坐上,現在……她爸爸把部主任的位置給了于泳,等於宣告他在胸腔外科的地位無人能及,再加上新成立的心臟肺臟移植小組主持人的身份,無疑是把于泳的地位再往上推一層。

  爸爸把這麼重要的位置給于泳,別人會怎麼說?

  沒有人不知道于泳只是他的前女婿,對於女兒的前夫,有必要這麼好嗎?相較之下,爸爸對忠心耿耿的學長實在太不公平了。

  她知道此時大家都用同情的眼光在看楊正宇,或許其中有一些看好戲,但楊正宇是今天最大的輸家,這點毋庸置疑。

  而她呢,她又要面對多少流言蜚語?又會有多少人說她為了挽回前夫,不惜動用父親的關係?

  于泳究竟還會讓她的生活起多大的變化?還會帶給她多少困擾?

  ※ ※ ※
  
  接下來的幾天,章越珊努力避開于泳,她甚至暫時回家住,就怕回麗石大樓住會在出入時遇到他。

  儘管如此,她還是避不掉在醫院與他碰頭。

  此刻,她正居高臨下的在四樓的走道上看著他,而他正在三樓跟護理站的護士們開玩笑,一如過去一般。

  他不像醫師,反倒像個明星,總能輕易把周遭的女人吸引過去,她們一個個被他幽默的言詞逗得花枝亂顫,刺痛了她的心,也冰封了她的心。

  她早該認清事實了,他還是他,不會因為經過三年就改變,也不會為了她而改變,更不會去想她的感受。

  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會撞見,不在意她是否會受傷害,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定要招惹一些桃花才能證明他的魅力。

  「在意嗎?」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回過頭去,看到楊正宇。

  老天!她以為這裡只有她一個人,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看了她很久嗎?

  「我不是存心偷看的。」他解釋道:「正好經過,想說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原來是他。」

  「學長你很難過吧?」她悶聲說:「我爸他這次做得太離譜了,怎麼可以把那種人升為部主任……」

  「你不要誤會院長。」他溫和的笑了笑。「院長事先跟我商量過,于泳的技術比我好,以前還比我早一步當上胸腔外科主任,如果他的位置屈居我之下,也會有人不服氣。」

  「你說,我爸跟你商量過?」章越珊訝異的瞪大了眼睛。

  「對。」楊正宇又笑了。「你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院長怎麼可能不先跟我商量?」

  她蹙緊了眉心。「那麼心臟與肺臟移植小組……」

  她知道他一直對成立心臟移植小組很積極,還四處奔走找了許多贊助研究經費的企業,如今要把成果拱手讓人,怎麼可能不在意?

  「那是我主動提議由于泳當小組主持人的。」楊正宇坦然地說:「我的技術不如于泳,他才擔得起那個位置,他是天才中的天才,是萬中選一的人才,我就算練習個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可能超越他,不如就就由他帶領團隊,我也可以從中學習,不是嗎?」

  「學長……」她驚愕得說不出話。

  跟于泳的自私比起來,楊正宇的胸襟真的太寬廣了。

  「越珊……」驀然間,楊正宇欲言又止的看著她,還重重嘆息。

  「什麼事?」她觀察著他不尋常的神色,鼓勵道:「有話就說吧,如果是不方便直接告訴我爸的話,我可以幫你轉達。」

  「不是那種事。」他迎視著她的目光,嘆了口氣。「告訴我,你還愛他嗎?我想聽實話。」

  她怔住了,微張著嘴。

  她當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她嘴硬的回道:「我早就對他沒感覺了,從他跟我簽字離婚的那一天開始,我的心裡就沒有那個人了。」

  他凝視著她。「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飛快的問:「我哪裡像對他還有留戀的樣子?如果不是我爸爸找他回來,我根本不想再見到他!」

  「越珊……」他幽幽的說:「其實,我並不在意當不當部主任,或者什麼主持人,我只希望能擁有一個人,一個我愛了很久很久的女人……」

  「學長!」她驀然驚跳了起來,驚慌失措的說:「今天就聊到這裡吧!我還要看診,我先走了,改天再聊!」

  她飛也似的逃走了,楊正宇無奈的看著她的倩影,也只能靜心等待下一次的機會了……

  急診室透過院內廣播在呼叫好幾組的醫護人員,這表示有許多傷患湧入醫院,亟需打量醫護人員。

  章越珊也被叫到急診室支援了,她趕到時,看到于泳已經在那裡了,有個小護士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當助手,眼裡滿是愛慕和崇拜。

  她認得那名護士,是急診室之花,擁有讓男人血脈噴張的肉感身材,合身的護士服讓她完全的曲線畢露。

  有一個被他迷惑的女人,就像當初的她……驀然間,兩人的眼光不經意的短暫接觸了,她立刻避開。

  她是怎麼搞的?為什麼一看到他的人,心臟就好像出了問題似的狂跳不已?

  「章醫師,請你過來這裡……」

  她被護士的喊聲拉回思緒,不要再想他了,眼前都是等著她救命的傷患啊!

  度過忙亂的一個小時,傷患多半被安置好了,雖然呻吟還是不絕於耳,但剩下的善後工作交給實習醫師們就可以了。

  來支援的主治醫師紛紛離開了急診室,多半回自己的診間去了,章越珊一個人走出急診室,在入口的咖啡販賣機投了杯熱咖啡,望著白雲,喝著咖啡,發起呆來。

  今天好像只有八度,空氣都是冷的,雖然她是醫師,但卻改善不了自己一到冬天就手腳冰冷的毛病。

  于泳對她做過最體貼的事,就是冬天在她經痛時,不管有多冷,他都會騎摩托車去買一碗熱乎乎的紅豆湯回來給她喝。

  她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從來沒有坐過摩托車,更別說冬天騎車了,是跟他在一起之後,因為他只有摩托車這項交通工具,她讓他載,開始知道冬天騎車有多冷。

  也因為知道寒風刺骨的冷冽,她分外珍惜他冒著超級寒流買回來的紅豆湯,總是喝得涓滴不剩,再對他又摟又親。

  那時,他們都是住院醫師,經常住在醫院裡,環境很艱難,也常睡眠不足,還一起掛著黑眼圈,但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候……

  「咖啡好香。」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震,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已經繞到她面前來了。

  她的一顆心,頓時像提到了喉嚨口。

  于泳的嘴角總掛著淡淡的、機不可察的微笑,挺直的鼻樑、斜飛入鬢的濃眉,構成一張令女人癡迷的面孔,而他最吸引人的,也正是那股漫不經心的味道。

  就像現在,他只不過是饒富興味的看著她而已,她的心臟頓時就跳得又快又劇烈,彷彿千軍萬馬在她心上踏過。

  該死!她不得不面對他,如果她掉頭就走,那只會顯得她才是那個在乎往日情的人。

  「還有零錢嗎?」他穩穩的盯著她,就像一個操控全局的莊家,知道什麼時候該出牌,什麼時候該收手。

  章越珊心緒紊亂的看著他英挺中帶著邪氣的笑容。如果她說沒零錢,那麼他可能會把她手中的咖啡搶走。

  想到這裡,她立即從口袋掏出四枚銅板給他。

  「謝啦!」

  他笑了笑,走過去投了一杯咖啡又走回她面前,才短短的時間,她覺得自己像死了一回。

  「這裡的自動販賣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水準了?」他把玩著質感不錯的紙杯,挑挑濃眉。「我記得我在時,可沒這種福利。」

  她根本無心聽他閒話家常,一雙眼直盯著他。

  他在喝咖啡,但她為什麼會想起他的吻?

  他的嘴唇還是這麼性感,她一直認為他的嘴唇是他五官最吸引人的地方,而他自己的說法是,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通通都很吸引人,因為他生來就是一個極度特殊的人。

  去他的極度特殊,根本是極度自傲,自我感覺良好吧,她怎麼會為這種惡劣的傢伙傾心?她怎麼會呢?

  「要不要我喝慢一點?讓你看仔細一點。」

  聽到他調侃的問句,她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他的嘴唇發楞。

  她今天是怎麼了?打從在急診室看到他開始,她就一再注意到他濃厚的男人味。

  她還是快點把咖啡喝完走人吧,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縱然過了三年,他還是能輕易突破她的防線……「對了,停薪留職的那一年,你去哪裡了?」他閒聊般的問起。

  「什、什麼?」她整個人一僵,心跳像要失速了。

  「緊張什麼?」他失笑地說:「我問你停薪留職的那一年去哪裡旅行了?國外嗎?還是在國內?」

  她冷冷的說:「不管去哪裡都不關你的事,我也沒必要告訴你。」

  于泳微微挑眉,玩笑似地說:「我很好奇,為什麼這個問題會讓你整個人都武裝起來?難不成你那一年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章越珊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心更是痛得難以承受。三年來辛苦經營的防線,一瞬間就輕易被他摧毀。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說這種話?如不是他……一走了之,她有必要那麼做嗎?

  如今他說什麼?她去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過分!太過分了!

  她怒火填鷹的舉起手來,準備給他狠狠一巴掌。

  于泳一把抓住她的手,揚起唇角。「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氣,撒撒嬌,搥搥我的胸膛還可以,我不會挨女人的耳光。」

  她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翻攪的激動了。「放開我!」

  「不放。」他用饒富興味的目光欣賞著她的怒氣。

  她還是那麼美,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

  她是唯一讓他心痛過的女人,他向來玩世不恭、遊戲情場,卻在與她離婚那天,痛徹心扉。

  她原是溫室裡的花朵,還是最名貴的那一朵,是他不自量力,硬是把她摘下,卻無力呵護,最後他的不負責任讓她被貼上失婚少婦的標籤。

  如果當年讓他有感覺的女人不是她,而是任何一個比較平凡的女人,如今他們的命運會有所不同吧?

  然而,于泳清楚知道,如不是她,他根本不會走進結婚禮堂,他本來沒有打算結婚,婚姻是種累贅,他早已打定主意單身一輩子,卻在對她動心之後動搖了。

  他不該動搖的,他根本就是個不適合婚姻的人,他的黑洞太多,他的傷痛太多,他無法全然的交出自己,他怎麼會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被一個女人給馴服?

  她是那麼美好、那麼靈秀,那迷濛似一翦秋水的雙瞳,以及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和鮮紅欲滴的櫻唇,初見她的第一眼他就已被深深吸引住。

  當知道她也深受他吸引,他是狂喜的。

  她是院長的掌上明珠,沒有看上其他來自醫師世家的醫師,反而注意到他,他怎能不欣喜?

  於是他故意忽視她,故意在她面前約不同的護士,甚至還大膽去約未婚的年輕女醫師,獨獨把她當透明人,令她對他更在意。

  他們交往之後,她很快且毫不猶豫的把自己交給了他,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的悸動,縱使在那之前,他早已身經百戰,應該只有征服和享樂的快感才對,但他卻無法自拔的深為她的純潔而震撼。

  如今,那迷濛雙瞳不復存在,她的眼裡盡是堅毅,她的神態再沒有一絲夢幻,這樣的她,是他造成的。

  明知道她要安全感,他卻吝嗇於給她,因為他沒有自信,他只是用自大來掩飾他沒有家世背景的自卑罷了,他怕一旦自己對她百依百順,反而會失去她。

  所以他照樣我行我素的與別的女人調笑,他以為只要自己對她是百分之百的忠實就好,打情罵俏只是人際關係的一環,殊不知那正是造成他們離婚的導火線,在她指控他帶女人上汽車旅館後,終於爆發了。

  自己是她最愛的男人,也是傷她最深的人……

  「你快放開我,這裡是醫院!」她揚高了嗓音,希望有人靠近,這樣他就會有所顧忌而放開她。

  然而,他卻好整以暇的瞅著她慍怒的臉龐,無賴地說:「就算是立法院還是行政院都一樣,不放就是不放。」

  隨即,他用力一帶,將她帶進了懷裡。

  那抹可惡的笑容又浮現在嘴角,她氣急敗壞的怒視著他。「你想做什麼?」

  兩人的貼近令她心跳加速,他身上的男性氣息不斷的蠱惑著她,這算是抵抗嗎?她根本是有所期待吧……

  「你放開她!」隱約聽到爭吵聲的楊正宇一看,氣急敗壞的走過來。「于泳!這樣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男人?難道你看不出來她不願意嗎?」

  于泳笑笑地看著楊正宇,濃黑的眉嘲弄的挑起。「應該是你看不出我們是兩情相悅才對吧?」

  看到他的嘴角仍是那一抹放浪不羈、似笑非笑的微笑,章越珊的臉一熱。這真的是難堪的事實,她確實為他心跳……但是,不行,于泳太野蠻了,楊正宇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她也必須標明自己的態度,不要讓他太得意。

  「誰跟你兩情相悅了?」她加重了語氣。「你不要胡說八道,正如楊醫師說的,我不願意,請你現在馬上放開我!」

  于泳臉上閃過各種情緒,最後惱怒的望著她。「章越珊,你到死都應該站在我這邊,而現在你居然站在他那一邊?!」

  他放開了她,不悅的拂袖離去。

  她像遭電擊般,心中又熱又酸的絞痛著。

  是啊,她是說過到死都會站在他那邊,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在什麼情況之下……然而,現在他們已經離婚了,還一千多個日子沒見面,這個無賴居然還要她遵守當初許下的誓言?未免也太可笑了。

  「你沒事吧?」楊正宇靠近她,開心地問。

  「沒事。」她失神的搖了搖頭。

  在被他放開的瞬間,她竟然想知道如果學長沒有過來,于泳那樣把她拉進懷裡要做什麼?

  而她又希望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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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午在巡視病房的時候蓇蒴菿萉,章越珊非常的心不在焉。

  這幾天她回麗石大樓住,但出入都沒有遇到于泳。

  他完全打亂了她平靜的生活輍輑辣遷,她分不清自己是怕遇到他,還是期待遇到他槓槂槙樄,就連獨處時,她也不敢問自己蜞蝕蜵蜣,就怕呼之欲出的答案會整個粉碎她這三年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和心情。

  要忘記一個深愛過的人何其困難,更何況那個人還跟他同床共枕碴硾碨碟,擁有過夫妻的名分。

  她那天站在學長那邊傷到他了嗎?自從他回來之後,她沒有對他笑過,她是不是對他太絕情了?

