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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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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雙 -【擁妻自重(護妻聯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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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誰不知道你家姑娘矜貴,我不過是想要借她的及笄之日,由她出面幫我邀請一個人。”

    聞言,蔣又連那高懸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但好奇心被提了起來,一時忘了方才的驚嚇又吊兒郎當地道:“喲,這麼大費周章的是要請誰呢,莫非要請你未來的娘子?”

    “正是。”楚元辰驀地正襟危坐,回得一臉認真。

    蔣又連驚得目瞪口呆,他發誓,他真的只是開玩笑,沒想到楚元辰竟然就是這麼個打算。

    不過短短不到兩個時辰,他發現他好像從來沒有瞭解過楚元辰。

    打從認識元辰到現在,哪見過他想著哪位姑娘,就連那時他那短命的妻子嗚呼哀哉的時候,他的臉色平靜得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可如今才遠遠的見了沐修塵一面,他又立刻想方設法的想見她第二面?

    一見鍾情這種事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也不可能發生在穆王的身上!

    沒理會蔣又連那見了鬼似的神情,決定離京前要再見沐修塵一面之後,楚元辰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往上彎,便是連他頰上的那道疤仿佛都柔和了不少,眸底的冰寒,好似也因此融化了。

    由於是秘密潛入京城,自然不能大張旗鼓,好在了無或了言都是能幹的,在他進京前就以富商的身份買下這個莊子,讓他不用彆彆扭扭的躲在京城。

    要怎麼樣才能見到沐修塵這個問題,既然已經扔給了蔣又連,他便可以悠哉悠哉的去跑馬了。

    處理完一天的庶務,方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守門的丫鬟連忙打起了水紅色門簾,屋子裡四角都用青花銅盆盛放了冰塊,貼身伺候的丫鬟也連忙取過扇子趕緊過來給方氏?風。

    方氏才坐下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一抹纖細的身影在婢女的簇擁之下進了院子,還不等守門的丫鬟通傳,直接進了花廳。“娘!”

    沐婉娟身材高挑,窈窕婀娜,上身穿著一件湘妃色百花對襟褙子,下著十二幅的月華裙,梳著雙飛髻,髻上別無他物,只簡單插著一支翠玉長簪,雖然衣著素靜,卻透著一股優雅。

    剛才從府外歸家,她趕緊打理好自己,連喘口氣喝杯茶都沒有,便急匆匆地來到她娘的院子。

    一見女兒,方氏原本因為暑氣而有些窒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她連忙起身將女兒給摟進了懷裡,仔仔細細地瞧著,就怕她出去的這一天一夜哪裡磕著、碰著了。

    “有朱嬤嬤陪著,倒是沒怎麼嚇著,只是一直擔憂著聖旨一事,夜裡睡不著。”沐婉娟倚著娘親撒嬌,聲音嬌滴滴的,宛若黃鶯出穀。

    即便明知娘親能接自己回來,事情應該是解決了,可是沒有得到一個確實的答案,她仍舊憂心忡忡。

    輕柔地來回撫著女兒的背脊,方氏自是知道女兒在憂心什麼,連忙安撫道:“女兒啊,你就別再擔心了,這些日子你就安心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裡準備明年的選秀,其他的事自然由母親處理。”

    聽到娘親肯定的語氣,沐婉娟知曉自己逃過了一劫,心下歡悅之際,免不了又想到那一樁隱憂,連忙又問道:“娘,我一回來便聽說了,沐修塵那丫頭成了咱們府裡的嫡長女,還要依著聖旨嫁到西北的穆王府成為王妃,老夫人還答應照著我的分例替她準備嫁妝,娘就不怕她到時翅膀硬了……”

    有些話沒說透,但方氏自是懂得女兒的意思,打從祖譜上的大爺夫妻走了之後,沐府雖然接回了沐修塵,卻奪了她沐家嫡長女的尊榮,將她圈在芳菲院,除了基本的吃穿用度之外,便放任她不管,這回推了她出去替嫁,但凡是人,面對這種狀況,沒有人心中會沒有怨氣的。

    這一點方氏自然也考慮過,她淡淡一笑道:“以你的分例準備嫁妝那是給皇家的臉面,更何況這幾年關於穆王殘暴的消息可沒消停過,要知道前穆王妃可是沒撐過一年,那可也是個大家閨秀,琴棋書畫、針黹中饋,哪一樣不是好手,如此出色的姑娘,還不是就這樣死在了穆王府,你覺得就沐修塵那樣不知進退、怯怯懦懦的小白花真成了王妃,又能活多久?”她的語氣帶著森森的涼意,仿佛在她的心裡,沐修塵就是一個即將不久于人世的人,沒有半絲的血脈親情。

    面對娘親這樣的態度,沐婉娟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因為她打心底討厭沐修塵。

    不說她的存在佔據了沐家嫡長女的位置,就說她那張精緻的五官、清淡的氣質,還有對任何事都好似不在意的眼神,無一不教她嫉妒憤恨,尤其是那回她受傷醒來之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再也不對她惟命是從,讓她更加憎恨。

    所以當她得知聖上竟然下旨將她賜婚給穆王,她便想出了李代桃僵的方法,讓娘親和姨娘幫著她完成。

    她不僅要逃離皇上的賜婚,還要看著沐修塵陷入那萬劫不復的境地,沐修塵不是很喜歡搶她的東西嗎?這一回,她就讓她搶個徹底。

    “但凡事總也有意外,若是她真的使出什麼狐媚之術,勾得那穆王的心,又該怎麼辦呢?”

    見女兒考處事情周詳,連這種細微處都想到了,方氏很欣慰地拍了拍她那又白又嫩的手背,說道:“放心吧,母親怎會漏了這一節,她這一嫁出去,許是說不上是刀光劍影,但是總有不大不小的坎兒在等著她。”

    話沒有說得很仔細,但方氏能在沐家這種名門望族裡坐穩掌中饋的位置,她的心思和手段自然是縝密的,反正那個孤女本就是無人護著的,就算她遠在千里之遙,若是她敢生出任何心思,她都有把握能置她於地,再說了,穆王府的老王妃可也不是好惹的人啊!

    “娘,若她真敢生了旁的心思,就要毫不留情地掐死她,若不是她那不要臉的爹娘,她也不能占了女兒嫡長女的身份。”沐婉娟原本清麗的面容,驀地添了幾許陰狠。

    但凡是她的東西,從來不容許旁人染指,沐修塵既然想做沐家嫡長女,她就要她因沐家嫡長女這個身份而死。

    夜半。

    一聲悶雷在黑漆的夜空響起,沐修塵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入耳的是瀟瀟雨聲,她久久不能回神。

    守夜的紅殊也醒了,她手腳麻利地披了外衣,跋了鞋子,把微啟的窗給關上了。

    沐修塵從幔帳中探出頭去,問道:“什麼時辰了?”

    紅殊聞聲,趕忙幾步走到了榻旁,笑道:“姑娘,奴婢也是聽著落雨了才起來關窗,現在還迷迷糊糊的不知時辰,不過瞧著這天色,應是快到寅時了吧!”

    心裡頭有事,再加上方才已經歇了一覺,沐修塵現在覺得思緒清明,倒是半點兒睡意都沒有。

    打從在那個夢境中醒來之後,她便很少有睡不著的時候,今日的失眠應該與昨日鎮國公府的長女蔣又玫下帖給她有關吧。

    皇上賜婚的消息傳開了,她的存在在豪門貴胄之間引起了一陣波瀾,也因為她從來不曾出門和其他千金貴女交際,所以總有好事才會好奇她的模樣,又或者想知道這個即將在西北穆王府香消玉殞的可憐姑娘到底是何模樣,所以這兩日遞來指名給她的帖子總共有一整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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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5 00:45: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當然,這些帖子最後都到了沐老夫人的手裡,在他們眼中,她還是那個任由他們捏圓捏扁的受氣包,不過沐家的一切對她來說早已不再重要,她既不視他們為血親,自然不在乎他們對她的種種冷遇。

    捏著手中那張沐老夫人已經應下的請帖,沐修塵原本百思不得其解,她與鎮國公府的人素來不相識,蔣家小姐及笄這種盛事又怎麼可能給她下帖子呢?但後來她腦中精光一閃,心頭不由得泛起了一陣希冀。

    是他嗎?

    若是她記得沒錯,蔣家大小姐的兄長蔣家三郎向來與楚元辰有著好交情,莫非這張帖子是她的王爺藉著楚家送到她手裡的?他想見她嗎?

    想到這裡,沐修塵的心跳驀地亂了節奏。

    自從在那場夢境之中轉醒過來,沐修塵雖然外表看起來安安靜靜的,其實每每夜深人靜之時,她都忍不住扳著手指數著日子。

    她很想很想見他!

    所以,當她發現這張鎮國公府的帖子送到她的手上可能有他的手筆之後,她原本平靜的心就再也平靜不下來,不僅無法再安然入睡,反而捏著帖子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邊看著,一邊想著那讓她眷戀不已的過往——

    以前的她個性膽小怯懦,再加上沐婉娟幾次找來,說著穆王有多麼的殘暴,做了多少人神共憤、令人髮指的壞事,讓她更是宛若驚弓之鳥,等她千里遠嫁,才進了穆王府,王府中的老王妃步步進逼,而那毀了顏面的楚元辰雖有心相幫,可她一瞧見他那帶疤的臉,就想起沐婉娟所說的話,心生驚懼又無法收拾情緒,一來二去,夫妻感情便漸漸清淡如水了。

    若非最後他拼著力,期望為她求得一條生路,她也不看出那個表面上兇惡不羈的男人,其實有一番最柔軟的心思。

    所以,她在被逼死的最後一刻,腦袋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若能夠重來一次,她必不再辜負他的一片真心,結果老天爺當真開眼,讓她重生回到出嫁前。

    想著想著,沐修塵眼眶一熱,距離她可以到他身邊的日子愈來愈近了,她的腦海中浮現了他那張帶著猙獰疤痕的臉龐,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心窩便是一陣陣的熱,她眷戀地撫著親手繡的鴛意錦被套,仿佛溫柔地描繪著他的眉、他的唇……若那真是他的意思,那麼她便不必帶著愈發深濃的期盼數著日子了。

    她傻愣愣的想著,直到紅殊起身的動靜驚醒了她,她這才發現從乍醒到現在,自己竟然已經發愣了兩個多時辰,她不由得苦笑,倒還真是傻了,竟然魔怔似的想著他。

    但…魔怔又如何,她樂意!

