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嗜酒態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綠光 -【吾妻來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8-6-23 00:13:06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嗜酒態睡 於 2018-6-23 00:17 編輯

【第八章 恢復記憶】

  兩輛馬車緩緩駛進了豐水莊,管事郝奇已恭候多時。
  馮玨先下了馬車,茱萸抱著文羿從後頭那馬車下來,再牽著方靜予下馬車。
  郝奇一見到方靜予,哪怕早已收到消息,還是忍不住瞪大了雙眼,險些將來福這個名字給喊出口。
  “文大夫人,這位是郝管事,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他。”馮玨簡略地介紹。“郝奇,文大夫人想挑些萊菔,你帶她到田裡瞧瞧。”
  “二爺不一道嗎?”郝奇疑詫地問道。
  “我還有事。”馮玨話落,朝方靜予微微頷首,便朝自個兒的院落而去。
  郝奇有些摸不著頭緒,但還是擺出笑臉,朝前方做了個請的手勢。“文夫人請往這兒走,咱們豐水莊盛產的就是萊菔,不過這時分尚未採收,你可以先瞧瞧,咱們這兒的品質是一等一的好,是每年大內欽點必進的食材。”
  方靜予輕點著頭,看向遠方一畝畝的田,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特有的氣息。
  “娘,那些都是萊菔嗎?”窩在茱萸懷裡的文羿掙扎著跳下地,指著前頭的田。
  “是啊,那都是萊菔喔。”方靜予揚起嫻雅的笑容,牽著兒子的手。
  郝奇回頭偷覷了眼,見那孩子有幾分酷似她,一眼就知道是她兒子……唉,二爺到底是什麼心思呢?
  尋了幾年,人是找著了,可人家也嫁作人婦,兒子都有了,聽說前些時日丈夫剛歿,二爺不會打算迎娶個寡婦吧?可若是二爺有意迎娶她,為何又事先差人通知,要豐水莊上上下下都當做不識得她?
  如今人帶來了,也不作陪,難道是他想太多,二爺純粹只是在商言商?
  一路來到東二間,就見有不少莊戶正在田裡除雜草,有不少人抬眼偷覷著,隨即又低頭幹活。
  其中站在田埂邊的李魁一見到她,便朝她走來。
  “文大夫人,這位是咱們豐水莊的一把手李魁,聽說文大夫人也善農活,也許你們能聊聊,彼此切磋。”郝奇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將原先準備好的說詞說得有條不紊,隨即把人丟給李魁,自個兒閃到一邊觀察。
  “幸會。”方靜予直睇著他,淡聲道
  “文大夫人不用客氣,這菜菔採收約莫還要幾天,文大夫人可以先行挑選,等採收後會立刻送到府上。”李魁揚起了笑意,瞧見她牽個孩子,問道:“這是令公子?”
  “是啊,羿兒,叫叔公。”
  “叔公。”文羿恭恭敬敬地喊喊著,還行了躬禮。
  李魁見狀,脫口問道:“能否讓我抱抱他?”
  方靜予沒有多作考慮,便將文羿給推向前去。
  李魁將孩子一把抱起,笑著稱讚道:“真是個好俊的孩子,待他長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家。”
  “別誇他,省得他不安分。”方靜予難得地勾起笑意。
  一旁的茱萸看著自家夫人許久不見的笑臉,不禁覺得到這莊子裡待幾天,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至少可以讓夫人暫時把心放寬,別老讓那些雜事折磨。
  馮玨走來時,瞧見的便是這一幕,他不免有些恍惚。
  說她不是來福,可偏偏當她這麼笑時,分明就是來福啊……所以,他只要將來福的記憶喚回就行了吧。
  蒙御醫說過,腦袋受創總是有諸多可能,她恢復了記憶遺忘了他,可誰知道身處在以往待過之處,不能喚醒來福的記憶。
  只要大夥兒不動聲色,像是初識般的待她,也許來福就會回來了。
  他不會放棄的,他要將他的來福找回來。
  方靜予哪裡知道馮玨的心思,仍在和李魁聊著,直到李魁將文羿放下來,文羿一下子就像脫韁野馬般朝田埂跑去。
  “羿兒,別用跑的!”方靜予吼道。
  “孩子嘛,跑一跑有什麼關係。”
  “那孩子早產,一出娘胎身子骨就不好,堪不起跑。”她說著,分神注意著兒子,見他竟動手扯著葉子,不禁歎了口氣,走上前去將兒子把抱起來,一回頭剛好瞥見沿著田梗混種了一列其他的農作,看了一會兒,她脫口道:“落花生?”
  “文大夫人真是好眼力。”李魁讚歎道。
  “這兒也有落花生?”
  “二爺說近來落花生的價格水漲船高,便跟大內拿了種子,要咱們試種,雖說我以往曾看過,但畢竟不曾栽種過,總是有些誠惶誠恐,就怕砸了咱們二爺的招牌。”李魁蹲下身,輕觸著土,確定水分是否足夠。
  “落花生是幾年前從西域帶進來的,那時是從大內皇莊先試種,後來才流傳到民間,種是不難,難的是種出好品質。”方靜予看了眼便指出問題所在。“壟土可以再堆高一點,如今已經抽花了,可以再多澆點水肥,水分別斷,如此採收時,必定教你家二爺滿意。”
  李魁頓了下。“可這果最終會落在土裡,要是水太多,不是會爛了果實?”
  “有殼呢,怕什麼,多點水,豆莢長得長,果實才會飽滿。”
  “多謝文大夫人賜教,不經你提點,我還以為水不能多。”
  “一般入冬農作都喜水,尤其是抽花之後。”方靜予想了下。“不過一會兒就別再澆水了,近幾日應該會下雨。”
  “是嗎?”
  她垂眼看著那一叢叢的落花生,輕撫著伸展開的葉。“當葉子開始轉黃髮枯,就是最佳的採收時機,這幾年我一得閒便將以往農作栽植的經驗寫成雜記,改日我回城裡,再托馮二爺帶給你。”
  “文大夫人真是大方,這般珍貴的雜記意要贈與我,這怎麼好?”
  “有什麼不好?橫豎我現在也沒碰衣活了。”又或者該說自從有了兒子之後,她就再也沒碰過了。
  “這樣啊。”李魁頗感遺憾地道,微抬眼,見馮玨就站在不遠處,他又道:“今兒個晚上,莊子裡剛好要在廣場那頭開宴,還請文大夫人別嫌棄咱們這兒樣樣求簡。”
  “說哪兒的話,我也不是什麼尊貴的人。”
  李魁輕頷首,朝她身後望去,啟口道:“二爺,文大夫人確實是個農活的高手,就連落花生都難不倒她。”
  方靜予沒回頭,只是緊抱著不斷想趁機跳下地的文羿。
  “可不是。”他的來福最是有本事。“文大夫人,在下已經差人在院落西側整理幾間客房,晚上你們就在那兒歇息吧。”
  昨?,他反反覆覆地想了一夜,也喝了一夜的酒,天未明之際,他像個賊似的潛進鋪子後院她的房裡。
  站在床邊,他目光貪婪地注視她的睡臉。
  那一夜,他擁著她入睡時,她也是這般恬柔神情。那一夜的她嬌羞可人,全心全意地迎合著他,漂亮的杏眼裡只映著他,仿佛只看得見他一人。
  她的神情鮮活生動,藏不住心思,看向他時的羞澀,拉著他走時的雀躍,送行時的依依不捨,等待時的鬱鬱寡歡……她分明就是他的來福。
  她只是忘了,只是忘了。
  他想要嘶吼,想要咆哮,想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來福,是他的妻,他更想要喚醒她,告訴她,他才是她唯一的良人!
  但最終他仍是硬生生地壓下酒後放肆的野性,他實在怕極了她眸底的清冷淡漠,那傷得他不敢放肆。
  腳步踉蹌了下,他閉了閉眼,全然不知該將她視作誰,這時,他的餘光瞥見她突然勾唇而笑,如蝶翼般的睫輕顫著,好似作了場好夢,教她連入睡也抿不住笑。
  多像……那一夜,在他懷裡,她睡著時也這般笑著。
  他癡迷的凝視著,帶著幾分微醺,捨不得移開視線,多想留住這笑意,多想回到那段時光……忖著,腦袋靈光乍現,不管如何,來福是真真切切存在過,又有誰說失去的記憶定就找不回?
  如果能讓她想起那段記憶,不就等於找回他的來福了?
  懷著這樣的心思,今天中午他才又去了她的鋪子。
  就算方靜予不是他的來福,但來福的記憶肯定在她的腦袋裡,他只要讓她想起來就好,至於文家發生什麼事,他壓根不管想,在他這兒,誰也別想欺她,把她藏在這裡,假以時日,總是能喚回那些遺失的記憶,是不?
  方靜予皺起眉頭,還沒開口,便聽李魁搶白道——
  “二爺,這樣不妥吧。”
  “我也知道不妥,可莊子裡沒有其餘的空房了,只好請他們暫時委屈一下,況且在豐水莊裡,咱們也不講究那些規矩,更不會有任何不實流言流出豐水莊,不是嗎?”
  李魁沒轍,無奈的點點頭。
  茱萸心想他們是來作客的,總不好讓主人多費心,便也沒多說付麼,等著自家夫人的決定。
  過了好一會兒,方靜予才回過身,道:“麻煩馮二爺了。”
  “不麻煩。”馮玨噙著恍惚的笑。
  如果她想不起他,他就囚住她,直到她想起他為止。
  天色尚未全暗,莊子中央的石板廣場擺了十來張的矮幾,一道道的佳餚被搬上桌。當方靜予三人被領到廣場時,位子已經快坐滿了。
  “文大夫人,這兒。”負責引路的郝多兒朝中央的位子一比。“你是我們的貴客,就坐在這兒吧。”
  “我談不上是貴客,我……”
  “是貴客。”郝多兒堅持地道,並朝她笑了笑,帶著他們入席後,在一旁伺候布菜。
  “郝姑娘不需要這麼多禮。”方靜予想自個兒動手,可偏偏郝多兒手快,才眨眼功夫便已替她跟茱萸布好了菜。
  “文大夫人才是不須多禮。”郝多兒瞧坐在方靜予懷裡的文羿,一雙大眼正不住地到處張望,好奇的問道:“這孩子多大了?”
  “五……”
  “過了年就五歲了。”方靜予淡淡地打斷茱萸的話。
  茱萸不禁疑惑地瞅她一眼,不懂她為何說錯文羿的年紀。
  “喔,正是可愛的年紀呢,我也有個兒子,兩歲了,成天活蹦亂跳,老教我在後頭追……”話未盡,她突地撇頭掩著嘴幹嘔了聲。
  “你不要緊吧?”方靜予見狀,趕緊拍著她的背。
  “不礙事,只是害喜而已。”郝多兒羞澀地道。
  方靜予打量著她還沒隆起的肚子,輕笑道:“真是恭喜你了。”
  “希望肚子裡這個能聽話點,別再折騰我。”
  “肯定的,你的性情溫婉,孩子肯定像你。”
  郝多兒聞言,不禁疑惑地看著她。這話乍聽之下沒什麼不對,但是假設今日她們不過是初次見面,她何以認定她性情溫婉?
  “不是嗎?我這眼可利得很。”方靜予噙著恬淡的笑。
  郝多兒心想這話也沒錯,許是自己多想,正想再聊什麼時,後頭有陰影罩來,她回頭便道:“二爺。”
  馮玨朝她微頷首,很自然地坐在方靜予身側的位子,爾剛隨即向前為他布菜。
  方靜予下意識地想退開一些,便聽他道——
  “我是莊子的主子,理該坐在這個位子招呼文大夫人,要是文大夫人介意,我可以坐到另一頭。”
  她搖頭淡聲道:“哪有正主子坐到另一頭的道理?”
  馮玨沒再開口,靜靜地用著菜。
  瞅著大夥預備慶豐年,又是唱又是跳,到處可聞笑聲,那強烈的感染力,再冷情的人都會忍不住露出些許笑意。
  文羿吃了幾分飽後就跑到前頭與大家湊熱鬧,跟著又跳又唱的,教方靜予不禁露出久違的笑意。
  “瞧,小少爺樂得很呢!”茱萸也跟著笑眯了雙眼。
  “茱萸,盯著他,別讓他太胡鬧。”方靜予低聲提醒道。
  茱萸應了聲,隨即離席,誰知道竟被文羿拉著一起跳舞玩鬧,教坐在席上的方靜予忍不住笑柔了水眸。
  而那笑意看在馮玨眼裡,仿佛時間倒流,回到那一年的年初,他倆也是這樣坐在席間,看著莊戶們玩鬧。
  他看得目不轉睛,直到方靜予察覺他露骨的打量,微側過臉看向他。
  “文大夫人似乎用得極少,是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嗎?”馮玨也不在意,逕自問道。
  “不,只是向來吃得不多。”
  “太瘦了。”
  “馮二爺這話說得太過了。”她與他光是同席而坐就已算是逾矩了,更遑論是這等關懷的口吻。
  馮玨神色如常,還未開口,便見郝奇拿了酒走來。
  “二爺,難得再進豐水莊,何不趁著個晚跟著咱們同樂。”郝奇說道。
  一般來說,他們會在莊子裡大肆慶祝,大抵都是年後,今兒個是因為二爺的命令,讓大夥兒可以在農忙時喘口氣,眾人都是感激不盡。
  “不了,你們玩得盡興。”馮玨淡道。
  “那就讓我敬二爺和文大夫人一杯。”郝奇替兩人斟了酒,對友靜予道:“文大夫人,這是咱們莊子自個兒釀的黍酒,味道也許不若外頭的好,還請別嫌棄。”
  “郝管事客氣了。”她先幹為敬。
  “哇,文大夫人的酒量似乎不差呢。”郝奇樂了,又再替她斟了杯酒。
  “好了,別讓她喝多。”馮玨出手擋著。
  “二爺,這黍酒喝不醉人的。”
  “喝不醉的是你。”馮玨沒好氣地道。
  當初就是因為他在席間灌酒,才會教他和來福都醉了,導致酒後亂性。
  “真的,這黍酒就跟茶水沒兩樣,李魁,你說是不是?”見李魁經過,郝奇一把拉住他,硬是要他附和。
  李魁嘴角抽了下。“要是只喝兩杯是醉不了人的。”誰都知道郝奇可是酒魁,千杯不醉,可也只有他如此。
  “可不是嗎?就算一壺也醉不了人。”見又有其他莊頭莊戶走來,郝奇忙吆喝道:“來來來,咱們都來敬二爺跟文大夫人一杯,今兒個托兩人的福,咱們才能偷閒,過來過來。”郝奇一吆喝,黑鴉鴉的一群人隨即向前,還真的討酒要敬酒,方靜予喝了兩杯、三杯,當她端起第四杯時,馮玨便將她的杯子搶去。
  “好了,要喝,就讓我陪你們。”馮玨沒好氣地道,雖說今?的戲碼是他定的,但他要的是能借此幻起她些許記憶,並不代表他樂見她被灌醉。
  “二爺既然要喝就拿整壺來,喂,你去那裡再搬……不對不對,那兩壇都搬過來。”郝奇酒興起,忙拉著人吩咐道。
  “郝奇你這個酒鬼,兩壇你自個兒喝。”
  “二爺別這麼說,二爺已經多久沒踏進豐水莊了,事隔多年再見到你,我當然要瞧瞧你是不是如外頭說的酒量一流。”
  “你聽誰鬼扯。”馮玨笑駡道。
  “欸,商場上是這麼流傳的,二爺與人應酬,大夥兒都醉了,唯你獨醒。”郝奇說著,見人已經將酒罈搬來,隨即拿著碗舀酒。“二爺,小的不知道多久沒瞧見你笑了,就讓小的敬你一杯。”
  郝奇先幹為敬,一群人開始鼓噪著要馮玨拼酒,馮玨搞不懂怎會搞到最後成了他被灌酒,可是今兒個確實讓他們辛苦了,陪他們喝一點也不是不行。
  馮玨拿起碗,大口呷盡,一群人開始起哄著,原本在前頭唱跳的人也跟著圍成一團看熱鬧。
  “夫人,小少爺倦了,我想先帶他回去歇著。”茱萸抱著滿臉睡意的文羿走來,瞧見郝奇和馮玨正在拼酒,那酒是一碗一碗地喝,不免咋舌。
  “你先帶他回去吧。”
  “夫人呢?”茱萸以為她會一道走。
  “我一會兒就回去。”方靜予看著他倆把酒當茶喝,直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茱萸再往那頭瞧了眼,搖了搖頭便抱著文羿隨郝多兒往馮玨的院落而去。
  而一夥人還鬧著起哄著,眼看一壇已經見底,方靜予思索著該不該制止他倆時,突地感覺有股濕意打在臉上,她抬眼望去。“下雨了。”
  拼酒正拼得起勁的郝奇也朝天望去。“真是下雨,唉唷,這雨勢恐怕不小。”他話一說定,豆大的雨水便快速落下在這寒冬的天候裡,說有多冷就有多冷。“快快快,趕緊收拾收拾。”
  郝奇一聲令下,大夥趕緊動手收拾,方靜予本是想幫忙的,不過身旁的馮玨已經拉她起身。
  “咱們先走。”
  方靜予趕忙起身,掙脫他的手,與他保持幾步遠的距離朝院落而去。
  見雨勢來得兇猛,馮玨脫去了大氅,往她頭上一罩。“失禮了。”
  還來不及細想,便被他一把抱起,她嚇得手腳並用掙扎著,他突地踉蹌了下,然而墨黑的眸卻仍直勾勾地瞅著她。
  “二爺。”爾剛趕忙來到他的身旁。
  馮玨睨了他一眼,他立刻退了幾步。
  “無意唐突,只是雨勢大!”馮玨解釋完,加快腳步,最後甚至開始抱著她跑了起來。
  方靜予子心頭一驚,抱他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最終只能攀著他的頸子,而他呼出的酒味帶著屬於他的男人氣息,不斷鑽進她的鼻中。
  她實在不該如此,可偏偏這人恁地強勢,她拒絕不了。
  進了房,將她放下來,馮玨拉開大氅,確定她沒淋到雨,這才安心。
  “你……馮二爺還是趕緊回房換衣吧。”他身上濕了大片,就連髮絲都淌著水珠。
  “像這樣和大夥兒同樂,你覺得有趣嗎?”他突地問道。
  方靜予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麼問,只能照實回道:“有趣啊,很熱鬧,尤其莊子裡的人都很好相處,挺有意思的。”
  想起文羿跟著大家一起手舞足蹈,她不由得露出恬笑意。
  “太好了。”他跟著揚笑,帶著幾分醉意,讓他俊魅的面容更添幾分誘人風情。
  至今,他還記得很清楚,來福很喜歡這種熱鬧的氣氖,她都會跟著手舞足蹈,一回頭就朝他笑得羞澀……那景象和眼前的她重疊了,仿佛她從未離開過他。
  方靜予不自在地別開視線,道:“馮二爺請自重。”
  “自重?”他喃喃自語。
  為何來福會對他說這種話?不管他何時出現在她房裡,她從未抗議過。
  “馮二爺既是外子之友,自然就該知道避嫌,這時分還在我房裡實在是於禮不合,還請馮二爺……”
  話未盡,已教他封了口,她錯愕地瞠圓水眸,想將他推開,豈料他卻像是堵牆壁,不管她怎麼掙扎,他終不鬆手,甚至將她抱得更緊,吻得更重,兩人氣息交纏,教她不知所措。
  而下一刻,他已經將她壓上了床,放肆地吮吻著,直到他的吻來到她的頸間,大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
  “馮二爺是要逼我去死嗎?”
  淡漠的話語一出,仿佛平地一聲雷,教馮玨猛地清醒,抬眼瞪著她,見她眸底滿是淚水,他的心狠狠地發疼著。
  “也好,外子死的時候,我本該跟著他走的。”
  “你胡說什麼,咱們王朝不興殉葬!”他怒聲斥道。
  她真那麼愛著那個人,愛到不管他去到何處,她都想要跟隨?!
  方靜予眨落了淚水,伸手緩緩地解開衣襟,他本是疑惑,卻見她的喉頭處竟有著一抹刀疤。
  “你……”
  “不瞞馮二爺,我在及笄那年遭賊人所害,失去了四個多月的記憶,而在那段時間我沒了清白……在我與外子成親後我才發現,雖然外子不在意,但我無法忍受,乘夜想了結自己,要不是外子拿命攔著我,我是決計不願再活。”
  馮玨怔怔地看著她,眸底一片模糊,他隨即起身,坐在床畔,單手捂著臉,啞聲道:“文大夫人,是我酒後亂性,請原諒我宛如登徒子的行逕,我跟你起誓,往後絕對不會再犯。”
  原來,他成了她生命中無法抹滅的污點,甚至逼她不惜拿命相抵……是啊,姑娘家的清白何其珍貴,而她的清白卻是在失憶中被毀,尋死似乎成了最後的路,而他從未細想過這一點。
  說到底,是他癡心妄想,自以為將她帶進莊子可以勾起來福的記憶,甚至還企圖將她囚在這裡一輩子。
  他沒有路可以走了,不得不放手了。
  方靜予拉緊了衣襟,帶著濃濃的鼻音道:“請你馬上離開。”
  馮玨點了點頭,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孤單的影子在門外拉得長長的,直到門板掩上。
  幾乎同時,方靜予拉過被子蒙著頭,強撐出的淡漠和堅強在這瞬間徹底被摧毀,淚水無盡地流。
  四更天,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屋瓦上,教方靜予緩緩轉醒,看著屋內擺設,她疲憊地坐起身,思索了半晌,下了床,搭了件帔子推開了門。
  寒凍的夜風迎面襲來,教她瑟縮了下,突地,她聽見隔壁房似平有交談聲。
  “所以,莊子外頭的人是文二爺派來的?”
  她認出馮玨的聲音,意外這時分他竟然還清醒著。
  “確實是如此沒錯。”
  “鋪子那頭呢?”
  “沒有動靜,許是二爺帶來福前來時,文二爺的眼線就回報了這消息,所以才會循線找來。”
  “仵作的事處理得如何?”
  “二爺儘管放心,我已經找著那位仵作,確定當初文大當家確實是死於毒,而我也安排那位仵作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絕不會讓任何人找到他。”
  “好。”
  “二爺。”
  “嗯?”
  “你要不要歇會兒?你一路從京城趕來,前晚幾乎都沒睡,昨晚又喝了不少酒……”
  “不了,我得想想要怎麼從知府口中套出些實情。”
  “二爺不是打算將來福留在莊子裡,既是如些,又何必管文家那頭的事?”昨兒個一早他進房伺候二爺時,就見二爺坐在榻上未睡,可二爺突然改變了心意,要他趕緊聯絡莊子這頭,決意要留下來福。
  桌子突地傳出重擊聲,教方靜予嚇了一跳,瞪向那道門,接著又聽到馮玨說道——
  “沒有來福,來福已經不在這世上了,往後別在我面前提起她。”
  “咦?”二爺的心思也未免轉變得太快了。
  馮玨握了握拳,淡聲道:“下去吧,別擾我。”
  方靜予聽至此,快速地走到轉角,沒跟爾剛打到照面,頓了下,了無睡意的她看著漆黑的天色,繞到側門走出,看著曾經熟悉的莊子屋舍,她有些恍惚,眸色迷離,直到聽見有人喚她——
  “靜予。”
  她回頭,噙笑喊道:“魁二叔。”
  李魁聞言,大步走向她。“你是真的恢復記憶了。”
  當初馮玨將她帶回來時,他著實愣住了,只因她是故人千金,但礙於當時她沒了記憶,他也沒多說什麼,況且她在十歲那年,她爹就將她送走,甚至連送去哪兒都保密到家。
  “是啊。”她笑歎道。
  李魁直勾勾地瞅著她。“你這意思是,你恢復了記憶,但也記得二爺?”這就說得通了,當她在田邊與他交談時,倘若她只恢復記憶,她該會再熱絡些,而不是看他像個陌生人一般。
  “魁二叔,咱們走走吧。”雨已經停了,她徐步走在前頭,走過大片廣場,來到東間的田埂上,才又道:“十歲那年,我爹將我送到文家當童養媳,可惜文家兩老死後、二爺容不下我,謊稱是外子要趕我走,路上要車夫對馬兒動手腳,我為了避開墜穀,只好跳下馬車,誰知道撞傷了腦袋,失了記憶。”
  “可是既然你後來恢復記憶後,仍記得二爺,為何要回文家?”他看得出她和馮玨是兩情相悅,沒道理她會丟下馮玨一走了之。“難道你打一開始就知道方家被滅門是因為馮家?”
  方靜予回過頭看著他。“是啊,這事我知道。”
  說來這命運真是分外諷刺,當她在文家時,得知爹娘和弟妹都不見了,大爺曾幫她去打探,街坊裡有人提起是馮家的人所為。
  “靜予,不是二爺所為。”李魁頓了頓,才道:“事發之前,有人去拜訪過你爹,那晚我跟你爹聊起時,他說是京城皇商的庶兄馮釗來訪,要他不准接受皇商馮剛的禮聘,得替他養莊子,否則後果自理,兩日後,他就將你送走了,本也要將你弟妹都送往他處,可惜慢了一步,被馮釗的人給押走了,而我趕到時,人早就不見蹤影。”
  他對馮家有著說不出的恨,當初會答應馮玨的禮聘,本是想藉機報復,可是進了豐水莊之後,他才發現皇商馮家內宅問題多如牛毛,更聽過馮玨為方家滅門的那樁懸案深感惋惜。
  同是馮家人,可他這仇這怨是不會記在馮玨身上的。
  “魁二叔別自責,這事本就與你無關。”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她早就看淡了。
  在她恢復記憶後,她也想起了當初並非爺娘捨棄她,只是她遇劫前聽信了文二爺的話,以為連大爺都要捨棄自己,才讓她在失憶後將那份恐懼給植在心底。
  “你呢?你為什麼不願意回到二爺身邊?”
  “我剛恢復記憶的時候,是真的忘記了二爺,是成親後才想起的。”她回頭望著他,笑得苦澀。“魁二叔,大爺待我如至親,只想著怎麼護我周全,你認為我可以在那當頭丟下他離開嗎?”
  她說的虛實備半,事實上,她回文府之後,大爺為了顧全她,決定立刻成親給她名分,然而在大爺不曾碰過她的狀況下,她竟然有喜……那時的她,覺得自己背叛了大爺,心想清白已失她也臉再活下去。
  也就在大爺將她救回時,她一併想起了馮玨。
  然而想起了又如何?她已經是文大夫人,況且大爺也允諾會照顧她們母子,將羿兒視為己出,再說了,她本就配不上馮玨,更何況是在許人之後。
  “現在呢?”