  不,準確來說,是自從他回來之後,她就沒有笑過了,她鎮日深鎖著眉頭,臆測著他回來的目的……

  「醫師!你要救這個孩子,求求你一定要救這個孩子!」

  病患家屬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腕,讓她嚇了一跳。

  她看著那個人,渾身酒味,眼睛充滿血絲,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手骨。

  「我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請你先放開……」

  「我不放!」那個人凶狠的瞪著她。「除非你保證會救活我的孩子,不然我不會放開,要是我的孩子有個萬一,我還要你陪葬!」

  他恫嚇的言論讓所有一同會診的醫師護士都嚇了一跳,其中最資深的黃醫師立即粗聲喝道:「這位先生,請你放手,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們就要請警察來了!」

  「你們這些做醫師的通通是混蛋!」他一手箝制著章越珊,一手激動的揮舞著,眼裡透出凶光,咬牙切齒的吼道:「我們沒錢,你們就不好好救,只去救那些有錢人跟高官,你們這樣算什麼醫師,根本是狗屁!」

  章越珊心底發涼。這個人是瘋子嗎?她想怎麼樣?把她拖到頂樓,逼她往下跳嗎?

  「死老頭!你在做什麼?快點放開章醫師!」

  病童的母親氣急敗壞的進來了,章越珊認得她,她是吳小弟的母親,自從吳小弟住院後,她幾乎沒離開過醫院,一直在床邊照顧著,對她千恩萬謝,是個老實的婦人。

  「死老頭你喝死好了,竟然敢對醫師不禮貌?人家章醫師對我們小泰很用心,你不要在這裡亂了,給我出去,出去!」

  她拼命推著丈夫,把酒鬼丈夫拖出了病房,重獲自由的章越珊這才鬆了口氣,不禁為自己方才腦中的想法失笑。

  只是一個焦急兒子病情太激動的爸爸,她怎麼會想到那裡去?她自認是個有醫德的醫師,不至於被人家逼跳樓吧!

  「你的手有沒有怎麼樣?」黃醫師凝重地問。

  她揉揉手腕笑了笑。「沒什麼,有點痛而已,貼點藥布就好了。」

  黃醫師蹙著眉,「你要當心點,喝了酒之後有些人是沒有理智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問心無愧,不怕他亂來。」

  「還是當心點好。」黃醫師不放心的交代著。「這個人很憤世嫉俗,想法很偏激,行為通常無法預測。」

  她總算露出難得的笑容。「知道了,黃叔叔,不然您會告訴我爸,對吧?」

  黃醫師臉色還是一樣凝重,「總之你當心點。」

  對于早上吳小弟他父親的瘋狂行徑,章越珊原本不以為意,但黃醫師那樣慎重其事的交代她要小心,她也就不敢大意了。

  她一整天在醫院裡有保持高度警戒,唯恐那個人會出其不意的出現攻擊她,直到她平安無事度過一天準備下班了,她才笑自己小題大做了。

  根本就沒事,只是一個小插曲,她根本沒必要戰戰兢兢。看到自己的孩子了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心情難免焦慮,難以控制,她可以了解。

  不想那些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說好了她要回去吃晚餐,在回家之前,她還要先去百貨公司買生日禮物。

  往年這個時候她早就把禮物準備好,但今年某人出現得太突然了,她的心思整天繞著他轉,竟然把買禮物這件事給忘了,她這個女兒可真是糟糕啊!

  匆匆繞到百貨公司買好禮物之後,她飛車趕回家。

  門口已經一長排的停了好幾輛車,應該都是客人的車。

  爸爸每年生日都會邀請幾位各科的主任和資深醫師來家裡吃頓便飯,今年也不例外。

  果不其然,她一進玄關就聽到談笑的聲音,客廳裡,客人品嚐著她爸爸收藏的紅酒,外燴服務生正在上菜。

  有人看到了她,「章醫師回來了。」

  「大家好,歡迎你們來。」她面露微笑的走過去,把禮物送上。「爸,生日快樂。」

  章仁漢滿臉笑容的說:「先拿到書房裡放,晚點我再看。」

  「好。」

  書房同樣在一樓,是她爸爸常待的地方,他待在書房的時間比臥房還久。

  轉開書房門,笑容頃刻間凝結在她的嘴角。

  落地窗前有道修長身影背對著她,明明聽到了開門聲響卻沒回頭。

  她瞪著那背影,他怎麼會在這裡?是誰叫他來的?爸爸嗎?

  「櫻花好美。」

  于泳回過身,似乎早知道進來的人是她,所以非常從容,嘴角還掛著淡淡的笑容。

  她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窗外的櫻花樹是他親手種的,連樹苗都是他親自去山上買回來的,透過花園裡的幾盞燈,可以清楚看見花的形貌。

  「我很喜歡這間書房,感覺比我們的房間還舒適。」他笑了笑。「我以為這裡會有很大的改變,沒想到一點也沒變。」他的手輕撫過桌角。「我最喜歡這張書桌了,很實用。」

  她按捺著脾氣聽他說,內心的不滿在擴大。

  沒錯,自從婚後搬進她家住,他就跟她爸爸一樣,很喜歡待在這間書房裡,兩個人常在這裡做學術討論,有時爭得臉紅脖子粗,有時卻又可以在門外聽見他們爽朗愉快的笑聲。

  他們雖然是翁婿關係,但情同父子,她一直很感激他讓爸爸好像多了一個兒子一般,尤其他們兩個同樣身為胸腔外科的醫師,總有說不完的話和心得可以交流,他補足她做不到的那個部分。

  那時的他們真的很快樂,可她沒想到那幸福會如此短暫,而自己竟握不牢那幸福,更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沒有絲毫留戀,可以輕易的離去!

  「是我爸叫你來的?」被傷害的感覺又回來了,她的雙眸燃燒著熊熊火焰。「你們想做什麼?不管你們在計劃著什麼都沒用,我跟你是不可能了,絕對不可能!」

  對於她的怒火,他非但視而不見,還低低地笑了。

  「有自信是一件好事,但自信過了頭可就傷腦筋嘍。」他的目光像是洞悉她的所有思維一般,嘴角漾著一抹揶揄的微笑,調侃地說:「你怎麼知道我現在沒有別的女人?為什麼我出現在這裡就一定是為了你?」

  她驀地漲紅了臉,沒好氣的說:「不要跟我耍嘴皮子,你敢說你不是因為我才出現在這裡的?你敢說你跟我爸沒有在計劃著什麼?」

  「既然你明白,就讓我們對彼此誠實點吧!」

  他的目光只是懶洋洋的掃過她,她卻立即感受到一股熱力自腳底竄起,蔓延至全身。

  她看著他慢慢的走到面前,看著他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臂,看著他一個猛然的動作將她帶入他的懷中,她手裡的禮物掉在地毯上了。

  「你幹什麼?」她氣急敗壞的掙扎著。「放開我!我的東西掉了!」

  「如果你心裡還有我,我們就重新開始。」他眼中的戲謔被情感取代了,能讓他再次回頭的女人也只有她一個了。

  然而,她沒有感動,反而被煽起怒氣。

  他真是自傲得可以!她感覺備受侮辱。

  她才不要說「我願意」,這樣算什麼?他未免太瞧不起她了,她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種女人嗎?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心裡沒有你,早就沒有了……」她強迫自己剛強的面對他,心卻陣陣絞痛。

  為什麼不溫柔的求求她?如果這三年來對她有一絲絲的思念,他就應該向她認錯,說他不應該拋棄他們的婚姻吧?

  可是該死的,他竟然可恨的把復合的主控權交到她手上,彷彿這麼一來,他就算是說過要復合了,是她不要的!

  「你的表情不是那麼說的。」

  他一下子覆上她的唇,她拼命抿緊嘴唇,說什麼都不願意讓他得逞,然而時間越久,她的神智就越恍惚了,她想被他吻,她想投降……

  「小姐、姑爺,吃飯嘍!」

  她立即感到一陣挫敗,卻看見他唇畔的笑容。

  「我們馬上出去。」他提高音量回答了李嬸。

  她更加不高興了。

  李嬸幹麼還叫他姑爺啊?他已經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這樣的稱呼實在很可笑。

  「我們出去吧。」他穩健的扶住她的手臂,嘴角掛著笑意。「想必大家都在等我們了,我的大小姐——」

  她瞪著他,用力甩開他的手,搶先一步奪門而出。

  ※ ※ ※

  夜深人靜,章仁漢送走最後一名客人,安靜的客廳裡,章越珊瞪視著還不走的某人,不知道他不走是什麼意思。

  「客人都走啦?」于泳癱在沙發裡,坐沒坐相,掀開眼皮看了一眼章仁漢又立即疲憊的閉上。

  章仁漢嚴肅地說:「小子,你喝太多了,今天就留在這裡過夜吧。」

  「爸!」章越珊瞪大了眼睛。

  她沒有聽錯吧?爸爸竟然叫于泳留下來過夜?

  以前他們是夫妻,自然睡在同一間房,他沒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客房在婚後也挪作他用,而現在他們已經離婚了,爸爸是要叫他留在哪裡過夜?

  「你扶他去房間吧!爸爸累了,先回房了。」

  章仁漢說完,轉身就走。他的房間在一樓,二樓的事,跟他沒關係。

  「爸!」聽到這裡她更加氣急敗壞了。

  看到父親對她憤怒的喊叫恍若未聞,還很快關上房門,她終於死心了。

  爸爸根本是故意的,故意把于泳這喝醉的燙手山芋留給她。

  她瞪著醉醺醺,已然合起眼眸的他,咬牙切齒的說:「我才不管你,你就躺在這裡睡吧!」

  她想一走了之,腳步卻不由自主的遲疑了。

  今晚有冷氣團報到,氣溫跟白天差了十度,從十六度驟降到六度,她要把他扔在沒有暖氣、沒有棉被的客廳過夜嗎?

  如果他在她家冷死怎麼辦?

  雖然他很可恨,但她還不想他這麼早死,她還有很多怨氣沒出。

  於是,她沒好氣的又走過去,「起來,我扶你去房間。」

  她不會懷疑他是喝醉,因為她親眼看到他喝了很多。沒有人灌他酒,是他自己要喝的,現在醉死了卻要她來負責,太不公平了。

  她大可置之不理的,她氣自己為什麼還要擔心他。

  幸好他酒品不錯,沒有發酒瘋,安靜的把沉重的身子倚在她身上,任由她扶著上了二樓。

  她把他扶進隔壁的客房,這房間原本被規劃當做他們嬰兒房的。

  他說要生一男一女,他要有兒子有女兒,有兒子跟他一起打球,女兒向他撒嬌,這樣人生才算圓滿。

  她卻堅持不要兒子,只要生女兒,理由是,如果兒子像他一樣自大臭屁,她會很想打他。

  一切顯得如此遙不可及,他們還沒一起實現夢想,他就離開了……

  「居然還睡得著?」凝視著沉睡的他,她深蹙著眉心。「你的良心果然被狗咬了沒錯。」

  她強迫自己離開房間,不要再看著他,否則她會迷失自己。

  事實上,就算離開了房間,她也迷失了,她大可以回自己住處睡的,可是她卻選擇留下來。

  不想承認,卻潛意識想留在有他的地方……

  女人,難道真的天生就把愛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可以在沒有她的地方好吃好睡的生活了三年,她卻費勁千辛萬苦才熬了過來。

  這些,他可知道?

  這一夜極不平靜,她睡得很不安穩,不知道是否因為隔壁睡了一個他。她一直睡睡醒醒,過了凌晨三點才真正入睡。

  入睡後,卻又是一陣煎熬,她作了惡夢。

  夢裡,吳小弟的爸爸拿著斧頭在暗夜的森林裡追殺她,她身上已經血跡斑斑,他卻還是不放過她……

  他終於追了上來了,她站在懸崖邊,後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山谷,前面是欲置她于死地的恐怖狂徒,看到她沒有退路了,他瞪凸了雙眼,高舉斧頭朝她砍過來,她瞬間被剖成了兩半……

  她瘋狂的尖叫,看見自己的身體被砍成兩半,鮮血狂噴……

  「醒醒!快點醒醒!」

  有人在搖她,她睜開了眼睛。

  幽柔燈光中,她看清楚是自己的房間,還有她床邊的人。她慢慢的清醒了,感覺汗水浸濕了薄薄的絲質睡衣,很不舒服。

  「你作了惡夢。」于泳緊握著她的手,蹙眉問道:「怎麼回事?你幾乎不會作惡夢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原來是作夢,嚇死我了……」她心有餘悸,心臟狂跳,感覺自己還身處在夢境裡。

  「夢到什麼了?」他的目光緊盯著她,「你甚至發出了尖叫。」

  她一臉蒼白。「我夢到有個病患家屬在追殺我,可能是早上他緊抓著我的手恐嚇我,才會作這種夢……我以為自己不在意,原來我很怕。」

  于泳的雙眉緊皺,神情在瞬間變得凝重又嚴肅。「你手上的瘀傷就是他弄的?」

  晚上她進書房時,他就看到了,當時不以為意,以為是她自己不小心碰撞到的,想不到竟然是有人想要對她不利。

  「嗯。」她點了點頭。

  「我明天就去找那個人!」他憤憤的咬著牙根,信誓旦旦的說。

  她訝異的看著他,無法理解他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大,為了不再被他揶揄,也不想往自己臉上貼金,她自嘲的說:「原來你還關心我啊,真是令我受寵若驚,不過,這樣應該不算自信過了頭吧?」

  她睡前明明把房門上鎖了,他是怎麼進來的?