    任由紅殊伺候梳洗,更衣梳頭,這才妝點好自己,耳邊已經響起了陣陣的腳步聲。

    紅殊也是個機靈的,連忙幾步搶至門簾外,揚聲朝著沐婉娟一福請安。

    來得倒是快,沐修塵再次轉向鏡子,瞧著了眸底還來不及褪去的烏青,也不急著掩飾,只是微微抬頭,看向讓丫鬟婆子簇擁著進門的沐婉娟。

    望著那渾身上下散發出雍容華貴氣勢的沐婉娟,雖然那賽天仙的臉上閃著殷切的笑容,可沐修塵卻沒有絲毫被蠱惑。

    當年,沐娩娟的笑容比如今的更盛百倍、千倍,但笑容後頭的刀子可沒少往她的身上刺。

    “姊姊,瞧你臉色怎麼不太好呢?”

    她獨居在芳菲院這幾年,沐婉娟肯紆尊降貴地踏進芳菲院的次數,只怕一隻手都數得出來,如個,她看著沐婉娟眸中揚起的興奮,就知道她是一心來給自己添堵的,過去的自己就是在她那名為關心的恐嚇給嚇得六神無主。

    面上不動聲色,沐修塵急急地起身迎上前去,嘴裡還細聲細氣地說道:“大小姐怎麼來了,快請坐吧!”宛若沒聽到沐婉娟那聲細細的姊姊兩字,沐修塵對沐婉娟的稱呼一如既往。

    沐婉娟也不覺得尷尬,假裝熱情地步上前去,曲膝就朝沐修塵一福。“姊姊大恩,以後莫要喊妹妹什麼大小姐的,姊姊可是沐家嫡長女,如今喊我這一聲大小姐,若是傳了出去,沒得惹人笑話。”

    “大小姐……你這是做什麼?”沐修塵像是被她的舉動嚇著了,結結巴巴地囁嚅道,雙手還不忘連忙扶起沐婉娟。

    “姊姊,說了別喊我大小姐了,要是讓人聽了傳出去,只怕會為沐家惹來滅頂之災。”臉上依然帶著笑,但沐婉娟的語氣已經帶了點不耐煩。

    若不是她娘讓她在沐修塵出嫁前,稍微改善一下關係,她真的很不想來芳菲院,也不知怎地,沐修塵的性子變了,總是這樣清清淡淡的,讓人抓不住心緒,她一瞧著她那大大方方的模樣,就覺得心裡一陣煩躁。

    她只能靠著想像沐修塵在成為穆王妃後要吃的苦頭,像沐修塵這種沒有強而有力的娘家支持的女人家,一旦嫁進王府,只怕不出一年就會被吃得連渣都不剩,她才能夠繼續維持笑容,與沐修塵做出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樣。

    “這……”沐修塵露出一抹有些不知所措的尷尬笑容,一雙手仿佛不知該任由沐婉娟握著,還是該收回來。

    瞧著她那局促的模樣,沐婉娟長歎了一口氣,狀似憂心萬分的說道:“瞧瞧你那綿軟的性子,這樣我又怎麼放心讓你隻身一人嫁到穆王底呢?”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眸心快速閃過一絲嫌惡。

    若非主沐修塵對沐婉娟有著很深刻的瞭解,只怕也會被她臉上那暖暖的笑容和關心的言詞給糊弄過去。

    但她不動聲色地隨著沐婉娟的拉扯,兩人坐到了暖炕上,由於中間隔著一張小幾,所以交握的手也隨之鬆開。

    等到紅殊上了茶,沐婉娟只是一個眼神,就讓那些垂手侍立在下的丫鬟僕婦們退得一乾二淨,只剩紅殊還傻愣愣地站在那兒,等著聽自家主子吩咐。

    本來就有些不耐的沐婉娟見沐修塵遲遲沒有把紅殊遣離,她閉了閉眼,試了半晌,好不空易稍微平復對沐修塵的不耐煩,才溫柔地開口道:“姊姊,妹妹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些掏心話呢,你看……”

    當沐婉娟的眼神落在紅殊的身上,沐修塵這才如夢初醒般,揮手將紅殊遣了下去。

    “瞧瞧,又生分了不是,你該喊我妹妹的。”

    “是……妹妹。”既然人家堅持,沐修塵又怎麼好意思不遵從呢?更何況,她知道自己一聲妹妹,能讓沐婉娟噁心個半天,既然她自個兒送上門來,她不噁心噁心她,實在對不起自己。

    果真,聽到了那聲妹妹,沐婉娟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還得深吸了口氣,這才能穩下心情,繼續假裝情深意切地說道:“姊姊,這回也是難為你了,那穆王雖然位居高位,可個性一向殘暴瀑,如今又是續弦,若不是祖母執意,妹妹又怕祖母太過憂心於我傷了歲壽,這才只能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祖母和爹娘已經答應我了,這次給你陪嫁的嫁妝一定豐厚,必不至於委屈了你。”

    “嗯,多謝妹妹。”低下頭,沐修塵輕應了一聲,便又像是個鋸了嘴的葫蘆,什麼都沒說。

    “姊姊若是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儘管告訴妹妹,妹妹一定會為你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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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沐修塵心中嗤笑,但仍是低著頭,囁嚅地說道:“姊姊只怕去了穆王府丟了咱們沐家的臉,祖母不總說我只是占了嫡長女的名分,卻沒有絲毫做大姊的風範嗎?”

    “怎麼會,那是祖母氣糊塗時說的話,姊姊莫要放在心上,若是姊姊真的憂心,不如妹妹將芳連給姊姊……”說到這兒,沐婉娟將芳連喚了進來,接著又道:“芳連向來是個知事的,若是由她陪著姊姊去王府,定能幫助姊姊在王府站穩腳跟的。”

    此話一出,原本垂手恭立的芳連驀地一僵,但隨即又釋然,想起昨日沐婉娟交代她的話,芳連對這個前主子再也沒有半絲的依戀。

    “這怎麼能行,芳連可是妹妹用慣了的,這麼給了我,祖母和二嬸母只怕要不高興的。”沐修塵有些受寵若驚地急急推卻。

    沐婉娟在沐家素來集萬千寵受於一身,說一不二,少有人敢拂逆她的意思,父母、祖母也多疼寵她,也少有不依著她的時候,所以聽到沐修塵不識相拒絕,她的語氣不免變得有些生硬,“怎麼就不能行了,這事我自會稟告祖母和母親的,你瞧,我這都將芳連的賣身契給姊姊帶來了,妹妹當真是一心希望姊姊能在王府裡過得好些,一筆總寫不出兩個沐字,咱們是姊妹,自該互相幫襯的。”

    沐修塵狀似因為沐婉娟這番情深意切的話而有些愣住,呐呐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狀,沐婉娟在心中嗤笑,不願再與她多做糾纏,便將那身契一股腦的塞進她的手中,嘴裡還急急的說道:“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姊姊若是再推辭,就是沒有真心將妹妹當做至親了,又或者你這是擔心芳連只對我忠心?”

    “姊姊哪能這麼想,既然拒絕會惹得妹妹這樣不快,那……好吧!”沐修塵很是盛情難卻地收下了身契,既然人家這麼迫不及待的送個人來給她使喚,她若不收,倒顯得不近人情了。

    沐婉媚笑得意味深長,眼見自己終於達成了此行的目的,她也不欲在這個簡陋的院子多留,便藉口等會兒沐修塵還要出門、不多打擾的體貼話話,便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而望著眼前的芳連,沐修塵並未多說什麼,逕自步入了里間,芳連乖覺地跟了上去。

    讓紅殊和芳連伺候著自己換了身衣裳,沐修塵便去了沐老夫人的院子請安,畢竟今兒個是她頭一回出府參加別府的宴會,而且鎮國公府只邀了她,並沒有邀請沐婉娟,所以她相信沐老夫人應該有很話想要敲打敲打她。

    想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祖母,沐修塵淡淡的一笑,一點也沒有以往那種惶惶不安,心頭是一片平靜。

    現在起,她要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個看似殘暴不仁,但其實最是溫柔的他。

    這一回,她要抬頭挺胸,驕傲的與他並肩,任何想為難他的人就是她的敵人,而過去的經驗告訴她,對付敵人,從來不需要手軟。

    一輛馬車緩緩地從沐府的大門駛了出來,原本懶洋洋斜倚在軟墊上的沐修塵一等馬車到了大街上,就迫不及待地撩開了簾子的一角,興味盎然地瞧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和兩邊熱鬧的商鋪。

    隨侍在側的芳連對於她這種完全不符合大家閨秀的舉動皺了皺眉頭,幾經思忖,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勸道:“大小姐這樣的舉措若是傳了出去,只怕于名聲有礙,不如……”

    “我要名聲做啥?”沐修塵看向她,眉頭微微一挑。

    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知道沐婉娟為何將芳連這個左右手送到她身邊,那是為了隨時想要拿捏住她,而她收下芳連,也不過是為了不想在這個關頭惹出事情來,到時為了一個丫鬟讓她的親事再興波瀾,那不是得不償失嗎?

    只是她沒有想到,芳連從剛剛到現在,竟沒有表現出一絲的不甘願,甚至還和紅殊一樣盡心盡力的服侍她,現在居然還願意冒著惹她不高興的可能糾正她的行為,她還以為芳連會巴不得多找些她的錯處,等到回府後好回沐婉娟加油添醋說上一番,討討功勞什麼的。

    想到這裡,沐修塵心中頓時起了一陣的好奇,她放下簾子,一雙水燦的眸子直勾勾地望著芳連,卻不說話。

    芳連那原本忙著泡茶的雙手驀地頓在半空中,垂眸不語的靜默了好一會兒,再睜眼時,突然朝著沐修塵跪了下去。

    沐府的馬車自然也是講究的,位置寬敞不說,還鋪著一層厚厚的軟墊,跪著膝蓋不痛,可芳連這一跪,不只是沐修塵有些吃驚,就連紅殊也手足無措。

    雖說紅殊拿的是沐修塵院子裡大丫鬟的分例,可其實以前主子在府裡日子過得艱難,連帶著她也是被人踩著的,養成了她有些怯懦的個性,對於芳連這種主子身愛得寵的大丫鬟,自然是仰望著的。

    “這是怎麼了?”驚詫過後,沐修塵鎮定的問道,仿佛沒看到芳連這突如其來的一跪。

    “芳連這麼做其實是想向大小姐表忠心的,奴婢既是個奴婢,自然知道只有主子好了,奴婢才會好的道理,奴婢向來是個知本分的,既然二小姐將奴婢給了大小姐,奴婢就是大小姐的人了,但凡有所差遣,莫敢不從,斷不會人在曹營心在漢,算計著大小姐。”

    沐修塵說不驚訝是騙人的,芳連若是個有算計的,壓根就不該在這個時候表忠心,因為她應該心知肚明自己無論如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信任她,可她卻這麼毫無芥蒂的說了這番話,為什麼?