  “魁二叔,我是個寡婦,我必須為外子守節。”而且大爺之死,至今沉冤未雪,不管要花多少年的時間,她都要將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靜予,在你離開之後,二爺發瘋似的找你,京城連發數封信,他就是不肯回去,要不是那時馮老爺病故,他是沒打算回京的。”
  方靜予垂眸不語。她知道,她將一切看在眼裡,在鋪子裡初見他時,她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可慶倖的是她撐住了,沒教他看穿絲毫。
  她也知道馮玨之所以帶她進豐水莊,許是以為進了莊子後,能讓她想起什麼……但是一切都太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8-6-23 00:17: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探探虛實】

  “你不打算讓他知道你已經想起他了?”
  “何必呢?我不可能回到他身邊,就讓他以為我什麼都不記得,對彼此才是最好的。”這些年,她變了,不再是那個害怕被捨棄的來福,而他也已是獨當一面的皇商,他們之間本該不再有交集。
  突地,她想起了馮玨拿出的那封信,那確實是大爺的筆跡,可他為何要給馮玨寫信?就算他早知道當初救她的人是馮玨,也沒必要與他書信往來。
  李魁注視她良久,若有所思地道:“靜予,屠大娘走了。”
  “她……”
  “前年走的,她突然兩、三天未進莊子,我得了空去探望,才發現她躺在我大哥的墓旁,早已氣絕多時。”李魁搖頭輕歎。“她的身子原本就不怎麼好,哪兒不舒服也不說,可我在想,她那時許是知道大限已至,才會拖著身子躺到了墓旁。”
  方靜予面色凝重,不願去想像那樣的畫面。
  “後來,我通知了她的夫家,請求將她葬在我大哥身旁,他們不允……是啊,他們怎會答應,要是讓兩人合葬,他們的臉要往哪兒擱?最終,我也不知道屠大娘葬在哪裡,但我常會忍不住想,他們是否在黃泉之下重逢了。”
  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像是在提點她什麼。
  “我大哥那個人向來是個老實的,連調戲姑娘家都不敢,可他明知屠大娘是羅敷有夫,還是動情了,我不知道人的情感是如何,可人生在世不能相守,非得要等到黃泉路上重逢,你不覺得淒涼?”
  方靜予聽明白了,他是在提醒她要趁著尚在世時,別讓自己後悔,可是……她還能有什麼選擇?
  她要是不放手,要是讓文二爺察覺馮玨就是當年救她的人,只怕會挖出文羿的身世,最終可不只是她身敗名裂而已,貴為皇商的他一旦背負醜聞,恐怕汲汲營營到手的位置就不保了。
  她盡己所能的不想將他攪進文家的內鬥,然而他卻已經心細如發地替她策劃著,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光是對他冷漠就已教她用盡了全力,她是無法再對他殘忍的。
  “不說了,魁二叔早點回去歇息吧。”
  這是個無解的難題,她也不想解,現在的她只盼能重回文家,拿回原屬於大爺的一切,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至於虧欠馮玨的,註定得等來世才能還了。
  “可是……”李魁話到一半頓住,直瞪著她身後。
  方靜予見他表情不對,驀地回頭,就見馮玨站在暗處,她抓著帔子,心忖著他到底聽見了多少。
  “這麼晚了,你們在聊什麼?”馮玨的嗓音輕且啞,也不再明目張膽地凝睇著她。
  “落花生。”她指著田埂邊的落花生,想從他的神情裡找出端倪。“雨水有點多,總得巡巡是否積了水。”
  “那些落花生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交給我的,種得活就種,種不活也無妨,天寒露重,文大夫人還是早點回房歇著吧,若是文大夫人有所顧忌的話,可以將丫鬟找來候在一旁。”
  聽出馮玨的話意,她明白他壓根沒聽見她和李魁的交談,也明白他是借此告訴她,他不會再對她無禮。
  “魁叔,早點歇著吧,這些落花生無礙的。”
  “好。”
  方靜予朝李魁欠了欠身,回頭朝馮玨的院落而去。
  一路上,馮玨始終走在她三步之後,像是在護送她回房。
  “多年前,我有個心怡的姑娘,她也總愛在四更天巡田。”
  方靜予頓了下,腳步卻未停。“那姑娘很懂農活?”難道,他還是聽見了什麼,所以在試探她?
  “是啊,當年我有一批萊菔還是她幫我栽活的。”馮玨放緩了腳步,看著四周,就是不看她的背影。“文大夫人與她極為相似,所以我一時情難自抑……往後不會了,可我畢竟犯了錯,要是有機會讓我彌補,務必告知我。”
  “馮二爺知錯能改便成,沒什麼好彌補的。”聽到最後,她明白了,他不是試探,他只是因為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有感而發罷了,這讓她松了一口氣,心頭卻也漫上濃濃的苦澀。
  “不,請務必讓我彌補,了卻我一樁心事,從此以後,我才能真正地放下。”他要強迫自己面對這一切,告訴自己早已失去,從此以後不再深陷。
  方靜予垂著眼,半晌才道:“那麼……馮二爺能為我相公申冤嗎?”他都說到這坎上了,她就順手推舟吧,況且,有他相助,確實是如虎添翼。
  “可以,過幾日回疏郢城,我就會著手處理這件事,還請文大夫人放心。”踩上了廊階,他瞧也沒瞧她一眼。“文大夫人回房吧。”說完,他便先行離開了。
  方靜予瞅著他的背影,緩緩地收回目光,進了房,倚在床柱邊,始終了無睡意。
  如果可以,她也想回到那段最快樂的時光,可是,時光是無法倒轉的。
  兩天后,拿著第一批初採收的萊菔,方靜予借了廚房做了萊菔餅,一來是試試萊菔的品質,二來是當她回報莊戶們那日特地為她辦宴。
  她注意著火候,一會兒又忙著做醃菜,偏偏她那個兒子老是在廚房裡頭東摸西摸,教她三不五時得分神注意著他。
  “小少爺,別靠近灶口。”正在冼菜的茱萸尖聲喊道。
  方靜予回頭,壓根不管滿手都是醬料,正想要將兒子抱起時,馮玨的動作比她快了一步。
  馮玨看著懷中的孩子,放柔了嗓音問道:“娃兒,叫什麼名字?”
  “我才不是娃兒,我叫文羿。”文羿很有個性地道,可因為頭一回被人抱得這麼高,他興奮地東張西望。
  “文羿,跟叔叔到外頭玩,好嗎?”
  聞言,文羿猛地回過神,眯起眼,萬分戒備。“叔叔都不是好人。”
  “羿兒!”方靜予出聲制止。“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真的嘛……”文羿可憐兮兮地癟著嘴。
  方靜予瞪著兒子,文羿乖乖地抿緊嘴,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
  見狀,馮玨不由得笑了出聲。
  文羿瞅著他,不解他在笑什麼。
  方靜予想將兒子接過手。“馮二爺,把他交給我吧,你儘管忙去。”
  “今兒個沒什麼好忙的,你在這兒忙吧,我把這惹禍精帶到外頭,省得你做起事來綁手綁腳的。”說著,他也沒多瞧她一眼,逕自抱著文羿離開。
  “這樣好嗎?”茱萸湊近她問道。
  方靜予歎了口氣。“趕緊把那些醃菜處理好,你再去把文羿帶回來。”
  “嗯,就這麼著。”
  “文羿,你的叔叔很壞嗎?”馮玨抱著文羿一路朝院落而去,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嗯,叔叔很壞,欺負娘欺負我。”文羿憤憤不平地說道。
  “你爹呢?他沒有保護你跟你娘嗎?”
  “有啊,可是後來爹爹身子不好。”文羿的眼眶突地微微泛紅。“爹爹老是躺著,叔叔就開始刁難娘,不給花用不給布匹什麼都不給,娘為了不讓爹爹擔心,什麼都不肯跟爹爹說。”
  馮玨眉頭聚攏,她在文家過的竟是那種生活?
  她就那般心疼那個男人,寧可自己吃苦,什麼也不說?如果是他,他是絕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
  “爹爹很疼我也很疼娘,所以爹爹給了娘很多東西,可是爹爹走後,叔叔就把東西都給搶走了。”淚水在他的眸底打轉,但他很用力地忍住。“等我長大,我一定要把娘的東西都搶回來。”
  馮玨聞言,笑聲輕逸。“等你長大還要很久。”
  “才不會呢,我已經五歲了,我很快就會長大。”
  馮玨被他認真的神情給逗得笑開懷,總覺得愈是瞧他,愈覺得他和來福極為相似,幾乎在他身上看不見文又閔的影子。
  不如……將他收為義子吧,可若是真這麼做,豈不是讓自己更難受?
  “叔叔不信我很快就會長大嗎?”叔叔為什麼笑了?是當他吹牛皮嗎?
  “不是,我是……”
  “二爺。”
  馮玨回頭望去。“郝姑娘怎麼來了?”
  “我方才去廚房,本是想幫忙的,可是文大夫人托我將文羿帶去。”
  “是嗎?”沒多細想什麼,馮玨將文羿交給她抱著。
  既然她不願他跟她兒子獨處,那也就盡可能地讓她寬心,省得她待自己老是那般防備,像是他還會做出什麼令人髮指的行徑。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文弈掙扎著要下地。
  他之所以肯讓叔叔抱他,是因為叔叔很高,可以讓他看得很遠。
  “你還小,讓姨抱著不好嗎?”郝多兒柔聲哄道。
  “我不小了,我五歲了。”
  “四歲,你才四歲。”郝多兒糾正道。
  “才不是,我已經滿五歲了,過年就六歲了。”文羿伸出小小的手掌,很肯定地比了個五。
  “可是你娘跟我說你今年才四歲。”
  “那就是我娘說錯了,我今年八月才慶祝過五歲生辰。”文羿非常肯定地道,不想讓人以為他是連自己幾歲都搞不清楚的笨蛋。
  “是文大夫人跟你說他今年四歲的?”馮玨突地問道。
  “嗯,之前我問她的,她明明說四歲,可她也不可能記錯吧。”
  馮玨忖著,腦袋閃過一個大膽的可能,於是他問向文羿,“文羿,你是元熙四年八月生的?”
  “我是八月生的,可是什麼元熙四年的……我不知道。”他好想問什麼是元熙四年,但是他怕一問出口,他會被取笑是什麼都不懂的笨蛋。
  馮玨的心思動得極快,看來他得找個機會去探探茱萸的口風,如果文羿真的是元熙四年八月生的……文羿不就是他的兒子。
  往回算,女子懷胎得十月,元熙四年八月生,那便是在元熙三年十月後懷下的……他撿到來福時是九月,隔年一月她才離開……
  她刻意告知文羿錯誤的年歲,豈不是欲蓋彌章?而且她想掩飾,不正是意味著她根本記得一切?
  “二爺,怎麼了?”郝多兒小心翼翼的問,二爺的表情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嚴肅?
  “我問你,你可有覺得文大夫人有任何古怪之處?”他心急地問。
  郝多兒攢眉想了下。“硬要說的話,文大夫人說過一句話,讓我有點在意。”
  “她說了什麼?”
  “她說我是性情溫婉之人,肚子裡懷的這個孩子肯定像我,可是她既然沒了來福的記憶,就等於是頭回見到我,又怎會知道我的性子?但也說不準她只是客套罷了。”郝多兒說著,不由得輕歎一聲。
  二爺要她刻意接近文大夫人,可文大夫人看起來是真的完全不識得她,這讓她覺得挺難過的,畢竟她倆以往感情那麼好,文大夫人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如果她都這般難過了,遑論是二爺?
  馮玨的黑眸緊縮著,感覺猜想慢慢成形了,但他不是那麼肯定,畢竟她要是真記得他,為何要假裝不識得?
  被冷落在一旁的文羿來回看著兩人,他很認真地聽他們說話,可是都聽不懂,他不會真的是笨蛋吧?
  方靜予百思不得其解。
  昨兒個從莊子回到疏郢城,馮玨送她到鋪子後,只丟下一句文大當家的事交給他後就離開了,甚至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
  打從那天他險些輕薄她後,他就沒再正眼瞧她,可昨兒個她一直隱約感覺到他冷沉的怒氣,想不透自己是哪兒惹他生氣了,況且他之前像是下了決心要與她劃開界線,怎麼又突然跨過了界線?
  “夫人,今兒個不開張嗎?”茱萸進廚房,就見自家夫人坐在裡頭發呆,內餡已經準備好了,可麵粉還和在一塊沒揉成團。
  “要,當然要。”方靜予趕忙回神,動手揉著麵團。
  茱萸覷了她一眼。“夫人是在想昨兒個馮二爺說的事?”
  她倒是不怎麼在意他要怎麼處理大爺的事,因為她知道他一定辦得到,如今她比較想厘清他到底在想什麼,可偏偏他是個教人難以讀透的人。
  “夫人,皇商真有這般大的本事?現下如果要查大爺的事,得要進府衙的,可知府會賣他面子嗎?”
  方靜予沉吟道:“大內採買都是經過皇商,而馮家除了是大內指派還可世襲的,是以地方官必定會禮遇他幾分。”
  “照這麼說來,大爺的事也許真能沉冤得雪?”
  “也許吧。”她應道。
  “希望一切順利,兇手明明就是二爺,可咱們卻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方靜予低頭不語。是啊,這才是最難辦的,就算馮玨有本事讓知府重新開審此事,但什麼證據都沒有,又能拿文二爺如何?
  別說大爺,她甚至懷疑公爹也是死在文二爺手上。當初大爺的身子好轉,公爹將手中的權力下放,沒多久賦閑在家的公爹就因急病去世,再後來,等到她欲成親時,文二爺又謊稱大爺不要她了,更是差人將她帶走,讓她在半路上出了禍事。
  待她回到文府後,她將這事告訴大爺,大爺從那時便開始對文二爺諸多防備,處處限制著他,甚至到最後就連莊子都不讓他經手。
  直到一年前,大爺因為染上風寒靜養,誰知道愈是靜養愈是糟,短短一年就撒手人寰,要說是因為病勢來得兇猛,她才不信。
  想到這裡,方靜予不禁歎了口氣,如果當初她能找到蒙御醫替大爺看診的話,也許就能救回大爺了,可偏偏那時蒙御醫進京去了。
  命運就是如此,仿佛逃不過註定。
  如今,沒有人證物證,就連大爺中的是什麼毒都不知道,到底要怎麼辦文二爺的罪?
  “夫人,你怎麼了?”茱萸瞧她沉著臉不發一語,不禁擔憂那馮二爺其實沒那麼大本事。
  方靜予搖了搖頭。“沒事,那些萊菔你都處理好了嗎?”她打起精神幹活,暫時將這些煩心事拋到腦後,橫豎馮玨那裡要是有什麼消息,應該會通知她一聲。
  “刨絲的刨絲了,切塊的切塊了,已經撒鹽了。”
  “羿兒呢?”
  “在房裡寫字,我跟他說他要是沒寫滿一張,不准他踏出房門一步,你就不知道他那哀怨的神情有多逗人。”茱萸說著忍不住笑了。
  方靜予想像兒子那張表情豐富的小臉,不由得笑柔了眼,古靈精怪的小子,真不知道到底像誰。
  “好了,咱們先處理這些麵團,一會兒我再去醃菜。”
  兩人在廚房裡費了點時間處理好麵團,方靜予又趕忙到後頭醃菜,掂算了時間,趕在正午之際開張。
  包好餡的餅才剛下鍋前,便有客官上門,幾人先是站在外頭打量,聞到陣陣香氣後,魚貫進了鋪子,偏偏有幾個人的動作比他們更快,幾大步跨進鋪子裡,二話不說地開始翻桌砸東西。
  方靜予趕緊將茱萸拉到身後沉聲喝道:“你們是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胡作非為?!”
  “咱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大夫人必須跟咱們走一趟。”帶頭的人一說完,使了個眼神,身後的人立刻上前要逮人。
  方靜予退無可退,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包圍。
  府衙裡,知府大人在衙役的通報下,大步來到前廳,一見馮玨,立即揚笑招呼道:“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將馮二爺給吹進府衙,怎麼沒先差人跟本官說一聲,好讓本官為馮二爺洗塵。”
  馮玨噙著輕淺的笑意朝他作揖。“大人,許久不見,如今見大人滿面紅光,想必是在疏郢城過得順風順水極了。”
  王正清,幾年前還是個小的戶部侍郎,幹了幾份不錯的差事,蒙皇上青睞,發派到疏郢城擔任知府,真要說來,他與他算是有幾分交情的。
  “還成還成,哪裡比得上馮二爺的春風得意,不但將城東馮玉收於麾下,更得馮玉之妻常甯縣主之福,和攝政王攀上了交情,這點本官可是遠遠比不上。”王正清雖遠在疏郢城,但京城的消息他可從沒錯過,也許哪天他又做了件大事,傳回京城,拿了高評,說不準皇上又將他給召回京了。
  自然,對於馮玨,幾分拍馬是必要的,畢竟當年他能調到疏郢城,馮玨是出過力的,在和戶部的合作下給了他許多方便,讓他在皇上面前出盡風頭。
  “說哪兒去了,我和馮玉是同宗,不過是分久必合的道理罷了。”
  “馮二爺說的是。”王正清從善如流,往一旁的高背椅一比,先行落坐後,問道:“今兒個馮二爺來到府衙,是有什麼事嗎?”
  就他所知,這些年馮玨甚少來到疏郢城,否則他要是知情,肯定會使盡辦法作東,搏點交情。
  “是想跟大人詢問一件事。”
  “儘管說。”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有個住在疏郢城的故友近來離世,聽說是病逝,可我那故友這些年身子養得不錯,說是突然病逝,我是有幾分不信的,打聽之下,聽說仵作是有驗屍的,我只是想知道死因是否單純。”
  “不知道馮二爺的那位故友是誰?”王正清努力回想近來有哪個大人物離世,但還真的沒有。
  “文又閔。”
  王正清聞言,神色微變了下。
  “看來大人的記性很好,都幾個月前的事了,還記得呢,既是如此,那驗屍結果是如何,大人必定知曉。”馮玨耐著性子等著。
  王正清沉吟了半晌才道:“這……本官依稀記得是病逝無誤。”
  怪了,就他所知,文家和馮玨並無交情,還是說是透過馮玉,馮玉專收文家莊子的萊菔,這事他是知情的,可是透過馮玉……這未免不合理。
  “確實?”
  “確實。”王正清說得再誠懇不過。
  馮玨微眯起眼,又問:“病因呢?”
  “本官記得好像是……心病,當初大夫說過文當家急病發作時是心病特有的表徵,所以死於心病該是無誤。”
  馮玨輕點著頭,靠近了王正清一點。“大人,我想跟大人做件買賣。”
  “馮二爺爺儘管說。”
  “我呢,前些日子收到文大當家的信,信裡交代了一些事,讓我不得不走這一趟,可我遲了時候才到,他人已經走了,而且走得不明不白,一個心病而逝的說法說服不了我,我希望大人好生想想,到底是想得到皇商為靠,還是要為了一個小小的文家與我作對。”
  王正清的眸光閃過一絲慌亂,不過他很快又鎮定下來。“馮二爺說哪兒去了?馮二爺該是清楚,本官向來是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本官所查所知的結果就是如此,總不會糊塗行事的。”他說得再誠懇不過,心裡卻暗惱著,文又閑當初沒告知,文當家和馮玨的交情深到馮玨會插手管這渾事。
  就馮玨所言,他再傻也不會挑文家當靠山,可問題是文又閑這事做得天衣無縫,況且事情又過了這麼久,沒憑沒據的,馮玨也不能拿他如何。
  但他也不是不能做得漂亮些,方便兩面討好。
  “所以只要我查到證據,大人願意讓文大夫人擊鼓申冤嗎?”
  王正清笑得有些虛。“自然是成的,要是馮二爺認定此事有冤,要審又有何不可。”反正事情是文又閑幹的,他頂多只能要文又閑小心行事。
  “看來大人是知曉文大夫人曾經擊鼓申冤,但府衙卻不受理一事。”
  “豈有這事?一會兒本官把人找來問問,要是有誰膽敢不讓百姓擊鼓申冤,本官絕對嚴懲。”
  瞧王正清說得很像回事,馮玨也無意戳破他演得太假。“原來大人不知情。”
  “本官要是知情,豈會不審?”
  “那麼大人可知在文大當家離世後,文大夫人及其子皆被趕出文家?”
  “怎會有這事?”王正清眨眨眼,像是詫異極了。
  馮玨揚起眉,笑了笑。“說來也巧,我喜歡吃萊菔餅,碰巧在市集旁的巷弄裡找到一家專賣萊菔餅的鋪子,也因而知道文大夫人竟然抛頭露面賣萊菔餅,那光景,教我真覺得愧對故友所托,我竟然連他的遺孀孤子都護不了。”
  “豈有此理!文家豈能如此對待文大夫人,等會兒本官就差衙役親自送文大夫人回文家,看誰有膽子再將她趕出府。”王正清義憤填膺地斥道。
  “大人不覺得文大當家一死,文大夫人及其子就淪落街頭,這事極不單純?”馮玨捺著性子道,一方面是要借王正清的口告訴文又閑,他正在插手這件事,文又閑要是個識相的,最好安分點。
  “馮二爺的意思是……”
  “大人,我呢,從就在高門大院裡走動,那些高門大院裡的戲法我看得比誰都透徹。”馮玨點到為止,隨即起身,像是想起什麼,又道:“其實,我本是無意插手管他人的家務事,可誰要我那天才剛到疏郢城,正在品嘗萊菔餅時,親眼目睹有人找碴砸店,帶頭的人直言要找文大夫人……唉,疏郢城的風紀向來不錯,怎麼會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砸店呢?大人,這事要是傳回宮中,可真是大大的不妥。”
  王正清的臉色隨著他的話語一變再變,最終只能硬著頭皮道:“馮二爺說的是,這事本官必定詳查。”蠢蛋文又閑,怎會連辦點小事都這般不機伶,這事要是透過馮玨加油透醋地傳到朝中,他可是死定了!
  “是該詳查了,大人。”馮玨意味深長地道。
  他很清楚王正清是個自詡清廉,油水卻撈得比別人還多的貪官,如果他貪得連誰才是真正的角色都分不清,那只能怪他自己太笨了。
  當馮玨踏出府衙外,爾剛隨即快步向前稟道:“二爺,吳勇傳來消息,說又有人上門找文大夫人麻煩。”
  馮玨神色一凜,問道:“她沒事吧?”
  “沒事,吳勇說連根寒毛都沒讓人碰著。”
  馮玨這才稍微安心了,接著又問:“人可逮著了?”
  “逮著了。”有他們在,豈有逮不著的道理!“不過,好像鋪子裡方巧有客人,也出手相助了。”
  “是嗎?”馮玨哼笑了聲,隨即又踏進府衙。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文又閑那個不長眼的想死,他就成全他。
  鋪子裡,剛煎好的萊菔餅一塊塊地盛到盤子裡,茱萸端盤上桌,一邊感激地道:“今兒個多謝幾位爺兒相助,這是咱們夫人招待的,儘管吃。”
  她從臨接的位置一路送到最末一張桌,不斷向眾人表示感謝。
  “姑娘客氣了,況且我的隨從幫得不多,是後頭那些人相救的。”男人有張俊雅面,揚笑如清風拂面。
  “都一樣的,還盼爺兒不嫌寒傖。”方靜予走來,送上兩碟醃菜。
  方才要不是這位爺身邊的兩個人出手相助,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只能暗罵文二爺太過大膽,竟想光天化日之下擄人。
  “豈會寒傖,我和我的隨從都很喜歡吃萊菔餅,就是因為一時嘴饞了,才會從京城趕到疏郢城嘗鮮。”
  “是嗎?那您嘗嘗,要是喜歡的話,我再多給您準備一些。”
  男人笑著,咬了口萊菔餅,隨即面露驚豔地看向她。“這味道我吃過!”
  “是嗎?”
  “十年前我還待在疏郢城時,我家有幾處莊子,而總莊頭的妻子就有把好手藝,那味道和這相似極了。”他說著,催促著身旁的隨從一道品嘗。“今兒個來到疏郢城,不虛此行。”
  方靜予被誇得笑意輕揚。“既是如此,您可要多吃幾塊,這裡頭包的萊菔品質是一等一的好,打豐水莊來的。”
  “豐水莊的萊菔收成了?”他問。
  “爺兒也知道豐水莊?”
  “我知道豐水莊是屬於皇商的,可我記得那兒的萊菔要是收成了,全都是送進大內,而這時分,應該還沒採收才是。”
  “是還沒採收,是我挑了一些剛熟的。”
  “喔……所以你和皇商有些交情,要不怎麼拿得到送進大內的萊菔?”
  “這說來有點話長,因為我……”
  方靜予正要開口,瞥見外頭有輛馬車停下,如她所猜,下車的人是馮玨,只見他大步走進鋪子,目光掃過她,再掠過鋪子裡的人,突地他視線一頓,驚訝地定在那個俊美的男人身上,他正要開口,那位爺兒便揚起手制止。
  “馮玨,好久不見。”男人笑若溫潤美玉,黑眸生輝。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8-6-23 00:18: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回到文家】

  方靜予來回看著兩人,心忖這位爺必定是富貴公子,要不怎會這般以上對下的口吻對馮玨說話。
  馮玨直睇著他,再看向他身旁的人,不能理解皇上為何出現在疏郢城,而且還是在這差點被砸的鋪子裡,要是皇上有了丁點損傷……
  “馮玨,我聽這位姑娘說這兒的萊菔是打豐水莊來的。”藺少淵噙著無害的笑,朝他勾了勾手指。“可是豐水莊的萊菔不是得全送進大內?”
  馮玨瞅著他手中咬了一口的萊菔餅,神色不變地道:“藺爺要是嘗過這位姑娘的手藝,就會明白我為何會賣出一些萊菔給這位姑娘。”
  皇上嗜吃萊菔,絕對會對她的手藝折服。
  “原來如此,相信皇上必定會原諒你。””藺少淵開了聖口。
  馮玨松了口氣,看著隨侍的御前帶刀侍衛湯榮和侍讀學士唐子征,壓低聲音問:“藺爺出門就只帶兩名隨從?”
  “兩名就足夠了。”
  “可不是,哪怕突然遇到有人進鋪子擄人,就我一個人也夠用。”湯榮吃著萊菔餅,一邊說道,“還是馮二爺不信?”
  “我豈會不信?”
  湯榮和唐子征皆是攝政王的義子,尤其湯榮的武學是攝政王和鎮國將軍單厄離手把手教導的,說是大內第一高手也不為過。
  “坐下吧,吃點餅。”湯榮很自然地遞了塊餅給他。
  “多謝。”幾個月前,他和馮玉押糧銀前往昆陽城賑濟,便是由湯榮護送,兩人是有幾分熟識。
  “謝什麼,我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湯榮看回方靜予,端起了空盤子。“姑娘,還有嗎?”