  她艱澀的想著,難道他還記得備用鑰匙放在哪裡?早知道他有回來的一天,她應該換地方放的。

  「對不起……」他驀然緊緊擁住她柔軟的身軀,沙啞的嗓音迴盪在她耳畔。「你一定很傷心,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一走了之,我應該向你解釋,夠怪我沒有耐性,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沒聽錯吧?」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淚水也旋即湧入眼眶。

  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雙手捶打著他的背,泣不成聲的說:「你這個壞蛋!我要咬咬你才能洩憤!」

  他輕輕拍撫著她安慰。「哭吧!你咬我,我讓你咬。」

  她沒有咬他,聽到那句話,在他懷中已經得到安慰,她哭得像個迷路後找到親人的小女孩。

  她的真情流露深深震撼了他的心,他再也忍不住了,驟然堵上了她的唇,他朝思暮想的兩片櫻唇。

  他盡情吸吮著她滾燙的唇,舌尖纏綿著她的,他們深深的互吻著,他的雙手隔著她薄薄的睡衣愛撫她的胸部,她發出低低的呻吟,最後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向自己。

  他上了床,上了這張他們纏綿恩愛了無數次的大床,他將她緊緊的壓在身下,熟練的褪去她的細肩睡衣。

  他知道她的習慣,睡衣下未著寸縷。

  他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鎖在身下,腰間一挺,讓她直接感受他的灼熱,他的唇在她耳邊徘徊,又吮又咬,一邊褪去自己的衣物。

  她屏住氣息,感覺到他在脫衣服,那濃厚的男性氣息、寬大的肩膀和瘦削的臀部都讓她心跳不已,他不斷的吻著她的唇、她的喉間和她的耳垂,最後進入了她。

  久違的結合讓她顫慄了一下,她閉上雙眸,感覺他在她身上馳騁,她的雙手情不自禁的在他身軀上下摩挲著,重新認識他陽剛的線條。

  熄滅已久的愛慾之火重新被點燃了,一度她以為自己已經失去男女之間的慾望,而今又在他身上找到了。

  積壓多時的熱情流竄在兩人之間,激情的潮水淹沒了她。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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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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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16: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房裡的手機在唱合奏曲。

  章越珊長睫閉著,充滿鼻音的嗯哼了一聲。

  她身畔躺著于泳,兩個人都不想醒來滼漜滌滶,夜裡兩次繾綣耗盡了他們的體力,但他們的手機同時響個不停槉槆榹榕,要假裝沒那回事也難。

  章越珊先找到自己的手機,疲憊的睜開眼瞼翢耤聜聞,看到是醫院打來的,神智漸漸回到腦中。

  她揉揉眼睛榶槐榿歉,推了推身旁矯健的身軀,他有力的腿纏著她的,頭則枕著她的肩,他的每一個呼吸,溫熱的氣息都吹拂著她的肌膚。

  此情此景,她多想再躺下去,但不行,他們必須起來。

  她又推了推他。「于泳,你的手機在響,可能是醫院打來的,你最好起來看一下。」

  「我的手機在哪裡?」他極不情願的睜開眼睛,帶著睡意懶洋洋的問。

  她找到他的手機遞給他。「喏,拿去。」

  沒想到他一接過手卻往床下一扔,手機掉到地毯上去了。

  「還沒睡醒啊?」她好笑的要替他按手機,他卻長臂一伸,將坐起來的她拉回懷裡,細碎的吻馬上貼上她的嘴角。

  他野獸般狂亂的吻她,吻著她的頸邊肌膚,吸吮她的耳垂,指尖順著她的背部曲線慢慢滑下,雙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移,最後大掌佔有地覆住她的雙峰。

  「你做什麼?」她輕叫一聲。

  「作愛!」他低吼一聲,把她壓在身下,吮咬著她一隻蓓蕾。

  她好氣又好笑的推著他,「都跟你說可能醫院有急事,你還這樣?」

  他雙手撐在她臉頰兩側,迅速分開她的腿,安置好自己的位置,滿是慾望的雙眸盯著她。「給我三分鐘,三分鐘就好,我是快槍俠,三分鐘就可以搞定。」

  她再也忍不住笑意。

  哪有人這樣的,為了一逞獸慾,還自貶為快槍俠。

  「不行,快點讓我起來,我要去醫院。」她笑著推開他,找到睡衣穿上,很快下了床。

  「那我怎麼辦?」他挫敗的看著她走進浴室,他的分身還硬挺不已,這個女人百分之百折磨到他了。

  就因為心裡還有她,這三年來他才沒辦法跟別的女人上床吧?他曾想要放縱,卻總在緊要關頭喊卡。

  原來自己竟是這麼想要回到她身邊,但他拉不下臉回來,是她爸爸給了他一個台階下,讓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回來,他真的很感謝她爸爸,對他而言,他們父女都是他生命裡極為重要的人……

  章越珊從浴室走出來,看見他還在床上,她笑著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臂。「快點起來吧,壞蛋。我們一起去醫院。」

  他勾住了她的頸子,下顎頂著她的髮絲,笑嘻嘻的說:「這麼快就想黏著我不放啦?」

  她一把將他推開。「那你自己去好了!看你要搭公車搭捷運還是搭小黃都隨便你!」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昨夜是誰先求和的?又是誰一直在她身上尋找安慰的?

  不能對這個男人太好,她也要擺擺架子。

  「你慢慢來吧,我走嘍。」她打開房門,離去前聽到他的聲音傳來。

  「敢放我鴿子試試看!先去熱車等我!」

  門外的她滿足的揚起嘴角,世界已經和昨天截然不同。

  ※ ※ ※  

  章越珊一直忙到中午才得以休息,她連早餐都沒吃,此刻已經有虛脫的感覺了。

  甚至沒有回辦公室的力氣,她直接就在診間休息,克難的趴在桌上睡,叫護士們都不要來打擾她,她好想好好補個眠。

  雖然身體很累,心裡卻是滿足的,她又和于泳在一起了,她的人生終究只會有他這麼一個男人。

  愛情究竟是什麼?竟然可以讓她極怨極恨,卻又在他幾句輕哄之後,毫不遲疑的交出自己?

  她是不是太輕易原諒他了?是不是太輕易就接受了他?

  原來她也是個傻女人,和別的傻女人沒什麼不同,擁有再高的學歷都一樣,在愛情面前,都會變成傻瓜,什麼都不想要,也什麼都不怨,心愛的人一個熱吻和一個擁抱,這樣就足夠了。

  開門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蹙起了眉心。

  「我不是說過不要來吵我嗎?」她趴著,沒抬頭,但無奈的睜開了眼睛。

  「你沒跟我說。」一道慵懶的嗓音傳來。

  盈盈水眸一亮,她霍地抬眸,看到于泳就站在她面前。

  看著他那雙似笑非笑的俊臉,驚喜不加掩飾的乍現於她眼眸之中。「怎麼來了?」

  「你說呢?」他挑挑眉,把兩個餐盒放下。「難不成是因為想看這間診間而來的?」

  笑意融入她眼眸裡,她坐好,伸了伸懶腰,聲音不覺放柔了。「你沒事做嗎?身為新科部主任,你應該很忙才對。」

  「再忙也要跟你吃頓午餐啊,更何況你連早餐都沒吃,我怎麼捨得?」他一派輕鬆地說。

  「買了什麼?」她看著他帶來的餐盒,興匆匆的站了起來。「我去泡茶……」

  「等一下。」他雙手按住她纖細的肩膀,讓她又坐了下去。「吃之前有件重要的事要做。」

  說完,他深深地凝視著她。

  他的凝視使她的脈搏狂野的跳動。「什麼事?」她心跳如擂鼓地問。

  他裝模作樣的說:「就說是重要的事。」

  他冷不防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彎身覆住她的唇,戲弄著使她的唇分開,手也輕撫著她的身體。

  她心跳疾速的承接著他的吻,他的舌尖溜進她唇齒裡,吻著、吮著,他順勢把她拉起來,拉到胸前。

  她柔軟的身體迎合地貼著他的,他再給她一記深長到足以融化她的熱吻,接著她終於知道他要做什麼了,她的雙頰迅速染上一片潮紅。「不行在這裡,會有人來……」

  他的步驟完全不停。「你不是說過不要來吵你,我想沒有人這麼大膽,敢來吵脾氣不太好的章醫師你。」

  「可是……」

  「沒有可是。」他低頭瞪著她。「你想折磨我一天?早上你已經讓我搭帳篷了,我可不想搭一整天。」

  她不自覺的揚起笑意,心裡在唱歌。

  原來自己對他還是有影響力的……

  「你盡情的笑吧。」他哼著。「等一下你就會求饒了。」

  他把她抱到看診床上,讓她坐著,很快脫掉她的白袍,裡面是質料輕暖的貼身套頭毛衣,勾勒出她動人的女性曲線。

  他目光深沉的看著她,她的眼裡有著醉人的光采,雙頰染著迷人的紅暈,是個百分之百,在等著他愛的女人。

  慾望消失了,情感卻仍翻騰不已,他的心顫動著。

  三年來第一次感覺到平靜,如果他沒回來,那麼他將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再度將她緊緊的擁入懷裡,嘴唇抵著她的耳畔說:「我知道自己讓你沒有安全感,我會改,我保證、我發誓我會改,所以,讓我們復合吧!」

  她緊閉著眼睛,把臉頰深埋在他胸前,眼淚一下子湧上眼眶。

  自從他離去,她以為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她甚至絕望到一度有輕生的念頭,覺得自己不再完整了,但她此刻是幸福的,是喜悅的。

  「你這個惡劣的傢伙,你說的,你會改,你一定改……」她啜泣著,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麼多眼淚。

  女人,終究要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這三年的空虛原來是因為他,她一直不想承認,可如今終究要承認……

  「別哭了,我等等給你寫保證書。」他低首攫住她的唇瓣,讓彼此之間完全沒有距離。

  ※ ※ ※  

  章仁漢在院務會議上投下一顆震撼彈!

  他宣布由回來不久的于泳接任副院長一職,不是任何一個他的得意門生,也不是他同樣身為醫師的女兒章越珊,而是他無緣的前女婿于泳!

  消息一宣布,醫院裡頓時沸沸揚揚,每個人都在猜測他為什麼要讓于泳接任副院長,因為這等於預告了于泳是下一任院長。

  連章越珊也很意外,章仁漢沒有和她商量過,究竟父親心裡有什麼打算,她也很想知道!

  趁著上午沒有診,她來到院長室外,跟了章仁漢十多年的林秘書看著她道:「于醫師也在裡面,剛到。」

  她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于泳一定是來回絕副院長之位的,他那個人對權勢沒興趣,對特殊病例還比較有興趣,副院長之位一定讓他覺得綁手綁腳。

  「他們應該還沒開始談,快進去吧,我幫你端杯茶進去。」

  「謝謝你。」

  她禮貌性的敲了兩下就直接打開門,章仁漢和于泳隔著辦公室對峙著,看到她進來,他們同時望向她。

  「爸,我和于泳過來的目的應該是一樣的,您為什麼不跟我們商量一下就擅自任命于泳為副院長?不覺得這樣會給他很大的壓力嗎?」

  面對女兒不悅的質問,章仁漢不怒反笑,他目光閃亮的看著他們。「你們在一起了?」

  章越珊的臉一下子燙紅了。「爸!」

  「你不要小看這個問題,這很重要。」章仁漢一本正經的說:「如果你們復合了,那麼爸爸把副院長一職交給我的女婿也沒什麼好奇怪了,不是嗎?」

  章越珊有些惱怒。「但是爸您別忘了,再怎麼說,我們現在是離婚狀態,外人會怎麼想?我甚至聽到有人說,我是為了挽回前夫才用權勢當誘餌。」

  章仁漢揮了揮手。「那種無知的人,你管他們怎麼想,不要理會就是。」

  「那麼我的意願呢?您總要重視我的意願吧?」于泳在他們父女爭執不下時,懶洋洋的開口了。「我對副院長的職位沒興趣,我只想全心發展移植技術。」

  章仁漢挑了挑眉。「所以,小子,你不打算聽我的?」

  于泳慢慢地搖了搖頭。「不打算。」

  章仁漢不高興的問。「那你長腿叔叔的呢?你也不聽嗎?」

  于泳微微一怔。「您說什麼?」

  「我說你的長腿叔叔啊。」章仁漢打開抽屜,拿出一疊信,在于泳面前揚了揚。「你不是說,為了報答長腿叔叔對你的恩情,你什麼事都願意替他做嗎?現在他只不過要你當個副院長,你就老大不情願,你這樣叫知恩圖報、叫什麼都願意做嗎?」

  「爸……」章越珊驚訝的看著父親手中那一疊信紙,又看向同樣錯愕的于泳。

  難道……

  她知道于泳在這個世界上最尊敬的人就是他未曾謀面的長腿叔叔,也就是一路供他讀到醫學院畢業的那位恩人,對方不但全額資助他的學費,連生活費都包了,讓他免受寒暑假打工之苦,可以專心向學。

  如果沒有長腿叔叔,饒是他再怎麼有才華,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所以他的人生可以說是長腿叔叔給的。

  只不過,那位長腿叔叔為善不欲人知,于泳成名之後,幾度透過育幼院院長表達想見他一面的心意,但對方就是不肯露面,只托院長轉達,希望他秉持著仁心仁術,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所以,您現在是要告訴我,您就是那位長腿叔叔?」他認得那疊信紙,是他親筆寫的沒錯,如果章仁漢不是長腿叔叔就絕不會擁有那些信。

  「對,我就是你的長腿叔叔。」章仁漢咳了一聲,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說:「現在我不是以院長的身分,也不是以你岳父的身分要你接副院長的位置,是以長腿叔叔的身分要你接,你接不接?」

  于泳依然困惑。「可是,您怎麼會是……」

  太不可思議了,他最敬重的長腿叔叔竟然是他最愛的女人的父親?

  他和她之間是怎樣的一種緣分?命運早已將他們緊緊的連在一起了,他注定遇到她,注定被她吸引,注定跟她結婚,分開,又在一起……

  「爸,您怎麼都沒告訴我們?」她實在不敢相信爸爸對她隱瞞了這天大的秘密。

  原來爸爸就是一路守護于泳長大的長腿叔叔,難怪當她說要嫁給他這個窮小子時,爸爸非但沒有反對,還大表贊成。

  「我現在不就在告訴你們了嗎?」章仁漢一副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的理直氣壯貌。

  章越珊緊緊蹙著眉心。「這不一樣,您應該更早說的!」

  章仁漢輪流看著他們。「我早點說,你們就不會離婚了嗎?算了吧!你們年輕人做事我行我素的,今天分開,明天又在一起,不管我是長腿叔叔還是短腿叔叔恐怕都管不著吧!」

  章越珊惱了。「您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我覺得很不高興,您是于泳的資助人,比我還早認識他,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章仁漢不以為然的說:「你這個丫頭又不是當事人,在計較什麼?」

  她衝口而出,「我怎麼不是當事人?我是于泳的……」

  「的什麼?」章仁漢戲謔的看著她。

  于泳則似笑非笑的盯著他,眼裡同樣流露著笑意。

  她惱羞成怒,轉身就走。「不跟你們說了!你們這對施恩者與受惠者就好好的聊個夠吧!」

  砰的一聲甩上門,走出去之後,她的表情卻是截然不同,充滿了喜悅之色。

  于泳一旦接下副院長的位置,將來也勢必擔起院長之職,當年她爸爸便是先當了副院長,然後再從她爺爺手中接下院長之位,而她爺爺也是依此模式當上院長的,這是晨風醫院的傳統。

  所以,于泳將是晨風醫院的下一任院長,從這一刻開始就決定了。

  這樣她也就放心了,不然憑她一人是絕對無法擔起院長大任的。

  而且,這也表示她跟于泳是有未來的,不然爸爸絕不會做這個決定。

  還有,原來爸爸就是于泳的長腿叔叔啊,她忍不住想微笑,他們的關係好像更緊密了。

  ※ ※ ※  

  星期天,于泳搬回章家住,中午李嬸做了一桌子他愛吃的菜,畢竟他曾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他愛吃什麼,李嬸還記得一清二楚。

  「看你們這樣坐在一起,我好高興,早該和好了,竟然拖了這麼久,夫妻吵架嘛,哪一對夫妻不吵得呢?以後別再分開了,把美心接回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過生活,孩子總不好跟父母分開太久……」

  章越珊越聽越不妙。「李嬸!」

  對她來說,李嬸已經跟家人沒兩樣了,所以她壓根忘了要交代李嬸保守秘密,她以為李嬸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想不到……天啊!