    “若你真是守本分的自不需要用言語來表示忠心,你向來聰明,該知道這樣的道理,卻還是這麼做了,為什麼?”

    在等待芳連回答的同時,沐修塵端起了方才芳連奉上的茶,輕輕的用蓋撇去茶沫,轉瞬間茶香在她的唇舌之間兜轉著,她微閉著眼,享受著那香茗的滋味。

    “因為奴婢不想折騰一輩子,而且奴婢心裡,其實是恨著二夫人和二小姐的。”

    若說前一段話讓沐修塵驚訝,後面這一段話就是讓沐修塵極為好奇了,她抿唇不語,只是了挑眉,用眼神示意芳連繼續說下去。

    “奴婢的娘前一陣子過世了,在她病著的時候,二小姐不只一次告訴奴婢,只要奴婢好好替她辦事,她必會使人好好照顧我母親。”

    “醫藥難救無命之人,你因此心中憤恨,並無道理。”

    “若是二小姐或二大人當真為我娘延請過大大,奴婢心裡自是不敢怨尤,可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卻連那點兒銀子都捨不得,欺瞞奴婢為她效力……我娘最後死的時候瘦得像把柴,說是貧病交迫也不過分……”芳連話未竟,淚先流。

    只要一想到她傻傻地相信二小姐會替娘親延醫,便一心待在二小姐的院子裡努力做著差事,就連輪她放假時,她也不敢回家瞧瞧娘親,怎曉得到頭來,她娘孤苦一人生生地熬死在病榻。

    她原是不敢恨,可就在昨夜聽了二小姐要將她送到大小姐的身邊替她打探消息時,心裡頭的恨意如同雨後春筍般瘋長著,直到今日二小姐全然不顧念她忠心耿耿伺候了十年的情分,轉手就將她送給了大小姐,那恨終於排山倒海而來。

    像二小姐這樣,先是不遵守諾言,後又隨手便能將她送給他人的主子,又怎還能妄想要她的忠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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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聞言,沐修塵不禁愕然,雖然厭煩於沐婉娟那種蠻橫塞人的舉動,但其實她也不是那麼在乎,反正她想謀劃的已經成功,以宅子裡幾個受過她娘親恩惠的下人為例,讓沐婉娟心中恐懼地逃出了沐家,也讓沐老夫人定下她為代嫁人選。

    原本,她以為目前能做到這些便已足夠,卻沒想到竟然意外得來了芳連這顆棋子。

    芳連是否得用,目前她還無法確定,但若是芳連這顆棋子用得好,應能減少一些沐家對她的戒心。

    想到遠嫁到西北後自己要面對的困境,若是芳連真的可用,或許她能少些腹背受敵的險境。

    雖然曾經歷過被親人背叛的痛,可沐修塵並不想時時以猜忌之心待人,既然芳連願意如實以對,她不介意先試著用她,只要用時多點心眼,倒也不必憂心會被一個丫鬟陷害。

    “你先起來吧,對你,我只有一句話說在前頭,你們這些丫鬟,但凡忠心於我,我必許你們一個好的未來,可若是不忠,就別怪我心狠了,輕笑的下場你們可要記清楚了。”

    她的話,讓紅殊的臉色一僵,在這一刻,她再單純也能覺出自家主子的行事作風與往昔完全不同。

    想到前陣子主子磕破了頭,昏迷了許久,便連大夫也說只怕熬不過,沒想到主子不但醒了過來,個性還從原本的膽小怕事,變成了如今這種萬事成竹在胸,便連面對沐老夫人也不會微微發顫的模樣。

    眼前這個人,還是原本怯懦不爭的大小姐嗎?

    “姑娘,奴婢還有一事要說。”

    “嗯,你說吧。”

    “奴婢覺得大爺和大夫人的死因只怕並不單純……”

    在馬車的搖晃中,芳連緩緩地述說著她覺得可疑的地方,比如伺候大爺的奶娘在她們扶靈回京後,沐老夫人就賞了她一筆厚賜,便連兒子也去了奴籍,還考上了功名,又藉著沐家的勢力謀得一個小縣官的官位。

    聞言,沐修塵眼神一眯,久久無法言語,若芳連的懷疑是真,只怕沐家欠她的就不只是一生的孤苦而已了。

    在皇上賜婚以前,沐修塵這個名字其實不曾出現在任何的宴會場合之中。

    這是頭一回,沐修塵以沐家嫡長女的身份受邀參加鎮國公府嫡長女蔣又玫的及笄禮,既是鎮國公的掌上明珠,來參加的自然也都是身份地位貴重的夫人小姐們。

    這群貴夫人或是世家小姐,沐修塵一個也不認得,所以在被接進了未嫁小姐們待的花庭之後,也沒有人過來理會她,但是那些細細碎碎的指指點點卻是少不了的。

    但她一點也不在意旁人的議論,一雙水眸悄悄地環顧著四周。

    雖然心裡明知道就算楚元辰的性子再怎麼狂妄,也不可能如此大剌剌地來到這左一撮、右一堆,眾多雲英未嫁的姑娘們待的花庭,她仍無法控制有著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有沒有錯,但她真心希望能看看他,就算一眼也好,所以坐了沒多久她便有些坐不住了,藉口更衣,逕自出了花庭。

    不過這鎮國公府的規矩森然,她才一走出花庭,便有守在四周的小丫鬟上前來詢問她是否有什麼需要。

    沐修塵只好說她想要四處逛逛,請小丫鬟帶路,跟著小鬟繞了一圈,她又以想要清靜清靜為由,將人給打發了。

    等到身邊只剩對她言聽計從的紅殊後,沐修塵這才左右瞧了瞧,等見到花庭後面不遠處種了一片墨綠的竹林,她便緩緩地踱了過去。

    她心裡盤算著,若這鎮國公府的請柬是依著楚元辰的要求發的,他若想見她,最好的地方就是這片竹林了。

    離著待客之處不遠,而且那片竹林茂密幽深,一般世家小姐敢進去的只怕鳳毛麟角,的確是幽會的好地方。

    來到竹林口,紅殊見她毫不遲疑的就要逛到竹林裡去,膽小的她不免有些掙扎,猶豫著想要開口阻止,但此時的沐修塵哪有心情理會她,仍舊直直地往前走去,紅殊沒有辦法,跺了跺腳後連忙跟上。

    隨著主僕兩人愈深入竹林,沐修塵的心也跟著往下沉去,她都已經置身在竹林的深處,卻還是沒有看到她想見的那個身影。

    濃濃的失望籠罩著她,讓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猜錯了。

    幽幽一聲長歎,心知自己不能離開花庭太久,否則會引來他人的注意,現在的她除了揣著滿心的失望離去,其他的什麼都不能做。

    可就在轉過身的那一瞬間,沐修塵愕然地頓住了步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來時路上,那個用著不羈的姿態斜倚在竹叢旁的他。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方才她分明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

    思緒一片紊亂,但她仍貪婪地瞧著他,夏日碧染的天空上,豔陽金色的光輝穿過竹葉灑落,如同一層金色的輕紗披在他身上,那頎長的身子如同一抹生長在林中的松柏,勁拔而挺直,一襲淺紫色的長袍裹在身上,流水般的線條勾勒出他那極好的身姿,就算他的左臉頰被一道粗粗的疤痕劃過,宛如美玉之上有了瑕疵,可是在她眼中,那疤痕完全掩飾不了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傲氣與貴氣。

    望著這樣的他,沐修塵的眼眶泛起了一股酸澀,但她卻連眨眼都不敢,就怕一錯眼,再也見不到他了。

    “你……”其實楚元辰讓蔣又玫下帖,本意也是想要見見她,所以他早就看好了位置,剛剛才想著要遣個小丫鬟去把她引來,誰知道她自己就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而且她闖進來不打緊,可這麼直勾勾地瞪著他看,是怎麼回事?

    雖說他本身就是個混不吝的,萬事不怕,就連在當今皇上的面前,也能嬉皮笑臉,偏偏在她那種目光下,他有種坐立難安的不適,為了掩去古怪的感覺,他只好將張牙舞瓜、冷情冷面的一面表現出來。

    “我說你這姑娘也太不知羞,怎麼這樣大剌剌地盯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看呢?你知不知道一旦這事傳了出去,你的名聲便毀了!”

    那粗聲粗氣的斥喝並沒有嚇著沐修塵,她姿態優美地朝他一福,用清亮的嗓音說道:“王爺安好!”

    “你知道我是誰?”楚元辰不免有些驚奇,他們可是頭一回見面。

    打從在沐家聽到她那句真心實意的“我樂意嫁給他”開始,他就對她產生了那麼丁點的興趣,畢竟以他的惡名昭彰,沐婉娟那種逃婚的表現才是正常的,他今天特意把沐修塵邀請來鎮國公府,不過是想確認她的樂意究竟是真樂意,還是假樂意。

    “自是知道的,王爺英氣勃發,臉上還帶著一道疤,只要聽過您的事蹟,應該就會認出您的身份。”

    幽深的雙眸驀地一眯,無聲地疾射出一股煞氣,楚元辰冷冷地瞪著她,顯然對她當著他的面提起那道傷疤很是不悅。

    “王爺可別生氣,要說你這道疤還真好看,一點兒也沒啥值得自卑的。”沐修塵真心實意地讚美著,一邊款步輕移朝著他走了過去,手一拍,在他不及應之際,撫上了那道像是蜈蚣一般蜿蜒在他左頰上的疤。

    “你、你……做啥這樣毛手毛腳的,是不是個女人啊!”