  “馬上來。”方靜予接過了盤子,回頭察看鍋內的萊菔餅熟了沒。
  見她一離開,馮玨隨即壓低音量道:“方才發生的事,沒驚動皇上吧?”
  “有湯榮和子征在,還有那些人,我怕什麼?”藺少淵像是沒將那等事看在眼裡,只是……“現在的疏郢城是怎麼了,大白天的,竟然有人大剌刺的進鋪子要擄人,知府難道都不知情?”
  馮玨想了想後,簡略地將文家的事說過一遍。“一會兒衙役會過來押人,相信知府大人清楚該怎麼辦。”
  “王正清啊……”藺少淵沉吟著,“這事我就不插手了,橫豎過兩日我就回京,至於最後如何處置文大夫人,你再差人跟我說一聲。”
  “皇上的意思是……”
  “她的手藝真是好,這一回到疏郢城讓我嘗到魂縈夢牽的滋味,算是一大收穫,而她的好手藝,我希望可以傳承下去,否則往後我要上哪兒找這麼好吃的餅?”說著,藺少淵隨手解下腰間的玉佩交給他。“喏,你知道該怎麼做。”
  “多謝皇上。”
  “謝我?”藺少淵偏頭打量著他。“你是憑什麼代替文大夫人謝我?”
  “我……”
  “馮玨,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真只是故人遺孀?”藺少淵噙著清雅笑意底下的眼眸分外銳利。
  馮玨還沒回答,唐子征已經歎了口氣,搶白道:“皇上,這年頭寡婦改嫁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皇上別忘了我娘也是寡婦改嫁。”當初他那個攝政王爹還是皇上時,就已經下令從此不再興建貞節牌坊,而且鼓勵寡婦改嫁。
  “我當然知道,我並無貶低寡婦的意思,我只是……”
  外頭突地傳來動靜,馮玨回頭看了一眼,說道:“皇上,衙役到了,不如讓我先處理這事。”
  藺少淵擺了擺手,馮玨隨即朝外走去,讓衙役將已被捆綁起來的個男人押走,再走到灶邊,對著方靜予道:“等會兒你隨我上府衙一趟,沖著今天這事兒,我會讓你回到文家。”
  方靜予錯愕地看向他,沒想到他竟然要助她回文家。
  能回文家是好事,可問題是他們孤兒寡母再回文家,就怕……
  像是看穿她的擔憂,他又補充道:“你別擔心,我也會暫時住進文家,直到將文二爺定罪為止。”
  方靜予不禁傻眼,不知道他到底要用什麼名義住進文家。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馮玨定定地看著她,說得自信。
  他怎麼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心事,她不須開口,他就能意會,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就聽從他的安排。
  去到府衙,知府立即開堂,審問之下,竟是文二爺之妻張氏所為。
  馮玨冷笑了聲,確定了王正清想使兩面手法,一方面安撫他,一方面派人通知文又閑,讓張氏出面頂罪。
  等了兩刻鐘,張氏來到了衙堂。
  張氏一進衙堂就跪了下來,又哭又鬧的。“大人,民婦認罪,可民婦沒要做什麼,不過是讓人砸她的鋪子,嚇嚇她罷了,誰要她像個狐媚子,有意勾搭自個兒的小叔,民婦吞不下這口氣。”
  “二嬸子,你可別血口噴人!”方靜予當堂怒斥。
  “我可是親眼瞧見的,他勾搭你,你也順著他,這算什麼?根本就是亂了倫理,這事要不是大人傳我上堂,我還真不知道要找誰說去!”說完,張氏抓著手絹哭天喊地了起來。
  王正清被她的哭聲擾得頭都疼了,他看向馮玨。“馮二爺,依我看,既然無人受傷,鋪子也無損害,不如這事就這般私了,要不這妯娌這般鬧開,總是難看。”
  “誰難看呢?”馮玨噙著笑。“她想哭,就讓她哭,我倒要瞧瞧她能哭多久。”
  以為讓個婦人上堂演著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事就能私了,豈有這般容易?他還沒算她血口噴人,損方靜予清譽的帳呢。
  張氏抬起梨花帶雨的俏顏,直指著馮玨。“大人,你瞧瞧,她馬上就勾搭上這個男人了,要這男人給她出口氣,這般欺負我,大人,你要替民婦作主……”哇的一聲,她哭得更是驚天動地。
  “馮二爺……”王正清是真的被吵得頭都痛了。
  “她說文二爺勾搭嫂子,大人,這罪該要怎麼判?”馮玨似笑非笑地道。
  “這……”
  “是她順著我家老爺,是她的錯,我家老爺哪裡有罪?”張氏尖聲喊道,接著又對衙堂外看熱鬧的百姓哭喊道:“那個女人心思不正,勾引我家老爺,要害我家老爺犯下逆倫之罪,都是她……”
  方靜予粉拳握得死緊,不敢相信她竟然毀她清譽至此。
  “大人,還不掌嘴?何時衙堂裡允許如此喧鬧不休了?”馮玨眸露陰戾地道。
  王正清聞言,也知道張氏真是演得太過,只能怒拍驚木堂,喝道:“張氏,衙堂上豈容你哭鬧,再不收斂,掌嘴伺候。”
  張氏聞言,收了淚水,悻悻然地閉上了嘴。
  “文家將文大夫人給趕出府一事,大人何不趁現在一併給審了?”馮玨涼涼地又道。
  王正清頭痛極了,氣惱文又閑真是個不會辦事的蠢蛋,才會累得他進退維谷,既然如此:“馮二爺,這事倒是不必審了,文家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趕文大夫人出府,文大夫人隨時都能回文府。”
  張氏難以置信地瞅著王正清,心知他話都說出口了,根本沒有轉圜餘地,不過這樣也好,一次徹底了斷,彼此都覺得痛快。
  然而,張氏沒料到的是,馮玨竟然護送方靜予回文家。
  文又閑從屋裡迎了出來,滿臉愧疚地道:“嫂子,你終於肯回家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真不知道要用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了。”
  方靜予淡淡地瞅著他,連應聲都懶。
  為何總是有人能夠睜眼說瞎話?分明是他趕她離開,怎麼現在像是她私自離府一般?“文二爺,如果我沒記錯,我初上文府時,你說文大夫人是去廟裡祈福。”馮玨毫不客氣地紮了他一針。
  文又閑的臉漲得發紅,態度更顯得卑微了。“其實是我不清楚嫂子的去處,只好隨便找了個理由。”
  “你不知道文大夫人的去處,尊夫人倒是清楚得緊,你該向她打聽的。”馮玨說得譏諷,一點情面都不給。
  文又閑陪罪的笑都快僵住了,但仍努力忍著氣。“內人我會好生管教的,我要是知道她會做這些事,豈可能不阻止?”
  今兒個他唯一錯的,就是錯在他低估了馮玨插手的程度。
  就算他是大哥的友人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吧,畢竟大哥都已經死了,他竟然還打算查大哥的死因……
  “這樣吧,為了避免尊夫人又誤會文大夫人勾搭你,我呢,就在文府叨擾幾天,好好瞧瞧到底是誰勾搭了誰,又是誰犯了逆倫之罪。”
  方靜予驀地抬眼,不敢相信他竟是用這樣的理由留在文底,他是認為他們會對她下手嗎?
  文又閑張了張口,本想拒絕,可是又想著若是不答應,反倒顯得自個兒心虛,只好允了,並差來總管領著他前往客房。
  方靜予則是帶著兒子回到以前住的院子。
  待人一走,張氏從廳外走進,心急的問:“老爺,這樣怎麼成?”
  文又閑把她給拖回屋裡,將門窗都關嚴實了,劈頭就罵道:“你到底在搞什麼,什麼逆倫之罪?你到底在堂上說了什麼鬼話?”
  “我……”她囁嚅著將堂上的事說過一遍。
  他怒瞠著眼。“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居然還敢在公堂上胡亂說話?”
  王知府特地派人通報,他便知道馮玨和王知府是有交情的,王知府屆時要往哪邊倒還不知道,她竟然還給他找了這麼個大麻煩,他到底是娶了個什麼樣的蠢妻!
  “不然要怎麼辦?要我摸摸鼻子認罪?”張氏不服地罵回去。
  “你乖乖認了罪,大不了就是花錢消災,可是被你這麼一鬧,情況變得更複雜、更麻煩,現在倒好,人家堂而皇之地住進來,你要我怎麼趕人?”他可是皇商啊,想要斷他文家命脈,難嗎?
  當初馮玨上門後,他便差人要將方靜予拾擄回來,可偏偏要死不死的,硬是教馮玨給遇上了,而後他們又去了豐水莊,他差人盯著動靜,卻進不了莊子,厘不清馮玨帶她上豐水莊又是為哪樁。
  但不管怎樣,能將方靜予帶回,讓她躺在床上說不了話,對他而言就是最安全的做法,可誰知道馮玨像是早猜到他的心思,派人盯著鋪子,害他人沒擄成,反倒引發這一連串的麻煩。
  “要不然,咱們想個法子弄死她,再嫁禍給馮二爺。”張氏突道。
  “你傻了嗎?!你的腦袋能不能好好想想,他可是皇商,他要是出事,宮中難道會不聞不問?再者,他馮家現在在聖駕面前可是春風得意得很,又有常寧縣主和攝政王當靠山,你是想死了才敢動他!”文又閑真想掐死她,老是出一些傷己又無用的餿主意。
  “要不然你說要怎麼辦嘛,難道真要讓他住下來,好讓他查出大哥的死因,把你給揪出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在為誰心急、為誰慌!
  “他就算想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他要是買通了王知府,將計就讓地定你罪呢?”張氏幽幽地道。
  文又閑往榻上一坐,愁眉不展,陷入沉思。
  “你要知道那個馮二爺可不是什麼君子,他真想要弄死你,還難嗎?”張氏撇了撇嘴,朝方靜予所居的東方吐了口口水。“也不知道那個狐媚子是怎麼媚惑人的,就連馮二爺這種男人也拜倒在她裙下。”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在堂上一真替方靜予那個賤女人說話,我愈是罵方靜予,他的臉色愈冷,不就是為她出頭?”一想到方靜予,她就一肚子火,憑什麼兩個都是方家的媳婦,卻只有她受到公爹婆母的疼愛?她好歹是燈商千金,可她方靜予不過出身農戶,拿什麼跟她比?
  文又閑沒理睬她的怒火,細細地將她的話想過一遍,突地用力一拍手。“原來如此,要是如此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
  “什麼說得通?”張氏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馮二爺確實看上方靜予了,而且恐怕是在之前就看上的,否則他何必替她出頭?美其名是為了大哥,可分明就是為了她,我甚至懷疑,當初大哥會將莊子的農作賣給馮玉,肯定就是他牽線的,如今他知道大哥死了,就是為了方靜予來的。”說完,他為自己的完美推論感到滿意。
  “那又如何?”
  文又閑橫她一眼,惱她是個沒腦子的。“那又如何?咱們正好拿方靜予來引誘他,要是他倆事成,咱們就看他如何反應,如果他顏面有愧,咱們就助他一臂之力,將方靜予送給他,只要寡婦改嫁,文羿就沒道理繼承文家家產。”
  “但他要是理直氣壯呢?”
  “哼,那咱們就上官府告他們私通,告到他身敗名裂。”
  “這哪算是私通,大哥都死了。”
  “嘿,你別忘了,當初你不就是懷疑方靜予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大哥的種,才會對外說孩子早產。”
  “但……她也不可能搭上馮二爺吧。”
  說起這事張氏就有滿腹的怨懟,當初好不容易才將方靜予給攆走,可偏偏她失蹤了四個多月後,竟然叉讓大哥給找了回來,這也就算了,偏偏成親後就傳出有喜,這實在讓她嘔極了!
  瞧瞧她都成親多久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可偏偏方靜予和那病癆子大哥有了喜,再仔細算算時間,這分明是成親前就懷上的,可大哥向來講禮,豈可能行事如此出格?她能不懷疑是方靜予在外頭懷了野種再回來嗎?
  “就算不是私通,他與寡婦有染就是出格,接下來就由著咱們便編派他罪名,借此要脅他,他還能不從嗎?咱們還能要他牽線拿到幾筆買賣,有皇商當靠山的買賣,咱們還需要煩惱什麼?”
  只要他運用得好,這可是一箭多雕的好法子。
  “老爺,你果真聰明。”張氏不禁讚歎道。
  文又閑斜勾起唇,直覺得這買賣是穩賺不賠的,他真是聰明。
  “娘,咱們真的要住在這兒嗎?”文羿坐在床上,問得很無奈。
  “你不想回來?”將衣物擱進紫檀櫥裡,方靜予回頭問道。
  “想,可是我討厭叔叔。”
  方靜予歎了口氣,坐到兒子身旁,摟著他。“放心,不會有事的。”
  “可他要是又不給咱們月銀,咱們要怎麼過活?”文羿小小年紀早已看清文又閑的真面目,更惱火的是活兒都是娘在做,錢全教他們攢在手裡,不公平。
  “羿兒,你別擔心,娘有辦法的。”話是這麼說,她心裡卻沒個底。
  “娘能有什麼辦法?”文羿愁著小臉,像是想到什麼,又突地笑開來。“對了,馮叔叔要住上幾天,他肯定有辦法,我去跟他說。”
  “別去。”方靜予一把拉住他。
  “娘?”
  “這是咱們文家的事,不能讓個外人幫忙,這樣只會讓事情愈來愈複雜。”
  “可是我覺得馮叔叔是個好人”
  方靜予輕點著他眉間的皺摺。“羿兒,正因為馮叔叔是好人,所以咱們更不能害了馮叔叔,是不?”
  “可是……”
  文羿還是有聽沒有懂,想再據理力爭時,茱萸端著茶水入內。
  方靜予抬眼望去,就見茱萸臭著臉,她正要詢問怎麼了,便見她後頭跟著……“芝蘭。”
  “夫人。”芝蘭怯怯地喊著,站在門外不敢踏入。
  “進來呀,杵在那兒做什麼!”
  “夫人做什麼讓她進來?像她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根本就不該再讓她踏進這屋子一步!”茱萸憤憤不平地道。
  茱萸之所以會這般生氣,不是沒有原因的。原本她和芝蘭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兩人本是情同姊妹,無話不說,當初二爺要趕她們母子倆離開時,她二話不說地跟著走,芝蘭卻選擇留下來。
  像這種只能共享福不能共患難的人,她壓根不想再理會。
  “茱萸,別這麼說,你也知道芝蘭是家生子,她怎能跟咱們走?”方靜予起身將芝蘭給拉進房內。“她的爹娘都在這裡,如果她跟著咱們一走了之,二爺要是拿她爹娘撒氣,那可怎麼好?”
  茱萸緊抿著嘴,事實確實如此,可是當初芝蘭連掙扎都沒有就決定留下來,甚至一點姊妹情分都不顧,她就是吞不下這口氣。
  “夫人……”芝蘭長得極為秀麗,噙淚的眸是喜也是悲,仿佛喜她諒解她,又悲自個兒不曾共患難,一雙眼會說話得很。
  “好了,沒事,倒是你待在這兒,二爺他們沒有刁難你吧?”其實方靜予想知道的是張氏有無刁難她,畢竟她長得好,二爺那般貪戀美色的人,要不是張氏管得緊,現怕早就納妾無數,又豈會放過府裡的丫鬟。
  “我很好。”
  “你當然很好。”茱萸冷冷地嘲諷了一句。
  “好了。”方靜予沒好氣地道。“芝蘭,都過去了,你也別擱在心上。”
  “夫人願意讓我再回到你身邊伺候嗎?”芝蘭怯怯地問。
  “當然願意,既然你來了,我這兒有些東西,你幫我收拾吧。”
  “是。”芝蘭俐落地拿起擱在床邊的包袱,分門別類地放到櫥櫃裡。
  方靜予故意發派工作給她,回頭極不認同地看了茱英一眼。
  “夫人,你該端出架子的,有些人你一味姑息,到時候肯定會爬到你頭上。”
  “你別爬到我頭上就好。”方靜予沒好氣地戳了她的額頭一下。
  “夫人,我說真的。”茱萸簡直快噴火了。
  方靜予受不了的搖搖頭。
  芝蘭整理好東西後,走了過來。“夫人,我忘了跟你說,二爺說晚上設宴要招馮二爺,還要向夫人賠不是,請夫人出席。”
  “說那什麼話,咱們跟馮二爺非親非非故,怎能要夫人與他同席?”茱萸想也沒想地罵道,十足的潑婦嘴臉。
  芝蘭瑟縮了下。“我也不明白啊,二爺要我傳訊的。”
  “不去。”方靜予淡聲道,“芝蘭,你就跟二爺說,非親非故,不得同席是為禮,相信二爺會明白的。”
  芝蘭應了聲後,便乖乖回訊去了。
  “二爺到底在想什麼?”茱萸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方靜予沉默不語,這事要是細細地往裡頭想,就會覺得文又閑是變相在撮合她跟馮玨,可他為何要這麼做?
  難道……他察覺什麼了?
  不成,她得要想個法子讓馮玨離開,否則這事鬧開了那可是兩敗俱傷。
  文家的大廳,馮玨僅吃了兩口便擱下筷子。
  文又閑見狀,忙道:“馮二爺,是不是這菜色不合你的胃口?”
  “是啊。”尤其陪吃的人長得那般猥瑣,教他完全沒了食欲。
  文又閑呆了下,沒想到他竟回得這般直白,照理說一般人都會客套下,他倒是壓根不客氣。
  “既是如此,我再差人備一些菜。”
  “不了,文二爺有事儘管忙去,無需特別招呼我。”馮玨毫不客氣地起身。
  文又閑趕忙跟著起身,喊著外頭的小廝,“春煦,還不領著馮二爺回客房。”
  “這邊請。”春煦恭敬地道。
  馮玨本是要拒絕,但還是舉步跟著小廝走,轉過了長廊,走了一段小徑,他立刻察覺這並非通往客房的路,不過他仍舊不動聲色,直到靠近一座院落,他聽見了細微的聲響,聽見了她的笑聲,他突地一頓。
  “馮二爺,往這邊走。”春煦發覺他沒跟上,刻意回頭招呼著。
  馮玨看了他一眼,再繼續跟上,就發現他所暫宿的客房竟然和這院落只一牆之隔,如今小廝則是帶著他朝那院落而去。
  文又閑是這般心細如發的人,揣測得出他和來福之間的情分?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他小覷他了。
  進了院落,便見茱萸、文羿和她正在亭子裡用膳,三人說說笑笑的,好不開心。
  聽到腳步聲,方靜予和茱萸同時循聲望過來,方靜予神色一凜,還未開口,茱萸便已雙手叉腰開罵——
  “春煦你這個狗東西,是誰要你帶著外人踏進夫人院落的?!”
  “茱萸姊姊,是我該死,是我一時帶錯了路,我現在就走,馬上就走。”春煦唱作俱佳地自打兩個巴掌了事,隨即回頭道:“馮二爺真是對不住,都是我的錯,是我帶錯了路,咱們得往這兒走。”
  馮玨懶賴地睨他一眼,似笑非笑。既然文又閑有心試探,他就順藤摸瓜,厘清楚那個蠢蛋在算計什麼。
  “無妨,我正巧有話想跟文大夫人說。”
  “那小的先退下。”春煦溫順地一路退到院落門處,耳朵拉得尖尖的。
  方靜予瞅著他,心忖著要怎麼提點他,懷裡的兒子已經跳下,朝他跑去。
  “馮叔叔。”
  馮玨蹲下身,一把將他摟進懷裡,不住地打量著他。
  文羿的面貌八成像足了她,可是如今再仔細瞧,他總覺得這孩子也像了他幾分……他該是他的兒子吧,儘管她未親口承認,他卻已經如此篤定。
  “馮叔叔用膳了嗎?”文羿討好地可道。“我跟娘正在用膳,馮叔叔要不要一道?”
  文羿打定主意了,現在的他還太小,根本保護不了娘,但馮叔叔不一樣,他很高大,身子骨又好,有他在,壞叔叔肯定不敢再苛待娘。
  方靜予一聽,暗自氣惱。“羿兒,別胡說,你馮叔叔……”
  “我餓了。”馮玨打斷她的話。“文二爺說是為了賠罪,備了一桌菜,可惜壓根不合我的胃口,嘗了兩口就食不下嚥,而這兒……萊菔餅真香。”
  聽他這麼說,方靜予就算再不願意,也說不出趕人的話。
  “馮叔叔真有口福,今兒個娘煎了十幾抉餅,外酥內脆,絕不是外頭那些鋪子可以比的,我敢說我娘的手藝是天下一絕,絕對無人能出其左右。”文羿小年紀能言善道,舌粲蓮花,十足的商人本性。
  馮玨被他逗笑了,將他摟得更緊。
  如果文羿真是他的兒子,他定會好生疼他,絕不會如他爹待他這般。
  “欸,這這這位是……”從小廚房走來的芝蘭,驚詫院落裡竟多了個男人,而且他身形高大,豐神俊秀,教她不禁看直了眼。
  “芝蘭,他是皇商馮二爺,是大爺的好友,來看看羿兒的。”哪怕于禮不合,方靜予還是大略介紹,假裝他出現在這裡不算太出格。“既然馮二爺餓了,芝蘭,你就將那盤萊菔餅給馮二爺吧。”
  芝蘭被他迷得出神,走了兩步不知道踢到了什麼,手中那盤萊菔餅直接喂了沙。“啊!”
  茱萸橫眼瞪去,氣惱她怎麼在這當頭如此笨手笨腳。
  “無妨,廚房裡還有。”
  “我去拿。”芝蘭趕忙小碎步離開。
  “如果馮二爺不介意,這盤萊菔餅可以先用。”方靜予指著石桌上的萊菔餅,順手要將兒子抱回來,豈料兒子竟別過臉不理她。
  “叔叔抱比較高。”而且叔叔很有力氣,單手就將他抱得高高的。
  “羿兒,你不下來,馮叔叔怎麼用膳?”方靜予板起臉道。
  文羿一想,隨即從馮玨身上滑了下來,投入娘親的懷抱。
  馮玨踏進亭子裡,笑意始終淺淡的掛在嘴邊,嘗了口萊菔餅,他更加打定主意——他要將屬於他的都搶回來!等他將文又閑處置好,再來好好問她,為何明明記得他,卻要欺瞞他?
  方靜予瞧了他一眼,將文羿交給茱萸,朝茱萸使了個眼色,茱萸隨即明白她是有話要過馮玨說,便牽著文羿朝廚房而去。
  “少爺,咱們去瞧瞧廚房裡還有多少萊菔餅,總不能教馮二爺餓著了,對不?”她還要順便去廚房擋著芝蘭,免得她聽見他倆的交談。
  馮玨看著茱萸離去,便知道她有話對自己說,搶白道:“你要說什麼?”跟他坦白嗎?肯定不是,他若不逼她,她是決計不會老實說的。
  方靜予抿了抿嘴,盡其委婉地道:“你……馮二爺,此處非久留之地,我看你還是先離開吧。”
  “為何?”他吃完一塊餅,又拿起第二塊。
  “因為我怕二叔會使計對付你,你還是儘早離開。”
  “就憑他?”他哼笑了聲。
  方靜予皺起眉頭。“馮二爺,容我提醒你,光是你人在這兒就極不尋常,要是教人撞見,可是會毀了我的清譽。”
  “是啊,很明顯的文二爺就是要我毀了你的清譽。”而他也很想知道文又閑的下一步會怎麼走。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是……”
  “我想見你。”他淡聲道,仿佛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
  “你為何想見我?我跟你之間……”難道他直到現在還不放棄?
  “我說過,我要找出文大當家的死因,把該他的拿回來。”他心裡藏著惱意不發作,可他真的惱火她一直將文大當家擱在心上。
  他已試著要放下她,可她不該教他察覺,她極可能打一開始就對他演了出荒腔走板的戲,教他以為她真的忘了他,但更可恨的是,她佯裝遺忘,極可能是因為她對文大當家傾心。
  穩住心緒,他告訴自己,如今只要確定文羿是他的兒子,哪怕她是羅敷有夫,他也要將她搶回來。
  這話聽似極有道理,可她真的不知道為何大爺會聯繫上他。“馮二爺,我從未聽外子提及你,為何你能對外子如此重情?”
  外子兩個字聽在馮玨耳裡刺耳極了,教他頓時沒了食欲。“文大夫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忘了我曾讓你瞧過文大當家托人捎給我的信,也忘了許多不該忘也不能忘的事。”
  她愣了下,直覺他話中有話,可她自認偽裝得毫無瑕疵,他不可能察覺,她移開眼,避開他灼灼如炬的目光,這才又道:“能否請馮二爺把信交給我,讓我看看外子到底寫了什麼。”
  “成,到我房裡去。”
  “你——”這句話簡直是在輕薄她,難道他還沒記取教訓嗎?
  馮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笑的,我沒帶在身上。”
  “馮二爺請自重。”她咬牙切齒地道。
  他笑得慵懶,仿佛將她激得炸毛,他就覺得愉快。“說笑罷了,文大夫人。”
  方靜予皺緊了眉頭,總覺得文大夫人這幾個字出自他口聽起來分外地重。“既然馮二爺已經飽餐一頓了,還是離開吧,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離開他太久,久到她快搞不懂眼前展露的是他的本性,還是她根本不曾認識過他。
  馮玨從善如流地起身,卻是走到她身旁,低聲道:“文大夫人,既然文二爺有意藉著撮合咱倆圖謀某事,咱們何不合演一齣戲,探探他的虛實。”
  他說話時,熱氣吹拂在她耳際,教她不自覺紅了臉,她微惱地道:“馮二爺,貞節對女人而言猶如性命,哪怕是假戲,我也不演。”
  “是假戲嗎?”他低聲呢喃。
  聞言,她心弦一震,驀地抬眼,對上他那雙噙著憂傷的墨眸,那眸色如刃,仿佛將她的心剖開,讓藏在心底的秘密全都瞧得一清二楚。
  她倉皇地別開臉,心緒慌亂不已。
  “要不你說,你有什麼法子能夠定文二爺的罪?”
  感覺他退開了些,方靜予單手撫著胸口,瞪著桌面道:“這就不勞煩馮二爺了,我會自個兒想辦法。”
  “你如果有辦法可想,就不會被趕出去了。”馮玨冷笑道。
  “你!”
  “文大夫人,給我個機會好生報答文大當家吧。”
  “報答?”
  “是啊,這份恩情,不管怎樣,我是一定要還的。”文大當家這般護著她,她至今還活得好好的,還寬宏大度地讓文羿降生下來,光這兩點,他就該不計代價地報答他。
  “他哪可能施恩於你?”她笑得苦澀。
  他可是皇商,身份那般尊貴,哪裡還需要他人施恩?