  「美心是什麼人?」于泳看著她,雖然從李嬸的話裡,他已經聽出什麼,但他不認為她會背著他做那種事,她沒那個膽。

  「我約了朋友打高爾夫,我先出門了。」

  章仁漢立即站起來,明顯想置身事外。

  章越珊無奈的看著父親在第一時間就落跑,而李嬸也發現自己說錯話,一臉驚慌的跑進廚房了,餐桌上只剩她和于泳對坐著。

  她不想看著他,所以低頭吃著飯……好吧,是不敢看著他,所以假裝沒事的低頭吃自己的飯。

  然而,他是不可能放過她的。

  果然,他緊繃至極的聲音傳來。

  「我現在就要知道,美心是什麼人,不要告訴我是某個卡通人物,李嬸不會叫我們把卡通人物接回來住,還要我們跟卡通人物『一家人』和和樂樂得過日子。」

  她沉默了一下,蹙起眉心。「是你自己要走的。」

  「什麼?」他挑起了眉毛,心裡有數了。

  看樣子,這女人是打算把所有責任推到他身上了?很好,她膽子變大了。

  「我說——」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你自己要走的,我只好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

  他的臉色變白,眼珠黑幽幽的盯著她。「所以,你真的生了我們的孩子而沒有告訴我?」

  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對!」

  「該死!」

  他霍地站了起來,餐椅差點往後倒。

  章越珊看著他繞過桌子走過來,心裡不是不恐懼。

  她想過一千萬次他的反應,但她仍不確定他會怎麼做,激動是免不了的,可能還會想掐死她吧!

  「走!」他把她拉起來。

  「去哪裡?」她被迫站起來,眉心皺成一團,手腕快被他捏碎了。

  他臉色鐵青的瞪著她。「我現在就要看我的孩子!」

  ※ ※ ※
  
  車子往郊區駛去,章越珊不時分神看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于泳。

  上了車後他就沒開口了,他的臉色灰敗,濃眉緊蹙,眼眸看著窗外,緊抿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當然會很震撼,有個自己不知道的骨肉在這世上,任何人都會很震驚,更何況這個孩子還是由離婚的前妻所生,他如何平靜得下來?

  「是女兒嗎?」

  終於,他開口了,眼眸仍舊看著前方,不看她。

  她鬆了口氣,放下心中大石了。他肯說話就好了,她就怕他不說話,讓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是女兒,名叫章美心,美麗的美,心靈的心。」

  他喃喃地念了一遍,心臟緊緊一縮。「你取的名字?」

  原來他的女兒叫美心,真是好聽。

  「是爸爸取的,期望她有一顆善良美麗的心。」

  「為什麼不把孩子留在身邊照顧?」他悶聲問。「以你的能力,大可請一名保母在家裡照顧孩子。」

  失去父母是他最深的痛,他曾誓言絕不讓自己的孩子受同樣的苦,想不到他的孩子更苦,竟然連爸爸也未曾見過。

  他真恨自己,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沒有走,那麼所有的事都將有所不同……

  「你問我為什麼?」她突然感到有些氣憤。「我跟你已經離婚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又常有醫院裡的人來家裡走動,孩子在家裡,早晚會被發現,我不希望消息傳到你耳裡,讓你認為我在利用孩子逼你回頭。」

  「既然不想被我誤會,你為什麼要生下孩子?」他終於看著她了。「應該有方法可以不要孩子的,不是嗎?」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在心裡從一數到十才道:「反正生都生了,又塞不回去,我不回答你這個蠢問題,自己去想吧,你認為怎麼樣就怎麼樣。」

  笨蛋,還會有什麼原因?當然是因為她還愛著他呀!

  因為一直以來,他都表示想要孩子,所以縱然發現懷孕時,他們已經離婚了,她還是決定生下來。

  那是他們的孩子,他們愛的結晶,她想看看他們的孩子是什麼模樣,是男生還是女生,是像他還是像她,所以她生下來了,她不顧一切的生下來了,不行嗎?他現在是想責怪她嗎?

  這次換她緊閉著嘴巴不說話了,如果他不能體會她心底深處對他錯綜複雜的那份感情,那她情願不說出來,這樣才不會受傷。

  「這三年來,在異國異鄉的床上,每一天醒來,我看著天花板問自己的第一句總是我怎麼會在這裡?我跟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他低啞地說。

  她的心一緊,聲音有些微的顫抖。「你是要說,這三年來,你沒有一天忘記過我嗎?」

  他看著她,「難道這三年來,你曾有一天忘了我?」

  她被質問得一陣啞口無言。

  是啊,他說的沒錯,她不曾有一天忘了他,不管是想他還是怨他,都是他,她忘不了他,怎麼能忘?

  「生下孩子的那一天,我好空虛,也……好想你。」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曾撥手機給你,但你沒接,從此我沒再撥過。」

  「我不知道這件事。」推敲著時間,他緩緩地說:「大概是剛好碰上我跟醫療團隊到美墨邊境去義診,當時我把手機忘在住的地方沒帶走,義診結束,回去時,手機早已沒電了。」

  「我不是要你解釋。」她透過後照鏡看他一眼。「我只是要告訴你,其實我曾想要把孩子的存在告訴你,但你沒接電話,我就當你跟孩子沒有緣分。」

  他的嘴角揚了起來。「如果我偷生了一個你的孩子,你絕對不會想這麼簡單的就被宣告和孩子沒有緣分,從此不知道她的消息。」

  她自知理虧,所以不再跟他爭辯下去,而且保母家也到了。

  她把車停在一棟透天厝前,一整排的透天厝,每一棟都有一個小花園和一個停車位。

  他下了車,深蹙著眉心打量周圍的環境,心煩的點了根煙。

  遠處是一片花田,再過去一些有間小學,空氣很新鮮,也很安靜,但這種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要看孩子還要開上一小時的車,如果孩子有什麼事,光趕過來的路上就會把人給急死。

  「我不懂你怎麼放心把女兒交給一個陌生人,你不怕她被虐待嗎?」他揚揚唇角,對她的安排很不滿意。

  「不怕。」她淡淡的說,逕自按了電鈴。

  她早有心理準備接受他的各種責備了,但當真的從他口中聽到,她又忍不住想反問他是盡了多少責任?她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哪一位?」對講機傳來婦人的聲音。

  「我是越珊。」

  婦人驚喜地說:「越珊啊!怎麼這個時間來呢?快進來吧!」

  鐵門嗶的開了。

  她進去了,于泳把煙蒂往地上一扔,踩熄,也跟著進去了。

  打開雕花大門,進入玄關的那一剎那,他的心跳加劇。

  就要見到他的女兒了,她會長成什麼模樣,如果像媽媽,一定是個小美人……

  「美心,媽媽來嘍~」

  章越珊笑意盈然地輕嘆,客廳裡,一名全身穿著粉紅色、兩歲左右的小女孩本來在玩積木玩具,聽到聲音,轉身看到人,她立刻笑逐顏開的跑來,很快撲進章越珊的懷裡。

  「麻麻~麻麻~」稚嫩可愛的童音不停的叫著。

  淚水一下子湧上于泳的眼眶裡。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是他的女兒?這個漂亮的小東西是他的女兒?

  「你——你不是于醫師嗎?」婦人驚喜地站了起來,懷裡的毛線團掉了,她也不管。

  于泳這才注意到婦人那熟悉的容貌,他愣住了。「奶媽……」

  婦人原來是越珊小時候的奶媽,因為她母親早逝,所以她祖母就安排了這位奶媽照顧她,直到她上了國中,不再需要奶媽,不過兩家人還是經常來往,他們結婚時,這位奶媽也帶著兒子媳婦來參加。

  原來她是把女兒託付給自己的奶媽照顧,難怪她如此放心,不怕孩子被虐待。

  「美心啊,快點叫爸爸,這是你爸爸~」

  在奶媽的鼓勵下,美心有些靦腆的走向他,他立即蹲下去,張開雙臂迎接她,努力克制激動的情緒,怕嚇到孩子。

  「把拔~」孩子軟軟地喚他。

  他閉了閉眼,將孩子納入懷中,享受著這遲來的幸福,這次他會牢牢地握住,絕不會再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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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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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17: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章越珊在販賣機投了一杯咖啡,從她坐的地方望出去,一樓中庭花園有三三兩兩的病人在散步,天氣回暖了,大家想出來走走,跟她的心情一樣。

  想到星期天于泳和美心見面的情形,她還會微笑。

  父女天性,怕生的美心眼裡很快就接納了于泳,而她從不知道于泳那麼有耐心,居然陪美心畫了一下午的畫,還在奶媽家吃完晚餐才離開。

  離去的時候,美心眼裡泛著淚光,但很懂事的沒有哭出來,讓他們都很心疼。

  回程的路上,他就提起了要再結婚一事,他說要快點把他們復合的事公佈出去,這樣才能快點名正言順的把美心接回來。

  這幾天,他開口閉口都是女兒,還天天打電話給女兒,一講就是兩個小時,真是有夠誇張的,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話題可以聊,何況美心根本就還不太會講話啊。

  他說,就算只是拿著手機,聽女兒在那頭喊他把拔也爽,他就是百聽不厭。

  他那滿足的語氣讓她不由得想,如果當初讓他知道女兒的存在,說不定他真的會為了女兒回來。

  不過會還是不會,都不重要了,反正現在她已經知道他很在乎女兒,這樣就夠了,她也滿足了。

  「在想什麼?」楊正宇突然走過來了。

  她回過神來,嫣然一笑。「學長……」

  這幾天她心情很好,連看診也面帶微笑,不管吃什麼都覺得好吃,胃口好,睡眠充足,感覺自己煥然一新,好像從死亡幽谷爬了出來。

  「咖啡好香。」楊正宇也買了咖啡在她對面坐下,「看你從剛剛就一直在微笑,有好事嗎?可不可以跟我分享一下?」

  章越珊沉吟了起來。

  她和于泳的事,他早晚會知道,不如自己先告訴他,畢竟他對她的心意,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他們都心照不宣,她跟于泳復合了,知會他一聲也是應該的。

  「學長,其實……」她想著措詞,思考怎麼說比較婉轉,她不想傷害他。

  他是個好人,甚至在她剛離婚的時候,天天到她買醉的酒吧去找她,把她安全送回家,感情就是這麼的不由自主,她知道他人很好,跟他在一起會很有安全感,會很平靜,會有她想要的安定,但她對他始終沒有產生愛情。

  「你跟于泳復合了,對吧?」楊正宇啜了口咖啡,微笑說道,彷彿這是他意料中的事。

  倒是也訝異的抬眸看著他,「學長,你怎麼知道?」

  他笑了笑,「從他回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了,知道你們會復合,這並不難猜啊,不是嗎?」

  她低首啜了口咖啡,再抬眸看著他,「他已經搬回我家住了。」她索性把這個也告訴他,意在說明距離他們再婚也不遠了。

  一度,他以為自己有機會,在于泳不在的這三年,他拼命讓她看見他的好,但是到頭來,他發現不管自己做什麼都沒有用,因為他不是于泳。

  「謝謝你,學長,你的祝福對我來說很重要。」她露出一個笑容。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但于泳才是對你最重要的人,你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人。」

  「你說的沒錯。」她輕輕轉動著紙杯低語,「我以為少了他沒有什麼不同,我以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但那些原來只是我在騙自己,當他回到我身邊時,我才知道,原來我不能沒有他。」

  楊正宇深深看她一眼。「真令人羨慕,看來我也要趕快找個伴了,不能讓你們專美於前。」

  「李醫師一直對你有好感……」她是真心希望他能找到屬於他的幸福,他是個好人,值得一個好女人來愛他。

  「李醫師啊……」他笑了,「沒錯,她是個理想伴侶,不但燒得一手好菜,還很喜歡小動物,我會好好考慮的。」

  章越珊放下了心。

  之前她一直說自己對于泳已經沒感情了,現在卻又決定跟于泳復合,面對楊正宇,總覺得過意不去。

  不過,現在看他的樣子就好像沒事人一般,連點情緒起伏都沒有,她終於可以放心了,說不定根本是她想太多,他並沒有那麼喜歡她。

  「另外還有一件事……」她遲疑了一下才說:「關於張浩全病患的事……」

  他笑了笑。「你不必擔心,我理解院長的決定,雖然張浩全是我的病人,但他患了罕見的器官逆位,于泳有豐富的經驗才能勝任,院長決定把他轉為于泳的病人,也是正常的。」

  她鬆了口氣,「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她以為他會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看來又是她多慮了。

  現在一切都沒問題了,等復合的消息公佈之後,他們就可以把美心接回還一起住了,這是她內心深處一直期盼的,終於要成真了。

  ※ ※ ※

  章越珊一踏出停車場的電梯就被人猛然接進懷裡,她嚇了一跳,抬眸看到于泳的面孔時,他的唇已經覆下來了。

  這個瘋子,這裡是醫院耶,上面還有監視器,他不怕被照到嗎?

