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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貴妃出牆(開心時代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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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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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4 23:40: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岳盈 - 貴妃出牆(開心時代之一)
  
他從來沒想過會對一名女子產生愛慕     
卻在遇見她後逐漸明白相思的感覺     
呆頭鵝一開口便說出膩人的甜言蜜語    
"扮豬吃老虎"贏得了她的芳心!     
原以為凱旋歸來就能抱得美人歸     
不料命運捉弄讓他與幸福錯身而過  
心愛女人成了他用性命保護的皇帝的貴妃     
儘管痛恨皇上"監守自盜"和她的背叛     
為了家族宿命他也不得不放手  
只要能默默地看著她便覺得心滿意足     
可是她似乎不打算忘記曾經許下的誓言     
竟背著皇帝撩撥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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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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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4 23:40:49 |只看該作者


牢騷時間
岳盈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說的比做的容易。」

同理可以改成:「想的比做的容易。」

嶽盈常常會以為有些事很容易,等到自已去做時,才發現一點都不容易,這個道理在寫作時充分得到驗證。

例如這部《貴妃出牆》。

要寫正史記載下的朝代故事,勢必是要做些研讀、考證的工作,而且還可能研讀、考證錯誤。但如果是要自己虛擬個朝代來寫,不見得會更容易。朝代名要虛擬,皇帝年號要虛擬,宮廷名稱要虛擬,城門名稱要虛擬,地名要虛擬,連鄰邦、敵國的名宇也要虛擬……光是這些虛擬的名字便要先透支作者不少腦力了,更遑論還要開展故事情節……等等。

更大的問題是,除了整個故事的大背景,還有配角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事,嶽盈在寫作的最初,對男女主角如何談戀愛完全沒有概念。我是不寫大綱的,如果要寫大綱,充其量只能簡單寫著:相遇、相思、表白、分離、誤會……

等等,至於要如何相遇、相思、表白、分離、誤會……那都得等到寫到那段時,才開始想,這就是為何這個一開始被我以為應該是挺容易上手的故事會被我寫到快兩個月的原因吧!

而且這兩個月我真的很累,不是玩得累,而是精神上一直無法放鬆,常常失眠。不是趕稿的關係喔,除了最後一星期外,嶽盈的字典裏幾乎沒有趕稿這個字眼。所以完成之後,我便去買了精油,果然那天晚上一覺到天亮,但我想可能要多睡幾個晚上,才能把精神、體力補充回來。

我還發現原本以為寫兩個故事就可以打發了,寫完後才發現由於人物、故事架構都龐大了一些些,只寫兩本還未能把《貴妃出牆》裏提到的人物及伏筆都應用完,所以,我預估除了《皇后落跑》外,最少還要寫四部,書名和順序可能是這樣的(這表示也有可能做更改):「冤家駙馬」、「禍水昭儀」、「真假皇帝」、「九命天女」,才能把從《貴妃出牆》衍生出來的枝節全都交代清楚。

但後頭的四部得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開動,而且不保證寫完那四部後,還會不會有衍生的情節,真是個頭大的問題,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寫上一代的故事呢,不過那充滿血腥鬥爭,以及更多複雜的情感的這種故事,是會教我頭更大的事(天知道,我的頭已經夠大了,不需要變得更大了!),想著便有放棄的念頭。

抒發了心中的牢騷後,來談談皇帝戴綠帽這個主題。皇帝戴綠帽這種事,歷史上是確有發生過,也有其他作者,我記得是淩晨寫過,不過,不管是歷史,還是作者的虛構,還沒有哪位皇帝是自願、主動的戴綠帽,而且是戴得無怨無悔、興高采烈的。嶽盈筆下的這位開新帝,他就戴得很高興,這就是他跟其他戴綠帽的皇帝不一樣的地方。

因為一開始想寫的是這位可愛的皇帝,所以……男女主角的情感發展可說是後來一點一滴的拚命擠出來。因為在嶽盈的這套故事裏,皇帝才是主角,不過在《貴妃出牆》裏,擔綱演出、負責整本書的銷售成敗,嶽盈卻很不負責任的丟給花朝和趙千慧扛,誰教在本故事裏談戀愛的是這兩個人,皇帝只負責牽紅線、搞笑,可不幫忙談戀愛。

想知道整本故事的內容,還是要翻開正文,光看這段「牢騷時間」是沒有幫助的。

所以,就不繼續談下去,接下來,嶽盈要報告《酷哥情夫》裏的有獎徵答活動。

由於這次的活動,讀者參加得還挺踴躍,嶽盈也很阿沙力,只要在期限內寄來答案的都送,不過僅有這幾位我覺得心得報告寫得還不錯的,刊在本書的牢騷時間裏的,嶽盈才會送《貴妃出牆》的簽名書。

首先是這位住在高雄縣的謝蕥蔤(如果寫錯,也不能怪我喔,因為字實在太草了)。

蕥蔤的心得如下——

我覺得這系列最精采的是《酷哥情夫》,女主角一直知道她要的是什麽,
勇敢的去爭取,並不會為了配合男主角而一味的去迎合,屬現代新女性(當然,
現實與理想是有一段距離的)。

第二位是住在台中市的陳思宇,其心得如下——

最喜歡的是《酷哥情夫》,雖然男主角有些可憐,女主角也有些過分,但
總比《美女情婦》那唯「權」是圖,甚至打算犧牲愛人,危害另一個女人的程
羲好。想想,男人還真是白目,女主角的深情無悔不但不令人感動,反更令人
生氣。《以夫相許》就更別提,雖然男主角帥得加了一百分,但他的白目程度
猶勝程羲,倒扣了三百分回來。不過我倒羡慕黃貴美有毅力,當個「勤勞美人」
減肥成功,又學會了如何化妝,突顯自己的優點。好吧,現在努力當個內涵美
人,多念書,到時以氣質取勝,我是相信「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的!

接下來是每次都來捧場的,家住雲林的雅萍,她也是最喜歡《酷哥情夫》,以下為她的心得——

我覺得依蘋真的是滿詐的,實在讓人看不出原來她是一個思想和行動都是
如此先進的女性。再加上她那鬼靈精怪的腦袋瓜子,怪不得大家都被她給唬得
一愣一愣,連號稱萬人迷的男主角都是被她的演技給騙了。不過,一物克一物,
人家說就算孫悟空有七十三變,還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幸好咱們的依蘋
小姐沒有把戲演得太久,不然孟夏先生可能就要離她而去了。

第四位是臺北縣的知更,她認為——

依蘋在第九章之前給我的感覺是:很不成熟,很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的所
作所為對兩人比較好。卻不知對杜孟夏來說是一種傷害。還有,依蘋其實有一
點隻許州官放火的感覺,州官指的當然是依蘋自己,她覺得杜孟夏因為吃醋而
不理自己很好笑,可是她卻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可是另一方面,依
蘋又太體貼了!因為父親和哥哥,她瞞著他們自己已有情人;又太體貼丁鈐,
而讓其他人有可乘之機!太體貼杜孟夏,卻忽略了杜孟夏不需要她的體貼,只
需要她的承認與其他……在第九章之前,依蘋的愛其實很不成熟!

第五位是臺北縣的玫秀——

最喜愛的是《美女情婦》。心得:看完《酷哥情夫》後,我覺得杜孟夏這
個男主角不錯哦!外在的條件好得不能再好了,還很體貼女主角(雖然他自己
也覺得粉委屈),最重要的是四年來,他並沒有背叛(出軌)女主角,就只認
定依蘋一人。還有一點,雖然你自己常說床戲粉難寫,可我覺得你寫得粉成熟
的感覺呢!並不像時下有些小說,寫得就很下流,令人不敢恭維呀!

除了這五位朋友可得簽名書外,以下幾位嶽盈也將致贈感謝獎一份,名單如下:嬿婷、楚萱、黃妙慈、謝瑤玲、陳雪珍、RAY。預計四月以後會寄出。

想不出題目,所以這次就不辦活動了,對嶽盈的作品有任何話想分享給嶽盈的,歡迎來信寄到112北投郵局第十五號專用信箱,或是e-mail到嶽盈的電子郵件信箱:al-ice0504@pchome.net.twyuehin1688@hotmail.net

想看嶽盈親自撰寫的嶽色盈人電子報,裏頭不但有嶽盈的近況報導,還有近期閱讀的作品心得,都歡迎上媚力站(www.maillist.net.tw)踴躍訂閱,或來信直接跟嶽盈訂閱,首期的電子報可上媚力站查閱。

下一部《皇后落跑》見。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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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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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4 23:42: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開新十一年正月初一。

清晨,皇帝率領王公大臣於天壇祭天,行三跪九叩禮後回宮,在吉慶殿主持朝廷正旦大朝會的盛典,接受四方朝賀。

由於這天是皇帝生日,慶祝活動從早到晚像鞭炮響個不停般地在京城各處展開,有儀仗隊伍的表藎癲慷擁男T模俜轎櫪鄭碩喝竇滸儐返鵲齲吹萌四坎幌靖?br>
身為御林軍統領的花朝,一路跟在皇帝身邊保護。

皇帝回宮休息時,他依然不得閒,抽空往熙和殿裏外巡視一遍。稍晚百官將齊聚這裏慶賀皇帝十五歲的生辰。

部署在四周的御林軍個個雄赳氣昂,目光炯炯,監視著陸續聚集往熙和殿的人群。巡視完畢後,花朝滿意地返回皇帝的寢宮——龍蟠宮。

這時天色已然不早,副統領柳新峰快步迎過來向他報告。

「貴妃一刻鍾前進寢宮服侍皇上,交代下來,約莫再過一刻鍾就要和皇上出發往萱和宮恭迎太皇太后及太后一塊駕臨熙和殿。」

「嗯。」他若無其事地應聲,雙眉卻不自覺的蹙起。

胸口突然有點痛,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花朝幾乎是立刻便將那若有若無、似績非續的莫名心疼給拋到腦後,有比這種小事還要重要的事等著他,然而,心思卻再也集中不起來。

光陰寸寸西移,恍惚的心神在宮人的傳喚聲中被喚回來,花朝隨即垂首斂目地進入寢宮,像平常一樣的向皇帝請示,接著率領屬下護迭皇帝與貴妃坐上鑾轎,接了太皇太后與太后之後,往熙和殿浩浩蕩蕩而去。

沿路上鼓樂齊鳴,系掛在花樹上、宮廊下,及拿在宮人手中的各式燈籠,在夜幕降下後,一盞一盞地被點亮,形如開路先鋒般宣告他們的到來。

等到皇帝的鑾駕來到會場,所有的燈火全都燦放光彩,紅紗做的小燈球緣著高竿直上,像要上天似的掛滿宮樓;各種仿荷花、水鳥形狀的燈籠飄流在禦河、禦湖上;用絲、綢之類的布做成,如玉梅、夜蛾、蜂蝶造型的燈籠點綴著花樹;還有各種鳥獸造型圖案的燈籠架在高高的竹竿上,一眼望去,有如飛星在空中跳躍,萬盞人間燈火將夜幕掩映下的皇城裝飾得像個發光體。

皇帝走下鑾駕,為如「天碧雲河欲下來,月華如水照褸台」的詩畫般美麗景致眼睛一亮,一掃先前疲 憊、無奈的心情,從心底深處發出真正的喜悅開心。

自他登基後,以往要到元宵才會有的燈節活動,為慶賀他的生辰,提前在元旦夜展開,一直到正月十九結束。各地巧匠無不出盡花巧,在除夕夜前紮好形式不同的燈籠,好在元旦夜爭奇鬥妍,以討皇帝歡心。

這對皇帝而言,大概是生日當天令他覺得最美妙的事了。 畢竟他登基時才五歲,今年不過是十五歲,雖然皇帝的威儀他一絲也沒少,但孩子氣仍重,難免會被花巧的燈飾逗弄得龍心大悅。

服侍太皇太后及太后入座後,開新皇帝在貴妃陪同下走向御座,接受臣民上壽。

在高呼萬歲等一連串熱烈的歡慶呼號聲中,萬千變化的各色煙火如火樹銀花般燃放在空中,最主要的一組就是祝賀皇帝萬壽無疆,顯目的橙紅色大宇宛若鑲在空中,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化作花朵似的餘焰散落,也將現場的氣氛帶到最高點。

好不容易,擔任司儀的禮部大臣在有力的鼓樂敲擊聲協助下控制場內的喧鬧,眾人才能靜下來欣賞表演。

首先登場的是,由戲棚內的教坊人員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種飛禽的叫聲,一時間百鳥的啼鳴迴響全場,合奏成一曲百鳥朝賀,揭開了晚宴上的表演。

各種精饌料理川流不息地送上,皇帝俊秀可愛的臉容上鑲著令人望而屏息的絕美笑容,觀賞著各地獻上的百戲演出。但時間一久,皇帝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眼皮也沉重了起來。

不是他不勝酒力,也不是表演不好看啦,而是他……大清早就被人從暖烘烘的被褥裏給挖起來,連午覺都忙得沒空睡,再強盛的精力也被折騰光,難免就打起瞌睡,覺得頭好昏,直想——俺們,還不能明目張膽地打呵欠,至少得用袖子遮一下。

但龍袍的長袖可以遮住天下人的耳目,卻遮不住他身邊的貴妃投向他的關注。

「皇上再忍耐一會兒,等這支舞曲結束,臣妾吩咐他們讓皇上退席。」

「多謝愛妃。」皇帝輕送向貴妃的低微嗓音裏幾乎帶著哽咽,他就知道他的貴妃姊姊對他最好了。

「這是臣妾該做的。」貴妃微微一笑,柔美的笑容看得皇帝炫目不已,心中泛起溫暖和甜蜜。

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就在他陶醉不已時,演出鈞天仙樂獻壽舞的教坊舞團也正舞到最高chao。

花釵芙蓉髻的美豔舞姬群齊舉雙袂形如鸞鳳飛翔,飄逸的舞裙如雲霞飄動,還真像是鳳凰來朝賀,場內喊好聲不絕於耳。

隨著音韻流轉,清歌徐舞中,舞姬質如輕雲色如銀的寬長薄袖,有如瀑布泉水般地展開,朵朵鮮妍的花蕊自袖口內彈射而出,形如天女散花。

皇帝不禁看得目眩神馳,心想著要找人問清楚那些花兒是藏在舞姬身上的哪里,又是怎麼擲射出來時,眼睛猛然瞪大,幾點雪芒越過群射而出的花蕊往他面門電射而來。

貴妃寬長的翠袖及時揚起,將間不容隙、紛杳射至的雪芒彈射開,但更多的雪芒從舞姬群中射來!貴妃不慌不忙地擋在皇帝身前,左右交互地拂起翠袖,帶起一陣陣無形的氣流,雪芒反射回從舞姬群中拔起的數道身影,後者為了閃避,紛紛身形一頓。

「有刺客,護駕!」

看到這裏,若還警覺不到這並非是表演的一部分,而是一場有計畫的刺殺行動,就不配擔任被皇帝委於人身安全重責大任的御林軍統領了!

花朝在邊喊邊沖向前方的同時拔劍,一劍 便挑斷首當其衝的一名刺客的手筋,另一劍也毫不留情的削斷另一名刺客的指頭。

貴妃則在以指力彈開兩柄飛來的匕首後,與闖到跟前的刺客交手,一掌將那人擊退,後者被趕來的花朝擒個正著,交給隨後趕上的御林軍。

花朝與貴妃迅速交換一眼,飛身護在皇帝的另一側,虎口銳利地梭巡四方,指揮著在他那聲大喝時便把慌成一團的舞姬們圍住的御林軍將其餘的刺客全都制伏。

整場經過只在幾個眨眼發生、結束,晚宴上的達官貴人根本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一場刺殺陰謀已被識破、敉平了。

「好好好!」

響亮的叫好聲從皇帝寶座上發出,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眾人紛紛將眼光轉去,只見開新皇帝鼓著手掌,俊美的臉顏上洋溢著興奮的熱潮,不禁要納悶剛才發生的事僅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表演吧?

是這樣嗎?

貴妃既嬌又媚地瞪了皇帝一眼,這人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沒命了,還當這件事是表演的一部分嗎?

皇帝則回以嘻嘻笑臉,朗聲道:「貴妃與花統領實乃朕的福星護法,有你們兩位一起保護朕,朕什麽都不怕了!」

這段話讓與會的達官貴人俱都驚懼了起來,難道剛才在眼前發生的事是……

「微臣護駕不力,讓聖上受驚了。」花朝並不因皇帝的話而有任何驕矜之色,反而單腳下跪請罪。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刺客發動攻擊前,他是專心一意地守護皇帝,還是心神岔到哪去了。這使得他羞愧難當。

「愛卿多慮了。」皇帝仍是一派天真爛漫,但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如萬仞山般地壓向座下群臣的胸房,令他們呼吸一窒。「朕倒覺得挺有意思的,竟有人敢在貴妃和愛卿面前刺殺朕,想讓朕過不了十五歲生日。愛卿可要好好幫朕查查,天朝上下有誰向天借了膽子的!」

「微臣遵命。」

「這裏就偏勞愛卿。」皇帝趕在座下的群臣發表議論前,神色一整地道:「朕雖然沒受到什麽驚嚇,不過太皇太后及太后都受了驚,朕得和貴妃先送兩位老人家回萱和宮休息。」

他話一說完,便挽著貴妃離席,與會的群臣只能急忙地跪送聖駕,草草結束了一場原該是歡天喜地的壽宴。

☆☆☆

「反了!居然敢在哀家面前刺殺皇帝,這些人眼裏還有沒有哀家!」

回到萱和宮後,太皇太后氣得全身發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皇帝擔心老人家年歲已高,生不得氣,急忙上前安撫。

「朕的老祖宗,您可別為這種事氣壞身體,不然您的小祖宗朕可是會心疼的喲。」這對祖孫向來喜歡用老祖宗、小祖宗昵稱對方,太皇太后聽皇帝金孫左一句老祖宗,右一句小祖宗,白皙、修長的手掌輕撫著她的背,滿腔怒氣立即消了大半。

「皇上說得沒錯。母后是天朝的擎天柱,要是氣壞身子,以後皇上還能依靠誰呢?」太后溫婉地勸道。

然而,這番話非但沒有平撫太皇太后剩餘的怒氣,反而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激起老婦人眼中一陣熱氣潮湧,聲音乾啞了起來。「哀家一點都不希罕當什麼擎天柱,如果可以的話,寧願像個平凡的老太婆,有丈夫、兒子可依靠……」

「哎哎哎……老祖宗,您是嫌朕沒用,不想讓朕依靠,還是怪朕的父皇、母后及王叔們對您不夠孝順、貼心……」

「哀家的小祖宗呀,你這是扯到哪里去了?」太皇太后好氣又好笑,顧不得傷感往事。

「朕知道,老祖宗是想起了皇爺爺英年早逝,父皇又因為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而不能在老祖宗膝下承歡。」

他不說還好,一說,其他人的臉上俱都浮現憂色,太皇太后更是臉色一整,語氣沉痛。

「皇上可別小看了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 國師說,太祖創國時,造的殺孽太重,百黎人對我天朝下了毒咒,凡吾國帝王逢九難過十。太祖皇帝四十九歲生日一過,便因舊傷發作而過世。你皇爺爺繼位不到八年,在二十九歲時突然得了急症,留下天家一門孤寡撒手西歸,你父皇才會在十歲便登基,哀家也在不得已下讓諸王輔佐,才有後來的三王之亂。還有你父皇十九歲那年,若不是有你母后挺著身孕冒險使出神功殲滅叛臣,你那未出世的哥哥就這樣替你父皇擋了災,他也不能保住性命呀。可惜,過得了十九,二十九歲的生辰剛過,他卻罹患不知名的怪症,讓群醫束手無策……」

這段往事,皇帝不知從太皇太后那裏聽說過幾遍,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幸好國師及時出關救了父皇,可見父皇福大命大……」

「可國師雖然以十年閉關修練的道術將你父皇從鬼門關救回來,為了保住你父皇性命,也只能想出讓他退位的消極方子。自此之後,你父皇不得踏進皇城一步,否則命在旦夕……」說到這裏,太皇太后眼裏的霧氣終於禁制不住的化成雨霧,同樣眼眶潮熱的太后趕緊遞上巾帕。

當年,太皇太后原本也不怎麼信邪,在前任皇帝明帝離京休養一年,過了三十歲壽辰後,原也有意迎他回京重登皇位,沒想到距離京城不到二十裏,他便不支昏迷,只好依國師玄易上人的話,讓明帝遠離京城,偕同他的愛後四海遨遊。

而在前一年已經登基的小皇帝只好繼續待在皇帝的寶座上,年號開新——提到這個,開新帝則有一肚子的不滿,明明他當年要的是「開心」兩字,那一班文武大臣卻堅持要用開新。這「開新」會比「開心」好嗎?

雖然比五歲那年又多了十歲,現在的開新帝還是覺得當個開心皇帝比什麽開新帝更好上百倍!

但這是他孩子心性的想法,太皇太后心中的沈鬱可無法僅用「開心」兩字輕易化解的。

用盡心力培育成人的長子明帝,十年來,只有在開新皇帝生辰時,才會偕同妻兒回到京城附近的行宮居祝明帝之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則進宮為愛子慶生,之後再陪同太皇太后到行宮與明帝團聚。

一年只能團聚幾天,對一個母親而言,是何等的悲痛呀!然而,即使太皇太后想要挽留長子多聚些日子,礙於詛咒的威力,明帝最多只能在國師玄易上人的護持下待上半個月,便得遠離京畿了。

前塵往事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相視的眼眸裏倏忽而過,也讓她們越想越揪心,皇帝看不過去,忍不住勸道:「老祖宗,您和母后別再傷心難過了。」

其實最該哭的人是他才是,皇帝心想。

若不是這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他也不用小小年紀就被拱上皇帝之位,害他睡覺不能睡到自然醒,自小就與父母聚少離多,沒法賴在娘親懷裏撒嬌,每天還得聽那些王公大臣的議論聽得頭痛,他才是最該傷心難過的人呀!

但注視著祖母與母親臉上的傷痛,肚子裏的牢騷卻發作不得,皇帝只能扮著笑臉,以眼神示意貴妃與他一同上前安慰這對淚漣漣的婆媳。

「雖然父皇一靠近京師就會生病,但至少我們每隔一年都能全家團圓。照朕看來,國師這招釜底抽薪之計倒是沒辦法中的辦法。既然那逢九難過十的詛咒是針對天朝皇帝而來,父皇不當皇帝了,那詛咒便該對父皇失效……」

「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太后的愁容仍沒有消失。「你父皇雖然不當皇帝了,但詛咒對他還是有某種效用。離京城越近,身體便越虛弱。幸好國師勘定了一座海島,就是集聚了福澤靈氣,你父皇打從五年前住在那裏後,倒是百病不生,可惜,這樣的福澤一離那座島便失了效,他只要一近京城,體力仍是會莫名衰退,只能住在行宮裏等你們過去看他。」

「不管怎麽說,父皇能活下來總是件好事……」

「沒錯。」太皇太后又是感慨又是傷心。「你父皇能活著,哀家應該滿足了。但哀家仍忍不住要想,就算是消極的方子,如果這釜底抽薪之計能早點被想到,你皇爺爺、和太祖皇帝也不至於那麽早走了……」

如果不是繼任的皇帝都逢九難過十,誰會相信詛咒這種事呢?

子不語,怪力亂神呀。身為皇室中人,對這種事更是忌諱。這些事皇帝心裏是再明白不過了,所以也無法責怪前人沒早點想出主意來化解百黎人對天朝皇帝下的詛咒。可這些話未必是沉湎於悲痛往事裏的祖母聽得進的,皇帝眼眸一轉,有了主意,吟哦道:「還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他自己講得得意非凡,聽的人卻……表情錯愕。

「皇上,這話好像是……」貴妃猶豫著該不該指正他,應該用「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會比較好吧?

「我知道是勸人家不要老念著舊情,憐惜身邊人的意思。」皇帝笑嘻嘻的說,表示自己並沒有搞錯意思。「正好可以拿來勸老祖宗不要老想著已經不能在她身邊憐惜她的人,要多想想我們這些待在她身邊奉善她、疼惜她的兒孫呀。」說到這裏,他嘟起紅潤、美麗的嘴唇抱怨了起來,「老祖宗,您覺得我這麼說,有沒有道理?我們大家都好疼老祖宗的,您可不能老想著過世的皇爺爺和不能長在您身邊侍奉的父皇,都不理我們對老祖宗的好喔。」

「敢情哀家的小祖宗是在吃你皇爺爺和父皇的醋?」太皇太后慈愛地睨向他。

「朕可不是只顧著自己吃他們的醋,也為其他在老祖宗身邊承歡膝前的皇叔、皇姑,及他們的子女說公道話。雖然皇爺爺沒法子再疼愛老祖宗,父皇也不能回宮孝順您了,可還有我們嘛。老祖宗不要盡想著失去的,也要想想此刻擁有的呀。」

「你這孩子……」太皇太后聽得一陣激動,親熱的摟緊皇帝乖孫。「教人不疼人心也難。可為何這麼乖的孩於,還有人忍心傷害你?難道是因為……」

「哎呀,老祖宗,您可別杞人憂天。就算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會對朕不利,可那詛咒分明是逢九難過十,朕今年是過十五歲生日,離十九歲還差四年哩……」

「是差四年,所以你才沒事呀……」

「才不是呢!」皇帝無法認同地扮了個鬼臉,「是因為有慧姊姊和朝表哥聯手保護,朕才沒事的。老祖宗應該還記得,六年前朕九歲時,溜出宮外看熱鬧,結果遇到刺客,也是慧姊姊和朝表哥聯手保住朕的喲。所以說,就算百黎人對天朝皇帝下的詛咒會對朕起作用,朕也是不怕的,因為慧姊姊和朝表哥會一直保護朕嘛!」

說到這裏,他朝口中的慧姊姊,也就是貴妃遞上感激的一眼。

太皇太后則以一種複雜的眼神望向貴妃,欲言又止。

貴妃是何等聰慧伶俐的人,只從太皇太后的眼神中便忖測出老人家的意思,頓時思緒如潮,一顆心像在烈火洪水裏煎熬,不自在地低下眼眸,柔美的嘴唇浮起一抹苦澀。

「皇兒,你兩次遇刺,雖然都是千慧和花朝聯手化解,可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有一天千慧和花朝來不及保護你怎麼辦?依哀家之見,要趕緊想法子把禍害揪出來,才能一勞永逸。」

「朕與母后有同感。」皇帝朝太后燦爛地一笑,「所以朕才要朝表哥把事情查清楚。」

「哀家並非小看花朝的能耐,而是對方既然膽敢行刺,就估算到失敗的後果,豈會讓我們從擒獲的刺客口中問出主使者來。這件事只怕又會像六年前一樣變成無頭公案。」

「母后的憂慮,兒臣也想過。不過這種事急不來,兒臣已有佈置,母后儘管放寬心。」皇帝語帶玄機地道,使得太后感興趣地挑起鳳眉,眼中有抹欣慰。

以為皇帝還小,這些年來人在宮外,總是無法放心。現在看來,這孩子已成大器,早就可以展翅飛翔了。

「哀家倒不真正擔心這件事。放眼當朝,膽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人有限,經過六年的追查,已經掌握到可疑的對象,只是查無實據,不好動人而已。哀家最擔心的是四年之後,皇帝十九歲時會遇上的災劫。」太皇太后憂心忡忡地說。

畢竟天朝自開國以來,還沒有哪任皇帝是死在被暗殺下,反而是教人防不勝防的莫名病症奪走他們的性命,這逢九難過十的詛咒就像根刺般的時時椎著太皇太后的心。

「所以必須在皇上十九歲前,尋獲九命天女才行。」貴妃突發異論。

「慧兒說的是。」太后附和道。「國師說,只要找到九命天女,立她為後,便能為皇兒破除這逢九難過十的詛咒,皇兒必能長命百歲……」

「母后,這種事……」皇帝是壓根兒不信有什麽九命天女。

萬物萬靈不都是只有一條命嗎?只聽說貓有九條命,可沒聽過人有九條命的。難道要他去找個貓女,立她為後嗎?