  “他保全了我最重要也最想要的人,哪怕讓我一無所有,我也要還這份情。”馮玨隱晦地低聲道,不盼她聽懂,只盼她能再看看他,可憐如他,至今還等著她。
  方靜予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總覺得心裡亂紛紛的。
  下一瞬,馮玨已經退開數步遠,狀儀漫不經心地道:“多謝招待,馮某先走一步。”
  她坐在原地不動,心失序的跳著。
  為什麼他就這般癡情?他要她做什麼?她已經嫁人,進了文家的族譜,她根本高攀不上他……要是他繼續強求,恐怕會連累他落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他為什麼就不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8-6-23 00:1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文羿中毒】

  經春煦回報,得知馮玨和方靜予之間真有曖昧,文又閑不禁喜出望處,然而連著幾天,哪怕經過方靜予的院落,馮玨再也沒有踏進去過,教他不禁又開始發愁。
  就他對方靜予的認識,她只忠於太哥,想要再看上其他男人,恐怕不容易,所以給馮旺吃了閉門羹,或者是她惹得馮玨不快了,才會教馮玨再也沒踏進她的院落,再這樣下去,他的計畫要怎麼進行?
  不成,這可是千載難逢可以拉攏他的機會,怎能錯過,他得再想個法子不可。
  於是,他決定去找方靜予。
  “染福莊的萊菔出了問題?”聽完文又閑道明來意,方靜予只這麼一問。
  “是啊,薛管事說新栽的萊菔全都枯了葉。”文又閑憂心忡忡地道。
  “新栽的萊菔?”
  “是啊。”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怎能還栽萊菔?”
  文又閑愣了下。“可問題是這批貨是昆陽城一個糧商要的,要是出了問題出不了貨,可是會砸了咱們文家的招牌。”
  “這是誰去說的活兒,就交給誰去處理,我說了這時分不能再栽萊菔,就算栽了也一樣活不了,你找我也沒用。”方靜予神色嚴厲地道,一點餘地都不給。
  先前她去找薛管事要萊菔,他死活不給,原來是那批萊菔早就運送出去,這才急著要再栽一批……說過多少回了,田土得要休耕,不給田土休養的時間,來年的農獲怎會豐收?打從大爺倒下之後,二爺就不准她再插手莊子的事,偏偏他什麼都不懂,還敢如此胡亂瞎搞。
  最終,文又閑悻悻然地離開了,他倒不是惱那批萊菔的損失,而是她死活不去染福莊,他又要怎麼製造機會讓馮玨跟著前往,好成就一樁美事?
  “二爺走了?”茱萸端著茶水走來。
  “嗯。”方靜予應了聲,還氣著。
  “二爺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來找夫人?”多年相處,茱萸光是瞧她的臉色就知道她氣得不輕,趕忙給她倒了杯茶。
  方靜予將來龍去脈說過一遍,直覺得那些田地全都被糟蹋了。
  “可夫人強硬地拒絕了二爺,二爺不會借此找麻煩?”
  “由著他。”方靜予呷了口茶後問:“羿兒呢?”
  “在房裡習字,可今兒個不知怎地,用過早膳之後就覺得他有些蔫蔫的。”
  “是嗎?”
  “倒是馮二爺近來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好些時候沒瞧見他了。”
  “他是皇商,大江南北地跑,怎可能一直待在這兒。”
  “可他不是允了說要查大爺的死因嗎?”
  “這事難辦。”
  “那倒是,我怎麼都想不透大爺在咱們的照料下,身子會一天比一天還差,咱們甚至都在小廚房準備膳食,怎麼還會出問題?”茱萸輕搖著頭,就是想不透。
  方靜予默然不語,假設大爺不是中毒而死,那麼真正的死因呢?如果是毒,又怎麼下手的?大夫嗎?
  “夫人、夫人不好了!”
  突地聽見芝蘭的喚聲,方靜予擱下茶杯循聲而去,就見芝蘭從文羿的房裡跑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方靜予抓著她問道。
  “少爺突然吐血了,倒在案上!”芝蘭驚魂未定地道。
  方靜予嚇得瞠圓了眼,快步進了房,果真見文羿倒在桌上,她一把將他抱起,直覺得他渾身冰涼,連帶的她的心也快涼了。
  “大……大夫,夫人,我馬上差人去找大夫!”茱萸也嚇得慌了。
  方靜予緊緊抱著兒子。“不,去差人備馬車,咱們去醫館。”
  不能拖,況且她才剛得罪了二爺,就怕他表面答允找大夫,可暗地裡不讓人去找,她不能冒一點風險,她寧可自己去找大夫。
  “夫人,我馬上去差人準備。”芝蘭喊著,已經一溜煙地跑了。
  茱萸見血染上了方靜予的衣襟,再看向文羿毫無血色的臉,趕緊從櫥子裡找了件夾襖蓋在他身上。“夫人,讓我抱吧。”
  “不,我來就好。”話落,方靜予抱著文羿往外跑,跑了幾步就覺得胸口發痛,可是她不敢停下腳步,怕會害得兒子再也醒不過來,可是當她來到大門口時,卻沒瞧見馬車,隨即對著守門的小廝吼道:“去備馬車,快!”
  小廝涼涼地看她一眼。“大人,二爺兩刻鐘前出門,沒有馬車了。”
  方靜予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兩刻鐘……兩刻鐘前文又閑還在她院落裡!
  但她不敢拖延時間,連忙抱著兒子往外跑。
  “夫人,換我抱吧。”茱萸緊跟在身旁,瞧她臉色灰白得嚇人,就怕文羿一倒她也跟著倒下。
  方靜予沒吭聲,緊抱著兒子跑到十字大街,正要穿到對街,一輛馬車突地從左側停在她面前,她正要繞到前頭,卻聽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
  “文大夫人,發生什麼事了?”
  車裡探出頭的是馮玨,一掀簾見她身上沾血,他隨即跳下馬車,卻見她抱在懷裡的文羿奄奄一息。
  “上來,搭我的馬車過去。”馮玨強勢地從她懷裡搶抱過文羿,拉著她要上馬車,見她動也不動,他不免感到氣惱。“都什麼時候了,還要顧及那些迂腐禮教?”
  方靜予頓了下,隨即拉著茱萸一道上了馬車。
  “爾剛,到蒙御醫那兒。”
  “是。”
  坐在馬車裡,方靜予緊盯著兒子,不斷地輕拍著他冰涼的臉頻,好怕他就這樣沉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
  “肯定會沒事的,你別胡思亂想。”馮玨安撫著她,也一併安撫自己。
  天曉得他有多驚恐,抱在懷裡的文羿像是快沒了氣息,隔著衣料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意。
  好他個文又閑,竟然連他的兒子都敢算計,這筆帳可有得算了。
  一到蒙御醫的住所,差人通報的同時,馮玨已經領著方靜予和茱萸踏進屋內大廳候著。
  待蒙御醫急步而來,就見馮玨鐵青著臉。“馮二爺,真是多年不見,你這是……”
  “大夫,求你救我兒子,他不知道怎地突然嘔了口血後就昏過去了。”方靜予焦急地道。
  蒙御醫側眼望去。“姑娘……”啊啊,他明白了,原來是他們的兒子出事了。“馮二爺,請將孩子抱進診間。”
  馮玨快步跟在他身後,將文羿擱在診間裡的床上。
  蒙御醫靜心診脈,長指在文羿的腕上點了點,按了又按,突地像是清楚了病因,隨即起身喊道:“來人,趕緊到藥房取救命丸,快!”
  外頭的小廝應了一聲,立刻領命而去。
  “大夫,他到底是怎麼了?”方靜予驚惶地問。
  救命丸……到底是什麼狀況才需要用到救命丸?
  “夫人不必擔心,令郎是中了毒,是什麼樣的毒,一會兒我細診才能確定,先服用救命丸穩住心脈就沒事了。”
  “真的嗎?”方靜予先是安心了些,但一想到毒……怎麼可能?
  “放心吧,夫人,這算不得什麼大事。”跟宮裡相比,這麼一丁點毒太微不足道了。
  小廝很快的取了藥來,蒙御醫從瓷瓶裡倒出一顆,丟進杯裡和著水,扶著文羿讓他一口一口飲下,讓他躺好後,蒙御醫閉著眼細心診脈,好半晌才睜開眼。
  “如何?”馮玨沉聲問
  “馮二爺,這是附子毒,就跟當年夫人中的毒是一樣的。”蒙御醫說著,看向方靜予。
  方靜予喉頭緊縮,正要解釋,馮玨已經快一步道:“蒙御醫認錯了,這位是文大夫人,不是我的來福。”
  “咦?那這個孩子……”
  “自然是文大夫人的親兒。”馮玨說得隱晦卻也得體。
  “那馮二爺跟她……”蒙御醫並不想問得那般詳實,實在是眼前這陣仗太過吊詭。
  “蒙御醫,這孩子該怎麼醫治才好?”馮玨索性轉了話題。
  “附子毒倒好解,也慶倖服用的量不至於太多,不過這孩子因為常年食毒,脾胃有傷,得要好生養著,往後才不會落下病根。”
  “常年食毒?”馮玨和方靜予異口同聲的驚問。
  “是啊,就跟……馮二爺那位來福姑娘是一樣的症狀。”他當年之所以能在宮中待到榮退,實在是他眼力太好反應太快呀。“依這症狀,沒個一年,也有半年的時間了吧。”
  馮玨聞宣,拳頭握得死緊……竟然有人敢喂他的妻兒毒!
  一雙冰涼的手突地握住他的手腕,他疑詫地抬眼,就見她神色緊張地道:“大夫,求你替他診診脈吧。”
  她們一直只用小廚房備膳,但羿兒都中毒了,難保曾在她院落用過膳的他不會中毒。
  “嗄?”蒙御醫困惑的低呼。
  就算他眼力很好,反應很快,可方才這兩人還急著撇凊關係,如今她又如此關心馮二爺,這是哪招呀,到底要他怎麼應對?他已經老了,不必再這樣折騰他了吧。
  馮玨側眼望著她,看出她眸底的擔憂和惶然,要不是茱萸就在她身邊,他肯定緊緊將她摟進懷裡。
  她對他並非無意,對吧?否則她又何必擔心同在文家的他可能也被喂了毒。
  忖著,瞥見她袖品滑至肘間,近手肘處戴著一隻銀鐲,那鐲上雕著天竹與瓜藤……像是心有靈犀,方靜予側眼看向他,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頭一窒,趕忙放下手,朝蒙御醫欠了欠身,收拾好驚慌才道:“還請大夫替他診診脈。”
  她表面上故作鎮定,心裡卻難掩慌亂,他瞧清了手鐲上頭的雕紋了嗎?認出這是他相贈的那只銀鐲嗎?
  最終,馮玨還是讓蒙御醫診了脈,不過脈象強而有力,沒有一丁點中毒的症狀,反倒是方靜予和茱萸的脈象都出現了中毒之症,但毒性不若文羿體內的來得兇險,喝點解毒湯就不礙事。
  “文大夫人,借一步說話。”
  坐在床畔守著兒子的方靜予聽聞,朝門口望去,向茱萸囑咐了幾句,便跟著馮玨到了外頭。
  她始終垂著臉,心想要是他認出了銀鐲,有所聯想,她也有說法可以遮掩過去。
  “可有眉目?”
  “咦?”
  “我說,文羿中毒一事,你有什麼想法。”馮玨歎了口氣,不想戳破她心神不寧許是怕被他看出端倪,就算他真看出端倪,也不會挑在這當頭揭底。
  那只銀鐲是他送給她的,只因他看中了雕飾的意境,而她,現在是否知曉那雕飾藏著的寓意?
  知曉他沒瞧清銀鐲,她莫名有些失,更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收拾好這複雜的心緒,她搖了搖頭,回道:“我也想不透,回文家後我們完全不吃府裡備的膳食,食材是我自個兒挑的,膳食是我自個兒做的,平常也沒有其他小廝丫鬟進我的院落,我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
  馮玨想了下,又問:“當初文大當家身子漸虛弱時,是否就是吃著府裡的膳食?”
  “一開始是,可後來我覺得不對勁,所以就在小廚房準備膳食,就連藥都是我親手熬的。”她是想起當初她在豐水莊時,曾聽郝多兒提起大夫診出她身上有毒,才因而聯想到是文二爺下毒,所以能避時她一定避,儘量自個兒煮食。
  “若是如此,當初文大當家離世時,文二爺沒趁機咬你一口,說是你下毒毒死了文大當家?”
  方靜予抬眼瞪他。“你這般認為?”
  “當然不,但依照文二爺的性子,這是絕佳的嫁禍機會,他為何不用?”
  “他曾說過,但他也說了,只要我離開文家,他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事實上我猜想,八成是因為族中長輩會為了子嗣問題代而照顧文羿,只要文羿還在,家產他是獨吞不了的,而在外子甫離世之際,他總不會蠢得再對我們母子倆下手,所以才會開了條件讓我自行離開。”
  馮玨輕點著頭,如此一來就說得通了,但這事一旦開審,恐怕文又閑會緊咬這點不放,屆時反倒會教她涉險。
  換言之,那個混蛋為了一己之私逮著機會便對大房的人下毒,只要將大房的人除盡,家產自然是落進他手中。
  看來,尋找罪證的方式恐怕是行不通的,他必須另謀出路。
  “可這事真的很古怪,我想不通羿兒為什麼會中毒。”方靜予懊惱極了,偏偏她想不出哪個環節有問題。
  “準備膳食時,你一定都在廚房?”馮玨問道。
  “不,有時我會讓茱萸或芝蘭看著火候。”
  “芝蘭?”
  “那日你到我院落時,那個將萊菔餅連盤打翻的就是芝蘭,她是文家的家生子,從小就發派在我身邊,與我情同姊妹。”她這麼說他必定清楚,畢竟芝蘭長得好,見過她的容顏,少有人能將她忘懷。
  “既是情同姊妹,怎麼你離開文府時沒帶著她?”他隱約記得那天確實多了個丫鬟,但並沒有仔細瞧對方的長相。
  “她是家生子,爹娘都在文家,要是跟我走,豈不是擺明瞭和我同一陣線,到時候不就會連累她爹娘?”
  馮玨微揚起眉,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也許可以找她試探試探。
  “你該不會是懷疑她吧?”
  “凡事要嚴謹些,這年頭爹娘都能賣子女了,出賣姊妹,難嗎?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不見得是對的,但總是個線索。”
  “你要試探她?”
  “對。”
  “怎麼試探?”
  馮玨好笑地瞅她一眼。“我心裡還沒個底,反倒是你,依我看……不如咱們就先試試,往後我吃什麼,你跟著我吃什麼,也許如此就能厘清我的揣測是否正確。”他想,文又閑的膽子還沒大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這怎麼成?”
  “有何不成?你不覺得這就是個圈套,像是文二爺為了某種目的,非要將你我給扣在一塊兒?既是如此,咱們就演出戲,瞧瞧他到底想做什麼。”
  “你既然清楚文二爺是為了某種目的做這種事,你還要跟著他起舞,就不怕後果是你承受不起的?”他總不想把馮家百年皇商的招牌毀於一旦吧。
  “我已經沒有什麼承受不起的。”
  “你……”為何要如此熱迷不悟!
  “罷了,你不想演那就不勉強,我自有法子。”
  “你別胡來。”她已經夠心煩意亂了,不希望再為他擔憂。
  “我知道你會擔心我,所以我絕對不會胡來。”
  “我不是擔心你,只是因為你身份尊貴,要是你在文家出了事,文家難辭其咎罷了。”她急忙將早就想好的說詞道出,可她的心跳很急,真的怕他也在文家出事,屆時她不會原諒自己的。
  “知道,否則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馮玨哼笑了聲,別開臉。“等文羿醒了,我送你們回去,記得,我在文家吃了什麼,你就跟著吃什麼,如此就能厘清。”
  方靜予未置可否。
  “我讓爾剛去備些熱食,一會兒先吃,否則文羿沒醒你跟著倒下,還有誰可以照顧文羿。”話落,他轉身就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的眉頭蹙得死緊。
  老天,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遠離她?
  當日,直到入夜,確定文羿已經無礙,馮玨才送他們回到文家。
  翌日,文又閑聽聞文羿中毒一事,隨即前來探視,並且承諾絕對會嚴加徹查,不過方靜予從頭到尾都沒吭聲。
  文又閑前腳一走,方靜予便讓茱萸將他帶來的物品全都丟棄,一樣不留,面馮玨後腳也跟著到了。
  “文羿的狀況如何?”他問。
  “好多了,方才醒來喝了帖藥後又睡著了。”方靜予垂著臉回應。
  馮玨盯著她,直到餘光瞥見有人接近,他才側眼望去,朝那面生的丫鬟刻意展笑,微微頷首。
  “馮二爺。”芝蘭軟聲喚道。
  “誰家的姑娘生得這般俏?”馮玨裹著笑意問。
  方靜予猛地抬眼,卻見他笑得萬分俊魅,目光就落在芝蘭身上。他知不知他這種說話方式就跟市井流氓沒兩樣,很低俗下流。
  “馮二爺笑話奴家。”芝蘭嬌羞地低下頭。
  方靜予當場傻眼,愣怔地看著他從身旁走過,附在芝蘭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芝蘭隨即笑得滿臉羞紅。
  他這是當著她的面調戲她的丫鬟?
  她愣在原地,直到馮玨不知道又說了什麼,而後來到她面前,笑道:“文大夫人,跟你借個丫鬟,一會兒就還你。”
  “你要做什麼?”
  “秘密。”他意有所指的看向身後的芝蘭,笑問:“對不?”
  “對。”芝蘭馬上笑著回道。
  方靜予簡直傻眼,可眼下情況又容不得她說不,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芝蘭被他帶走,而且任誰都看得出芝蘭有意無意地貼近他,他卻好似渾然未覺,真教人不敢相信。
  她盯著他倆的身影消失在月門後,分不清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
  半晌,她才勾唇笑得苦澀,原來她還挺自私的,自己不能要的,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可她憑什麼呢?她的身份一輩子都是文大夫人,他想做什麼,她沒有資格過問干涉。
  她是這般說服自己,但當他每次前來,目光再也不流連在她身上,甚至只為芝蘭而來時,她直覺得一口氣堵在心頭,極為鬱悶難受。
  方靜予微閉著眼,輕撫著她依舊戴在近肘處的銀鐲,回想那段時光是恁地快樂,如今反撲在她身上就有多痛。
  “娘,是不是哪兒疼了?”文羿用軟軟的童音問。
  她張開眼,就見兒子不知道何時跑到跟前,擔憂地輕搖著她的手肘。
  “這兒疼嗎?”他看到娘親方才一直揉撫著這兒。
  看著如今已經能跑能跳的兒子,方靜予喜笑?開地將他摟進懷裡。“娘沒事,只要羿兒沒事,娘就沒事。”
  “真不疼嗎?還是這鐲子戴得太緊了?”他將銀鐲推了推,就見底真箍出了淺淺的痕跡,連忙朝上頭吹氣。“娘,這鐲子推得太近肘臂了,勒太緊了,就算是爹爹送的,你要藏起來,也犯不著累著自己。”
  聞言,她的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這孩子真會記事,她只說過一遍,他都記得了。
  她說:這銀鐲子是他爹送的,可她卻無法告訴他他的親爹其實是誰。她突然想起了屠大娘,想起了她被困夫家,心卻系在另一個男人身上,等到陰陽相隔才為他守墳。
  那份淒涼,她現在終能體會了。
  “娘,又想爹爹了嗎?”瞧她眸底蓄著淚,文羿伸臂環抱住她的頸項。“娘,爹爹最不愛娘哭了,娘別哭,爹爹送娘這鐲子,意喻著要與娘天長地久,哪怕爹爹先走了,這情分還是綿延不絕的,娘只要這麼想著爹爹就了好。”
  “天長……地久?”她呐呐地道。
  “嗯,爹爹當初教我讀書習字時,瞧見娘手上的鐲子,告訴我,送這鐲子給娘的人,表明的心意是與娘天長地久,綿延不絕的,可送鐲子的人就是爹爹,爹爹為何說得這般繞彎呢?”當初他問爹爹,但爹爹只是笑而不答。
  豆大的淚水倏地從杏眼滑落,她緊抿著唇不敢逸出半點哭聲。
  大爺……她是何其有幸得到大爺如此寬容對待,容下她的不清不白,容下了文羿這個孩子?她又是如何卑劣地傷了馮玨……她一直以為不過是短暫的時日,他轉眼就會將她遺忘,豈料,早在當年他就給了承諾,而她卻只能辜負他。
  她不是不想跟他走,只是有太多太多的責任牽絆著她,她不能放下文家,不能不替大爺申冤,更不能不替他的將來著想。
  她好想他,沒有一日停歇……明明已經出閣,明明大爺待她那般好,她卻是恁地不知羞恥,心裡想的念的都是馮玨,她根本無法與大爺同床,無法接受另一個男人。
  她無心傷人,卻傷了最疼她的兩個男人。
  “娘,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提起爹爹。”文羿瞧她掉淚,眼眶也跟著泛紅。
  方靜予吸了口氣,拿出手絹拭去了淚。“沒事,娘只是擔心你的身子,跟你提起爹爹無關,你別亂想,只要你將身子養壯,娘才能安心。”說著,她勉強地擠出笑意,輕點著兒子的鼻子。
  “都怪我不好,無端端生病了,害娘擔憂。”文羿面有愧色地道。
  “是娘不好,沒將你照顧好。”方靜予為了不讓兒子害怕,不想讓他知道文家人的心有多醜陋,謊稱他只是染了風寒。
  “不是娘的錯。”他軟聲安慰道,余光瞥見馮玨正從月門走來,隨即又跳又叫的。“馮叔叔。”
  就在他喊完時,瞧見芝蘭總是有意無意地想牽馮玨的手,教他不禁偏著頭,問:“娘,蘭姨這是在做什麼?”
  “不知道。”
  文羿疑惑抬眼,總覺得娘的語氣好冷漠,該不會是跟馮叔叔還是蘭姨吵架了吧?如果真是如此,他得要找個時間跟他倆說說。
  “文羿,身子都好了?”馮玨走到亭內,把將他抱起高舉。
  文羿壓根不怕高,興奮地叫道:“馮叔叔,我已經都好了,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馮玨聞言,乾脆將他往上一拋。
  眨眼間,文羿四平八穩地落在馮玨懷裡,還興奮地要求馮玨再來一次。
  “你這是在做什麼?”方靜予惱火地將文羿搶回來,怒目低斥,“可以將個孩子這般拋著玩嗎?”
  她方才還為這個男人感到愧疚難過,如今見他任著芝蘭跟前跟後,教她心底生起一把火,再見他這般耍玩著兒子,把怒火幾乎要沖天了。
  “他輕得很,我還可以拋更高,半點都傷不著他。”
  “馮二爺,我不管你有多了得,橫豎我不准你往後再這麼做,尤其羿兒才康復,你……往後不需要你再探視他,請你離開。”方靜予鐵了心下逐客令,無視文羿的掙扎,抱著他就要進屋。
  芝蘭見狀,趕忙向前一步道:“夫人,今兒個是二夫人的生辰,二爺開了宴,希望夫人也能夠入席。”
  “你跟二爺說,羿兒的身子還未完全康復,我就不出席了。”方靜予神色淡漠,瞧也沒瞧芝蘭一眼。
  馮玨抿著笑意目送方靜予的背影離去,走到芝蘭身邊安慰道:“罷了,她不出席就算了,屆時就你陪我吧。”
  “可我是個丫鬟……”芝蘭嬌羞地道。
  “丫鬟又如何?只要我看上的,身份向來就不是問題。”是的,一如他對待來福,從未嫌棄過她的來路不明。
  雖說不知道今晚文又閑又想玩什麼把戲,但她既然不想去就不勉強了,他剛好趁著時機成熟,探探他想知道的內情,結束這場鬧劇。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8-6-23 0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寡婦又如何】

  華燈初上,文家外頭馬車排到街頭,裡頭賓客不少,大多是張氏的親戚和商場上往來的對象。
  筵席就辦在主屋的偏廳裡,明明主角該是負責招呼的文又閑,然而進門的賓客卻是一個個朝馮玨走去,將他團團圍住。
  “聽說馮二爺近來走了平川鎮一趟,該不會是想插手平川鎮上的礦山吧?”有人向馮玨打探消息。
  文又閑在旁豎起耳朵,想起他前些日子似乎出了一趟遠門,莫不是真走了平川鎮一趟吧?聽說平川鎮前陣子因為太山山崩,反倒崩出了玉礦脈,消息傳到大內後,大內就立刻派了礦官打理,一般百姓根本無法介入。
  “何老爺的消息也未免太快了。”馮玨淺啜了口酒,笑意輕淺。
  “瞧馮二爺笑得這般春風得意,莫不是真拿到礦山開採權了?”有人跟著問,就是想藉機分杯羹。
  “是拿到了兩筆。”
  “兩筆?”現場頓時一片譁然。
  “可問題是,之前不是說過了是大內要開採的,並不打算開放民間?”
  馮玨搖著長指。“並非如此,只是尋常富戶是無法一口氣吃下這麼大的量,再與大內五五拆帳。”
  一群商賈開始暗自撥著心中的算盤,發現就算是五五拆帳,那利潤還是高得嚇人,聽說那崩出的玉礦是上等的翡玉,翡玉在市場的價格哪怕品相不好,隨便一尊巴掌大的觀音像都能叫價數百兩。
  這樣算了算,難怪馮玨會說一般富戶是吃不下那麼大的量。
  “所以之後平川一帶的地價會上漲,已經有不少人在平川鎮注入大筆銀兩,準備建酒樓蓋客棧,未來可以想見貧瘠的平川,將會因為玉礦脈而熱絡起來,馮玨毫不吝于告知眾人平川未來的遠景。
  “可是馮二爺這麼說,不是擺明瞭咱們根本沒機會分一杯羹了?”礦脈買不起,要蓋酒樓恐怕也搶不到地,還有什麼能攢錢的?
  馮玨瞅著在場的賓客,知曉這些人大抵都是疏郢城裡叫得出名號的商賈。
  “那也不一定,平川的土質貧瘠得什麼都難栽活,只有不黍勉強栽植得了,所以當地要是有了酒樓,必定需要食材,從睢縣或廣縣都方便食材運輸,還有布匹、馬車和各式工具,一個百廢待舉的窮城鎮,什麼都缺,隨便一種買賣都做得成,好比……陳老闆,你的鐵鋪子可以改打一些挖礦所需的鍬或磨具等等,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牽線。”
  被點名的陳老闆感動得險些涕泗縱橫,不敢相信他竟然知道自己,更不敢相信他竟願意幫他小小的鐵鋪子牽線。
  “馮二爺,別只看顧著陳老,咱們也需要你提點牽線的。”一群人呼呼喳喳,莫不盼望他能指引一條路。
  文又閑在旁聽得一愣一愣的,暗惱自己這段時日沒有好好巴結馮玨,要說布匹,文家也有布莊啊,要是有他牽線……不不不,他要的不只是牽線而已,他要的更多,光只是布匹的利潤,他壓根不看在眼裡。
  只要他能讓馮玨和方靜予在一塊兒,屆時他想要的還怕無法手到擒來?