  雖然認為他的舉動成分不妥,但她還是融化在他懷裡了。

  她閉起了眼睛,在他的懷抱裡,她什麼都不想了,全心全意的感受著他的體溫和熱力,感受著幸福向她的車子走去。

  吻夠了之後,他總算放開她了,不等她開口數落便一手搭著她的肩,輕鬆自在的摟著她往車子走去。

  「你晚上沒有診要看對吧?我也沒有,我們去逛百貨公司。」

  「什麼?」她驚訝的看著他。

  她沒有聽錯?逛百貨公司?不是他會做的事情啊。

  「我要買禮物給美心。」他說得再自然不過了。

  她越聽越驚奇。「買什麼禮物?」

  他聳了聳肩,「不知道,所以才要去看看。」

  然後,他們真的到百貨公司,當她把車開進百貨公司的地下停車場時,她仍不太敢相信。

  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逛百貨公司,交往時,因為他很窮,所以她不敢要求他陪她逛百貨公司,婚後,他成名了,也有錢了,可他嫌逛百貨公司是女人做的事,從來不肯陪她逛。

  所以,儘管今天是為了女兒來,逛得是兒童部門,但也已破了他的個人紀錄,至少他肯為了女兒走進來,她該感到安慰了。

  「這套很端莊。」他一眼看中一套紅黑格子的小禮服,才看了幾分鐘就下了決定。「小姐,我要這套,幫我結帳。」

  「喂,你幹麼?」章越珊啼笑皆非的阻止,「這種小禮服是幼稚園畢業才要穿的,現在買太早了。」

  「先買下來,等幼稚園畢業那天就可以穿。」

  她聽了更是哭笑不得,「那時可能有更漂亮的,而且你又不知道她到時會有多高多胖,如果不合身怎麼辦?」

  他挑挑眉毛。「她跟你很像,不會胖到哪裡去,一定穿得下。」

  最後還是買下來了,因為他堅持要買,她也只好隨他了。

  彷彿要補償過去兩年沒盡到的責任似的,兩個小時之後,他們手裡多了好幾袋東西,光他一個人兩手就提了十幾袋,都是美心的衣服、鞋子、帽子、玩具。

  「買這麼多玩具,你會把孩子寵壞的。」她又好氣好笑的看著車子後座快滿出來的袋子。

  她覺得好幸福,跟他這樣一起來買女兒的東西是她的夢想,夢想成真讓她忘了過去三年的煎熬和痛苦。

  一切都過去了,她相信未來的日子只有幸福在等著她,他們一家三口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女兒生來就是要寵的。」他驀然把她拉進懷裡,鼻尖對著她的磨蹭,手指伸出去輕觸她柔軟的嘴唇,「你快點幫我生個兒子,我會對兒子嚴格一點。」

  她兩頰泛紅,「誰要幫你生兒子?」

  「由得你不要嗎?說不定這裡已經有了小小泳。」他佔有地看著她,大手摸向她的腹部,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

  她臉更紅了。

  復合之後,他沒避孕,她也沒有,所以他的假設不是不可能的。

  「這次我會從頭到尾陪著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他握住她的手,嘴唇輕輕覆上她的。

  這次他吻得溫柔,纏綿而細膩,他從來沒有這樣對她,她心快速的跳著,喘處著,身子軟綿綿的倚在他懷中。

  「餓了吧?」他的唇滑到她耳邊,煞有介事地說:「可不能讓小小泳餓到,現在來去吃飯吧!」

  他拿走她手裡的鑰匙,「我來開車。」

  她打從心裡佩服他,才回來沒多久,他已經把跟三年前不一樣的台北給摸熟了。

  二十分鐘之後,車子在一間國際品牌的五星級飯店前停了下來。

  飯店的服務生很快上前為她打開車門,她遲疑了一下。

  要來這裡吃飯?他向來都很不耐煩飯店的排場,覺得拘束,覺得浪費時間,也覺得不好吃,所以他以往都情願吃路邊攤也不肯來飯店。

  而今天是怎麼回事?他居然主動把車開來飯店?碰巧她最喜歡的意大利餐廳就在這間飯店裡。

  「看什麼?下車啊,人家幫你開門了耶。」他解開安全帶,泰然自若地說。好像他們是這裡常客似的。

  「你確定要來這裡吃飯?」她猶疑的再三確認道:「要來讓你很綁手綁腳的飯店吃飯?」

  他笑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喜歡嗎?快下車吧!」

  章越珊滿是疑惑的下了車,于泳則把鑰匙丟給了泊車人員,長手再度摟上她的香肩,往電梯走過去。

  「二樓的卡布里餐廳對吧?」

  「啊?」她錯愕的看著他。

  他現在說的是她最喜歡的那間卡布里餐廳嗎?他怎麼會知道這個?

  「等一下你負責點菜,我可是一竅不通。」他笑意加深了。

  他們走進餐廳時,接待人員笑臉迎人。「請問兩位有訂位嗎?」

  她正想說沒有,他卻搶先一上開口了。「有,姓于,兩位。」

  接待人員翻了翻預約表,微笑道:「兩位這裡請。」

  章越珊更驚訝了。「你訂位了?你訂的?」

  他挑起了眉毛,「對啊,我訂的,我用我的手指撥電話,用我的嘴巴跟對方交談訂的。」

  她笑了。「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做這種事,太驚訝了而已。沒別的意思。」

  他皺了皺挺直的鼻子。「我如果再不做,天知道你會不會再瞞著我把我們的小小泳生下來自己撫養,那我不就得不償失?不如先給你點甜頭,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她情不自禁的看了他一眼。

  這就是他,不說甜言蜜語,但用另一種方式表達他的補償,她的一顆心不自覺的更加傾向他了。

  這頓飯吃得比她預期的還要愉快,他無條件的配合她,她點什麼,他吃什麼,從頭到尾沒有一絲不耐煩。

  她感覺到兩人彷彿回到熱戀時期,那時他也是這麼寵著她,他熱烈的目光總是落在她身上。

  婚後他就變了,不再在乎她,讓她覺得自己愛他比較多,總在忍受等待的痛苦。

  她啜了口咖啡,幽幽的蹙起了眉心。

  不要對她忽冷忽熱,她無法再一次忍受。

  不要說愛她卻又冷落她,不要諷刺她是千金大小姐,不要對她說,她根本不知道民間疾苦,不懂得人情冷暖,不要在婚前對她熱情如火,在婚後對她冷淡如冰,她真應付不來……

  「把過去的事忘了,不要再想。」他緩緩地說,如夜空般的深眸注視著她,像在傳達著什麼。

  她驚訝的看著他。他臉上的表情好古怪,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離開餐廳時,她還在想這個問題。

  他真的知道她在想什麼嗎?他知道她很不能承受他的冷落嗎?

  「我們要去哪裡?」她突然發現他不是按一樓的電梯,而是按十樓。莫非是要去酒吧?他想喝一杯?

  「古人說得好,飽暖思淫慾,我們去開房間。」他玩世不恭地說,依舊是漫不經心的態度。

  她瞪著他,險些因他的話嗆到。

  她不信,他怎麼可能帶她來開房間?

  電梯門開了,他摟著她走出去。

  她蹙起眉心,真的是客房區。

  他在一00八號房前停了下來,拿出了門卡。

  看到他把門打開了,她的眼眸不覺睜大了,心跳加劇。

  「真的要來……開房間?」 那三個字讓她連耳根子都燒紅了。

  「不是已經進來了嗎?」 他把她拉進房,「砰」的關上門。

  室內流通著適中的暖氣,章越珊慢吞吞的走進去,赫然看到滿室的玫瑰。

  房裡到處都是玫瑰!紅色的、白色的、粉色的……

  這絕不是碰巧,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他老早就計劃來這裡吃飯,也早就訂好房間,佈置好了。

  「你怎麼會想到這些?」她困惑的走進去,沿路輕觸花朵,嘴裡不相信似的問:「你真是于泳嗎?你真的是他本人嗎?」

  他的目光柔柔地停駐在她困惑的臉上,「不要再用那種懷疑的眼光看我,以後我會常常做,只為你一個人做。」

  這是變相的承諾嗎?她仍舊充滿疑問的看著他。

  他突然大步走過去,用力將她擁進懷裡,「知道婚後我為什麼變了嗎?是我在鑽牛角尖,我認為如果我對你太好,別人會認為我在討好你,目的是想擁有晨風醫院,所以我不敢對你太好,矯枉過正之下,就變成了冷落你。」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那麼想?」她實在無法理解,也覺得很冤枉,「我們是夫妻啊,你對我好是應該的,你為什麼要臆測別人的想法,為什麼要主觀的認定別人的想法?」

  「你問我為什麼?」他緊緊擁住她柔軟的身軀,顫抖地說:「事實上,我對你一直沒把握,我很自卑,認為自己根本配不上你,所以我怕別人的目光,認為你只是一時被迷戀沖昏了頭,等到你跟我一起生活,看透了真正的我,一無所有的我,你就會對我感到厭倦了。所以我故意冷落你,故意跟別人搞曖昧,我需要藉由你的嫉妒來確定你的心,需要雙眼看到你的痛苦來證明你是愛我、在乎我的……很傻是不是?我以為這樣就可以牢牢抓住你的心,殊不知我的做法卻使我們的相處模式處於火裡,最終我還是失去了你。」

  「我的天……我不知道你有這種想法……」她的心猛然抽緊了。

  如果他們曾把自己心中的話都說出來,那麼他們就不會錯過彼此了。他們會過得很幸福,不會有這三年的怨、憎、恨跟遺憾……

  「對不起……」他啞著嗓子說。

  她在離婚後選擇生下他的孩子,這證明了她對他的愛比想像的還深,也證明他的臆測都是庸人自擾。

  「不要……再離開我了……」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眼中帶淚,「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不假思索的堵住她的唇,將她抱起來放在床上,她狂熱的回應使他也激動起來。

  他發燙的雙唇印在她的身上,她身上最後一件衣物在他的擁吻之中褪去,他的身體壓著她的,目光有著渴望與熾熱。

  她立即感受到一陣強烈的慾望湧向她,她呻吟著,緊緊攀著他的雙臂拱身迎接,狂亂的承受著他激烈的進出。

  看來這次她真的會懷個小小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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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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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早晨會診前暡朄朅朢,于泳走到外科護理站跟醫師們會合,在等候他的醫師群裡看見一張年輕甜美的生面孔漜滌滶滴,身材高挑、長發垂肩。

  「副院長,我來介紹墎塻墏墘,她是新來的美女實習醫師,要對人家好一點哦。」未婚的外科醫師林培安很熱心的在他們中間介紹著閩閡閤閨,眼睛一直停在美女身上,擺明了對人家有意思。

  然而雃雒雌雿,葉馨眼裡沒有他,她看著于泳,露出一個甜美性感的笑容。「您好,副院長,我叫葉馨,以後麻煩您照顧了。」

  于泳對她點點頭。「來胸腔外科,你不怕辛苦嗎?」

  他沒看過這麼合身的白袍,穿在她身上,前凸後翹、曲線畢露,露出修長勻稱又白皙的小腿,根本是個存心來賣弄風騷的性感尤物,完全不像個醫師。

  「我是副院長您的粉絲,所以才會選擇來胸腔外科,想到以後每天都可以看到您,就覺得一點都不辛苦了。」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眼裡閃爍著對他感興趣的狩獵光芒。

  于泳似笑非笑的揚起唇角。「我的粉絲嗎?有你這樣的粉絲真是我的榮幸,我今天晚上恐怕會高興得睡不著了呢!」

  「那,會診結束之後,我可以請您喝杯咖啡嗎?」她甜笑地問。

  他咧嘴笑了。「應該是我請你才對吧,怎麼可以讓美女請客呢?」

  說完,他看向一臉鬱卒的林培安。「林醫師,等一下會診結束後,我要請這位美女喝咖啡,你也一起來。」

  聞言,林培安馬上活了過來。「是的!副院長!遵命!」

  於是,下午的時候,于泳和新來的美女實習醫師喝咖啡的消息已經傳遍醫院上下,不免也傳到章越珊的耳裡,讓她心情惡劣。

  他是怎麼回事?

  在醫院的咖啡廳裡,大剌剌的和新來的美女實習醫師喝咖啡,他就不怕她聽到消息嗎?

  不是說不會再讓她感到不安了嗎?為什麼老毛病又犯了?他什麼時候才會真的安定下來,不會再沒有自覺的四處招惹桃花?

  如果他們再婚之後,他還是這樣呢?到時她該怎麼辦?重複過去的惡夢嗎?

  一時之間,許多複雜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上,晚上她還要看診,但她沒心情去吃晚餐了。

  叩叩叩——

  辦公室外響起敲門聲時,她的胃也剛好痛了起來。

  「進來。」她忍著痛在包包裡找胃藥。

  她會把自己的胃搞壞也是因為于泳,婚後她常等他吃飯,他不回來,她就賭氣不吃,久了,就把胃餓出毛病了。

  「你怎麼了?」楊正宇一推門進來就看到她一臉痛苦,他緊張的問。

  「學長……麻煩幫我倒杯水……」

  「好!」他連忙倒了杯開水給她。

  看她仰頭吃了藥,他嘆息一聲。「是不是餓過頭了?又是為了于泳?你這是何苦?」

  她蹙起娟秀的眉。「你也聽說了嗎?他和實習女醫師去喝咖啡。」

  「沒錯,是有那麼一回事,而且我也親眼看到了,他們在一樓的咖啡座有說有笑的,他一向很會逗女人開心,他們聊得很愉快,剛好有人進來醫院賣花,他還當場買了一束花送給那個女醫師……我說這些不是要挑撥你們,而是希望你能看到多一點真相,保護自己,不要再受傷害了。」

  她的心一擰。他還買花送給那個女人?

  「她……很漂亮?」為什麼她之前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自己已經青春不再,是個生過孩子的少婦了,所以他開始被比她年輕的女人吸引了嗎?

  該死!她為什麼要對自己沒自信?她的自信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只要事關于泳,她就這麼不平靜?

  「很漂亮,也很年輕,據說父親是外交官,她自稱是于泳的頭號粉絲,是為了于泳才來晨風醫院的。」他停頓下,凝重地說:「有件事,我想你還是知道比較好。」

  「什麼事?」她有不好的預感,心上像重重的壓了一塊石頭。

  「葉馨——也就是那個實習女醫師,她放話說一定要得到于泳。一個月內,她要跟于泳……」他頓住了,沒說下去。

  該死!她深吸了口氣,咬牙道:「跟于泳怎麼樣?沒關係,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眼裡滿是對她的擔心。「她說在一個月內要跟于泳上床,你當心點。」

  章越珊感覺自己的胸口像被重重搥了一拳,頓時劇烈的疼痛著。

  這算什麼?這究竟算什麼?他對人家釋放了什麼訊息?為什麼對方挑明了要跟他上床?

  「他還真是艷福不淺。」她嘲弄地說,心在滴血。

  她吸了一口氣,故作瀟灑地說:「我沒事,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朋友從國外回來,送我一盒巧克力,我不吃這種東西,想到你滿喜歡吃巧克力的,就拿來給你了。」他把禮盒和一個便當放在桌上。「另外,這是便當,我剛去吃飯時順便外帶的,你晚上不是還要看診,吃了再去,不要把胃餓壞了。」

  她動容的看著他。「學長……」

  為什麼送便當來的人不是于泳?為什麼他有時間和實習醫師喝咖啡卻沒有時間關心一下她吃飯了沒有?