「皇兒,這關係到的不僅是你的性命,還有咱們天朝的運數。九命天女一定能救你!」

「哀家也這麽認為。」太皇太后嚴肅地道,「國師說,凡人只有一條命,但九命天女有九條命。只要她願意把其他八條命舍給你,就能助你渡過八次的逢九難過十大劫,你就有希望長命百歲……」

活一百歲?年僅十五歲的皇帝實在很難想像到那麽遙遠的事。他摸了摸鼻子,面對三雙同樣熱切、堅持的眼眸,只能聳聳肩。

「依朕看,九命天女根本不必找了,因為她就在朕的身邊。」

「什麽?」

「在哪里?」

「是誰?」

太皇太后、太后及貴妃既興奮且驚訝地同時開口。

「朕覺得慧姊姊就是九命天女。」皇帝笑咪咪地摟住貴妃親愛地道,「連今晚這次,她已經救了朕兩次。如果說真有九命天女的存在,那一定是慧姊姊了。」

「皇上,您別開玩笑了!」貴妃面露驚恐,不敢領受地垂下眼眸,「千慧是薄命之人,哪里是什麽九命天女來著!何況國師為千慧推過命數,我根本就不是嘛!」

「朕說你是,就是!」皇帝展現難得的霸氣,「你跟朝表哥都是朕的貴人,朕的九命天女。只要有你們兩個在朕身邊,朕什麽詛咒都不怕!」

「皇上……」問題是,她最想待的地方,不是他身邊呀。

然而,面對夫君眼中的款款柔情,貴妃趙千慧實有說不出來的苦呀。

「慧兒說得沒錯。」太后將她的心情看在眼裏,暗暗連歎了好幾口氣,「雖然哀家比誰都希望慧兒就是皇兒的九命天女,當年會收她為徒,也是希望以慧兒的練武天資,能傳承哀家一身絕學,代替哀家保護皇兒。可是……國師推算過慧兒的命數,她並非是……皇兒的九命天女,否則當年就該立她為後,而不是貴妃了。」

「朕當年是……」皇帝住了口,看著貴妃低著頭、神情淒苦的模樣,心裏也酸酸的,便沒再就這話題說下去,端麗的嘴唇似在跟誰生氣似的嘟起,嚷道:「好嘛,好嘛,朕聽你們的就是了!」

「這才是乖孩子。」太皇太后滿意地頜首,「事情就這麽決定了。哀家累了,皇上和慧兒都回去休息吧,哀家明天一早還要出宮,見到國師時,再商議如何尋找九命天女的事……」

「朕也要去!」皇帝嚷道。

「你今晚才遇刺,哀家認為……」

「沒關係啦!」好不容易可以見到父皇,皇帝說什麽都不會放棄。「刺殺朕的主謀者一定正忙著檢討失敗的原因,沒那麽快想到要再刺殺朕。況且,朕今年不是十九歲,不會有過不了十的災厄發生,還有母后、國師這種一等一的高手保護,朕就不信有人能在太歲頭上動土。」

「皇兒……」太后仍然感到不放心。

「就這麼決定。」皇帝伸了伸懶腰,消耗了一整天的體力,終於到了油盡燈枯、該補充的時候了。

他打著呵欠道:「朕回宮休息了,老祖宗和母后晚安。慧姊姊,朕先陪你回宮看看小仙貝,再回自己床上睡喔。」

本來皇帝去探視掌上明珠並無任何可議之處,壞就壞在「回自己床上睡」這幾個字太曖昧,加上皇帝促狹的語氣,使得貴妃俏臉上泛起狼狽的桃暈,但又不能當著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跟他發火,只能在皇帝伸手挽住她時,暗暗捏了他一下。

皇帝輕叫了一聲,惹來太皇太后和太后關愛的眼神,貴妃更懊惱了,幸好皇帝還知分寸,只笑了笑,便挽著貴妃離開萱和宮,在眾侍衛及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往貴妃所住的坤玉官而去。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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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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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00: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距離皇宮不遠處的西大街,一座雕樑畫棟般的豪門宅邸深處有一棟獨立、隱秘且戒備森嚴的屋子。

屋外樹影幢幢,每個黑暗、隱秘的角落都有佩戴刀劍的武士巡守;屋內燭影搖曳,寬敞舒適的空間裏坐了好幾個人,但沒一個人說話。

窒人的沉默籠罩室內,而在靜默中還隱藏著一股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由四面八方,尤其是來自主位上身穿金色麒麟紋飾袍服、頭戴拳頭般大的和闐玉鑲嵌成的頭冠、臉容顯得俊美陰沈的男子身上的怒氣,如針如椎地射向座上一名馬臉大漢。

後者如坐針氈,尤其是想到主人對付失敗者的手段時,冷汗便涔涔而下,渾身如墜冰窖的發起寒顫。

而他之所以還沒有崩潰,全是因為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混亂的腦子裏還來不及整理出頭緒來,然而在主人帶著肅殺寒氣的眼神注視下,一顆心急往下沉,只能拚命壓抑住內心的驚恐,期待奇跡的降臨。

但奇跡,是比被雷電打中,而且沒死還要希罕出現的神奇事蹟,怎會降臨在他身上?所以,當那因憤怒而抿緊的嘴唇擲出如冰塊般冷硬的怒斥時,馬臉大漢的情緒立刻像被撚到緊致的琴弦般繃斷,高壯的身軀嚇得跌出座椅,仆跪倒地。

「主子饒命……」那抖若枯枝上的黃葉的聲音帶著驚懼,鑲嵌明珠的頭冠隨著他不住磕頭的動作沉沉浮福

「你不是跟我拍胸脯說萬無一失嗎?為什麽你精心籌畫又重金聘請的這批來自什麽影黑門的美女刺客三兩下就被逮個正著,連皇帝的一根頭髮都沒碰著?」被稱為主子的男人像是沒聽見屬下敲在青磚地上的磕頭聲響,語音越發地陰沈冰冷。

「屬下知罪,主子饒命呀,屬下……屬下……」

那幾乎哭喪著聲音的哀求,聽得在座中人心情各異,但免不了都要想,這馬臉大漢平常也是個走路有風的人,怎麽此刻會這麽沒用,一個雄赳氣昂的大男人跪在地上磕頭求饒也就算了,居然還急得想哭。但想想,今天如果異地而處,自己會不會比馬臉大漢還不如呢?心中不禁生出兔死狐悲的同情了。

「你這副沒用的樣子看了我就想吐!我是被鬼迷了,才會相信你!」他深信必然如此,否則自己怎麼可能不智地贊同這麼失敗的刺殺行動?這使得他的語氣越發地激憤,「看看我得到什麽?要是那批刺客……」

「主子放心……」馬臉大漢像是抓到一線生機,急忙又磕了好幾下頭,將突出的額頭磕得青紫、破皮,但他似乎一點都不痛,顫抖的嘴唇急急忙忙地道:「影黑門的殺手在執行任務前,都會先服下毒藥,要是沒有及時完成任務服下解藥,個個都會中毒而死……」

「但要是花朝在她們死掉前,就問出口供呢?」主子的語音緩了下,依然不改陰厲冷怒。

「這點主子更可以安心。」馬臉大漢的聲立穩了些,「這些美女刺客根本不曉得雇她們殺人的買主是誰,屬下是直接與影黑門門主談妥這筆交易,再安排她們進宮,由她們先將幾名舞姬處理掉,易容頂替……」

「哼!算你還有點頭腦!可是你將這件事搞砸了……」那冰冷的語音再度飄送而下。

馬臉大漢好不容易恢復的一點膽氣又全都散了,只能不住磕頭請罪:「屬下……沒想到……屬下……」

「你沒想到?」主子語音尖銳且充斥著不滿,「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敢說你有沒想到的?」

「屬下……」馬臉大漢慌張之下,更加地語無倫次。

「來人呀……」

「哎哎哎,他是不該沒想到,可你這個當主子的又想到了嗎?」

一陣好聽的低柔嗓音玩世不恭地闖進來,截斷了主子處決屬下的命令,並使得他臉色一變,陰沈的黑眸眯起,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瀟灑的青色身影從無風自開的格扇門飄然入內,只在腦後束了條青色發帶的臉容上戴著一隻手繪的虎形臉譜面具,遮住在座者都極想一窺真面目的容顏,但除了主子以外,無人有此殊榮。

「青虎!」主子眼中陰晴不定,薄情的嘴唇吐出闖入者的代號,聲音裏有著濃烈的不快。「你又遲到了!」

「或許,我本來是不該來的。」

被稱為青虎的男子彈了彈肩上的布料,似乎那裏有什麼討人厭的灰塵,腳步從容地走到最末的一張椅子,毫不理會主子的怒氣,率性地坐下,還蹺起二郎腿。

「你是什麼意思?」

對於青虎的放肆,主子得咬緊牙關才能壓抑住胸腔內激蕩的火氣。

「既然你的刺殺計畫一開始就沒有知會過我,失敗後再找我過來檢討,不是根沒必要嗎?」

聽出他語氣裏的不滿,主子緊了緊間隙狹窄的眉頭。

「我是認為……」

「你不信任我,卻太有自信了。」

被他一語中的,主子神情顯得狼狽,一時語塞。

「可是你錯了。」青虎的聲音雖顯得雲淡風清,每個字卻尖銳地刺進在座的每個人情不自禁豎起的耳朵裏。「才會失敗。」

「那是……」主子非常不願意承認是因為自己判斷錯誤才導致刺殺皇帝的計畫功敗垂成,氣急敗壞地想為自己辯解。

「又想把失敗的責任推給庫克扛?」青虎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語氣顯得沉痛無比。「你怎麼不先質問自己為何會錯估形勢,採用了庫克的計畫?這是當名英主應該做的事嗎?」

「我……」這傢伙竟敢這樣質問他?若不是顧慮到他還有利用價值……

「你怪庫克沒想到,你自己又想到了嗎?」青虎對他的孺子不可教,搖頭又歎氣。

「我……」想到什麽呀?主於在氣憤之餘,腦筋就跟眉頭一樣打起結來。

「還是,你跟在座的其他人,不,是除了庫克以外的其他人一樣,到這種地步了,還是沒想到失敗的關鍵,是嗎?」

雖然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清,但面面相覷的在座者從他冷嘲似的語調裏聽出來他彷佛正輕蔑的眯眼冷笑,心裏雖不滿他對眾人的輕視,卻又因聽不懂他話裏賣弄的玄機,而紛紛心虛地避開他掃過來的銳利目光,有志一同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庫克,無聲地詢問他究竟是什麽樣的關鍵。

「庫克!」主子沉不住氣地怒叫著屬下,被點到名,庫克趕緊回應。

「屬下在,請主子垂詢。」

這不是擺明他認同青虎的話嗎?

主子隱忍住怒氣,反正他是決計拉不下臉去求教青虎,倒還願意使些威風命令庫克知無不言。

「你說!」

「是。」庫克知道自己撿回命了,暗暗對青虎生出感激,表面上不動聲色,神情越發地恭謹,字字斟酌地往下道:「是屬下不好,沒料到貴妃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以至於美女刺客夾藏在花蕊裏射出的銀針會被發現,並且擋下來,才……」

說到這裏,在座者要是還不能恍然大悟,根本沒資格坐在這裏了!

「咦?貴妃趙氏不是左丞相趙政道的麼女嗎?趙家世代書香,三位千金皆以美貌、文才與賢慧名滿京城,從未聽說她們會什麽武功呀!」某人率先議論。

「齊大人所言甚是。」庫克附和,「下官便是因為從沒聽說貴妃會武功,才會錯估形勢,以至於功敗垂成……」

「噢……」

歎息聲此起彼落,彷佛在為庫克的不知情而惋惜、感歎,就連主子也是緊蹙著眉頭,忙著吸收新得來的資訊。

「所以羅……連趙貴妃會武功這件事,庫克都是事後才推敲知情,這次的謀刺計畫怎麼可能會成功?」青虎繼續搖著他蹺在膝上的腳,語氣仍是那般氣死人的充滿諷刺。

眾人面面相覷,包括主子本人在內,一時間也想不出話來反駁,而青虎也不急著說話,任空閒靜默下來,並隨著時間緩慢流過而變得讓人難以忍受。

最後,是主子忍受不了心頭的疑惑越堆越高,清了清喉嚨,道:「你是像庫克一樣事後才推敲知情,還是早就知道這件事?」

「你說呢?」青虎笑謔地回答。

「你!」主子氣得想噴火,但為了大局,只得拚命地壓抑祝「青虎,你別賣關子了,既然願意加入我,就表示出一點誠意來吧!」

「先沒誠意的人,好像不是我喔!」青虎摸了摸下巴,斜睨著他。

「我……」主子張了張嘴巴,深吸了好幾口氣才不情願地說:「知道了,這件事是我欠考慮,應該早點知會你才是。」

哎,這人連道歉都要這麽高傲。

青虎搖搖頭。

「你到底要不要說?」

聽那語氣,看那神情,顯然是要翻臉的徵兆。青虎可沒打算讓情勢演變成那樣,他收斂起玩世不恭的姿態,坐正身軀,緩緩開口。

「我非但知道趙貴妃會武功,還知道她是太后的門人。」

「什麼?」有人驚訝地喊出聲。

「太后被稱為本朝第一女傑,與她的師兄定國公暨天下兵馬總元帥葉智陽,以及甯國公花捷,並稱為天朝三大高手。明帝開明十年,太后曾在懷著身孕的情況下使出不世神功救駕,力抗邪教魔僧,那可是一場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庫克補充道。

「這個……我知道。」主子望著青虎,接著問:「你怎會知道趙貴妃是太后的傳人?」

「天下間能瞞得過我的事可不多呀。」

青虎的感歎令在座者有口吐白沫的衝動,紛紛在心裏暗罵:真是個臭屁的傢伙!

「少廢話!」主子不耐煩地催促。

這位主子的耐性就那麽一丁點多,深知這點的青虎不再拐彎抹角,但語氣仍是充滿譏誚。

「你應該記得,皇帝九歲那年的元月十五,令尊為了要讓針對天朝皇帝下的逢九難過十的詛咒落實,一得知皇帝溜出宮外,便派遣殺手尾隨,想趁著當時的御林軍統領花捷不在皇帝身邊,一舉擒殺之。可惜呀,儘管他派去的殺手人多勢眾,個個都有一出招就要人命的實力,雖然一開始也的確占盡優勢,但不知道是他高估了百黎人對天朝皇帝下的逢九難過十的詛咒,還是低估了保護皇帝出宮的花朝能力……」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不以為然的接著又說:「再怎麽樣,花朝都是花捷的侄兒及傳人,實在不該低估呀。不過,他大概也沒想到陪同皇帝一起出遊的朝陽公主會身手不凡——葉續日當年雖然只十歲,可她是被稱為天朝三大高手之一的定國公的掌上明珠,身手自然差不到哪里。又或者令尊根本料想不到緊要關頭會冒出個少女高手將情勢扭轉,救走皇帝一行人,才會把如意算盤打成萬般不如意……」

「你到底想說什麽,這件事跟趙千慧是太后的傳人有什麼關係?!」聽了一堆他已經知道的廢話,主子煩躁地吼道。

青虎丟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慢條斯理地往下說:「當然有關係!救走皇帝一行人的少女高手就是當時年僅十四歲的戶部尚書趙政道之女,也就是現今的貴妃趙千慧。那趙政道,不知是不是因為女兒救了皇帝的關係,自此之後官運更加地亨通,很快就升為右丞相,並在女兒被立為貴妃後,成為左丞相,聖眷更攏不禁要讓全國百姓都要感歎,有女為貴妃,勝過生百個兒呀。」

最後的一段話可說到在座的大部分的人的心坎裏去,主子眉間的皺摺更深。

「不過,這個事件雖然給趙家帶來好運,令尊卻在憂慮花捷隨時會查到他頭上的恐懼下,因一場風寒而演變成令御醫們束手無策的頑屙,撒手西歸……」就因為這樣,才讓他從蛛絲馬跡裏查到這裏,當然,這個部分是不能讓對方知道的。

「我記得很清楚。」主子悲痛地咬牙切齒,「天真只是運氣好,他憑什麼可以當皇帝?比起能力來,不管是家父或我,都勝過他許多!」

「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青虎聳聳肩,直視向主子。「可連你也要承認,皇帝的運道是比任何人都要好。當年明帝為了避百黎人的詛咒而退位,太皇太后擔心立下幼君會重演輔國三王不願還政於帝引起的叛亂,便召集了明帝的四個弟弟,不分嫡庶,也就是孝、勇、仁、義四王,要從他們之中擇選一位繼位。雖然四位王爺都指天立誓願意輔佐侄兒幼君登位,但太皇太后堅持要他們依照長幼順序一個個的輪流去坐龍座。她是不是想從中看出誰最具皇帝相來,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年紀最長的孝王率先走向大殿上的龍座,但人還沒靠近龍座,便在興奮之餘拐到腳,從階梯上一路滾了下來,撞得鼻青臉腫,那年滿二十八歲的他想到逢九難過十的天朝皇帝詛咒,嚇得稱病告退。

「勇王心裏雖覺得怪異,還是依照太皇太后的指示走向龍座,腹內卻一陣翻攪,撐不到龍座便不支倒地,經御醫診斷是得了絞腸痧。看到前兩位兄長的下場,仁王毛骨悚然,戰戰兢兢的走向前去,就快觸碰到龍座時,不知哪里飛來的大蜜蜂叮了他鼻子一口,當下呼痛,鼻頭腫了個大膿包,聽說約莫十日才痊癒。剩下的義王面如土色,他本是諸王中年齡最小的一位,當年恰巧十九歲,自幼在兄長的保護下養尊處優,從來沒想過當皇帝的事,看到三位兄長的不幸遭遇,心想必是百黎人對天朝皇帝下的詛咒作祟,正煩惱要怎麽推卻他母后要他去坐坐龍座的好意時,五歲的太子侄兒被一隻五彩斑爛的鳳凰給引進大殿,那鳳凰高傲的昂著身軀跳向那龍座,太子咯咯笑著跑過去抱,小小的身軀在龍座上跳上跳下,跳得大殿裏剩下的人全看得目不轉睛,心跳如擊鼓,好像隨時都會跳出口,可太子什麽事都沒有。義王頓時松了口氣,順勢高呼萬歲,認了還在龍座上玩耍的太子為繼任皇帝。」

主子越聽越心驚,這本是極少數與會者才得知的機密,青虎是怎麼知悉的?

其他人則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開新帝繼位竟有這段充滿傳奇色彩的秘辛,他們都只知道官方版本,就是明帝稱疾,將皇位傳給嫡長子天真,改元開新的簡單版本。

「怎麼會突然跑出一隻鳳凰?這也太玄了吧?」有人喃喃議論。

「玄的還不僅這些。」青虎神秘兮兮地接著又道:「等到義王行完覲見新皇的三跪九叩禮起身,眼前哪里有什麽鳳凰,就只有一手抱著只鳳鳥風箏的小皇帝!」

「啊?!」眾人又是一陣驚歎。

「你講這些做什麽!」主子對屬下的反應萬分地不樂意,臉色越發地難看了起來。

「這不過是宮裏穿鑿附會的傳說,誰知是不是真的!」

「這可是義王在一次喝醉酒的情況下,對他的好友親口道出,在下有幸親耳聽到。」

「哼!」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我只是想告訴你,論起運氣,小皇帝的運氣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好。他繼位以來,或許稱不上四海升平,但打仗吾朝一定會打勝,加上國泰民安,連一次水災、旱災、什麽災都沒發生,全國百姓和朝官們全都視他為英主、明皇,除非他橫死,否則任何人都別想取他而代之!」

他以為他不知道嗎?主於惱火地想,就因為這樣他才會聽信庫克,擬定暗殺計畫。

「我承認或許暗殺算是所有辦法中最省時省力的,你跟令尊雖然都同樣採用了暗殺計畫除掉皇帝,可比起令尊,你似乎太沉不住氣了。令尊還會利用逢九難過十的詛咒,在皇帝九歲時動手,你卻在皇帝十五歲就動手,出師無名又錯估形勢,難怪會失敗!」

「我才不信那個什麽詛咒呢!」主子越聽越惱,反正他現在又不是皇帝。

「你相不相信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舉國上下全都信這套!」青虎涼涼地說,「皇帝一過九歲生辰,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全都戰戰兢兢,就擔心那詛咒會降臨在他身上。直到他過了十歲,不安的心情才安定下來。你至少應該等到他十九歲時……」

「誰有耐心再等四年!」主子氣呼呼地拍椅而起,目露凶光地掃視全場,彷佛若是有人膽敢勸他等,他就會張牙舞爪地撲過去嘶咬。

青虎看他這副德行,沮喪得想要歎氣,但表面上仍維持著平和的笑意。

「沒耐心等下去,就得想法子把絆腳石給除掉。」

「除掉絆腳石?」主子目露興奮的神采,總算說了他想聽的話。

「你會選擇在今晚的壽宴上動手,不就是以為最大的阻礙,如定國公正好偕同妻子回故里祭祖,甯國公隨侍在行宮保護太上皇,三大高手有兩大高手都不在現場妨礙。至於太后,因與太皇太后同席,離皇帝的席位有一段距離,必然是鞭長莫及。花朝人在殿下待命,等到他警覺舞姬裏有人搞鬼,也來不及阻止。卻萬萬沒想到還有個趙貴妃呀……」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這件事?!」主子自齒縫裏一字一字地擲出,對於過去的失敗他實在不想要再回首了,偏偏青虎總愛踩他痛處。

「這很重要喔。」青虎提醒他,「我說的絆腳石就是趙貴妃和花朝。你也看到了,這兩人配合得多好,一左一右,形如門神,想殺皇帝就得先踩著他們的屍體過去,不然就會成為被他們踩的屍體!」

「你說得沒錯。只要趙貴妃和花朝一日在小皇帝身邊,我們根本沒機會暗殺皇帝。對對,就這麼辦!」主子一整晚低迷的心情,全都在青虎的建議下消失無蹤,整個人顯得精神了起來。

那雙時而銳利如鷹、時而貪婪如狼的眼眸興奮地環視著自己幾年來所吸收的忠心屬下,示意他們集思廣益。

「要除去這兩人可不容易。」仍跪坐在地上的庫克一出口便是眾人想說、又不敢說出來的實話。

「庫克……」主子陰沈地喊道。

「屬下……」立刻驚覺到自己的忠言逆耳,庫克臉色驚得青白。

「庫克說得沒錯,要一舉除去花朝和趙千慧並不容易,但這是對一些平庸的人而言,對我青虎來講,卻只要動一下腦筋,借別人的刀一用即可。」

在座的人可沒膽在這時候說他臭屁,每個人都是豎耳傾聽,一副誠惶誠恐地受教的模樣。

「青虎大人的話,庫克相信。我這種平庸之輩,哪能及得上青虎大人及主子的智慧。」

這下馬尼拍得恰到好處,主子一個高興,嘴角揚起,語氣溫和了起來。

「庫克,這次的事我就不怪你了。你起身吧。」

「多謝主子隆恩。」庫克又磕了幾下頭,方敢起身,轉向青虎揖手。「大人的借刀殺人之計,可不可以說出來給庫克這種平庸之輩長些智慧?」

「好呀。」青虎冷眼覷了覷他,「可是我剛才說了好些話,口渴了。」

「這是在下的疏忽了。大人來了不少時候,卻沒有奉上茶水。」庫克趕緊吩咐廳外守候的下人準備上等茗茶。

等到熱茶奉上,僕人退下,青虎才在眾多焦急的目光期待下開了尊口。

「你們都知道了當年救走皇帝的小姑娘是趙千慧,就在那一夜,皇帝一行人在趙千慧的保護下,進了尚書府休息,也就在那一夜,開始了皇帝、朝陽公主和花朝與趙千慧的交往。」

「我知道朝陽公主與趙貴妃是閨中密友,卻不曉得兩人是這樣認識的。」主子骨碌碌地轉動眼睛,「趙千慧被封為貴妃前,朝陽公主就常常帶她進宮。」

「莫非皇帝在這段時間與趙貴妃日久生情,後來才會立她為貴妃?」先前被庫克稱為齊大人的傢伙插嘴問。

青虎斜睨了他一眼,「是有人與趙千慧日久生情,但那人不是皇帝。」

「我想也是。」庫克附和道。「在下曾聽過一個傳言,一直無法確認真偽。聽說甯國公曾為花朝向當時已是右丞相的趙政道提親,不久,花朝就追隨定國公出征應西南方的屬國酉裏國國王之請幫忙平定該國的內亂,花朝還失蹤了近七個月。經由大人提醒,趙貴妃六年前正值情竇初開的少女芳華,花朝已是個十七歲的俊俏兒郎,自然比起九歲的皇帝更能打動她的芳心。不曉得在下的推測有沒有道理?」

「怪不得你的主子會對你言聽計從,你果然有精明之處。」青虎稱讚道。

「在下的精明比起大人和主子,不過是太陽下的螢火之光罷了。」

這個馬尼拍得也太狡獪了!他從來沒看過有螢火蟲白天出來的。青虎翻了翻白眼,沒有點破他。

「也就是說,趙貴妃與花朝有一段情?」主子仍在吸收這個令他既訝異又震撼的消息。「那皇帝不是趁花朝不在,搶了他的心上人嗎?」

「理論上可以這麽說。」青虎語意模糊,「我就想利用這點……」

「花朝也真是的。心愛的女人被人搶了,居然還能一本忠心的保護那個搶他情人的皇帝?他還是個男人嗎?」主子對花朝原本就有一肚子不滿,這下更忍不住開口貶損他的男子氣概了。

「花朝當然得是個男人,這樣我的計謀才行得通。」青虎好氣又好笑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

「我要安排他們重燃舊情……」

「重燃舊情?」主子越聽越狐疑。

「正月十八是左丞相趙政道的五十大壽,到時候皇帝將攜貴妃到趙府祝壽。趙家已將趙千慧未進宮前住的小樓擴建,做為皇帝休憩的行宮。」

「這跟……」他想使的借刀殺人之計有什麽關係?主子兩眼仍是裝滿疑惑地看向青虎,一對上他眼中陰狠冷銳的光芒,機伶伶地打個冷顫。

「如果皇帝在那裏目睹到他敬愛的貴妃與他視為心腹的御林軍統領朝表哥在床上打得火熱,你們猜想他會有什麽反應?」

「啊?」驚歎聲再度此起彼落。

「妙呀,妙呀!」主子感到末梢神經也戰慄了起來,這麽毒的計謀他怎麼會沒想到!

