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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王爺的小醫娘(紅顏好好命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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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晴子 - 王爺的小醫娘(紅顏好好命之二)

她這小神醫以替相府千金解毒為由,住進了守衛森嚴的晉王府,
除了看中豐厚的獎賞外,更打算藉機尋找失蹤已久的師父,
沒想到病患卻因為愛慕晉王不願康復,一整個拖累她的進度,
為了解決此事,她只好來個刺激療法──假裝自己也喜歡晉王!
天天親手做膳食餵他吃,不時還吃點豆腐什麼的,好不開心,
只是做著做著,她發現自己真的把心遺落在他身上了,
誰叫他不僅人長得帥,待她還十分特別──
面對別人冷冷淡淡面無表情,看見她就溫和體貼似水柔情,
隨口說了句耳環落在荷花池裡,他勞師動眾抽乾池水幫她找,
她被擄走時他拚了命救她,還因急著想察看傷勢扒光她的衣服……
但當她喜孜孜的想著他說不定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她時,
他卻一反常態親密的摟著那位相府千金,還要把她趕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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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京城那麼遠,師父真的要去嗎?咱們皇朝不知有多少大夫前仆後繼的到晉王府替人看病,也沒人看好她啊。」

        「樂樂這是瞧不起為師了?」

        「不是,眾所周知,楊苓珊乃相府千金,身分嬌貴不說,還是晉王的心頭肉,可她中毒都一年了,也沒人治好,可見這病情很棘手,師父去湊什麼熱鬧?」

        「也許為師就是看中晉王開出的優渥條件:任何人在三個月內治好楊苓珊,就可以向他要三個願望,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罔顧人倫、不欺國背叛百姓,他絕對是有求必應。」

        「可是師父,妳在我們這個皇朝根本也沒什麼想望,晉王能幫妳回到妳的異世界嗎?妳的徒弟我又不是笨蛋。」

        春末夏初,南方寧城一座開滿芍藥花的雅緻院落內,一個清脆帶著不滿的年輕嗓音,與一個嗓音略帶滄桑的低啞女聲在寂靜的子夜時分,已來回交談不下兩個時辰。

        屋內,剛滿十五歲的丁樂樂睜著一雙明亮大眼,雙手支著下顎,倔強的看著坐在對面的師父,不捨亦不願離開,圓桌上,淌著蠟淚的燭火熒熒亮著。

        她的師父—— 葛品君兩鬢斑白,臉蛋佈有皺紋,看起來就是個相貌慈祥的平凡老婦。

        但丁樂樂知道,還有她的爹娘也知道,年已五十的葛品君一點也不平凡。

        葛品君曾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俠女,武藝高強、無人能出其右,但她卻在二十五歲時,不明原因的匆匆隱退江湖,從此不知去向。

        直到十二年前,爹娘帶著三歲的她到鎮長山的別莊小住時,她跟隨侍的丫鬟在後山玩捉迷藏,發現了倒臥在湖畔,奄奄一息的葛品君。

        丫鬟嚇得要抱她離開,她卻倔強的不肯離去,還要丫鬟去將爹娘找來,小小身子守著僅存一口氣的葛品君。

        後來,她爹娘急匆匆地跑來,將葛品君帶回別莊,找來了大夫,及時把人從閻王老爺的手上搶救回來。

        當時他們一家人還不知葛品君的身分,只瞧她傷重憔悴,看來就像一名可憐老嫗—— 

        「當年樂樂救我時,還是個三歲小娃吧。」葛品君凝睇著坐在對面那粉雕玉琢的少女,突然覺得時光飛逝。

        「師父,我們好有默契,我也正想著過往呢。」丁樂樂笑了。

        這一笑,原就是美人胚子的她更添一抹嬌柔,彷彿墜入凡塵的仙子,但葛品君也清楚這只是表相,纖柔嬌小的丁樂樂絕不會是柔弱的仙女。

        天資聰穎的她有一對開明爽朗又交遊甚廣的父母,或許因為夫婦二人也曾浪跡江湖的關係,他們並不希望獨生女成為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所以,他們將一些該看該聽,不該看也不該聽的,像是宅門的鬥爭、宮廷奪位、後宮爭寵、武林爭主求利等當故事般的說給女兒聽,也常邀三教九流的朋友到宅第小住,讓當時還年幼的丁樂樂與他們朝夕相處,聽他們道來各種人生見聞。

        再加上她這個從現代穿越而來的中醫權威,靈魂還附在一名有著一身出神入化般好功夫的女俠身上,經年累月,丁樂樂就像塊海綿吸收每個人的人生閱歷。

        於是,一個身段嬌小、五官精緻的美人兒,卻擁有古靈精怪的靈魂,她有點嬌蠻但絕對仁慈,很聰明卻不驕傲。

        她與丁樂樂近十二年的相處,將自己所學全數教授,也將一些現代觀念灌輸給她,她相信丁樂樂在這古代絕對是獨一無二的,就不知老天爺安排了怎樣的天之驕子來擁有她?

        想到這裡,葛品君忍不住自嘲一笑。她那無可救藥的浪漫魂啊,這也是她以為自己會平靜的在古代過完一生,卻突然想進京救治楊苓珊的真正原因。

        葛品君收斂思緒,丁樂樂也再度開口,「師父明日就要出發了,我跟爹娘也說好了,我就當妳的貼身丫鬟一起去。」

        「傻丫頭!我們這一老一少怎麼看,妳都不會是我的丫鬟。」葛品君笑道。

        「那我們就是師徒關係,反正晉王允許每個大夫可以帶一人進府,因為一進去,可得關在府內三個月,大夫是不得外出的。」

        「這麼嚴謹代表的是什麼?危險!要知道如今的太子是大皇子,但皇帝卻又封了二皇子為晉王,兩兄弟間的恩怨情仇,妳爹娘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可沒跟妳少說,晉王威脅到太子的地位,明裡暗裡手段不少,」葛品君搖了搖頭,「所以,要進晉王府的大夫都得過五關斬六將,就怕太子的人馬混進去,危機重重的,我若帶妳進去,可無法專心治病。」

        「原來師父也清楚,那幹麼去?萬一被利用怎麼辦?」她當然也知道兩個皇子間的權力鬥爭,所以就更不明白,一向明哲保身的師父為何要去沾惹一身腥?

        「就是怕被利用,所以我到晉王府時會化名為『葛舒』,一個浪跡天涯的女大夫,不會提及這裡的一切,免得連累到你們。」葛品君雲淡風輕的笑說,一看丁樂樂氣呼呼的又要勸說,她又道:「我知道我在自找麻煩,可是,楊苓珊貴為相爺千金,卻甘願為了心愛的晉王試毒,她救了身中奇毒的晉王,自己卻餘毒纏身一年多—— 」

        這事,丁樂樂也知道,「對,晉王憐惜,將其帶回王府,不惜以三個願望廣求天下名醫進府救治,師父太感動了,所以想去救治?師父,我從小到大,聽爹娘那些老朋友口中最多的感慨是,眼見為憑都不見得是真,更甭提晉王跟楊苓珊那些流傳在民間的虐愛情史,誰知是真是假?」

        「但晉王廣求天下名醫診治是真,」葛品君也清楚丁樂樂在擔心什麼,但她耐心的說起曾經身處的那個異世界,要找個深情又專一的男子不算太難,但在這個可以三妻四妾的金聖皇朝,卻是鳳毛麟角。

        然而那晉王可是皇帝最疼愛的皇子,也是文武百官眼中,比大皇子更適合當太子的人選,他曾帶兵征戰、立下戰功,深得人心,這樣如天神一般的俊美男子,一年多來卻只守著一個纏綿病榻的女子,光憑這一點,她便深受感動的想幫他。

        葛品君說完時,聲音已帶了點瘖啞。

        丁樂樂知道師父是想起她在異世界的愛人,「師父—— 」

        葛品君勉強一笑,「我沒事。」

        但她也知道,丁樂樂是懂她的。在丁樂樂七歲時,她就向丁樂樂坦承,她只是穿越而來的一縷幽魂,但這一點,她卻無法跟丁家夫婦坦白,這或許是原主的孤傲個性使然。

        原主無法相信任何人,縱使贏得江湖俠女之名,卻是名憂鬱症患者,選擇隱居後自盡,這些是她後來根據江湖傳聞以及原主居所留下的紙本推敲而來的。可她穿來後渾渾噩噩的過了十多年也沒能為自己解套,本想投湖自盡,異想天開的以為如此便能回到現代,卻讓三歲的丁樂樂救了。

        當時,稚嫩的娃兒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不顧大人的勸說,硬要守著她,口中說著,「她好可憐,只有一個人,可是樂樂有爺爺、奶奶、爹、娘—— 」

        娃兒一臉認真的數著胖胖的手指頭,這樣溫暖的心意穿透了原主那顆層層封閉的心靈。

        於是,在丁樂樂的纏功下,她留下來了,為了報恩,她將自己所學的一切教給丁樂樂,並在她七歲時坦承自己的真實身分,因為她知道丁樂樂可以信任,可以替她保密,讓她得以繼續教授一些屬於現代的醫學。

        她並非不信任丁家夫婦,事實上,他們待她如家人,不曾刻薄怠慢,對於她為何能教授樂樂醫術,她以退隱多年習醫做解釋,二人也不曾懷疑。

        或許是原主根深柢固的自閉與孤僻,她就是難以對他們交心。而丁樂樂也的確守信,這十幾年,她從不曾向她爹娘提及她的事。

        這一晚,丁樂樂是窩在她身邊一起入睡的。

*             *             *

        南方的晚秋,厚厚雲層遮掩明月,涼風掃起,捲起一地枯黃落葉。

        葛品君這一去就去了半年,音訊全無。

        丁樂樂有預感,師父出事了。

        她以師父有難,弟子不該安逸度日為由,挑起父母的俠義熱腸,答應讓她進京探探消息。

        於是,春節過後,丁樂樂帶著她的貼心丫鬟曉妍上京城,勇闖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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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晉王府佔地遼闊,戒備森嚴,但那銅環大門倒不難進,只要你懂得醫術,不求名氣,什麼杏林聖手、名醫世家、老手御醫、名不見經傳的坐堂大夫,甚至江湖郎中也行,只要先與晉王選定的幾名太醫面談、論醫理,再替五個病人看病,開出自認可以最快緩解症狀的藥方,經過御醫們確認通過後,還得從一坨黑乎乎的藥渣中猜出內有幾項藥材、又是為了治療何種病狀所開。

        經過這一道道測試而通關者,再依男醫、女醫之別安置,御醫們會將這一年多來,曾治療過相府千金的幾十名大夫的手寫病歷分發給這些新進大夫,由病歷中思索並提出另外可能的藥方。

        這些藥方會統一收給三名御醫檢視,最佳者才能被請到書齋,親自與王府的老太醫梁侑聰對談,晉王則會在旁聆聽,確認其醫術及所寫藥方有治療的可能性,這才能近身到碧水閣替相府千金把脈。

        至於一個月內還無法提出有效藥方者,則被請出王府,賞金一百兩,但不得再次進府,也不許在外談論或私下洩露病情,一旦違約,百兩收回,毒啞嗓子。這雖只是口頭約定,但從沒有人質疑過那話裡的真偽度,離開的大夫也沒人敢露半點口風,原因一,當然是豐厚的酬勞,原因二,自然是對晉王的敬重。

        二皇子朱晉棠是皇帝最寵愛的凌妃所出,個性雖然冷峻,但俊美無儔的他天資聰穎、文武雙全、善於騎射,在所有皇子中最得百官推崇卻又不恃寵而驕。

        皇后擔心自已所出的大皇子被他的光芒掩蓋,早早以歷朝皆立長為由,聯合幾名迂腐重利的朝臣請奏,讓大皇子成了東宮太子。

        然而,邊境異族侵犯,二皇子領兵征戰、平定戰亂,皇帝龍心大悅下將之封為晉王,並下旨擴建府邸,再賜一亮澄澄的「晉王府」匾額,其後,古董古畫、珠寶黃金等一堆賞賜也全送了進去。

        這樣大剌剌的封賜還不夠,皇朝近年來,百姓安居樂業,皇帝在早朝上從不吝於讚美,指出最大功臣就是晉王,再理所當然的將異邦進貢的好東西送到晉王府。

        如此無邊無際的盛寵,鋒芒太露的晉王終於遭難了,而且還是在皇帝大張旗鼓為他選妃的黃道吉日裡中了奇毒。

        藍藍天空下,丁樂樂一邊看著前面為她領路的小廝,一邊在腦海裡想著有關晉王的種種,說來,皇帝還真是不聰明,他這哪是寵愛晉王?根本是在害他,套句師父那異世界的話,這就叫豬一樣的隊友—— 

        「丁大夫,請這邊走。」

         小廝的聲音打斷丁樂樂的思緒,她看了那名臉紅紅的小廝一眼,嫣然一笑,跟著他示意的方向繼續往前走。

        哈,長這麼嬌弱、不像個沉穩大夫就是麻煩,那小廝來喚自己時,整個人呆呆傻傻的,生平肯定沒見過長得這麼花容月貌的女大夫。

        丁樂樂在心裡讚美自己一番後,一路打量著這座亭台樓閣、雕梁畫棟的王府,她穿過迴廊,走進另一個院落,當入眼的是一大片仍略顯光禿的荷花池時,她知道,這裡屬於王府的禁區了。

        她終於踏進來了!

        過五關斬六將,才踏進這座戒備森嚴又有著高聳圍牆的晉王府,又熬上近十天,消化完太醫們給的一疊病歷資料才能走到這所謂晉王府的禁區內,一路挺進真是不容易。

        不過,她沒想到自己能拔得頭籌,畢竟依她手上的舊病歷觀來,楊苓珊的中毒症狀毫無脈絡可尋,難怪群醫束手無策,連她都差點被逼瘋,怎麼會每一次毒發的症狀都不盡相同?