  ※ ※ ※
  
  假日的小人國人山人海,寒流剛走,天氣放晴了,冬陽暖暖的,大人小孩都在園區裡玩得很盡興。

  章越珊心事重重的看著走在前頭的于泳,他把女兒扛在肩膀上,逗得她咯咯笑,說什麼都不肯從爸爸肩上下來。

  他本來就高,一雙長腿穿牛仔褲特別好看,現在又留著長髮,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一個孩子的爸爸。

  難怪年輕的實習女醫師會迷戀他了,據她所知,很多這兩年才進來、不知道他和她曾是夫妻的護士美眉也都視他為白馬王子,這陣子話題都繞著他打轉。

  真想在他身上貼個標籤,貼個于泳是章越珊所有物的標籤……

  「你是怎麼回事?」于泳大步朝她走過去,把相機丟給她,不悅地說:「跟我們父女倆出來有這麼痛苦嗎?都不會笑一笑?」

  他把女兒放下,正想幫她和女兒拍照,卻在鏡頭裡看到她蹙著眉心,驀然想到這幾天她對他很冷淡,連睡覺都背對著他,但他太忙了,沒空研究,今天剛好可以跟她算帳。

  為什麼突然對他冷淡?他于泳可不是那種她想冷淡對待就可以忽略的男人,他不允許這種事。

  「有什麼值得我笑的嗎?」她冷淡的回應著他。「我又不像你,還可以跟年輕貌美的新進實習醫師喝咖啡。」

  他笑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你又認為只是小事嗎?」她忽然怒氣攻心。「你當然認為只是小事,你于泳和女醫師、女護士調情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對你來說,那是生活的一種方式,我根本不需要放在心裡,對吧?」

  「我沒那麼想。」他蹙緊了濃眉。「我說過我會改,為什麼你不相信?」

  「我要怎麼相信?」她咄咄逼人的質問:「難道你敢說,你沒有和她一起喝咖啡?」

  他馬上浮起微笑。「我是有,但不是只有我,還有別人。」

  他應該感到高興嗎?她是這麼的在乎這件事。原來她的冷淡是因為這個,而他卻沒有早點意識到,白白被她冷落了這麼多天,真是冤枉,連他想求歡,她都拒絕,兩人的距離令他難受。

  「別人?」她的一顆心顯得浮躁不已。「什麼別人?我聽到的只有你跟她,沒有別人。」

  他漫不經心地說:「林培安也在,你可以去問他。」

  她咬著下唇。「你不是還買花給她嗎?」

  「我的天啊,是有人在向你轉播我的一舉一動嗎?」他的唇角一揚,忽然有股想抽煙的衝動,他大聲的說:「那是因為賣花的老婆婆很可憐,她說整天沒生意,我可憐她才買的。」

  他承認買花了,她只聽到這個,她的一顆心也因此直往下沉。「那花呢?你可以拿來送給我,為什麼送給她?」

  他頭大的蹙著眉。「拜託,你講講理,她不斷的稱讚那束花好美,她好喜歡,又說剛好是她生日,可不可以送給她,我能說不可以嗎?只是一束花而已,你要我那麼小氣嗎?」

  她用舌頭潤了潤嘴唇,低聲的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他定定地看著她,認真地說:「我說過了,我不會再用別的女人來試探你的心,那是愚蠢的,我把那個于泳丟掉了,他已經死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全新的,他只想補償過去三年沒有做到的,有時間的話,他還要跟你再生一個兒子,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了。」

  她吸了吸鼻子,主動偎進他懷裡。「對不起,我應該信任你……」

  他一手抱著女兒,一手將她摟著,嘴唇滑到她耳邊,惡狠狠的說:「晚上補償我,這幾天,你總共拒絕了我六次!」

  她錯愕的眨了眨眼眸。

  他竟然記得這麼清楚?她有一股想笑的衝動。

  「我們還是快點結婚吧!」他緊緊擁住她的身軀,「趕快召告天下,我是你的,以免你再找我麻煩。」

  「那就下個星期如何?」她的嘴角隱含著一抹微笑。「反正已經結過一次婚了,也沒必要再宴客一次,我們就去公證結婚,在院內廣發喜餅……」

  他挑起了眉毛。「好啊!下星期,誰怕誰,我也不想再看到某隻姓楊的蒼蠅一直在你身邊打轉,還挑撥離間……」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瞅著他,正想開口為楊正宇講句公道話,她的手機響了。

  看到來電顯示是醫院打來的,她忽然感到一陣掃興,蹙眉道:「不會是醫院有事吧?」

  她還沒玩夠呢,而且現在說要回去,美心也一定不肯。

  「快接吧!」于泳催促道:「想玩的話,我們下星期日再來。」

  她不情不願的接起了手機。「我是章越珊。」

  「章醫師!院長病危!你快點回來!」

  「什……什麼?」她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但怎麼可能?爸爸好好的,怎麼可能病危?

  「怎麼了?」于泳看她臉色有異,果斷地怞走她的手機,換他聽。「我是于泳,有什麼事嗎?」

  「副院長!院長現在很危險,你們快點來醫院……」

  ※ ※ ※  

  章越珊沒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章仁漢在她趕到醫院之前闔上眼,過世了。

  幾個小時過去,她仍舊不相信這是真的,早上爸爸還精神奕奕的去打高爾夫球,說好一家人晚上一起吃飯,說他好久沒見到美心了,還吩咐李嬸要做美心喜歡的布丁蛋糕。

  一切都跟平常一樣,她連一點異狀都看不出來,怎麼會?怎麼會才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就走了?他就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你不要再想了,再想下去,你會瘋掉。」

  于泳把她從醫院的臨時靈堂拉出去,他用力拉著她的手,幾乎是用拖的了,他拖著她,大步走進電梯裡。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不要走,我要陪我爸!」她滿臉淚痕,拼命的想把他的手撥開,甚至還咬了他,但他就是不放手。

  「跟你說我要去陪我爸!你聽不懂嗎?」她對他大吼大叫,眼睛都哭腫了,頭髮也亂了。

  「你給我安靜。」他瞪著她,厲聲說:「如果存心想讓爸走得不安心,你就吵吧!」

  「爸……爸……」她的心劇烈的疼痛著,瞬間又淚如雨下。「肺癌末期……該死的癌症末期……他竟然沒有告訴我,他怎麼可以不告訴我他得了肺癌,他怎麼可以……」

  她真該死,李嬸明明說過,這陣子他咳個不停,為什麼她卻輕忽了,還以為只是小感冒,根本沒放在心上……想到這裡,她的心更痛了。

  于泳直到把她拉進自己的辦公室才放開手,他強迫她坐下,倒了杯溫開水給她。「喝下去,不然你會昏倒。」

  她呆呆的接過杯子,垂著眼簾把溫水喝了,淚水卻無聲的滑了下來,神情無助得就像個迷路的孩子。

  于泳蹲在她面前,伸手拭掉她的淚水,眉頭緊蹙了起來。

  「你不要自責了,不是你的錯,爸知道自己的病情很嚴重,他不想你擔心,也不想接受化療,所以才選擇放棄治療。」

  她眼神迷亂的望著他,臉上微微變色了。「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了?」

  「這就是我忽然回來的原因。」他抬起手來,輕輕撫摸她的面頰。「爸親自到國外找我,說他將不久與人世,他擔心到時你一個人受不了這個打擊,他希望我回來,希望我在你身邊,所以我回來了。」

  「所以,你知道?你真的知道?」她呼吸急促的瞪著他,氣得全身顫抖。「你都知道,卻什麼也不告訴我?你們將我一個人蒙在鼓裡?」

  「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強迫他接受無用的治療?」他就事論事地說。

  「我不管!」憤怒使她臉色發白了,她眼睛冒火的瞪著他。「至少我可以為他做些什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麼都不能做,你不會懂,因為那不是你爸爸,是我爸爸,所以你就無所謂,你真可惡!真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她越說越激動,掄起拳頭往他身上打。

  他任由她打,不跟她爭辯。

  直到打夠了,打累了,她才垂下手,整個人突然虛脫地往前栽去。

  「該死!」他連忙接住她,將她軟綿綿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裡。

  該來的終究來了,他會陪她一起度過的,也會信守他對她爸爸的承諾,永遠守護她,不會再離開她。

  ※ ※ ※  

  很快的,章仁漢過世滿百日了。

  章越珊一直沒有心思看診,她的診目前暫時由別的醫師代替,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喪父之痛,一切只能交給時間。

  幸好她爸爸早就規劃好身後事,握有晨風醫院百分之六十五股權的他,已經把所有股權轉移給她了。

  爸爸任命她為院長,並言明她與于泳結婚後,由于泳接任院長,她則退回醫師之職,不參與行政決策。

  對於這樣的安排,沒有人有異議,畢竟她現在已是醫院最大的股東,且又身為醫師,自然有接任院長的資格。

  不過,院長的位置雖然是她在坐,但決策和文件都是于泳在經手,她根本沒辦法看那些公文,只要一看到公文,她腦海就會浮現爸爸在簽公文的模樣,淚水跟著決堤。

  回到家裡也是一樣,走進書房,好像看到爸爸坐在那裡;走到客廳,也像看到爸爸在看報紙,家裡每個角落都讓她觸景傷情,連整天紅著眼眶的李嬸也一再的提醒她這個事實——她爸爸已經不在了,已經不在這世界上了。

  幸好有于泳在她身邊,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撐過來。

  于泳不但分擔了她的工作,還負責強迫她吃東西,強迫她閉上眼睛睡覺;負責把她從家裡帶出去散心;負責當她的精神支柱,還堅持把美心接回來跟他們一起住,讓她看到自己肩上的責任,讓她看到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好好活下去……

  總之,因為有他,她才漸漸走出喪父之痛。

  半年之後,她總算肯接受父親已經過世的事實,也承認了他不做化療的選擇是對的,多餘的治療只是讓他多受痛苦而已。

  「院長,于醫師的記者會已經圓滿結束了。」秘書用內線向她報告。

  她不由得露出一個笑容。「知道了,五分鐘後送兩杯咖啡進來,還有我早上交給你的三明治,麻煩烤一烤一起送進來。」

  她站了起來,繞出寬大的辦公桌,知道他會先來見她。

  果然,幾乎與她預料的時間分秒不差,于泳沒有敲門就推門而入,高大的他,一身白袍顯得卓爾不凡、氣宇軒昂。

  他上星期把長髮剪短了,這個酷帥的新造型讓他備受媒體寵愛,甚至有知名的經紀公司詢問他有沒有意願進入演藝圈,讓他們啼笑皆非。

  他現在是晨風醫院的大明星,每一次手術的成功都將他個人的聲望再往上推一層樓,也把晨風醫院的知名度拉抬到頂峰。

  「累死了。」他大步走到她身邊,重重的手臂立即不客氣的掛在她的肩上,把身體的重量都給她。「奇怪了,那些記者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再提問嗎?我才剛走出手術室耶,他們就連珠炮似的問個不停,真沒人性。」

  她好笑的扶著他往沙發去。「誰叫你的病人是重量級的人物,記者們能不追問嗎?」

  他剛剛替某部長做了心臟移植手術,也因此吸引了大批媒體來守候,而開記者會,對全國人民說明部長的病情是必要程序,他早已駕輕就熟,但是在她面前,他還是喜歡抱怨兩句,要她哄。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失去父親沒了生活重心,從那時起他變得越來越依賴她,故意讓自己退化成一個生活白癡,連襪子、洗面乳都要問她在哪裡。

  他的用心良苦,她全都知道,其實她已經走出陰霾了,但他早已習慣她當他的管家婆,她也就從善如流的讓他依賴了。

  事實上,他的依賴確實讓她產生了很大的安全感,她不再擔心他像過去那樣遊戲人間、玩世不恭,因為他的視線都在她身上,彷彿她是地球,他是月球,他一定要繞著她運轉似的。

  這個男人,真的是她的全部了,她不能沒有他,絕對不能……

  叩叩叩——

  秘書送咖啡和三明治進來,嘴角泛著笑意看了他們一眼,又很快的退下了。

  如今他們復合之事在醫院已經公開了,等守孝三年之後就會再婚,唯獨美心的身分還保密著,對外一律說她是李嬸的孫女,因為李嬸的兒子媳婦出國進修,所以幫忙照料一年,以免小小年紀的她被媒體打擾。

  「你一定餓了,快吃吧。」她拉著他坐下來。

  于泳瞪著那盤看起來很可口的三明治。「這是你叫張秘書去買的?還是李嬸做的?」

  「都不是。」她驕傲的瞇眼笑了。「是我一大早起來做的,知道你今天會有一床成功的手術,也會有一場成功的記者會,特別做來給你慶功用的。」

  「騙誰?」他捏捏她的鼻子。「我認識的章大小姐對廚房的事一竅不通,況且早上我起床時,你明明仍躺在床上,還打呼。」

  「我哪有打呼?」她笑著打掉他的手。「我是裝睡,怎麼可能打呼?」

  「想討好我就光明正大的討好,我又不會阻止你,幹麼鬼鬼祟祟?」他正色的說,將她一把擁進懷裡。

  她軟軟地依偎進他的懷中,發出一聲深長的嘆息。「泳,謝謝你……」

  他故作不懂。「謝什麼?」

  她深深的看著他,眼眸又清又亮。「很多很多,太多太多了。」

  他不以為然的哼了聲。「什麼太多太多,這樣不行,你詳細一件一件說給我聽,一件都不許少。」

  一個輕柔的微笑浮上她的嘴角。「那要說很久。」

  他挑眉。「久就久,你是院長,我是副院長,難道有人敢來催我們快一點不成?」

  她嫣然一笑,望著他那雙多年過去了卻依舊教她心醉神迷的黑眸,決定用行動表達那一件一件,說也說不完的感激和感動。

  她伸手摟住他的頸項,主動把嘴唇貼上他的,感覺一如最初他吻她時所帶給她的無限蕩漾……

  他們會一直牽手走下去,他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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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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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17: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于泳回到自己的副院長辦公室,看到楊正宇在等著他。

  「有事嗎?」

  他知道楊正宇從沒有把他當副院長看,而他也沒把楊正宇放在眼裡。

  只要他不犯他,他就不會犯他,相敬如冰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因為他在覬覦他的女人,因此雖然名為同學,但兩人始終有層距離,怎麼樣都談不上親近。

  「今天的手術很成功,記者會也很成功,你又大出風頭了。」楊正宇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于泳好笑的問:「所以,你是來恭喜我的?」

  楊正宇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深沉的看著他。「大家都說你將是醫界最年輕的院長,不但有實力,還有運氣,娶了院長的女兒當老婆,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別人擠破頭想得到的一切。」

  于泳自我解嘲的揚了揚眉毛。「是啊,我于某人運氣真好,娶對了老婆,少奮鬥二十年,我想不出還有誰比我更幸運,起碼你就沒有這種運氣,不是嗎?」

  原來楊正宇比他想像的還幼稚,竟然會沉不住氣的跑來諷刺他,看來是他今天那場成功的記者會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吧。

  「我是沒有你好運,但起碼我不會認賊作父,把害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當恩人,還跟仇人的女兒結婚。」

  于泳臉色一沉。「楊正宇,注意你的措詞,我警告你,少給我來挑撥離間那一套,出去!趁我還有耐性的時候給我走,我懶得跟你講話。」

  楊正宇沒有動,反而走向他。「你不想知道是誰害死你父親嗎?」

  于泳冷冷的瞪著他。「難道你知道?」

  楊正宇惡意地說:「我剛剛已經說了,你一直把仇人當恩人,還認賊作父,這樣還不夠明白嗎?」

  他究竟在說什麼?難道……于泳臉色一變,整個人突然像遭逢雷擊一般的僵直了。「不可能!」

  「你想到了?」楊正宇也不廢話,直接把手中的文件放在他桌上,推向他。「我把你父親當年的病歷帶來了,你可以看看他的主治醫師是什麼人,再來決定要不要相信我。」

  這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于泳顫抖著抽出那張病歷,他心跳疾速的逐字細看,最後一陣暈眩襲擊了他。

  怎麼會是章仁漢?當年他爸爸的主治醫師竟然真的是章仁漢?