「只要是男人,就忍不下老婆紅杏出牆的鳥氣,尤其是被視為天下至尊的皇帝!只要想到他會在承受被背叛的羞辱的盛怒之下,親自下令殺了花朝與趙貴妃,我就……哈哈哈……一個是他的愛妃,一個是他視為至親的朝表哥,天真那傢伙不氣瘋才怪!哈哈……」

「可是……要怎麽做?」庫克傷腦筋的說,青虎最好別告訴他,計策他已經想好了,執行就交給他做這種話。

「你放心。」青虎朝憂頭結面的庫克溫和地點了下頭,「這件事由我負責即可。」

「啊?」

真的可以嗎?就算不可以也沒關係,反正失敗也輪不到他被人罵就好。

庫克遂安心、開心、熱心地贊同起來,靜寂、隱秘的院落頓時一片和樂融融,一掃之前的陰鬱憂悶。

☆☆☆

左丞相府連續幾日都是冠蓋雲集,賀客盈門。

事實上,從上個月下旬開始,送禮者便絡繹不絕,皇帝在前一天也以女婿的身分贈以牛、豬、羊各五十日,酒五十壇,壽麵五十石,壽桃糕五十對,各地送進宮的鮮果五十籃,以及親筆書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壽聯一對做為賀禮,並在午後御駕親臨左丞相府祝壽。

連皇帝都來拜夀,王公貴族、大官小吏當然踴於出席,騎乘而來的車、馬、轎很快壅塞了附近的交通,幸好京城兵馬司派人過來維持秩序,才能逐漸暢通,好接納更多前來祝壽的人潮。

花朝身為御林軍統領,前一天便親自到左丞相府部署裏外的保安工作,此刻更是亦步亦趨地跟在皇帝身邊。

不久前皇帝才在自己的壽宴上遇刺,擒下的刺客卻個個毒發身亡,使得案情陷進膠著。在查不出主謀者前,花朝一刻也不敢鬆懈。

偏偏皇帝不耐煩久坐,當一尊供百官朝奉的神像,沒多久便起身走動,令花朝的保護工作執行起來備感艱辛,不但得隨時跟著他移動,還得指揮部下在皇帝周圍形成一個堅固的保護圈,隨時注意前後左右的動靜。

身為主人的左丞相趙政道原本也想隨侍在皇帝身邊,可皇帝覺得讓壽星岳父跟前跟後服侍不妥當,便遣退他專心當壽宴上的主人。

所以,當其他賓客盡情享受左丞相府的招待,喝盡美酒,吃盡美食,看盡京城名伶的各式演出時,花朝卻像只刺蝟般全身的毛髮似都要張揚起來,目光如鷹地梭巡著皇帝身邊的風吹草動,一刻也不得聞,將一張俊臉繃得像是佛寺裏的怒金剛,讓人老遠看見就想退避三舍。

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一手拉著同伴,一手夾了兩個八分滿的玉制酒杯往皇帝與花朝走過來,在花朝皺眉的注視下仍然笑嘻嘻,沒有一點被嚇到的樣子。

「花兄,你是來參加壽宴,沒必要繃著一張臉,會讓人誤會喔。來來來,笑一個,接下小弟敬你的這杯酒。」

說話的人,是與花朝情誼交好,官拜少將軍的戴玥。

由於義父定國公是太后的師兄,戴玥自幼出入宮廷,與少年皇帝交情深厚,只有向來不拘小節的他才敢當著皇帝的面向花朝敬酒。

「戴將軍,我公務在身。」花朝眉間的皺摺更深,冷峻的眼眸裏射出對好友的警告。

「大夥兒都是來吃左丞相壽酒的,談什麽公務嘛!」戴玥邊嘟歎著,邊向皇帝與身旁的同伴擠眉弄眼。「臣說的對不對呀?皇上。還有嶽翕你也說話呀,你跟花朝的交情最好,勸他不要這麽一本正經嘛!」

被點到名的男子為國舅安國公嶽朗清之子,一如以往般優雅微笑,也不幫腔。

倒是皇帝很給面子的附和,「戴卿說得沒錯。」接著笑吟吟地轉向花朝。「朝表哥,你太緊張了。左丞相府你已前前後後勘察過不下十數回,更安排御林軍遍佈府裏府外,此時此地又有戴卿、翕表哥和你三位高手護著朕,朕就不信有誰膽敢在你們眼皮下動手。」

「皇上……」

「花兄,皇上都這麽說了,你就賣我一個面子嘛。」戴玥又將酒杯送過來,讓花朝受也不是,推也不是。

「只是一杯酒,不礙事的。朝表哥,朕准你喝!」

「皇上……」花朝哭笑不得,皇帝老愛跟著戴玥起哄,一點都不明白身負保護他安危的自己肩上的責任有多重,怎麽可以隨便喝酒、放鬆!

「皇上都開了金口,花兄就算不給我面子,也不能抗旨。」戴玥促狹地提醒他。說是這麼說,可是……

瞪視著戴玥送到面前的酒杯,花朝覺得那像是一杯飲下便會要他命的毒酒,但不飲……皇帝會因此降罪於他嗎?

花朝朝皇帝望去,彷佛可以窺見那雙盈滿笑意的眼眸深處裏,正興起某種他不明白的神秘波瀾。

皇帝在想什麽?

花朝怔忡間,一場小意外也正醞釀成大騷動。

表演吞吐火焰的藝人一個不留神,將口中吐出的火苗給燒向等待接著表演的猴子。

猴子受驚之餘,掙脫了主人的控制,不辨方向地亂竄一通。首先撞倒了正持杯吟花弄月的翰林學士,嚇得其中一名老學士跌進水池裏,一時間驚慌聲、喊救聲響起。

猴子接著又跳向高大的武官,後者本能地揮掌保護白己,把猴子給擊飛跌向端著桂花甜酒釀湯圓準備進呈給皇帝的太監。

可憐的太監不知曉橫禍飛來,一心想著要在甜點涼之前端去給敬愛的皇帝品嘗,卻聽見一陣吱吱怪叫聲,還弄不清楚是怎麽回事,頭臉便被一團毛茸茸的暗影罩住,手中的託盤脫手飛出,帶著盛放桂花甜酒釀湯圓的琉璃碗朝皇帝砸去。

眼見皇帝就要被砸中,花朝高大的身影輕巧地閃過戴玥遞來的酒杯,擋在皇帝身前,柔和的真氣自他手中往前送去,化作千絲萬縷的無形絲線纏住託盤和碗,就在他要伸手接住兩者,忽然感覺到數道銳利的真氣從側方射向被他護在身後的皇帝。

匆促間,花朝無暇理會往他砸來的託盤和那碗桂花甜酒釀湯圓,兩手急忙擋住敵人攻來的真氣,保護皇帝。

噗噗……

花朝成功的阻止了暗中搞鬼的敵人對皇帝的算計,卻阻止不了託盤和盛裝著桂花甜酒釀湯圓的琉璃碗砸到自己身上,登時只見皇帝極為喜愛的甜點香氣四溢地灑了他一身,花朝只能在琉璃碗和託盤反彈落地前以腳抄住兩者,令它們安然落地。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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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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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00: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朝表哥!」皇帝一看清楚花朝那襲麒麟紋飾藍底錦袍上的狼狽,眼睛不由得瞪大,閃過錯愕及忍俊不住的笑意。

「哎呀,花兄,就算你不想喝小弟敬的酒,也別搶皇上愛吃的桂花甜酒釀湯圓呀!」那充盈著鼻腔的食物香氣,讓戴玥忍不住大歎可惜。

「戴玥,花朝都這麽狼狽了,你還取笑他!」岳翕瞪著好友臉上的幸災樂禍,語氣帶著指責。

「朝表哥,你不要緊吧?」皇帝見花朝緊蹙著眉不說話,擔心了起來。

「微臣沒事。倒是讓皇上受驚,微臣罪該萬死。」他說著便要跪下請罪,把好不容易擺脫猴子糾纏的太監也嚇得撲通一聲跪下磕頭。

「小的……小的……」

「朝表哥,你快平身。瞧你把福喜嚇著了。」皇帝邊說,邊要伸手攙扶花朝。事實上後者根本沒有跪下去,一股柔和的真氣阻止了他。

花朝詫異地抬頭望向皇帝,無法置信他有這麽深厚的功力,那麽是……他又轉向戴玥和嶽翕,俊眸危險地眯起,會是這兩人中的一個嗎?

「花朝,你起身吧。這件事可大可小,你素知皇上仁厚,必然不願把事情鬧大。」嶽翕提醒他。

該死,他竟然忘了這點。

除了福喜外,一大票被突發事件嚇得手足無措的人也驚慌地跪成一片,就連被御林軍抓住的猴子都害怕得不敢再吱吱亂叫。

花朝深知若追究下去,可能很多人都會遭殃,只得起身恭敬地朝皇帝拱手為禮。

「是臣莽撞,請皇上降罪。」

「沒罪,沒罪,是朝表哥又救了朕一次,不然享用那碗桂花甜酒釀湯圓的就是朕的龍袍了!」皇帝露齒笑出一抹淘氣。

「皇上……」花朝哭笑不得,低頭看向胸前的狼藉。

「惹禍的猴子也被御林軍抓住了,瞧它無辜的樣子,像是一點都不曉得自已惹出了一堆麻煩哩。」皇帝感歎道。「朝表哥,這件事是個意外,今天又是左丞相的五十大壽,朕的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看怎麽樣?」

「臣謹遵聖旨。」

「不過,你為了保護朕,弄髒了一身衣袍……」

「這是小事,皇上毋需掛意。」花朝並不在意身上的袍服弄髒,他比較擔心的是躲在暗處偷襲的人會不會再度出手。

「那可不行喔。」皇帝搖了搖頭,「這是為朕受的,朕應該賠你一套衣服。福星!」

「福星在。」隨侍一旁的太監總管應聲回道。

「你帶花統領去更衣。」

「是……」

「臣不……」花朝這時候哪有心情換衣服,急忙拒絕。

「這是朕的旨意。」

「皇上!」

「花朝,你跟福總管去更衣吧。這裏有我和戴玥保護皇上,不會有事。」岳翕深知好友的責任感,微笑地向他保證。

「可是……」

「莫非花兄認為我和嶽翕聯手,也不及花兄對皇上的保護周到嗎?」戴玥似笑非笑地調侃。

「我沒這個意思。」花朝白他一眼,這人就喜歡拿話堵他。

「既然沒這個意思,就安心去更衣,這裏交給我跟嶽翕即可。」戴玥笑咪咪地說。

「勞價兩位了。」他不情願的朝兩人拱手為禮以示感謝,向皇帝告退後,跟著福星離開。

☆☆☆

福星領著花朝走過小橋,繞行曲徑,穿過數道月洞門,將位於左丞相府東園壽宴會場的喧鬧聲漸漸拋遠,朝後園深入。

花朝越走越是納悶,忍不住開口,「福總管,你是不是走錯路了?再過去就是皇上設在丞相府的行宮了。」

雖然離行宮還有段距離,花朝仍可以看見屬下盡職地在行宮花園的入口巡守的身影。

左丞相趙政道為了迎接皇帝來訪,重建了女兒趙千慧出嫁前居住的小樓,做為皇帝在相府期間休息的行宮。花朝為了確定行宮的安全性,昨日就領人進來部署,況且對這裏,他本來就不陌生。

這意念使得他心頭蒙上一層陰鬱。

福星為何帶他到這裏來?

他還以為他會把他就近帶往東園空置的廂房讓他更衣。

「回侯爺的話,我們是要到行宮去沒錯。」福星邊領路,邊側身回答。

花朝承襲了亡父東甯候的爵位,故而福星稱他為侯爺。

「何必這麼麻煩!隨便找間空房讓我更衣即可。」

「是這樣的。今日到相府拜夀的客人將東園都擠滿,西園又都是招待女眷,去下人房則委屈了侯爺,才會帶侯爺回行宮更衣。」

「原來如此。可是……」

彷佛聽出了花朝未完語意裏的顧忌,福星解釋,「這時候貴妃娘娘和小公主在丞相夫人的陪同下,應該還在西園接見官眷們……」

花朝恍惚了一下,腳步錯亂,差點跌一跤。

福星卻似未察覺到他的異樣,繼續說:「行宮裏除了留守的御林軍,就只有待命的宮女及太監,比起其他地方的擁擠,可清靜了許多。況且,皇上本來打算若在相府停留得太晚,便索性在此過夜,還安排了侯爺的房間。小的便是要帶侯爺去那裏。」

花朝十分意外,他是知道皇帝有可能會留在這裏過夜,卻不知皇帝還安排了他的住處,對此,心中微微悸動。

由於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為了救退位的明帝而死,他自幼跟著母親徽音公主住在皇宮內,與皇帝表弟名為君臣,情卻同手足。

他算是看著皇帝長大,兩人共同經歷的冒險讓彼此的情誼更加地深厚,他甚至可以為他死一百次都無怨尤,皇帝卻……

遭到背叛的傷痛酸酸冷冷地從骨髓深處鑽出,衝擊向胸房,幾乎要麻痹了心臟的跳動,但只是幾乎,花朝知道不管那股痛有多強烈,到最後他還是會發現自己仍活著,而且不論現實有多難以忍受,他都必須默默承受。

皇帝。

貴妃。

還有小公主。

組成的該是和樂融融的帝王家幸福,但在花朝心裏形成的暗影,卻是無法對人訴說的創痛。

難以言喻的苦澀漫過咽喉,直沖向鼻頭、眼窩,他連忙深吸口氣,咬緊牙關吞咽下這股灼熱的酸澀,也將日日夜夜啃蝕心靈的悲痛與絕望逼回心底深淵。

不要再想了,不是發誓再也不要想起的嗎?

花朝猛然抬起頭,視線不意間闖進了缺了一角的明月,心神再度恍惚。

那缺角的……明月,那缺了的角,到哪去了?但不管缺了的角被藏到哪了,總可以圓回來,他的心、他的夢……卻再也圓不回來……圓不回來了……

「阿義,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麼?快叫廚房燒水,侯爺要沐浴,另外教人……」

福星的聲音將花朝從沉淪於悲戚的心神喚回來,他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跟著福星來到距離皇帝和貴妃休息的寢室最近的廂房,目光隨即穿過打開的房門看進去,燭臺上的巨燭燭心正豔,燦放出的光明將室內照得通明。花朝不意外地發現寬敞的房間裏有著與他的身分相符的齊全佈置。

左丞相趙政道為人向來謹慎守禮,皇上既然開口要他為他準備房間,趙政道自是馬虎不得。

「福總管,不必這麼麻煩。只要打盆冷水,我清理一下即可。」他開口阻止福星要人燒熱水的好意。

「是。」福星恭敬地應聲,轉向留守的小太監阿義。「侯爺的話都聽見了唄?打一盆冷水,還有沏壺熱茶來。」

「是。」

阿義領命離去後,福星向花朝福了一禮道:「侯爺,請。」

花朝越過福星踏進室內,一縷縷如墜溫柔鄉的甜鬱香氣撲鼻而來。

他級起眉頭,下意識的被燭臺上有著龍鳳紋路圖案的紅燭所吸引,走近嗅了嗅,一陣清心舒脾的淡淡香味竄進肺腑。

不太像。

但離遠些,那股味道又在鼻頭繚繞不去。

花朝眼光一轉,發現了床旁的方形幾桌,上頭的鳥嘴薰爐正不斷冒著嫋嫋煙氣,味道應該就是從那裏冒出來的。

「聞這味道,應該是混合了玫瑰、菊花而成的薰香。」福星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他身邊,見他對那爐薰香似乎感興趣,便殷勤地解釋了起來。「想必是留守的宮人點來為候爺薰蚊用的。」

「嗯。」花朝面無表情地微一頷首。

「沒想到這些留守的宮人倒挺細心的。不僅點了軟香驅蚊,還點上夜曇香燭……侯爺大概不曉得,這夜曇香燭是天竺進貢來的,氣味清新,據說有提神的作用,皇上和貴妃看書時,挺喜歡用的哩。」可,是誰在他們來到之前,便點好臘燭?福星想不出留守的宮人中有這麽機伶的。

花朝閉了閉眼,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再起波瀾,腦中浮起一幅伊人坐在書案前藉著夜曇香燭的光明寫字的畫面,心房泛起溫柔的疼楚。

「咳咳咳,侯爺……」罕少見過花朝臉上有這種癡醉、迷離的表情的福星猶豫地出聲。若不是還有事要辦,他並不願意打擾他。

「我沒事。」花朝回神過來,又是一副無情無緒的銅像臉。

「侯爺看房內還缺些什麽,儘管吩咐福星。」

「這樣就很好了。」

「侯爺若滿意,便不辜負貴妃娘娘親自為侯爺打點房內佈置的心意了……」

「你說什麽?!」花朝渾身一僵,驚愕地喊道。

福星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只因為花朝的眼睛像要噬人似地瞪視他。若不是皇帝有交代,他早就嚇得轉身逃跑了。

饒是如此,可要他繼續待在花朝可怕的眼光下,單憑有皇帝可靠,還是壯不了他的膽。

福星邊低著頭往外徐退,邊囁嚅著聲音回答:「小的是說,房內的佈置都是貴妃娘娘列好單子,要小人等準備的。床上還有套簇新的衣褲鞋襪,也是貴妃娘娘為侯爺親手縫製,希望侯爺滿意。小的還要回去伺候皇上,就不陪侯爺了。」

話一說完,福星的雙腿彷佛駕了哪吒的風火輪似的,一溜煙的消失在門口。花朝則因為太過震驚,沒想到要追出去。

他腦中一片混亂,思緒像是陷在大霧中找不到方向。

怎會這樣?

目光幽幽晃蕩在房間內,掛好床帳的架子床上除了福星說的一套簇新的衣褲鞋襪外,還有一疊錦衾繡褥。房內的其他佈置則如他在官中、及自己府邸內的房間一般崇尚簡便,沒有累贅的華麗裝飾,有的僅是實用。

能瞭解到他的喜好,做這種安排的人,絕不是左丞相趙政道。他以為是出自皇帝的授意,福星的話卻讓他明白那個人是貴妃,一個根本不該對他做這種事的人。

想到這裏,一股熟悉的疼痛又從埋葬過往的深淵裏冒出來,這次卻多了淡微的甜蜜。

花朝討厭這種感覺,更討厭給他這種感覺的人。為什麽要這麽做?在他已決定安分地、默默地、遠遠地看著她就好時,她為何還要來撩撥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可惡,好可惡!

「侯爺……」

顫抖的聲音出自領著人提了一盆水及一壺熱茶進來的阿義,花朝心裏更是詛咒連連,知道自已在不知覺中把心裏的咒駡喊了出來。

「沒事了,你們下去。」

「是。」阿義和同伴如釋重負地退下,體貼的為他關上房門。

終於又是一個人了,但花朝的心情反而越發地煩躁了起來。尤其想到房裏的佈置是出自貴妃,更有種逃走的衝動。

「你必須沈住氣,花朝。」他嚴厲的告誡自己,「這不代表什麽,也不能傷害你。 別忘了你來這裏是要換掉身上的髒衣服。越快辦完這件事,就可以越快回到皇上身邊盡自己的職責!」

雖然有岳翕與戴玥兩大高手護駕,可是皇帝壽宴上的謀刺案尚未能找到頭緒,不久前皇帝又險些在他眼皮子底下遭人暗算,教他如何放心!

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使得花朝得以將被沉痛的往事激起的煩亂暫時壓回心底深處,他很快為自己寬衣,只著一件長褲,絞乾布巾胡亂擦拭赤裸的胸膛,任濕冷的感覺透過毛巾滲入肌膚,緩和了體內莫名燒起的灼熱。他索性把布巾弄濕些往頭臉蓋去。

就在這時候,輕微的開門聲響傳進他耳內。

花朝的兩隻手仍是捧著濕布巾,頭朝門口的方向扭去,當視線被閃進門內的婀娜身影給充滿時,眯起的眼眸無法置信地瞠大,某種強自壓抑在心底深淵的情愫動人心魄地翻滾上來,瞬間席捲全身。

不是阿義或任何太監,而是——

貴妃!

怎會是她?她應該帶著小公主和丞相夫人主持西園的宴會,不可能會在這裏出現!可他更沒有理由會認錯人,難道眼前的人只是他幻想出來的?

雖然花朝很想這麼認為,可眼前的人兒太真實了,不可能是個幻影,一時間,心緒洶湧如潮。

感到震驚的人,其實不只他一個。

貴妃趙千慧在發現房裏有人,而且這個袒胸露背的男子還是花朝時,籠罩著雲海霧氣般的眼眸頓時金光乍現,兩道火熱的光芒直勾勾地射向花朝。

她乍驚還喜,當她推開門走進來時,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裏見到花朝,但既然見到了,她就不準備讓有心人刻意安排的良機從手中溜走。

她定了定神,旋身轉向被推開的兩扇門。

在那極短暫的片刻,花朝以為她要走了,心頭湧上的一陣強烈失望令他差點開口留人,可他還來不及說什麼,便發現趙千慧不是要離開,而是將門關起上閂,他登時恢復理智。

「你……這是做什麼?」他以為自已的聲音應該是理直氣壯的質問,聽在耳中卻是軟弱乾啞的呢喃。

「只是關門。」趙千慧淺淺一笑,像是要他別擔心她會離開。

但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呀!

他想要的是……是……

花朝開口想要否認,從千慧眼裏燒向他的火焰,卻讓他口乾舌燥,心頭鹿撞,像被人點了啞穴似的只能僵立在原處,無法自主地吞噬著她輕移蓮步走來的曼妙身影。有多久不敢把眼光投向她?即使不得已得看她,也會提醒自己看的是貴妃,而非曾讓他傾盡一生熱情珍愛的女人。

他都快忘了她有多麼撩動他心魂了。

那戴著華麗冠飾的雲鬢花顏,比起三年前兩心相許、兩身相依時,更添一分少婦的嫵媚,也更加的豔光照人。在那襲有著金繡雲肩的華麗禮服下的身段,他曾予以寸寸膜拜的嬌軀,依然穠纖合度、窈窕迷人,看不出來已生過一個孩子。

心頭陡地一痛,舊傷又寸寸裂開,鮮血淋漓的提醒他必須認清楚兩人如今的身分已是不同,再也回不到過去。既然是這樣,為什麼她還要來擾亂他?

花朝氣憤地轉開眼眸,卻阻擋不了千慧投向他的如火焰般的凝視。

男性肌肉鼓起的胸膛頓時像被烈火燒著,而那人甚至還燒進皮膚裏,將他體內一股原被理智辛苦壓抑住的火苗煽烈,化成燎原之火狂野地衝撞著理智的藩籬。

但就在雙腿似有意志力般地邁向趙千慧時,花朝及時掐了大腿一下,領悟到他差點就逾越了那道危險的界線,立刻像被蟲螫到似的倒退一大步,眼角餘光瞄到床上的新衣,他隨手抓了件天青色的外袍擋在身前,遮住赤裸的上身。

「請貴妃自重。」從齒縫間擠出這幾個宇,花朝像是體力用盡似的感到頭暈目眩。

不行,他不能昏,也不該昏。可是,該死的,他不但頭昏,體內更有種迫人的灼烈在肆虐,激起了鼠蹊部的男性欲望……並且隨著趙千慧的嬌軀走近,往日的情懷逆過流水般的時光湧至心頭,她迷人的體香隨著呼吸經由鼻腔進入體內,勾起了屬於身體的記憶……

「自重?」趙千慧抿了抿嘴,姣好的臉容白了白,眼中的火焰卻更加熱烈地燒灼向花朝。注意到那張俊臉上越來越明顯的紅暈,嬌媚的聲音遂帶著笑意輕如銀鈴般的響動,「我們之間需要這兩個字嗎?」

需要,非常需要!

花朝想這麼說,身體卻不聽使喚,他晃了晃,緊握著拳頭阻止自己撲向她。

「這裏是臣的房間,貴妃在這裏會引人非議。而且臣正在更衣,貴妃若有任何吩咐,請容臣著好裝後,再來請益。」他故意低下眼眸不看她,以君臣的分際提醒她。

「就算會引人非議,我也不在乎。」千慧不理會他拒絕的態度,反而更加靠近他。「何況你……衣著不整的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

花朝不敢置信地瞪視她,這麽不要臉的話她竟敢說?!

千慧不讓自己被他眼中的厭惡所打倒,纖白的小手按住胸前激烈的心跳,深吸了口氣,聲音充滿感情地接著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偏好藍衣。朝,你可知道每次看到你穿上我親手栽制的衣袍時,我心裏有多歡喜嗎?」

一抹恍然大悟閃在花朝眼中,心中頓時充滿難以言喻的複雜感受。

原來皇帝一年分四季賜給他的簇新袍服全是出自趙千慧之手?

皇帝為何縱容她這麽做?

是出自愧疚、彌補,還是……

「這道疤是在酉裏國受傷時留下來的嗎?」

花朝全身像被雷電打到,一隻蓮白般的纖細小手不知何時來到他身上,輕憐愛撫著他從左背劃向右腰的一道淺色的疤痕,不但引起他欲望深處一陣奇異的緊縮,更在他波濤不斷的心海裏激起狂瀾。

儘管傷痕日漸淡去,受傷時在生死間掙扎求生存的記憶於每次回想時,仍是那般的驚心動魄。不僅是那一鞭差點要了他的命,鞭上之毒更深入骨髓,若不是惦記著千慧,寧可一刀了結自己求得解脫。

當時他遇人相救,恩人以神奇的醫術保住他一條命,但由於傷口太深了,即使有去疤生肌的靈藥,依然留下疤痕,就像在知道傾心愛戀的女人與願意以性命保護的皇帝聯手背叛時的創痛一般,傷口雖是會隨著時移日轉而癒合,傷疤也會淡去,但一經勾起,所有想遺志的傷痛全都死灰復燃般地燒灼著他。

「你那時候一定很痛吧?」

千慧的聲音像鞭子般將他迷失在過往的痛苦記憶裏的神智打醒,痛楚在他體內擴散,往昔遭到背叛的傷痛,九死一生的遭遇,以及昔日的繾綣溫柔,全因這句話而混合成火力強大的炸藥轟得他整顆心幾乎成碎片,理智在怒火中灼燒。

「你失蹤的消息傳回來時,我……」

「不要再說了!」他大吼一聲截斷她的話,用力揮開她放在他身上的手,如炬的怨恨不留情地射向她。

「朝……你恨我……」千慧為他冰冷兇惡的眼神所震撼,心都要碎了。

「你走,我不要看見你!」他試著以最冰冷的聲音下通牒,聽起來卻是滿盈著濃烈痛苦的煎熬。

「不,我不走。」儘管臉色蒼白,眼裏霧氣彌漫,千慧依然緊抿著嘴,不退一步。「不管你如何怨恨我,今天我都要跟你講清楚。」

「我們之間沒有不清楚的事!」他咬牙道。

「有!你知道有的,只是你不肯聽,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沒必要!」花朝忽地淒涼一笑,投給趙千慧無限悲痛、絕望的一瞥。「聽了又如何?能改變你我現在的關係嗎?你是貴妃,而我是皇帝的表哥,以及守護他一切的御林軍統領,這一點永遠都改變不了!」

「不會的,朝。」千慧急切地想要否認他的每個宇,撲進他寬厚結實的胸膛,潔潤的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

「不會?」溫香軟玉抱滿懷,就算是個正常的男子也只受不住,何況他……花朝只覺得體內的熱焰沖向頭部,理智節節敗退。

「只要你肯靜下心聽我解釋,不再拒絕我,你就會明白……」她仰著螓首,淚濕的小臉充滿乞求。

「明白後,事情就會不一樣嗎?你還會是我的嗎?」他看進她眼中,伸手撫摸她臉上的淚水,指下軟嫩的觸感助長了心頭的火焰,呼吸更加急促、灼熱。

千慧同樣感到心猿意馬,空氣裏彌漫的濃郁香氣及花朝的凝視都讓她頭暈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心中最真摯的情意。

「我從來都是你的……」

隨著這句話流向他的,還有那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三年來,她日日夜夜渴望的,就是還能倚偎著他,傾盡柔情訴說著這樣一句話。告訴他,她從來都是他的,從來都沒有變過。

花朝心情激動,他想要相信,從心到身都想要相信。心底深處的黑洞渴望能相信她,讓她以柔情來填補這段日子的創痛;體內深處更有道欲望的洪流迫不及待地想席捲她,讓那具令他渴望得欲望根苗疼痛、心也痛的嬌軀撫慰他的生理需要。

可是她的淚,當那咸濕涼冷的淚水不斷沿著她柔美的頰膚流進他饑渴地吮吸著那紅嫩小嘴的唇,花朝驀然抬起頭,對上千慧盈滿相思苦楚的濕潤眼眸,沉淪於激情下的理智警覺了起來。

雖然弄不清自已是著了什麽道,但花朝確定自己在趙千慧出現之前,體內便有種怪異的燥熱感。千慧的出現,不過是促使體內的熱浪掀得更狂、更急,終至淹沒了他的神智。

是什麽東西造成的?他並沒有喝酒呀,就連小太監送上來的茶都沒喝上一口,怎麽會……一道意念閃至心頭。

香味!