  然而,近來也不知道馮玨是怎麼著,雖然常到方靜予的院落走動,找的物件卻變成了芝蘭,這……看上芝蘭,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想了想,心生一計,立刻將春煦喚來,對他附耳交代了幾句,春煦便領命離去。
  筵席進行到一半,文又閑瞧見芝蘭偷偷摸摸地來到馮玨身邊,兩人狀似要相偕離開,他不假思索地擋在馮玨面前。
  “文二爺這是……”馮玨涼涼地睞去一眼。“馮二爺要是倦了就早點回去歇息,芝蘭,你到廚房幫忙去。”他是絕不會讓這兩個人湊在一起的。
  芝蘭無奈地看了馮玨一眼,抬手撥發時她的袖子滑落一截,教文又閑瞧見她戴在手腕上金光閃閃的雕花鐲子,上頭甚至還鑲著他沒瞧見過的寶石。
  難不成是馮玨賞她的?
  不過就是個丫鬟,哪裡需要如此大手筆?
  “文二爺,芝蘭是文大夫人的丫鬟,我跟文大夫人借調她,這樣不成嗎?”馮玨狀似帶著幾分酒意笑問。
  “成是成……”
  “那就好,煩請文二爺讓讓,我有幾分醉了,想讓芝蘭扶我回去休息。”
  馮玨懶得再理會他,推開他,讓芝蘭扶著他離去。
  文又閑急得跳腳,卻又無力阻止。
  “二爺也真是的,奴家不過是扶著你回房歇息罷了,犯得著這般大驚小怪嗎?”回房路上,芝蘭低聲咕噥。
  “你家二爺有意要撮合我跟你家夫人,自然不喜你太靠近我。”
  芝蘭難掩驚詫。“馮二爺看上夫人了?”
  “這個嘛……不管怎樣,她確實是個美人,對不?”
  芝蘭瞅著他的笑臉,突地掀唇冷笑,“是啊,她是個美人,可是卻是行為不檢。”
  馮玨眸色一黯,卻輕掀笑意。“芝蘭,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自個兒的主子行為不檢,這要是沒有真憑實據,你可是會挨家法的。”
  她朝他笑得嬌媚。“我不怕,你會保護我。”
  “可你也得要有依據,否則我怎麼保護你。”他耐性十足地誘導。
  “真要說證據是沒有,可是這事不管怎麼想就是古怪,二夫人找我問過多回,我也只能說真是不清楚。”
  “什麼事?”
  芝蘭看看左右,將他拉到轉角處,方便瞧見兩方是否有人走來,壓低了聲音道——
  “其實我家夫人曾經被二爺設局趕出府,然而四個多月後她又突然回來了,後來大爺仍籌備婚禮迎娶,接連又公佈夫人有喜,可問題是,我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夫人跟大爺真有個什麼的,我會不知道嗎?更吊詭的是,在得知有喜之後,夫人的喉頭莫名出現了傷,大爺什麼都沒說,接下來,夫人卻像是變了個人,每每見了大爺就哭。”
  馮玨聽著,回想起她曾說過喉頭的傷是她因為對不起文大當家所以自殘的,可芝蘭說她變了個人,難道說,她一開始真是不記得他的,是後來才想起來?
  所以,她並不是在記得他的情況之下回到文家的,她……並沒有拋下他?
  而,推測只是推測,有一天,他會要她親口證實他的猜想。
  “總而言之,太爺和夫人別說成親前,就連成親後兩人都不曾同房,我怎麼想都覺得小少爺根本就是她在外頭懷的野種。”芝蘭幾乎是篤定地道。
  野種?馮玨微眯起眼,忍住想掐死她的衝動。
  他的兒子竟被稱為野種?惱火的瞬間,卻也證明了文羿確實是他的兒子,總算不枉費這段時日他忍受她周旋在身邊了,不過……
  “既然你都這般起疑了,怎麼你家二爺和二夫人卻沒揭開這件事?”
  “沒有真憑實據要怎麼揭開?況且那個孩子像足了夫人,壓根瞧不見其他男人的影子。”
  “所以你家二爺選擇用毒殺的方式對付他們母子倆?”這消息還是他前幾日才從她口中套出的。
  芝蘭心急的扯了他的袖口一下,要他住口。“這事別在這兒說。”她嚇得只能用氣音說話,“如果讓二爺知道我把這事跟你說,我就死定了。”
  “你怕什麼呢?趕明兒個,我在外頭買間屋子,你就搬到那兒,他還能對你如何?”接來他就將她囚在那間屋子裡,直到她願意點頭作證為止。
  聞言,她笑得可甜了。“不管馮二爺要我做什麼,我都肯,可是馮二爺答應我的事情得要做足才成。”說著,她的小手貼上了他的胸膛,不住地想,哪怕只能為妾,也絕對強過委身二爺。
  “那當然。”馮玨笑眯了眼,不動聲色輕柔地拉開她的手。
  文又閑的命令,她動的手,毒殺他的妻他的兒,如此蛇蠍女人,他怎能放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已算是他的仁慈了。
  他忖著,突覺心口狠狠地顫了下,正覺疑惑之際,渾身像是著火一般,且這把野火燒得又狂又烈,直朝身下而去,教他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馮二爺?”芝蘭伸手想扶他,卻被他撥開。
  他抽緊了喉頭,想喚爾剛,又想起他將爾剛發派到方靜予的院落外守著。吸了口氣,他閉了閉眼,勉強揚笑道:“酒勁上來了,我得先回房,你也趕緊回去歇息吧。”
  該死,他只動了筵席上的膳食,為何那膳食裡會被下了春藥?他惱怒地回想著,驀地想起最後送來的那壺酒,是芝蘭端來的,難不成她是癡心妄想當他的妾,對他下藥?
  “我扶你回去吧,馮二爺,我瞧你連站都站不穩了呢。”芝蘭打定主意要服侍他,站穩妾的位置,主動挽著他,卻被他甩開。
  “不用了,我這人酒品不好,醉了會打人的,我可不想失手打了你。”哪怕渾身燒著噬人的野火,他依舊力持鎮靜。
  他想,應該不是芝蘭,那麼必定是身為東家的文又閑,可他對他下藥又是在打什麼主意?
  一聽到會打人,芝蘭二話不說地退開兩步遠,“既是如此,馮二爺,你小點,慢慢走回房吧。”
  馮玨笑了笑,強撐著腳步,費盡了千辛萬苦才終於回到房裡,然而他才剛進門,就瞥見床被竟是隆起的。
  他靠著門板,瞪著床上的人,啞聲問道:“誰?!”
  床上的人並沒有回應他,他微眯著眼,拖著腳步走上前去,一把掀開了被子,黑眸倏地瑟縮了下。
  驀地,外頭傳來細微腳步聲,而後停在門前,低聲道:“二爺。”
  “怎麼了?”
  “我……來福不見了。”爾剛哭喪著臉,他怎知道他不過去解個手,回來沒多久就聽見茱萸在找來福。
  他真的好嘔!虧他還自告奮勇,誰知道竟是歷史重演。
  “不用找了。”他的嗓音沙啞極了。
  “二爺,你沒事吧?”二爺的聲音有點怪,更怪的是他竟然說不用找。
  “沒事,來福在這兒。”馮玨直瞅著在他床上沉沉睡去的方靜予。
  “咦?”
  “對了,你去跟茱萸說一聲。”
  爾剛應聲離去。
  房內,他還盯著方靜予的睡瞼,直到鬼迷心竅般地輕觸她的臉頰,聽見她發出輕軟嬌吟,他頓時心旌動搖。
  他氣息紊亂地坐到床畔,就見她驀地半張著眼,水眸閃動著琉璃光痕,神色有些恍惚,像是認不出眼前的人,身子難受的扭動著,嘴裡忍不住發出細碎低吟。
  馮玨驀地察覺不對勁。“來福,你怎麼了?”他不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兒,推想肯定也是文又閑搞的鬼。
  “二爺……二爺……”她嬌聲輕喃,帶著微微的哽咽。
  馮玨情難自抑地吻上她的唇,一如他記憶中那般美好,他是恁地思念她,得知她成了他人的妻,他心裡有怒有怨,然而此時此刻,她就在他的懷裡,如往常那般喚著他。
  方靜予瞠圓了眼,該要推開他的,可她渾身無力,再加上他的吻,像是狂風暴雨般擊潰了她的理智,他的碰觸,教她身上的火燒得更熾烈,纖柔的身子不斷蹭著他精實的身軀,想要借此得到解脫。
  他發狂般地吻著她,放縱情欲,可是當他褪去中衣,拉開她的衣襟,瞧見她喉頭上的傷痕時,他瞬間清醒了幾分,死死地瞪著那道傷痕。
  他想要她,但不能在這當頭,絕對不能!
  她不解地瞅著他,淚水在眸底打轉。“為什麼?”
  他不要她了……他選擇芝蘭了嗎?她不是不要他,她是不能要他……是命運捉弄他們,不是她要捨下他……
  “來福,你冷靜點,有人對咱們了藥,你……喝點水撐著僅剩的意志力,他起身給她倒了茶水。
  她一口喝過一口,但依舊無法緩解體內的熱火,她難以承受地開始低聲啜泣。
  “來福。”他啞聲低喃,才一靠近她,她便主動貼了上來,甚至咬著他的胸口,像是要將他僅剩的理智全都咬碎一般。
  他抽動著喉口,垂在身側的雙手動了動,最終握成了拳,附在她耳邊低喃,“來福,你忍耐下。”
  她抬起迷濛的眼,突地感覺後頸一陣痛,黑暗隨即鋪天蓋地而來。
  馮玨替她蓋妥了被子,一把抓起水壺狂飲,但那緩解不了渴望,教他只能一路退到榻上,怕自己功虧一簣地爬上床。
  他不願再從她眼裡看見悔恨,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而文又閑今兒個幹的這筆,他日必定要他加倍奉還!
  馮玨不著上衣,故意讓夜的冰冷降低他的渴望,直到天色欲亮之際,熱度才褪去了大半,幾乎在同時,他聽見腳步聲傳來,不由得撇嘴,笑得極冷。
  不等對方開門偷窺,他主動開了門,用身形擋住文又閑望向裡頭的目光。
  “有事嗎,文二爺?”馮玨倚在門邊,嗓音沙啞地問。
  “呃……敢問馮二爺,那躺在床上的是否是家嫂?”雖說只有匆匆一瞥,但他篤定是方靜予。
  只因昨兒個後來他有瞧見芝蘭,意味著芝蘭並沒有進他的房,如今他房裡有人,那肯定就是他差人下藥帶進他房裡的方靜予。
  想著,他險些要扼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馮玨神色微變,狀似難以啟齒,猶豫半晌後,歎道:“昨兒個飲酒過多,結果……”
  “馮二爺怎能如此?她可是替我大哥守身如玉的,你如今糟蹋了她……”文又閑馬上裝作一臉不知所措,同時偷覷著馮玨的反應。“這事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文二爺,這年頭寡婦改嫁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就連攝政王妃也是寡婦改嫁,是不?”馮玨狀似愁著臉與他說理。
  “是沒錯,可問題你和家嫂啥都不是,這麼做實在太出格。”
  馮玨沉吟了半晌,道:“文二爺,我會比照正式迎娶的禮節將她迎娶過門,如此一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我這兒要是有什麼好處,肯定會分你一杯羹。”
  “一杯羹?”是哪一杯羹?不說個清楚,白紙黑字打個契,天曉得他會不會轉眼就反悔?
  “這樣吧,文家有布莊,我可以幫你在平川布點。”
  文又閑簡直想翻白眼,這蠅頭小利比陳老闆的鐵鋪子賺得還少,誰希罕!“馮二爺,咱們文家的布莊在疏郢城也算是小有名氣,倒不需要特別牽線,反倒是一些沒試過的,我還比較有興趣。”文又閑不跟他囉唆,打算就在這兒跟他說清楚。
  馮玨微眯起眼,淺勾笑意。“文二爺莫不是看上我剛得手的兩筆礦脈吧?”
  “說什麼看上,既然是一家人,互相扶持不是天經地義的?況且你到時候需要的人手肯定不少,這我也使得上力,只要你讓出幾分利,其他事就交給我,豈不是皆大歡喜?”
  “文二爺想要幾分利?”
  “這個嘛……”文又閑想了下,心底的算盤打得響。“五分利。”
  他想過了,這個數字不算太坑人,而他也拿得快活。
  馮玨突地笑出聲。“文二爺才要五分利,未免太過小家子氣,不如這樣吧,既是一家人,我就乾脆把我手上的一筆礦脈賣給你。”
  文又閑眨了眨眼,一聽到一筆礦脈,他就一整個心花怒放,可是……
  “馮二爺這不是故意損人了嗎?我哪有本事買下你手上的一筆礦脈?”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啊,可他就算賣光身家也湊不足。
  “這樣吧,我可以給你打個折扣,就用市價的五折賣給你。”
  “五折?那豈不是……五千兩就買得著?”文又閑驚喜得都快結巴了。
  “對,只要你忘了你今天看到的事,我就以五千兩賣給你。”馮玨笑眯了眼,眸底噙著他最為噬血的狠絕。
  文又閑不敢相信怎會有如此的驚喜降臨在他身上,二話不說地道:“馮二爺,咱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像是怕他不信似的,馮玨又補上一句,“文二爺該是清楚馮某在商場上向來是一諾千金。”
  “馮二爺說的話,我自然是信得過的。”文又閑說完,喜孜孜地走了,準備回去好好盤算如何湊足銀兩。
  馮玨冷哼了聲,回頭進房,竟見方靜予早已清醒,一雙大眼滿是難以置信。
  “來福,身子好些了嗎?”他柔聲問,朝她走去。
  方靜予戒備地跳下床,瞪著上身赤裸的他,聽著他曖昧的問話,不敢相信他竟然對她……
  “你冷靜點。”
  “你要我怎麼靜?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怒吼著,淚水在眼眶打轉。
  方才她被交談聲擾醒,那交談的隻字片語像是他將她給銀貨兩訖了?
  馮玨無奈歎口氣,比了比胸口。“是你先對我如此的。”
  她瞪著他胸膛上微微滲血的咬痕,瞬間,腦袋裡翻飛出許多畫面,她撫著他的胸膛,甚至咬著,又在他身上蹭著。
  她又羞又惱,不能理解自己為何會這樣。
  “你被下藥了,該是文二爺差人將你給擄進我房裡的。”馮玨瞧她愈退愈遠,索性回頭找了衣袍穿上。“昨兒個我也被下藥,不過……”在他綁好繫繩後,他才懶懶地道:“咱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
  “真的?”
  “有沒有,你會不知道?”他打趣道。
  方靜予愣怔地瞅著他,半晌才發覺自己被調侃了,羞惱地想離開,偏偏他就擋在門前,她不悅地道:“走開!”
  “不走。”
  “你——”
  一抬眼,正要怒斥,他卻上前封了她的口,靈活的舌恣意地鑽進她的口中,萬般憐惜地纏吮著,直到她不能呼吸。
  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調勻了氣息,吻了吻她的發,才道:“昨兒個本是想要了你的,可是你那喉頭上的傷教我瞬地清醒過來。”
  “放開我。”她冷聲命令道。
  “不放。”
  “你就非得要毀我清白,逼我去死?”
  “我是你唯一的男人,是你兒子的爹,我吻你要你,究竟是哪裡毀你清白,非得逼你去死?!”他聲色俱厲地低斥。
  方靜予渾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為何他……
  “文羿今年是五歲,並非四歲,你為何跟郝多兒說是四歲?”他略放開她,眸色冷厲地瞅著她。
  她倒抽了口氣,暗惱自己的多此一舉反倒顯得欲蓋彌章。
  “你打一開始就記得我,為什麼要假裝不識得?”
  方靜予別過頭,閃避他的視線,卻被他捧住了臉,被迫與他對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跑啊,你再跑啊,我瞧你能跑多遠,就算要把整個王朝翻過來我也會將你找回來!”
  她緊抿著嘴,半晌才勾起輕蔑的笑。“馮二爺大可不必在我面前作戲,這些日子你不是和芝蘭玩得挺快活的?”
  茱萸告訴她,芝蘭身上添了許多貴重的首飾,直疑惑那些首飾是打哪兒來的。
  這還用問,眼前不就有個財大氣粗的男人!
  突地,馮玨笑了,本就有神的眼眸閃閃發亮,“吃味?”他就是故意的!
  “馮二爺莫往臉上貼金。”
  “你不知道皇商就是金子打造的?就唯你不識貨,膽敢在我面前假裝不識得我。”只要一想到這件事,他就滿肚子惡火。
  “橫豎我已經嫁人了,如今還是個寡婦……”
  “寡婦又如何?這年頭不時興貞節牌坊了,只要你點頭出嫁,誰敢攔你?”
  “哈,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心儀你!”
  “不是嗎?昨兒個是誰主動索吻?又是誰撫著我的胸口,在上頭咬了好幾口?”他拉著她的手按在他的左胸膛,讓她感受著他的心跳。
  方靜予羞惱地喊道:“那是因為我被下藥了!”她掙扎著要抽回手,可偏偏他一股蠻勁就是教她掙不開。
  “我也被下藥了,可我因為愛你,為了不讓你生怨,所以我可以忍,只為了要你心甘情願……你如果不愛我,為何一直哭喊著二爺,又問我怎麼不碰你?”
  方靜予羞紅了臉,仿佛他每說一句,她就能回想起那羞人的一刻。
  “還有……”他拉起她的手,袖口滑落到肘間,戴在近肘處的銀鐲子閃動著銀光。“你要是真沒將我給擱在心上,為何還戴著我送給你的銀鐲?”
  馮玨的咄咄逼人,教方靜予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搪塞。
  “如今,你可知曉這銀鐲雕飾的寓意了?”他啞聲問。瞧她心荒意亂卻又力持鎮靜,他不禁低低笑開。“天竹南瓜,意指天長地久,綿延不絕……我的情意能夠直到天長地久,我要我倆能開花結果,子孫綿延……你呢?你要的是什麼?”
  方靜予瞬地紅了眼眶,冰冷的拒絕話語到了嘴邊,卻是捨不得開口傷他,面對一個自始至終情意不變的男人,她憑什麼一再傷他?
  “來福,回來吧,我已經等你好久好久了……”他啞聲低喃,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如今沒有什麼擋在咱們面前,你為何不跟我走?”
  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又急又重的心跳聲,她眨著濕潤的眼,噙著鼻音道:“我不能背叛大爺,十歲時我被爹娘捨下送到文府沖喜,如果不是大爺開口留下我,老爺夫人隨時都可能趕我走,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討好他們,甚至和大爺的婚事早早就定下,就等著我及笄。
  “可誰知道我沒了記憶遇見你,恢復了記憶遺忘你,直到回府成親發現有喜,教我明白清白不在,我一心尋死,要不是大爺,你現在是見不到我的,可偏偏我尋死清醒後想起了你……我心裡藏了個男人,卻得受大爺保護才能活下,你不知道我有多內疚,甚至大爺走了,我連他的家產都護不住……”
  “你放心,我會幫你將文大當家的家產原封不動地取回。”算是他報答文又閔這個君子,他由衷地感激他。
  “可是我……”
  “別再跟我說什麼你是寡婦,這壓根不是問題!”
  “可我要是改嫁,那羿兒呢?”
  “帶他走。”他的兒子豈能流落在外。
  方靜予搖了搖頭。“你如果帶他走,他就無法繼承文家的家產,家產還是又落到二叔手中。”
  “我不會讓他拿到,他現在正踏進我的計畫裡,最終的去處是黃泉地府。”
  她皺著眉。“你……”
  “我已經掌握了他毒害文大當家的證據,有人證物證,絕對能要他付出代價。”
  “真的?”
  “我辦事還錯得了嗎?況且,如果是將文大當家的家產還給他文家族人,相信文大當家是能接受的。”
  她凝視著他,完全沒想過還有這種做法。“可是我畢竟嫁人了,我根本配不上你,而且如果我們之前就在起的事被發現,你……”
  “那就別讓任何人發現,待這兒的事處理完,我帶你回京,一切重新開始,如此又有誰能掀咱們的過去?”原來這才是她最擔憂的?她怕兩人的情事被揭發,有心人會以此事攻擊他嗎?真是個傻瓜。
  “可是……”
  “沒有可是。”他低聲打斷她又道:“你知道莊子裡的屠大娘去世了嗎?”
  “我聽魁叔說了。”
  他一愣,想起她進莊子的那天清早和李魁在田邊交遂,思及此,對李魁不禁生怨了起來,竟然連他也一起瞞。
  “而你也必定知道,她最終是死在墳上……來福,我們比她幸運多了,你怎能不珍惜?”
  靜予的身子不自覺地輕顫著,就連嗓音也跟著打顫,“所以我們真的可以在一起嗎?”
  “你曾說過,萊菔必須要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栽種,才能夠豐收,也許之前咱們相遇,談不上是對的時間對的地方,可這一回,總對了吧。”他歎了聲,再一次放低身段請求道:“回來吧,我的來福,你不在,我的福怎會來?”
  “但我不喜歡來福這個名字……”她噙著鼻音,微嘟著嘴道。
  聽她這麼一說,意味著她答允了,他胸口震動,難掩激動地道:“可我喜歡,這天地之間就你一個來福,我的來福,我的幸福。”
  “好吧,我認了。”他都這麼說了,還能如何?
  兩人對視著,淚光點點,滿是喜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8-6-23 00:18: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計畫開始收網】

  這天過後,馮玨便堂而皇之地踏進方靜予的院落,他倆在茱萸面前拘謹有禮,唯有在暗處時,兩人偷偷廝磨猶如私會偷情的情人。
  “好了,趕快放開我,茱萸一會兒就過來了。”方靜予羞澀地垂著臉。
  馮玨將她緊摟入懷。“怎麼我倒覺得我像是個見不得光的情夫?”
  “你……”這要教她怎麼回答?“可我瞧你前些日子倒還挺快活的,總是將芝蘭帶在身邊。”話一出口,她忍不住想咬掉舌頭,聽聽,她說這話不是滿嘴酸味了,還怕他聽不出來?
  “又吃味了?”他噙笑道。
  就是要她在乎,要她把心思都擱在他身上。
  “誰吃味來著?倒是你這般戲弄芝蘭,可想好如何善後了?”
  “我哪裡戲弄她了?”
  “茱萸說了,芝蘭身上多了許多貴重的首飾,要不是你贈與,她怎會有?”這不是擺明瞭他就是誘之以利嗎?
  “我與她之間不過是銀貨兩訖,我拿些東西換她一點消息,她可是一點也不吃虧。”
  “芝蘭身上能有什麼消息?”她原以為他是故意那麼做好教她吃味的,如今看來他是另有打算。
  “可多了,好比文大當家當初是中了什麼毒,又是誰下的手,是誰的命令,她是我握在手中最重要的證人,我已經讓爾剛將她和其他相干人證帶到城裡一幢屋子看著,眼前就等時機成熟。”
  “不、不會是芝蘭做的吧?”她顫著聲問。
  “除了她還能有誰?”他絕對相信茱萸對她的忠誠,但芝蘭的心思不定想攀高枝,那必定得效忠府中掌權的人,不是嗎?
  這事不難猜,她未起疑,那是她們從小長大的姊妹情誼,教她壓根沒懷疑到芝蘭身上罷了。
  瞧她仿佛想通了而憤憤不平著,他輕拍著她的背。“你等著瞧吧,很快的,只要我將這些事都辦妥了,就立刻帶你回京城。”說完,他還趁機在她唇上偷了個香。
  方靜予羞澀難言,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一切真能如此順利……
  “叔叔,為何你要帶我娘去京城?”
  當文羿軟軟的嗓音在腳邊出現時,方靜予二話不說地將馮玨推開,教馮玨微惱的瞪去,再瞪向他那個尚未認祖歸宗的兒子。
  “叔叔,你還沒回答我。”雖說他一直都很喜歡馮叔叔,可問題是他這樣對娘又摟又抱的……不可以吧。
  “叫聲爹吧。”叫什麼叔叔。
  “我已經有一個爹了。”文羿很認真地道。哼,以為他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嗎?他又不是笨蛋。
  馮玨微眯起眼。“可你運氣好,可以有兩個爹。”
  文羿疑惑地看向娘親,不懂他為何可以有兩個爹,有兩個爹又為何是運氣好?
  方靜予沒好氣的瞋了馮玨一眼,氣惱他多嘴,這樣要她如何跟兒子解釋。
  “娘,你說呀。”文羿抓著她的裙擺追問道。
  方靜予頭疼地蹲下身,思索著要怎麼蒙混過去,瞥見茱萸正朝廚房這頭走來。
  “?萸,怎麼了?”瞧茱萸皺著眉,她不禁懷疑?萸到大廚房要些食材碰了軟釘子了。
  “芝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整整兩天不見她的人,大夥都在找她呢。”
  方靜予不由得看了馮玨一眼,就擔心他作風強勢,反倒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打亂他的計畫。
  茱萸也很自然地望向馮玨,只因前些時候和芝蘭走得最近的就是他了,但她畢竟是丫鬟,這話實在沒道理由她來問。
  “芝蘭的家就在這兒,她還能上哪兒去呢?不必擔心。”既然他不出聲解釋,她只好替他代勞了。
  茱萸聽她這般說著,心裡穩了些,隨想起另一件事。“對了,夫人,薛管事要找你呢,人在外頭候著。”
  “薛管事?”方靜予細忖了下,想起文又閑曾提過染福莊的萊菔出了問題。
  “夫人要見他嗎?”
  “我在廳裡見他。”她交代了聲,回頭對著馮玨說道:“二爺,煩請你先避開。”
  “為何?”
  方靜予沒好氣地又瞋他一眼,“二爺,這是文家的家務事。”
  馮玨睨她一眼,摸了摸文羿的頭,將文羿推向她才道:“那好吧,橫豎我也有事跟文二爺談逖,就趁這當頭去吧。”
  方靜予這才進了廳子裡的花罩後頭,不一會兒茱萸就將人給領來了。
  “見過夫人。”薛管事一進廳裡就萬分客氣。
  “不知道薛管事特地前來找我,有何貴事?”方靜予口氣淡漠地問。
  “之前小的跟二爺提起過莊子裡萊菔的問題,眼看著那些萊菔結不成形,要是不想個法子,那批萊菔可要浪費了。”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在錯的時間點栽種萊菔根本就是取巧,再加上今年冬天比往常還冷,苗根根本無法成形,現在要補救是不可能的,這事我已經跟二爺說過了,難道二爺沒告訴你?”