    從沒見過這麼膽大包天的女人,楚元辰生平頭一回有些狼狽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才避開了她那又軟又白的手,他這是被調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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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王爺堂堂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我毛手毛腳的嗎?”沐修塵含笑說道,心中微微喟歎。

    真好,剛剛那觸手的溫度,證明他的確是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雖然他仍似夢境中的那樣,看似是個粗魯不堪的痞子,但她知道實際上的他,是個心軟得不可思議的男人,無論是對她,還是對王府裡那些如狼似虎的血親們。

    “怎麼可能是怕,那是厭惡,你懂嗎?就你這張嬌媚輕狂的臉蛋,看起來就是一副不安於室的模樣,你對別的男人是不是也這麼毛手毛腳 的?”雖然明知道打沐修塵因為雙親俱喪,被送回京城的沐家後,就一直被扔在一個偏僻破敗的院子裡頭自生自滅,壓根連門都沒有出過,不可能有見外男的機會,但她這麼自來熟的一摸,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不免有些口不擇言。

    “王爺若是不喜歡,那妾身以後不做了便是。”沐修塵連忙微笑保證道。

    “你……”她從容的態度更是教楚元辰愕然,不免語塞。

    這沐修塵是被關傻了嗎?怎麼從剛剛到現在,她的所有表現都這麼出人意料?可偏偏她臉上端著那理所當然的表情讓他頓時來了火氣,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努力擺出他自以為最的惡的模樣。

    見狀,向來膽小的紅殊驚喘一聲,整個人便軟綿綿地往後倒去,若非沐修塵連忙扶住了她,只怕這一撞可不輕。

    沐修塵扶著紅殊讓她躺下,嘴裡沒氣的嬌嗔道:“您就別擺出這種張牙舞爪的模樣,是想嚇唬誰?”

    “就是想嚇唬你,你現在不是該嚇得花容失色轉身逃跑,然後想盡辦法逃婚嗎?”

    這話,楚元辰說得很認真,可沐修塵卻毫不客氣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靨拂去了她臉上那種波瀾不興的神色,讓她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原來你都是用這法子嚇走老王妃替你選的妻子嗎?”她笑著打趣道,瞧著他那拿自己完全沒有辦法的模樣,她的心頭驀地劃過了千絲萬縷的甜。

    以前他也總是這樣拿她沒轍,然後便是無止境的包容,只是她不懂,如今她終於明白了他那氣急敗壞的張揚,其實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

    “你到底是誰?”楚元辰冷聲喝問。她這樣子哪裡像朵小白花了?

    “如假包換的沐修塵,聖上御賜給你的妻子。”

    望著她那張揚而不知收斂的神情,楚元辰此刻除了捏死她之外,再無其他想法,而他也真的這樣做了,他霍地一步上前朝她逼近,可就在他要伸出手時,她毫不畏憔地從袖中拿出了幾張東西拍上他厚實的胸膛。

    “拿著,這是給你的。”

    他不相信她沒有感受到他的殺意,但她卻不閃不避,還自動迎上前來,他驚愕的下意識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三十萬兩的銀票,京城裡各大錢莊都可兌換,記得,聘禮千萬別太扎實,虛虛的三十六抬,看著好看就行了。”她可不想拿自己的銀子便宜了沐家那群貪婪成性的人。

    “你知道我今天會來找你?”楚元辰心裡頭那種迷離感又加重了。

    “若不是你,堂堂鎮國公府大小姐的及笄禮,會下帖子給名不見經傳的我嗎?”沐修塵笑著為他解惑,見他遲遲不拿自己手中的銀票,便很自動地將那幾張銀票塞進了他手中。“讓得,聘禮能看就行了,反正就憑你那狼藉的名聲,也沒人敢找你的晦氣,知道嗎?”她再一次認真而鄭重的交代完,便急急的催促道:“你快走吧,再晚點,只怕鎮國公府的人就要發現我不見,四處找我了。”

    “我……”楚元辰什麼都還沒問,沒問她是不是真的願意嫁給自己,也沒問她到底為何對自己這麼熟悉,他大費周章的來此一見,卻毫無所獲,他當真嘔得可以。

    “別我啊你的,快走吧,反正咱們就要應親了,有什麼問題大可拜堂之後再問,不是嗎?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望著她那篤定的模樣,楚元辰只覺得雙手更癢了,更想捏死她了。

    但見她話說完便不再理會他,逕自蹲身拍了拍她那昏過去的丫鬟的臉頰,努力卻不粗魯地想要喚醒她,間或還抬頭用催促的眼神瞧著他。

    然後,他竟又鬼使神差的聽了她的話,足尖一點地,頎長的身影頓時化作一隻蒼鷹拔地而去,不到眨眼的時間,他就成了一個黑點,再不見蹤跡。

    仰首,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沐修塵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要炸開一般,但她很快的收斂情豬,將好不容易醒過來的紅殊給攙了起來,慢慢地走出了竹林。

    直到踏出竹林的那一刻,原本還呆愣愣的紅殊終於回過神來,一臉驚悸地抓著自家主子的手說道:“大小姐,流言果然有幾分真實,您還是快逃吧,這個王爺當真太恐怖了,您若真的嫁過去,只怕不出半年就被折騰死了。”

    “表相再恐怖也恐怖不過人心,再說,我若是想逃,又何必重來一次呢?”沐修塵淡淡回道。

    她本想著等她嫁去西北穆王府,與沐家再沒有瓜葛,不過今日聽了芳連的一番話,她與沐家只怕沒完呢!

    紅殊搔搔頭,不明白主子說的重來一次是什麼意思,但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被主子輕輕一拉,往花庭走回去了。

    瞠著那三張各十萬兩的銀票,就像瞪著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楚元辰抓心撓肺的想把那幾張銀票給撕得稀巴爛。

    可偏偏他不能,因為那是三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啊!

    有了這三十萬兩的銀子,莫說他能辦一場盛大的婚禮給皇上看,就連底下那一大批人也不用吃白粥配白饅頭了。

    皇帝不差餓兵,他不能總讓那些跟著他的人過苦日子,可當真是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他的銀錢被老王妃把得緊緊的,想要不引起老王妃的注意而動用王府裡頭的銀子,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想方設法的在外頭撈錢,可是為了替三皇子爭儲,花的銀兩簡直就跟流水沒有兩樣,所以他很窮,真的很窮,窮到他連將這幾張銀票扔回沐修塵的臉上都做不到。

    而最教他糾結的還不是這些銀票,而是他不懂為何沐修塵仿佛對他很是瞭解似的,她說的每一句話,甚至舉手投足之間,又自然得不像是演戲,好像她對自己真的很熟悉,甚至知道自己很缺錢。

    世上除了他貼身伺候的人,還有蔣又連這個兄弟和三皇子之外,哪裡還有人會想到張揚如他竟會缺錢。

    畢竟從表面上看來,如今的穆王府正是聖眷極濃的時候,皇上每每多有賞賜,再加上西北每年的稅收有大半都歸於穆王底,在外人看來,穆王府理應富得流油,就算他娶個十幾、二十次,都不至於傷筋動骨。

    只不過穆王府是有錢,可他的繼祖母兜錢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為了她自個兒的親兒子謀奪爵位,更是花錢如流水。

    所以他很窮很窮,窮到這次成親,繼祖母兩手一攤說拿不出銀子,他就得自己想方設法的去籌。

    可惜的是,就算了打壞了幾把算盤也只能籌出個三萬兩的現銀,他正想著要不要厚著臉皮再去向皇上討些賞賜,沒想到就被兜頭砸了三十萬兩的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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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望著那些銀票,他原該欣喜若狂,可偏偏他就是一肚子的鬱氣,那女人當她是在買個王妃的位置坐坐嗎,竟敢用錢砸他?!

    “王爺,你可千萬別撕啊!”

    到底是伺候了楚元辰十幾個年頭,了無一向清楚主子的個性,別看爺現在好似面容平靜,只是盯著那幾張銀票發呆,可他卻是瞧得心驚肉跳的,就怕爺一怒之下就把那幾張銀票給撕了。

    要真是這樣,他才真的有苦無處訴去,所以他寧願冒著被主子踹出去的風險,也得硬著頭皮開口相勸。

    “怎麼就不能撕了?”楚元辰不悅的瞪向他。

    “王爺,這是三十萬兩啊!馬上就要入秋了,咱們花銀錢的地方多了去了,就光說爺成親,這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指的親事,難道咱們還能兩手空空,辦一場寒寒磣磣的婚禮嗎?”

    “怎麼不行了?反正場面也只是做給人看的,我就是不想給那無恥的沐家臉面又怎麼了?”

    “王爺若是真這麼做了,打的可不是沐家的臉面,而是皇上的臉面啊!”

    “反正我本來就頂著囂張跋扈、殘暴無仁的名聲,再多一樣出格的,又有什麼要緊?”

    就知道自己會聽到這種萬分任性的話,可這種事哪裡是能任性的呢?偏偏他們做人家下屬的無法直言主子的不是,這真是教人怎麼活啊!

    “王爺,你當然不在乎,可是三皇子也不在乎嗎?這做大事花的就是流水般的銀子,雖說王爺能賺,可終究是緩不濟急啊!”

    “可惡,若不是老王妃存心拿捏我,把我外書房的帳扣著不給,我哪裡會這樣被一個女人用銀票生生的打臉?”

    “老王妃的確是扣了王爺的錢,但最重要的還是王爺你怕咱們西北諸省因為江南的糧荒而起了亂子,把所有鋪子裡的現銀都拿去買糧了,咱們才會捉襟見肘的。”

    了無向來是個實事求是的,即便明知此話必會惹怒楚元辰,他還是直言不諱,這點傻勁兒在了言看來,那就是個笨到了極點的。

    “要你來提醒我?給我滾出城外的校場找王督軍好好練練身手。”

    “王爺,小的去領罰不要緊,但您好歹把您手中那幾張銀票給小的,若是真的打了皇上的臉,那可不是好瞧的。”

    瞧著了無虎視眈眈地望著那幾張銀票,楚元辰更是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可就算再氣再怒,他也很清楚了無說的是事實。

    驀地,他的腦海中浮現了那女人今天將銀票拍在他胸膛的霸氣,他頓時有了一個念頭,若是這樣霸氣的女人碰上了王府裡頭鎮著的那個不要臉皮的女人,會是怎樣的場景?

    登時,楚元辰原本欲撕破銀票的手放了下來,很是大方的將銀票遞給了望眼欲穿的了無,接著他揚起一抹笑說道:“這三十萬兩,你只能拿五萬兩給爺辦一場體面的婚禮,且千萬記得,給沐家的聘禮只要大面上瞧得過去就得了。”

    “啊?”了無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爺竟然這麼狠,只給五萬兩,這好歹也得給個一半,這樣才能辦出場表面上好看的婚禮嘛,五萬兩能頂什麼用?光是給沐家的聘禮,就不只這個數兒了。

    見了無怔愣的傻模樣,原本滿心鬱悶的楚元辰頓時樂了,得意洋洋的說道:“這可是你未來的王妃交代的,她不准我把銀子多花一分在沐家,要不然她可不會放我甘休。”

    這個沐家的姑娘當真徹徹底底勾起了他的興趣,雖說他一向對成親沒啥興趣,但或許,只是或許,這個出人意表的女人能替他和他那個祖母好好的鬥上一鬥。

    想到那兩個女人掐起來的畫面,楚元辰的心情更好了,說起來,他倒還得感謝沐家不肯讓沐婉娟這個金嬌玉貴的姑娘嫁給他,別說沐婉姐瞧不上他,他還真是瞧不上裝模作樣、虛偽矯情的她,反倒是沐家想要硬塞給他的這個姑娘有趣多了。

    最最有趣的是,她有很多很多的銀子,三十萬兩說砸就砸,這要是沒點底的應該是做不到的吧!