空氣中的濃烈甜香不斷隨著呼吸進入鼻腔,先前他不以為意,可是現在……他用力推開懷中誘人的女體,低吼道:「你走!」

「朝,你怎麼了?」千慧踉蹌地往後退,不明白前一瞬間還熱情如火的男人怎會在下一瞬間狠心推開她。

「你快走!」他緊握著拳頭,試圖控制體內流竄的灼燙潮流。

該死,他應該早點發現的,不該讓自己因為千慧的出現而亂了心,以至於著了道。這異香應該是……但問題是臘燭,還是那爐香……

「我不走。朝,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走的。」

趙千慧像是一點都沒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反而朝花朝靠過來,使得想走去桌邊熄滅燭火及香焰的後者不但得努力抗拒體內被促發的欲火,還得躲避她的親近,身心陷進天人交戰的煎熬中。

「不要碰我!不然……」

「我就是要碰你,再也不讓你逃開我。」

千慧不顧他的拒絕,將自己投進他寬闊的懷抱,纖細而柔軟的手臂如蛇身般纏抱住他的肩膀,柔馥的嬌軀親密地柢著他,考驗花朝僅餘的自製力。

「你不要任性了,再下去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他痛苦地低吼。

「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放開。朝,不要再拒絕我了……我真的……」她一怔,感覺到某種堅硬的束西充滿活力地抵著自已。

「你不放開我,要我怎麼把那些香味……臘燭……和香……熄掉……」他尷尬地支吾了起來。

千慧一怔,狐疑地聳起秀鼻嗅了嗅,目光輪流看向燒了一大截的臘燭和那爐香。燭是夜曇香燭,香是宮中特有的薰香,兩者向來是分開使用。只因一清香,一濃郁,一塊點反而混亂了各自的功效。是誰把它們同時用在這個房間?

一抹恍然大悟自她眼中升起,火熱的騷動同時襲遍全身。

怪不得花朝一再拒絕她靠近,怪不得她會感覺到某種可疑的硬物抵著自己,原來花朝他……是那些香味搞的鬼,是……

千慧從他燒著兩團火焰的眼眸得到證實,全身因渴望和興奮而輕顫了起來。

「快走。」濃濁的喉音裏有著壓抑不住的欲望,他的呼吸濕潤且急促地不斷拂過來,千慧甚至可以感覺到指下的男性軀幹熾熱而緊張,皮膚下有種將要爆發的狂猛力量。

「我不走。」儘管心跳得厲害,臉頰似火燒,更清楚待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她依然沒讓自己退卻,反而踮起腳尖,將香唇送去。

柔軟濕潤的觸感令人銷魂,花朝禁不住這引誘用力抱緊她,當四唇緊緊膠合,他看進那雙繾綣著無盡情意的灼熱眼眸,那裏有著無悔的堅決,就像他出征前的那個夜晚,她羞澀但勇敢地奉上清白身軀時的堅決,撩動了他體內炎熱的欲火,竄燒在僨張的血脈裏。

花朝因承受不住背叛的痛苦而冰封住的心倏地柔軟了下來,諸多的回憶因此被觸動,走馬燈似的在腦海裏閃過。從千慧眼中,他也看到類似的沉痛的、甜蜜的往事,有如一冊被風翻動的書,從最後一頁往前翻開至最初的那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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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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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開新五年正月十五。

從正月初一便開始的燈會,在元宵夜達到最高chao。

地面上閃爍的燈火有若千樹開花般燦爛,懸掛在高高豎起的竹竿上的燈球遠遠望去有如飛星,五色琉璃燈、白玉燈、魚形燈、龍形燈……各式各樣的燈籠看得人目不暇給,也將人們從四面八方吸引向熱鬧的市集,大街小巷都是人潮、車馬。

人們或去廟寺裏燒香、許願,或是出來賞燈、賞月、猜燈謎,也有人是出來逛街、看熱鬧。但不管出門的原因是什麽,或多或少會被排滿街道兩旁的攤販所吸引。賣吃的、賣玩的、賣用的……各式各樣的小販都抓緊時機吆喝、做生意。

頭一次見識這般平民化的熱鬧場面的開新帝天真不由得睜圓一雙黑白分明、比天上璀璨的星辰還要耀眼迷人的眼睛左顧右盼,沒一刻得聞,最後落向賣香糖果子的小攤,腳步跟著邁過去,將與他小手拉小手的朝陽公主葉續日也往那方向帶去。

這一動作可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軍,花朝領著四名身穿便服的御林軍分左右後方護著皇帝,免得讓擁擠的人潮碰傷他,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來到香糖果子攤。

這攤子上亦有燈籠裝飾,十數盞燈籠下還系掛著燈謎。

天真好奇地看著各色各類的果子,有將糖潰的新鮮果子串起來賣的,也有蜜餞,可說是琳琅滿目,看得人口水直流。

「我知道。那個叫糖葫蘆,大哥有買給我吃過,很好吃喔。」續日指著串著好幾種搪漬的新鮮果子說。

「戴玥買給你吃?」天真皺了皺使美可愛的小臉,微嘟起嘴埋怨,「太不公平了!他怎麼可以只買給你吃,不買給我吃?」

續日聳聳肩,「也許他覺得這種東西是女孩子喜歡吃的。」

「胡說!」天真嬌斥道,「好吃的東西哪里有分女孩子、男孩子的!」

「這位少爺說得沒錯。」終於回過神來的小販堆起笑容附和。

難怪他會看呆了。

可愛的孩童他雖然看過不少,但眼前這對粉妝玉琢的小客人簡直就像金童玉女下凡塵,尤其是男童,不僅生得俊美無儔,身上更有種令人看了不自禁低頭臣服的尊貴氣勢。

這種氣勢,連他身邊那幾個似天兵天將般孔武有力的從人都比之不及,賣香糖果子的老漢在街上也不知賣了多久的香糖果子,卻從未見過這麽有氣勢的小孩,回過神後,心裏盤算著這位公子爺的來頭必然不小,搞不好還是從皇城來的貴人哩!

這個想法使得他的態度更加地恭謹、熱誠。

「小人的香糖果子可是京城首屈一指,不分男女老幼個個都說好吃哩。」

「真的呀?」天真綻出令百花失色的甜美笑容,「那……我倒要嘗看看。」

「少爺想吃什麽口味的呀?小人為您準備著。」

「嗯……」天真星眸轉動,往上看向燈籠下的謎題。「上頭掛著的是燈謎嗎?」

「少爺好眼力。今兒個是上元節,小人也應俗湊湊趣。只要猜中一個燈謎,看是想要一串糖葫蘆,還是一兩的蜜餞,小人都免費奉送。要是沒猜中,只要給小人一文錢即可。」

「這倒公道。我也應俗猜一個吧。喏,我猜那個。」天真隨手一指。

「是。」賣香糖果子的老漢恭敬地拆下一個燈謎遞過去。

花朝伸手接過,低聲念出謎面,「兩個兄弟一樣長,只有肋骨沒肚腸。」

「是筷子。」天真不假思索地說。

「啊!少爺真是才思敏捷,一猜即中。看您想要什麽,小人為您準備。」賣香糖果子的老漢奉承道。

「家姊既然說那糖葫蘆好吃,我就嘗一嘗。」

「是。」

看天真有糖葫蘆吃,葉續日也不甘示弱,隨意指了個燈謎。

「我要猜那個。」

花朝摘下燈謎念道:「彎彎背脊長長牙,喜歡在人頭上爬。射物品名一。」

「梳子。」

「姊姊好厲害。」天真拍了拍手,邊嘗著糖葫蘆甜美的滋味,邊指著另一個燈謎。

「只騙中年人,射一成語。」花朝又念謎面。

「童叟無欺!」

「該我了。」葉續日邊吃著糖葫蘆,邊嚷道。

「一二五六,射一成語。」

「丟三落四!」

「人有他則變大,猜一個宇。」

「一。」

「卻看妻子愁何在。」

「內顧無憂。」

「舍南舍北皆春水。」

「左右逢源!」

「竹林深處有僧家。猜一字。」

「寺廟的寺。」

「轉怒為喜。射古人名。」

「顏回!」

就這樣,你一個我一個,天真與葉續日沒多久便將香糖果子掛上的所有謎題全都猜完,來往的行人被兩人想都不想便猜出燈謎的急智給吸引,圍著攤子站了一大圈,議論紛紛。

對於自己的引人注目,天真不以為意,倒是看到好幾個小孩因為自己和葉續日把所有的謎題全清完,害他們沒得猜而哭喪著一張臉,讓他覺得不好意思。再看賣香糖果子的老漢也是一臉苦瓜,顯然正盤算著這攤生意會賠多少。

「少爺、小姐還想吃什麼,小的為兩位準備。」老漢勉強一笑。

天真對他雖然賠慘了,但還是扮出笑臉來感到不忍心,便道:「你的香糖果子很好吃,我很喜歡。但獨樂樂不若與人樂樂、與眾樂樂。朝表哥。」

花朝知道他的意思,拿出一片金葉子遞與賣香糖果子的老漢,看進對方驚喜交加的眼眸。「這應該夠買你攤子上的全部香糖果子。老人家,你就依照……我表弟的意思,把香糖果子都分給小孩子們。」

「謝公子爺……」

此舉不僅樂壞賣香糖果子的老漢,也讓圍在旁邊的孩子們喜出望外,歡呼一聲後,全湧了上來。

花朝和四名侍衛連忙護著天真和葉續日離開香糖果子攤,免得他們淹沒在人群中受傷。

兩個孩子卻不像保護他們的大人擔心那樣多,反倒愛往人潮多的地方鑽去,苦了花朝和四名侍衛。尤其是花朝,肩負著保護皇帝出遊的安全大責,心情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我這是在自找麻煩。花朝不知是第幾次在心裏自嘲,但見到皇帝那麽快樂,又不忍心催促他回宮。

打從太上皇和太后在十二日離開京畿,皇帝一直悶悶不樂,直到這時候才開心些。

這也難怪,皇帝今年不過九歲,五歲那年便與父母分離,只在過年時全家方能團聚,可沒幾日又各分東西。要一個九歲的孩子過這種跟父母聚少離多的日子,實在太可憐了。

就因為這樣,花朝才會禁不起皇帝的請求,背著身為御林軍統領的伯父偷偷帶他出宮一覽民間元宵節的盛況。但沒料到朝陽公主葉續日會進宮陪伴太皇太后與皇帝,發現他們要溜出官,直嚷著若不帶她,誰都出不了宮之類的話,花朝只好讓她跟。

五個大人護著兩個粉妝玉琢的小人兒,怎麽看怎麼醒目,萬一落到有心人眼裏,還不知會出什麼錯。花朝心裏明白,卻苦於無法把天生麗質的皇帝與公主變得不顯眼,只能步步為營,一隻眼睛放在皇帝身上,另一隻眼睛觀察周圍的情勢,耳朵更是豎起,傾聽八方動靜,務求不放過任何可能會加害到皇帝的聲息。

在這樣的全副警戒下,果然讓他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那是種難以言傳的感覺,總之一句話,他們被監視了。

這意念才在花朝腦中閃過,來不及向同伴示警,便聽見人們的驚叫聲,伴隨著一陣馬蹄和車輪轆轆的聲音。花朝一把抱住皇帝與公主儘量往路旁跳去,前方的人群在同時候紛紛閃避,一輛失控的馬車沖來。

就在人們爭相逃命的混亂中,一股殺氣從左後方襲來,花朝迅速將皇帝與公主護在身邊,拔劍迎向敵人,刺中了拿匕首沖來的老太婆右脅。

悶哼聲中,有人高聲大叫:「殺人了,殺人了!」

知道老太婆必是刺客喬裝扮成的,花朝不慌不忙的揮劍朝向另一邊的襲擊,倒是原本熱鬧的大街經過馬車衝撞事件及「殺人了」的叫聲後,人潮散去大半,數十條黑衣人很快彌補了空缺,目標都是花朝身後的皇帝。

四名御林軍連忙配合花朝將皇帝與公主圍在中間,但在黑衣人發動攻勢後,便自顧不暇,只能儘量多纏住幾名敵人,好減輕花朝的負擔。

好個花朝,不愧是京城新崛起的三大青年高手之一,身為甯國公花捷傳人的他內外兼修,劍術更是精湛,一出手便刺中敵人要害,幾個眨眼已有數名強敵負傷。

但猛虎終究難敵猴拳,在敵人越來越淩厲的攻勢下,又要顧及身後的皇帝和公主,花朝漸感力不從心。好在皇帝與公主皆通曉武藝,雖是小小年紀,已練有不凡的閃躲身法,尤其是朝陽公主葉續日更趁空拿出腰間掛的百寶袋裏的彈弓和彈珠,一出手便彈無虛發,專打刺客的要穴,減輕了花朝的負擔。

然而,時間一久,實力過於懸殊的一方終究吃虧。

就在花朝揮劍將三名敵人擊退,皇帝與公主在刺客們洪濤巨浪般的攻勢下被迫離開他的保護圈,皇帝成了刺客的首要目標。花朝一發現這點,回身想趕去救援已來不及,眼見刀光一閃,就要砍中皇帝的小腦袋,卻聽見當的一聲,鋼刀被某種金屬物擊中偏了開,從持刀者手中幾欲脫走。

同時候一盞竹編的燈籠從皇帝身後閃了出來,迎面攻擊險些砍中皇帝的黑衣人,將他打退,後者被正好趕到的花朝一創了結。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花朝不由得深深看一眼突然冒出來的救星,而對方也正好將一雙美眸望來,四眼相對時,各自心頭一凜,某種難以言喻的動人魂魄滋味在彼此心中升起,然而敵人無情的攻擊卻讓他們沒有時間去領略、體會,便又分頭應敵了。

持燈籠的救星是一名妙齡少女,身負不凡絕藝,她在一旁已看出這批黑衣人全是沖著朱唇玉顏的男童而來,心中有了計較。

竹編的燈籠以精妙的招式攻敵人必救之處,她退回男童身邊,溫婉地一笑。

「別怕,我帶你走。」她抱起男童,後者信賴地靠進她懷裏,少女隨即施展輕功閃人黑暗的巷子內。

敵我雙方都被她突然抱著人跑的舉動亂了章法,紛紛尾隨追去。花朝拉著朝陽公主追進巷裏,發現巷中有巷,從竹編燈籠洩漏出來的光明指引他該走岔向右邊的巷子,黑衣刺客顯然也與他有相同的想法,其中幾人在他之前便追去,花朝一邊阻截後追進來的刺客,邊朝前追趕,巷子曲折,也不知通向何方,那盞燈籠的光明始終在前方,誘引著敵我雙方不約而同的追尋。

大約走了半刻鍾左右,燈籠的光明突然停住不動,眾人追近一看,哪里有少女和皇帝的影子,只見燈籠高掛在勇王府的後門簷下,兩名巡守在門外的衛士看到一票人跑來,大聲呼喝,黑衣人知道若不是己方上了大當,便是皇帝進了勇王府,無論是哪者,對他們都是大勢已去,連忙發出暗號通知同伴,在勇王府裏的衛士被驚動追出來之前,各自做鳥獸散。

花朝怔住,情況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少女究竟將皇帝帶到哪里去了?想到少女不知是敵是友,皇帝落在她手中是吉是凶,不由得心緒大亂。

「你們是什麽人?」衛士見到一批人來了又去,後門的空巷就只剩下手執染血寶劍發怔的青年,及身著華衣的女童,走上前盤問。

「本宮乃是朝陽公主,逛街時遇到刺客,被追到這裏來。這是本宮的印信,你瞧清楚!」葉續日氣勢驚人的道。

衛士見她說話有條有理,氣質尊貴,也不敢唐突,恭敬地接過她手中的印信。那是枚大小不及他食指粗大的袖珍璽印,柱鈕上精雕細刻著鳳鳥圖案,印合部分篆刻的文宇依稀可以分辨出什麽公主的。他不敢細看下去,急急忙忙地下跪請安。

「小人不知是公主駕到,冒犯公主,請公主見諒。」

「本宮不怪你。對了,勇王叔叔在嗎?」葉續日從來都不是那種頤指氣使的刁蠻公主,在對方承認她的身分後,反而收斂住驕氣,溫和地應對。

「啟稟公主,王爺一家人全都到孝王府做客。」

「這麼不巧?」

「公主若是急著見王爺,小人可進府內稟告總管安排。」

「這倒不必了。既然那批刺客全都跑了,本宮也不需入府打擾,你別管本宮了。」

「這……」

續日不理會杵在一邊不知所措的勇王府衛士,拉了拉花朝的袖子。

「朝哥哥,現在怎麼辦?」

花朝低頭看她,滿腦子都是:怎麼辦?怎麼辦?

皇帝失蹤了,這個打擊就像一陣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吹得他措手不及。茫然與不知所措化成狂暴的風雨不停的繞著他打轉,使得先前因力戰刺客用盡體力的身軀幾乎難以負荷。然而,面對葉續日擔憂的小臉,他知道此時此刻絕對不能倒下去。

他深吸了口氣,正待回答,卻被一聲呼喚給打斷。

「侯爺!」跟隨花朝出宮一塊保護皇帝的四名御林軍中的兩人從巷子一端跑來。

「祿庭、新峰,怎麽只有你們兩人?宗甫和亦群呢?」花朝見他們身上雖然帶傷,精神還算健鑠,心情放鬆了些。

「宗甫受的傷比較重,亦群在照顧他,我要他們自行回官。」言祿庭恭敬地回道。

「與我們繼鬥的黑衣人在一聲長哨聲下全部撤退後,屬下循著之前有看見侯爺帶著公主追進巷內的印象,與新峰一塊找了進來。」

「你們沒事就好。」花朝點點頭,神情顯得無比疲累,仍勉強振作,盤算著下一步要怎麼走。

當務之急,當然是尋找皇帝。可要從何找起?是不是該就近請勇王府幫忙找人?那名帶走皇帝的姑娘把手中的燈籠插在勇王府,是否表示她是勇王府裏的人?

這些意念如行駛中的車輪般在他腦海裏轉動不休。

突然——

「咦?」花朝驚疑不定,那只燈籠怎麼不見了?

「在這裏呢。」彷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銀鈴般的笑語輕拂向花朝耳畔。

他驚喜的轉眸看去,燈籠可不是執在那位姑娘手上嗎?

燈光輝映著月光將那張嬌豔的小臉照得分外明媚,一雙鑲嵌在濃密有致的翠眉下的美眸似有情若無意的朝他看來,嫣紅的小嘴微微抿著,那神態有著說不出來的可愛。但讓花朝真正開心的,不僅是再見到她,而是——

她在這裏,就表示皇帝沒有失蹤。

心中懸著的大石頭頓時放下,花朝用意志力勉強支撐的體力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啊?你怎麽了?」少女驚呼一聲,淡綠色身影很快來到他身邊攙扶,注意到他左臂上的傷口,淡淡血痕染上了袖子。「你受傷了!」

鼻端隱約飄來一陣清新好聞的味道,感覺到自己倚靠的是一具香軟得不可思議的身子,花朝的心跳猛地加快,俊臉漲紅,不敢唐突佳人,勉強站好。

少女顯然也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太過親昵,粉頰染上紅暈,低著螓首害羞地說:「你別怪我多管聞事,你的傷流了好些血,要趕緊包紮。」

「一點小傷,多謝小姐關心。」花朝低聲道謝。

旁邊的言祿庭趕緊過來幫他包紮傷口,心系皇帝安危的花朝則在心裏琢磨著該如何向少女詢問皇帝的下落。

「不知我……」

葉續日卻沒有他那麼多顧忌,急切地插嘴問道:「姊姊,你把我弟弟帶到哪去了,我很著急哩!」

「你們別擔心。」她溫婉地一笑。「我就是來帶你們去找他。」

「咦?他沒跟姊姊在一起嗎?」

「我讓侍女先帶他走了。」她輕聲細語地說,翦水似的雙瞳朝花朝照來,那裏盈滿無言的請求,彷佛希望花朝能信任她,跟她走。

「有勞小姐帶路。」花朝壓抑下胸口莫名的激越,朝她露出信任的笑意。

「嗯。」少女曼頰襲染著動人的桃暈,旋身往巷子口走去,花朝在言祿庭的攙扶下,帶著葉續日及柳新峰跟上她。

由於勇王府的後門位於巷子底,除非少女就住在勇王府內,否則她當然得往巷口走。

只是花朝仍然想不通,少女的輕功雖然十分高明,可要在立即追上去的刺客及他眼前將皇帝藏身到別處,似乎不太可能。

何況這條長巷雖然有兩、三個岔口,但都是一望了然,令他想像不出有哪里可以躲人。少女之前一直手持著燈籠朝前奔,並沒有停頓下來,她究竟是用什麽方法把皇帝藏在別處?

這些疑惑不斷在他腦海裏打轉,但花朝並沒有問出口,只是沉默的跟隨少女轉進經過的第二個岔巷,左拐右彎了約半住香的時間,來到一戶占地遼闊、形式古樸的大戶偏門外。

「我家到了。」她轉身朝眾人嫣然一笑,走上前在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伊呀一聲,隨著門被打開,一張俏麗的小臉探了出來,機伶的眼眸一見到少女,臉上有著明顯松了口氣的神情。

「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可讓墨兒擔心極了。」

「我不是跟你說沒事嗎?」她輕聲安慰侍女,轉向身後的客人招呼。「請進,你們要找的人就在裏頭。」

「多謝小姐。」

花朝按捺住心中的焦急,跟隨少女走進門內,在花樹掩映下看到一棟清幽的小樓。從一樓敞開的軒窗往裏瞧,坐在桌旁一早用糕點的俊美身影可不是屬於皇帝嗎?

「好呀,人家擔心得半死,他倒在那裏享受!」葉續日跺了跺腳,氣呼呼的率先奔去。

花朝胸口一陣熱血洶湧,他當然不會像葉續日那樣孩子氣的埋怨,只是有種作夢般的感覺,難以置信在先前的一番兇險後,皇帝竟能沒事人般地在裏頭吃東西。他深吸了口氣,快步走進廳內,單腳向前跪倒。

「微臣護駕不周,請皇上降罪。」

他這一跪,兩名屬下自然也跟著跪下。

「朝表哥,你這是幹嘛?」皇帝不解地道。「你為了朕都受傷了,這護駕不周從何說起?快平身,不然朕也要跪你喔。」

花朝聞言只得起身。

但他起來了,又輪到另一人盈盈下拜,是那位將眾人帶到此處的少女。

「臣女趙千慧拜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帝搖頭歎氣,道:「師姊,怎麽連你也來這套?快點平身。」

趙千慧聞言起身,美眸裏閃爍著詫異。這可比知道他是皇帝還要教她吃驚,他是怎麽知道她是……

皇帝淘氣地朝她眨眼,笑道:「朕是從師姊的身法中看出來的。你擲出銀子打偏刺客的刀救朕時使用的勁力,是來自母后師門的內功心法。你以燈籠當劍使出的招數乃是母后的成名絕學慧劍八式中的其中幾式。而你使的輕功,也與朕出自同門。加上母后跟朕提過她收徒的事,所以朕立刻便猜出你是朕的師姊了。」

「皇上眼力過人,非是千慧所能及。」她佩服道。

「師姊太謙了。難道師姊不是認出朕的身分,才出手的嗎?」

「我是認出皇上和公主的身法與我同源,卻沒認出皇上的身分。當時我看出黑衣人似乎是針對皇上而來,才會想到只要把皇上帶走,那群黑衣人自然也會跟來,其他人的危機便能解除。」

「啊?」這不是把他當成誘餌了嗎?皇帝傷腦筋地想。

「趙小姐這麼做有欠妥當。」花朝不悅地道,「萬一皇上有個萬一,我等就算脫困,也是萬死難贖。」

「你誤會了。」面對他的指責,千慧不以為杵的輕搖螓首解釋,「我無意讓皇上涉險。當我抱起皇上時,心裏已有了主意。那時候墨兒正躲在第一個岔路的暗巷裏,我事先便跟皇上說,趁著黑衣刺客還來不及追上來,要將他拋進暗巷,與墨兒一塊躲好,然後我故意緩下腳步,等刺客跟上來,將他們引走後,墨兒便能安全無虞地帶皇上來到寒舍了。」

「是在下錯怪小姐了。」花朝不好意思地道歉,「在下便奇怪小姐何以能躲過刺客的耳目將皇上藏好,原來是有這招。」

「我知道你是擔心皇上,並不怪你。」千慧深深看他一眼,曼頰微微泛紅,令花朝看得心中一蕩,聽見她又道:「後來我將追兵引到勇王府,故意把燈籠掛在王府屋簷上,我想那群黑衣刺客必然不敢招惹勇王,所以想等他們被嚇走後再帶你們去找皇上。之後聽見公主自承身分,我才肯定所救的人是皇上。」

「原來是自家人救自家人。 果然是聖天子有諸神保佑呀。」續日搖頭晃腦地道,小手不客氣地往皇上身上拍了下,明明是嬌嫩的嗓音還要故意裝得老成,「我說皇帝弟弟呀,沒想到你臨時想要出宮微服出遊,竟會遇到人行刺,仗義相救的還是從未謀面的師姊。不曉得是你運氣好,還是你跟師姊太有緣喔。」

「嘻嘻……朕認為兩者都有吧。」皇帝露出燦爛笑容,「若不是有這兩者,朕恐怕是逢九難過十,將成為天朝開朝以來最短命的皇帝了!」

「臣惶恐,請皇上千萬不要這麽說。」花朝愀然變色,責怪自己居然忘了天朝皇帝的逢九難過十詛咒,還答應帶他出門。

該死,要是皇帝有個萬一,他……死一百次都不夠賠呀!