        一下子眼神渙散、神智不清,一下子又變成全身僵硬,膚呈紫色,再下一次毒發是全身抽搐、嘔吐還挾雜黑血?!

        若不是在那一大疊筆跡各異卻刻意塗去大夫名字的病歷表裡,認出師父的字跡,並特別仔細來回看所寫症狀及藥方,從中察覺到師父隱藏在字句中的訊息,她還真不知怎麼寫藥方呢。

        不過,她看了病歷日期,依時間上推算,那是師父在這裡的第三個月所留下的,依照那隱藏的訊息,師父似乎是察覺楊苓珊的中毒是有人刻意為之,而楊苓珊本人極可能是知情卻又不願被醫好的。

        但令她更吃驚的是,師父似乎神準的猜測到她會追隨她的腳步進京!

        畢竟,那種以藏頭詩的方式再以藥材用量找到手寫病症、拆解字裡行間的字再湊成句,是她跟著師父習醫時,由她發明的小遊戲。

        記得那年她十二歲,師父利用她爹娘的江湖友人送的人皮面具,將她易容成中年男子,師父反成了提藥箱的小藥童,兩人走南闖北的去行醫。

        當面對一些難纏又討厭的病患或家屬時,她總不忘在病歷上用這種遊戲寫下她真正的心裡話,讓看似去抓藥,實則檢視藥方的師父看出她刻意多加黃蓮或是一些腹瀉藥材的理由為何。

        師父後來還開玩笑的說,這是她們師徒間的一種「摩斯密碼」。

        唉,可惜那一疊病歷資料太少了,她得再想想法子找到師父記載的其他病歷,也許就能找到更多線索。

        畢竟,她進京這一個月來,打探診療過後的大夫都去了哪裡?王府外的人不知道,府裡的御醫卻是口徑一致的回答:拿錢離開了。但是師父沒理由離開後不回寧城,還音訊全無。

        思緒間,丁樂樂腳步未歇,而早她幾步的小廝已在一門口站定,與門前隨侍說了些話,再回頭看她。

        丁樂樂看了眼門前侍衛,思緒很快的在腦中轉了一轉。該名高大英挺的年輕侍衛肯定就是晉王最信賴的貼身侍衛之一—— 聿寬,聽說他與晉王的感情可比兄弟,兩人同樣都有張冷峻臉孔。

        聿寬也正盯著纖細嬌小的丁樂樂,冷漠的單鳳眼迅速閃過一道詫異之光,但沒說什麼,只是點個頭,示意她可以進去。

        小廝也看向她,「丁大夫可以進去了。」

        丁樂樂朝小廝微微一笑,步步生蓮的經過聿寬時,朝他也點個頭,這才踏進書齋。

*             *             *

        時值春日午後,雖有陽光穿透窗戶灑入,但室內仍有涼意,所以在黑檀木書櫃旁的一角放置暖爐增添暖意。

        書齋極為寬敞,藏書也不少,居中以黑檀木雕成的大長桌上,備有文房四寶,但椅子是空的,丁樂樂再往左邊一看,見一名半白鬍子、神情和藹的老人及一名長相欠佳,眼睛狹長、小鼻子、薄唇,整體略顯刻薄的年輕男子正從椅子上起身,他們前方還擺放了張圓桌,桌上亦有不少紙張。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丁大夫竟如此年輕就站在老夫面前了。」

        老太醫梁侑聰的詫異全寫在臉上,畢竟能見到他本人,代表這小姑娘的醫術是通過層層考驗,再經過三名太醫一致認可的。

        丁樂樂燦爛一笑,「是,我也很佩服我自己呢。」

        梁侑聰一愣,隨即笑了。

        但站在他身旁的魏漁向可笑不出來。「恩師,三名負責篩選的太醫會不會因為您老急著要人,便隨便推個人選出來?我們可不是在選美人。」

        金聖皇朝雖然也有女醫,但魏漁向從來就不喜,他一直都覺得相夫教子才是女人該做的事。

        丁樂樂可沒有錯失他眉宇間的嫌惡。「美人怎麼了?才貌雙全一詞這位沒聽過?哦,也對,你這一輩子永遠沒機會用上這四個字。」她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再輕嘆一聲。

        這下魏漁向可怒了,他在醫學上有天賦,家中三代都是御醫,家世極佳,惟一的缺憾就是不夠俊秀的外貌,他咬牙正要回嘴時—— 

        「王爺不在嗎?小女子的時間很寶貴,可是費時費日闖了好幾關才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跟這一看就知道不是王爺的人來唇槍舌劍的。」丁樂樂立即搶話。

        魏漁向火大的想教訓她,梁侑聰馬上朝他搖頭,再看了一眼立在他後方的大型屏風,「王爺就在裡面,妳應知道,妳得再經過王爺允許,才能去替楊姑娘把脈,畢竟前來醫治的大夫來自四面八方,有些身分連查證都難,而楊姑娘狀況愈來愈差,王爺不得不更加謹慎。」

        丁樂樂的目光隨即落到那雲畫絲織屏風,隱約看到其後坐著一個人,後方還站著一個人。坐著的肯定是晉王,站著的,應該就是另一名貼身侍衛—— 孟均了。

        師父曾跟她說過,她的功夫已經算是高手級,但這二人的氣息,她居然半點也無法察覺,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屏風後方,坐著的的確就是晉王朱晉棠,他與孟均目光一致,默默的審視那張年約十五、六歲的美麗容顏,膚若凝脂,烏髮豐盈,一雙明眸慧黠靈動,一襲淡粉綢緞裙服,將她襯托得更為弱不禁風,有種說不出的出塵之美。

        但她甫開口,就能聽出她的率性與自得,即使身在晉王府,面對名聞遐邇的首席老太醫及他的第一門徒,也有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膽識。

        「小女子丁樂樂見過王爺,王爺好。」此時,她竟朝屏風方向行禮。

        「免禮。」朱晉棠低沉但淡漠的嗓音響起。

        哇,這聲音真好聽,不怒而威,聽說朱晉棠也是個俊偉不凡的男子,而她丁樂樂在師父的潛移默化下,也特愛看師父嘴裡所謂的「小鮮肉」。

        魏漁向見她雙眸露出熠熠亮光,與宮中嬪妃宮女,甚至各官家千金一樣的眼神,他不屑的撇撇嘴。

        據他所知,不少仗著自己懂幾分醫理就想混進王府的女大夫,打的皆是近水樓台的算盤,想貼近王爺,眼前的丁樂樂看來也是其一。

        「王爺,漁向剛剛已參看丁大夫所寫的藥方,內容不僅無昂貴藥材,還只是普通藥膳,就漁向看來,根本無法排解楊姑娘體內的毒素。」魏漁向也對著屏風方向行禮,「漁向斗膽向王爺自薦,漁向聽授教恩師梁老太醫之命,」他說這話的同時,向梁侑聰行了個禮,「周遊列國,在醫學上見識不少—— 」

        「喂,有你這麼插隊的嗎?」丁樂樂抬高下顎走到他面前,「我可是憑著真才實學才走進這裡,還有,楊姑娘得的又不是什麼富貴病,為什麼一定要使用昂貴藥材?」

        「因為楊姑娘乃金枝玉葉,是相爺的掌上明珠!」魏漁向想到自己思慕了多年的心上人,語氣立即激動起來。

        「所以呢?她吃多少珍貴藥材了,有效嗎?」她仰頭看這個比她高上許多的男子,見他頓時語塞,繼續說道:「不是我自誇,我能進到這裡,代表我有能力,也請這位漁向先生能稍微尊重一下小女子我,該閉嘴就閉嘴。」

        說這話時,她是挑眉看著神情尷尬的老太醫。

        梁侑聰也覺得魏漁向太失禮了,立即斥責,「漁向,不得對丁大夫無禮。要進到這裡,都得照著王爺的吩咐、通過測試,就算你是老夫的得意門生,也得照著規矩來。」

         「漁向知道,可是漁向等不及,漁向有能力醫治楊姑娘—— 」

         「喂,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啊?」丁樂樂受不了的再度打斷他的話,「不過,有問題的是梁老太醫,您的眼睛真不好耶。」

        這話讓梁侑聰皺了眉,魏漁向又要說話,但硬生生讓梁侑聰拍肩擋下。

        丁樂樂繼續說著,「醫者除了仁心之外,還要有靜心、耐心,他身上這幾顆心都不足,倒是對楊姑娘有很強的愛慕之心,這不好,大大的不好。」

        一針見血的話,讓魏漁向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魏漁向心繫楊苓珊,在皇親國戚間早已是公開的祕密,但佳人與晉王相愛也為大眾所知,而向來就與晉王不對盤的太子,也公開表示自己對楊苓珊的愛慕,三男搶一女,魏漁向自知最沒競爭力,這才聽從梁侑聰的話到各國行醫。

        在精緻雲畫屏風後方,透過織繡間縫,朱晉棠的視線直勾勾的看向搖頭晃腦的丁樂樂,那純淨雙眸裡有著得意,似是極為佩服自己。

        「這位小大夫不錯,才幾句話,她就看出魏太醫對楊姑娘的執著。」孟均低聲在主子身後說著,略顯稚氣的臉上,一雙圓圓大眼滿是笑意。

        朱晉棠僅是點頭,一雙深幽黑眸仍定在丁樂樂的俏臉上。

        孟均見主子沒什麼反應也聰明的閉嘴,想到主子如今的處境,甩不掉楊苓珊這個燙手山芋,的確也沒心情聽這些,但又不得不隱身在屏風後方,審視這新來的大夫能不能住進禁區內,就怕新大夫是宮中某人派進來的耳目。

        而魏漁向在一陣惱羞後,終於擠出話來,「我也沒看過一個醫者如此嬌蠻,自以為是的批判他人,妳根本就不識我!」

        「我一看你就一目了然。你不屑我人長得美,醫術又好,比你更快通過考驗走到這裡,你短視、器量小、急躁,惟一可取的可能就是愛慕楊姑娘的那份專執,但這又顯出你的不自量力,唉!不必把脈都能看出你的問題,識不識你有差嗎?」

        魏漁向的家世讓他在醫者間還是頗有份量的,何曾讓人狠批,尤其對方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可恨的是,他還真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憋著有如千軍萬馬的怒氣,氣得渾身發抖。

        偏偏丁樂樂得理不饒人,還向梁侑聰行禮,「一眼看穿您的愛徒,樂樂很抱歉。」

        梁侑聰完全愣住,饒他德高望重、深諳進退之禮,對這個小大夫也是沒轍。

        屏風後方,朱晉棠凝視著丁樂樂那調皮清澈的雙眸,眉頭微微一蹙。

        但他身後的孟均強憋著笑意,肩膀抖動,在勉強忍住笑後,低聲說:「王爺請見諒,孟均這一年多來差點忘了笑是什麼,這丁樂樂實在太強了……」說完,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聞言,朱晉棠也不忍苛責。

        他身邊有兩個貼身侍衛,三人是一起長大的,他與聿寬天生性冷,但孟均卻是愛笑的人,可從楊苓珊的事件發生後,他臉上也鮮少有笑容。

        朱晉棠看著丁樂樂那美麗的臉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明知自己就在屏風後方,仍能暢所欲言,看來她的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

        但他不知道的是,丁樂樂從來都不是有勇無謀的人,她是刻意要讓朱晉棠對她印象深刻,她很清楚這是住進禁區的最後一道關卡,她當然得卯足勁來表現。從那些病歷表不難看出,能走到最後一關的大都是走傳統路線的老大夫,而她光是在外貌上就沒了底氣,年紀也不免會讓人瞧扁,她得逆向操作,才能突圍。

        武功不錯的丁樂樂感受到屏風後方灼灼的視線,她輕咳一聲,繼續發表演說,「我師父多次語重心長的要我記住一句話,當一個醫者呢,要分得清何謂『放棄』跟『放下』,放棄是你有東西能讓你拋棄,放下是釋懷,我可以如此嬌蠻,就是分得清這二者的差別,但笨拙如漁向先生,肯定一頭霧水吧。」

        「妳!」魏漁向氣得語塞,但他還真的不明白放棄、放下跟嬌蠻有什麼關係。

        「你聽不懂吧?」她笑得張揚,「我家師父說了,想當一個好的醫者不是有天賦、肯努力就夠了,要先認清自己有沒有當一個好醫者的本質,才來論本事,本質不足就放下,否則成了一個壞醫者,絕非世人之福—— 」她笑盈盈的看著魏漁向冒火的眼睛,「至於放棄呢,就是不管病人什麼身分地位、權勢財富或威脅利誘,本大夫想醫就醫,不想治就可以不治,我有本事,也有忠於自我的骨氣,這是一個醫者該有的尊嚴,也是我可以如此嬌蠻的底氣,小女子說得這般口沫橫飛,漁向先生到底聽懂了沒有?」

        魏漁向聽懂了,臉色也鐵青了。

        梁侑聰也聽得明白。醫者要能爬到某個地位,才能受世人尊重。他的不少門生為了能爬到太醫的位置,甘願成為權勢爭奪下的棋子,骨氣、尊嚴都被磨掉,要做到她此時的率性,恐怕連他都汗顏,他……其實也因某種不得不的原因,辜負了晉王的信任,算計著晉王。

        屏風後方,孟均臉上的笑意已斂,由一抹嚴肅取代。他輕聲對著主子道:「小大夫口氣不小,看來又極為自信,雖然外表嬌弱,與先前那些大夫截然不同,但會不會是老天爺終於看不下去了,給王爺送來一個對的大夫?」

        朱晉棠聽得出孟均語氣中的期待,於他,何嘗不是?