    若是他記得沒錯的話,她那短命的爹應該是曾經做過江南知府的沐遠之,那麼她出手如此大方,也就不值得訝異了。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想來他這個未過門的娘子,應該很有錢吧!

    一道黑影悄悄地潛入內室,黑衣黑髮,幾乎與深沉的夜色融為一體,若非那人臉上戴的銀面具精光一閃,沐修塵也不會注意到,而她會有所察覺,是因為白日見了楚元辰心緒不穩,輾轉難眠。

    就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她瞧著床帳之處那影影綽綽的身影,雙眸一眯,手已經朝著枕下探去,將一把銀匕首緊握在手中。

    她不動聲色地想著那是什麼人,也準備著那人若是掀了帳,她就會毫不猶豫的將匕首送進那人的身體。

    就在這時,院外隱隱傳來喧鬧聲,朝著芳菲院的方向而來,原本寂靜無聲的院子外頭響起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兼之看家護院喳喳呼呼的搜查聲。

    當那些步聲愈來愈靠近,沐修塵知道這是自己脫困的最好機會,她張嘴就要喊救命,可就在這個時候,那人卻一把扯開了紗帳。

    四目相對,雖然只是一瞬間,她卻已認出了來人是楚元辰,於是原本張開的嘴驀地閉了起來,靜靜的瞧著他。

    冷不防對上一雙不驚不懼的清亮眼眸,楚元辰也是一愕,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揚手為刀,準備一招就將她給劈昏,但她卻在這個時候低聲說道——

    “要真劈昏了我,你有把握不露行蹤嗎?我的王爺。”

    隨著她的話落,楚元辰已經敏銳的感受到那抵在自己腰間的堅硬,往下一看,果真見到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搭在她的細腰上頭,只要略略往前送上一丈,便能見血。

    而她原本清亮的嗓音也因為輾轉難眠顯得有些幹啞低沉,可她的話卻讓楚元辰的心一縮。

    “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句話一問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這句話擺明就是承認了她的猜測無誤。

    幽暗的眼眸冷冷地凝著她,眸心竟起了一絲殺意,這個女人有趣是一回事,但若是她的存在危害到他的計畫,那便是再有趣也不能留。

    沐修塵對他的專注,又哪裡會錯看他眸中那一而逝的殺意,但她毫不在意地揚唇而笑,語氣淡然卻堅定的說道:“你放心,我是怎麼也不可能害你的,至於為何知道你的身份,你可以想成是我神機妙算、聰明伶俐。”

    即使外頭的情勢愈發緊張,可她卻還能這樣神態輕鬆的同他打趣,那似真似假的態度,弄得原就有些不悅的楚元辰更加惱火,他咬牙切齒的狠聲道:“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了你嗎?”

    明明高高在上的人應該是他,畢竟眼下的情況,自己只要手勁一收,就能掐斷她那纖細的頸,可偏偏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總是狼狽得很。

    隨著那雜遝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沐修塵又輕緩的開口了,“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殺了我,然後驚動那些人,或許還會曝露你的身份,壞了你的大計,若是你捨不得殺了我,那麼就放開我,乖乖地躲進被窩去。”

    楚元辰再一次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你……”他發誓,他長這麼大,從沒見過像她這般膽大妄為的女人,那股匪氣就連他都自歎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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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7-15 00:46: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即使隔著那副銀面具,她似乎也能瞧見他咬牙切齒的神情,她著實覺得好笑,但她更清楚自己若是此時笑了,便會惹來他的惱羞成怒,這位爺要是一旦真氣起來,那可是六親不認的主。

    她只好收起玩笑的語氣,認真而嚴肅的同他商量,“王爺,我不知道你夜探沐府所為何來,但只要你饒我一命,待將外頭那些人打發了之後,我願意助你臂之一力。現在,你可不可以先放下你尊貴的手,讓我去打發了來人,咱們再好好說話?”

    說來也巧,她話聲方落,便傳來急切的拍門聲,她用眼神詢問他的決定。

    楚元辰瞪著她好一會兒,但見在黑暗之中,她的眸光灼灼,不含一絲的狡詐與虛偽,再說他是脾氣不好,可不是個真笨的,自是知道以現在的境況,用她的方式更加穩妥。

    “嗯。”終於,他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她的話,然後他瞪著她的雙目張大再張大,裡面逐漸寫滿了震驚,卻又恨恨地別開了頭,不再看她一眼。

    就沒見過那麼不知避諱的女人,就算他們已被下旨賜婚,可終究還沒拜堂成親,她用得著這麼毫不避諱的下床嗎?要知道,她現在可是只穿著貼身的中衣而已。

    雖然屋內暗得只有朦朧月光,但中衣貼身,讓那凹凸有致的玲瓏身形全都一覽無遺,惹得楚元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心頭的紛亂讓他正想不管不顧的吼人,還好這女人還知道要遮醜,下了榻之後,隨手扯了一件掛在屏風上的滾毛邊披風披上,系好了衣帶子後,這才轉過身,不疼不徐地放床簾,遮去了他那炯炯的目光。

    一如沐修塵所預料的,她才放下了床簾,急切的敲門聲就響起,緊接著是紅殊和芳連憂心忡忡的喊聲——

    “小姐……小姐……”

    兩人被外頭的動靜鬧醒,生怕主子出事,火急火燎的來確認。

    打從夢中醒來,她便不再喜歡丫鬟們在她的屋裡頭值夜,就怕夜裡睡糊塗了說胡話,所以總打發丫鬟們去旁邊的耳房安歇。

    沐修塵伸手,拉開了門扉,剛好,領著家奴在園子裡頭搜查的嬤嬤也進了芳菲院。

    家奴手中的熊熊火把將芳菲院的院子照得有如白晝一般,幾乎閃花了沐修塵的眼。

    她眯了眯眼,身形不動,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個嬤嬤,依稀記得她是二房裡頗有臉面的管事嬤嬤。

    二房的人?!

    沐修塵的思緒飛快翻轉,但面上卻不動聲色,靜靜等待著那嬤嬤上前來稟事。

    陸嬤嬤本是沐家的經年老僕,在主子面前也有些臉面,所以初見沐修塵這個不受待見的姑娘就有些輕忽,正準備指揮著人將芳菲院搜個熱火朝天,偏偏這時她身後的另一個嬤嬤幾步上前,附耳說了幾句話,陸嬤嬤原本淡然的神色頓時一整,幾個箭步匆匆朝著沐修塵而來。

    “大姑娘恕罪,實不願半夜驚擾大姑娘,只不過前頭大爺的書房遭了賊,有家丁說那人被發現後乘亂逃進了後院,奴婢也是憂心大人、小姐的安全,萬不得已只能驚擾了,只有找出了賊人,大夥才能安心不是?”

    聽著陸嬤嬤有條有理的稟事,沐修塵也不願在這當口徒生風波,便淡淡地說道:“嬤嬤做的既是本分之事,自不敢阻止,只不過那些家丁粗手粗腳的,嬤嬤還得好生看著些,若是打壞了什麼,我可不依的。”

    想來方才那位嬤嬤在陸嬤嬤耳邊說的應該是上回得罪她的阮嬤嬤被打了板子的事,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殺雞儆猴。

    既然她還得在沐家待上一段時間,有件事能震懾那些不將她放在眼中的人,是很重要的。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二爺吩咐了,四處都要搜查仔細,大姑娘能否讓奴婢進屋子裡頭瞧瞧?”

    聞言,沐修塵眉頭一蹙,一股不悅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

    陸嬤嬤瞧著,頓時心裡一驚,難怪都說大姑娘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的大姑娘唯唯諾諾的任人欺負,哪裡可能有著這通身懾人的氣勢。

    “你想搜我的屋子?那是懷疑我窩藏了賊兒嗎?”

    沐修塵的語氣不鹹不淡,甚至不帶一絲火氣,可偏就讓陸嬤嬤的心一抽,她揉著雙手,有些尷尬的說道:“哪能這麼想呢,只是來的時候,二夫人交代了,後院裡任何一寸地方都不能錯過。”

    “旁的夫人和姑娘們的院子也是這樣搜的?”

    “這……”二大人和二姑娘的院子有誰敢搜啊,至於她會提出要搜沐修塵的院子,不過也是隱隱想要立個威,好讓人知道她比阮嬤嬤有能耐罷了。

    其實不用等陸嬤嬤回答,沐修塵也知道她哪有這個膽去驚擾諸位夫人和小姐,只怕就是針對她來的。

    “我也不為難你,你要搜也不是不行,只不過若是搜不出什麼,那麼明兒個一早就隨我去見見老夫人吧。”沐修塵淡淡的說定,不等陸嬤嬤反應過來,腳跟一旋,披風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然後自顧自地往屋子裡走去,一進了花廳,她便端坐著,一雙眼直勾勾地瞧著陸嬤嬤。

    陸嬤嬤被瞧得背脊發寒,猶豫了好半晌,終於還是打消了立威的念頭,只是跟在沐修塵的身後走到了門口,站在門外朝著屋子裡瞧了瞧,看似沒有什麼異樣,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嘩啦啦的一陣響動之後,芳菲院裡終於又回復了往昔的平靜。

    見陸嬤嬤領著一夥人離開了,嚇著了的紅殊立刻要去關門門,卻被沐修塵制止,交代道:“被鬧了這麼一出,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這怎麼能行,賊人還沒捉著,我們還是留在這兒守夜,這夜裡不平靜,怎能獨留您一個人在房裡呢?”芳連一邊說著,便一邊朝著桌子走去,將桌上的油燈給點著了。

    她是個有主意的,又被沐修塵那通身的氣度所折服,再想到前主子的無情,便已決定一心一意要跟著沐修塵,萬事都替沐修塵打算著。

    “不打緊的,就算真的有偷兒,那麼大陣仗的搜園,要不被捉,要不早就乘隙逃了,誰還會傻傻的留下來等人抓呢?”