「朝表哥,朕不許你再跪,還有怪自己了。朕比任何人都瞭解這個詛咒,只是朕自己不當成一回事,才會任性地要求出宮玩,不是你的錯。」

「可是臣……」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用再爭論下去。現在最重要的,是朕要怎麽回宮吧。」皇帝一語中的,花朝的心思立刻被轉移。

「皇上是擔心刺客不死心?」千慧一想便明白。

「嗯。對方既然能事先得知朕微服出宮,安排刺客刺殺,必是與宮廷有極深淵源的人。朕是擔心他們會埋伏在回皇宮必經之路,刺殺朕。」

「這倒是不可不防。」千慧沉吟道,美目一轉,「臣女之父官拜戶部尚書。要不要臣女派管家到孝王府請家父回來,安排皇上回宮之事呢?」

皇帝搖搖頭。

「我不想驚動別人。而且……」

「這麽做朝哥哥一定會被甯國公責罰!」葉續日一聽便曉得皇帝的顧慮,「甯國公對朝哥哥的管教一向嚴厲,這次要是知道朝哥哥私自帶皇上出官,還遇到兇險,說不定會把朝哥哥打死。」

「這是我罪有應得。」花朝無怨無悔。

「可是皇上跟我怎麼可以那麽沒有義氣!」葉續日的語氣顯得慷慨激昂,「你放心,這件事我也有份,就交給我吧。我會把皇上送回宮,而且不讓甯國公曉得。」

「莫非續日姊姊要回家討救兵?」皇帝想也不想地道。

「沒錯。」葉續日得意地咧嘴笑道,「若說世上有誰可以在甯國公也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將皇上送回宮,那人除了我爹外,可找不到另一個人。」

「啊!」花朝恍然大悟。

葉續日說得沒錯,定國公葉智陽不僅與太后、及他伯父並稱為天朝三大高手,其輕功造詣更是獨步天下,連他伯父也要自歎不如。只要他肯出手,皇帝不但能平安返回宮廷,還能瞞過他伯父的耳目。

「這樣吧。朕讓柳侍衛陪你回府。見到葉帥伯,續日姊姊知道怎麼講吧?」皇上挑了挑俊挺的眉宇,意在言外。

「你放心。爹一向最寵我,就算不抬出你來,他也會答應。」精緻的小臉上洋溢滿滿的信心,續日說完之後,便帶著柳新峰離開趙府。

「來,喝口茶。那群刺客並不知道我們在這裏,何況公主也不是他們的目標,她定能平安返回定國公府。」注意到花朝愁鎖雙眉望著葉續日離開的方向,千慧知道他必然是不放心,雙手奉上墨兒新沏的香茗到他面前,溫言相勸。

女子嬌柔的聲音滲進花朝憂慮的心田,吸引他的眼睛轉向她。

在加快的心跳聲中,花朝心中的煩憂彷佛都被她如一溪幽柔溪水般澄澈、溫柔的含情眼光給掃去,怔怔地注視著她如花的嬌顏,鼻腔充滿著她別在發上的素馨幽香,直到她害羞地轉開眸,才回過神,接去她遞來的茶杯。

觸手的溫暖正如她給他的感覺,入喉的溫鬱也像她。花朝方寸間盈滿暖暖的馨甜,目光不自覺地追著趙千慧嫻雅的身影,只為等她一個回眸,給他一個溫柔的眼神,給他一個羞怯、暖鬱的微笑。

流光就在他的追尋中溜走,在花朝的感覺中其實只短瞬如一個眨眼,但其實距離葉續日離開已將近半個時辰左右,定國公葉智陽和他的義子戴玥在柳新峰領路下來到趙府偏院,將花朝等人交給戴玥照顧後,抱起皇帝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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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二月裏百花盛開,宮中隨處看去都是片片引人目光流眄的花光,香氣撲面而來。花朝卻視而不見,嗅而不聞。

陪伴母親徽音公主用過午膳後,他信步走出天籟官,盤算著接下來要做什麽。今天輪到嶽翕在禦書房伴駕,皇帝那裏用不上他,正好可以偷得∩肴障小?墒牽米鍪讒崮兀?br>
花朝漫無目標地隨意亂逛,就像近來的每一天,總是在公事之餘慌得無聊,不曉得該做什麼,也提不起興致做任何事。

這不像他。

以前總是忙得像陀螺一般停轉不下來,不當值時,便讀書練武,不然便回東甯侯府或甯國公府聽取總管報告府內大小事務,予以裁奪。但最近……這些事都不想做,腦子裏空空蕩蕩,明明想著什麽,又強自壓抑下來,只有在暗夜裏無人時,才允許心中的渴望冒出頭,夢回元宵夜裏的情景。

跳過刺客的圍殺,跳過心懸皇帝安危的憂懼,記憶停在初初相對的那眼、她含情扶住他受傷的身軀探問時的急切、她親手奉上香茗時的溫柔、還有他告辭時水眸深處裏說不出的千萬挽留,這些都在他十七年來平滑如鏡的心湖上掀起波瀾,再也靜不下來。

於是,他一閉起眼,一入夢,那娉婷的花顏,那銀鈴般的嬌笑,便在夢中與他捉迷藏。才冒出,又消失,短暫如雨後的彩虹,美得令他心醉,也心碎。

夜複一夜,日復一日,他交替感受著甜蜜的心醉,以及灼痛的心碎,剛強的意志逐漸在崩解。花朝知道不能繼續下去了,再下去,他會發瘋!

可有些事不是他不想要就可以不想要,想要就能要到,就像趙千慧……

她的形影是頑固的蛛網,打散了又重新結起,不斷地擴建地盤,將他整顆心都佔據,讓他再提不起勁做任何事,除了想她!

可真的不能繼續下去了!

不能讓只能屬於夜裏的渴望侵奪到白日,不能讓她的影子占住所有的思緒,更不能讓對她的渴望隨著每一次的夜夢而快速累積,像一把多情的小刀在無法得到滿足的心底劃下一道一道的傷痕,連白晝時也想著她。

真的不能再想她了!

但當這意念浮現他腦中,心為何會疼得厲害?

難道連不想她,也會難受嗎?

花朝邑鬱地往前走,儘管四周繁花似錦,曼妙的春光與花色他卻視而不見,只是一直往前……

突然,心像被什麽震動了。

他眼中的茫然倏地一散,因沉淪在自己的思緒裏而封閉的感覺全都重新開放了。豎起的耳朵在原本以為是寂寥無聲的空間裏捕捉到許多的騷動,有微風拂過花葉的聲音,有啁啾吵鬧的鳥鳴,還有遠處兵器交鋒與衣袂飄動的聲音,更有著很女孩子氣的嬌笑、談話聲……

女孩子?

他注意傾聽,集中精神去分辨女子聲音的部分,心跳加快了起來,腳步不自禁地被那魂縈夢系的音韻給牽引,幾乎足不沾塵地往前奔去。

不可能,她怎會在這裏?

可是……

那聲音分明屬於她,自已絕不會聽錯!

雖然只相處了極短暫的時間,她的音容笑貌無不深深刻鏤在心中,只會隨著時間越發地深刻,而不會模糊。

「師兄小心了!」

隨著這聲嬌斥傳進耳裏,花朝的視線也精准地捕捉到銘刻心底的倩影。

是她,真的是她!

一顆心都被喜悅給脹滿,花朝感覺到身體輕快得像要飛起來,眼光則貪婪地緊盯著隨著劍勢滿場飛舞的少女。

雖是一身官裝,趙千慧輕靈迅捷的攻勢一點都不受累贅的披帛、寬袖、曳地裙幅的限制,隨著皓腕翻轉,劍 光水銀瀉地的攪向前去,招中有招,劍勢看似緩,實而迅捷如電,恰似花飛滿空無處所,教人不知劍招將落向何方,難以防備。

花朝貪看著她美妙的身影,無論是裙裾的微揚,羅袖的翻動,都如一幅幅美絕人間的圖畫勾引他收藏在記憶裏,所以當一陣叮叮噹當劍劍相擊的聲響後,趙千慧如柳絮被狂風吹起往後飛去,他不禁緊張得一顆心提到喉嚨,身形急急忙忙地想往前奔去搶救。但幸好在他魯莽行事前,一陣銀鈴般的笑語伴隨著鼓掌聲響起,阻止了他。

「慧姊姊好厲害喔。大哥每次只要使出這招春水拍天涯,我多半都要棄劍投降,慧姊姊還能穩穩拿住劍,比人家強好多。」

「公主謬贊了,真正厲害的人是戴師兄。」趙千慧收起寶劍,輕喘著氣息微笑道,「我使楊花宛轉飛,是模仿楊花在風中無定向,讓敵手不確定劍勢的去向,戴師兄卻能一眼看出我劍中的虛實,還擊春水拍天涯。其實,若不是他暗留一手,只怕我亦要棄劍投降了。」

「是這樣嗎?」

朝陽公主葉續日狐疑地看向氣定神閑的戴玥,見他臉不紅氣不喘,不像是剛與人動手的模樣,反觀趙千慧,兩頓泛起因這番比試而生起的桃暈,額上浮著薄汗,氣息略略混亂,不由得信了幾分。

「趙師妹大客氣了。若不是你我師出同門,為兄又癡長了你幾歲,比你多些與人動手的經驗,你這招楊花宛轉飛,為兄恐怕招架不祝」戴玥難得謙遜了起來。

「師兄不要為小妹留面子了,小妹自知功力不及師兄,以後還請師兄多指點。」

「有機會的話,為兄也想跟師妹多切磋。」

「那是小妹的榮幸。」

「也是為……」

「喂,你們不要再為兄、小妹的說個沒完好不好?」葉續日聽不慣義兄的咬文嚼字,不客氣地翻著白眼瞪向戴玥,「大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麽文謅謅、有禮貌了?還為兄哩!你就沒對我自稱過什麽為兄的!」

「續日妹妹生氣了?為兄哪里惹到你了?」戴玥故意道。

「唔,拜託你別這麼講話,你小妹我還想讓剛才在太皇太后那裏享用的養顏美容午膳多在胃裏停留一段時間哩。」

「咦,這下又是誰不想讓人胃裏的午膳多停留些時間哩?」戴玥促狹道。

「喂!」葉續日聽出他話裏的嘲弄,氣鼓了頰,「慧姊姊小妹小妹的說,你都不想吐,怎麼我一講,你就說這種討厭的話!」

「呵呵,我沒說你讓我想吐呀。」

「你……可惡!慧姊姊,你看我大哥啦,他……欺負我!」說不贏他,續日眼圈一紅,撲進千慧懷裏撒嬌。

千慧搖頭,拿這對愛鬥嘴的兄妹沒轍,當她準備開口安慰續日時,心緒忽然有所感應,眼光捕捉到一道正要離去的落寞身影。

「啊!」她輕呼出聲,是他。

「花兄既然來了,何以未打一聲招呼便要走?」戴玥疑惑地揚聲詢問。

原來在花朝乍到之時,與趙千慧切磋武藝的戴玥便察覺到,並從他的腳步聲及呼吸聲猜到是他。當然啦,趙千慧的輕呼更證實了他所聽無誤,才會對花朝在樹後站了半天不出聲,轉身便要走感到奇怪。

「我怕打擾你們。」嫉妒如一把鋒利的小刀寸寸削著他的自製,花朝壓抑下在體內翻滾的痛苦,勉強自己維持面無表情走出樹後。

再見到趙千慧時的快樂,已被悲痛所取代。

他沒想到會在宮裏見到她,沒想到她會跟戴玥如此熟稔,不但一塊切磋武藝,她甚至對他綻露出如花的笑靨,言談間顯得郎有情、妹有意。

但他更沒想到的是,見到這一幕,心頭會像著火似的又痛又驚,令他思緒一片空白,只能像個局外人般,注視著趙千慧對戴玥微笑,聽著他們親切的談笑,卻完全無法介入,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轉身想逃,卻被趙千慧和戴玥發現。

這對他不僅是個致命的打擊,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的窘迫,雖然他沒想過……不,他豈是沒想,在夢裏不知想過幾千幾萬遍趙千慧的溫婉與笑容僅屬於他一人,如今這個渴望……被冰雪般寒沁骨的絕望給澆熄了。

「花兄什麽時候跟我們這麽生疏了?」

戴玥銳利的凝視似要看穿花朝平靜外表下洶湧的悲痛,事實上,他似乎看穿了,眼光來回在趙千慧與花朝之間滴溜溜一轉。一個是含情注視中有著不確定;另一個則是深受打擊、如槁木死灰般的悽愴,甚至不自覺地對他流露出嫉妒的怨恨來,這使得他向來不羈的嘴角微朝上揚。

有意思!

「沒有呀,我只是……」花朝勉強擠出笑容,試著在空白的腦袋裏擠出話來應對。他本來就不是個擅於言詞的人,在心情如此絕望、悲苦的情況下,更想不出適當的話為自己辯解。是以「只是」後,只能放任沉默降臨。

戴玥可不準備跟他沉默以對直到天荒地老,他暗暗歎氣,心知是別想指望花朝在「只是」之後會很快有下文了。他決定自力救濟。

「是因為我師妹的關係?」他試探道。

「師妹?」

花朝怔了一下,隨即領悟到他所指的人是趙千慧,視線很自然的落向她,看到她秀眉微蹙,兩汪如玉的潭眸裏盈滿受傷的情緒,似是無言地問他真的是因她而顯得生疏嗎?他心頭陡地一痛,不忍心她這麼誤會,急忙否認。

「不是因為你……趙小姐,你別誤會。」

「什麽誤會?」葉續日難得見到花朝這麼不知所措,故意逗他。「你不是因為慧姊姊而跟我們生疏嗎?可你喊慧姊姊趙小姐,分明就顯得客套、生疏嘛!」

「我是……基於禮貌。我跟趙小姐算是第二次見面,男女有別,我當然應該喊她趙小姐,不然要跟你一樣喊她慧姊姊嗎?」花朝沒好氣地反駁。

「可以呀。」續日可愛的小臉上閃著促狹的笑意,「如果你要跟我一樣喊慧姊姊為慧姊姊,相信慧姊姊不會介意的。」

「你……」這是什麽話呀,他怎麼可能跟她一樣喊什麽慧姊姊呢?花朝俊臉漲紅,氣惱地瞪視葉續日。

「公主,你就別再逗花公子了。」趙千慧不忍花朝受窘,出言解救。

「好好好,我聽慧姊姊的話不逗他就是。可聽你們一個喊趙小姐,一個喊花公子,真是不順耳呀。難道你們忘了元宵那夜我們一起應付過黑衣刺客,慧姊姊還使計引開刺客,救了大家,現在倒生分了起來。」

花朝無語,默默的瞅視向趙千慧,她正好也把眼光照來,四目一對,各自溫習起那夜的記憶,兩人也不知道各自想到哪個部分,俊臉、芳頰全都熱燙燙了起來。

「咦,你們幹嘛臉紅呀?」續日摸不著頭緒,無心的一句話在兩人心湖裏掀起波濤,頰更燙,心也更熱了。

「咳咳咳……」感覺到現場的氣氛逐漸白熱化,續日仍像楞頭青一樣搞不清楚狀況,戴玥以咳嗽聲舒緩氣氛,轉移話題。

「花兄剛才說不是因為趙師妹而跟我們生疏,那是什麽原因使得花兄一聲招呼都不想打,轉身便要離開呢?」他並非故意要為難花朝,而是想確定花朝反常的舉止是否真如他所想的原因。

「我……」花朝苦笑,剛才答不出來的問題,現在還是……等等,腦中忽然有了靈感。「因為看到你們師兄妹在過招,不方便窺伺貴門的絕學,所以我便……」

「花兄此言就太生分了。」戴玥訝異地一笑,沒想到花朝能急中生智想到這套說辭,雖然他根本不信,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說辭挺合情合理的。「你我雖不是系出同門,可是上一代交情深厚,我義父曾指點你武藝,甯國公也曾教過在下幾手,名義上雖僅是世交,實則無異於同門師兄弟。 本門的武學,花兄自是可以看得。以後不要再這麽客套了。」

「我明白了。」花朝受教地道。「對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一行人正站在太皇太后所住的萱和宮前的廣常

這裏約有一畝地大小,兩旁各栽植奇花異卉,不遠處還有涼亭乘蔭,是萱和宮的宮女平常跟從女教頭習武健身的地方。

「是太皇太后要我帶慧姊姊進宮,我們用過午膳後在這裏遇到大哥,我便提議大哥和慧姊姊切磋武藝給我看呀。」葉續日興高采烈地搶著回答。

「你們……」心裏有無數疑惑想問,但這些問題都不是他的身分可隨意問出口的,花朝克制住衝動,撿選出他認為較適當的字眼。「我不知道元宵夜之後,你們又……這麽快有聯絡呀。」

「咦?」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奇怪,難道花朝認為他們不該這麽快有聯絡嗎?葉續日精緻的小臉上明顯浮著困惑,但她還是率直地回答,「那晚之後,我跟皇上都想念慧姊姊,便由我親自到趙府拜訪,正式展開與慧姊姊的交往。慧姊姊都去過定國公府兩次了,爹還指點她輕功的要訣呢。不過今兒個倒是頭一次入官。」

「你剛才說是太皇太后要召見趙小姐,要你帶她進官?可太皇太后怎會知道趙……」

「我不要再聽你喊什麽小姐啦!」續日忍受不下去地大叫。

「那我……」要喊她什麼呢?花朝也在傷腦筋。

「既然我們的交情就如同門一般,花兄就喊一聲趙師妹吧。」戴玥建議。

「這……也好。」花朝從善如流,仿佛一聲稱呼可以拉近兩人的關係……啊?他在想什麼?剛才不是還絕望得想死,現在又……

「花兄剛才問得好,太皇太后怎會知道趙師妹的存在,又是誰告訴她的。」

「不是我啦!」續日很委屈地為自己辯解,擔心眾人會以為是她洩漏風聲。

「你沒必要這麽激動,我又沒說是你。」戴玥好笑地點了點小妹挺翹的鼻頭,惹來續日的嘟嘴抗議。

「可是你說……」

「我只是重複花朝的話,並沒說是你告訴太皇太后的呀。」

「可是……」

「公主,我相信戴師兄沒有那個意思。」趙千慧柔聲安撫續日,比起是誰洩漏消息,她比較想知道的是花朝會不會因為此事而受罰。她擔憂地輕攏秀眉,看向戴玥。

「戴師兄是認為太皇太后已經知道元宵夜的事嗎?可是召見我時,太皇太后並沒有提起呀。」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理由召見你,太皇太后為何會在午膳後,同時召見定國公及甯國公?」

「啊?可是我們都沒有講,太皇太后怎會……」葉續日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太皇太后是如何知情的。

「應該是義父……」

「什麼?你說爹跑去跟太皇太后說?」這個打擊對葉續日而言太大了。她心目中的父親怎會是那種碎嘴公呢?

「我又沒說是義父告訴太皇太后的。」戴玥沒好氣地白了義妹一眼,「義父一定是認為皇帝遇刺的事件太過重大,不能放任不管,所以修書告訴我們的太后師叔,然後太后師叔就稟告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才會曉得這件事,召見義父及甯國公共商此事,好將幕後主使者給揪出來。」

「可是……這不是害了朝哥哥嗎?」葉續日哭喪著臉說,一臉愧疚地看向花朝。

「我不要緊。」後者絲毫不責怪她,反而溫言安慰。

「朝哥哥,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這麼說。」續日更難過了。「對不起,我當時真的以為這會是個好主意,哪里知道爹會跟太后講。」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花朝說,「況且比起揪出刺殺皇上的主謀,我挨駡挨罰 便顯得不重要了。」

「可是……」

「續日,你先別急著難過,照我看,花朝不會受罰。」戴玥道。

「可是甯國公要是知道是朝哥哥帶我們出宮的,一定會罰他啦。」

「花朝是太皇太后最心愛的外孫,召見甯國公時,一定會代為求情。而且,這件事不宜明著辦,要是皇上元宵夜溜出宮,遭人圍殺的事傳出去,恐怕將在朝野掀起大風波。我想甯國公頂多是訓斥花朝幾句,不會罰他。」

「哎呀,我還是不放心,至少要親自確定之後,我才能安心!」說完,她便一溜煙的跑開。

戴玥本想阻止她,但想想又作罷,倒是一旁的花朝感到不安。

「戴兄不阻止公主嗎?」他可不認為朝陽公主能躲過定國公、甯國公兩大高手的耳目偷聽到什麽,要是被抓到,豈不是要挨駡!

「續日想做的事,是沒人可以阻止的。」他搖頭苦笑。「在下也要失陪了,花兄下午並沒當值,不如陪趙師妹去逛御花園吧。」

花朝怎麼也沒想到戴玥竟會交給他這樣的差事,不敢看趙千慧的反應,急急地道:「戴兄有什麽急事要辦?」

「我代嶽翕去禦書房伴駕。安國公夫人從昨晚便不舒服,嶽翕放不下母親的病,已經跟皇上告假,找我代班。我該去禦書房了,趙師妹就有勞花兄相陪。」

戴玥拱拱手,向花朝眨眨眼才離去。就不知道他眨眼的用意花朝是否能領會,把握機會與佳人攜手共遊了。

☆☆☆

花是那麼豔,微風吹拂下,遠近的風景如繁花競放的仙境,粉蝶兒飛,翠鳥啁啾鳴唱,周遭顯得無比安靜,靜得彷佛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及心跳聲。

兩人雖然不是獨處的,遠處仍不時傳來宮人的談話聲,但這些聲音都彷佛被遺忘在另一個世界,花朝與千慧的知覺只忙著感覺對方的存在。

目光默默遞去,和另一雙同樣含情的眼眸對個正著,慌得害羞的別開。怦怦響動的胸房積累了無數的話想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那些說不出口的言語在方寸間沖來撞去,激撞出來的火苗迅速擴散,在各自炎熱的胸房裏燎燒不去,寂靜變得難以忍受,高燒的溫度到了非得宣洩出來不可的地步。

「你……」

「你……」

靜默,因不約而同的開口而打破,錯愕的眼對上錯愕的眼,方寸間繚繞的情思毫無防備地躍上眼眸,藉由眼波交流傳遞向對方,無言的情意就這樣從這顆心,這雙眼搖盪向那雙眼、那顆心,安定了各自心頭喧囂的煙塵。

「你先說。」

不知不覺中,花朝的眉梢、唇角全都飛揚起來。這些日子來為情所困而煩躁不安的心情在兩人的對視中澄靜下來,先前因嫉妒而起的傷害也全融化在她溫暖的目光泉裏。

「嗯。」千慧沒有推卻,一絲美好的笑意閃漾在花瓣似的柔層裏。「你上回受的傷都好了嗎?」

都過半個月了,她還掛意他的傷。花朝心上一陣溫暖。

「都是些皮外傷,敷過藥後,已經沒事。」

「那……我就放心了。」她關懷的目光不放心地在他偉岸的身軀繞了繞,直到遇上他熾熱的眼光,才害羞地別開,頰上的紅暈更熾,一顆心跳得又快又急。

這些日子來,總是掛念著他……的傷,擔心他會因為皇帝遇刺,而挨伯父罵。偏偏朝陽公主還一再叨念甯國公花捷訓起人來有多一板一眼、六親不認,說只要他一個眼神瞪來,即使是盛夏也會讓人像是處身於冰天雪地中,讓她越是思量便越為花朝感到憂愁。

是不是因為這樣,思緒一直繞著他轉,將那夜短暫的會面想了一遍又一遍,即使是睡夢裏依然會夢見他,為他憂愁,花朝的形貌、眼神、聲音,甚至氣味遂都鏤刻心版,時時縈繞在方寸間?

尤其是兩人初初相遇的那一眼,更在她心上曲折回繞,每次回想時,心總是燒燙得厲害,快速的跳動甚至會讓胸口發疼。

但這些只能憑靠記憶才會被勾起的悸動,怎比得上親自見到本人時的震撼?

見到他在樹影間欲去還留的落寞身影,她的心在興奮中糾結絞痛著,忍不住呼喊出聲。接著,目光便無法自他偉岸的身軀抽離,灼燙的心卻越來越冷。

他的態度是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甚至不願看她!

千慧覺得深受傷害,花朝卻在戴玥的質問下將眼光朝她望來,少女芳心驀地一緊,許多言語、肢體無法傳達的心聲,都透過眼光傳遞來,她頓時瞭解到他並不像外表那樣冷漠,他就像她一樣記得元宵夜裏發生的所有事,尤其是關於兩人的。

這讓她激動不已,但想到之前花朝甚至不打算見她.雖說他的解釋是,看到她跟戴玥在切磋武藝,不方便窺探兩人的對招,可她感覺得出來,這不過是他的推託之辭,真正的心意並沒有說出口,所以在戴玥要他陪她時,他才會顯得不情願。這表示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嗎?

可為何又要用那種灼熱的眼光看她?那專注的凝視熾熱得彷佛要將她融化,從身到心都生出一股陌生卻燙熱的情懷,渴望投向他……

「趙師妹,趙師妹……」

溫柔的低喚不住拍打著她的耳室,趙千慧回過神來,看進一雙盈滿憂慮、困惑的眼眸,接著發現花朝剛毅俊美的臉容離得她好近,她甚至可以看得到他睫毛下的陰影,感覺著溫熱的男性呼息急促地拂了過來,心房跟著咚咚急敲,慌張地別開臉。

天呀,她居然當著他的面發呆,以至於花朝會俯靠過來喚她、看她。

一朵朵瑰麗的紅霞瞬間佈滿臉頰,千慧羞得無地自容,聲音因尷尬而顯得低微,「對不起,我沒聽見你在叫我。有……什麽事嗎?」

花朝看她臉紅似火,不禁擔心起來。

「你不要緊吧?是不是天氣太熱,中暑了?要不要到涼亭處休息,我讓宮女送些去暑氣的涼品什麽的?」

「我沒事。」知道他擔心她,千慧心裏湧上一股溫暖,她甜甜一笑。「不過還真有些口渴,不如我們到那邊的涼亭坐,請宮女姊姊送些茶水來。」

她指向花蔭深處的涼亭,花朝不解為何她一指那麽遠,仍順從她的意思,召來萱和宮值班的宮女咐吩涼品與點心,方領著千慧走過去。

「對了,你剛才喊我是有什麼事嗎?」千慧與他並肩散步在花徑裏,溫暖的陽光自樹葉間拂來,微風清涼地拂在燙熱的臉頰,身邊的男子高大英挺又是心中所系,使得身心都處在一種極為愉悅的狀況中。

「戴玥不是要我陪你逛御花園嗎?我是想問你是否想去了。」

「噢。」清淺的笑意在千慧嘴邊消失,聲音顯得哀怨,「要是師兄沒叫你陪去,你是不是根本不想理我?」

「不……是!」他很快否認,灼熱的目光采詢地籠罩向她。「我倒想問你,如果不是戴玥沒空陪你,你會……呃,讓我陪你嗎?」

她訝異地停下腳步看他,「為什麽這樣問?」

「難道不是嗎?」花朝俊美的臉容抑鬱了起來,灼熱的目光同時冷卻,聲音更顯得低沉陰鬱。「我不像戴玥那麼開朗、會逗女孩子,你跟我在一塊定然會覺得無趣,所以才會悶得發呆……」

「我不是悶得發呆,我是……」情急之下,千慧險些不顧女性的矜持傾訴心意,領悟到這點,她看得渾身發燙,避開他的注視,走進花樹掩映下的亭子。

這裏極為安靜,只有她跟花朝兩人,錯過了這一刻,也許就沒有勇氣說了,況且,她並不樂意花朝誤會她呀。

可……萬一他根本無心於她怎麼辦?

千慧全身一陣畏寒,想要退縮,但不說……就什麽指望都沒有了!

「你……不用為難了。 比起戴玥,我是平板無趣多了。你可以輕鬆的跟他談笑,跟我說話卻顯得緊張、欲言又止,一定是我言語無味,讓你提不起興致跟我聊……」

那充滿自嘲的聲音顯得無盡淒涼,如針般的刺戳著千慧敏感、易受傷的芳心,退卻的勇氣忽然充滿全身。她無法忍受花朝如此曲解,還一直拿自己跟戴玥比較,千慧霍地轉身面向他,明眸著火似的瞪視過去。

「你沒必要跟戴師兄比……」

「因為在你心裏,我沒得比?」花朝更加頹喪。

「不是!」她失控地大喊,怒氣潮湧在眼中,「花朝,你知道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嗎?是自以為是,自作主張地胡亂下判斷,以至於曲解了別人的心意!」

「我?」他愕然。

「對!」千慧這下全都豁出去了,在貞靜賢淑的外表下,她其實也是有脾氣的,只是平常都受自幼被教導的閨閣規範所壓抑住,很少爆發。但花朝的話太令她生氣了。「你或許沒有戴師兄開朗;我跟你相處時,也的確沒有像和戴師兄交談時那麽輕鬆,但不是因為你及不上戴師兄,而是我……我……戴師兄對我而言就像名兄長,而你……你……」

她的語氣開始結結巴巴了起來,原本還怒氣淩人的眼光忽地害羞,不敢再看花朝。

「反正……我沒當你是兄長……」

說完這句話,千慧已窘得煩似火燒,眼睛只敢看地面。

花朝怔怔的瞧著她,心裏是千頭萬緒。她說沒當他是兄長,卻當戴玥是兄長,這是什麼意思?