        他伸手翻看放在一旁小桌上,一疊有關丁樂樂的家世背景,以及這回測驗當中她的表現資料。

        她出身寧城商家,乃尋常百姓,沒有顯赫家世,但她在當地小有名氣,被說成小神醫,卻從未替什麼名人看過病,只幫窮人家把脈開藥,開的也都是些尋常藥材,大多用食補,卻也能做到藥到病除。

        在習醫上,她曾在住家別院有過一段奇遇,遇一浪跡天涯的奇醫,開啟她學醫之路,父母還為她找來不少醫書。

        這次用來試探這批新大夫的五名病患,丁樂樂僅以食療方式,便有效且快速的減緩病患的症狀。

        第一個是嘔吐的病人,她只以薑跟醋就讓病人減緩噁心感。

        第二個是咳嗽不停的病患,她以大蒜、銀耳及梨子熬湯讓病人就食,竟然也緩解了咳嗽症狀。

        至於第三名焦躁不安、肝火旺的病患,她以甘草、金銀花、蜂蜜及山渣熬成一壺,讓病患慢慢飲下去肝火,不再焦躁。

        朱晉棠直接跳過後兩人,再翻開針對這三名病患對症選穴的測驗卷,她也是第一位交出來的。

        他大略翻看一下,在針灸的穴位選擇上,咳嗽患者是列缺、尺澤、中府、肺腧,嘔吐患者為內關、中脘、天突、膻中。

        他並不懂醫,但三位太醫會在一旁下筆註解,三人對她特別推崇,指她把脈快,寫藥方的速度也快,膽識更是不小,在下針的穴位上毫不猶豫。

        此時屏風外是一片安靜,顯然是梁老太醫示意兩個後輩,這裡還有個主子在,他們都失了禮。

        朱晉棠從椅上起身,步出屏風外,孟均也跟在身後步出。

        梁侑聰、魏漁向及丁樂樂連忙行禮。

        晉王氣場果然夠強大,這一出場,三人屏息,連大氣也沒敢喘一下。

        朱晉棠平靜無波的冷眸慢慢的掃過三人,最後落在丁樂樂身上。

        她雖然恭敬的屈膝一福,卻偷偷的抬眼看他,兩人目光對上,她也沒有嚇到,仍直勾勾的打量著。

        傳聞有誤吧?誰說晉王只是冷峻了點而已。丁樂樂在心裡嘀咕。

        瞧他頭戴玉冠,一身貴氣紫袍,兩道飛揚劍眉下,一雙鳳目如畫,懸膽鼻,唇形極好,這張臉很俊,但眼神好冷。丁樂樂眨了眨眼,覺得朱晉棠渾身上下都透著一抹生人勿近的氣質,她相信若是膽子小一點的人,被他這麼直勾勾的對視著,心跳驟然停止也是有可能的。

        「妳膽子不小。」朱晉棠低沉開口。非世家望族出身,卻有膽量這般直視著他。

        那當然!她丁樂樂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拜行醫之便,她見識過的人可不少,但不可否認的,眼前這個體內流著尊貴血統的王爺,全身散發的冷峻氣質著實令人膽寒,她都想要件披風來禦寒了。

        「我膽識不小,自然是因為自信十足,何況,晉王府又不是龍潭虎穴,讓人進得來出不去的,是不?」她挑眉。

        聞言朱晉棠半瞇起黑眸。她那雙明眸亮晶晶的,雖含著笑意卻又有一抹看不明的矛盾控訴,此時,梁佑聰跟魏漁向都還彎著腰行禮,她倒是挺直腰桿了。

         丁樂樂朝他微微一笑。不管如何,她終於見到最大的主兒了。

        從她決定進王府開始,她就沒打算掩飾自己的真性情,當然,她會武功這事兒得先藏著,等她拿到進入禁區的特許後,再好好的冒險一番。

        朱晉棠示意另兩人免禮,走到居中的黑檀木長桌後方坐下,讓梁侑聰也坐下後,要他對丁樂樂開出的藥方提出見解。

       「稟王爺,丁大夫開的藥方比較特別,藥性不強,但確有解毒去火功效,這一年多來,倒不曾有大夫為楊姑娘開過。」梁侑聰的言下之意是效果有待商榷,卻又是沒有辦法中的新意。

        朱晉棠看向丁樂樂,「妳認同?」

        「一半。小女子開的藥性的確不強,以甘草、蜂蜜、金銀花及山楂等簡單藥材,對楊姑娘複雜難醫的體內餘毒能有多少藥效的確得再進一步觀察,」丁樂樂並不以為意,神情認真的看著朱晉棠,「不過,有不少頗負盛名的大夫前仆後繼的來到晉王府看診,小女子也已看過部分病歷,其中確有不少解毒妙方,但楊姑娘的病情仍陷膠著,小女子也只能反向思考,以另一種方式試試,或有奇效。」

        朱晉棠微微點頭,再看向梁侑聰。

        「老臣得向王爺坦承,丁大夫的方法雖然可行,但費時耗日不在話下,恐也緩不濟急。」他直言。

        「梁老太醫此言差矣,相信你與先前的大夫們肯定想方設法要在最短的時間替楊姑娘解毒,可一年多過去了……」丁樂樂笑得很無辜,但話可夠嗆的。你們一年多都還解不了毒,卻在她面前說什麼緩不濟急?

        她自信的拍拍胸脯,「我這方法雖慢,但可以雙管齊下,適時調整藥方或針炙治療,也許不用一年就可解毒了。」

         丁樂樂緊咬著「一年」不放,讓梁侑聰的老臉往哪兒擱?偏偏這是事實,他無話可說,狠狠瞪著她的魏漁向也吐不出話反駁,師徒臉色都僵。

        朱晉棠思忖沉吟了一會兒,其間丁樂樂笑容滿面的望著他,不得不承認,這張臉蛋的確很賞心悅目……「既然暫時也無法可想,那便讓妳試試。」

        「現在嗎?!」她眼睛陡地一亮。

        「明日上午。」朱晉棠淡漠的看向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孟均,「一會兒你進宮一趟。」

        「是。」孟均立即拱手。

        朱晉棠看向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魏漁向,再看向欲言又止的梁侑聰,「這兩日,本王會安排丁大夫住到燕雲軒,魏太醫就住到竹雲軒,魏太醫可以參與醫治,不過,丁大夫為主,他為輔,梁老太醫仍得負檢視藥方之責,這點就麻煩老太醫了。」

        「老臣惶恐,老臣實在有負王爺所託。」梁侑聰為自己診治無方一事愧疚低頭。

        魏漁向難掩興奮的向晉王行禮,再得意的看向突然面無表情的丁樂樂,但她就是不瞧自己,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直直地看著晉王。

        「妳有意見?」朱晉棠淡淡的問。

        「現在沒有,但明天以後不知道有沒有。」她答得很乾脆。

        朱晉棠一愣。

        孟均一時沒忍住,竟噗哧笑出來,但又連忙低頭,因為主子回頭冷冷睨了他一眼。

        「早已耳聞王爺身邊有個愛笑的貼身侍衛,孟大哥,樂樂有禮了。」她突然態度大方的向孟均行禮,此舉又讓其他人一愣。

        「這屋內的每個人都說過話了,孟大哥人也在,我不能視而不見,這很不禮貌的。」丁樂樂貼心的笑著解釋。

        這話硬是讓魏漁向尷尬了,他還真沒想到這點。

        孟均笑笑的朝丁樂樂點個頭,她臉上笑意更濃,隨後斂去笑意向朱晉棠行禮,「王爺,小女子告退了。」

        她這一開口,梁侑聰、魏漁向也拱手行禮,三人一起退了出去。

        窗明几淨的書齋再度恢復平靜,朱晉棠坐在桌案前,神情由漠然轉為凝重,孟均則靜靜的守在一旁。

        「世上當真無人可以治好楊苓珊?」朱晉棠突然開口。

        孟均聽出主子的弦外之音,看來丁樂樂還是太年輕了,讓主子無法信任,但莫名的,他竟想替她說話,「可是小的覺得丁大夫很不一樣,也許她真有能力治好楊姑娘。」

        朱晉棠蹙眉,「還是沒有葛大夫的消息?」

        「尚無。」孟均很內疚。

        葛舒是所有到府看病的大夫中最讓主子看重的,在她的醫治下,楊苓珊的病況明顯好轉,卻也在一次主子特許她外出購置藥材時,留書說她另有急事,先行離開,僅帶走一只包袱。

        主子立即派人找尋她的下落,但四月有餘,仍無消息。

        朱晉棠再度沉默。

*             *             *

        離開書齋後,梁侑聰、丁樂樂、魏漁向一行人朝別院走去。

        行進間,梁侑聰一臉認真的叮嚀兩個後輩,日後要一起為楊苓珊看病,要排除對彼此的好惡,並且示意明日太子也會前來。

        太子從未掩飾他對楊苓珊的心意,因此他也向晉王明示,只要王府換一名大夫,為求慎重,他也得親眼見見新大夫,才可以進行治療。

        聽到這裡,丁樂樂真的覺得楊苓珊是個天之嬌女,這麼多人在乎她,連看個病都這麼麻煩。

        梁侑聰在王府的住所是白雲軒,位在三處禁區內。

        第一禁區,自然就是書齋所在的冠柏院,那是朱晉棠的院子;再來是楊苓珊住的碧水閣;第三處則是白雲軒、燕雲軒及竹雲軒,這三小院是分別獨立的位在王府西側,與碧水閣相距不遠。然而除非經過晉王同意,禁區與禁區之間也是不可任意通行的。

        這三處禁區的界線也很清楚,就是位於王府居中位置的一大片極深、極廣的荷花池。

        三人走到荷花池時,梁侑聰也叮嚀得差不多了,他看著魏漁向,「你多跟丁大夫熟悉熟悉。丁大夫,醫術不論年紀,教學相長,妳多指導漁向。」

        這話說得漂亮,丁樂樂笑咪咪的點頭,「是。」

        梁侑聰轉往白雲軒,而丁樂樂跟魏漁向的院落尚未整理好,便續往東院走去,這兩日他們先暫住於此。

        魏漁向一直是忍著怒火的,見恩師走了,馬上發難,「丁大夫,妳清不清楚王爺跟楊姑娘之間的事?」

        她點頭,兩三句話將兩人的事說了,再補上她來京城才聽到的,「聽說,楊苓珊是最熱門的正妃人選,因纏綿病榻,晉王的婚事這才擱置了下來。」

        「沒錯,那妳可又知道晉王府內,王爺只有幾名小妾跟通房,那都是皇上跟凌妃送過來的,可是這一年多來,王爺並沒有進她們的房—— 」

        「你真是個大夫嗎?對於內宅的事這麼清楚,你不是才周遊列國回來?」丁樂樂停下腳步,仰頭看著臉色陡然一白的魏漁向。

        「我、我怎麼知道的妳不必管,我只是想說,我知道王爺跟楊姑娘是相愛的,所以妳別再提我對她的思慕之心,我很清楚她不會、不會是……妳笑什麼?」他說不下去了,只見丁樂樂眼兒彎彎,一副洞悉他心中所想的神態,很欠揍!

        「魏太醫,你這麼在乎楊姑娘可不行,還有,方才那些事,你肯定是花錢偷問府裡的下人吧?你知道後,一方面替楊姑娘慶幸,一方面又覺得難過,覺得自己更沒機會了,是吧?」她柳眉一挑。

        魏漁向簡直呆了,為什麼她都猜中了?!

        「人要看清事實往前走,千萬別蹉跎光陰啊。」丁樂樂一臉同情的又說。

        他的臉色忽白忽紅,口吃的指著她,「妳、妳、妳小小年紀,能懂什麼?」

        「至少比你懂得多,還周遊列國呢!」她輕哼一聲,受不了的搖搖頭,昂頭往前走。

        明明小小人兒一個,口氣卻硬比魏漁向大,逼得他差點沒到角落去畫圈圈。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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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3 08:1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翌日上午,晉王府外來了一頂金燦燦的轎子,下轎的就是當今太子—— 朱晉仁。

        朱晉棠親自帶著孟均、聿寬迎接。

        相貌同樣出色的兩兄弟相互點頭,隨即沉默的前往碧水閣。

        在兩人進入屋內不久,丁樂樂跟魏漁向也被請了過來。

        進屋時,丁樂樂注意到一干僕役及丫鬟都留在門外,她很快的打量美輪美奐的屋內,有花廳,中間隔一珠簾,珠簾後方隱隱可見床榻,床前有層垂落的繡花紗簾,讓人瞧不見床上的美人兒,不過一旁隨侍的兩名丫鬟倒是長得很清秀。

        丁樂樂與魏漁向一一向太子及晉王行禮,再看向梁侑聰。

        梁侑聰恭敬的向太子介紹丁樂樂,至於魏漁向一家世代皆為太醫,與太子自然是識得的,魏漁向便主動的跟太子說起話來。

        趁此良機,丁樂樂眨著漂亮水眸,大方的來回比較兩名皇子。

        太子貌相俊逸,看來斯文白淨,只是一雙黑眸閃爍,看來心機不淺。

        論外表,晉王龍眉鳳目略勝一籌,英華內斂的淡漠氣質,再加上長年習武,看得出來體魄結實,陽剛魅力又勝太子一籌。

        朱晉棠坐在一旁,將丁樂樂的行徑盡收眼底。

        放眼天下,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打量兩位皇子,還毫不掩飾的比較孰優孰劣的,也只有她了。

        朱晉仁抿了抿唇,雖然早就清楚愛慕皇弟的女子比自己多,但見這名出塵飄逸的美人兒大剌剌的目光來回比較他跟皇弟,最後還朝皇弟盈盈一笑,一副「你果真比較優秀」的笑顏,真是讓人不悅。

        也不管魏漁向還囉嗦著會竭盡所能醫治的話,他看向丁樂樂,「不是該去看楊姑娘了?」

        拜託,這是晉王府耶!哪輪得到你發號施令!她無言的看向朱晉棠。

        朱晉棠注意到太子黑眸一瞇,莫名的,他竟然有種想笑的感覺,但他的口氣仍然淡漠,「丁大夫去把脈吧。」

        於是丁樂樂、梁侑聰及魏漁向先行穿過珠簾,朱晉棠跟朱晉仁就坐在花廳內。

        一行人走到床畔,兩名清秀丫鬟先向三人行禮後,一名丫鬟上前跟床上的主子輕聲說幾句話,這才跟另一名丫鬟一左一右的拉開繡花紗簾。

        隨著被揭開的紗簾,丁樂樂眼睛也跟著一亮。

        嘖,真是嬌貴,但也真是國色天香,都病多久了,楊苓珊的髮絲仍如綢緞,一雙剪剪水瞳,雖然膚色略微蒼白,唇瓣也不帶血色,但確實是一傾城佳人。

        梁侑聰低聲跟楊苓珊介紹這次前來為她看病的新大夫,「至於,老夫的愛徒漁向,楊姑娘是識得的,但主要的把脈者還是這位年輕的丁大夫。」

        「妳好,楊姑娘。」丁樂樂微笑以對。

        「妳、妳好。」

        楊苓珊乍然對上一張不輸自己的脫俗容貌時,先是一愣,但也很快的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丁樂樂無法不去注意到楊苓珊擺在床側那浮著青筋的手背,手指關節也泛白,這是她在極力壓抑著身體的不適?還是她在緊張,怕她這個新大夫會發現什麼不該發現的,就像是師父留給她的訊息—— 楊苓珊並不想讓自己被治好?