    “可是………”別說是芳連不放心,便連向來少根筋的紅殊都覺得有些不安,也想留下來守著沐修塵。

    瞧著兩個丫鬟的模樣,沐修塵也沒時間再勸,若換作平時,她自然會隨了她們的心意,可偏偏現在床帳後頭還有一個難纏的,她要不趕緊打發了兩人,等會兒不知到道會再鬧什麼事兒來,她只好板起臉來說道:“怎麼,如今竟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你們知道我不習慣睡覺時身旁有人,你們這是打算讓我一夜不睡嗎?”

    她那輕飄飄的語氣對紅殊和芳連來說重若萬鈞,紅殊一急還要開口,芳連卻先一步扯住了她,不讓她說話,自己卻開口說道——

    “這麼晚了還多嘴什麼,小姐既不習慣咱們在屋子裡守夜,那咱們就在門外守著,總之也是一樣能守著小姐,不讓人驚擾小姐。”

    說話間,她的眼眸往那被遮得密實的床紗帳掃了一眼,方才屋內沒燃燈,自不會有人注意,現在屋子裡頭一點了燈,她便眼尖的發現紗帳之中似乎有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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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她本來想要點破,但見主子這般急急的趕她們出門,只怕這其中還有些隱情,想到這裡她也不問出口,便連拖帶拉的將紅殊給弄出門去,還不忘暗示自家主子她會在外頭守著,絕對不會讓人發現動靜。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有這種好處,對於芳連的機靈,沐修塵滿意地點了點頭,要是沐婉娟知道自己將一個這麼聰明的丫頭送到她的身邊,還對她忠心耿耿,只怕氣得都能頭頂生煙了吧!

    等兩個丫鬟都出去了,並將門板嚴嚴實實地關上,沐修塵這才款步上前,纖手一伸,就將那紗簾給掀了起來,就見楚元辰毫無形象地蹺著二郎腿,一手枕在腦後,頗為自得其樂的模樣。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之間竟無人開口,任由時間在無言的凝視中溜走。

    倒還是沐修塵眼尖,瞧見了他身上的黑色行衣在胸前的部分濡濕了一片,她倏地伸手一摸,果然入手一片濕潤黏膩,再加之帳幔內早已盈滿了濃濃的血腥氣,她已經肯定他受了傷。

    “你又受傷了!”她語似呢喃,動作卻沒有停頓,伸手就想解開他腰間的黑玉腰扣。

    她的動作自然熟稔得讓楚元辰不由得皺眉,但又有些好笑的想著,對於她這樣出人意表的行為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麻痹了,應以這一回他沒有急急閃開,依舊好整以暇地躺著,任由著她為所欲為。

    不過閑著也是閑著的他,嘴裡自然吐不出什麼好話,一張口便是數落和質問,“你都是這麼主動剝著男人的衣服嗎?難怪沐家要將你藏得這樣深,免得你敗壞了沐家的名聲,沒得害得沐家所有的姑娘都嫁不出去。”

    這話只差直指沐修塵不守婦道了,要是尋常女子被他這麼冷冷一嘲諷,定會羞惱的轉身離去,可偏偏她像是沒聽懂他話裡的貶意,自顧自的拉開了他的衣襟,瞧那斜斜劃過他整個胸膛的刀傷,她狠狠地倒抽了口涼氣,眸中轉瞬之間就泛起了水光,但她死命忍住。

    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淚,她驀地轉身走到一個五斗櫃前,蔥白的手顫顫地拉開了抽屜,精准地抽出了一個乳白色的細頸瓷瓶,又踅了回來。

    重活一世,她沒忘了該善用自已以前迷迷糊糊做人時偶然知道的消息,或是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那時的她雖然不清楚他在外頭究意在忙些什麼,明明該是紈絝,可偏偏總是帶著令人怵目驚心的傷口回來,現在她知道了,所以自打她醒來後,她便悄悄地安排了人手在外頭搜羅名醫醫並搜羅好的金瘡藥,不惜千金,只為在關鍵時刻能為他續命,手中的這瓶藥就是為他準備的,只不過她沒想到竟會這麼早就用上了。

    拔開了那密密塞著瓶口的紅綢,一股藥香登時彌漫在兩人之間,拂去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楚元辰外表看似大而化之,其實最是心細不過,光是聞著那藥味,便知這個藥乃是極品,他著實不解為何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的閨房裡,竟會藏著這樣的好東西,但仍是不作聲的任她將那應為價值千金的傷藥不吝惜地倒在他的傷口上。

    那藥見血即封,原還滲著血的傷口立時收了些,見狀,沐修塵暗暗籲了口氣,不敢停歇地找出了乾淨的白巾,細細地替他將傷口纏了起來。

    做好了這一切,她再回到櫃子前拿出另一個瓷瓶,倒出一顆黑乎乎的藥丸遞到他面前。

    他那雙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瞧著那顆藥好一會兒,終究還是伸手接過,然後毫不遲疑地將那顆藥扔到了口中。

    見他對自己這般不設防,沐修塵的菱唇情不自禁的往上勾了勾,她知道除了對自己親近信任的人之外,楚元辰真實的性子便是一匹孤狼,對誰都時時保持著戒性。

    如果前一世,他沒有遇到她,又或者他將最後一絲生機留給自己,也不愁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只是他倒楣的遇著了愚蠢又膽小的她,才會害得他命喪黃泉。

    “笑什麼?”見她迅速地褪去了臉上原憂心的神色,笑了起來,楚元辰忍不住皺著眉頭問道。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堂堂一個王爺這回卻成了樑上君子,你到沐家究竟是想偷什麼?”

    “關你什麼事?”

    “自是關我的事,王爺您可是小女子未來的夫君,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若是在前世,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別說有失閨閣女子的矜持,便連稍稍犯了些忌諱的話,她也說得小心翼翼,哪會像現在這樣信手拈來,說得自然無比。

    “你到底知不知道矜持兩字怎麼寫?”面對這樣的沐修塵,楚元辰竟有一種想要撫額長歎的衝動。

    雖說他知道既是皇上賜婚,現在的他並沒有本錢說不,可能不能給他找個正常點的妻子啊!

    “若是矜持的結果便是錯過,那要矜持何用?我以為王爺的個性應是灑脫不羈的,何時竟也學那些酸腐的文人一般,覺得女子該要傻不隆咚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我還以為王爺想要的是一個能與你並肩之人。”沐修塵居高臨下的睨著他,語氣帶著濃濃的譏諷之意,仿佛對他說出如此話語感到極度的失望。

    楚元辰原是氣怒,可怒到了極致反而笑了,那笑拂去了他臉上的冷意,更顯得他那刀雕斧鑿似的俊顏愈發出色,即便那道疤,亦不能掩去他所散發出來的耀眼光芒。

    瞧著這樣的他,沐修塵覺得自己又有些發傻了,一時之間竟收不回目光,心裡不禁想著:是能這樣瞧著他一輩子,那該是件多麼讓人開心的事啊!

    “你倒是自認為與眾不同,瞧不出你亦是個自視甚高的,不過你倒是說說你憑什麼與我並肩?”

    螓首微偏,沐修塵美麗得讓人眩目的容顏漾著一抹認真。“我想王爺既然夜探沐府,應該是來找東西的吧?”

    “你怎麼不說我是因為你呢?”楚元辰故意嘲諷道,兩次相處下來,他以為她能夠更不要臉一點。

    “這種事王爺以後或許會做,但現在不會做。”

    她知道無論她對他如何眷戀,可是對他來說,她不過是皇上下旨賜給他的妻子罷了,她自然不可能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什麼叫以後或許會,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不會有那麼一天的。”明明楚元辰自詡很有自製力,可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每遇見了她,他總能被她氣得找不著北,他甚至開始認真考慮,自己是不是真該遵照皇上的旨意將她娶回家了。

    對於他的氣急敗壞和那句句都在貶低人的話語,沐修塵壓根就沒放在心上,對她來說,他看似霸道無比,其實內心裡最是心軟,就算以前的她一無是處,遇事只知哭哭啼啼,但他嘴裡嫌著,可無論任何事,總是想著要替她擋在前頭,就只因為她是他的結髮妻,她是他的責任。

    那時候她笨得不懂他的心思,只能看到他那面無表情的冷漠模樣,如今想來,才知自己大錯特錯,所以她早就練就了一番厚臉皮,無論他說的話有多不好聽,在她聽來都是天籟。

    既然他不相信自己可以與他並行,沐修塵並不介意向他證明自己,於是她毫不掩飾自己的聰慧,回道:“若是我猜得沒錯,王爺剛剛應該是在書房找什麼東西,卻不巧被人發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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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是又如何?”

    “若是我能帶著王爺找到王爺想找之物,王爺是不是就會相信我有與王爺比肩的能力?”

    “你知道我要找什麼?”楚元辰一驚,自榻上蹦了起來,瞪著她問道。

    沐修塵聳了聳肩,很實誠的說道:“不知道,但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會讓王爺不惜以身涉險。”

    “廢話!”他沒好氣地啐了一聲,正想再次躺下時,她那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但我知道二爺藏重要東西的地方,二爺向來會把東西藏在那兒,因為他總認為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王爺若要找東西,去那兒找應該能找得著。”

    雖然沐家二爺看來只是個小小的戶部官員,可因為他早早便投靠了大皇子,又常常經辦賑災等事宜,時常與朝中官員打交道,幾乎等於是大皇子在朝中眾臣中的一隻手,所以她相信楚元辰一定是為了沐二爺而來,她便毫無猶豫地將他賣了個徹底。

    “你知道你家二叔將東西擺在哪兒?”她那渾然不在意沐家的模樣,不知怎地讓楚元辰瞧著舒心極了,雖然她的誠懇來得莫名其妙,但他能夠清楚戚受到她那張狂底下的善意。

    “是不是真的,王爺到時就知道了。”

    她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俯身在他耳際說了幾句話,隨著她的氣息宛若輕蝶般拂在他的頸項上,他臉上的狐疑已被一抹驚愕所取代。