「呆頭鵝!」她跺了跺腳,惱得轉過身。

花朝是呆,但當這聲既甜又媚的嬌嗔鑽進他耳內、心上,他登時開竅,一陣狂喜充滿心田。

「你是說……」天呀,會是那個意思嗎。他激動的走上前去,顫抖的雙手扶上少女柔弱的肩膀。

她沒有拒絕,同樣輕輕顫動的嬌軀甚至還朝他偎來,花朝欣喜若狂。

「慧妹……」他低頭俯向她迷人的青絲,帶著素馨香息的處女幽香撲鼻而來,花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心醉神迷。「我以後可以這麼喊你嗎?」

「嗯……」

千慧羞澀得正待進一步回應,忽然一聲「哎呀……」傳來,使得花朝迅速放開她,銳利的目光射向聲音方向,只見一名約與千慧同齡的宮女趴倒在涼亭外的花徑上,手中的水盆傾倒在地。

「你沒事吧?」千慧擔心地走過去扶她。

「趙小姐,真的很對不起……」宮女起身後,哭喪著臉說,「奴婢本來是要端水過來給侯爺和小姐淨臉,卻被地上凸起的樹根給絆倒,把水都灑了。」

「沒關係。你有沒有受傷?」

「奴婢沒事。小姐別怪我就好。奴婢這就回去再端一盆水來,侯爺吩咐的茶水、涼品、及點心,其他姊姊很快就會送來,奴婢告退了。」

「你小心呀。」

直到宮女一拐一拐的朝原路回去的身影消失不見,千慧才收回視線,立即感應到花朝如火的凝視。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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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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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03: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不是說要進涼亭裏休息,這會兒倒一個人站在亭外了。」花朝的嗓音聽起來微微低啞。

千慧猶豫的抬眼看他,心頭小鹿狂撞了起來。

原本還是一雙深沉、壓抑的眼眸,此刻卻閃爍著充滿侵略性的灼熱光芒,她不由自主的捂著胸房,覺得自己好像成了那鷙猛的眼光所鎖定的獵物了,心中衝擊著不知是驚還是喜的情緒。

「別怕,我不會咬你。」

儘管那聲音輕輕的,甚至夾帶著一抹自嘲,但音韻中似乎有種緊張,千慧在他眼裏瞧見了,忽然間明白花朝心裏其實不像外表那樣冷靜,他同她一樣為兩人的再度獨處而心慌意亂,這反倒使得她緊繃的心弦一松,噗哧笑出聲。

花朝跟著笑了起來,兩人之間那種繃得極緊、一觸即發的氣氛,都在笑聲裏化解了。「不進來嗎?」

在他的催促聲中,千慧走進涼亭,深幽的花徑同時傳來腳步聲,數名宮女端著點心、茶水魚貫地走來,向兩人福了一禮,勤快地在亭內的石桌上佈置好,連那名之前端水盆過來給兩人梳洗的宮女也在不久後趕來。

花朝耐心地接受宮女的服侍,過了片刻才冷淡地下令,「這裏不需你們服侍了,下去吧。」

「是。」

眾宮女循著原路離開,留下兩人獨處。

千慧有些不安,但花朝這回倒鎮定了些,甚至取笑道:「不久前還板著臉罵我的人,現在是一句不吭了?」

「你……好壞……」她羞得掩起臉不看他。

「我以為我只是呆頭鵝。」花朝自嘲道。

「你還說……」

嬌柔的聲音微帶哽咽,聽得花朝不安了起來,連忙小心翼翼地問:「慧妹,是我說錯什麼惹你生氣了嗎?」

「你……這個人最可惡了!」她吸了吸鼻子,幽怨的眼光自遮在臉上的袖子窺探出來,「說自己不像戴師兄會逗女孩子,卻把人家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話全都逗出來!你……扮豬吃老虎,啊!」

發覺自己的話裏有語病,千慧更惱了。

說他扮豬吃老虎,不等於承認自已像頭母老虎嗎?

幸好花朝沒有聯想到那裏去,只是急著為自己辯解。

「慧妹,你冤枉我了。我是……」越是著急就越是難以將洶湧在心海上的千言萬語逐字表達,花朝急得滿頭大汗。「我沒有扮豬吃老虎,我……」

「你還說!」討厭啦,就算他喜歡扮豬,她可一點都不想當老虎呀。

以為她真的生氣了,花朝更是心焦。

「慧妹,你聽我解釋……」

「除了不准說扮豬吃老虎外,其他的我都聽。」

「好好,我不會說扮……」見她一個惱火的白眼擲來,花朝雖不知她為何不喜歡聽到這句話,仍及時咽回喉頭。

但這一咽,也將好不容易整理出來的千言萬語給咽回去,讓千慧等了半天,仍沒等到他的下一句。

「你……怎麽又不說了?」

那微帶幽怨的嬌嗔猶如朵朵香氣沁人的鮮花灑向他心間,將這段日子來積累在心頭那些欲訴無從的相思苦味全都中和了。

花朝心裏泛起陣陣甜意,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了然與放心,所有曾有過想要逃避與躲藏的念頭全都拋向九霄雲外,因為他知道,只要他願意,趙千慧的芳心和情意都可以任他摘取,這意念給了他無比的勇氣。

「以前讀詩經的時候,我總是不懂『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的意境。直到元宵夜之後,我才明白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種心情。」他深情地注視著她道。

「啊!」千慧芳心迷醉,本來還怪他呆得不懂情為何物,沒想到他一開口便吐出令人心蕩神馳的甜言蜜語。

「一開始,還能把所有的心事壓抑到夢裏進行,在夢中一遍遍的想著我們那夜相處的每個點滴,後來,你開始像一根魚骨頭讓我在白天裏也不能忽略你的存在……」他再接再厲的傾吐心緒。

「魚骨頭?」千慧不滿地咕噥。

花朝被她氣惱得鼓起的雙頰給逗笑,但很快他收斂住笑意,深沉的目光裏似有把火燃燒。

「想著你時,心會痛,痛得讓人抓狂,偏偏又捨不得把你這根魚骨頭給拔除,原來牽系著一個人,想得心痛的感覺還是種無法戒除的癮呀。」

「那你也是我的魚骨頭!」她不甘示弱地反擊,說完便羞得雙顛嫣紅,這等於承認了她對他亦有相同的情意。

所以花朝笑了,這種輕盈愉悅的心情,是他十七年來頭一次有的。

「稍早我還沒到萱和宮這裏前,我從母親所住的天籟宮走出來,漫無目標的閒逛,心裏想著你。是忽然聽見你的聲音,才循聲走過去。當我看到你跟戴玥有說有笑,我嫉妒得發狂,也絕望得心灰意冷……」

「朝陽公主也在那裏,他們兄妹的談話,比我跟戴師兄說得還多,你怎麼可以這麼誤會!」她感到既心痛又困惑。

他目光一黯,語氣是自嘲的。

「或許是因為戴玥的女人緣向來極好,我先入為主的認為你一定也會被他吸引。」

「我並沒有……」她用力搖著頭,眼中忽然有抹恍然大悟。「你才會不想打聲招呼便走,因為你以為我喜歡戴師兄?」

「嗯。」花朝不好意思地承認,悶燒著萬縷情意的眸光微帶幽怨,慢吞吞地接著道:「當時我悲痛得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療傷止痛,無法再繼續看你和戴*打情罵俏……」

「我們哪里有?你亂請!」她紅了眼,氣惱他竟然這樣誤會她。

「可是那一幕看在我眼裏真的……好嘛,我知道是自己小心眼。可是戴*一向很會逗女孩子,而你顯然跟他處得……很好……」

「你……」她好氣又好笑。

「我不像戴玥那麽會說好聽話逗人……」

「你這樣叫不會說好聽話逗人?」

千慧支著頰狐疑地瞅視他,將花朝瞅得心情蕩漾,猛然憶起不久前從嘴裏吐露出來的心事,俊臉漲得通紅,勉強清了清喉嚨為自己辯解。

「我只說實話。」

這回答無疑地取悅了她,美好的笑意無法隱忍地浮上千慧櫻紅的唇瓣,她偏著螓首,似嗔非嗔的斜睨了他一眼。

「在我們往涼亭這裏來的一路上,你都還認為我喜歡戴師兄,才會問我如果不是戴師兄沒空,我是否願意讓你陪伴這類的話吧。」

「嗯。」他目光一黯。

「你真傻。」千慧看得心頭脹疼,「我承認對戴師兄有好感,但那純粹是師兄妹的情誼,對你才是……」

未說完的話語裏,有著言語也難以說盡的情意,花朝心中一蕩,忍不住越過桌面,握向那羊脂白玉般的纖纖小手,觸手的溫潤令他沸騰的渴望更難自禁,緊了緊手中的掌握。

千慧小臉紅似榴火,女性的矜持告訴她應該抽回自己的手,但被花朝撩動的芳心卻被牽引出萬千的柔情,難以拒絕男性的溫柔。

她低著頭,等待激烈的心跳稍稍平撫,才能再度提起勇氣往下表白,「不管你是不是個擅於言詞、會逗女孩子開心的人,我都不在意。因為那不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慧妹……」花朝激動地喊著,全身都沉浸在狂喜中。

再沒有任何話會比千慧承認喜歡他更讓他歡喜,半個月來的單相思終於得到回應。

「你聽我說完。」她阻止他想靠過來擁住她的舉動,目光溫柔但堅定地凝視過去。「我不要你心裏有任何疙瘩,在往後的日子裏誤會我跟戴師兄……」

「我也不想誤會,但戴玥是那麽優秀,而且這半個月來,朝陽公主帶你回定國公府兩次,我會擔心你被戴玥吸引也是很自然。」

花朝心裏其實有說不出來的矛盾,一方面相信千慧對他情真意切,一方面又有種雄性生物對同樣優秀的雄性生物自然生出的敵意。戴玥對女性的吸引力他知道得太清楚,而他與千慧的情意才初初明朗,說自己絲毫不擔心,是自欺欺人。

「你這是杞人憂天,而且是憂錯方向。戴師兄再迷人也及不上葉師伯,何況他待我只有兄妹之情,我去的那兩次,他只匆匆跟我打聲招呼便離府辦事了,還不及今天相處的時間多呢!」

「你喜歡定國公?」花朝惴惴不安了起來,驚疑地瞅著她,讓千慧再次好氣又好笑。

「葉師伯是我的長輩,我對他只有崇敬仰慕。」

「可是你剛才說……」

「我的意思是,比起迷人的程度,葉師伯是我見過的男性中最好看、謙和有禮的。元宵那晚我見到皇上時,被他的美貌嚇一跳,沒想到葉師伯比他還好看。但這不表示我就會被葉師伯所吸引,還是你認為我是那種以貌取人,見到好看的男子便意亂情迷的花癡?」

花朝當然不敢承認有此想法,連忙陪笑臉,「慧妹,你別生氣。只怪我太在意你,才會這樣患得患失。」

「你其實不必如此。我自幼跟大姨在靜心庵潛修佛法……」

「咦?令尊不是趙右相嗎?怎會讓你住在庵堂裏?」

原是擔任中部尚書一職的趙政道,兩天前突然被皇帝拔擢為右相,那日正好輪到花朝在金鑾殿上當值,宣旨時他便在常

但不管是擔任右相還是戶部尚書,趙家世代書香,家境極為富裕,沒道理把女兒往尼姑庵裏送。

「說來話長。家母生我時難產,雖然母女僥倖平安活了下來,但身體都很虛弱,我更差點養不活。術士推算,我在十歲前與父母緣分極淺,若是養在家裏,必然夭折,最好將我送到別的地方養到十歲方回家團圓,不但能平安長大,還能封蔭父母。當時我病得厲害,家父和家母無計之下,只好聽倍術士之言,將我送去自幼便出家的大姨所主持的靜心庵。不知是術士的推算正確,還是大姨傳我的內功心法有效,抑或是佛祖保佑,我漸漸好了起來。」

「原來如此。既然你一直住在靜心庵,如何會拜在太后門下?」這點是花朝早就想探究的。

「十歲那年,大姨送我返家途中遇到獨行大盜。那盜人見我大姨貌美,生出色心,大姨不是他的對手,就在危急關頭時,師父出手救了我們。師父見我骨質極佳,便收我為徒,將我帶在身邊。這次師父返京時,決定要我留在京城與家人團聚,順道就近保護皇上。」

「太后倒有先知卓見。若不是收你為徒,又命你留在京城,元宵那晚可沒人來救皇上。」

「或許是冥冥中有諸神護佑天子吧。」千慧感歎道,看向花朝的眼眸卻有更深一層的意味,彷佛在說,也或許是兩人的緣分促成這一切,令花朝一陣熱血沸騰。「那晚我本來要隨父母到孝王府做客,可我一向愛靜,又不擅於與人應酬,便以身體不適推卻了。後來,因為墨兒想家,我便陪她偷溜出府,順道欣賞京城的元宵夜景,誰知會這麽湊巧的遇見你們遭人圍殺。」

「或許之前都是湊巧,可你以機智救了皇上,還將刺客引到勇王府後門嚇跑他們,就絕不是湊巧了。」

「幸好勇王府後門我去過一次……」

「你到過勇王府後門?」花朝顯得十分詫異。

「我大姊是勇王的兒媳。」千慧淡淡解釋。「家母曾帶我進王府探視家姊,幾天後我又跟二姊從後門進去。我的記性向來不差,在將皇上交給墨兒照料時,便決定要就近利用勇王府的聲威嚇跑這批刺客。」

「不愧是太后的弟子,不但有勇還有謀,令人佩服。」花朝由衷讚歎。

「我沒你說的那麽好……」千慧難為情了起來,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似的,輕呼了聲,「啊?怎麼扯到這裏來?!」

「有什麼不對嗎?」花朝納悶。

「是沒什麼不對,可人家最早先說到跟大姨住在靜心庵裏,就被你把話岔開,現下不曉得該怎麽接上。」

見她嬌憨的小臉因煩惱而皺了起來,花朝險些失笑,他隱忍住笑意,柔聲建議,「你就當我沒把話岔開,接著講就是。」

「不行啦。」她臉紅紅的,像兩把小扇子般的睫羽掩下來遮住水眸底的情緒,緋櫻般的雙唇抿了捐,語音低如耳語,「好不容易可以一鼓作氣,現在不好意思……」

花朝耳力過人,自是聽見她的話了,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們之間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慧妹,有什麽話你直說無妨。」

「嗯……」她彆扭的想抽回被握在花朝手心裏的柔荑,他卻不肯放,千慧嬌媚地白他一眼,那眼神有著說不盡的動人,讓花朝險些失去自製力,想一把抱住她。「你真的要聽?」

「要聽。」他低啞的語音如風輕掠而來,眼光灼熱如火的鎖住她。

千慧登時感到渾身燙熱,少女的矜持寸寸瓦解,目光含情地看進他眼底,語音微顫。

「我要說的是,靜心庵裏的生活清靜簡單,長年看著庵裏的師姊們對佛的虔誠,使我也養成了專心一意的習慣。師父就說,我的專心讓習武的進境比常人迅速,通常她只需教上一遍,我便能熟記於心。所以……我的心思是單純專一的,你不必擔心。」

聽出她話中的暗示,花朝的脈搏不由得狂跳起來。

她是在向他表示,她只會喜歡他一人,不會再移情他人!

「慧妹……」再也無法控制體內因她而起的騷動,他移形換位來到她身邊,將她的雙手虔誠的捧到唇際,深深印下親吻。

千慧輕顫如被風拂動的花樹,生平頭一次與一名男子如此親近的她,在他灼熱的唇下幾幾乎乎要厥過去,但花朝深情的凝視,卻讓少女芳心有種如癡如醉的滿足感,覺得自己是受珍視尊重的,遭到侵犯的不安全感隨即淡去。

她芳唇輕啟,忍不住又顫聲道:「元宵那夜遇見你的第一眼……我……有種千百人中,只想望見你的……感覺……」

「我也是。」他激動的回應。「雖然當時的情況很險惡,那種初識的驚悅還是大大撼動了我。後來更被你救走皇上、嚇退刺客的機智所懾服,還有你落落大方的儀態,對我關懷備至、善解人意的溫柔,都在我心坎上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使得接下來的這段日子裏,我沒有一天能忘記你……」

即使過了半月餘,她望進他靈魂深處那比天上的星光、月光加起來都還要燦爛明媚的眼神仍鮮明的駐留在記憶裏,在每夜睡夢裏對他盈盈眨動。

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名女子產生愛慕,卻在遇見她後,明白相思的感覺。由於這是生平的第一次,他一直弄不清楚因她而起的意亂情迷究竟是什麼,以至於浪費了半月餘的時間在苦惱上。

同樣是初涉情路的千慧,心路歷程倒不及他複雜。

她在很短的時間內便理清楚對花朝的好感不同於親情或友情,而是源於男女相悅,卻礙於不知如何能與他更進一步相識而被哀愁與悵惘所籠罩。

「公主邀我去定國公府時,我……以為能在那裏遇見你……可兩次都沒遇上。」她不勝悽楚的說,但隨即轉為羞人答答的甜蜜。「這次太皇太后召我入宮,我……更忍不住期盼能遇見你……結果,真的見到你了……」

花朝心神震動,比起他暗自為情苦惱,只想著要如何擺脫、逃避生平頭一次的動心,千慧比他勇敢了許多。

那是需要何等的勇氣呀,花朝羞愧得汗涔涔了。

「慧……對不起……」

「為什麽說對不起?」她訝異地問。

「老實說,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想忘了你……」

「什麼?」她既感錯愕又受傷。

「對不起。」他充滿歉意地道,急切地想為自己的愚蠢與懦弱贖罪。「我被那種感覺嚇到了,不曉得該怎麽辦,只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下去,為了想你什麼事都做不了……」

「朝……」他眼中的痛苦讓千慧將心頭的不滿及傷痛全都拋開,一心只想安撫他。「你別這麽說,我不怪你。」

「不,你該怪的!我應該要早點想通,想辦法再見你一面,而不是……」

「噓……」千慧伸出一指擱在他唇上,唇際浮著一抹調皮的笑意,「你能想什麼辦法?難道你要到我家投帖拜訪,指名見我?那可是會嚇壞我爹娘喔。還是半夜踰牆?那又可能會被我當成采花賊打出去。」

「至少我應該可以想到拜託朝陽公主……」他懊惱地道。

「就算你想到,但好意思跟她開口嗎?」千慧眼中清明,即使是自已都未必有這樣的臉拜託葉續日從中為兩人牽紅線,花朝更不可能了。

「我……」花朝俊臉通紅。

她說對了,他的確是很難開口請葉續日幫這個忙。

哎!

「不管如何,我還是欠你這聲抱歉。」

「事情都過去了,我們誰也沒必要跟對方道歉。」千慧輕聲說,明亮的眼睛直視向花朝,看得他心頭陣陣火熱。

「慧……」他情不自禁的將她拉進懷抱,動作輕巧得彷佛擔心會嚇壞她。而當溫香軟玉般的嬌軀真真切切地被擁緊在懷,流竄在他血脈裏的深情悸動更化為言語熱烈地傾訴出口,「不僅是在庵堂裏長大的你可以專心一志,同樣在第一眼就喜歡上你的我,這顆心裏永遠都只會有你……」

還說自己不會說好聽話,光是這些話便要醉死她了!

千慧雙眸發燙,隔著氤氳的霧氣看著花朝的臉在眼底擴大,那方正的臉型,飽滿光潔的額頭,剛毅濃密的好看眉毛,還有閃爍著狂野火焰的深邃眼眸,呼出灼熱氣息的挺立直鼻,以及那如絲絨般軟柔的美好嘴唇,都彷佛帶著異樣的魔力催動她體內一股陌生的暗潮湧動,令她頭腦混亂了起來。

某種最細緻的動盪分別從兩人最脆弱的心房擴散向四肢百骸,女性的直覺讓她意識到某件事將要發生,或者已經發生?

那覆住她眼皮、輕柔得彷佛她是無價之寶的灼熱觸感,那灑在臉頰上如蝶吻般的挪移,還有落在她耳際、發梢上的男性氣息,及悄悄佔領住她紅唇的霸氣,都帶著銷魂蝕骨的刺麻熱流鑽進她靈魂最深處,令她無法抵擋地任他恣意翻動著心底的芬芳,那些一輩子裏只給一個人的甜蜜,全都毫無保留的任他擷齲

「嫁給我……」激情的呢喃從熱烈抵觸的男性唇瓣傾吐而出,那平常不是握劍、挽弓,便是執筆、彈琴的有力指掌,忘情的在玲瓏有致的嬌軀上撥弄,勾惹出楚楚動人的無邪嬌吟。「嫁給我……慧……明天,不,等一下我就稟明家母,遣媒到府上提……親……」

夾雜著熱情的喘息的渴望呼喊雖然有些口齒不清,最後兩個字卻響亮如第一聲春雷般的轟醒千慧迷失在熱吻中的理智,滾燙的情欲瞬間凍結,她登時發現自己的放蕩,困窘地掙扎了起來。

「慧?」花朝不情願的放開她,當懷抱裏的溫香軟王遠去,現實也一點一滴的在理智回頭的腦海裏拼湊起來。

天呀,他做了什麽?!

雖說涼亭十分隱秘,但也不該……

他羞愧萬分地看向千慧,發現她正狼狽不堪的整理著被他弄亂的衣杉,火色的櫻唇微微紅腫,嬌眸裏煙氣彌漫……

以為自己的唐突惹惱了她,花朝更是急得滿頭大汗。

「慧,原諒我一時失控,我是……」

他不曉得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只曉得當千慧美好的嬌軀落進他懷抱,一頭蟄伏在體內的野獸便不受控制的奪取了理智,為所欲為了起來。

「我想要你,在經歷了半個月的相思之苦後,我希望能與你長相左右,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娶你為妻……」儘管心頭志忑不安,花朝仍鼓起勇氣提出請求。

「我知道……」

猶如耳語的回應讓他如獲至寶,令他差一點就忍不住再度抱她,但擔心會唐突佳人,只得緊握著雙拳。

「你願意嗎?讓我稟明家母,遣人去說媒?」他屏息以待,等到的卻是——

「我不能……」

「什麽?」他面色慘敗如灰,無法置信的喊道:「你不願意嫁給我?」

「不是……」

「可是你說……」

「我二姊……」

「我們的婚事跟你二姊有什麼關係?」花朝一頭露水。

「有的。」千慧認真的點頭道,「二姊從小就訂了親,在未婚夫高中狀元後,本來年底要成婚,未婚夫的母親卻突然病故。二姊的未婚夫事母至孝,還為此向朝廷告了三年喪假,與二姊的婚事也要順延到三年之後。之前母親帶我到勇王府探望大姊時,本來二姊也要去,可勇王妃禁忌頗多,當她是喪家之婦而不願意她來訪,所以我後來陪二姊再進王府時,是從偏門進去,好避勇王妃的禁忌。二姊嘴裏不說,心情卻不佳。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我能忍心讓二姊看著我開開心心的出嫁,她卻因為婚期必須延到三年後而觸景傷情嗎?」

「這……」好嘛,趙二小姐的處境是值得同情,可是同情歸同情,也不能要他等三年呀!花朝的表情顯得為難。

「何況我們趙家以詩禮傳家,講究長幼有序。二姊尚未出嫁,我這個做妹妹的,哪有搶著出嫁的道理?」

「這……」要是她二姊都不嫁人,她也別出嫁了嗎?

「而且,我離家多年,爹娘好不容易盼我回來,你遣媒去提親,爹娘一定捨不得我……」

這倒是個大問題,可是.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令尊、令堂即使捨不得你……對了,你今年幾歲?」像是首次想到這個問題,花朝不由得眯起眼認真的打量起千慧。

有別於元宵那晚輕便的裝扮,千慧今天卻是盛裝而來。

真絲織成的純白上衣在領子、袖口上都繡有花紋,肩上罩著鵝黃印花羅披巾,下身穿一襲垂地的杏黃色八幅珍珠裙遮掩住足下的繡鞋,將她高佻的身形襯托得纖腰如束,窈窕動人,也讓年輕稚氣的姿容更添一份明豔。

目光順著千慧胸前惹人犯罪的高聳來到她清麗動人的臉龐,烏溜的秀髮被梳綰成空心環狀的發鬟緊貼於雙鬢,並以結滿瓔珞的彩帶點綴,嫺靜優雅的鵝卵形臉龐眉目如畫,水杏眼兒即使不笑也魅惑人,何況是此刻的含情脈脈更加的勾人魂魄,凝脂般的雙頰透著自然的紅暈,還有那遭到輕薄而微微紅腫的櫻唇,更是惹人遐思。

花朝對女人的年齡向來沒有概念,是以猜不出來她芳齡為何,但從其美豔的外表上看來,應該是不像朝陽公主那麼小,而且她的身材……回憶起先前擁抱過的豐腴,俊臉像是被火點著似的熱辣一片,平復的激情瞬間又被點燃,他可以確定趙千慧至少應該已屆可以嫁人的年紀。

「女孩子十二、三歲嫁人不算離譜,你可別告訴我,你還不到這年紀……」這樣他會想殺了自己,他無法想像自已會為葉續日那年齡的孩童動心。

千慧臉上的紅暈更熾,害羞的低著螓首,以低如蚊蚋的聲音回答,「我十四。」

「那就還好。」花朝松了口氣,「我今年十七。這年紀成親應該沒什麼不妥。」

「哎呀,你這人……」她羞得轉眸不看他,「人家剛才已解釋得很清楚,二姊仍待字閨中,就算我要嫁……」怎麼說到這麼難為情的事?千慧一顆心跳得險些喘不過氣,半晌後才能接著把話說完,「也得等她先出嫁呀。」

「那不是要我等三年?」花朝頓時覺得天際一片昏暗,低吼道:「你怎能期待我等得了三年?」

「你……不願等?」千慧顫聲問。

「慧,你太殘忍了!在我恨不得時時刻刻見著你、與你耳鬢廝磨,你要我如何忍受三年沒有你的日子?」

原來是這樣,千慧釋然地呼出一口長氣。

「我們還是可以見面呀。家父、家母顯然亦樂意我與朝陽公主交往,我到定國公府做客時,你也可以去,不就能見面嗎?」

「慧妹,你想得太簡單了。」花朝苦笑,「我如何知道你何時會到定國公府做客?就算知道了,我是不是能得空趕去與你相會,亦在未定數。要是未來的三年,咱們就同這半個月來的景況一樣,你我連一面都見不著,要如何是好?難道要我再忍受三年不得見你一面,只能偷偷想著你的相思痛苦嗎?」

經他這麽一說,千慧心頭沉重了起來。

即使情況不似花朝說的那麽糟糕,兩人要見面也絕對不如自己原先想的容易呀。

她憂鬱地皺起黛眉,都還未到離別時候,她與花朝便為是否能再相聚而苦惱了!