  薛管事氣惱在心卻不敢言,“二爺是說過了,可好歹夫人是方家之後,該是極擅長處理這些農活的問題,怎會毫無辦法?”當初他亦是跟在方家人身邊的莊戶,極清楚她的能耐。
  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賞識他的人,想著多種一回就可以多攢點銀兩好過冬,她豈能不都個忙,況且染福莊還是歸在她名下。
  “我說沒有辦法就是沒有辦法,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把那些萊菔搗爛和土,等待明年來春再栽種。”方靜予口吻是一逕地淡漠,倒不是因為當初曾遭他刁難,而是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他這個人。
  魁二叔跟他相較起來,顯得正直又勤奮得多。
  “可要是損失了,也是夫人的損失。”
  “那可不關我的事,那是二爺做的決定,要是虧了,他得負責補足。”憑什麼旁人做的事都要她善後?
  薛管事知曉她這回鐵了心不相助,氣惱地隨意說兩句便大步離開。
  “茱萸,往後這人要是再找來,一律不見。”他日由她主持大局時,她頭一個就不留他,做事這般投機取巧,早晚砸了文家的招牌。
  茱萸應了聲。
  方靜予正要起身時,感覺裙擺被拉扯住,這才發現兒子睜著雙大眼盯著她。
  “娘,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我可以有兩個爹?”
  方靜予無奈的閉了閉眼,誰可以告證她,她到底該要怎麼跟兒子解釋啊?
  “文二爺的算盤打得可真是響。”
  正忙著盤算全部身家的文又閑一聽見馮玨的聲音,隨即起身將他給迎到房內,還不住抱怨道:“我這七湊八湊的,怎麼算就是短少了兩千兩,馮二爺,你說該如何是好?”
  他把府裡值錢的東西都加上了,順便將幾處莊子也算在內,偏偏還是湊不齊,不禁懷疑他大哥八成在臨死前把些東西給藏了起來,要不自家的家產豈可能這麼少?
  “你可以將布莊押出去。”馮玨好心給出建議。
  “這不是說押就能押,也得有買主。”
  “我呀。”
  “咦?”
  “我打算在過年前帶靜予回京,所以我就好人做到底,你乾脆將一些值錢的產業,好比布莊,還有所有旗下的莊子,甚至這幢屋子都成,只要押進我的錢莊裡,馬上讓你總現,待你從礦脈那裡賺得了銀兩後再慢慢贖。”
  文又閑聽得心動無比,可一方面又認為天底下豈有這般好的事。
  “喏,文二爺,我機會就只給一次,你要就說一聲,如果不要……”
  “要,當然要!”這天大的機會,他要是錯過就真的是呆子,好歹他馮玨扛著皇商的招牌,總不可能誆他吧。
  “既是如此,我去將疏郢城裡的馮家錢莊的掌櫃找來,文二爺就先將文契給進備好,咱們一手交契手交銀。”
  “這有什麼問題!”他是求之不得。
  就在馮玨前腳離開,他正準備回房將文契找出時,薛管事找上來了。
  “二爺,染福莊的事你不能不管。”薛管事劈頭就道。
  “我還真是不想管,橫豎我要將莊子押出去了,這田地到底會落得什麼下場,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屆時要贖,他只要贖回他想要的部分即可。
  “二爺怎能將莊子押出去?又是將莊子押給了誰?”薛管事憂心忡忡地問。
  “我押給了京城的皇商。”
  “二爺怎會跟京城馮家牽上線?”這怎麼想都不對勁。
  “哼,不就是拿那個寡婦牽的線,人家馮二爺看上她了,我就利用她去討好馮二爺,得到了絕佳的機會,對了,我正忙著,沒空跟你說了,你回去吧。”文又閑擺了擺手,就怕他擋了他的財路。
  “夫人答應了嗎?”
  “她是傻了才不應。”跟個皇商總比待在疏郢城守寡的好,說到底,方靜予該好生感謝他才是。
  “可問題是當初方家被滅門,兇手就是馮家啊!”難不成大爺沒跟她提過?這事他可是跟大爺說了。
  文又閑看了他一眼,雖說這事聽來頗嚇人,可是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說了,我要去忙了,去去去。”趕著人,他快步回房。
  薛管事見狀,眉頭深鎖,最終只能無奈離去。
  “所以這事得要麻煩王知府儘快處理。”馮玨說著,順便亮出先前藺少淵交給他的玉佩。
  這等玉佩要是一般百姓瞧見了,頂多覺得是塊質地上等的玉,然而王正清是曾經在京裡待過的京官,一見上頭的五爪龍雕便知道這是皇上的玉佩,他不敢相信馮玨竟然如此得皇上信任。
  “本官自然會秉公處理。”最終,他只能如是道。
  雖說往後少了文家為後盾,但也絕對好過和馮家作對。
  “多謝。”
  待馮玨一走,王正清隨頭痛地來回走,考慮了好半晌後,才將外頭的捕頭喚進來:“你找幾個俐落的,暗地裡將文又閑除去。”
  王正清垂眼思索著,雖說馮玨要求重審,他不得說不,但文家這頭他也得安置好才成,否則文又閑要是因為被馮玨對付而拿他出氣,把他私下跟富戶收賄,甚至是他出了主意讓他謀奪家產的事。
  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永遠說不出話,橫豎這與馮玨要的目的是一致的,無人會追查文又閑的死因。
  文又閑滿面得意地走在市集大街上,一想到從馮玨手中買到了一筆礦脈,而那筆礦可以帶給他多大的財富,他連走路都有風。
  “這不是文二爺嗎?”
  迎面有人喚著自己,他抬眼認出人,熱絡地喊道:“這不是周老闆嗎?”
  周老闆是疏郢城一流的玉商,那日為了巴結馮玨,哪怕沒邀帖,也硬是去了文家,那時聽馮玨提起平川的礦脈時,那神情說有欽羨就有多欽羨。
  “正是在下,文二爺瞧起來春滿面,是不是近來有什麼好事?”
  “也談不上是什麼好事,就是馮二爺讓了一筆礦脈給我。”
  周老闆倒抽了口氣,滿臉的難以置信。
  那表情取悅了文又閑,他就知道眾人萬萬想不到馮玨會將礦脈讓了一筆給他。
  “那礦脈是馮二爺跟大內交涉來的,怎能賣給你呢?”周老闆不解地問。
  文又閑愣了下,“大內交涉來的不能賣嗎?”
  “自然是不成,那可是要跟京裡來的礦官打契的,文契上的名是不能隨意更改的。”周老闆本身是玉商,手裡也有玉礦脈,自然清楚關於礦脈的各種律法。
  “可是馮二爺確實讓給我一筆呀,我和他可是白紙黑字打契的。”文又閑有些膽顫心驚,但也認為事情不至於如周老闆所言。
  “真的?”周老闆依舊相當困惑。“文二爺到底是出了多少銀兩,才讓馮二爺願意讓出一筆?”
  不管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這文家的家底有多厚,他是掂算得出來的,要他出手買礦,不是他小覷他,怕就算變賣文家所有產業,恐怕也湊不齊一筆礦脈的價格。
  “這就不方便多說了。”文又閒心想價格就別提了,省得節外生枝。
  “不管怎樣,那你是註定要發財了。”周老闆歎了口氣,雖然對他羨又妒,但還是開口祝賀他。
  “前兩天太山炸礦了,聽說半山腰的礦脈是上等翡玉,礦官樂得眉開眼笑,相信馮二爺知曉這消息肯定亦然。”
  “半山腰?你搞錯了,馮二爺的礦脈是在山頭上。”不過半山腰的礦脈是上等翡玉,那山頭上肯定也是,這下他真的要發財了。
  周老闆皺起了眉頭。“太山的山頭是拿來炸礦用的,從山頭直接炸,才不會傷到半山腰的礦,而且也就不需要從山腰慢慢地鑿,如此取礦快,最不勞民傷財,利潤更是高得嚇人。”
  “可是、可是馮二爺賣我的礦脈是山頭上的,怎可能炸山頭?”文又閑一口氣喘不上來,覺得自己像是快要斷氣。
  “不,你肯定是聽錯了,馮二爺買的礦脈是在半山腰上,以玉礦來說,如果有玉璞滾掉到山腳下,那山頭上肯定有玉礦脈,可問題是太山崩塌時,就已經震出山腰的礦脈,而山頭壓根沒玉璞,那取礦自然就是炸山頭,像馮二爺如此經驗老道的人,肯定知曉這一點,怎還會蠢得去買山頭?”
  “可是他賣給我的礦脈是在山頭上啊……”他邊說身子邊發顫,手心也跟著冒汗。
  他買的是山頭上的礦脈,如果炸掉了……
  “不可能,馮二爺就連何時要炸山頭都知道,又怎麼可能賣你山頭上的礦脈?”周老闆萬般篤定地道。
  文又閑聽完,在這隆冬的天候裡已經滲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周老闆說的是真的……他可是血本無歸,一無所有了!不成,他必須趕緊找馮玨問可個清楚不可。
  “文二爺……文二爺?!”周老闆瞧他腳步踉蹌地奔去,連喚幾聲都不見他停下腳步,一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文又閑一路朝文府狂奔,然而就在他跑進較為僻靜的小巷時,眼前突地飄下幾抹身影,個個身穿黑色勁裝。
  他頓了下,二話不說地回頭狂奔。
  可是他不過才跑了兩步,就教人團團包圍,壓根沒有商量的餘地,來者刀就砍,眼看著刀就要落下時,另幾道身影竄出,硬是將落下的刀隔開,身手俐落地逼退來者。
  幾個黑衣勁裝的男子見狀,隨即撤退。
  “至少抓下一個!”
  發話的嗓音從前方傳來,文又閑驀地抬眼,認出是馮玨身邊的隨從,趕忙緊抓著他不放,就怕小命不保。
  “文二爺無需擔心,已經沒事了。”爾剛努力維持笑容,用力地將手抽開。
  “多謝多謝……”甫死裡逃生,教文又閑滿心感激,待他稍微緩過氣後,驀地驚問:“馮二爺在哪兒?”
  “我家主子不就在府上?”
  毫不猶豫的,文又閑再次往文府的方向跑,然而跑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頭抓著爾剛。“一道吧,一道。”他怕半路又有人竄出來要殺他,可說真格的,對這樣的局面他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爾剛嫌惡地撇了撇嘴,正要陪他一道時,後頭方巧吳勇趕來。
  “怎麼了?”爾剛不解地問。二爺差了吳勇寄信,這時他人應該在驛站那兒才是。
  “我幫二爺寄了信,方巧來了封信,說是十萬火急,差信使一路從京城送來的。”吳勇隨即從懷裡掏出信。
  爾剛瞅了眼,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吳勇便趕緊離去,而他只能無奈地陪文又閑回文府。
  “怎麼了,文二爺?”一開門,馮玨噙笑的打量著文又閑青中帶白的臉色。“找我有事?”
  “當然是有事。”文又閑顧不及渴,開門見山地道:““馮二爺,你賣給我的那一筆礦脈到底是在山頭上還是山腰?”
  馮玨笑眯了眼。“重要嗎?”他沒想到文又閑竟然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是說他早知道晚知道一點都不重要,橫豎他要的已經到手了。
  “不重要嗎?”瞧他神色自若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文又閑想了下,又問:“你可知道太山的礦前幾天炸礦了,而且是炸了山頭,說是玉礦脈都是在山腰上。”
  “嗯,這事我知道。”
  “你知道?!”文又閑的嗓音瞬間拔尖。“你知道怎能還像是沒人事一般,咱們不是虧慘了嗎?”
  “做生意嘛,總是有賺有賠,這一回就當做是讓我學點經驗。”馮玨笑得無奈,倒了杯茶速給他。
  直瞪著他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半晌,突地像是明白了什麼,氣憤地吼道:“你耍我!”
  “二爺,說話可要有良心,那礦脈是你求買的,不是我逼的。”
  既然文又閑不喝茶,他就自個兒喝,只是茶杯才剛要就口,就被文又閑一手撥掉,刺耳碎裂聲響起,守在門外的爾剛神色陰戾地回頭,用眼神警告文又閑,要是他膽敢再放肆,他會立刻拿下他。
  馮玨懶懶地撣了撣被水潑濕的衣襟,再抬眼時,神色陰冷懾人。“文二爺這是在做什麼?難道文二爺沒做過生意,不知道生意就像一場賭局,願賭就該服輸。”
  “可問題是我被詐賭!你分明就是誆我,讓我拿出家產買下毫無用處的山頭礦脈,你是惡意吞了我文家的家產,身為皇商竟如此行事,我要上府衙告你。”文又閑怒得雙眼都泛紅了。
  馮玨微眯起眼。“去呀,我攔著你了嗎?”
  “現在,你馬上給我滾出去!”文又閒氣得直想翻桌洩恨。
  “文二爺,你似乎沒搞清楚,你已經將這宅子押給我了,只要你無錢贖回,這宅子就是我的,該滾的人應該是你吧。”馮玨的口氣冷冽如刃,眸色一點溫度皆無。
  要讓文又閑問罪,壓根不難,但是當文家家產尚在他手上時,就怕無子嗣的他一旦判了死罪,這家產就充公了,所以他特地迂回點,等拿到文家產業再處置他,算來,他是宅心仁厚了。
  “你……我要上府衙告你,我要上京城告你,我要讓天下人知曉身為皇商的你竟然坑殺百姓!”話落,文又閑轉身就走。
  “二爺。”爾剛從門外走進來。
  “可有逮到人?”馮玨斟著茶水,淡淡地問。
  “差人去追了,也讓吳勇跟去,至少會逮到一個。”
  馮玨呷了口茶哼笑著,果真是一丘之貉,他不過故意上府衙跟王正清交代幾聲,殺手就出現了……沒想到現在的衙役還得兼職殺手呢。
  他可不會讓文又閑隨隨便便死得不明不白,他要用律例將他定罪,才能還文大當家一個公道,才能讓他吞下這口氣。
  “對了,二爺,吳勇去驛站寄信時方巧遇到信使,說這信是京城寄來的家書,十分緊急。”爾剛說著,快手將信遞上。
  馮玨接過信,是馮璿的筆跡,拆開一瞧,他的眉頭不禁緊鎖著,思索半晌才道:“爾剛,備馬,我一會兒準備回京,這兒就交給你了。”
  “發生什麼事了?”爾剛驚詫地問。
  要不是真正十萬火急之事,二爺斷不會在這收網之際回京的。
  “馮玉病了,年前的一些採買馮璿無法處理,我必須趕緊回京一趟。”歲末本就是各商行最繁忙之際,他之所以放心前來疏郢城,那是因為有馮玉在,可既然馮玉病倒了,他不回去是不成的。
  “那……來福呢?”意指是否帶她一道走。
  “不,這兒的事尚未辦妥,我還會回來,暫時讓她先待在這兒。”馮玨收了信,人已經往外走。“我去跟她說一聲,你趕緊備馬。”
  “二爺,不讓人跟著,這樣不妥吧。”
  “這兒需要人手,全都留在這兒,還有,必定要護住來福和文羿,他倆才是最重要的。”馮玨說著,已經朝方靜予的院落而去。
  “你要走了?”方靜予難掩詫異。
  “再回來時恐怕已過了年,但只要事情處理好,我會儘早回來,畢竟已經開始在收網了,總得要將文又閑給正法,我這口氣才出得了。”馮玨摟了摟她。“不必擔心,我讓爾剛留在這兒,他會護你周全的。”
  “你自個兒要小心點。”
  “放心吧。”他不舍地親了親她的唇,怕自己會走不了,他隨即鬆開了擁抱。“盡可能地待在這院落裡。”
  方靜予不舍地目送他離開,不知怎地,總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給壓著,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才剛走回亭子裡,人都還沒坐下,方靜予就聽見張氏發狂般的怒吼聲,嚇得她回頭望去,就見張氏急步跑來,那狠厲的表情像是要將她碎屍萬段。
  “方靜予,你這個吃裡扒外、紅杏出牆的賤女人!你竟然夥同外頭的男人謀奪文家的家產!”
  屋裡的茱萸聞聲,立刻跑來護在方靜予身前,口氣不善地斥道:“二夫人,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張氏二話不說甩了她一巴掌。
  方靜予扶著被打歪臉的?萸,惱火地推了張氏一把。“二嬸子,誰允許你在我面前打我的丫鬟!”
  “一個丫鬟也敢在我面前造次,是要笑話我的?!”張氏像是已經失了理智,一回頭就撲向她,扯著她的衣裳和頭髮。
  茱萸趕忙將兩人拉開,混亂中還被張氏給踢了兩腳,她惱火地道:“二夫人,你今兒個是特地來這兒欺人的不成!”
  “到底是誰欺人,你讓你的主子說清楚!是她與她的姦夫聯手謀奪文家的家產……不要臉的賤蹄子,就憑著一張臉到處媚惑人,讓馮二爺替你出氣,使計陷害老爺,害老爺將所有家產全都押下,現在卻落得血本無歸!”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方靜予沉著臉道。
  “你不要再裝蒜!馮二爺騙了老爺買下了無用的山頭礦脈,明知老爺湊不足銀兩,還假好心地讓老爺上馮家錢莊,把所有的家當都押了進去,如今山頭礦脈被炸,那些家產全都贖不回來……是不是全都進了你這個賤蹄子的手中?你給我吐出來,你要是不還給我,我就跟你拼了!”
  方靜予聽得愣愣的,身前的茱萸被推開,一個巴掌眼見就要落下,張氏的手突地被人緊緊擒住。
  “二夫人請自重,要是膽敢對大夫人動手,那就恕在下造次了。”爾剛沉聲警告。
  “瞧,還說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說什麼你一心一意只為了大哥,全都是假的!你要的一直是文家的家產,不要臉!”
  爾剛目光冷沉瞪去,手微微使勁,張氏隨即痛得連嘶叫都不敢。
  “爾剛,放開她。”方靜予淡道。
  爾剛手一松,張氏隨退到亭外,本想再罵上幾句,可一對上爾剛狠絕的神情,只能悻悻恃然地離去。
  待張氏離開,爾剛才道:“文大夫人,你別聽她胡說,二爺只是為了先將文家家產拿到手,以防文又閑被定罪後,家產被充公。”為兔節外生枝,爾剛一口氣將事情清楚交代。
  “真的?”
  “來福,二爺的行事作風,你會不知道?”爾剛有點惱了。
  “他回京真的只是處理商事?”不是帶著文家家產回京了吧?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如果二爺一走了之,我還在這兒做什麼?”爾剛說到最後都忍不住動氣了,二爺為了她到處奔波,她竟然還懷疑二爺,真教人不滿。
  反倒是一旁茱萸輕拉著她,低聲問:“夫人,他怎會叫你來福?”怎麼馮二爺身邊的隨從竟與她這般熟識?
  方靜予歎了口氣。“我會再告訴你。”既然爾剛都這麼說了,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但她現在擔憂的是,張氏和文二爺絕不會善罷干休,要真把事給鬧大了……她不安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8-6-23 00:19: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上京告禦狀】

  “大人,文二爺來了。”衙役快步到府衙後院通報。
  王正清闔上書冊,撇唇笑了下。很好,正愁逮不著人,他現在自投羅網,也是他的造化。
  “讓他進來。”
  衙役很快地將文又閑帶來。
  文又閑劈頭便道:“大人,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
  王正清打量了他一會兒,試探道:“到底是什麼事,你也得要把話說清楚才成,沒頭沒腦的要我怎麼主持公道?”
  “大人,皇商馮玨使計謀奪我的家產!”
  王正清微揚起眉,心裡暗自盤算著,佯怒斥道:“你在胡說什麼?馮玨可是大內欽點的皇商,家財萬貫,哪看得上你那一丁點的家產?”
  馮玨要他以文又閑謀財害命為罪押下,可文又閑又道馮玨奪他家產,看來文又閑真是將馮玨得罪得不輕,怎麼不乾脆要了他的命,不是省事多了。
  “真的,大人!”文又閑趕緊將事情經過說過一遍。“我就說嘛,一筆礦脈怎麼可能只用五千兩就買得到,他就說一家子所以關照我,我呸!真是個不要臉的傢伙,奪人家產還敢那般大言不慚!”
  王正清覺得這內幕精彩極了,原來事情的源頭就是出在文大夫人身上……
  “大人,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了,我一個時辰前還差點被人所殺,說不準根本就是他派來的!雖說他的隨從救了我,但這也許不過是要掩蓋罪行罷了,而且他現在人也已經回京,分明就是怕東窗事發!”
  王正清心裡覺得好笑,臉上卻不張揚,“可問題是,你說了這麼多,你可有真憑實據?你的文契上寫了什麼?而你又要怎麼證明他與文大夫人有染?況且就算真的有染,那又怎地?頂多是行為出格了點,沒什麼罪呀。”
  他要的是文又閑可以給他更多有利的消息,好讓他可以脫身。
  他先前要捕頭帶人滅口,可偏偏有名衙役被逮住了,不過文又閑說馮玨回京了,這來回再怎麼快也得費上十多天,他有足夠的時間將那名衙役給搜出來,否則那衙役要真被逼問出什麼,他可是吃不完兜著走。
  “這……”文又閑呆住了。
  他的文契上寫的是太山礦脈,但並未注明礦脈之處,他愈想愈覺得打一開始馮玨就在算計他,他越發不服氣。“太可惡了,仗著皇商身份欺人……對了!大人,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當年慶王的皇莊裡有個姓方的莊頭,他就是方靜予的爹,因為擅長各種農作而小有名氣,方家人因與我爹有交情,所以將方靜予送到文家沖喜,可誰知道沒多久方家人竟莫名地失蹤,至今還是件懸案。”
  “然後?”王正清興致缺缺地問。
  “而我莊子裡有個管事,當年就是皇莊裡的莊戶,他說是馮家殺人滅口的。”
  聽到殺人滅口,王正清整個精神都來了。“你說的確實?”
  “我那管事是貪財了點,但話是不會亂說的。”
  王正清聽完,笑意都爬到嘴角眉梢了。“這事就有點苗頭了。”
  他欲除去文又閑,那是因為他不希望從文又口中道出麻煩的話語,可偏偏有人逮住了他的衙役,這事只要往上查,查出他欲殺人滅口的原由,別說他烏紗帽不保,就連性命都堪慮。
  而且文又閑也說了是馮玨的人救了他,那就代表馮玨打一開始就懷疑他,特地告知要他辦文又閑,分明是在試探他,糟就糟在他的衙役技不如人,沒逮著人反被擄,他日堂上作證,他絕對難辭其咎。
  倒不如利用文又閑咬馮玨一口,如此一來,說不準他有了建功,皇上還會將他調回京高升呢。
  “大人,你在想什麼?”
  “其實你知道嗎,馮玨今兒個特地上了府衙,跟我說要我將你給押進大牢裡,只因他要替你大哥討公道,說他人證物證都有了。”
  文又閑瞬間臉色慘白。“大人,絕對不能如此,你得要幫我啊!”要是這事硬要辦,他可是十條命都不夠死。
  “是啊,我是想幫你,可這真是難了。”王正清狀似苦惱,實則是在引誘他步入自己設下的圈套。
  “大人、大人,我有方法。”
  “喔?說來聽聽。”是吧,這傢伙滿腦子壞主意,這事交給他就對了,跟他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馮玨千里迢迢趕回京城,瞧見的竟然是安坐在商行裡的馮玉。
  躍下了馬,將韁繩丟給走到商行外的掌櫃,他一臉不善地踏進商行,瞪著坐在櫃檯後方的馮玉。
  “我還以為發那封信是要我趕回來送終的,沒想到你倒是還好好的。”馮玨皮笑肉不笑地道。
  馮玉將帳本一闔,隨即往他砸去,卻被他快手接住。
  “你這小子,我不發那種信,你會回來嗎?”
  “既然沒急事,何必要我回來?我的事正在收網,被你這麼一攪和,要是出了什麼變數,我唯你是問!”
  “得了,要是這麼容易出現變數,那就是你思慮不周,牽扯到我身上那就真的太冤枉人了。”馮玉起身,瞪著那張與他相似的臉。“敢問馮二爺你可知道你離開京城多久了?要不要我你算算?”
  “如果不是有人將信交遲了,就不會有個爛攤子讓我收拾至今。”馮玨涼涼地回了一句。
  “所以我活該為你做牛做馬?”
  “不用做牛做馬,把該做的做好就好。”
  “我去你的!你的商行要我坐鎮,大內歲末的採買一大堆,問你那個麼弟是一問三不知,你也未免把他養得太嬌貴了。”年紀不小了好不好,就連燈油分了七、八種都不懂,他到底還能冀望他什麼?
  “這點我不如你,你將兩個弟弟教得相當好,馮璘負責拓源,馮淨更是了得的總帳房,所以他就一併交給你了。”
  “別作夢,捧我再高我也不幹,橫豎你回來了,這兒就交給你,我的糧行還有事等我處理。”
  “不成,我一會兒還要趕回疏郢城。”馮玨一把拉住他。
  馮玉回頭死瞪著他。“你到底有什麼要緊事?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在歲末最忙之際,你可以丟下商行不管?”
  馮玨歎了口氣,為了讓馮玉願意繼續幫他,他只好將馮玉拉到後院,將一切原原本本地說過一遍。
  “所以,如果你打一開始就把信交拾我,是不是事情就好辦了?”趕在文又閔未死之前前往,他就不需要出手處理文又閑了。
  馮玉聽完,抹了抹臉,雖然他不認為遲交了一封信算什麼大罪,但照馮玨的說法,他似乎犯了大錯。
  如果早知道因為一封信會惹出這些事端,他那時肯定會準時交給他的,可人生裡哪來的早知道。
  馮玉擺了擺手。“算了算了,去去去,橫豎你說要收網了,那就趕緊收網,趕緊把人帶回來,要趕在年前成親是不可能啦,但挑個好日子總是行的。”
  “多謝了,大哥。”
  “得了。”每每有事才叫大哥,他這個大哥還真命苦。
  “其實我覺得要是由你來接皇商這個位置也挺不錯的。”
  “別,千萬不要,我不是你同房的大哥,你要是不想幹了,還有你麼弟。”要不是馮玨唯一的庶兄不在了,他會直接說讓給庶系的算了,因為他的麼弟天生就是個敗家的紈絝,已經沒救了。
  馮玨笑了笑,才剛起身,外頭便傳來爾剛的喊聲——
  “二爺,不好了。”
  馮玨立刻推門而出,就見爾剛已經跑到面前。“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回京了?”
  “二爺,你一走,知府就派人將來福給押了起來,一問之下才知道竟是文又閑擊鼓申冤,說來福與二爺謀財害命,害死了文大當家,謀奪文家家產,而且知府還領著文又閑要上京告禦狀。”
  馮玨愣了下,又問:“來福呢?”