    雪片般的奏章堆疊在孝慶帝的案上,只不過這次被彈劾的不再是楚元辰這個玩世不恭又行事張狂的穆王,而是投靠大皇子的第一能臣工部侍郎顧德。

    因為他的貪瀆,導致文德縣的河堤偷工減料,大河潰堤,災民死傷無數,皇上雖然心底暗恨,可偏偏手頭並無證據,所以也只是當廷斥責顧德,責令他同戶部共同負責賑災事宜。

    大皇子與顧德本以為就此逃過一劫,誰知道才事隔一日,關於顧德貪瀆的證據就明晃晃地擺在了皇上的案上。

    那些證據搜集得齊齊的,不但直指顧德,還暗指大皇子有一手,這回皇上連斥責也不斥責了,直接將顧德打了天牢,命大皇子禁足思過。

    一場風暴在楚元辰的暗中主導下揭開了序幕,又以顧德被抄家畫上完美的句點。

    大皇子雖然沒有受到什麼責罰,但一時之間大皇子的黨羽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栽了大跟頭,可三皇子卻因為這事難得的得了皇上的青睞,不但被任命監理顧德貪瀆一案,還連連被皇上誇讚了好幾回,一時之間朝廷的風向朝著原毫無勝算的三皇子。

    雖然只是一點,但足以教楚元辰心滿意足,雖說他秘密入京,不可以大搖大擺的出現在大街的酒樓之中,可誰教了無的本領不錯,早已將這間客棧變成了王府的產業,還兼之經營成了探聽情報的所在,所以他讓人將馬車直接駛進客棧的後門,再到了三樓的議事廳,竟當真沒有遇著一人。

    坐在窗邊,他饒富興致地瞧著那些官兵不斷的進出顧德的家,抬出一箱又一箱的金錢財寶,幾乎閃花了眾人的眼。

    想著大皇子党的人最近的氣急敗壞,楚元辰不由得樂上心頭,突然間他的笑容頓住,想到了這回能如此順利,到底還要歸功於沐家姑娘才是。

    若非她直言告知,誰又能想到沐二爺竟會把這般重要的東西放在祠堂大廳掛著的一幅普通山水畫之後呢?

    正常人都會將這種東西藏在書房裡頭的暗室或暗格之中吧,畢竟書房總是有著小廝把守,偏偏那沐二爺就是一個異想天開的。

    他會夜探沐家,不過是因為發現沐二爺和大皇子手下的官員過從甚密,深入探查之後才知道,原來沐二爺因為無子的沐貴妃和大皇子在宮中聯手,早已成了大皇子伸向朝臣的一隻黑手。

    雖然夜探的過程驚險,但好歹真讓他找到了些證據,正是沐二爺為大皇子辦事之後,留下來自保的。

    若非沐修塵指點,他能不能找著那些東西只怕難說,為此,他倒真心對那個怪怪的沐修塵有著深深的感謝。

    就憑那與眾不同的一身匪氣,便對了他的胃口,更何況她總是神奇地能夠猜著他缺著或想著什麼東西,那種仿佛對他很熟悉的感覺也讓他饒富興致,不過他並不急,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他能夠弄清楚一切。

    話說回來,今日剛好是沐家送妝的日子,偏偏也遇著了顧德抄家的日子,一邊是沐家送妝人龍的嗩呐鼓鑼和爆竹聲音此起彼落,另一邊則是顧家那哀哀求、哭天搶地的悲泣聲不絕於耳,兩件熱鬧的事一撞,登時讓京城的大街上熱鬧非凡。

    想來這是沐家為了暗暗報復他在那六十六抬的聘禮中裝了很多看起來好,但其實大多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聽蔣又連說沐家二夫人一瞧見那聘禮的禮單和東西,臉色就扛不住地了下來,若不是沐老夫人在邊上嚷著,只怕二夫人當場就能撕了那禮單。

    可偏偏這婚是聖上賜的,沐家人再有膽子也不敢悔婚,而且女方的妝單子也早就交給了禮部的老尚書,就算想要在嫁妝上偷斤減兩也是不能。

    這兩日,沐家大姑娘在沐家的日子只怕不好過吧!

    雖然她總是一副什麼世俗禮教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應該也不會在乎沐家的刁難,可是……

    心中地飄過一個念頭,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他為何就不能為她長長臉,替她向沐家出一口氣?

    不如馬上行動,楚元辰想也沒想的揚聲喊道:“了無,立刻給我滾出來!”

    話聲才落,也不知道了無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總之,他已經躬身立在楚元辰的面前。“王爺!”

    “你立即去莊子上把我的劍弦給弄進京來。”

    本是偷偷進京,楚元辰將那匹同他一樣張揚的西域寶馬給藏在莊子裡,免得一眼就教人認了出來。

    “這……”了無的心裡頓時湧上了很不好的預感。

    事情不是都辦完了嗎?他們已經打點好了一切,只待今夜便要駿馬疾馳回西北邊塞去,一旦沐家發嫁,他們就得在西北的王府裡頭拜堂成親,若是現在他家主子突然出現在京城,那不擺明瞭他擅離邊關嗎?駐守邊關無詔得回京,否則便是殺頭的死罪,主子就算任性,也該有個邊吧!

    了無的眉頭皺得死緊,滿腦子想著該怎麼勸自家這任性的主子改變心意,可話方到舌尖還沒出口,雅間的門便被人推開來,只見那鎮國公三少爺蔣又連瀟灑地搖著扇子走了進來。

    “倒瞧不出你竟對這樁婚事這般上心,想來那沐家大姑娘到底有著與眾不同之處,可就算再不同,這個時候也不該這般衝動吧。”蔣又連的言語之中透著毫不遮掩的不贊同。

    他是京城貴胄之後,自然比楚元辰更加瞭解皇上,當今聖上生性多疑,厭惡任何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人事物,如今三皇子奪嫡剛剛稍現曙光,又怎能因為楚元辰的任性再添變數呢?

    “正該是任性的時候。”楚元辰的語氣很輕浮,態度卻很堅定。

    他自然瞭解蔣又連在顧慮什麼,但他卻沒有絲毫的擔心,對他來說,任何事都是計算之下的結果,況且他早在叫喚了無的同時,就想好了周全的計策。

第十八章

    那樣的堅定,讓了無和蔣又連看了都感到頭皮發麻。

    楚元辰不怎麼在乎地搖了搖頭,他本不是衝動之人,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並非一時衝動,一個完美而聽話的臣子並非最能讓那九五之尊放心,而一個有弱點而任性的武將,卻是能夠為皇上所接受的。

    因為掌著兵權,太過完美的形象很容易功高震主,而他的恣意妄為,自也是算計出來的形象,當然這也要感謝老王妃因為私心而推波助瀾。

    “你確定要這樣劍走偏鋒嗎?我一直以為女人對你來說丁點也不重要,如今你卻告訴我你寧願冒著讓皇上生疑的風險,也要去沐家迎親?”

    “尋常的女人當然不重要,但……”話說了一半,楚元辰就住了口,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女人對他來說真的不重要,就算是他的元配離世的時候,他也不曾動容,他從來不覺得那些女人對他是有意義的,他可以接受她們存在在自己的周遭,頂著王妃的名頭,可是他對她們卻從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在乎。

    他也不覺得此刻的自己在乎沐修塵分毫,只是他真的很難相信,天底竟然有一個女人會用那麼輕快及隱隱帶著雀躍的語氣說著樂意嫁給他的話,畢竟他不但曾經死過一任妻子,還有著殘酷狼藉的名聲,再加上以前的他或許還有張好皮相可以騙騙女人的芳心,可如今那一道長長的疤不嚇到人就已經不錯了,哪裡還有可能會有女人對他傾心。

    她卻總是有意無意散發出一種對他知之甚詳的態度,而她也仿佛真的知道他要的是什麼,甚至對於要嫁給他這件事是雀躍的,壓根不怕他。

    從初初的那幾張價值頗為可觀的銀票子,到後來她引領著他在那最不可能的地方找到了他所需要的證據,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每一回都讓他感覺到迷惑,每一個面相的她,都勾著他想要去探究。

    更何況,她也算是幫了他不小的忙,做人要懂得有來有往,他從來便對沐家那種假清高的模樣看不上眼,能將一個姑娘藏了七、八年不讓人知道,而且那還是個嫡長女,這樣的人家能是什麼好人家。

    所以他得去為她長長臉,好教沐家知道,從今而後,沐修塵是他的王妃,除了他,旁人輕易欺負不得。

    “但是什麼?”蔣又連久等不到管案,好奇的追問。“這個沐修塵有點兒意思,所以本王爺樂意去為她做個臉,不行嗎?”

    “還說沒上心。”蔣又連輕嗤了一二聲,心知楚元辰的確不是那種行事沒有算計的人,既然他胸有成竹,他也懶得再多勸,反正砸不了事,就算真砸了,該要跳腳的也是三皇子,而不是他。

    見蔣又連如此上道,楚元辰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目光又落在還杵在一旁的了無,交代道:“了無,我看你也別去牽馬了,沒得委屈了我的劍弦,派個人找匹駿的馬,從現在開始不停的繞著京城周圍跑,便連今夜也不能讓馬兒休息,得跑到只剩下半口氣,明晨再交給我。”

    既然是興之所至的跑馬進京,自然不能騎著一匹精神抖擻的馬吧,所以這個偉大的任務自然是要交給了無了。

    儘管心裡有著無數的疑問,可到底不敢拂了楚元辰的命令,了無只好認命的一步三回頭的下去安排。

    “果真,還未被女色所迷,挺好的!”蔣又連的反應則與了無大不同,讚賞之情溢於言表。

    這樣的法子也能想得出來,真不愧是楚元辰。

    原本冷清、無人聞問的芳菲院,隨著沐修塵發嫁的日子愈發近了,終於有了些人氣。

    雖說沐修塵依舊是沐家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尤其這是皇上金口賜的婚,沐家眾人就算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公然跟皇上叫板,所以該有的禮俗皆不能免。

    早上,方氏將六十六抬滿滿當蘭的嫁妝給送出了,抬去穆王府在京城的別院,但她心裡恨得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要不是沐老大人發了話,沐修塵的嫁妝要與沐婉娟齊平抬數,而為了皇家的臉面,那六十六抬的嫁妝還不能是濫竽充數的。

    即使明知沐老大人的算盤撥得響亮,打從聖旨下來後,沐考夫人就秘密派人前往西北的穆王府與老王妃接觸,一同謀算,老王妃也親口答應,只等沐修塵被穆王給折騰死了,那些嫁妝終究還是會回到沐家。

    可饒是如此,方氏還是覺得肉疼啊,要知道那些嫁妝好些是她替婉娟攢的,有的更是再多銀兩也買不著的,可就這麼生生的被扛去了那種荒煙蔓草的地方,更別說那穆王府抬過來的聘禮,那可是虛得不能再虛了,全都是些大而無用、只是擺著好看的東西,壓根就不值錢。

    這一來二往的差距怎能不教方氏氣得眼前起了一陣陣的黑,若不是一再告訴自己,不過就是過過手而已,她哪裡還能擠出半絲的笑容。

    嫁妝抬走了,這事也還沒完,她匆匆來到女兒住的慕水齋,準備催著女兒去陪陪沐修塵,本以為以女兒的心高氣傲,只怕還得她三催四請才肯去,誰知道她才進了慕水齋,就見女兒在丫鬟們的族擁下準備出門。

    “娘親!”沐婉娟朝著娘親一福,這才說道:“娘親,天色已不早了,我得去芳菲院陪陪姊姊。”

    方氏眸中一閃而過的驚詫沒有逃過沐婉娟的利眼,她不等娘親開口詢問,便彎唇而笑,有些不懷好意的說道:“姊姊一向膽子小,我可得好好去陪她說說話,要不然她明兒個要是嚇破了膽,那丟的可是咱們家的臉。”

    方氏一聽就懂了女兒的言下之意,抬手輕點著女兒那光潔飽滿的額際,交代道:“可別太調皮,若是真嚇得她上不了花轎,難不成你代她上嗎?”