「慧妹,不如我先遣媒說親,待你我名分已定,我也有名目登門拜訪了。」

「不好……」千慧仍是苦著臉,「趙家以詩禮傳家,家父尤其重視禮儀。請客時,會將男賓女賓各自請到不同的廳堂招待。拿二姊的未婚夫為例,兩人雖是自幼訂親,但他到府裏拜訪時,除非有母親為伴,否則爹從來沒叫二姊出來跟他見面。所以,就算你我名分定下來,你來我家,也不見得能見著我。」

「這樣也不行,難道你我真的要如堤邊柳與陌上塵,相會期渺茫嗎?」

「朝……」千慧也不想這樣呀,可一時間又想不出好主意來。

哎,有情人好不容易見面,本來應該盡情享受良辰美景的,這會兒卻只能愁目相對,真是可憐呀。

難怪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開口——

「我可以幫忙……」

「朕也……」

兩道嬌嫩的孩童聲音不約而同響起,幾乎同一時間,兩道身影從花樹後跌撞出來,花朝與千慧錯愕的看去,發現皇帝與朝陽公主正互相掩著對方的嘴跌在一塊。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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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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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03: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都是你啦!」

「也不想想是誰先開口的!」

在兩雙驚怔在當場的眼眸瞪視下,葉續日與皇帝狼狽地爬起身站好,互相埋怨。「我有說,你也有說呀,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那你幹嘛掩我的嘴?」

「你還不是遮我嘴巴!」

你一句我一句,可說是互不相讓。這幕鬥嘴情景,就像溫煦的春風降臨,吹暖了千慧和花朝被瞬間急凍住的思緒。

諸般意念如春風吹又生的野草爭相在兩人腦中冒出:他們何時來的?來多久了?都聽到、看到些什麽?除了兩人外,還有沒有別人……這些像百川入大河般的彙聚成某種讓人理解後根想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躲上個一千年都不要出來的難堪,轟的爆炸在兩張臉上,形成比火燒之後的焦土還要難看的顏色。

「皇上、公主,你們兩個……」花朝抑鬱的聲音將兩人的注意力從爭吵中吸引過去。

兩雙天真又淘氣的靈活黑眸分別投向他,沒防備下,稚荏的心靈竟被他難看的臉色給嚇了一大跳。

葉續日看出花朝明顯有惱羞成怒的傾向,結巴地道:「我們……可以幫忙喔。」好像這麼說就能降下他的怒氣似的。

「你們怎會在這裏?」千慧的話與其說是在詢問,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的呢喃,像是不明白何以這兩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孩子會突然冒了出來。

「我們來找你們呀。」皇帝不知死活——反正在場中人也沒人敢傷害他,語氣顯得興高采烈。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裏?」花朝當然無法對他發脾氣,只能扶著忽然作痛起來的太陽穴。

「是這樣的……」顯然的,皇帝年齡雖小,卻是很有力的靠山,續日的膽氣一壯,不怕花朝的壞臉色,絮絮叨叨的解釋起來。

稍早之前,她基於義氣打算去偷聽太皇太后與定國公、甯國公的談話。誰知好不容易躲過侍衛及宮女的耳目,卻在一靠近窗口就被父親大人定國公葉智陽給揪出來,幸好有太皇太后說情,不然小屁股就遭殃了。

她鬱鬱寡歡的回頭去找趙千慧及花朝,兩人不見蹤影,倒與從戴玥那裏聞訊得知趙千慧入官、興奮得溜出禦書房來找人的皇帝遇個正著。兩人從宮女那裏問出趙、花兩人去了花徑深處的涼亭乘涼、吃點心,便循著路徑找來,無循間瞧見花朝與趙千慧濃情蜜意的一幕。

一開始兩人還覺得有趣,越看卻越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心情異樣,臉紅耳熱了起來。

但他們都忍耐著沒有跑出來打擾,直到聽見這對有情人兒為以後的見面苦惱,字字句句纏綿,聲聲令人揪心,才忍不住開口想幫忙,暴露了行藏。

「你們不必擔心以後見不了面,朕和朝陽公主會幫忙的。」皇帝熱心地說。

「沒錯,由我光明正大地上趙府將慧姊姊帶出來,朝哥哥只要等在的會地點就可以了!」續日附和。

「慧師姊既然是朕的師姊,朕也可以請太皇太后或徽音公主不時邀她入宮相聚,免得你老去趙府找慧師姊會招人疑竇。」皇帝深思熟慮地道。

「有道理。我們可以輪流幫朝哥哥把慧姊姊帶到他們想約會的地點,這樣朝哥哥就不用再忍受三年不得見慧姊姊一面,只能偷偷想著她的相思痛苦了!」續日說到後來便嘰嘰咯咯笑起來,令花朝和千慧好氣又好笑。

「你們到底看到多少?」花朝頭疼地問。

「這個……」皇帝與續日互看了對方一眼,全都忍俊不住地大笑。「朕記得是從朝表哥要慧姊姊原諒他一時失控的時候……」

「不對!」續日慎重其事的搖頭,「應該是朝哥哥親慧姊姊,喊著『嫁給我』的時候吧!」

「可朕明明記得朝表哥說這顆心裏只會有慧姊姊時,我們就到了耶!」

「是嗎?我想想……」

「夠了!」花朝看得臉上都要著火了。「你們兩個怎麽可以偷看人家……在……」

「咦?我們怎麼知道人家在做什麼?我們是不小心看到,不願意打擾你們,才靜靜等在一旁的。皇上,你說對不對?」續日理直氣壯地說。

「沒錯,朕沒有偷看……」

「你們……」不能打,也不能罵,就算要吵嘴也吵不贏這兩個機伶鬼,花朝可說是拿他們沒轍。

另一方面的趙千慧也是掩著臉不知如何是好,除了羞之外,還是羞呀—.

「咦,慧姊姊和朝哥哥的臉都好紅喔,他們都生病了嗎?」續日好奇地問。

「那朕得趕緊召御醫過來……」

「只要你們這兩個小搗蛋把嘴巴縫緊,你們的朝哥哥和慧姊姊就能不藥而愈,否則准會被你們氣得腦充血,再不能給你們逗著玩了!」爽朗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一條雄健偉岸的身影從花徑凹處走出來。

花朝一看清楚來人,臉上呈現出深受重擊的沮喪神情,失聲喊道:「戴玥,你怎麽也來了?」

「這個……」戴玥唇角微揚,頻頻眨眼的表情顯得無辜,但一絲促狹還是從聲音裏洩漏出來。他誇張地按著胸口,發誓道:「我什麽都沒瞧見,只有不小心聽到一些……」鬼才會相信他什麽都沒瞧見!

「你們!」花朝有種昏倒的衝動,與他面面相覷的千慧也有同感,要是此刻有一池水在,兩人寧願羞赧得攜手跳水自殺,也不情願面對那可惡的偷窺三人組,忍受他們越笑越猖狂。

☆☆☆

訂情那日的甜蜜雖因偷窺三人組的出現而演變成一場殺風景的難堪,但也應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成語,偷窺三人組基於破壞了人家好事的贖罪心理,很盡責的為花朝和千慧牽續紅線。

葉續日三天兩頭便頂著公主的光環往趙府串門子,兩次去至少有一次會將趙千慧帶回定國公府,再由戴玥知會花朝趕來相會。

皇帝也說服太皇太后及徽音公主每隔一段時間便召千慧入宮,以解花朝相思之苦。

但對戀人而言,就算相聚的時間再多,也會為無法相見的每一刻而飽受煎熬,嗔怪老天為何閨年閨月就是不閨他們在一起的時光呀。

這樣的心情下,書信成了兩人發洩相思之苦的管道之一,葉續日理所當然地榮膺傳信的青鳥。

然而相思迢遞隔重城,一紙書信豈能書,積累心頭的盈尺情意,即使青鳥再殷勤也傳遞不完。花朝終於難耐相思之苦,做起了爬牆偷香之事,幸好千慧及時認出他來,才沒從情人看劍,演成驚動全府捉拿采花大盜的戲碼。

兩情繾綣下,千慧獨居的小樓不時成為兩人喁喁談心的舞臺,除了千慧的貼身侍女墨兒以外,沒有其他人知曉兩人的深夜幽會。愛火熊熊燃燒,好幾次花朝與千慧差點情不自禁的逾越禮儀的分寸,幸好顧及墨兒的存在,方能懸崖勒馬。

時間就在不時相見、相親仍需恪守禮儀之苦的煎熬心情下悠悠而過,賞過了皇宮春季的繁華;共戲定國公府夏日的炎暑;相府裏攜手欣賞秋月;偶爾還能避開眾人偷偷至京城各處名勝遊冶,嬉弄初落的冬雪……

一年光景容易過,兩年情深意更濃,轉眼間樹葉落盡的冬林在春季降臨後,紛紛冒出新葉,春風多情的拂拭,也讓百花燦開花蕊,眼前又是一片大地春回的美麗風景。

算算這天已是花朝與千慧相識滿三年,千慧被太皇太后召入宮,在陪伴老人家用過午膳後,與花朝來到御花園裏一處隱秘的小亭談心。

琤琤琮琮的琴音自花朝指下撥彈而出,千慧隨之舞劍。

寶劍能將春陽砍成段段,卻斬不斷琴音纏綿,相識的三年來,千慧在花朝的琴聲中舞劍也不知有多少回了,落葉飛空、嫩蕊吐香也動搖不了她專心一意的劍招,今次卻不時因琴音裏的情意而走神,淩厲的劍招越舞越緩越纏綿,輕快的腳步為無形的情絲所系絆,就連那專注於寶劍的凝視都被琴音勾走,往一雙熾熱、激狂的眼眸望去。

四眸相對,雲時波搖金影,花朝眼裏比水柔、比火熱的情意毫無保留地傾泄向她,卻比任何招式更厲害,立刻便定住了她的心、她的身。

哐啷一聲,寶劍自鬆軟的掌握理掉落,琴音也在同時候陡停。千慧在他的注視下渾身感到無力,就在雙腿發軟、險些跌倒時,有力的臂膀已將她帶入懷中。

她呼吸急促地看著他將臉俯低,神魂無依地落進他眼底的火焰裏,混亂的心跳聲中都是他的名字,雙唇因渴望而不由自主地開啟,等待他濕熱的唇潤澤她等待他降下甘霖的心田。

而當他的唇終於落下,千慧陷進意亂情迷的大虛仙境,恍惚中只覺得他的吻比火還要灼熱,可她不怕,即使會被熔化也不怕,因為她知道不管去哪里,他都會陪她一起。

終於,騷亂和動盪都在情焰裏漸漸平復,轉化成春水般的柔情,儘管千慧仍為如飲醇醪般的激情而暈陶陶,花朝卻已移開唇,讓兩人得到喘息。

但不久,他又移回唇輕吻她嘴角,耳語道:「有沒有聽出我剛才在彈什麼?」

「呃……」千慧腦中仍是一片空白,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方向,突然問她這個?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其實並不想要她的答案,而是藉此表明心跡,是以自顧自地低聲吟哦了起來,灼灼的目光蘊滿濃情蜜意地看進她仍顯得迷惘的靈魂深處,蠱惑地道:「我願彈琴鼓瑟取悅你,不知你是否也願意讓我敲鑼打鼓地將你迎娶入門?」

「啊?」她驚呼出聲,害羞地將臉埋進充滿他男性氣息的胸懷,悶悶的聲音傳向他,「你知道了?」

「嗯。」花朝意領神會,感慨地接著說:「從我倆訂情後,我便等著這一天。終於讓我等到張泰儒守喪完畢,於去年底向朝廷申請複職,這幾天張家還遣媒到相府議定迎娶你二姊的日期。你說過,不忍你二姊看著你先出嫁觸景傷情,現在她婚期已定,你沒理由再讓我等下去了吧?」

「人家……沒有要你……呃……」她難為情地扯著他衣襟,「本來就想找機會告訴你這件事,沒想到你倒自己知道了。」

花朝眼中升起一抹恍然大悟,輕笑道:「怪不得你的劍會舞得亂七八糟,要是有敵人來襲,早把你戳個十七、八個洞了!」

「是誰用琴聲迷惑我的?」她不滿地嬌嗔,抬起水眸直勾勾地瞅著他,「人家本來就有心事,你還彈這首『關雎』來讓我分心……」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會跟你重提婚事?」花朝禁不住揚高眉。

「嗯。」她不好意思地頷首回答,「聽了你三年的琴,我的琴技雖然始終及不上你這個名師,通曉的琴譜卻非三年前的吳下阿蒙可以比擬。你一撥琴弦,我便聽出你要彈『關雎』了。」

「那剛才我問你時……」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剛才……」她聞言芳頰酡紅似火,掄起雙拳不依地捶打那片雄健的胸膛,語音又嬌又媚地為自己辯解,「人家被你親得都還沒喘過氣來,腦子裏一片空白,哪里想得起來嘛!」

花朝朗聲大笑,心中得意無比。

「你還笑?壞死了!」她嘟起嘴埋怨。

花朝被她嬌媚的模樣逗得心癢難耐,忍不住低頭噙住那芳唇深吻,動情的舌頭撩撥著她,吻出她激烈的心跳與體內火熱的騷動,千慧不由自主地低聲吟哦了起來。

但在情火燎燒到一發不可收拾之前,花朝便以過人的理智放開千慧,額抵著她的額喘息道:「你願意讓我敲鑼打鼓地將你迎娶入門了嗎?」

「嗯。」在他深情的請求下,千慧欣然地頷首。

畢竟,兩個人都等待太久了。

☆☆☆

「甯國公來訪,令捨下蓬蓽生輝。」

趙政道親至門口相迎,兩人雖無私交,但花捷怎麼說也是位列國公,又統率保護皇城安危的御林軍,深受皇帝與太皇太后重用,今日登門拜訪,他自當以禮相待。

「打擾了。」花捷像以往一樣表情嚴肅,只嘴角微揚,端正俊朗的目光難得的溫和了起來。

「請。」趙政道並沒有受寵若驚。

如果昨晚入睡時,妻子在他枕邊說的話屬實,花捷難得的親切就不是沒理由的。

「徽音公主今早召我入官,還留我一塊用午膳。她不斷誇讚慧兒嫻雅溫柔,暗示希望能有這樣的媳婦。老爺,徽音公主恐怕是看上我們慧兒了。」

「嗯。」當時他聽得昏沉沉的。

「東甯侯人品俊逸,又是皇親國戚,是京中貴人爭相巴望的乘龍佳婿人選,與我們家又是門當戶對。況且為了千豔,慧兒的婚事已耽擱了,有哪家的姑娘到十七歲仍未訂親的?老爺!這門婚事我們要把握呀!」

「……」

「我就在納悶在滿朝文武大臣家的閨閣千金中,太皇太后和徽音公主何以特別青睞咱們家慧兒,三番兩次的召她入官。就連我這樣的一品丞相夫人,她們一年也難得召見一次呀。我猜想有可能是朝陽公主與慧兒親近,引起了太皇太后的關注,才會在那一年寵召了慧兒,或許那時候和東甯侯在宮裏見了面,東甯侯對慧兒一見鍾情,他是太皇太后最疼愛的外孫,太皇太后愛孫心切,才會不時召慧兒進宮,好讓兩人能時常見面……」

這番話把他的睡意全趕跑,坐起身,瞪向妻子。

「夫人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雖然千慧極為孝順、貼心,可他因為公事繁忙,無暇多與自幼離家的小女兒相處,只知她在回家不久後,朝陽公主便找上門,兩人的神情頗為親熱,之後更是往來密切,至於兩人為何會認識,千慧只含糊說是到庵堂裏上香時,巧遇定國公夫人攜朝陽公主前來,兩人一見投緣才相識的。

而她時常入宮……那是種榮寵,他從未多想,更沒料到會牽涉上東甯侯花朝……

「也沒什麽。只聽說慧兒進宮時,東甯侯常常彈琴給她聽。」趙妻避重就輕地回答。

「這……」還沒什麼?一個男人彈琴給一名芳華正茂的少女聽,還能沒什麽嗎?他不由得對妻子的輕描淡寫不以為然。

「兩人只要發乎情、止乎禮,咱們做父母的就睜隻眼、閉只眼吧!而且慧兒已經十七歲了,我也問過她的意思,看她羞人答答的模樣,我便知她不反對這門親事。」

「可是……」

「再說,徽音公主已經夠體恤我們了。如果不是千豔的婚事因泰儒的母喪而延誤三年,說不定已遣人來說媒了。」

然而,這些話還在耳裏、心裏打轉,尚未做出結論,隔一日花捷便派人送上拜帖,說有要事跟他商談。

他與花捷既無私交,有什麽私事可談?除非他是為花家的唯一血脈、徽音公主的獨子花朝而來。

賓主入座後,趙政道殷勤請客人品茗,注視著花捷那張剛毅、沒什麽表情的臉,知道他正等待自己開口詢問來意。

「甯國公說有要事商談,不知是什麼事?」他緩緩道。

「本爵不擅長拐彎抹角,就跟右相直言了。」花捷的聲音平穩輕柔,卻擁有一種讓人不得不傾聽的權威力量,「我這次來,是為舍侄花朝說親。」

「東甯侯?」趙政道眼中有抹了然。

「確是。朝兒對右相的三千金仰慕已久,徽音公主也很喜歡她,希望能與右相締為秦晉之好。不知右相意下如何?」

「東甯侯文武全才,又是當今聖上的表哥,照理講……」

「右相話中有話。」花捷不豫地挑起一道眉,在他的想法裏,趙政道沒有欣然應允婚事已是意外,居然還意有所指。

「甯國公別誤會。東甯侯能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分,這樁婚事,是小女高攀了……」

「無所謂誰高攀誰。花朝因父蔭而封侯,趙小姐貴為右相千金,可說是門當戶對。還是右相認為,比起勇王府世子這樣的大女婿,花朝是有些不及?」

這句話雖是說得不慍不火,卻是暗藏不快。趙政道這樣久經世事的人,自是聽得出來。

「甯國公言重了。」他的神情嚴肅了起來,雖然面對的是身負絕藝、取人性命只在彈指之間的御林軍統領,他亦是不卑不亢。「別說本相非是嫌貧愛富的勢利人,就是東甯侯的家世也是無可挑剔,何況又有甯國公親自上門提親,本相並無拒絕之意。」

花捷神色稍霽,「那是本爵誤會了。右相對這樁婚事若是樂觀其成,我將稟明徽音公主,她打算請皇上賜婚。」

「能蒙皇上賜婚是趙家的光榮,然而,比起東甯侯是否能在除去父母的庇蔭、皇親國戚的身分下,像他父親一樣,為國、為皇上盡忠效力,反而是本相更看重的。」

聽出他的話中有話,花捷只以眼神示意他說明。

稟退身邊伺候的僕從,趙政道的表情更嚴肅了。

「甯國公是兩朝元老,又是太上皇與皇上的心腹,而趙某蒙皇上親自拔擢,擔任右相一職已三年,你我對天朝都是一本忠心……」

「右相直說吧。」沒心情聽人廢話,花捷冷淡地催促。

知道他的脾氣,趙政道不以為忤,輕扯嘴角後接著道:「本朝雖是猛將如雲,但這些猛將大部分都在您、勇王、及定國公所統率的軍隊體系管轄下。您所統率的三萬御林軍負責保衛皇城和皇上。勇王麾下有六萬精兵戍守京畿,定國公的十萬天龍軍分別駐守在河西、河東兩郡,其餘的兵馬則由兵部節制,在有戰事時,方決定統領。定國公又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十萬天龍軍跟著他東征西討,可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為定國公贏得不敗戰神的稱譽。」

「你是懷疑這裏會有人不忠於皇上嗎?」花捷的眼光轉冷。

「甯國公誤會了。不管是您、勇王,還是定國公,都是曾輔佐太上皇掃平叛黨的股肱良臣,本相豈有資格質疑三位的忠心?本相是認為,天朝太倚賴定國公的軍事能力,定國公正值盛年,是沒什麼可憂慮的,但等到定國公年事已高,除了他的義子戴少將軍外,本朝已無人能駕馭天龍軍了。 本相一直主張軍隊要由朝廷統一節制,若有戰事,朝廷再派遣適當的主帥統馭,而不是讓某支軍隊由某人專屬帶領,這樣若主帥忠心則無慮,要是主帥有異心,將成為朝廷的心腹之患。」

「所以?」

「放眼本朝,在年輕一輩的武將中,可說是無人能與戴玥並駕齊驅。 本相並非質疑戴少將軍對朝廷的忠心,而是憂慮要是戴少將軍有些什麼事,無法擔任統帥時,誰能替代得了他,統馭天龍軍!東甯侯文武兼備,論才智亦不遜戴少將軍,只是不像戴少將軍自幼跟隨在定國公身邊,盡得他的真傳罷了。如果能給他同等的機會,相信東甯侯亦可成為本朝的名將,甯國公以為否?」

花捷總算弄清楚他的意思,原來他並非嫌棄花朝,而是對他有更高的期盼。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不動聲色地問。

「本朝的屬國酉裏國日前遣使向朝廷請求出兵助該國平定內亂,皇上已決定由定國公率軍救援。 本相的意思是,東甯侯若能跟隨定國公前去,對他未嘗不是個磨練的機會。」

「這……」

「甯國公不願東甯侯出征?」

「這倒不是。而是花朝一向都跟著我處理御林軍的事,如今要追隨定國公,總要有個名目吧。」

趙政道知道花捷是不想落人口實,以為他想插手軍政,才會有這樣的疑慮。

「只要甯國公不反對,這件事由本相安排即可。」

「是不是花朝追隨定國公平定酉裏國的內亂後,右相便答允他與令千金的婚事?」

「東甯侯的凱旋而歸,將是給小女最榮耀的聘禮。」

「我明白了,那就請右相費心了。」

☆☆☆

今晚的雲層濃厚了些,遮住了半邊月……其實……就算沒有雲,今晚的月也只有半邊呀。

月有陰晴圓缺,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

今夜正好是半邊月,缺了一半的月,就像她。

不姐,夜深了。」墨兒拿了件披風罩向千慧,目光隨著她望向掛在天空上的缺月。

不就是月嗎?跟昨天、昨天的昨天……都一樣的月,卻讓小姐這幾天夜夜瞪著發呆。

還是小姐想看的根本不是月,而是……

「你先去睡吧,我一個人不要緊。」

「小姐……」她欲言又止。

「去吧。」

墨兒拿她沒奈何,又實在困,便輕喟了聲,旋身離去。

千慧繼續一個人盯著月亮,像是想研究出曾經像個大銀盤的月兒缺了一半的部分是跑哪去了,為何在十五之後,月兒會一日比一日消瘦,過了三十,才又一夜一夜的胖回來?

她所缺的那部分,是因為今夜不是十五,才會不見?

又要何時,才能重回她身邊,填補那空了一半的缺?

可是,她心中的月不該這麼快就少掉一半的呀,明明還應該是十五的團圓月,明明明日才要離開,為何從三天前開始,生命裏的圓月就缺了那半邊?

千慧想不明白,濕熱的眼眸再看不清楚月色了,還是天邊月落進了水中?那她伸手去撈,是否能撈得起來?撈到的是半邊,還是一整個?

「慧妹……」幽微的歎息輕拂向她濕潤的半邊臉。

千慧的心陡地一震,無法置信地嬌軀輕顫著,高掛在心頭的缺月圓回來了。

「慧妹……我來了。」那聲音依然如往昔般輕柔悅耳,彷佛擔心會驚動她。「明早就要出發,我忍不住來向你道別。越過你家圍牆,你仍沒有發現我,還以為你睡了,沒想到會看見你倚著欄杆望著月亮發呆……是在想我嗎?」

溫熱的掌握跟著落向她怯伶伶的肩頭,溫暖了她體內的寒意,千慧轉向生命裏的另一半,與一雙深沉含情的眼眸相遇。

就像他們最初的一眼,分離了數日重新相對的眼眸,依然讓兩人悸動不已。只是在甜蜜中,又飽含著相思多日的苦楚,與即將有的真正離別。

「朝……」她抖著唇,卻只能從緊澀的喉頭擠出他的名,難抑悲苦的投進他懷裏。

「看到我應該高興的,怎麽哭了?」他又憐又心疼地輕擁著她,灼熱的男性嘴唇難以自禁的落在她發上、額上、耳上。

「我想你……為什麽不來找我?」她委屈地道。

「對不起。」他充滿歉意的說,「定國公出征在即,這三天來我都跟隨他忙著軍務,這些都在信上說了,公主沒轉交給你嗎?」

「有,可是……」她咬著櫻唇,再多的書信都及不上見他一面呀!

「慧,我知道這件事決定得很匆促,但這是令尊的意思,為了能與你順利成親,我必須跟隨定國公出征酉裏國。你等我回來,到時候我必以顯赫的軍功做為聘禮,將你迎娶入門……」

「可……」

「多則三月,少則兩月,我們一定能凱旋而歸。慧,你等我……」

「我會等你,可是……」該怎麼解釋心頭的不安就像濃霧般久久無法散去?說了後,他又能明白她的擔心、她的憂愁嗎?

「你放心。」花朝捧起那梨花帶雨的嬌容,溫存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水,指尖碰觸的軟嫩激起他心底陣陣漣漪。「定國公有不敗戰神之稱,這場仗不需打,便知結果。我會平安回來。」

「可是……」

千慧吐向舌尖的憂慮還來不及出口,便被花朝突然俯下的嘴唇吞沒……接下來,除了他的吻外,她再也想不起任何事,喘息地軟倒在他懷中。

所有的事都變得不重要了,不管是分離在即的愁緒,還是累積了三個日夜的相思,都在他的擁抱、熱吻裏淡去。相反的,花朝的存在卻變得分外鮮明,當他的嘴唇溫暖而堅定的需索著她,當他的舌頭探入她口中,所有的女性知覺都異常敏銳了起來,不管是他火焰般的吻和愛撫,還是嬌軀緊緊依靠的強健體魄,都形成一種感官的熱浪席捲向她,令她感到暈眩。

這些她都不陌生,兩人也曾這麼親近過,只是這次……在離愁別緒的醞釀下,比起前幾次還要強烈,讓人難以、也不想控制。

身體裏越築越高的渴望和興奮令千慧幾乎無法呼吸,她無力地攀緊花朝強健的臂膀穩住虛軟的嬌軀,感覺自己在他熱情的撩撥下,被壓抑經年的情欲有如狂濤巨浪般洶湧,不斷在體內衝撞,尋找著發洩的管道。

嬌媚的吟哦自她小嘴裏不自禁地吐出,那聲音比任何春藥都要蠱惑人,也讓花朝警覺到男性軀體因強烈的需求而生起的戰慄已到達失控邊緣。

「慧,我們不能再……」他痛苦地放開她,千慧反而以柔軟的胳臂緊緊鎖著他,微微睜開的媚眼裏有著比任何烈酒都要令人傾倒的情意。

「留下來……」她吐氣如蘭地低語,魅惑地將他的頭重新拉下來,「陪我……」

「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花朝強迫自己說,注視著她白裏透紅的臉龐,嬌媚的神情透著一股不解世事的天真。

「不,我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要什麼。」她堅定地告訴他,不讓他有絲毫的退卻。「我要你知道,我屬於你,會在這裏等你回來。」

「慧……」

他還來不及重整因她的話而潰決的意志,便被她甜美、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嘴唇給擄獲,所有的堅持頓時在她的熱吻裏灰飛煙滅。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場夢,一場讓人沉醉、永遠不想清醒的綺夢。

兩具年輕、純真的身軀交疊在一塊,循著本能,熱情地探索著古老的陰與陽的秘密,讓心靈透過身體的結合更緊密地契合在一塊。

滑膩、柔軟、燙熱的交纏,直到紗窗上的月影西斜,喘息方歇。當熱情逐漸平復,千慧體內殘存的甜美卻轉成了苦澀,不確定擁抱著她的溫暖何時會離去。

突然,靜寂的夜裏響起打更聲,聽在千慧耳內,更像聲聲的催命符讓她感到寒冷。

「慧……」花朝溫暖的吐息鑽進她耳內,她畏寒地抱緊他。「四更了。」他幽幽歎」。

「我不要你走……」

「別說傻話了。繼續留下來,會對你不好。 乖,我會儘快回來將你娶進門。慧,我定不負你……」

「朝……」她想聽的不是這些,她只想一輩子就這麽抱住他不放呀。

「這段日子要是有什麼事,可以去找朝陽公主。皇上也答應我要照顧你……」

「不,我不要找他們,我只要你……」她惶恐地道。

「我知道。不會有事的,我只是擔心你心裏悶,會胡思亂想。心情不好便去找公主,她也會幫我們傳遞書信……至於皇上,只是以防萬一……我一定會回來!」

「我等你……」儘管心裏仍很不安,千慧卻不得不放開他,看著他起床穿戴衣物。

那強健的身軀在燭光下逐漸為衣物所包裏,不久前與她緊密交纏的男人好像逐漸離她遠去了。

「慧,我會儘快趕回來。」依依不捨的俯向那顫動的紅唇,雙手擒抱住的嬌軀軟嫩得不可思議,絲滑的感覺誘惑著他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欲火又熊熊燒起。

不行,不能再碰她了!