  「要我再說得清楚一些嗎?」不等于泳回答,楊正宇就徑自說下去,「當年,你父親因為冠狀動脈心臟病而住進晨風醫院,要做手術。當時章仁漢身為你父親的主治醫師,卻沒有安排你父親做心導管檢查,這個疏忽害死了你父親,後來,你母親也因為要養你們兄妹,操勞過度而死,而你跟妹妹就送進了育幼院… …」

  看著于泳大受打擊的樣子,楊正宇內心一陣快意。

  哈,沒錯,他恨于泳,很恨很恨。

  因為于泳奪走了原本屬於他的部主任之位,又搶走了應該是他的移植小組主持人之職,還不斷搶走他的病人,連他愛好多年的女人在被他拋棄後,他還要回來搶走,所以他恨于泳,一直恨著,早就想找機會報復他。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于泳寒著臉瞪他,雙眉幾乎糾結。

  楊正宇的表情沒有太大變化,他淡淡的說:「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我爸是章仁漢的老朋友,當年他們同為胸腔外科的醫師,我爸提醒過章仁漢要為你父親做心導管檢查,但他置之不理,才會釀成悲劇。」

  于泳越聽越震驚,他的臉色刷白,身體也開始微微顫抖,但他還是不肯相信,不肯相信他信任的人會是害死他父親的人。

  「這不會是真的,我不會聽你的片面之詞……」于泳怒火翻騰,厲聲低斥。

  一定是個計謀,一定是楊正宇為了離間他和越珊的感情,才會編出這套故事!

  「我說的都是真的。」楊正宇面無表情的說:「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妨想想,非親非故,章仁漢為什麼要資助你完成醫學院的學業,那是一筆很大的金額,他有資助別的小朋友嗎?為什麼是你?如果他沒有愧對於你,為什麼會毫無意義的把女兒嫁給一無所有的你?甚至連你進入晨風醫院實習也是他透過關係安排的……」

  「住口!滾出去!」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泳陡地發飆咆哮,用拳頭重重地敲擊桌面,紙張霎時四處飛散。

  「好,我走,誰是仇人,誰是恩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已經把要說的說完了,是該走人了。

  于泳呼吸沉重的瞪視著那張病歷,感覺滿天烏雲朝他湧來。

  ※ ※ ※  

  黑色轎車在夜色裡奔馳,駕駛座上的男人被混亂的思緒攪得頭幾乎要爆炸了,就在他想直接把車去撞山壁之前,一張白皙秀美的小臉浮現在他腦海裡。

  他開始冒冷汗,內心沉重無比。

  他媽的,他該怎麼辦?!

  他像是在黑夜裡獨自站在懸崖上,四周疾風勁吹,他不能往下跳,後面又沒有退路,天地蒼茫,他到底能去哪裡?

  連夜來回宜蘭台北之間,他耗盡了精力。

  深夜造訪,年邁的院長也嚇到了。

  而深談過後,院長坦承他的資助人確實為章仁漢,而當年章仁漢也確實只資助他一人,章仁漢原本是指定資助他們兄妹兩人,但因為那是他妹妹已經被收養,所以只資助了他。

  他一直很感激長腿叔叔,知道長腿叔叔就是章仁漢之後,他更感激他了,他不但資助他,還把女兒嫁給他,在醫院裡又重視他,真的恩同再造。

  誰知道,章仁漢一直把他耍得團團轉,先害他家破人亡,再用金錢來彌補他,最後把女兒嫁給他,以為這樣就能消弭他的罪嗎?

  他真後悔接受他的資助,後悔踏進他設的一連串陷阱,錯把仇人當恩人,多年來,還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打開車門時,內心的沉重使他四肢顫抖,看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花園洋房,他的內心一陣抽痛。

  他勉強走出去,用握緊的拳頭抵著堅硬的車體,把抽痛的額頭靠在冰冷的車身上。

  他要離開,他無法再繼續住在這裡,他不想見到這屋裡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他的女兒,一想到他的女兒身上流著殺父仇人的血,他就快瘋了。

  「你總算回來了!」

  他看到越珊打開大門奔出來,連外套都沒穿,應該是在屋裡聽到車子的引擎聲才出來的。

  平常他應該會責備她衣著單薄,但如今見到她,他只覺得心臟刺痛。

  「怎麼回事?」他的眼神讓她覺得不對勁。「你到底去哪裡了?大家都在找你,你為什麼不接手機?」

  「找我?為什麼要找我?」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看著她,擠出一聲短促的笑。「你什麼都知道對不對?所以你才會接近我,所以你才說什麼都要嫁給我……」

  他真傻,他竟然把她當寶,把她當成上天給他的禮物,以為她撞開了他孤寂的心扉,而一頭栽進她的愛情陷阱裡。

  「你在說什麼?」她蹙著眉頭,視線落在他緊握的雙拳上。「你是不是喝酒了?」

  今天他突然從醫院消失,連手機都不接,讓她快急死了,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語無倫次的,他究竟怎麼了?

  「我在說什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狠狠的盯著她,頑強的抓緊所剩不多的自製力,沒有拔腿離去。

  「我不清楚!」她睜大了眼眸。「你說明白一點!」

  她在他身上看到了狂亂,這使她緊張,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而其他看起來像個陌生人,不是她熟悉的那個親密愛人。

  「你不清楚?哈!你真的不清楚嗎?」他擠出一聲嘲諷的冷笑。「你敢說你不知道你爸爸對我犯的罪?」他開張嘴想要怒吼,但他卻只能野獸般的盯著她。

  「我爸爸對你犯了什麼罪?」她不平地瞪視著他,感到喉嚨抽緊了。「我爸爸一向對你很好,他甚至資助你讀完醫學院,又栽培你成為明星醫師,你現在是在說他對不起你嗎?」

  「沒錯!他對不起我!你們父女別以為用幾個錢就可以彌補他害我家破人亡的事實,他害死了我爸爸!因為他一個小小的疏失,我爸爸就斷送了性命!我爸爸可以不用死的你知不知道?」他對她怒吼,憤怒的把淚水眨回去。

  他連一刻都沒忘記,父親被從手術室推出來時是蓋著白布的。

  母親哭得昏厥,而他心裡好害怕,不明白為什麼爸爸進去前仍跟他說著話,還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出來卻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再也不能看著他,對他笑了。

  「你……你究竟在說什麼?」章越珊顫慄著,感覺背上冒著涼意。

  「我都知道了,所以你不必再裝了!」內心的憤怒和悲傷太巨大了,他承受不了,他強迫自己放聲大笑,看起來像個精神異常者。

  「我沒有裝,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靠近他,想要拉他的手臂,但他嫌惡的閃開了。「我們進去談,我們好好談一談,看問題出在哪裡,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人死不能復生,怎麼解決?」他逼視著她,臉上充滿努意。「就因為怕事情有一天會被拆穿,所以你們父女才對我那麼好,所以你才會甘心生下我的孩子,就為了有朝一日能作為要我原諒你們的籌碼,不是嗎?」

  她惶恐的看著他恐怖的眼神,他的眼睛如黑夜一樣晦暗。

  要命!他到底在說設麼?她生下美心怎麼會是為了當籌碼?

  她很想解釋,但他會聽嗎?他的情緒太激動了,她根本沒辦法跟他談……「你要去哪裡?!」

  他一回神,忽然看到他上了車。

  她拍打著車門,但他相應不理,反而加速離去。

  車子在夜色中消失了,她打了個寒顫,渾身發冷的看著車燈消失的方向一陣不安油然而生。

  于泳徹底失蹤了。

  章越珊甚至找了徵信社的人去找他,但幾天過去了,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

  她在他的辦公室桌上發現了他爸爸的病歷,也查明了他爸爸的死因,當她知道是因為她爸爸的過失而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時,她真的很不能接受。

  原來是愧對於他,所以爸爸才會無條件資助他讀完醫學院,才會毫不考慮的同意她嫁給他,才會在他進入晨風醫院後,一路不遺餘力的提拔他。

  之前,當她知道爸爸是他的資助人時,還以為是因為那樣,所以爸爸才會讓她嫁給他。

  現在她完全明白了,明白為什麼爸爸的遺願是要將醫院交給于泳,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們章家欠他的。

  但就算他永遠不能原諒她爸爸,她也要找到他,她一定要對他說清楚,這件事她毫不知情,她從頭到尾,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她是有目的接近他了,那太荒謬了,他怎麼會那麼想呢?

  不過,人海茫茫,他現在到底在哪裡?打算什麼時候回來,還是永遠都不回來了?

  即使他不能原諒她爸爸,也連帶恨著她,但他們的女兒呢?難道他也不要美心了嗎?

  「院長!」秘書的聲音從內線傳來,「副院長回來了!他剛剛進辦公室了!」

  「真的嗎?」她幾乎是從座椅上驚跳起來。

  她要去見他!她馬上要見他!

  匆匆到了他辦公室,她的關懷之情寫在臉上。

  幾天不見,乍見他,她忽然有陌生之感。

  是哪裡不一樣了?為什麼她覺得眼前的他好陌生,陌生得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于泳,彷彿只有外形是一樣的,但眼神和內心深處的某些地方都不同了。

  「你總算回來了。」她克制住不安的心跳,走向他。「這幾天你去哪裡了?」

  「你要裝作沒事嗎?」于泳抬起下巴,譏誚嘲弄的笑容浮在嘴角。「很抱歉,我做不到,所以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見到你。」

  「我都查清楚了,當年確實是……確實是我爸爸的過失。」她軟弱的說,一臉的歉然,「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毫不知情,爸他什麼都沒說,我也是直到這幾天才知道的。」

  「有什麼不同嗎?」他冷冷的看著她。「章仁漢仍舊是你爸爸,而你仍舊是他的女兒,你們不可能脫離關係,不是嗎?」

  這個論點讓她呆住了,怔住了,也傻住了。

  她完全沒想到,他會把恨意和怒意轉移到她身上,如果他真的愛她,他不會遷怒於她。

  「公平一點,于泳,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她委屈的低喊了起來。「我做錯了什麼?」

  「你說公平嗎?那誰來對我的家人公平?」他的聲音更冷了,還夾著尖銳的恨意。「你沒有錯,那麼我的家人又做錯了什麼?我的爸爸、媽媽、妹妹,誰來還他們性命?」

  她一陣錯愕。「妹……妹妹?你說妹妹嗎?」

  她知道他妹妹很早就被收養了,但不知道他妹妹已經不再人世。

  「對,我妹妹,我那才十四歲就跳樓自殺的妹妹。」他咬牙切齒的說。「知道我為什麼不能原諒你爸爸嗎?因為除了我爸爸的死、我媽媽的死、還有我妹妹。她被收養之後,被她禽獸不如的養父從小學開始性侵到國中,然後她自殺了,因為無法忍受長期的性侵而自殺了,這樣你還認為我有辦法原諒你爸爸的過錯嗎?」

  聽完他的話,她的手心冰冷,全身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凝結,現在她連要他原諒她爸爸幾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原來他還背負著妹妹慘死的陰霾,這麼深的恨意,這麼深的痛楚,她怎麼消弭?她要怎麼化解?

  「那麼美心呢?你也不要她嗎?」她的喉嚨一陣梗塞,感覺才回來的幸福又離她遠去,離得好遠好遠,但憑她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恢復原貌。

  「女兒是你生下的,你自己對她負責。」他直視著她,臉色陰沉,而眼神是怪異的。

  「你真殘忍……」她的心痙攣著,腦袋已經無法思考了。

  他連女兒都不要了,可見是無法挽回了。

  沒想到她才走過喪父之痛,卻要為父親留下的罪再度與幸福錯身而過,難道這是她的宿命?他們命中註定無緣?

  「我是很殘忍,所以你他媽的最好快點忘了我。」于泳緊緊蹙著眉心,他的臉色變得鐵青。

  見鬼!看著她嘴唇上的血色消失了,看著淚水在她眼中打轉,他的心竟也跟著揪緊了。

  不可以,他不可以心軟,她是章仁漢的女兒,是他的仇人,如果他還繼續跟她過著幸福的生活,那麼他所有的家人都會死不瞑目,他們都不會原諒他!

  「我會忘了你,我一定會……」她的脾氣也來了,如果他可以殘忍的不要他們母女,那麼她也不會糾纏他。

  過去三年,沒有他,她們也過得好好的,將來她們同樣可以過得很好,她會做給他看!