        「冒犯了,我先替楊姑娘把脈。」丁樂樂落落大方的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丫鬟已在楊苓珊的手腕上覆上一條絲帕,丁樂樂撩起袖子,以指搭上她的手腕,開始把脈。

        室內靜悄悄的,幾雙眼都直勾勾的看著丁樂樂,比起一般的大夫,丁樂樂的神情顯然不夠嚴謹,一雙靈活大眼在楊苓珊的臉上來回打量,看得楊苓珊不由得緊張起來。

        「丁大夫,一個醫者該靜心把脈才是。」魏漁向見她目光輕佻的在他心上人臉上來回飄,忍不住開口提醒。

        但丁樂樂只瞟他一眼,柳眉挑了一挑,逕自看著楊苓珊略微冒汗的額際及那雙努力保持鎮定的雙眸,不禁嘴角微勾。嗯,有問題,她的脈象愈跳愈快了!

        楊苓珊吞嚥了口口水,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梁侑聰,梁侑聰只是輕微的搖頭。

        兩人目光短短交流,但丁樂樂可沒錯過。這兩人有問題嗎?依照師父留的訊息,梁侑聰的確是最有機會動手腳來延長楊苓珊病情的人。

        丁樂樂心思百轉,突然伸手拉開楊苓珊的袖子,這動作太突然,惹得楊苓珊驚呼一聲,急急的坐起身來,將袖子拉平,「妳做什麼?!」

        「丁大夫怎麼可以對我家小姐如此無禮!」兩個丫鬟也異口同聲的怒叫。

        丁樂樂站起身來,臉色顯得不太好,主要是她早膳吃得多,還喝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紅豆湯……誰來告訴她,楊苓珊一張臉蛋生得是花容月貌,雙手也白皙無瑕,怎麼手臂上長著一顆顆凸起紅疹,密密麻麻的看來好不噁心,害她反胃想吐了。

        見內室起了騷動,兩位皇子互視一眼,立即起身,穿過珠簾走進來。

        魏漁向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他也震驚於楊苓珊手臂上紅疹密佈的畫面,為此感到頭皮發麻,可是一見佳人驚慌,現在又低頭欲哭,他忍不住大聲責罵還一臉青白的丁樂樂,「妳還是大夫嗎?這是什麼臉!」

        「就覺得噁心的臉。」丁樂樂一副你明明長著一雙眼睛還看不出來的表情。

        不意外的,楊苓珊哭了。

        「丁大夫,有妳這麼直白的嗎?」魏漁向氣得咬牙低吼。

        「還不是你的眼睛只是裝飾用,不然我用得著明說嗎?再說了,你問我不答,沒禮貌嘛!」說來她也答得很勉強,哦,她真不該喝那碗紅豆湯的,不舒服。

        魏漁向氣得語塞。

        「太子、王爺,我—— 」楊苓珊楚楚可憐的低著頭,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回事?」朱晉仁不快的問。

        梁侑聰拱手向兩名皇子解釋剛剛發生的事後,再看向丁樂樂的表情也帶著不喜,卻見她已經揉揉胸口坐回椅子,再次拉了楊苓珊的手來把脈,看也不看身後表情各異的眾人。

        「抱歉,大夫也是人,尤其是一個吃得太飽的大夫。我再把把脈,請各位稍安勿躁。」

        還讓她把脈?!楊苓珊直覺的想縮回自己的手,但一想到自己費心扮演的柔弱形象,只能忍著一肚子怒火,讓泛淚的迷濛秋瞳痴痴的看向站在丁樂樂身旁,俊美淡漠的朱晉棠。

        丁樂樂不疾不徐的把著脈,但眼神就是不安份,不斷的以眼角餘光來回打量幾人的神態。真奇怪,外頭說得繪聲繪影的,指晉王跟相爺千金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怎麼置身其中,她卻看不出也感覺不到這兩人有什麼轟轟烈烈的虐愛,晉王整個人冷冷的,反之,楊姑娘是深情款款。

        這—— 晉王如此態度,不會太薄情?

        朱晉仁的目光則落在朱晉棠身上。同樣是父皇子嗣,他雖佔了太子大位,卻不是父皇擺在心上的皇子,只要有朱晉棠在的一日,他跟母后的地位始終如風中殘燭,不知何時會滅。

        他的目光再落到深情凝睇著朱晉棠的楊苓珊身上,身為相爺的掌上明珠,母后要他娶她為妻,畢竟相爺與不少權勢大臣交好,一旦成為一家人,相爺定會助他將太子位坐得更穩,他將會如虎添翼。

        可惜,楊苓珊從未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眾人心思各異,目光卻同時落在丁樂樂的臉上,她也很配合的開口,「好了,就先弄個魚腥草煲豬心,可以清熱解毒,也可填肚子。」

        魏漁向一聽,馬上駁斥,「丁大夫把脈多時竟開此藥方?不該是什麼珍貴食補或—— 」

        「楊姑娘這一年解毒的珍貴食補吃得還會少?」丁樂樂直接賞他一記白眼,「楊姑娘的脈象相信梁老太醫與你都清楚,因毒素詭譎反覆發作,導致體內熱邪作用於血液中,血液停滯造成熱累積,她毒發於外,體溫略高,口舌發苦,排—— 」

        「別說了!」魏漁向急急打斷她的話,就怕她提及「排便不順」,明明能說是「腹中積物難消」,她卻要如宮外一些粗野大夫說話。

        楊姑娘如此嬌貴美人,丁樂樂若當著她最深愛的晉王及愛慕她的太子面前說出那句話,豈不是讓她無地自容?!

        丁樂樂撇撇嘴角。人吃五穀雜糧有不排便的嗎?這傢伙有病呢。

        但朱晉仁也有疑問,事關他在乎的人,於是開口問丁樂樂這藥方會不會太粗糙簡單?

        「老話一句,楊姑娘吞下的珍補藥材會少嗎?好轉了嗎?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不然,每個大夫開的藥都一個樣,同樣的藥吃久了,身體會習慣藥性,那跟喝茶水是沒兩樣的,再醫個十年、二十載也還是這樣半死不活,有意思嗎?」

        丁樂樂說得自然又率性,即使面對的是未來帝王,也不見半點卑微或懼意,相反的,還有一抹隱隱的不耐。

        朱晉棠不得不承認,他見識過不少女子,她倒是特別。

        朱晉仁沒想到會得到這番直白回答,一時之間也愣住了。

        「如此主觀判斷,不會太過兒戲嗎?」魏漁向倒是氣呼呼的反問。

        「對,我這半吊子神醫就是這樣走進來了,你能拿我怎麼辦?梁老太醫都沒意見了。」她懶得再理一旁氣到語塞的他,逕自說道,「太子、王爺,小女子去準備藥膳,先行告退。」

        丁樂樂率性退場,其他人也一併退出珠簾外。

        梁郁聰則進一步的向兩位皇子解釋丁樂樂的藥方對楊苓珊的病情無礙,只是能解多少毒連他都很難解釋,畢竟這一味藥膳實在太簡單了。但他更清楚,不管丁樂樂開什麼藥方,在楊苓珊沒有達到目的前,是不會讓自己康復的。

*             *             *

        丁樂樂終於正式的開出第一張藥方,也親眼看著楊苓珊吃下肚,只是,明明是美味藥膳,美人兒卻始終苦著臉兒,好像丁樂樂在虐待她似的。且病人嬌貴,得一日照三餐的把脈,這大概就是未來她三個月的日常……如果她能撐到三個月的話。

        翌日,她跟魏漁向就如同晉王先前安排的一般,住到燕雲軒和竹雲軒內,而帶他們過來的一個是杜嬤嬤,她是專管王府後院內務的總管,另一名何總管則是管王府外務的,兩人很客氣,直言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派人向他們轉達。

        住進禁區的大夫可以有一名丫鬟或小廝貼身侍候,或幫忙藥膳及藥物煎煮,這是晉王的規定,屬於完全的責任制,若楊苓珊出事,誰也沒得卸責。

        沒有帶小廝或丫鬟入府的,王府會挑上一名,但丁樂樂有貼心好丫鬟曉妍,自然不必再找人,魏漁向的則由王府安排。
由於王府的規矩多,又有禁區,非經傳喚,不得隨意亂走。

        會如此嚴謹,是緣於一年半前,晉王在王府內中毒,事發之後,府內侍衛的佈置便與皇宮無異,除了當值的內外崗哨外還有暗衛,但儘管如此,近一年多來仍不時有刺客進府,並不安寧。

        即使刺客層出不窮,卻從未活抓過,自然不知幕後主使,但從一些查到的線索都直指東宮太子的人馬。

        當太子的不夠出色,晉王的卓爾出眾,皆左右著皇上與各擁其主的文武百官,眾人心思各異,看似太平的金聖皇朝,其實也是暗潮洶湧、各有盤算。

        丁樂樂跟魏漁向既住進禁區,等同住進危險區域,所以杜嬤嬤跟何總管在將幾人各自帶到燕雲軒及竹雲軒時也特別叮嚀,入夜後儘量別外出,若聽到劍擊打鬥聲,一定要躲起來。

        看了圈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雅致小院後,丁樂樂直接問:「那些刺客都是來刺殺王爺的?會不會是殺其他人的?」她想到師父。

        「老奴不能回答,只是照規矩,住在禁區的每一人都會被這麼交代。」杜嬤嬤一頭花白髮絲梳得一絲不苟,看來也很嚴謹。

        她回答完,再次看著眼前這位可說是有始以來住進這裡的最年輕的大夫,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姑娘,不禁感到欽佩,再看看隨侍丫鬟也是相貌清秀,讓人眼睛一亮。

         丁樂樂沒得到答案也不惱,她總要自己查的。

        杜嬤嬤將主僕倆能進出的路線說了一遍,也親自帶她們走了一遍,在處處精雕細琢的王府內,哪裡不能轉彎、哪裡別闖進去,再帶著她們繞了一圈才回到燕雲軒,正要離開時—— 

        「杜嬤嬤,再請教一下,在我之前,可有女醫住進來過?」

        「這—— 」她面露猶豫。

        「沒關係,我只是好奇我是不是第一位而已。」

        「丁大夫並非第一個,而是第二個,那第一位也曾住這裡呢。」

        丁樂樂立即裝出一臉失望的樣子,杜嬤嬤微微一笑,這才轉身出去。

        丁樂樂豎耳,待外頭沒有聲音後,她馬上看著也一臉興奮的曉妍,「沒錯,那第一位肯定是師父!」擔心隔牆有耳,她還附在曉妍的耳朵邊說,「我一人留在東院時,就在病歷表上看到師父的筆跡,我們現在四處找看看,或許這屋裡師父還留有什麼線索呢。」

        她繼續將在病歷表上看到的訊息告訴曉妍,因為曉妍是今日才被允許接進王府的,近月來她一人獨住京城客棧,什麼都不知道呢。

        主僕倆開始在這雅致院落內東翻西看,從廳堂桌椅、櫃子,再到隔間的小書房、東西廂房,甚至連後方的小廚房也偷偷的找了一遍,可直到主僕倆累到一個躺臥床上,一個趴在桌上,還是什麼也沒找到。

        躺在床上的丁樂樂吐了一口長氣,手腳大張的看著天花板,咬咬粉嫩唇瓣。沒理由啊,病歷表上都藏了密碼,師父住過的地方怎麼會沒有?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天,她卻熱得出了一身汗。

        曉妍貼心的站起來,「我去燒些水,讓小姐沐浴,」她走到主子身邊,「小姐別急,至少我們都進來了,是不是?」

        曉妍比丁樂樂大三歲,一直就像她的姊姊,早該嫁人的,卻羨慕丁家夫婦的相知相惜,誓言沒找到那樣的男子終生不嫁,葛品君為此還大聲稱讚她好樣兒的。

        「也是,進來了,就有希望。」丁樂樂喃喃的說。

*             *             *

        從這一天開始,丁樂樂一日三回的去幫楊苓珊把脈開藥方,由於她總是一派輕鬆,開的藥方也都是以食療為主,讓魏漁向很有意見,但他提出的藥方也了無新意,與過往那些大夫開的雷同,梁侑聰自然是搖頭的。

        時間一下子過了十天,楊苓珊的情況不好不壞,期間,太子還過來探視過兩次,丁樂樂大言不慚的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她的脈象一日比一日好。」

        此時,冠柏院的書齋內。

        朱晉棠坐在桌案後方,梁侑聰坐在一側,孟均跟聿寬站在一旁,杜嬤嬤則站在左側。

        梁侑聰向朱晉棠呈報這十天來,楊苓珊的病情沒有太多變化,也提及丁樂樂這幾日的治療藥方、用藥方式。

        杜嬤嬤則報告丁樂樂主僕這幾日來沒有什麼特別要求,兩人皆好相處,作息也正常。

        聿寬負責入夜後禁區一帶的安全,這幾日也無異狀。

        朱晉棠點點頭,讓杜嬤嬤先行離開後,看著梁侑聰,「梁老太醫怎麼看丁大夫?如果覺得她不適合,那就別浪費時間,讓她離開,本王討厭這種沒有進度的治療。」

        在場的其他人都明白朱晉棠的話,連德高望重的老太醫都覺得這病情棘手,其他太醫們也說楊苓珊的病情詭譎難醫,偏偏年紀輕輕的丁樂樂卻一副不難治的模樣,到底哪來的自信?