但千慧以絕望的熱情回應他的吻,使他難以抽身,若不是突然傳來的一聲低呼驚動了他倆,情欲之火只怕又如一場森林大火般地席捲兩人了。

花朝火速將眼光望去,發現是千慧的侍女墨兒。

原來墨兒睡到四更天便醒了,不放心主人的情況而起身查看,沒想到會撞見兩人抱在一塊。花朝衣著不整,她的小姐則袒露出嬌軀,令她驚慌之下,叫了出聲。

「墨兒……」花朝羞赧得使臉通紅,朝她微微頜首。「我走了,小姐就勞煩你多費心。」

「呃,好……」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呆站在原處胡亂點頭,動也不敢動地直到花朝離開房間。

片刻後,她才回過神,奔向她家小姐。

「小姐……」

只見她家小姐潮濕著一張臉,瞪著花朝離去的方向淚流不止。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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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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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25 00:03: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酉裏國位於天朝西南西,是一個多山多水的小國,葉智陽與花朝騎乘千里馬兼程趕至兩國邊境,約莫是五天之後的事。鎮守西境邊關的守將等兩人略做梳洗,即安排酉裏國的太子及該國的將軍跟他們會面。

由於天朝派出的援軍仍需至少三天才能全數抵達邊關,到了之後,還必須休養生息一陣子方能作戰,葉智陽便利用這段時間將敵我情勢捉摸清楚,再擬定作戰對策。

他的不敗戰神之譽並非是倚靠運氣得來,謀定而後動才是他戰無不勝的原因。在酉裏國的諸將協助下,葉智陽對酉裏國的地理環境、氣候、民情及叛軍首領齊齊哈裏都有了深入的瞭解。

齊齊哈裏有酉裏國第一猛將之稱,不僅驍勇善戰,在擅使毒物的巫毒族相助下,勢如破竹,若不是為人殘暴不仁,激起了酉裏國民眾的普遍不滿,酉裏國政府軍又得到天朝邊關將領的援助,只怕等不及天朝派出的援兵到,酉裏國便已改朝換代。

得知天朝大軍趕到邊關,齊齊哈裏非但不怕,還傾巢而出打算大挫天朝大軍的銳氣。

葉智陽不受挑釁,任他叫囂,驕其志,同時避其鋒,並暗中使計分化齊齊哈裏與巫毒族,等雙方生出裂痕後,再予以個個擊破。

他接著又命酉裏國大將為主帥,帶領一萬精兵抄小道來到叛軍後方,將其糧草、輜重全部毀掉,並看准齊齊哈裏的傲慢自大,故意讓大軍露出破綻,誘使叛軍前進而深入之後,截斷他們的先頭部隊與後衛部隊,加上先前斷其糧草,讓他們遭遇到滅亡的痛苦,且無力逃脫的慘境,以癱瘓對方軍心,再施以招降之術,減少無辜的傷亡。

不到兩個月,叛軍便一敗塗地,然而齊齊哈裏不愧是酉裏國第一猛將,仍帶領親信殺出重圍。

酉裏國太子史維爾眼見敵人逃走,身先士卒的一路追趕,來到天馬瀑布附近。

花朝發現他與隨扈人員遠遠超出己方軍隊的前頭,大感不妙,便率領手下快馬加鞭的趕上,果然見到史維爾等人陷入重圍。

所謂狗急也會跳牆,何況是初嘗敗跡、且敗得很慘的齊齊哈裏,他被追殺得心頭火起,像頭被惹毛的猛虎般不顧一切地反撲,手中的兩把大鐵錐使得呼呼作響,只要被打中,輕者骨折肉綻,重則腦漿迸裂。

眼見那兩把大鐵錐就要擊中史維爾的腦袋,花朝從馬身躍起,手中寶劍刺向齊齊哈裏的要害,為了自救,齊齊哈裏只好放過史維爾,擋住花朝這一劍。

花朝藉著鐵錐迎向他劍的力量,順勢回到愛馬身上,駕的一聲又沖向齊齊哈裏,並大喊著要史維爾速速與趕上來的援軍會合,自己則深入敵陣與齊齊哈裏打得難分難解。

齊齊哈裏雖然有一身蠻力,武藝也非凡,但花朝在花捷與葉智陽調教下,一身武功超凡入聖,手中的寶劍隱隱有風雷之聲,漸漸占了上風。

就在他功貫雙臂,一劍架住齊齊哈裏雷霆一擊下的鐵錐,一支有著尖銳倒勾刺的藤鞭陰狠淩厲的偷襲他,花朝警覺時,只能大喝一聲,使盡全力把鐵錐往外推,但藤鞭仍無情地掃中他的背部,打得他衣綻肉開,熱辣辣的疼痛席捲全身,直透心脈。

他咬牙忍住幾乎要暈厥的疼痛,從馬身一躍而起,手中寶劍砍向使藤鞭的敵人,在對方不及防備下斬斷他的首級。

胯下的愛馬剛好趕上他下墜的身軀,花朝本來想繼續迎擊齊齊哈裏,從傷口往四肢百骸擴散的無力感,卻讓他眼前一黑。

不,他不能倒下去,絕對不能倒下去!

千慧還等著他回去娶她,他一定要活著回去。

憑藉著超人的意志,花朝驅策著愛馬避開齊齊哈裏的殺招,不斷地揮動雙臂,想殺出一條血路,眼前的黑暗卻越來越擴大,到了後來他只能任馬載著他往前奔,不知奔了多久,虛軟的身軀從馬上溜下來,一直滾,一直滾,滾至滔滔的水流裏……

冰冷的河水喚回他一絲神智,奈何水勢湍急,花朝沉重的身軀只能勉強在水流裏載浮載沉,但在下一刻連這願望也成了奢求,成了天馬瀑布的壯麗之一,被沖進天馬潭裏消失不見。

天馬瀑布下的天馬潭三面都是陡直的峭壁,潭面雖只寬約百來步,但水深不可測,不管天馬瀑布流下來的水有多少,卻從未見過天馬潭滿溢過,成了當地人一道難解的謎。

其實天馬潭下有一條隱藏在山脈裏的地底伏流,不知流竄幾十裏才浮出地面,出口是一處隱藏在群山萬壑之間的谷地。

花朝被沖進潭裏後,就被漩渦帶進了地底伏流,他全身都被河水扭打得疼痛不堪,肺裏的空氣也都被壓榨出來,除了疼痛、疲 憊之外,還有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但腦海裏有個聲音不斷在他浮沉於黑暗裏的神智迴響——我等你!

是千慧的聲音!

為了她,他一定要活下去。

就是這股意念激發了他的潛能,身體自動使用起葉智陽曾傳授給他的內呼吸術。他從來沒想過會有用得上的一天,甚至救了他的命。

但等他清醒地領悟到時,已經是十幾天後的事了。

☆☆☆

他不斷看見自己在黑暗的水流裏打轉,持續感覺到疼痛從四面八方鑽進體內,又從心臟部位不斷地擴散向四肢百骸,到了後來,他根本弄不清楚這些痛是從外到裏,還是從裏到外,只知道他全身都困在難以一肓喻、令人發狂的痛楚中,喘不過氣來。

「沒事了,你得救了……」

黑暗中有道聲音不停地安慰他,那聲音軟嫩好聽,嬌柔中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像是汪洋中的一塊船板,黑暗裏的一盞明燈,讓困在疼痛、恐懼中的惶惑心靈找到了歸依。

「慧……」

是她嗎?是千慧在安慰他嗎?

「會什麽?」那道聲音微微的焦急了起來,「你不要一直說會會會的,人家搞不清楚會怎麽樣!」

他是在喊「慧」,不是「會」怎麽樣!

他想辯解,但好累好累……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道光指引他的魂靈走出黑暗,他勉強睜開眼睛,有短暫的片刻不確定自己有看到東西,但接著,他好像有看到什麼,儘管很模糊,看不清楚,但那張臉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只瞥到一角也可以認出來,那是——

「皇上……」

那張臉上的興奮垮了下來,替代的是一絲憤慨。

「黃什麼上?是我的醫術太差,把你醫笨、醫瘋了嗎?好不容易救醒你,你卻喊些莫名其妙的話?天呀,我要撞豆腐自殺啦!」

花朝的身體仍很虛弱,神智也不是很清楚,只覺得皇上說的話才奇怪。

皇上雖然好學,醫術也曾涉獵過,但只是半調子,他就從來不敢給他醫治。但他居然說「救」醒他?皇上什麼時候也來了酉裏國,還湊巧救了他?

花朝的頭好痛,想起身問個明白,但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勉強瞠開的眼皮也無力地垂下,只有聽覺還有些用處,聽到另一道嬌脆、但不是「皇上」的聲音響起。

「小姐,你可千萬不要呀。錢嫂已經發飆了,說她做的豆腐是給人吃的,不是給你撞著玩的,你要是再拿她的豆腐玩,她就跟你拚命!」

「什麽嘛,不過就是豆腐……」

「有人拿小姐種的藥草玩,小姐還不是凶得要跟人拚命!」

「你說我凶?!扶桑,你還要不要小命呀!」

「梅兒,你這是在幹嘛?」一道柔和如春風、卻帶權威力量的聲音加入了兩道聲音。

「救命呀,夫人!」被稱為扶桑的女孩子聲音可憐兮兮地喊道。

「啊?娘什麼時候回來的?臭扶桑,竟也不告訴我。」

「人家就是進來告訴你的呀,是你自己……」

「梅兒,不准你扮鬼臉!霍叔告訴我,你撿了個人回來?」

「對呀,娘回來得正好,梅兒從河裏撈回來這個人,治了十幾天,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都有依照娘的教導醫治他喔。他中了射幹、宿莽、夾竹桃混合的毒,幸好流出不少血,又經過大巴裏的水沖洗傷口,加上女兒的用藥、用針,這毒當然沒事了!還有他身上的皮肉傷及內傷也在女兒的神奇醫術下,不成大礙,可他……」

「好了,娘看看。」溫和地打斷愛女自吹自擂的長篇大論,柔和如春風般的聲音的主人蓮步輕移地來到床榻旁。

花朝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抬起,某種冰冷的東西搭在他脈搏上,只聽見「咦」的一聲,一股奇妙的感覺從脈搏處循著經脈竄進體內,在他奇經八脈裏走了一圈。

「怎麽樣呀?娘。」

「你只解了他臟腑內的毒,卻不知那毒最歹毒的地方就是能竄進人的骨髓裏,癱瘓神經。他現在癱了。」

「什麼?」

「也就是廢了,再也起不來。」

「怎麽會這樣?」

無法置信、失望的聲音逐漸滲透進花朝暈沉的知覺,是誰癱了、廢了?

一股焦急的意念促使他用力張開眼睛,轉動的眼珠子勉強抓到影像,是——

「太后!」乾澀的喉頭擠出充滿孺慕之情的驚呼,也使得那影像轉向他,富含智慧的美眸朝他看來,眼中晃漾著一抹異樣。

「太后?你喊我太后?」

「太后,臣……」他還想再多說些什麼時,眼前忽然又黑了起來,接下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等到花朝再度從黑暗中回到光明已不知是多久以後的事了。

一股精純溫熱的氣流自他百會穴貫入,引導著他體內的真氣在奇經八脈裏行走,數回之後,那股熱流緩緩散去,留給他一種疲乏後的清朗舒暢感覺。

「你覺得怎麼樣?」太后的聲音傳進花朝耳內,他張開眼,便看到自幼便十分疼寵他的舅母那雙慈祥的眼睛注視著他。

「太后……」他使力想起身,四肢卻依然無力支撐身體坐起。

「我不是太后,你現在的情形也只宜躺著。」

花朝眼露不可思議,眼前的這張臉明明是太后的,為什麼她要否認?

「呵呵……他的樣子好呆喔。娘,您只說他毒入骨髓,並沒說他毒入腦髓呀,可我看他的樣子,分明腦子也被毒壞了。」

花朝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探過來看他的那雙眼,還有那鼻子、嘴巴……一整張臉,分明與記憶裏的皇帝像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是……梳著女孩家的丫髻,嬌稚的臉顏比印象中的皇帝還要年幼,一雙靈活的黑眸卻更加的促狹。

這……怎麽回事?

「梅兒,不可以說這種話。」像太后的臉對像皇帝的臉低聲斥道,然後轉向花朝。「你口中的太后是天朝的那位?」

「是。」花朝從喉頭擠出話來,訝異自己的聲音居然會如此微弱。

「岳太后是我的孿生姊姊。我從小便跟著娘姓神,由外祖父家扶養長大。身邊這位是小女仙梅,今年才十歲,是她把你救回來的。」

怪不得她會與太后如此相像,而她的女兒他梅也肖似皇帝。可是……為何他從未聽說太后有孿生妹妹?

或許是花朝臉上的困惑讓神姓的美婦覺得有必要進一步說明。

「這裏是神農穀。你還記得自己發生什麽事嗎?」

一抹恍然大悟浮上花朝眼眸,他記得,當然記得。

「晚輩花朝,家母徽音公主,是天朝皇帝的姑母。」他苦澀地說,「晚輩原是跟隨定國公應酉裏國之請助其平靖內亂,卻中了敵軍的暗算,我想,我是跌進河裏了……」

「定國公?是葉師兄對吧。令堂徽音公主既然是皇帝的姑姑,那你就是他的表哥,算算,都是一家人。我在谷外時曾風聞這場戰役的事,但沒有仔細打聽。你應該是被沖進天馬潭裏,被漩渦帶進地底伏流,才會到神農穀。你很幸運,平常人只怕一掉進潭水裏就沒命,你還能在重傷下撐到這裏來,不簡單呀。」

「晚輩是以定國公傳授的內呼吸術,才能免於淪為潭底的亡魂。」

「我明白了。不過你身中奇毒,使得你全身癱瘓……」

「什麼?」花朝震驚得面無血色,人家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為何自己反而落到癱瘓?

「你先別急著絕望。你剛才昏過去時,我與外子商量過了。洗髓功或許能除去你所中的奇毒,助你脫胎換骨。不過,在練功驅毒期間,所承受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你有信心可以度過嗎?」

「只要晚輩能恢復,任何痛苦都願意忍受。」

「好。等你體力恢復後,外子便會開始傳你洗髓功。」

花朝順著她的眼光看去,方發現房裏除了太后的孿生妹妹,及她的女兒仙梅外,還有一名男子的存在。

他坐在蒲團上休息,一壯嚴肅穆的臉容上有著看不出年齡的俊美,花朝猜想到剛才那股精純溫熱的內力有可能便是他貫進他體內的,不由得對洗髓功生出希望。

後來他才知道神農谷的穀主神留夷的夫婿姚華,十幾年前可是名動江湖的大俠,卻突然銷聲隱跡,隱居神農穀裏。

但自姚華傳他洗髓功後,便是花朝受苦的開始。

誠如神留夷之前警告過的,練功驅毒時所必須忍受的痛苦非尋常人可以忍受,若不是一心懸念千慧,使他決心不管如何辛苦都一定要回到她身邊,花朝早就熬不過去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他夜以繼日的苦練下,骨內的奇毒隨著痛苦逐漸遠去而被排除體外,癱瘓的四肢都恢復了力氣,內力更勝從前。

神留夷在確定他體內已無餘毒,便遣人送他出谷,臨行前殷殷交代,「神農穀與世隔絕,你出穀後,千萬別洩漏穀內的事。」

「連太后和定國公也不能說嗎?」

「他們呀……」她搖頭,神情頗為複雜,「你可以說是我救了你,其他事就別提了。」

「是。」花朝沒有多問,此刻他滿腦子都是返回故里見心上人的急切,哪有閒情想到其他。

帶著神留夷贈給他的盤纏,花朝來到酉裏國與天朝邊境的關卡,守將見到他平安歸來,激動得無以復加。

「侯爺能平安無事太好了。皇上先後派了三撥人馬前來搜尋侯爺下落,就連甯國公都親自來了一趟……我們以為您……沒想到……」

「你也辛苦了。」

他溫言安慰對方,並得知酉裏國的叛臣齊齊哈裏已在半年多前就被殲滅,感歎之下,回顧往事,驚覺那段九死一生、令他生不如死的六個多月,在此刻居然像眨眼般短瞬,不禁悵然若失。

但他很快振作起精神,在守將的安排下,騎乘快馬踏上返京之路。

沿途百姓夾道歡迎,地方官也熱切的想招待這位大難不死的英雄,但花朝都婉拒了。千慧在京裏一定等得很著急吧?還有母親,必然為了他的失蹤悲痛欲絕。想到這裏,花朝恨不得脅生雙翅飛回京城。

他急如星火地趕路,終於抵達京城,朝日門內奔出了兩位至交——岳翕與戴玥,三人重逢,激動地抱在一塊。

「你知不知道大夥兒都以為你死了?只有皇上不死心,一直派人到酉裏國搜尋。」嶽翕說。

「我跟嶽翕都各去了一趟,令伯父甯國公還冒險潛進天馬潭裏,差點被險惡的漩渦給卷走,更確定你不可能生還,可如今你活著回來,到底是怎麽回事?」戴玥驚奇地問。

「說來話長。」事關神農穀與世隔絕的秘密,花朝又答應過神留夷,不願多說,連忙轉移話題。「我想先進宮看我娘。」

「徽音公主因為你的失蹤而大病至今未愈,你的確應該先去看她。」戴玥微一頷首,俊臉上掠過一抹古怪。

「我娘她……」

「花朝,你放心吧。」嶽翕安慰他,「前日皇上就接獲你平安歸來的消息,徽音公主知悉後,病情好了大半。走,不僅令堂在等你,皇上、太皇太后也都翹首盼你歸來,快回宮吧。」

「好。」

在兩位好友的陪伴下,歸心似箭的花朝回到了自幼生長的宮廷,算算他離開這裏將近九個月,金殿玉階、銅柱丹墀依稀是離去時的模樣,只是他離開時是春天,這時候卻是冬季,觸目所及,皆是林木蕭瑟,不復春季時繁花競豔的熱鬧,心頭有些傷感。

但這些傷感全在見到家人時被拋到腦外。

眾人都擠在天籟宮等待著他的到來。

近九個月來的生死茫茫,不管是徽音公主、太皇太后,還是皇帝,見到花朝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在確認了他不是迷路的魂,而是真實的活人,積累了好幾個月的悲痛讓他們登時崩潰,抱住花朝痛哭失聲。

那些眼淚是悲,也是喜,更是對花朝的愛,好不容易在旁人勸慰下,抱頭痛哭的人兒收拾淚水,接著七嘴八舌的詢問花朝是怎麽逃離劫難的,又為何拖了這麼久才回來。

花朝簡要地將自己當時受傷的情形說明一遍。

「救你的人是朕的姨母?嗯,朕年幼時,母后曾跟我提過姨母的事,還說我外曾祖父行事隱秘,所住的神農谷連她都沒去過,倒是在谷外和姨母見過面。」

「就連我出谷時,也是在蒙住眼睛的情況下。等眼睛布拿下來,我已經在往酉裏國大城的路上了。」花朝倒沒有說謊。

「看來,想藉著朝表哥尋到姨母下落是不可能了。」皇帝歎氣道。

「嗯。」花朝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在確認母親與外祖母身體無恙後,苦苦壓抑在心底的相思便不由自主地揚起,一顆心早就飛向別處去了。

皇帝將他的浮躁全都看在眼裏,嘴角浮起神秘笑意。

「朝表哥要不要去坤玉宮一趟?慧姊姊在那裏等你喔。」

「啊?她也在宮內?」花朝喜出望外,以至於沒追問何以千慧會在坤王宮等他。

「嗯。朝表哥快去吧。」

「臣告退。」花朝胡亂地行了個禮,迫不及待地奔出天籟官。

「朝兒……」坐在床榻上的徽音公主來不及叫住他,秀眉蹙緊。

這樣好嗎?她懊惱地瞧向皇帝,後者顯然是興奮過了頭,壓根兒沒想到有哪里不對勁。

☆☆☆

坤玉宮一向為皇帝的貴妃居住的官殿,但由於前任皇帝明帝感念他的皇后數次以命相救的深情,立誓不納嬪妃,現任的開新帝仍年幼,尚未大婚,是以坤玉宮應該是閒置的。

這個想法在花朝心里根深柢固,當然,坤玉宮再怎麽說也是後宮一個重要處所,宮人自然會定期打掃,可是……眼前的這座宮殿不僅是被定期打掃而已,熱鬧輝煌的模樣倒像是有什麼貴人進駐似的。

環繞著宮殿的園林景致顯然經過一番精心整理,即使是深冬時節,依然可見古木婆娑,草香泉漬。

掩映在林木間的亭臺樓閣非但不顯得殘破,甚至可以說得上金碧輝煌。留守的宮人也比花朝想像的多,他一踏進坤玉宮範圍,便被人認出,宮人們有的興奮的向他行禮,還有人大聲朝裏喊:「東甯侯駕到。」

「東甯侯駕到……」

一聲一聲的往裏通傳,害他差點以為自己是臨幸嬪妃的皇帝了。

這是怎麽回事?

千慧在哪里?坤玉宮又是何時變得這麽熱鬧的?

難道皇帝大婚了?或是納了貴妃?

後兩個意念對花朝是不可思議的。

雖然剛才謁見皇帝時,發覺他身材抽長了不少,但眉眼間的純真依然是自己所熟識的小表弟呀。算算他今年不過是十三歲,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怎麽可能會成親?

悶著滿肚子的疑問,花朝往裏走,然後一陣雜遝的腳步聲傳來,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到一群宮人簇擁著一名華衣麗人朝他走來。

她,頭戴鳳冠,梳著貴婦髻,秀麗的鵝蛋臉上有著他記憶鮮明的五官,但那模樣、氣質竟讓他覺得陌生。身上那襲色澤鮮豔、繡有紋飾的黃袍在溫和的冬陽照射下金光閃現,刺痛了他的眼。

「朝……」

一聲發自靈魂深處的深情呼喚,很快使得陌生、刺痛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花朝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迎過去,千慧也甩開從人飛身奔向他,引起身後的宮人一陣驚呼。

「娘娘,小心呀……」

震驚猶如五雷齊鳴,花朝只覺得耳內轟轟作響,全身血液倒流,四肢冰冷。不可能的,一定是他聽錯了,聽錯了……

「朝……」

重逢的驚喜沖昏了千慧,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打從他生還的消息傳回京,她便按捺不住立刻見到他的衝動,急於證實他的歸來不是夢、不是幻,而是真真實實的存在。

雙臂緊緊摟住他結實的臂膀,觸手的溫暖填補了內心聽聞他死訊時,硬生生被掏空的空虛。他真的回來了,在經歷了兩百多個日子的生死不知後,在經歷近九個月的相思煎熬後,他終於回到她身邊!

「朝……朝……」她忘情地呼喚他,雙手不由自主的在他臉上、身上摸索著,彷佛只有藉著觸摸他,才能確定他回到她身邊。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眸,但她不在乎,只要他還活著,回到她身邊,她什麼都不在意。

花朝猶疑地伸手為她抹去淚水,指尖碰觸到的熱淚幾乎要灼燙了他,接著看進那雙水光迷離的眼眸,混合著喜悅的強烈情感源源不絕的從那裏投射出來,彙聚成一道溫暖的潮流衝擊著他因先前的震驚而冰凍住的心。

一定是聽錯了!

他釋然的牽起嘴角,然而,疑慮像灰雲一樣籠罩向他。

花朝攏起眉,眼中的溫暖冷卻。

「他們喊你什麼?」

「朝……」

千慧眼露迷惘,見到他的歸來,她整顆心都專注在他身上,哪理會得「他們」喊她什麼,「他們」又是指誰呢。

「他們喊你什麼?」

千慧臉上的困惑看在花朝眼中,卻成了無法面對他的心虛,憤怒與遭到背叛的情緒沉重地壓上他心頭,登時怒火攻心,頭昏腦脹了起來。

「他們喊你什麽?回答我!」

無法忍受她的沉默,花朝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強烈的噁心感覺讓千慧一時無法回話,只隱約察覺花朝必然是誤會了什麼,她心急如焚,想要解釋,可是腹內的酸楚洶湧的翻騰上來,堵住了喉頭。

「惡惡……」

「娘娘!」

「東甯侯,你放開娘娘呀,娘娘懷了身孕,受不住你這樣的!」

宮人們驚慌地圍過來,膽大一點的伸手想要拉開花朝,膽小些的便只能急得乾瞪眼。

「身孕」兩字青天霹靂地打向花朝,他後知後覺地看見千慧腹部的隆起。天呀!

花朝驀然用力推開千慧,眾宮人邊驚叫,邊七手八腳的攙扶千慧。

「娘娘,娘娘……」

「朝……」

突然被推開,雖然有宮人及時扶住,千慧腹部仍一陣絞痛,但她仍一心掛念著花朝,卻見他一步步後退。

花朝太震驚了,而接續著震驚而來的刺痛比起驅毒時承受的痛苦還要教他難以忍受。那時候有兩人刻骨銘心的情意在支持,此刻卻只有遭到背叛的傷痛殘酷的淩遲他。

「不!」他發出淒厲的叫喊,那聲音粗啞漫長,聽得人頭皮一陣發麻。

「朝……」千慧忍住疼痛站起身,想要走向他的腳步卻被他眼中射來的怨恨阻擋,臉色倏地發白。「不要……」她搖頭,不確定自己要求的是什麽,只知道她不要他怨恨她。「你聽我說……」

但花朝沒留下來聽她的解釋,當他的那聲叫喊只剩下嘶啞的餘音,他踉蹌地轉身狂奔出坤玉宮。體內因遭到背叛而起的憤怒讓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不知道如果繼續待下去,會做出什麽事來。

他不斷地跑跑跑,將千慧的聲聲呼喚、宮人們的焦急喊聲全都拋在身後,彷佛背後有鬼魅在追他。

是的,的確有鬼魅在追趕他,那是嘲弄他相信愛情、相信手足親情、相信世間一切美好真情的鬼魅!

無聲的私語自逝去的、再也回不了頭的過去朝他耳邊幽幽吹噓——

……我屬於你,會在這裏等你回來……等你回來……我等你……

那些誓言都還在耳邊迴響,像纏綿的春情仍有撩動他心的能力,但擺在眼前的事實——她的背叛,卻無情地毀了他的夢、他的心。

眼前一片黑暗,儘管冬陽仍溫情地普照大地,花朝的感情世界卻已進入永夜的嚴冬,再也沒有春天。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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