  “她被押上京城了,我讓吳勇他們跟著她,順便將一些人證也一併帶上,我自己先行來通知二爺。”
  “很好,幹得好。”馮開微松了口氣,眸色浮現陰戾之氣。“好他個王正清和文又閑,竟然狼狽為奸,想要反咬我一口,瞧我怎麼整治他們!”
  “等等,可有將蒙御醫捎上?”後頭慢吞吞走來的馮玉問道。
  他已經聽完來龍去脈,自然知道哪幾個才是最重要的人證。
  “有。”爾剛回道。
  “哇……怎麼你家的隨從這麼了得,麼弟卻這麼糟?”
  馮玨哭笑不得地瞅他一眼。“不說了,我得去陪著來福。”
  “嗯,至於宮裡的事我先幫你打點一下。”他呢,仗著他親親娘子是攝政王的義妹,想要藉機向宮裡遞個訊息是很容易的。
  不管怎樣,總不能教人看扁了馮家!
  馮玨足不停歇地趕路,約莫一日夜後,終於碰著了王正清一行人。
  “大膽!”馬車前的衙役隨即亮出長劍。
  馮玨停在馬車前,硬是逼得王正清下了馬車。
  “王大人,這是你的選擇?”馮玨冷聲質問。
  “來人啊,眼前之人乃是罪嫌,還不將他拿下!”王正清毫不猶豫地喊道。
  馮玨懶懶地掏出腰間玉佩。“誰敢動我?”
  衙役見狀,不禁回頭看著王正清。
  王正清的臉色忽白忽紅,一會兒才平著嗓子道:““馮二爺,文又閑欲告禦狀,告你和文大夫人私通,謀財害命,你就別為難本官,乖乖跟著本官到聖上面前說清楚就成了。”
  “誰為難大人了?我這不就來了嗎?”馮玨目光冷冷掃過他,落在後頭的馬車。“文大夫人在哪兒?”
  “在後頭的馬車上,本官體恤她是個女人腳程太慢,特地雇了輛馬車。”
  “多謝大人。”為此,他定會在皇上面前為他求情,給他一個好死。
  “既然馮二爺這般配合,那麼你就坐後頭那輛馬車,一道進京吧。”
  馮玨縱馬來到馬車旁,瞧見吳勇和幾個人都守在這邊,他下馬上了馬車,卻見坐在裡頭的來福和茱萸竟都是被上了枷鎖,胸口驀地怒火翻騰。
  “二爺……”方靜予一見他,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馮玨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都是我不好……”瞧他做了什麼,竟讓他最愛的人被上了枷鎖。
  “不是,是我……”方靜予哽咽地道。
  “別胡思亂想,不管他們要怎麼告禦狀都沒用,我手中掌握的證據就能將他們治罪。”
  “可是咱們的關係要怎麼說得清?一個不小心,你就會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也許會累及你失去現在所擁有的。”這就是她一直深藏在內心的隱憂。
  馮玨怔了下,沒想到她顧及的竟是自己,心不禁苦得發澀。“別擔心,頂多是把皇商這份差事交給其他人罷了,這份世襲差活,我並沒有那麼看重,唯有你和文羿才是最重要。”
  “可是你明明……”
  “也許我曾經擔憂自己被父親捨下,可現在的我已經不在乎,只要是我要的,就算要我傾盡一切,我也要搶到手。”他不要讓自己遺憾,不要等到事後後悔,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不會放手。“我不會捨下你,一如文大當家不曾捨下你,我會做得比他更好,讓你捨不得放下我。”
  他最怕的是她再一次逃離他,不管是否為他好,那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只有她的陪伴,平淡而有她的生活。
  方靜予這才知曉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最讓她心疼的是,他竟然是抱著這份決心等著她回頭。
  “來福,你信我,我早已經布好了局,你就當做是提早進京,不要擔心也不要怕。”她的不發一語才真是教他膽顫心驚,無從猜測她的想法,就怕她會為了周全他,而在衙堂上撒謊。“來福?”
  “二爺,咱們說好了,要是這事過後,你得要負責跟羿兒解釋他為何有兩個爹。”方靜予突地打趣道。
  此話一出,坐在身旁的茱萸很捧場地笑出聲,她可是親眼瞧見夫人被少爺給纏得快炸毛的模樣。
  馮玨頓了下,緩緩地漾出笑意。“這有什麼問題。”她說這話,是打算待這事處理完後與他成親了吧。
  “你說的。”她要讓他知道,他兒子可以多折磨人。
  “當然。”想了下,馮玨才問:“文羿呢?”
  “爾剛臨行前交給蒙御醫了。”
  馮玨輕點著頭,才壓低聲道:“好了,既然你的心穩了,我就不怕了,至於他們想將事鬧大,那咱們就鬧得他天翻地覆,讓他們後悔欺負你。”
  當一行人進京時,已是過了兩日,王正清也不囉唆,直接領了人來到宮門前。
  “喏,就是那裡。”王正清指著宮門左側所懸的登聞鼓。“去敲吧,一會兒就有奏事使會過來,你將狀紙遞上便是。”
  文又閑看著那面鼓,渾身抖若秋葉,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京城太冷,教他拿起鼓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敲了幾下。
  過了約莫一刻鐘,有個人走出宮門,王正清見狀,連忙迎上前去。“眼前是奏事使嗎?”
  “正是,在下是侍讀學士唐子征,你是……”
  “本官是疏郢城知府王正清。”
  唐子征聞言,濃眉一攢,清俊面容頓生威儀,斥道:“未經皇上傳喚,你為何私自離開疏郢城?”
  “本官是為了疏郢城人士文又閑,前來京城告禦狀。”王正清趕忙垂眼。
  唐子征是攝政王義子,從小就入宮伴讀,如今成了侍讀學士也不令人意外,往後捧著他就是了,誰教他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狀紙?”
  文又閑趕忙遞上狀紙。
  唐子征接過狀紙,看過一遍後便收下,沉聲道:“依律,告禦狀者,必先杖三十,請王知府將他帶往盡天府衙,交由盡天府知府審理。”
  文又閑聞言,滿臉驚恐的回頭看著王正清,那眼神像是在問他,你怎麼沒說要先杖三十?他無法想像打了三十下之後,他還活不活得了。
  “唐大人,據我所知,告禦狀必先杖三十這條律法不是早就廢了?”
  “今年初才剛複律。”唐子征面不改色地道。
  既是如此,王正清愛莫能助了。
  前往盡天府府衙的路上,文又閑簡直要哭了。“要真被打三十個板子,我還能活嗎?大人,你這不是害慘我了!”是他提議要鬧就鬧大,直接入京告禦狀,可他壓根不知道告禦狀還得先付出代價。
  “放心,待會兒塞點銀兩給衙役就不成問題了。”
  “我哪裡還有什麼銀兩。”
  王正清雙手一攤,由著他自個兒決定。
  於是,一進盡天府,啥事都還沒說,文又閑直接脫了褲子打了三十大板,板子還是宮制的規格,別說三十下,才打到第十下,文又閑的屁股早已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到了第十一下時,人已經厥了過去。
  “金大人,到此為止吧,否則他都還未狀告那姦夫淫婦,就要死在杖下了。”王正清趕忙替文又閑求情。
  他得要利用文又揭開馮玨的所有醜事,才有機會置馮玨於死地,要是文又閑現在就死在這兒,下一個死的怕就是他了。
  盡天知府金柄權垂眼尋思半晌,才勉強道:“待他告完狀之後,再行剩餘的十九下。來人,打水將他潑醒。”
  嘩啦一陣水聲,文又閑是被凍醒的,屁股痛得他不斷哀號呻吟。
  “堂下何人?”金柄權沉聲問。
  王正清踢了文又閑一腳。
  文又閑強忍著痛回道:“草民是疏郢人氏文又閑。”理該是氣勢萬鈞的,然而他卻疼得不敢施半點力,出口的聲音如蚊鳴。
  “狀告何人?”
  文又閑咽了咽口水,用盡全力吼道:“草民要狀告皇商馮玨與家嫂私通,謀財害命,請求大人主持公道。”
  “狀告者何在?”
  “金大人,他們在外頭候著。”王正清才說著,突地瞥見有幾名男子從衙堂後方的通道走來,而走在最前面的竟是……“馮玨?為何你在這裡?!來人啊,還不趕緊將他押下!”
  隨著王正清入京的幾名疏郢城衙役立刻抽出長劍,刷的一聲,齊齊指向了王正清口中的馮玨。
  “在下並非馮玨,而是糧商馮玉,大人未問清身份就使劍相向,如此審案時會不會太過草率,或難辨是非遭人利用?”馮玉涼涼開口。
  跟在他身後的湯榮和唐子征不禁掩嘴偷笑。
  原因無他,先前兩個馮家要合為同宗時,就是因為兩個人太過相似,才會教他替馮玨死了一遍,沒想到眼前險些遇到第二次,真不知道事後該跟馮玨要多大的紅包,才會教他心裡舒坦一些。
  “你……”王正清呆住,這才想起確實還有個馮玉,馮玉之前還迎娶了攝政王的義妹常甯縣主,思及此,他趕忙垂首認錯。“本官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包涵。”
  馮玉擺了擺手,一臉無所謂。
  反正,早晚會換馮玨幫他背黑鍋。
  正忖著,外頭衙役已經領著馮玨和一名身戴枷鎖的女子入內。
  “文又閑,你要狀告他倆何罪?”金柄權問道。
  文又閑吸了一口氣回頭,指著馮玨和方靜予。“草民一要告皇商馮玨以山頭礦脈詐欺草民,再告馮玨與家嫂私通,三告他倆謀財害命,害死了家兄還要強奪文家家產。”哪怕氣若遊絲,他還是將罪名直指馮玨。
  金柄權看向馮玨,內心五味雜陳,甚至懷疑馮玨被人作祟,要不怎會幾個月前才因為家族內哄害死了馮玉被判流放,而後因為馮玉未死,教馮玨死裡逃生一回,如今又被控告了數條罪名?
  收回心神,金柄權沉聲問:“堂下何人?”
  “在下馮玨。”
  “民婦方氏。”
  金柄權來回看了看兩人,問:“馮玨可認罪?”
  “大人,在下無罪,這實是文又閑血口噴人,還請大人明察。”馮玨神色平靜地道。
  “他告在下以山頭礦脈詐欺他,可事實上在雙方買契上並無載明礦脈位在何處,而在下又豈會知道礦官選擇了炸山頭取山腰礦脈,這筆買賣,在下也虧了本。”
  一旁的馮玉連嘖了幾聲,佩服這傢伙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
  “你胡扯,疏郢城的玉商周老闆說了,你必定知道太山崩時並無落下玉璞,意味著山頭無礦脈,礦脈分明是在山腰處,玉商都懂的道理,你又怎會不懂?”哪怕疼得快要厥過去,文又閑還是緊咬住他不放,都受了這麼大的罪,他非要拿回自己的家產不可。
  “那麼文二爺能否請周老闆與我對質?抑或者請太山的礦官與我對質?”馮玨神色平淡地問。
  文又閑張了張口,暗惱自己竟沒想到這麼做,可就算他想請周老闆作證,恐怕周老闆也會避免得罪馮玨而拒絕他。
  “文又閑,你能否請人作證?”金柄權問。
  文又閑臉色一沉,隨即又道:“大人,證人遠在疏郢城難以作證,但就算如此,他確實是與家嫂私通,被我親眼撞見,也因而假裝受我威脅,以五千兩的價格將礦脈賣給了我,可事實上這就是他的計謀。”
  “馮玨,可有此事?”
  馮玨笑了笑。“文二爺,你可有確實瞧見那日在我房裡的人是誰?”
  “分明就是家嫂。”
  “何以為證?”
  “如果不是家嫂,你為何心虛,又為何受我威脅?”
  “我既是受了你威脅,又怎能坑殺你?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聽出了端倪?是文二爺設局威脅在下,惡意製造在下與文大夫人私通的假像,可事實上他無憑無據,又怎能成為堂上證詞?”
  文又閑聞言,臉色又青又白,想反駁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倒是一旁的王正清看不下去了,插話道:“文二爺,你不是說過,令兄獨子文羿便是馮玨與令嫂私通所出之子!”
  跪在馮玨身旁的方靜予神色一震,卻不敢看向馮玨,就怕被人看出端倪。他說過了,進了衙堂之後,所有的事都交給他,除非大人問話,皆無需開口。
  “放肆!王大人,這裡是盡天府,沒有你說話的分!”金柄權怒拍驚堂木。
  王正清撇了撇嘴,悻悻然地想,待他辦妥了馮玨立下大功,他必會想法子將這沒眼色的傢伙給扯下來。
  “王大人說的都是真的。”文又閑趕緊附和道。
  “證據呢?”
  文又閑咽了咽口水,道“六年前,家嫂尚未與家兄成親前,無故失蹤,再回府時已隔了四個多月,當時家兄歡天喜地辦喜事,隨即宣告家嫂懷孕,可家兄不是個行出格之事的人,此後,家兄不曾再與她同房……幾個月前,馮玨突然到來,又帶著家嫂前往一座莊子,那莊子裡的人與家嫂十分熱絡,壓根不像是頭一次前去,所以草民懷疑他倆在六年前就已有私情。”
  金柄權聽著,直覺得這堂上證詞實在是薄弱到無法聽信,只能轉而問馮玨,“馮玨,可有此事?”
  “大人,這事要解釋起來有點長,能否讓在下先請一位證人上堂?”
  金柄權擺了擺手。
  馮玨回頭向守在外頭的爾剛打了個信號,爾剛隨即請蒙御醫入內。
  金柄權一見他,不禁笑問道:“這不是已經退休的蒙御醫?”以往他尚在宮中任職時,也曾經為了自家娘子向蒙御醫討過藥方。
  王正清聽著,猜不透馮玨請個早已退休的御醫為證,到底是要玩什麼把戲?
  “正是,許久不見了,金大人。”蒙御醫笑得和氣。
  一旁的衙役趕忙到偏廳裡搬了張太師椅讓蒙御醫落坐。
  “馮玨,你讓蒙御醫為證,到底是要證明什麼?”
  “大人,這要話說從頭,元熙四年九月,在下前往疏郢城收租,路經頂平山腳時,救了個身負重傷的姑娘,在下將姑娘帶進莊子裡養傷,豈料姑娘醒來時卻沒了記憶……這一點,蒙御醫可以為證。”
  “金大人,確實如此,當時那位姑娘因為傷在頭部,不只失了記憶,還時不時引發頭疼昏廞,為此馮二爺央請我過府診治,當時我發現姑娘除了身上的傷,體內還有毒。”
  文又閒心一震,緊趴在地,假裝沒瞧見王正清噬人的目光。
  “毒?”
  “正是,那是附子毒,像是日日食上一點,毒症得待一定量時才會慢慢浮現。”
  “金大人,現在說的是他倆私通一事,提及中毒與本案壓根無關。”王正清微惱出聲,要打住這毫無意義的交談。
  金柄權雖不滿交談被打斷,可王正清所說不無道理,他只好再問:“馮玨,你說的那位姑娘與本案有關?”
  “那位姑娘便是當時尚未成親的文大夫人。”馮玨不卑不亢地道:“在那幾個月裡在下確實是對她傾心,在不知她是否有婚配就……確實是行為出格了,而後來,她因為恢復了記憶,將我遺忘,回到了文家,而文大當家十分大度,為免她遭人議論,隨即決定成親,在得知她有喜之後,更將那孩子視為己出。”
  身旁的方靜予聽得手心滿是冷汗,怕光是這一點,就足夠他身敗名裂。
  “大人,他承認了,他確實是與家嫂私通!”文又閑忙喊著,哪怕話聲一大就痛得他齜牙咧嘴,但好不容易扳回一城了,他疼一點也甘願。
  “大人,在下與她,是在她成親之前,在不知她身世之前,何來私通之說?”馮玨沉聲斥道,“而吊詭的是,今年,方氏之子文羿也無故中了毒,我送到蒙御醫那兒救治,蒙御醫,你那時跟我說他是中了什麼毒?”
  “附子毒。”
  文又閑神色大變地吼道:“大人,這事與他跟家嫂私通無關,他剛剛已經承認……”
  “放肆!衙掌豈容你喧鬧,再喧鬧本府就掌嘴!”
  文又閑聞言,嚇得趕緊閉上嘴。
  “大人,今年夏末文大當家死了,明明仵作驗屍寫明是中毒而亡,疏郢城王知府知情卻未審理此案,更巧合的是,文大當家也死於附子毒,在下特地請來仵作為證,還請大人明查。”馮玨伸手往門外一指。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8-6-23 00:19: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厘清真相】

  “堂下何人?”
  “小的是疏郢城府衙的仵作蔡三郎。”仵作跪得直挺挺的,無視王正清射來的目光。他早就看不慣王正清的所作所為,既然馮玨說只要他照實說就能嚴辦王正清,他自然是挺身而出。
  “當時是由你相驗了文大當家的屍體?”
  “正是。”
  “死因為何?”
  “文大當家的屍體上出現了異常的紅點,所以小的以銀針直入血脈相驗,確定是毒無誤,再見其人死時的面貌偏紅潤,故而推算是附子毒。”
  王正清撇唇冷哼了聲。“金大人,此名仵作早已離開府衙多時,如今突然出現在盡天府的府衙上,實在是教人不得不聯想他是遭人利用了。”
  “大人,小的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小的必定不得好死!”蔡三郎氣得滿臉漲紅,指天立誓。
  “這種誓言豈能做為證詞?”王正清涼涼地看著金柄權。
  得了,這麼一丁點小把戲就想弄死他,他要連點腦袋都沒有,當年是怎麼成為疏郢城知府的,
  金柄權摩挲著下巴的鬍鬚,明知王正清說的有理,可他心裡就是不舒坦,思索了下,隨即問:“蒙御醫,本府依稀聽人說過,人要是食毒一段時間之後就連骨頭都會因而發黑,不知道是真是假?”
  被點名的蒙御醫不假思索地道:“確實如此,文大當家之死若是怕仵作驗屍有誤,可以重啟棺槨取其骨相驗便成。”雖然他不是仵作,但要知道他以往是在宮裡當差的,這麼點小事在宮中早就見怪不怪了,壓根不稀奇。
  “既是如此,來人啊,帶著本府衙的仵作前往疏郢城,開棺驗屍!”
  衙役應聲而去。
  文又閑隨即道:“驗,確實是該開驗!草民早就知道家兄是死于中毒,但因為家嫂還帶了個孩子,不忍對她趕盡殺絕,所以才央求王大人別審理此案,可如今我已得知家嫂與馮玨私通又謀財害命,這口氣我吞不下去。”
  馮玨睨向他,哼笑了聲,余光瞥見馮玉正面朝自己笑吟吟的,一副看熱鬧的趣兒,教他微惱的瞪去。
  “文又閑,將話說清。”金柄權怒道。
  “大人,家兄的身子骨一直不佳,後來是親家將家嫂送進家門沖喜,許是沖喜真有效,家兄的身子骨愈來愈健壯,後來也能出門經商,打理生意,可是無端端地年初卻病倒了,甚至一病不起……這期間一直是家嫂照料著家兄,不管是三頓膳食還是湯藥全都是經她的手,家兄之死與她脫不了干係。”
  馮玨看向跪在身側的方靜予,瞧她氣得直打顫。
  “方氏,你做何解釋?”金柄權沉聲質問。
  方靜予吸了口氣,回道:“大人,文二爺所言並非屬實,民婦在當年失去記憶之後,與馮二爺相許,而後恢復記憶回到文家,大爺待民婦如往昔,甚至執意迎娶民婦,如此大度之人,民婦怎可能對其下毒手?再者,民婦又要上哪去買附子毒,又為何民婦與小犬身上都中有附子毒?”
  “說不準是你在下藥時,不慎沾到所致!”文又閑吼道。
  蒙御醫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金大人,文二爺此言差矣,附子毒並不會沾到身上致毒,再者,附子是藥亦是毒,雖然在藥村行就買得到,但是有管制的,買賣必得簽名以示身份,這點馮二爺該是清楚才是。”
  金柄權瞧向馮玨。
  “確實如蒙御醫所說,馮家也經營了藥材行,要查清附子毒的買賣去向壓根不難,而在下尚在疏郢城時,也查清了這一點,還請大人傳疏郢城藥村行的辜老闆和文家丫鬟芝蘭上堂。”
  文又閑一聽到芝蘭這個名字,哪怕被板子打得已起不了身,還是用力地撐起了上身,回頭望去,果真瞧見跟在一名男子身後的姑娘確實是芝蘭。
  “奴家是文家丫鬟芝蘭。”芝蘭哪裡見過這等陣仗,嚇得腿軟,直接跪了下來。
  “芝蘭,將你所知所聞告大人,由大人為你作主。”馮玨沉聲安撫。
  芝蘭咽了咽口水。“奴家是夫人的貼身丫鬟,被二爺逼迫對大爺下毒,甚至在前些日子夫人回府之後,二爺還要奴家對大人和少爺下毒……奴家身為家生子,唯恐二爺對爹娘不利,只能聽令行事。”
  方靜予冷冷地看著她,壓根不信她是被脅迫的,她要是真被脅迫,大可告知她一聲,大爺難道就不能為她主持公道嗎?
  “你胡說八道!”文又閑目眥盡裂地吼道。
  “肅靜!”
  兩旁衙役重擊殺威棒,嚇得文又閑瑟縮了起來,就怕那板子又打在身上。
  “芝蘭,你要再說分明!”
  芝蘭嚇得快要六神無主,只能將文又閑何時將藥給她,她又是如何添在膳食裡頭說得詳實。
  金柄權問完,隨即又道:“文又閑,你還有什麼好辯解的?”
  “大人,此事並非如此單純,在下查過藥材行之後,發現了多處可疑,這都多虧了辜老闆。”馮玨指向跪在芝蘭前頭的辜老闆。
  金柄權問清了來者身份之後,直接道:“那麼又是何人一再跟你買附子毒?”示意他瞧瞧堂上的人。
  “回大人的話,那人並不在堂上。”辜老闆據實回答。
  “那麼那人的姓氏為何?”
  “那人簽的是文又閑。”
  文又閑瞪大眼。“我聽你在放狗屁,我何時買了附子毒!”
  可惡,王正清竟然想將事撇得一乾二淨,當初他不知道如何下手,還是王正清提點他使毒,甚至還答允會幫他辦得妥貼,卻是讓人買毒時簽他的名!
  辜老闆嚇了一跳。“你……我說的是文又閑,關你什麼事?”
  金柄權不禁看向馮玨,便見馮旺不慌不忙地道:“辜老闆,要是再見那個人,你必定認得出來,對不?”見辜老闆點了點頭後,他彈了彈指,由爾剛親自押了個人進堂。
  王正清見狀,黑眸緊縮了下,目光在那人身上。
  “辜老闆,你仔細瞧瞧,是不是這個人?”馮玨問。
  “是了,就是他。”那人是個啞巴。
  “此人是……”金柄權問。
  “大人,這得要問王大人了。”
  王正清神色一凜,斥道:“放肆,馮二爺這是含沙射影,想陷本官於不義,本官根本就不識得這個人。”該死,怎會連這人也被搜了出來!他原以為這事是天衣無縫,哪怕他日文二反悔想反一口,他也有了萬全準備。
  那人聞言,不斷地發出嗯嗯啊啊的喊聲,像是在控訴王正清的無情。
  全柄權立刻讓衙役準備紙筆,便見那人快筆寫著——
  王大人要我買附子毒,讓我簽下文又閑。
  “辜老闆,將簽冊取出吧。”馮玨說道。
  辜老闆將簽冊從懷裡取出,衙役將簽冊和那人所寫一併呈上。
  看那字跡一模一樣,金柄權似笑非笑地瞅著王正清,問:“不知道王大人做何解釋?”
  “金大人,這分明就是栽贓嫁禍,更何況,今兒個是為了審馮玨與文大夫人私通謀財害命,哪怕文大當家之死與文大夫人無關,但馮玨使計誆騙文二謀奪家產,又與文大夫人有姦情,這是鐵證如山,不容他轉移話題脫罪!”
  馮玨懶懶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在下已多年不曾踏進疏郢城,而在下會在事隔多年後重回疏郢城,乃是因為文大當家寫了封信託交給我大哥。”
  金柄權讓衙役將信取上前,他一眼看盡,輕點了點頭,揚開讓底下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方靜予輕捂著嘴,不敢相信大爺臨終前竟是替她安排去處……他知道她一直無法將馮玨忘懷。
  “那字跡才不是我大哥的,大人!”文又閑仍在做垂死掙扎,不甘心告禦狀卻是逼死自己。
  “大人,我能作證那字跡是文大當家的字跡,我府上還有與文大當家簽契的契本,可以差人馬上回府取來。”馮玉在一旁涼涼發聲。“在下一直和文大當家有生意往來,所以當初文大當家才會把信託給我,說來也是我不好,是我給得遲,才會讓憾事發生。”
  他要是早知道一封信會左右一條生命,他不會那般草率行事。
  “既有文大當家的書信為證,又豈有私通說法?至於誆騙而謀奪家產……文又閑提不出證據,又要如何證明馮玨誆騙?身為皇商的他家財萬貫,又豈看得上文家家產?”金柄權話說至此,已開始準備判刑。
  王正清正忖著要如何逃這一局,又聽文又閑喊道——
  “大人,你不能認定馮家家產萬貫就不會騙他人,他甚至還派人追殺我欲置我于死地,大人明察啊!”
  “啊,文二爺不說這事,我也差點給忘了。”馮玨煞有其事地彈了彈指,讓爾剛再押人進來。“大人,話說那日,我在疏郢城府衙對王大人說,我已查清文大當家死因,且要將行兇之人繩之以法,結果呢,我的隨從就在路上撞見有人對文二爺行兇,當時我的隨從力搏惡人逮住一人。”
  他指向剛押進之人,所有人的目光望去。
  王正清狠吸了口氣,正欲思索對策時,那人已經喊道——“大人,救我!”
  “王大人,這是……”金柄權眸光銳利地看向王正清。
  “不關本官的事,金大人,這事一見就知道是馮玨惡意栽贓本官,本官根本就不識得這人。”
  “欸,大人,我還說這人是誰呢,你怎麼急著說我要栽贓你,莫不是你早就知道他是什麼人,又做了什麼事?”馮玨佯訝道。
  王正清怒眼瞪去。
  文又閑跟著喊道:“大人,這人是疏郢城府衙的衙役班頭!王正清,你好狠的心,原來打一開始你就打算殺人滅口,你以為殺了我,你幹的事就沒人知道?大人,附子毒是王大人差人交給我的,是他慫恿我毒殺我大哥的!”
  既然他已經活不了了,拖個墊背的他也痛快!
  “文又閑,本官好心幫你,你竟然反咬官一口?”