  「會就最好不過了!」挺直了脊背,他高高的仰著下巴,無情的注視著她。「你聽好了,接下來,我會把章仁漢一生的心血搶過來,我會讓晨風醫院變成我的,你最好拿出看家本領來守住你爸爸的心血,我一定會親手為我的家人報仇!」

  章越珊臉色蒼白的看著他,感到不寒而慄。

  才幾天而已,一個人怎麼可以有這麼大的改變?他真的是于泳嗎?他不是,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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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9 00:17: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巡完病房之後,章越珊故作鎮定的從護理站前面走過去,假裝沒聽到身後那些耳語。

  她知道大家都在背後竅竅私語,這陣子她和于泳的感情事件成了醫院最大的八卦,變成大家茶餘飯後熱烈討論的話題。

  于泳不顧她的感受和葉馨出雙入對,幾乎是公開交往了,每個人都說她被于泳狠狠甩了,說于泳移情別戀了,說她不敵葉馨年輕的肉體,說就算她身為院長,握有醫院最大的權力也留不住于泳的心。

  他,真的對她太殘忍了。

  他可以把醫院搶走、他可以不認女兒、他可以把她當陌生人,但她沒想到,他會利用感情來傷害她。

  因為他的態度,她想過要離開這裡,她也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如果留在這裡只是讓她一天比一天難受,一天比一天更加心痛,她又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乾脆就帶著美心去國外定居吧!他想要醫院就給他好了,她不要了,她什麼都不要了……

  電梯門開了,她幽然嘆息一聲,正要走進去,卻冷不防愣住了。

  電梯裡有一對相當耀眼的男女,正是于泳和葉馨,他們有說有笑的,視線裡只有彼此,那愉快的氣氛卻在看到她之後戛然而止了。

  于泳大刺刺的盯著她,眼裡有著她不懂的片刻思索,在她還來不及細想時,那抹思索已經消失了,他扯開嘴角聳肩笑了,看得她一片揪心。

  「怎麼不進來呢,院長?」葉馨笑容可掬的招呼她。

  她倉皇的低頭走了進去,他炯然的眼神太具殺傷力了,她要躲開,以免一個不小心會燒到自己。

  她背對著他們,而他們兩人肩並著肩站在她身後,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你說你想看哪部電影?」于泳慵懶的問道。

  他的問題讓章越珊的心狠狠抽痛了起來。

  她閉上眼,咬著嘴唇,在心裡大聲的告訴自己,不是問她,他不是在問她……

  「就是那部愛情喜劇『湖畔之夢』啊。」葉馨撒嬌地問:「怎麼,副院長有時間陪我這個小小的實習醫師去看嗎?」

  「我不陪你陪誰?你想看,當然要陪你去看。」

  「謝謝啦~」葉馨又是一陣嬌笑。

  章越珊幾乎可以想像她把頭靠在于泳肩上了。

  「謝什麼?我們之間還需要謝嗎?」

  「哈,確實哦,我們之間的關係說謝就太見外了。」她笑盈盈的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滑雪?要去日本還是首爾?我想住在滑雪村裡。」

  「你這麼怕冷的人,還滑什麼雪?昨天不知道是誰,賴在別人家裡不走,還吵著要泡澡……」

  該死!她真想走出去,真想馬上離開。

  他已經從她家搬出去了,他也不住麗石大樓,可能另外買公寓了吧。

  原來他已經有人相陪了,是她傻,還擔心他一個人住會寂寞,看來他不但不寂寞,生活還精彩得很。

  「哎喲,你很討厭耶……」

  章越珊緊緊抿著唇,告訴自己不能想,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和葉馨表現親密來傷害她的……

  但,如果他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愛上葉馨了呢?

  令她更感狼狽的是內心深處那種近乎嫉妒的情緒。

  現在的她,對自己毫無把握啊!葉馨確實青春無敵,而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怎麼比?

  再說,葉馨身上又沒有背負于家的恩怨情仇,于泳跟她在一起會比較輕鬆自在吧,光是這點,她就得認輸了。

  「話說回來,你煎的牛排真的很好吃耶,下次我還要吃。」

  「不害臊,一個女孩子家在男人家裡混吃混喝的好嗎?居然連睡衣和牙膏牙刷都帶來了,怎麼?是想跟我同居不成?」

  聽到這裡,章越珊幾乎快站不住了,好像有根鞭子從她的心臟鞭打過去,讓她有說不出的疼和刺痛。

  夠了吧?到此為止吧!不要再講了,再講下去,她會不顧一切把電梯按停,會在他們眼前奔出去……

  終於,一樓到了,她連忙走出去。

  就那麼事與願違,她一直祈禱有人進來,但從十樓一路下來,居然都沒有人按電梯,讓她有如置身惡夢之中。

  幸好惡夢終於結束了,她可以不必再跟他們兩個待在電梯裡了,以後她會避開他們,絕不讓這種事再發生……

  「你看完了沒有?」葉馨翹首凝望著前方問道。

  他們離章越珊有段距離,她走得很快,好像有什麼在追趕她似的,剛才幾乎像是逃出了電梯。

  「我有在看什麼嗎?」于泳緊緊蹙著眉心,緊緊咬著牙根,煩躁的瞪著前方。

  該死!她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她瘦了一大圈,現在根本像風吹就會倒,臉色還蒼白得像鬼。

  「你——有。」葉馨忽然不忍卒賭的低呼了一聲。「哦~她一定很痛!」

  于泳的眉蹙得更緊了。

  一名壯漢把越珊撞倒在地,他很想過去把她扶起來,但有個人比他更快,是楊正宇。

  「有人趁虛而入了,你真的無所謂嗎?」葉馨挑眉問。

  于泳緊抿著唇不語,眼見楊正宇把章越珊扶到一邊的候診區坐下,看著她的膝蓋,殷殷垂詢她有沒有事。

  無所謂嗎?

  他媽的無所謂!他有可能無所謂嗎?楊正宇把真相告訴他的目的是什麼,他比誰都清楚,然而他還是走進楊正宇所要的結果裡,讓他得逞了。

  他只是假裝無所謂罷了,她們母女無時無刻都在他的心裡,一直都在……

  「走吧!」他撇了撇唇,轉身走出醫院大門,他需要吹吹冷風。

  ※ ※ ※

  章越珊鼓起勇氣敲了門,現在是休息時間,她知道于泳在辦公室裡,就是知道才來的。

  「進來。」

  裡面傳來于泳懶洋洋的聲音,她深吸一口氣,開門走進去。

  一進辦公室,她就看到白色窗台上擺著一盆小小的聖誕紅,那是她沒見過的,是葉馨買來放的嗎?

  她有多久沒進這間辦公室了?

  上次在這裡決裂,他冷峻的說不要她、不要女兒,還要把醫院搶過去,從此他們只有公事上的交集,私下再沒有聯絡了。

  他當然不會跟她聯絡,她可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兇手的女兒呢,他怎麼會跟她聯絡?

  決裂後,幾次午夜夢迴,她首度後悔自己當初執拗的生下他的女兒。

  如果沒有把孩子生下來,依照他現在仇視她的態勢,他們可以斷得乾乾淨淨,但因為有孩子的存在,他們永遠無法斷乾淨,永遠無法毫無瓜葛。

  他一定很恨自己跟她還有這麼一個無法消失的牽絆吧,她也不願意,也為女兒感到很心痛,一個不能得到他疼愛,只會惹他生厭的女兒,她比他更感到悲哀。

  所以,她決定了,她要把美心從這個有他在的地方帶走,她們要去一個沒有他的地方生活,這麼一來,等美心長大了之後,就永遠不會知道她有一個討厭她至極的爸爸,也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院長大駕光臨,有什麼指教嗎?」于泳乖張地看著她,咧嘴而笑,語氣是輕慢的,眼神凌厲而冷酷。

  「不要用那種語氣說話可以嗎?」她走到他辦公桌前,幽幽地看著他。「我想跟你談一談。」

  為什麼自己被他這麼殘忍的對待,卻還是如此迷戀他?

  他總是能輕易攪亂她的心湖,此刻也一樣,她想好好的看看他再走,把他的面容雋永的刻在心版上。

  「談什麼?原諒?要我不要報復?不要奪走章仁漢的心血?」他譏誚地看著她。

  她是不是沒睡好?眼窩深陷顯得無神,臉色蒼白無比,雙肩脆弱得像載不動空氣似的,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他該死的只想扶著她坐下來,讓她在他的臂彎之中棲息。

  「正好相反。」她緩緩的開口。

  最近他動作頻頻,不但一反過去不太情願為有錢人操刀的作風,選擇優先為達官貴人開刀,還每每在手術成功之後對外發表臨床經驗,吸引大批媒體追逐訪問。

  另外,他和醫院其他幾名股東聯絡頻繁,更集結了院內過去對她爸爸不滿的一股勢力,大有要推翻她這個院長的態勢。

  現在的他已經是代表晨風醫院的指標性人物了,她相信如果他現在離開晨風醫院,一定會影響醫院的聲望和業績,醫院也是以營利為目的的單位,如果他走了,或者投效其他醫院,都將使醫院人心惶惶。

  「什麼意思?我洗耳恭聽。」他輕揚嘴角,在她面前表現得滿不在乎。

  「在說之前,我還有一句話想問你。」她以晶瑩的雙眸看著他。「我想問你,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嗎?」

  頓時,他的心被重重一擊。

  問他可否重新開始?

  不,他不會被她的感情收買的,他不會心軟,他不會忘了家人的遭遇,他也不會忘了她身上流著什麼人的血液……

  可是,為什麼他的心臟跳得如此快,如此劇烈?就好像被人揭穿了一件他極欲隱藏得秘密,那個關於他還愛著她的秘密……

  「你還要自取其辱嗎?」他惱怒的瞪著她。「你還想糾纏不清到什麼時候?章越珊,你真令我感到厭煩!」

  是啊,早該知道他會這麼說的。她幽然嘆了口氣。「我懂了,你別發火,我真的懂了,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問這個問題了。」

  「如果你是要來問這個,那麼你出去吧,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他心煩意亂的說。

  「不,我不是來問這個的,我只是還抱著一線希望,順便問一下而已。」她苦笑,心裡不由得湧上一股難言的酸澀。

  他有些惱怒的下逐客令。「好!那麼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快說吧,說完快走,我不想見到你!」

  無視於他的怒意,她深吸了口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如果得到晨風醫院能撫平你的恨,我決定把所有股權轉移給你,並任命你為院長,以後醫院就是你的了,我不會過問,當然以後也沒那個權力過問了。」

  「你說……什麼?」他愕然的看著她,腦子裡像忽然被澆了一鍋燒熱的油。

  「我說醫院是你的了。」她定定地看著他。「我已經委託律師辦好手續了,所以你也不必再花心思搶奪經營權了,它是你的了。」

  他神情古怪的看著她。「把醫院給我,那你呢?」

  她深吸了一下。「我留下來已經沒有意義了,我決定帶著美心到加拿大重新開始,那裡有一些親戚在,我們會過得很好,你不必擔心……哦,我又說錯話了,你當然不會擔心,我是說,我們會很好,一切都會恢復平靜,你也是。」

  他看著她,臉色冷得像塊寒冷,心中一陣劇烈的抽搐。

  她的決定狠狠的、狠狠的擊中了他的心,他要的不是這種結果……

  那麼,他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

  「你他媽的一向都這麼自作主張!自作聰明!」他像被踩到痛腳般跳起來,漲紅了臉。「誰要你的股權了?誰要你送我了?我要搶過來,不懂嗎?我要用搶的,不要你送過來!」

  他吼得那麼大聲,震得她耳膜都痛了。

  他為什麼那麼生氣?她又做錯了嗎?

  ※ ※ ※

  于泳煩躁的走進醫院大廳。

  他討厭下雨天,加上昨晚又失眠,今天還有個重要手術,這些事林林總總的加在一起,讓他心情浮躁。

  都是她,他被她昨天丟出的震撼彈搞得心緒大亂,整夜都無法好好睡。

  她說什麼?要帶著美心去加拿大生活?要重新開始?

  哈,她以為只要逃得遠遠的,就沒事了嗎?

  他有說過希罕她的醫院嗎?竟然自作主張把股權轉移給他?她要給,還得看他要不要拿呢!

  他一大早就和律師聯絡過了,他是不會接受的,他絕對不會接受,她休想了無牽掛的走,她休想以為這麼一來就不欠他了,她休想與他一刀兩斷,她休想!

  不過,奇怪了,為什麼醫院大廳看起來這麼不平靜?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驚慌,發生什麼事了嗎?就算有槍擊要犯送進來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有必要亂成一團嗎?

  「副院長!」護理長奔過來,她身後跟著一大群醫護人員,每個人都神色慌張。

  「剛剛院長被綁走了,被一個瘋子綁走了!」

  他的心一震!「你說什麼?」

  「就是那個吳姓病童的爸爸,他說院長害死了他的兒子,他要替兒子報仇,所以押走了院長,但是那時院長因為老院長過世的事都停診了,是李醫師接手診療的,不過也不是李醫師的過失,是他的癌細胞擴散得太快了……」

  根本沒有心情聽完,他臉色鐵青,焦急喝問:「報警了沒有?我問你們報警了沒有?」

  「已經報警了,警方正趕起來……」

  于泳的心緊緊一縮,看到渾身淋濕的警衛用跑百米的速度衝進醫院大廳。

  「我追出去的時候,看到那個人押著院長上了院長的車,往高架橋的方向去了!」

  「該死!」于泳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全往腦子裡衝去。

  那個人會殺了她!那個人會殺了她!

  他轉身追出去,奔到停車場,上了車,一次、兩次、直到第三次,他才發動了車子。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害怕失去她,他非常害怕失去她……

  不會的,不會有事,她不會有事……

  他迅速駕車追出去,她的車是紅色的,比起路上大多數的黑色、白色、銀色的車,應該不難找!

  下了高架橋,雨越來越大,但車流量也變少了,他終於在車陣裡看到章越珊的車,確認車牌是她的沒錯。

  他急於超車過去,而紅色房車卻開得越來越快,他無法分辨開車的是歹徒還是章越珊,更不敢去想有沒有凶器抵著她,他腦中唯一想的是他要盡快追上他們,就算打橫擋著它,他也要攔下車子……

  突然之間,紅色房車在路上轉了個圈,巨大的撞擊聲像平地一聲雷響,路上所有車子紛紛停了下來,紅色房車翻了幾圈,最後衝撞上一棟民宅!

  一瞬間,碰撞聲、尖叫聲,尖銳的煞車聲、人聲、車聲,玻璃碎裂的聲音全部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副慘不忍睹的畫面。

  「越珊!」

  全身的血液都像凍結了,于泳狂亂的下了車,拔腿奔過去。

  有人從駕駛座上把卡在座位裡的傷患拖出來,又拖出一名男性傷患來。

  「她是不是死了?」幾個從民宅衝出來看熱鬧的歐巴桑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的討論著車禍發生的原因。

  「閉嘴!」他不能忍受有人那麼說,她得活得好好的,她得好好的給他活著!不然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不要動她!」他走過去,臉色蒼白的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她。

  她的頭仰著,滿身滿臉的血,血液和破碎的車身外殼混成一片刺目的紅,看起來觸目驚心,她好像沒有了呼吸一樣。

  「不可能,絕不可能……」恐懼和焦慮緊緊的抓住了他,他的淚水瘋狂的湧出來,他逼回了淚水,咬緊了牙關,立即替她做簡易的急救。

  救護車的聲音傳來了,他不斷祈禱著,只要她活著,那麼他什麼都不計較了,他會忘了對章仁漢的恨,他會忘了失去父母妹妹的痛,從此一筆勾銷,只要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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