        「老臣覺得,與其他遲遲交不出藥方的大夫們相比,她確如初生之犢,自信十足,或許可以再給她一些時間。」梁侑聰原本對她也有所忌憚,怕她看出什麼,但看她現在這樣漫不經心的治療,他反而放下心中大石。

        「能如初生之犢,是因為沒有任何靠山或背景,所以反而能一派輕鬆的發現問題、解決問題,就像以前葛大夫說的。」孟均忍不住開口。

        他對丁樂樂甚有好感,可惜的是,第一次見面後,主子就不曾再踏進碧水閣,他也就沒有機會再欣賞丁樂樂的伶牙俐齒。

        「葛大夫的不告而別確實遺憾,老臣一直認為她可以治好楊姑娘。」梁侑聰低下頭,握在袖內的手微微顫抖。

        「葛大夫不肯,本王如何強留?」朱晉棠的語氣很淡,但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他對她有很深的期待,卻又讓這份期待落了空。

         梁侑聰想到自己做的壞事,再想到王爺對自己的信任,他面露愧疚,忍不住直言,「王爺,其實楊姑娘身上的毒遲遲無法解,一半以上也是心病所致,如果王爺願意天天去探視她,給她更多想望,老臣相信她會很快好起來的。」

        「梁老太醫是要本王什麼事都不做,天天陪著她,甚至給她承諾,讓她當上正妃,她身上的毒就解了?」朱晉棠冷冷的瞇眼道。

        他心頭一驚,急忙拱手行禮,「老臣不是這意思,只是心病亦是—— 」

        「夠了,本王欠她的是她自以為是的為本王試毒的債,本王會還她一個健康身體,補償黃金萬兩,日後,她與太子成親,位居國母,應該也債清了。」

        梁侑聰心中一沉,卻不得不斗膽再道:「可是楊姑娘的心不在太子身上。」

        「本王的心也不在她身上!」

        朱晉棠眸子裡冷芒射出,看得梁侑聰背脊一寒,頭再度垂低,心裡卻嘆息,就是這解不開的結,才讓他們都陷於糾結的局面,偏偏楊苓珊又有恩於自己,他已是騎虎難下。

        書齋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孟均走出去,再進來時,拱手看著朱晉棠道:「丁大夫請王爺過去碧水閣一趟,她有重要的事跟王爺談,而且,得在楊姑娘的面前談。」

        朱晉棠抿抿唇,「那便過去一趟。」

*             *             *

        事關楊苓珊,朱晉棠讓梁侑聰也一起陪同,孟均自然不想錯過,有聿寬守著書齋,他也愉快的跟著走。

        一行人到達碧水閣,直接來到內室,就見魏漁向也在,但他臉色青白,目光冒火,顯然已經跟丁樂樂唇槍舌劍一番,結果慘敗。

        丁樂樂的表情很複雜,有點光火,也有點不屑,在她身邊,還有一名陌生的清秀臉孔,手裡拿著藥箱,孟均與聿寬同是負責王府安全的人,自然知道她是丁樂樂的隨侍丫鬟曉妍,便低聲向朱晉棠稟報。

        曉妍一見這大陣仗進來,表情微微一驚,但隨即低頭行禮。

        床上的楊苓珊一見到思念多日的朱晉棠,眼眶頓時泛紅閃淚光,而在床旁侍候的兩名丫鬟在行禮後,表情看來不悅,眼神充滿控訴的瞪著意思意思行個禮後,就直勾勾的看著他的丁樂樂。

        氣氛詭異,孟均好奇的目光在屋內幾人間打轉。

        朱晉棠漠然的黑眸盯視著丁樂樂,「本王時間寶貴。」

        聞言,丁樂樂一雙清澈明眸中,一抹犀利銳光閃過。時間寶貴?也是,這十日未見他來關切過,所以說,八卦永遠是八卦,什麼虐戀情史,看來都是瞎編的。

        「王爺,我藥療楊姑娘十日,把脈後,要求看看楊姑娘身上紅疹有何變化,但楊姑娘死活不肯。老實說,她有的我也都有,我真不明白,她為什麼不肯?了不起我也光溜溜的讓她看,這很公平的。」

        朱晉棠眼睛頓地抽搐了一下,蹙眉看著她。

        其他人一聽也呆住,這還是個姑娘家嗎?雖然大夫眼中沒有男女之別,但她這話還是讓人頗不自在。

        楊苓珊一臉羞窘又委屈的表情。丁樂樂這女人也太不知羞恥了,當著她跟魏漁向的面說那樣的話已經夠驚世駭俗,沒想到在王爺跟梁老太醫、孟均面前又說,真是寡廉鮮恥!

        「王爺,丁大夫哪裡像大夫?這屋裡多少男子,她自己不要臉就算了,還當著我們家小姐說如此粗俗的話,是要讓我們家小姐嚇到病更重嗎?!」在床邊侍候的丫鬟突然氣呼呼的開口。

        朱晉棠冷冷的睨她一眼,她頓時嚇了一跳,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會兒哪有說話的份兒,連忙跪下,顫聲道:「小喜錯了、小喜錯了。」

        她邊說邊自掌嘴巴,啪啪啪的聲音在房內清晰無比。

        「王爺別怪小喜,小喜是為了我……」楊苓珊連忙要另一個丫鬟百合去拉住小喜掌摑的手,又淚眼汪汪的仰頭看著朱晉棠,委屈的說,「一想到上回丁大夫看到我的手臂覺得噁心,苓珊就難過不已,可丁大夫現在竟然又要求……」她哽咽一聲,泫然欲泣。

        丁樂樂替楊苓珊看了十天的病,聰敏又善於觀察的她,早看出這位相府千金是個虛偽的討厭鬼,師父有云,當大夫要有耐心,但對爛病人則免之。

        「王爺,恕我直言,我覺得楊姑娘一點都不想治好自己的病,她在這裡白吃白住,偶而還有太子來看病,最重要的是有王爺這麼帥氣的男人可以就近養眼,日子過得很爽快哪。」丁樂樂雙手環胸,說得理直氣壯。

        殊不知這一席話,讓不少人聽得心驚膽顫。

        但孟均突然覺得仙女下凡來了,太厲害了!他跟主子可是直至葛大夫來到王府,看了近三個月的病後,才從她隱諱暗示的話語中,發覺楊姑娘的餘毒未解是有問題的,但丁樂樂才來幾天……果然是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一旁,朱晉棠看著丁樂樂的目光頓時變得深幽。

        梁侑聰心頭一震,額發冷汗,魏漁向則氣憤不平的道:「妳太過分了,誰願意躺在床上,只能偶而下床走幾步的過上一年?!」

        但丁樂樂直接略過他的話,連看他一眼都懶,只是盯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淚如雨下的楊苓珊。

        楊苓珊卻想不通,為什麼一個十五、六歲的粗野少女可以如此輕易的看穿她的偽裝?!她是重生一回的人,老天爺給了她第二回人生,她自認她的戲演得極好,成功騙過了一個又一個,偏偏殺出了程咬金—— 前世,她的生命中根本不曾出現過丁樂樂!

        「丁、丁大夫,嗚嗚……妳怎麼可以……我怎麼會想要這樣過日子呢?嗚嗚嗚—— 」楊苓珊抽抽噎噎,最後乾脆痛哭出聲。
見狀,丁樂樂忍不住直接拍額翻白眼,這個毫不矯情的動作,讓屋內其他人表情各異,孟均卻是崇拜極了。

        「妳不想?那我給妳治病,要求看看病症變化如何,妳怎麼不給看?我願意看是妳的榮幸,不然我直接放棄,妳再沒機會治好,那是妳的損失。」丁樂樂不屑的撇撇嘴,「更何況妳渾身紅疹,我還得忍耐著看,我都沒哭了,妳哭什麼?」

        楊苓珊努力維持虛軟的疲態,持續假哭,可是這丫頭說話太惡毒,令她幾乎快忍不下去,但為顧全大局,這筆帳她也只能記下。

        「好,為了向王爺證明我想被治好,我讓妳看。」忍氣吞聲下,她還是強裝出堅強,淚眼矇矓的看向面無表情的朱晉棠。

        但他只是點個頭,轉身就走。

        然而丁樂樂又開口了,「王爺,你們全退到花廳就好了,中間還有珠簾隔著,也還有床上的紗簾罩著,大家無須介懷,我也只看一眼,確診即可。」說白了,她也不太想單獨應付楊苓珊。

        但朱晉棠等一干男眷還是一致的退到院子外,最後,曉妍也讓丁樂樂揮揮手給支退,還說了句氣死人不償命的話,「難看的畫面,我看就好。」

        曉妍跟著一干人等,顯得很不自在,尤其朱晉棠的神情沉冷,梁侑聰跟魏漁向的臉色也難看,還有一個拚命忍著笑意的高大男子時不時的瞅著她笑。

        「喂,妳說說,有沒有發生過病人還沒給妳家主子醫治,就先被她的話給活活氣死的?」孟均憋住笑意的向她低聲問。
曉妍愣了愣,還真的點點頭。

        這讓孟均忍不住抱著肚子,更努力的憋笑了。

        而一旁的朱晉棠聽了竟然也想笑。天知道,他從小就因為皇宮中的權勢鬥爭而變得早熟,沉穩內斂的他即便是笑,也總是淡淡的,而這一年多來,就連那樣的淺笑都沒了。

        可此刻,一想到丁樂樂那古靈精怪的模樣,他突然很想知道是怎樣的大夫才能教出她這樣的徒弟?

        思及此,一抬頭,就見丁樂樂像後頭有鬼在追似的跑了出來,而那張嬌俏的臉蛋上絲毫不掩飾她的不適。

        丁樂樂「咚咚咚」的直跑到朱晉棠面前,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後,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朱晉棠那張帥翻天的容顏。

        他不解,蹙眉正想開口—— 

        丁樂樂忙不迭的搖搖頭,撫撫胸口,「王爺別說話,讓我的視覺先舒服點,不然那畫面太可怕了,我怕我待會兒吐在王爺身上。」

        「丁樂樂,妳到底是不是大夫?」魏漁向頓時怒了。

        她立刻斜眼看他,「大夫不是人?看到一個美人全身變得跟癩蝦蟆一樣,皺皺凸凸的一大片,你不會想吐啊?鯛魚兄。」

        他氣得牙癢癢的,「什麼鯛魚兄?!我叫魏漁向!」

        「不都有魚?不過,你比較適合叫鯛魚,但又不該是那個鯛字,而是刁難找碴的『刁』字。」丁樂樂說完,又將目光轉回到另一張讓她舒服的俊臉上,「還是王爺比較賞心悅目,冷峻點更好,可以讓我激動作嘔的胃部慢慢冷卻下來。」

        魏漁向氣悶惱怒卻又不知道該回什麼,只見她笑咪咪的對著朱晉棠發花痴,而對方也沒多說什麼,他也不好發難。

        朱晉棠生平頭一回被人當成藥方來舒緩反胃症狀,他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倒是一旁的孟均肩頭拚命抖啊抖的,站在他右側的曉妍一臉擔心的看著他,就連她也對這主子感到無言。

        丁樂樂吐了口長氣,亮晶晶的明眸轉啊轉,笑看著朱晉棠,「王爺,我需要一樣東西,有了它,我就能在三個月內醫治好楊姑娘的病。」

        「哼,口氣真大。」魏漁向嗤之以鼻。

        「鯛魚兄,請別妒嫉我的醫術比你強,謝謝。」

        他臉色難看,氣到都要吐血了。到底誰是鯛魚兄?!

        「王爺,我在東院時,有拿到部分其他大夫們醫治楊姑娘的病歷,聽說這是王爺吩咐下來的,任何為楊姑娘看病的大夫的手寫病歷都得細心保存,好留給接手治療的大夫們作參考,得以加快治療速度,是吧?」她見朱晉棠點個頭,笑咪咪的又道:「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師父說,她也是看中我這天賦才教我習醫的,只要給我所有的病歷,我有把握,肯定能治好楊姑娘。」

        「要真如妳說的這般容易,那這一年來醫治楊姑娘的老太醫及其他大夫們全是豬嗎?」魏漁向就見不得她如此自傲,頓時口不擇言。

        「天啊,鯛魚兄,你怎麼敢說讓皇上倚重的老太醫是豬?!你敢說,我還真的不敢聽啊。」丁樂樂雙手摀住耳朵,一副你有熊心豹子膽,小女子是老鼠膽的姿態。

        魏漁向氣得說不出話來,但又覺得自己著實說錯話了,不禁苦著臉低下頭。

        丁樂樂嘿嘿一笑的看著朱晉棠,「其實,聽到鯛魚兄說出他的心裡話,小女子也想說說幾句心裡話。王爺,小女子雖出身平民小戶,但我醫術真的強,王爺雖是高高在上的皇族,卻不會醫術,所以是王爺有需要我才過來,在供需理論上,小女子並未矮王爺一截—— 」

        「王爺,你怎麼能容忍她如此大放厥詞—— 」魏漁向聽不下去了,火冒三丈的打斷她的話,然而在看見朱晉棠那雙似冬雪般的冷眸時,他立即低頭,再次閉嘴。

        朱晉棠直視著丁樂樂,竟瞧出她眸中有著崇拜,「繼續說。」

        氣場好大啊!丁樂樂對於他一眼就能嚇退某人的氣勢感到嘆為觀止,她邊在心裡讚嘆,邊回答,「既然小女子並未矮人一截,為何要被限制行動?」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了眾人的側目,「放心,基本上我還是會儘量依著王爺的規矩,但我有個怪癖,就是在想藥方時會心不在焉的走動,所以,只要我沒什麼不好的舉止,麻煩王爺下令讓任何人別攔阻我,免得斷了我的思緒,醫不好楊姑娘,那損失的還是王爺嘛。」

        她話語一歇,就聽見身邊冒出好幾聲的抽氣聲。

        這是威脅?朱晉棠黑眸閃過一道冷光,卻不得不佩服她的膽識,敢這麼跟他說話的女人,她算第一個。「行,只要妳的行為沒有危及他人,不是當他人耳目,本王都允了。」

        此話一出,又是幾聲倒抽涼氣聲。王爺給她的自由也太大,真的讓她在王府橫著走了!