  文又閑不理睬他,逕自又道:“大人,王大人在疏郢城一帶收賄無數,要是不給銀兩,他是不審案的!”
  “你——”
  “來人,將王知府拿下!”
  “放肆,本官是皇上授封的正三品知府,在尚未厘清罪狀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押下本官!”
  “喔?那麼朕能否押下你?”一把清潤的嗓音在通道響起,站在馮玉身旁的湯榮已經快步回頭作揖,金柄權也趕忙迎上前。
  方靜予不敢抬眼,但聽那嗓音有些耳熟,她攢著眉回想,身旁的馮玨卻趁機撫著她眉頭的皺摺,教她不禁瞋他一眼,惱他在衙堂上也沒個規矩。
  “王正清,虧朕還等著你立功,好將你召回京,你卻讓朕失望了。”藺少淵清俊的面龐噙著笑意,眸底卻是冰冷一片。“是誰准你擅離職守的?”
  “皇上,下官是遭人污蔑,事實上下官是為了要揭發馮玨才特地回京的。”
  “喔?說來聽聽。”藺少淵走到他的面前,也不讓他起身,就讓他跪著說話。
  “下官查到了當年皇莊方姓莊頭滅門血案的主嫌了。”
  王正清話一出口,方靜予不禁抬起頭,瞧見了當今聖上龍?,不禁愣住。他不是那天在她鋪子裡吃萊菔餅的爺兒嗎?
  “是誰?”
  “正是馮家人。”
  馮玨和馮玉一同看向王正清。
  “下官帶了個人證過來。”王正清拉著身後做衙役打扮的薛管事。
  薛管事還在錯愕之中,搞不懂為何王大人和二爺竟變成狗咬狗,如今就連王大人好像也遭罪了。
  “薛管事,趕緊說吧,在聖駕面前不吐實,可是要受罰的。”王正清低聲警告。
  薛管事咽了咽口水,顫著聲道:“草民原本是皇莊裡的莊戶,一日聽聞方管事提及馮家人想禮聘他遭拒,恐生出歹心,正想方設法將兒女們送去他處安置,豈料才送出大姑娘,方管事一家人就連夜失蹤了,那?,有其他莊戶親眼目睹是馮家人押走方管事一家子,大夥畏懼馮家勢力,無人敢提此事,可這事在幾個莊戶之間早已是秘而不宣的事了。”
  方靜予幾乎垮了肩頭,雙眼卻還是直瞅著有些失神的馮玨。她最怕的事終究是發生了,如果可以,她壓根不想揭開這件事。
  照理,她該為爹娘討公道,可那事不是馮玨做的,不該在馮玨成為家主,成為皇商之後找他追討,如此對他不公平!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馮剛所為?”藺少淵沉聲問,目光看向馮玨。
  “該是如此。”薛管事胡亂點著頭。
  “不對!”方靜予驀地出聲反駁。“薛管事說的不是真的!”
  “文大夫人知道真相?”藺少淵看著她,這才突然覺得熟悉起來。他曾經去過多次皇莊,見過方管事也見過她,難怪她的萊菔餅滿是他記憶中的味道。
  “是……雖然是馮家人所為,但不是馮剛,那時大爺從中調查,是前皇商的庶兄馮釗。”方靜予說著,邊覷著馮玨的反應,卻見他神色依舊。“皇上如果不信,豐水莊裡的李魁也是知情的,他也可以作證。”
  “那麼現在朕知道了,由朕給你討個公道。”
  “咦?”
  “方家曾是朕最倚重的農戶管事,當年血案未能查清一直是朕心中的憾恨,如今真相大自,卻也意外扯出大宅內的醜聞……”藺少淵輕聲低喃,頓了下,道:“金柄權。”
  “臣在。”
  “方才在堂上審案,凡曾欺負方家孤女者,一律斬立決。”
  金柄權忖了下,問:“也包括王大人?”
  藺少淵望向王正清。“王正清夥同文又閑謀奪文家家產,甚至趕走方氏,乃至於她回府後還讓丫鬟毒害她及幼子……相關聯者,一律斬立決!”
  聞言,王正清整個人無力的身子往一旁歪斜,急忙求饒道:“皇上,下官是為了揭發馮家惡事才回京,下官……”
  “你以為能夠將功贖罪?”藺少淵忍不住低笑了聲。“你的功是抵不過你的過,至於馮家……”他看向馮玨,再看向馮玉,“馮玉聽令。”
  “草民在。”
  “從此刻開始,由你接任皇商。”
  方靜予倒抽了口氣,看向依舊無動於衷的馮玨,作夢也想不到他最害怕的事,竟是以這種方式因她而起。
  “皇上,滅了方家人的是馮玨的堂伯,與馮玨無關。”馮玉立即為他求情。
  “朕知道,只是朕認為換個人也不錯。”話落,他朝方靜予招了招手。“方氏,暫且跟朕一道走吧,朕還想嘗嘗你的手藝。”
  方靜予想推辭,可他是皇上,再者要是跟他走,也許還能幫上馮玨一點忙。
  “二爺,我先隨皇上離開,一會兒你要來接我。”她說著,卻等不到他的回應,眼見皇上要離開了,她趕忙追上。
  馮玉腳步動了下,回頭見馮玨動也不動地跪在地上,本想要拖著他一道走,偏偏還是得等金柄權宣判結束。
  所有有罪之人都被押下之後,馮玨依舊跪在堂上。
  “馮玨。”馮玉蹲在他面前喚著,輕拍著他的臉頰。“別跟我說你張著眼也能睡。”
  馮玨緩緩抬眼,眸色黯淡無光。
  “皇商的事,我會再找皇上說說。”
  馮玨撇唇哼笑了聲。“你以為我在意那?”
  “我當然知道你難過的是馮家的長輩殺了你的岳母岳丈。”拜託,他會連這麼點事都看不出來嗎?“這事又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馮玨低喃道。
  最教他震驚的是,薛管事說起當年,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這不是意味著她早就知情,卻沒打算對他提起?
  “我說,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馮家人殺了她的爹娘手足,可你也救了她,扯平了,你也無需胡思亂想。”
  “你不是我,你不懂……”他的家人殺了她的家人,讓她在文家受盡欺淩,這樣的他到底要如何面對她?
  “我是不懂啦,不過你兒子的娘已經被皇上帶走了,你不去追,這樣好嗎?”馮玉撓了撓臉問道。
  “我要怎麼將她追回?”他呐呐地反問。
  馮玉眼角抽搐了下。“我怎麼會知道,可我現在很確定的是,寡婦都能成為攝政王妃了,要是這當頭再添個寡婦嬪妃什麼的,估算大臣們也不會阻止,畢竟自從皇后薨逝之後,皇上就再也沒選秀了,皇子也就只有那麼一個,實在是皇嗣太單薄了,就算是寡婦入宮,也沒有人會介意的。”
  馮玨驀地抬眼。“她是我兒子的娘。”
  “嗯……我想皇上應該不在意,更何況方才聽皇上那麼說,說不準他們年少時就見過面,說不準有什麼情愫在彼此心中滋長著,誰知道……喂,你跑那麼快做什麼,就不會順手拉我一把?”
  馮玉拖著腮,瞧馮玨像陣風的遠揚而去,不禁無奈歎口氣,忖著到底要怎麼讓皇上收回成命啊。
  嗯,還是找親親娘子幫忙去。
  進了禦書房,裡頭只有藺少淵和方靜予兩人。
  方靜予不安地垂著眼,皇上明明說了要嘗她的手藝,為什麼將她帶進禦書房?
  “方氏。”
  “民婦在。”
  “當年朕還是慶王世子時,曾在皇莊見過你。”
  “咦?”她錯愕抬眼。
  雖說她知道爹是在皇莊裡幹活,可她沒印象見過他。
  “你自然不會有印象,因為朕每每見到你時,你總是在田裡低著頭或是除草或是澆肥,那時方管事總跟朕說,你是最得他手藝的,往後會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藺少淵說著,像是想到了那時的情景,噙著恬淡的笑。
  方靜予至今還是不敢相信爹竟是那般看待自己的。“民婦什麼都不會,就只會與土為伍。”
  “這些年都怪朕沒好生追查,讓你受苦了,但現在彌補還不算太晚,朕可以答應你一件事,你儘管開口。”
  “怎會是受苦,我身旁的人都待我極好,我……”突地,她雙膝跪下。“皇上,能否求你收回成命?”
  “你是指讓馮玉接下皇商?”
  “是。”
  藺少淵不由得笑眯了眼。“你可以求很多事,甚至朕可以讓你成為馮玨的正室,抑或者你要金銀珠寶,朕都會允你,可你竟是為馮玨求這事……值得嗎?”
  “值得的,二爺救了我,真心待我,在我恢復記憶回文家後,他一直沒有忘了我,甚至明知我的身份會讓他背駡名,他還是不肯放棄……皇上,二爺是皇商的不二人選,只要皇上去過二爺手下的莊子商行,就會明白二爺有多受到底下人的忠心推崇。”
  藺少淵向後靠著椅背,忖了下,正要叫她起身,外頭傳來貼身太監的通報——
  “皇上,馮二爺求見?”
  “你說,朕該不該見?”
  “求皇上見他一面,聽聽他想說什麼。”她跪伏著求情。
  “那好,你先躲到後頭。”他指著一旁的屏風,隨即道:“讓馮玨進來。”
  待方靜予走到屏風後,馮玨已經快步入內,不見方靜予的身影,他極為不安。“見過皇上,皇上,她……”
  “馮玨,你特地進宮,是想做什麼?”
  馮玨想也不想地跪了下來。“求皇上將來福還給草民。”
  “來福是什麼?”
  “方氏,方靜予。”
  “你給她取名來福?”
  “她……”他大略將她失憶後那段日子的事說了一遍。“所以給沒了記憶的她取了個小名。”
  藺少淵聽完不禁哈哈大笑。“有趣,好你個馮玨,朕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可以繼續做皇商,二是……”
  “皇上,草民不做皇商,草民只要來福。”他放肆地打斷他未竟的話。“請皇上將來福還給草民,草民就只要她。”
  “方氏,你意下如何?”藺少淵托著腮,懶懶地問。
  方靜予從屏風後頭跑了出來,劈頭就罵,“二爺,你應該要……”話未竟,她已被他緊擁入懷。
  “來福,讓我用這一輩子彌補你,別離開我。”
  “可是皇商……”
  “我不希罕!”
  “嗯……原來你這般不希罕當朕的皇商?”藺少淵涼聲道。
  方靜予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是皇上的禦書房,皇上還坐在大案後頭,她趕緊掙脫馮玨的懷抱,替他解釋,“皇上,二爺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說快了而已,其實他……”
  “知道,既是這樣,那就由著他吧。”
  “多謝皇上,草民先告退。”
  “改日可要帶她進宮給朕做萊菔餅。”
  “遵旨。”說完,馮玨向皇上行了個禮,便起身拉著方靜予快步離開。
  “可是二爺你……”走到外頭,方靜予還是想替他爭取。
  “回去吧,羿兒還等著咱們。”
  見他壓根無心回頭,方靜予只能歎了口氣。“好吧,既然如此,你回去幫我跟羿兒解釋他為何有兩個爹。”
  “嗄?”
  元宵夜,酒樓上,馮玨正色道:“文羿,待我跟你娘親成親之後,你就必須改口叫我爹,懂不?”
  “可這樣我就有兩了。”文羿學他動作,神色認真地道。
  “有兩個爹不好嗎?”
  “別人都只有一個爹。”他不想太過與眾不同。
  馮玨捺著性子,再次解釋,“簡單來說,兩個爹,一個是親爹,一個等於是義父,有兩個爹的人,在京城裡比比皆是。”
  文羿皺起短短的眉。“所以馮叔叔是義父?”
  馮玨眼角抽搐了下,還沒開口便聽見馮玉的笑聲。
  “大哥,我似乎沒邀請你。”
  此處是馮家經營的酒樓,完全仿造疏郢城的萬隆酒樓,樓高五層,頂樓的露臺可以眺望遠方,可見萬家燈火。
  而今夜元宵夜,他特地帶來福前來,就是打算重溫舊夢,誰知道她把他們爺倆丟在這頭,自個兒跑到另一頭賞景去。
  “沒邀請也無所謂,橫豎我是來找你談事的。”馮玉很自然地往他身旁一坐。
  文羿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用力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的眼睛壞了,恐怕連耳朵也壞了,要不然他為什麼會看見兩個馮叔叔在說話?
  “我和你之間沒什麼好談的,大哥要是沒事,可以先離開。”馮玨神色淡漠地道。
  “你以為要甩開我有那麼容易嗎?我告訴你,橫豎你繼續接任皇商,我才不幹那可憐的活!”
  “你以往不是很想要,我成全你,不用太感謝。”
  “那是我爹很想要,不代表我很想要,不用成全我。”馮玉沒好氣地道,瞧文羿直盯著自己,他湊近馮玨一些,道:“喏,你似乎為了你兒子搞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而困擾,不如我幫你,要是解釋清楚了,你就回去接皇商。”
  “不用,這事我會自個兒教。”
  “你方才說了老半天,他不是有聽沒懂?”這孩子不好教啊,恐怕得用強硬手段才能矯正了。
  馮玨無法反駁,只因這孩子的腦袋像石頭一樣硬,認定的事怎麼也更改不了。
  “羿兒,叫馮叔叔。”馮玉擺出親切的笑臉。
  文羿直瞪著他,喃喃道:“你不是要我叫爹嗎?”為什麼又變成馮叔叔了?這些大人為什麼如此反覆,搞得他頭很痛!
  不!重點是,為什麼變成兩個馮叔叔了?
  馮玉笑眯了眼,看向馮玨,搖了搖頭,用眼神告訴他:這孩子沒救了,另請高明。
  “那是你不會教。”馮玨一把將他推開,對著文羿揚笑。“羿兒,叫爹,我是親爹,義父是你的文義父,知不?”
  “你剛才不是要我叫叔叔嗎?”啊!誰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要他叫爹,一個卻要他叫叔叔,能不能統一一下?
  “羿兒,你仔細瞧,我才是爹,他是爹的大哥,你要叫大伯,懂不?”馮玨一把將馮玉扯過來,要他認清兩人宛如雙生子的面容。
  文羿來回看著,這才確定原來他眼睛沒壞,耳朵也沒殘,是兩個長得很像的人,呼,他安心了一點。
  “羿兒,其實你也可以叫我爹的。”馮玉壞心地惡意混淆他。
  文羿眉頭隨即又皺起。“為什麼又一個爹?”兩個已經太多了,怎麼可以有三個?
  “馮玉!”馮玨惱道。
  “叫大哥!馮玉是你叫的嗎?”不要忘了,他大他整整三天!
  “子悅,將你相公帶走,否則他待會兒就走不了了。”
  馮玨怒聲吼,教正在圍牆邊和方靜予一起賞燈景的關子悅回過頭。
  她滿臉歉意地對著方靜予道:“真是對不住,我相公總是喜歡逗逗二爺,回去後我會好好教他的。”話落,她趕緊跑去將她相公領回。
  方靜予不禁掩嘴笑著,直覺得這常寧縣主一點架子都沒有,為人隨和又親切,而她的相公馮玉確實和馮玨極相似,但只要多看幾眼就能認出的,倒是她那個兒子,到底要怎麼教啊?
  “馮玨,我跟你說,你這個兒子不是眼睛不好,很明顯的就是腦袋不好,可你放心,我家裡頭那兩個腦袋不好的都讓我教得很好,只要你把你兒子交給我,我保證能將他教好,可是前提是你必須回去接皇商。”馮玉坐地起價,今晚不達目的,他誓不歸。
  “你給我滾!”
  “馮玨,你可以這樣跟我說話嗎?”
  “子悅,把他帶走。”
  “走了走了。”
  “子悅,那傢伙坑殺我,你忍心要我忙得往後都沒時間陪你嗎?”馮玉被拖著走,嘴裡還不住地叨念著。
  馮玨吐了口氣,見方靜予抿著笑意,他沒好氣地道:“你就不知道來幫我嗎?”
  “就跟你說了,這事交給你呀。”她已經無計可施了。
  “這孩子到底像誰?”馮玨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說呢?”她都不好意思提醒他,羿兒像極了孩子的爹,想法一旦落實,那真是十匹馬也拉不回來。
  馮玨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問:“燈景美嗎?”
  “嗯,比疏郢城的還美。”
  “往後咱們年年元宵都到這兒賞燈景。”
  馮玨睇著她的笑臉,情難自抑地想要吻她,豈料他兒子的頭卻冒了出來,硬教他吻上他的頰,還給他一個嫌惡至極的神情。
  “馮羿,我會想個法子治你的。”如此不配合,還阻止他偷香的兒子,他會用力地糾正他。
  “我叫文羿。”
  馮玨翻了個白眼,耳邊聽見的卻是最愛的女人的笑聲,他是真的沒轍了,算了,今晚到此為止,明天他再跟小傢伙培養父子情,而今晚他想培養的是夫妻之情。
  待會兒,要將這小傢伙塞到哪兒去好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8-6-23 00:19:35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終歸幸福圓滿】

  春噯花開的三月,馮府大紅燈籠高掛著,上門的賓客川流不息,別說朝中官員,往來商戶,就連豐水莊的莊戶們都特地攜老扶幼上門,簡直是要踩爛馮家的門檻。
  迎親的隊伍在京城裡繞了一圈後,終於在吉時進了馮家的門,馮玨一身喜服下了馬,掀了轎簾,牽著新娘子進門。
  廳上,馮玉坐在主位,只因馮家那些庶系的隔房叔伯幾乎都被逐出家門,可憐他只好充當高堂了。
  待拜完堂欲進洞房前,馮玉走到馮玨身旁,用只有他聽得見的聲音道:“喏,別說大哥不罩你,今兒個你要是願意接回皇商職,大哥就罩著今晚不讓任何人鬧你洞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更何況他們還是闊別多年的重逢,這洞房意義重大,可是不容任何人破壞的。
  馮玨面無表情地抬眼,道:“誰敢鬧我洞房?”他還真想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
  “你兒子。”馮玉一針見血地道。
  馮玨閉了閉眼,想起這段日子以來,馮羿有多黏來福,就連入夜了還占著他的位置睡……這筆買賣真教人為難。
  “一句話。”馮玉等著他的答案。
  馮玨天人交戰好半晌,甚至觀禮的賓客已經開始議論紛紛,猜測著兩人間的對話,馮玨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接皇商這一職又不是我說了算。”
  “就你一句話,我能搞定。”說穿了,對皇上來說,不管他們兩人誰接了皇商,都是一樣的。
  馮玨攢起了眉,想多騰點時間陪伴妻子,余光瞥見馮羿正偷偷地接近,大有跟著進洞房之嫌,於是他當機立斷道:“成交。”
  “爽快!”馮玉眉開眼笑地抱起黏在來福腿邊的馮羿。“羿兒,跟爹走,爹帶你到處走走。”
  “爹?你是伯伯吧?”馮羿攢緊兩道眉毛。
  “我是爹,是爹呀。”馮玉壞心眼地逗弄他。
  馮羿驚慌回頭,發現新人不知何時不見,忙道:“那帶走我娘的是伯伯?”怎麼可能,他從頭盯到尾,兩人又沒換衣裳!娘說了,他要是認不出人就認衣裳吧,他就是這麼辦的。
  馮玉正打算再嚇嚇他時,親親娘子晃了過來,一手抱過了馮羿。“羿兒,別聽你伯伯瞎說,他嚇你的,伯母帶你去走走看看。”
  馮羿聞言,松了口氣,突地又想到一件事,“不對,那帶走娘的是爹爹,不能讓爹爹跟娘在一塊,要是不小心給我添了弟弟怎麼辦?”往後他就不受寵了!
  馮玉瞧他又要鬧騰起來,涼涼地看了親親娘子一眼,擺明瞭要她擺平這小子。
  只見她不慌不忙地道:“要是添了妹妹呢?有個漂亮的妹妹,羿兒往後就是個威風的哥哥了。”
  威風的哥哥?
  “伯母有三個哥哥,一個個都是威風凜凜的,羿兒往後也會如此。”
  馮羿聽得小嘴征張,被轉移了注意力,直追問著要怎麼當個威風的哥哥,已經不管他娘被帶進洞房。
  馮玉在一旁瞧著,忍不住朝他娘子比出大拇指,這才知道孩子原來是要這麼哄的。
  進了洞房,待全福夫人念完了各種喜詞之後,馮玨終於得償所願地掀開了紅蓋頭,直瞅著那張粉雕玉琢的羞澀俏顏。
  他瞅得心旌動搖的,沒想還是被外頭的賓客給拉著離開,席間,無人替他擋酒,等到眾人滿意了,他才踩著蹣跚的腳步回房。
  房外沒人伺機鬧洞房,進了房,他讓裡頭的婆子丫鬟全都退下,拿了兩杯酒,挨著她坐下。
  “都一身酒味了,還喝?”
  “合巹酒是非喝不可的,你不知曉嗎?”馮玨與她各持一杯,交杯而飲。
  來福被酒的辣勁給辣眯了眼,可還是硬著頭皮將酒飲盡,道:“我頭一次成親時並沒有喝合巹酒。”
  “是嗎?”
  “我跟大爺不曾同床。”她呐呐地道。
  這事他一直沒提起,但哪怕他不信,她還是想告訴他。
  “嗯。”所以他打從心底敬重文大當家,只可惜與他僅有一面之緣。
  “你信?”
  “為何不信?”他俯近吮吻著她的唇,輕柔的,像是帶點試探,更像是不敢置信,教他不敢要得太狂。
  末了,她羞澀地偎在他的胸膛上,而他的吻落在她的耳蝸,大手已經探入中衣,野火隨著他的指燒起,她為之輕顫低吟,直到她被壓至床褥間,他的體溫貼了上來,教她忍不住地顫抖。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8-6-23 00:19:45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二

  馮玨褪去她的衣裳,大手輕撫著她柔膩的身軀,含住酥胸蓓蕾,長指在她腿間流連著,為她做好佔有她的準備,然聽著她羞澀的呻吟,他的意志漸漸薄弱,再也無法克制情欲騷動,快速地褪去兩人的衣物,置身在她腿間……
  “二哥,救命、救命啊!”
  外頭突地響起馮璿的鬼哭神號,馮玨胸口劇烈起伏著,試著充耳不聞,可偏生那該死的聲響在夜色裡更顯淒厲,逼得他不得不起身搭上褲子。
  “你等等,我出去瞧瞧。”
  來福蒙著被子,羞赧得不敢看。
  馮玨開了門,面無表情地瞪著被丫鬟婆子揪住的馮璿。
  馮璿一見他開門,隨即掙開,拿著帳本快步走來,正要開口,就被馮玨懾人的目光嚇得倒退三步,顫著聲解釋,“二哥,我不是要鬧洞房,實在是今兒個有批貨急著要出,對方商隊正等著呢,問題是這帳上沒有二哥簽字,商隊取不了貨,辦不了事呀。”
  他也是千萬個不願意,誰要二哥的婚事辦得這般急,偏是跟商隊取貨撞期,這商隊的買賣可是在幾個月前就定下的。
  “我真不想承認你是我弟。”
  “咦?”
  “眼下的皇商是誰?”馮玨冷聲問。
  馮璿頓了下,呐呐地道:“馮淨跟馮璘說皇上還未正式下達旨意,所以得要二哥簽名才成啊。”
  “皇商易人需要正式下達旨意嗎?”馮玨的嗓音一字冷過一字。
  “我不知道,是馮淨跟馮璘……”馮璿拿著帳本的手開始發抖,決定回頭揍死那兩個隔房的兄弟,可眼前他更怕被二哥打死。
  “你的腦袋能不能精明一點?我不冀望你像馮淨當個總帳房,也不冀望你能像馮璘八面玲瓏,簽契買賣樣樣精,我只要你行事前多點思慮,苛求嗎?”
  “二哥……”馮璿抖若秋葉,連帳本都快要拿不住。
  “將帳本拿給馮玉,還有,明兒個開始你到馮家糧行見習,我沒開口,你不准回來。”馮玨話落,當著他的面關上門,還低聲說了句,“依我看,你乾脆跟馮淨交換算了,我倒寧可要他那個弟弟。”
  “二哥,你怎能拿那傢伙跟我比?今兒個的事分明就是他們兩兄弟陷害我的,你怎能不明事理地就……”
  瞬地,門開,面對馮玨那張冷到極點的面癱臉,馮璿很識時務地閉上嘴,抱著帳本跑了。
  馮玨轉回房內時,興致都沒了,只想回頭掐死馮璿。
  “生氣了?”來福見他坐在床畔好一會兒,卻沒有進一步動作,掀開被子一角覷著。
  “不是。”只是恨鐵不成鋼,要怪也只能怪爹當年教導他太嚴,卻對馮璿放任不管,加上娘嬌寵著,才會養出他這般紈絝氣息。
  明明就是。來福不著痕跡地歎口氣,坐起身靠在他身上。“別氣了,他只是被人捉弄了,就我聽見的,他對你這個二哥很是敬重的。”
  “他能不敬重嗎?”他可是對他設了諸多規矩,橫豎只要他犯了規矩,他就扣月例,他那人要面子得很,沒有銀兩怎麼走得出門?咬了牙也得守著規矩。
  “還說不氣?”來福沒好氣地道,把臉貼在他胸上,這才發覺他沒著上衣,臉上突然發熱,也不知道是自個兒熱的,還是被他偎熱的,她羞澀地退開,可雙眼還是偷覷了他胸膛兩眼,直覺得和當年相較,是更厚實了些。
  忖著,暗惱自己真是太不正經,可眼前的人吃都不吭一聲,教她不禁抬眼,卻見他面紅耳赤地瞧著自己……她跟著他的目光往下瞧,突地尖叫了聲,拉起了被子遮著胸前春光。
  天啊,被子,被子!她的被子什麼時候掉的?!
  “來福。”他低啞著嗓音喚道。
  她怯怯地覷他一眼,發覺他滿臉通紅。“你怎麼臉紅了?”
  “你的臉比較紅吧。”連他都不知道自己也會難為情,方才明明沒這些問題的。
  “咱們今晚要比誰的臉較紅嗎?”洞房花燭夜就是要比這些?
  “咱們什麼都不比。”他低喃著,吻上她的唇,覺得自己像是初經人事的毛頭小子,一個吻讓他抖得厲害。
  兩人對視一眼,陷在莫名的羞赧當中,最終還是來福羞澀地道:“再喝杯酒吧。”
  “……也好。”馮玨取來兩杯酒,兩人再一次交杯,飲完酒後,不禁彼此對視而笑。
  可吻加深了,瞬間,想佔有彼此的心思淩駕於羞澀之上,這一夜,他倆重溫日夢,終於讓彼此情意天長地久,綿延不絕。
  注:欲知馮玉與關子悅的“三世”愛戀,請看《招福小半仙》。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6 23:5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