    聞言,沐婉娟立即不悅的皺起眉頭,她可是花了大心思才讓沐修塵代嫁的,便連原本屬於她的嫁妝都少了許多,怎可能由得沐修塵不嫁!她只不過是心中聚著一股惡氣,這才想要去找沐修塵出出氣。

    見母親殷殷叮嚀,她也只得按捺下心頭的不耐煩,低應一聲知道了,便領著丫鬟往芳菲院去了。

    進了芳菲院,便見原破敗不堪的院子被修整得煥然一新,沐婉娟心頭再次湧起了一陣不悅。

    這還真是托了她的福啊,否則就憑沐修塵那種出身塵埃的身份,又怎麼配得上這些東西呢?

    撇了撇嘴,沐婉娟在臉上勾出了一抹笑,正要抬腳進屋時,外頭忽然電閃雷鳴,隨即落下的豆大雨珠將簷下的花都打碎了。

    被那悶雷給嚇白了一張臉,沐婉娟心情更是不佳,笑容險險就要不起來,當她見到沐修塵那平靜得仿佛不像明日要出嫁的人似的,她的心情便更壞了,心頭惡意一起,突然又能勾起親熱的笑,朝著沐修塵迎了過去。

    “姊姊,你明兒個便要出嫁,妹?特地來陪你聊聊,知道你害怕,想到那穆王的名聲,妹妹也是替你擔心呢!”她說著說著,眼眶竟真的紅了,好像與沐修塵有多姊?情深似的。

    可若論作戲,沐修塵這陣子的功力自然也是大有長進,她連忙跟著說道:“妹妹這是怎麼了,快別這樣,你這模樣讓我瞧著也是心疼,我的眼淚倒也讓你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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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這不是心疼姊姊嗎?想到姊姊明日發架,孤身一個人嫁到這麼遠的地方,若穆王是個好的,便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先前折騰死了一個,還留了個嫡長女,妹妹這是怕咱們兩姊妹這一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相見的一日。”

    這番話沐修塵自不是頭一回聽了,但聽入耳中卻是兩相心情,前世她聽了這話,只覺得字字刺心,讓原本怯懦的她更加忐忑不安,如今再聽,卻能聽出了沐婉娟那隱藏在話裡的惡意,面上她從善如流的流露出驚懼不已的神色,可是心裡卻波瀾不興,絲毫沒有被她的話語給影響。

    “不過,姊姊也別害怕,怎麼說我爹也是朝中的四品官,平素也有清流之名,再加上們祖父為皇朝立下的功,若是你在西北的日子當真不好過,只消讓人捎信回來,你可記得,你也是有娘家的人,咱們說什麼也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沐修塵微微額首,並沒有多說什麼。

    但沐婉娟沒有瞧著沐修塵露出嚇得發抖的模樣,不肯干休,便又再道:“王爺雖然性子殘暴,下手又沒個輕重,你平素便多陪些小心,儘量不要拂逆他就是了,還有,那嫡長女你可記得,千萬別真當自己是她的娘,總是隔層肚皮的,可別掏心掏肺的養出個白眼狼,知道嗎?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可以了。”

    “聽了妹妹一席話……那穆王府當真是吃人之地,妹妹待姊姊一向親厚,不如妹妹幫幫我,我不願嫁了……嗚嗚嗚……你幫我去跟老夫人說說,別讓我嫁去那麼遠的地方……”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兒就落了下來,沐修塵哭得哀切,好不傷心。

    沐婉娟原本心下正是得意,可再聽到她的話,嚇得整個人一抖,立刻尖銳地說道:“西北那麼荒僻的地方,還是個破了相的王爺,倒也不知哪一日就戰死在邊關,老夫人怎麼可能同意讓我嫁過去呢?”

    此話一出,剛才的那些細聲安慰仿佛都成了笑話,沐修塵一臉瞠目結舌的瞧著沐婉娟。

    她從前並不覺得自己蠢,可現在卻覺得自己當真是蠢透了,要不怎會被這種極品蠢貨給牽著鼻子走呢。

    “妹妹,你這話是何意?難道你對我的姊妹之情都是假的嗎?”沐修塵露出一副似受了極大打擊的模樣,就連望著沐婉娟的眼神都含著滿滿的指控。

    沐婉娟暗罵自己一聲,馬上好言安撫道:“怎麼可能,姊姊可別胡思亂。”

    沐修塵明天才上花轎,若是現在惹惱了她,她抵死不上花轎,那麼他們沐家只怕真要倒大黴了,為了轉移沐修塵的注意力,她連忙拿下自己腕上戴著的那個通透碧綠的玉鐲子遞了過去。

    “姊姊不要多心,你瞧,若非真心將你當成姊姊,妹妹又怎麼捨得將這個有錢也難得的好東西給你添妝呢?”

    “這……”沐修塵狀似猶豫地望著那只鐲子,心裡卻笑開了花,似乎有些懂得這樣扮豬吃老虎的樂趣了,難怪那楚元辰明明那麼好的一個人,卻總是冷著一張臉唬人。

    “拿著拿著,明兒個你就要出閣了,娘還忙得腳打後腦杓呢,我得去幫幫她,你若覺得心不安,便讓芳連多陪你聊聊吧!”匆匆忙忙交代完話,沐婉娟便一溜煙的跑了個沒影,平素那大家閨秀的做派也顧不得了。

    望著那身影,沐修塵沒好氣的搖搖頭,正想進屋子裡休息,芳連附在她耳際說了什麼,一時之間她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那沐家的人還真是沒臉沒皮,沐老夫人以為她會將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塞進嫁妝裡,為了要找到關於那座金礦的線索,竟然暗暗派人將她的嫁妝全都翻了個遍。

    在她瞧來,這些人無恥又愚蠢,卻又有著那樣大的野心,只怕沐家離覆滅也不遠了。

    天才微微的發亮,雞也才剛剛啼了幾聲,可京城裡穆王府別院的總管、小廝和僕婦們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為什麼?

    本來以為不過是走個過場,喜慶熱鬧一番的去沐家接人,再將人往西北邊塞一送,所有的事兒就都完了,誰知道簡單的事突然之間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因為他們家王爺竟然遠從西北跑死了好幾匹馬,回到了京城,只為親迎沐家姑娘,便連今日他騎回來的坐騎也在他剛到時,粗喘了聲之後便頹然倒地不起。

    冒著抗旨被滿門抄斬的風險,只為了親自迎娶,若說這新王妃是他的心頭寶那也就罷了,可明明這個王妃是皇上亂點鴛鴦譜不成之後才搭上線的,外頭壓根沒幾個知道沐家除了沐婉娟之外,還有一個沐修塵。

    所以從來也沒有人相信楚元辰竟然會為了這樣的事沖回京城來,無論是沐家或穆王府的眾人,想的都是只要把表面的事兒辦風光了,其他的能省也就省了。

    可如今……王爺回來了,還一副躍躍欲試絕對要親迎的模樣,更別說他才進了王府事梳洗之後,就匆匆進宮去向皇上請罪了。

    這……天都還沒大亮呢,怎地穆王就不怕會被還在呼呼大睡的皇上給端出去嗎?

    結果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敵穆王的賴皮勁兒,還是真的覺得指了這樁烏龍婚事有愧於他,皇上當真早早地從龍床上爬起來,見了楚元辰一面。

    兩人之間到底說了什麼旁人不得而知,只知道進宮時楚元辰雙眼發紅,一副累極了的模樣,可是出宮時卻是精氣神十足,手裡還晃著一張染著明黃的布,晃著晃著幾乎晃瞎了送他出宮的內侍的眼,也讓內侍們對於穆王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有了再次的認識。

    這楚元辰就是個祖宗,便連皇上也拿他完全沒有辦法,無召入京的守將,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大搖大擺的進宮,再大搖大擺的出宮來的。

    手拿著那道聖旨,楚元辰一出宮,就看到了言牽著劍弦在外頭候著,楚元辰俐落的飛身上馬,然後放開韁繩讓劍弦撒歡地跑著。

    好在大清早的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沒這麼多,倒也沒有傷人的疑慮,只見渾身黑得發亮的劍弦仿佛心知主人心中所想,四蹄快速奔騰,不消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沐府。

    到了沐府才卯時,沐家的主子們也剛剛梳洗完,正齊齊地往沐老夫人的院子裡請安,還沒來得及用早膳,那總管便邊跑邊打跌的奔了進來,然後就換沐家亂成了一鍋粥。

    雖說今日發嫁,可原本想著就是燃些爆竹,再奏些鑼鼓,直接把人給送上花轎也就完事了,畢竟正主兒不在,一切都是做做樣子。

    進知道穆王竟自己上門來了,手裡還轉著明黃的聖旨,轉得人心驚膽顫的,生怕他一個不注意就將聖旨給砸在了地上。

    楚元辰大剌剌地進了沐家,當然也不耐煩在正廳裡久坐,不過片刻的時間已經沿著園子往二門走去。

    一時之間,穆王親迎的消息在沐家炸了開來。

    無旨回京只為迎娶!

    皇上是怪罪,那便是大罪一樁,但皇上若是由著穆王胡鬧,那就是美事一樁,沐家的丫鬟們在得知這個逍息時,無不議論紛紛,誰也沒想到這代嫁也能代嫁出這樣的臉面。

    甚至還有人說,或許穆王原本要娶的便是大小姐,所以聖旨上說的便是沐家嫡長女,根本沒有代嫁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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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6 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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