        「太好了,跟聰明的人說話就是開心,」丁樂樂煞有其事的拍拍手,「王爺,放心吧,我覺得楊姑娘體內的毒不怎麼難解,到時候……三個願望的事?」

        他神情平靜,「君子一言—— 」

        「駟馬難追!」她眼睛一亮。

       見朱晉棠頷首,丁樂樂的心都要飛揚起來了。太好了!屆時三個願望的第一個,就是要他無條件幫忙將她的師父找出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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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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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3 08:1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沒人明白晉王為何對丁樂樂那麼有信心,事實上,就連朱晉棠自己都不明白他怎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她的要求?

  此時,他已回到書齋,坐在桌案前,將答應丁樂樂的事告知負責王府安全的聿寬,讓他得以吩咐下去。

  「王爺對丁大夫真有信心,允了她這麼大的自由。」

  孟均內心是矛盾的,他當然希望丁樂樂能夠醫治好楊苓珊,可是想到她那麼年輕,還真有點不可靠。

  朱晉棠沒理他,而是看著在一旁沉默的聿寬,「你怎麼看她?」

  聿寬直言,「小的沒見過像她那樣的大夫,想藥方還得四處走動才行。」

  聞言,朱晉棠莫名的又想笑。沒錯,他也不曾見過。

  那種自在與天然的坦率,不卑不懼,整個人古靈精怪中透著一抹純真,嘴上功夫過人,卻又不讓人討厭,也真是奇葩。

  斂了斂思緒,他再問了孟均,得知她所需要的病歷資料,梁老太醫已讓人全部整理送到燕雲軒後,他這才將心思放回桌上一幾封各地探子送過來的信函。

  沒想到,聿寬卻在此時又上前一步,拱手後頓了一頓,才吸口氣道,「稟王爺,業州的事已有消息,就在王爺剛剛去探望楊姑娘時,快馬來報。」

  他見聿寬表情凝重,心中已有瞭答案。「楊姑娘的預知夢是真的。」

  這話讓孟均驚異的瞪大了眼,「怎麼可能?!又一次……不對,是第幾次了?她真的是神仙轉世的嗎?」

  聿寬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半年多前,楊苓珊就突然向主子示警,說她作了預知夢,還說從小到大這樣的夢不多,但每次都會成真。

  她說瞭幾個預知夢,事後,都證實真有其事。

  而在兩個多月前,她又說夢見太子看中業州的上萬畝地,那裡多是農家,但太子強制命地方官徵收,要建造夏宮,此舉引得民怨四起。

  但百姓怨的卻是晉王,因為夏宮是皇上要太子瞞著晉王秘密擇地建造的,作為晉王二十六歲的生辰禮。

  在夢境裡,她清楚的見到農家們被砍殺,血流成河。

  「王爺,楊姑娘的夢境都是真的,加上地方官又派衙役封路、禁止百姓跨區告官,不用一個月,血流成河的事恐會成真。」聿寬說得很沉重。

  聞言,孟均也傻了。事情怎麼這麼棘手?!

  朱晉棠心頭悶悶的。父皇寵愛他,曾在父子倆私下相處時,直言想將帝位傳給他,但皇后及擁護大皇子的朝臣亦虎視眈眈的盯視著,迫使父皇即便貴為天子,也得顧及朝堂上的和諧,在各方壓力下,只好照歷代傳承方式,立大皇子為太子。

  然而,從古至今,立了太子不代表皇子間不會再有明爭暗鬥。

  所以,父皇安排一些暗衛貼身保護他,隨著他與太子年紀漸長,這些暗衛中,有些成了探子收集各地情資,而太子除了很努力的抹黑他的名譽外,也不忘在其他皇弟間佈下耳目、暗中監控,就怕他們也有爭位的企圖。

  孟均見主子一臉凝重,在震驚過後,他也反應過來,「皇上到底在想什麼?又不是不知道太子有多討厭王爺,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全是在作戲。」

  「皇上自然清楚,皇上如此做,是想藉機提醒太子,帝心在王爺身上,他若有別的心思,就得擔心太子的地位不保。」聿寬冷靜的分析。

  「皇兄不得不從命,卻又不想委屈自己,只好做點解氣的事,倒也像是他的作風。不過,在事情傳出來前,他肯定是做到滴水不漏。」朱晉棠說。

  「這事的確被滿得嚴實,業州百姓全成了囚犯,不得進出,沒想到楊姑娘作了預知夢,還向王爺預警。」

  孟均一說完,就擔心的看向主子。如果理性點,讓擁有這種能力的女子當王妃,等於讓王爺搶佔先機、多一道護身符,可是他們認識楊苓珊也不是一、兩年,思及過往,她囂張跋扈的模樣,他打心裡就無法喜歡她。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不認為這是什麼預知夢。」朱晉棠抿抿唇,「何況,相爺仍在我跟皇兄兩方勢力間擺盪,也因此,他的消息比誰都靈通,若是相爺派人通知楊姑娘也是有可能的。」

  孟均跟聿寬身為朱晉棠最信任的好友、侍衛,甚至是幕僚,對此一席話卻不怎麼認同。

  朱晉棠也清楚這只是他的猜測,但他不願承認她有預知能力,在她身上,他敏銳的感到一種被人算計的無力感,彷彿他最終將成為她手上的傀儡,任她擺弄。

  朱晉棠薄唇微抿,示意孟均磨墨後,他執起狼毫筆,迅速的修書一封,將信箋放入信封,交給聿寬,「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業州,一定要親自送到地方官手上。」

  「是。」

  接下來的日子,丁樂樂在為楊苓珊把脈煮藥膳之餘,就是努力的翻看將她房間佔了大半,堆成一座座小山高的病歷。

  曉研想幫忙,但丁樂樂不希望讓府裡任何人察覺到她是為了師父才進府的,畢竟師父現在下落不明,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事,這府裡上下誰是敵誰是友她都傻傻分不清楚,還是小心為上,也就沒讓曉研幫忙。

  每I天,她都抱著一大疊的手寫病歷到床上、到桌前依序的看,希望可以從中發現師父留下的訊息,以及楊苓珊中的到底是什麼奇毒?

  日子一天天的過,終於在這一日,丁樂樂看完師父在王府治療的手寫病歷。她又從其中挑出一些病歷及藥方,一一擺放在視線所及的位置,這一忙又是兩、三個時辰過去了,她揉揉疲憊的雙眼,再一次從字句間重新排列。

  師父是治療到第三個月才發現楊苓姍的病症有問題,開始在病歷上利用師徒常玩的「摩斯密碼」留下訊息。丁樂樂從中搜尋字句後,是愈看心情愈沉重。

  「小姐,你怎麼坐在桌上呢?」

  房門口突然傳來曉研的聲音。

  丁樂樂一抬頭,一見她要踩進來,急道:「小心,別踩髒了。」

  聞言,曉研跨過門檻的右腳懸著不敢踏地,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從地上延伸到床鋪上,全是一張張攤開的病歷,連走的地方都沒有,難怪主子要坐到桌上去了。她屏著呼吸,小心翼翼的踩著空隙走進。

  「這是——」她突然襟聲,因為丁樂樂將手指擺在唇瓣上,朝她揮揮手、示意走近。

  她緊張的走到桌旁,丁樂樂才低聲跟她款:「我發現師父留給我的訊息,但其實內容都差不多,顯然師父也沒把握我會不會來找她。」她有點心虛,她跟曉研撒了點謊,但她不希望曉研也跟著擔心。

  「有留就好,是什麼?」她急問。

  「依照訊息,我得先找到過去被師父當成寶貝的那本「疑難雜症大全」。但我們先前就在這屋裡找過了,根本連本書都沒有。」丁樂樂這時的沮喪是真的,若找不到,哪看得到師父在裡面留下的其他訊息。

  「那我們要到哪裡找醫書?」曉研也頭疼了。

  「真是好問題,書啊,書——」丁樂樂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立刻跳下桌子,但一腳踩在師父寫下的病歷時,她又急得蹲下身,一邊小心的收拾著,一邊看著也蹲下來幫忙的曉研。「我想到王爺的書齋,那裡藏書不少,我今晚就摸進去晃晃。」

  曉研愣了愣,收拾的手一停,「不行啊,那裡是最大的禁區,小姐幹麼不直接去借就好?」

  「你傻了啊,那尾死鯛魚天天找碴,我這時大刺刺的去借醫書,不就代表我無法可想,才借醫書找靈感?萬一他藉故找梁老太醫去跟王爺說什麼,那可怎麼辦?」丁樂樂邊收拾病歷,邊移動腳步,「我現在是主治大夫,那尾死鯛魚是副的,一旦交換位置,我不就慘了?我還奢望那三個願望呢,萬一我找不著師父時,就靠那三個願望來要求王爺了。」

  「也是。」曉研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又開始收拾病歷。「所以小姐今晚改去夜探書齋了,那小姐一定要很小心,那個叫聿寬的,給人的感覺冷冰冰的,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好惹。」她小聲的說著。

  丁樂樂莞爾一笑,「晚上不是他在守門,你放心。」

  曉研大大的鬆了口氣。不知怎的,她對聿寬就是莫名的感到恐懼。

  丁樂樂對聿寬倒沒多大的想法。事實上,她這段日子白天、晚上都忙,根本沒時間多想其他的事。

  白天,每每到碧水閣把完脈後,她便藉著想藥方之便,明目張膽的東晃晃、西走走,大約摸清楚王府各院落廂房的位置。

  朱晉棠的冠柏院居中,楊苓珊的碧水閣在右邊,她跟梁侑聰師徒的院落在更右下方,這些全是禁區。如果只在非禁區走動,倒不會迷路,但要在這有著亭台樓閣、假山流水、迴廊花徑的大禁區走,肯定會在繁複的路徑中繞到昏頭轉向。

  可她每晚為了打探師父的下落,硬是將這區的彎彎繞繞給搞清楚了,這才能在入夜後左避各崗哨、右閃巡夜侍衛,還得小心藏身的暗衛,當然,她更慶幸自己的功夫不錯,不然早就被發現了。

  這麼多夜晚,她最常逗留的自然是碧水閣,她一身黑衣躲牆角或趴屋檐偷聽楊苓珊有沒有提起關於師父的事,但楊苓珊從不曾提及,說最多的是對朱晉棠的愛有多執著,兩個丫鬟都輪番勸著,然後楊苓珊就嗚嗚嗚的哭,害她好幾回都只能打瞌睡。

  不過,現在有了新線索,她的精神都來了。

  思緒翻飛間,她跟曉研來來回回的收拾病歷,又堆成一座小山放在牆角後,兩人隨即來到院落後方的小廚房,丁樂樂打算煮個麵吃,待會兒還得去碧水閣把脈,替楊苓珊弄點小湯藥或藥膳。

  由於朱晉棠規定大夫得自己監控藥湯,丁樂樂索性也不吃王府伙食,自己開口要食材,就她跟曉研烹煮食物來吃,倒也自在。

  此時,橘紅夕陽斜斜照入廚房,爐火上正煮著一鍋水,主僕倆邊聊邊準備食材,打算烹煮一道補身又養氣的蛤刷絲瓜麵線。

  就在切切洗洗時,丁樂樂聽到某人的腳步聲,但她當作沒聽見。

  接著,某人就不請自來的敲著門板。

  丁樂樂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了,再加上這討厭的敲門板聲,她頭也不回的道:「鯛魚兄,來蹭飯嗎?」不是她壞心,而是這傢伙天天挑這時間來。

  「本太醫姓魏名漁向,而且,我吃飽了。」魏漁向咬牙切齒,雖然他有幾回真的是聞香而來的。

  「『刁魚』出沒,曉研,這裡交給你了。」丁樂樂無奈的放下菜刀,回身看著還是氣得牙癢癢的魏漁向。

  曉研強忍住笑意,對最近老是從對面小院子過來的魏漁向也算熟悉了。

  其實他不難相處,只是話裡對楊姑娘多了份呵護不捨,對她家主子的意見也就多了,偏偏她家主子口才一流,總能辯得他氣呼呼的離去。

  不意外的,曉研聽見前方小廳裡傳來魏漁向的嗓音,他針對丁樂樂今日午時的藥方提出質疑,更對她近日以食療為主不以為然,但丁樂樂丟了一句藥食同源、是藥三分毒,再引經據典,指出每種食物皆具有「四性」、「五味」、「歸經」,如何除寒助陽、降火補氣、如何發揮收、降、補、散、軟等藥理效用,依病症活用,藥食結合等等,她滔滔不絕的說著,讓魏漁向招架不住的臉色蒼白、差點沒口吐白沫,最後,在曉研端了香噴噴的晚膳進來時,他垂頭喪氣的離去。

  主僕倆笑咪咪的窩在廳堂內,享用好吃的蛤蜊絲瓜麵線,丁樂樂再去了一趟碧水閣,完成晚間的把脈,又花了半個時辰,弄了份藥膳讓曉研端過去後,她便洗漱一番,早早上床,好養足精神去夜探書齋。

  午夜過後,丁樂樂醒過來,立即掀被下床,一牆之隔的曉研也聽到動靜,套好外衣走了過來,細心的侍候丁樂樂束髮,再替她穿上一身夜行裝、蒙了面,「小姐請小心。」

  「放心。」她微笑的拍拍曉研的肩膀,越窗而去。

  但月光下,丁樂樂卻感到莫名的心慌,或許是因為目的地是超級禁區。

  她忍不住想起朱晉棠,他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但一張臉帥得奪人心魂,捫心自問,那的確是會讓人心動的臉孔,讓她每看一回,心跳便「咚咚咚」的失了序。

  思緒間,丁樂樂小心翼翼的在夜色掩飾下,穿過迴廊,左彎右拐的來到書齋。一個低空飛掠,她趴在屋瓦上方,瞧著四下有無人時——

  「有刺客!」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句急吼。

  丁樂樂臉色一變。誰啊?這時候來湊什麼熱鬧?!

  月光皎潔,不僅激烈的打鬥聲即起,就連幾個在屋簷上方飛掠的身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更不妙的是,好幾個身影竟邊打邊往她這邊來了,啊啊,她本想裝死趴在屋瓦上的說……

  驀地,數十枚暗鏢「咻咻」的射過來,她立即來個滾三圈,再倒掛屋檐簷,正要趁機施展輕功回燕雲軒時,竟然還有另一堆人在前方打得激烈。

  該死,這可是她回院落的必經之路!不得已,她只能往另一邊繞,不想一道勁風竟無預警的朝她掃過來。

  丁樂樂險險閃開,一回身,對上來人那冷如獵豹的犀利目光時,她陡地一驚——糟糕!誰不好遇,竟讓她遇上晉王了!

  逃啊!丁樂樂立即施展輕功往另一邊的荷花池掠去。

  朱晉棠飛掠而上,只見月光下,一身段窈窕的纖細女子藉著荷葉,蜻蜓點水的輕踏飛起,又如飛鳥般輕巧且迅速的飛到另一邊,他立即追了過去。

  天呀,她的輕功是師父認可的強耶,晉王要不要這麼可怕?丁樂樂緊張萬分。

  剛想著,一道夾帶著冷凝殺氣的掌風又襲來!

  她暗叫不好,快快提氣,穿梭在一座又一座的院落花園間,各院落的燈火也隨著他們這二前一後的追逐,一一亮起。

  拜熟悉地形之賜,丁樂樂跳上爬下的東拐西彎,迅速的鑽進竹雲軒,在搖曳燭火下,她一把揪住縮在牆角顫抖的魏漁向,粗魯的甩向緊追在後的朱晉棠——

  「救命啊——」面無血色的魏漁向嚇得緊緊抱住朱晉棠。

  朱晉棠繃緊著臉,用力將哇哇大叫的魏漁向拉開,緊追著那名刺客掠出的窗口竄去,但皓潔月光下,哪還有對方的身影?

  另一邊,一大批侍衛手持火把匆匆趕來,其中,聿寬與孟均更是急問朱晉棠可有受傷。

  「沒事。」朱晉棠說。

  不過,那名刺客是誰?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而且對方似乎對王府的地形非常熟悉,得以靈活的在夜色中穿梭,現在仔細想來,那身形似乎很像某人……

  可能嗎?朱晉棠的神情頓時凝重了起來。

*             *             *
  深夜刺客闖入,晉王府上下一夜難眠,朱晉棠派人分批搜尋後,刺客大多被擊殺或自盡,惟一的漏網之魚,就是與朱晉棠打照面卻逃了的那位。

  朱晉棠讓人在清晨時分又仔細的在王府內外巡視一回,找尋蛛絲馬跡。可以確定的是,昨晚的刺客進得來,卻是無人出得去。

  由此可見,那名刺客仍藏在王府內,孟均顯得有些心急,但朱晉棠卻不急,要眾人小心即可,不必為了一名刺客而亂了套,隨後又補了一句,「本王想去看看丁大夫。」

  稍早前,府裡回報只有幾位侍衛受傷,大致無礙,也確認過丁樂樂主僕及其他人都無礙,主子怎麼突然要去看她?

  眾人心裡雖有疑問,但主子發話,孟均跟聿寬也只能跟著主子前往燕雲軒。

  此時,天已大亮,不過因為刺客事件,除了晨起灑掃的奴僕外,大部分的人都是在天亮前才沾床入睡,此刻睡得正好呢。

  丁樂樂就是其中之一,但曉研卻遲遲沒有睡意。

  一想到大半夜的騷動,她便提心吊膽,直到主子安全回來,她懸掛在半空中的心才落了地,可怎麼她才剛要睡著,晉王卻來了?!

  「小姐,快起來、快起來啊!」

  睡得正酣的丁樂樂被曉研硬叫起床,心情本就不太好,又得知是朱晉棠來訪,小臉兒更臭了。昨晚就是他害她飛來飛去的,差點沒累死。

  丁樂樂走到小廳,無所謂的打了個大呵欠,這才看到仍穿著昨日服飾的朱晉棠。活該,肯定忙了一晚沒睡!

  但他從沒主動找過她,不會被他看出什麼來了吧?思及此,丁樂樂不免有些心驚。

  「王爺不睏嗎?昨晚刺客擾人,嚇得我一夜無法入眠呢。」她搶先說道,一頭烏絲披散,一身月牙單衣,素凈著一張臉,顯得格外清靈動人。

  朱晉棠沒說話,一雙冷漠的黑眸掃過她全身,眼神中含著一抹危險的沉靜,讓丁樂樂的一顆心也跟著提得高高的,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氣氛很是凝滯。

  丁樂樂遞尬的瞥了眼桌上的茶水,「王爺既然來了,那就坐下喝杯茶吧,我順道說說楊姑娘的病情給王爺聽。」

  她笑笑的走到桌前,膝蓋突然一疼,眼見就要彎膝跪下,她直覺的要以內力撐起,但念頭一轉,她讓自己硬生生的跪了,「痛——我怎麼突然腿軟了?」

  曉研嚇了一跳,急忙過去要扶起莫名跌疼的主子。

  但朱晉棠的動作更快,他彎身扶起丁樂樂,額前一綹黑髮不羈的落在眼前,如兩泓深潭的黑陣若有所思的盯視著她,因氣息太近,令丁樂樂的心跳愈來愈快,她急急別開臉,卻陡地注意到他的大手竟是握在她手腕的脈門處。

  丁樂樂心頭一震。他懷疑她!見鬼了,昨晚她全身上下包得只剩一雙眼睛,還刻意不對上他的眼,這王爺竟還能尋上門,敢情是個妖怪啊?!

  他這一手分明是要測她會不會武功,好在師父的武功可是神人輩的,她這徒弟也不差,只要她不運功,誰也無法看出她是有內力的武林高手。

  「謝謝王爺,我一定是剛睡醒,才會沒力的軟了腳,」丁樂樂笑著拍拍他的手,站直了身子,再仰頭看著他,粉嫩臉上只有單純的笑意。「但王爺究竟所為何來?」

  「本王只是來看看丁大夫有無受驚,畢竟楊姑娘身上的毒還得麻煩丁大夫,既然無礙,本王先走了。」說完這句話,朱晉棠轉身走人。

  孟均也向丁樂樂點個頭,聿寬卻是看了頭低低的曉研一眼,兩人跟著主子離開。

  一出燕雲軒,孟均與聿寬對視一眼,孟均點頭,低聲問主子,「王爺懷疑丁大夫是逃走的刺客?」

  三人情同兄弟,他們很清楚朱晉棠從不是個會做無謂事情的人。

  「她不是。」朱晉棠說謊了。雖然她看似無內力,但他仍從她脈動變化中隱隱感受到一股異樣,若非他內力深厚,是無法察覺的。

  孟均跟聿寬又互看一眼。既然不是她,為什麼主子的嘴角卻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但朱晉棠自己都未察覺到這抹笑,甚至心情還不錯。

  他只知道,很久沒人敢在他面前裝傻了,他猜想她進府的目的應當不只是為了那三個願望,莫非……她是太子的人?

  不可能!見太子那一日,她的眼神清楚的說明她是第一次見到太子。

  但自己明知她便是昨晚的刺客,為何沒有當場揭穿?甚至連最信任的孟均跟聿寬也隱瞞了?

  朱晉棠為此感到困惑,但腦海中突然浮現那如飛燕般輕盈的窈窕身影……或許,他暫時還不想將她逼入死局,他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另一邊,朱晉棠主僕一走,曉研便著急到不停的在屋裡繞圈圈。

  「小姐,王爺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丁樂樂很果斷的伸手拉住她,「不可能,若是他發現了幹麼不揭穿我?」

  「也是。」她吐了一口長氣,懸岩害怕的一顆心再次安穩落地。

  「我睡了,你到楊姑娘那裡送個話,我晩點兒再去替她把脈。」

  曉研點點頭,先出去了。

  丁樂樂回到床上,平躺著,雙手抱著枕頭,腦海浮現朱晉棠那張俊美的臉龐,以及那雙深邃冷眸。

  唉,其實她也不確定他有沒有發現什麼?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先夢周公去。

*             *             *

  曉研去了一趟碧水閣,並沒有進屋,只跟小喜交代了話就走。 

  內室裡,楊苓珊即使讓百合點了安神香,還將半圓形雕鏤花窗的竹簾拉下,屋內仍透著微光,再加上心亂如麻,她遲遲無法入睡。

  昨晚那些刺客,拜重生之賜,她很清楚是太子的人,晉王的存在對太子來說就是個威脅,他是不會容許他活著的。

  還有,業州的預知夢,晉王仍沒派人去查證嗎?

  這半年多來,她一次又一次向他印證自己有這樣的特殊能力,為何他就是不動心?她是可以幫助他登上帝位的人,他為什麼就是不肯娶她?

  「小姐,你睡會兒吧,丁大夫那裡派人來說,早上不來把脈了。」小喜輕聲的勸說著。

  沒想到,楊苓珊玉手一揚,「啪」地一聲,小喜的左臉立刻紅腫,「蠢東西,我會期待那賤人來把脈?!」

  小喜被打得頭暈眼花,但不忘急急跪下,緊咬下唇,不敢哭出聲來。

  百合也跟著跪下,嚇得全身發抖。

  楊苓珊看著自己也發紅的手,咬咬牙,「出去!」

  兩個丫鬟急急起身,退了出去。

  楊苓珊只覺諸事不順,她很累很煩,好不容易睡著了,卻睡得不安穩。

  她又陷在那可怕的惡夢裡了。

  她張開唇瓣,想要出聲叫人,但她開不了口,自重生以來,這個夢已作了數回,每一回都讓她痛不欲生——

  「皇上,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愛我?」

  夢裡的她披頭散髮,狼狽又卑微的趴跪在地上,仰著臉,看著高坐在金鑾殿上的朱晉棠,不甘的神情中有著深深的依戀。

  「你很清楚為什麼。」朱晉棠冷聲道。

  她硬咽搖頭,「不,我不知道……是,我是前太子的妃子,可我、可我的心全在皇上身上,只是我爹要我當皇后,我那時也是被迫嫁的——」

  朱晉棠冷聲大喝,「朕已聽厭你的胡言亂語,來人!拖下去。」

  就見兩名大內侍衛大聲應著,下一刻便上前來抓她,她心膽具裂的哭叫,「不要!不要抓我!是我告訴皇上我的丈夫意圖謀反的,皇上不能過河拆橋!」

  「你以為朕需要你來示警?」

  朱晉棠的目光略過她,看向後方,她直覺的回過頭,就見皇后何貞儀雍容華貴的走進殿堂,一步步越過她,來到俊美無儔的朱晉棠身旁,一臉憐憫的看者她。楊苓珊神情猙獰的瞪著何貞儀完美無瑕的臉龐。

  她跟她在京城皇親貴胄的閨女中,一直競爭第一美人的封號與才情,可最終,卻是那女人站在他身邊!

  她好妒嫉啊,朱晉棠登上帝位後,後宮沒有任何嬪妃,獨寵何貞儀一人,兩人相敬如賓也相知相惜,是金聖皇朝的一段佳話。

  「皇上,在我死之前,我只想知道,要怎麼樣你才有可能愛我……不,要怎麼樣的女子才能讓皇上動心?求求皇上,這是我最後的請求。」她拚命的磕頭哭求,她要知道,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她一定、一定要成為那樣的女人!

  這一世,她不懂得為愛執著,只看眼前利益而嫁給朱晉仁,令她後悔萬分。

  朱晉棠看著她額頭「砰砰」作響的磕出血來,卻仍面無表情。

  還是何貞儀心生不忍,「皇上,你就回答吧。」

  他冷冷睨視,「朕不知何種女人才能讓朕動心,但朕信緣分,更清楚朕不會愛一個心機算盡又滿口謊言的女人。」

  語畢,他一個手勢,兩名侍衛便將滿頭鮮血、全身癱軟的她拖走。

  她不想走,可是朱晉仁圖謀不軌,毒害先皇,又派人刺殺晉王,事敗被捕,囚禁終生,她也因此被判流放。

  不,她不要離開,她要留在京城,就算只剩魂魄——突然間,她用力掙脫兩名侍衛,撞柱自盡。

  楊苓珊在睡夢中痛苦呻吟,她死了,但她不甘心,她不想死的……

  聽見內室的動靜,小喜跟百合快步來到床前,一個輕輕的搖她一個輕聲喚她,「小姐,您又作惡夢了。」

  兩個丫鬢頻頻叫喚輕搖著,這才讓楊苓珊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只見她滿臉淚痕、眼神渙散、全身冷汗。

  小喜連忙端來溫水,擰了毛巾替她輕輕拭臉,百合也端來一杯茶水讓她喝下安神。

  接著,楊苓珊就發覺兩個丫鬟竟然蹙眉看著她的臉,眼神帶了點驚恐。

  她瞇起眼,厲聲問:「怎麼了?」

  小喜咽了口口水,「小姐的臉上好像有點點紅斑,但不是太明顯。」

  楊苓珊馬上讓百合拿鏡子過來,左右看看,的確如小喜所言,這讓她有點擔心,「你去喚梁老太醫過來看看。」她現在能吸引得了晉王的也只有這張傾城之貌,絕不能有任何瑕疵。

  老天爺讓她再度重生,讓她預知了許多事,她的人生合該更加順遂,任何人都不能檔了她的路。

  所以,將會是皇后的何貞儀,早在十四歲時,她就讓人將之毀容了,用這種方式逼著她從皇親國戚間的各種宴席消聲匿跡,也斬斷她與晉王的進一步相識相知,如今,全皇朝都知道有資格站在晉王身邊的,只有她楊苓珊。

  她思緒百轉,再次躺回床榻等著梁侑聰,但百合卻先走進來。

  「小姐,相爺來了王府,此刻正與王爺在廳堂內密談,孟均跟聿寬都在外守著。」

  楊苓珊想了一下,點頭道:「你先去廳堂外等著,見到相爺,請他務必過來一趟。」

  「是,小姐。」百合立即去辦。

*             *             *

  美輪美奧的廳堂內,朱晉棠與楊玄面對面坐著,正中是一張金絲楠木鑲嵌螺鈿的圓桌,桌上,兩隻白玉茶盞飄著醇厚茶香。

  周圍氣氛有些欠佳,事實上,楊玄對自家一個未嫁閨女沒名沒份的留在晉王府頗有微詞,他幾度想施壓又不好明示,只能按捺著。

  此時,朱晉棠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淡漠眸光對著兩鬢斑白、一身官服的楊玄,倒是很清楚對方的心思。

  楊玄野心大,在朝廷積極培植勢力,就是為了擴張己身的權勢,一旦女兒嫁給太子,他就是未來國丈。

  但城府深沉的楊玄也明白,太子如今對女兒難以割捨,並非真正對她有情,而是太子天生的反骨個性使然,得不到的,他愈想得到,楊玄便是利用這種巧妙的心理,加深太子對自家女兒的執著,而這也是一年多來,他來回晉王府,卻不曾真正要求朱晉棠娶他女兒的主因。

  但老謀深算的他也總不忘提醒楊苓珊為朱晉棠做了什麼。

  楊玄也喝了口茶,煞有其事的嘆了一聲,「王爺,苓姍為了王爺以身試藥,又纏綿病榻一年多,王爺鐵石心腸,還是不動心?」

  「太子從小心繫令千金,君子不奪人所愛,相信相爺能理解。」朱晉棠話說得一次比一次直接,也清楚這不過是楊玄在提醒他,他還欠楊苓珊人情。

  但他不娶她,並不全然是因為太子,而是他對楊苓珊並沒有男女之情。

  「也是,苓珊從小就得皇后的眼緣,多次召至宮中,太子與王爺都見過幾回,臣知道小小年紀的她驕矜傲氣,對隨侍丫鬟動輒得咎,但在十三歲那年生了一場重病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楊玄又說。

  是啊,突然變成大家閨秀,對他羞澀示愛,但他對她撒潑的印象太深,始終無法有好感。朱晉棠只是扯了一下嘴角,並沒有接話。

  見半天不得話,楊玄無趣的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再看著俊美的朱晉棠,朝臣中不少人都想得到他這個乘龍快婿,為自家家族增加勢力,但福禍相依,昨夜刺客再入王府行刺,消息也已傳入宮中,皇上又怒了,今日也是皇上要他過來看看的。

  於是,他再談及刺客一事。

  朱晉棠也只是四兩撥千金,「父皇日理萬機,請相爺帶個話,本王無事,請父皇不必擔心。」

  這一年多來,他進宮次數漸漸減少,不希望眾朝臣見他跟父皇關係太過親密,太子殺機已重,能少些猜忌是好。

  兩人沒啥話題可聊,楊玄也只能走人。

  朱晉棠送他步出廳堂門口,就見百合在前方的亭台候著,她見兩人出來,快步過去,先一一行禮後,這才向楊玄轉述主子的話。

  楊玄笑笑的搖頭,「這孩子以為我這當爹的不會去看她嗎?哈哈哈——」

  撒謊!你根本沒想要去看吧!孟均耳力極好,他跟主子在裡面聊些什麼,他跟聿寬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在提到刺客一事時,相爺可是半句都沒問過楊姑娘是否安好、可有受驚?  

        「王爺若不忙,陪臣走一趟如何?」

  「好說。」朱晉棠點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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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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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3 08:17: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朱晉棠、楊玄在孟均、聿寬及一干奴僕隨侍下,一路來到碧水閣,甫來到門口——

  「我不要,不要!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嗚嗚嗚——」

  屋裡突然傳出楊苓珊的凄厲哭喊聲。

  楊玄快步走進去,朱晉棠卻是不疾不徐的進屋,孟均、聿寬等人則在門口止步。

  楊玄、朱晉棠一前一後穿過花廳,經過珠簾,進到內室。但床前紗簾已落下,看不到床上的楊苓珊。

  百合跟小喜臉色慘白的緊揪著紗簾,眼神防備的看著坐在前方的丁樂樂。

  一旁,梁侑聰師徒的臉色都很難看,但一見朱晉棠跟楊玄走進,立即要行禮。

  兩人同時搖頭,示意免禮,而背對著的丁樂樂也在這時起身回頭,正好與朱晉棠的目光對上。

  他的黑眸仍帶著一貫的漠然,但丁樂樂就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太一樣,是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的時間長了點,多了抹打量嗎?

  四目膠著,朱晉棠黑眸波瀾不興,丁樂樂卻被看得頭皮發麻,她連忙轉移視線,落在他身旁那一身官服的中年男子身上。

  察覺她的目光,朱晉棠旋即開口,「這是相爺,楊姑娘的父親。」

  聞言,丁樂樂連忙向他行禮。

  「爹來了,恕女兒無法下床迎接,王爺,丁大夫的藥讓我的臉變得好可怕,我不想讓您看見。」紗帳內,楊苓珊硬咽的啜泣聲又起。

  丁樂樂雙手摀住耳朵,擺明了不想聽這虛偽的哭聲。

  朱晉棠看著丁樂樂,不得不承認她這孩子氣的模樣很俏皮也很吸引人,就連第一次見到她的楊玄,也對她的天仙容貌和靈動氣質感到驚訝。

  此時,又見丁樂樂笑咪咪的摀著耳朵,再度向楊玄抱歉般的行禮,他竟不由自主的朝她微笑。

  丁樂樂這時放下雙手,向他開口解釋,「相爺,我說您這女兒真的聽不懂人話耶,我剛剛被叫來時已經告訴她,讓毒適時的往臉上發,不出半個月就會退了,可她——」

  「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情形,為什麼你來看之後就變這樣?!」楊苓珊又一次哭叫。

  丁樂樂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向屋裡的人解釋,「我從過往的病歷看來,大夫們會抑制毒性往楊姑娘的臉上走,是應楊姑娘的要求,但累積體內的毒不讓它找個出口發出也違反常理,要知道,血液是全身流通的,」丁樂樂一臉無辜的看著神情仍然淡漠的朱晉棠,「再說了,我所開的藥膳是梁老太醫跟鯛魚兄都檢視過的。」

  「那是我與恩師沒料到你心思這麼多,累計多日的藥膳竟能誘發毒素,毀了楊姑娘的臉!」魏漁向咬牙低吼,他怒不可遏,對她一日日鯛魚兄的喊,早已無力更正。

  「其實道理很簡單,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以毒攻毒啊,這很難理解嗎?罷了。」丁樂樂一副她已仁盡義至的解釋過了,不愛聽或聽不懂的她也無能為力。

  見魏漁向還有意見,她不耐的揮揮手,轉過身,對著紗帳後方的楊苓珊道:「言歸正傳,楊姑娘,你忍耐點,熬過這幾天你就知道了,還有體內的餘毒也得排出,還要「殺菌」——」

  她繼而解釋所謂的「殺菌」,指的就是將身上不好的毒素殺死,方法很天然,每天晨起、午後走到屋外,曬兩次太陽,一次一個時辰。

  「我這身子愈來愈虛弱,還要我頂著這張可怕的臉出去丟人?!爹,王爺,你們看看,丁大夫把我治成這樣!」

  楊苓珊倏地一把拉開繡花紗帳,讓自己暴露於眾人眼中,為了得到朱晉棠的憐惜,她梨花帶淚,可憐兮兮的凝視著他。

  見狀,朱晉棠黑眸倏地一瞇,同時,一聲聲抽氣聲陡起。

  有這麼蠢的嗎?丁樂樂好同情楊苓珊。她真的很沒有自知之明,一張臉紅疹凸出的像癩蝦蟆的皮膚一樣,那模樣已夠可怕了,還故作委屈可憐,實在太噁心,瞧瞧,連當父親的相爺都別開臉了。

  「楊姑娘,好心提醒你,你都滿臉紅豆花了,還睜著淚眼裝可憐,很嚇人耶。」丁樂樂俯身,在她耳畔低低的說著,再搓搓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證明。

  楊苓珊臉色刷地一白,怔怔的瞪著早已轉開目光的朱晉棠,目光掃過臉色難看的父親,再看向一臉同情又不忍直視的魏漁向,連梁侑聰也是頭低低的,小喜跟百合更是明顯不敢看她,還面露懼色。

  「唉——苓珊,爹還有事要辦,王爺和梁老太醫都在這裡,爹很放心,爹過陣子再來看你。」楊玄說完,向朱晉棠行個禮,先舉步走人。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還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變成這副滿臉紅疹的噁心容貌,他也覺得顏面盡失。

  楊苓珊並沒有錯過父親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嫌惡,她羞窘欲死,袖子內的手陡地握拳,想再開口扳回一城,沒想到——

  「楊姑娘就好好配合丁大夫治療。」

  朱晉棠說完話,也往門口走,屋內幾人連忙恭送。

  床榻上,楊苓珊的頭垂得更低,她眼前發黑,快要不能呼吸。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

  一旁,梁侑聰正在向她叨念丁樂樂用藥太急,再多的楊苓珊也聽不進了,魏漁向又說了什麼安慰的話,她也聽不到,她只知道她恨死丁樂樂了!

  梁侑聰跟魏漁向也發覺他們說得那麼多,楊苓珊竟連半點反應都沒有後,齊齊看向罪魁禍首,卻見丁樂樂好整以暇的坐著喝茶,相當優閒。

  梁侑聰對丁樂樂總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她太有主見,伶牙俐齒,連他也說不過她。他示意丁樂樂跟著一起出去,讓楊苓珊休息,她卻亮出一口貝齒,站起身,以手勢示意他們先行,她還有話要跟楊苓珊說。

  魏漁向不想走,但還是在恩師的目光下,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人。

  室內安靜下來了,丁樂樂再看向小喜跟百合,要她們也出去,但兩人視而不見。她們的主子又不是她。

  「不走?我現在就去跟王爺說,相府的兩個丫鬟竟比我這王爺欽點進王府的大夫還要尊貴,連叫她們出去的資格都沒有。」

  兩人一聽,臉色刷地一白,急急的低頭退了出去。

  丁樂樂哼了一聲,看著她們將房門也帶上後,再回過頭來,就見楊苓珊仍低著頭,但雙手緊緊揪著被褥,洩露出她此刻的真實情緒。

  哼,叫你再裝!她是大夫,可不是無害的小白花。丁樂樂笑咪咪的在一旁坐下,「楊姑娘,自作孽,不可活,你的毒再不解,你的男人我就先要了,王妃啊,聽來真不錯。」

  楊苓珊強忍著怒火,佯裝柔弱的看著臉上綻放出一朵甜美笑靨的丁樂樂,那如凝脂般的肌膚在此時更令她妒嫉,「我不懂丁大夫在說什麼?」

  「不懂,我便說的再清楚一點,咳咳。」她先清清喉嚨,「我呢,在替你解了毒後,就能跟王爺要三個願望,我就一次用完用滿,叫王爺娶我用一個,一定要讓我生娃兒又是一個,第三個,就是要生到三個、不對,在生滿十個娃兒以前,不准跟別的女人嘿休——」啊,道是異世語言。她很快更正,「不准有側妃、小妾、通房丫頭什麼的,懂了嗎?」

  十個?!懷胎連生也要十年,這女人來替她治病原來存有這樣的心思,真不要臉!「你、你是什麼身分,敢存有這樣的心思?!」

  「小家碧玉的死老百姓身分,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心思,反正你我半斤八兩,你死賴在這,不也是為了當晉王妃?」丁樂樂話說得直白。

  所以她是故意整她,才把她的臉弄成這樣?!楊苓珊恨恨的想著。

  見楊苓珊在氣頭上,丁樂樂再接再厲的道:「氣我囉?我還沒說完呢。這世上沒人能治好你的病,是因為有人解了,你便讓梁老太醫再加點毒,好維持你的中毒狀態。你把大家耍得團團轉,但我腦子很清楚,要耍人大家一起耍,反正你是不會讓自己死掉的。」這一席話其實有某部分是丁樂樂的推測而已。

  楊苓珊心驚膽顫的看著她那雙既純凈又狡黠的明亮雙眸,一雙手將被褥掐得死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打死她也不會承認丁樂樂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可為何她會這麼清楚?梁侑聰不可能說的。 

  「聽不懂?太可惜了。你知道嗎?我是在智者堆裡長大的,所以我所思所想,與你眼中所見的年紀是不符的。」丁樂樂笑得好不得意。

  有個來自異世界靈魂的人當師父,再加上身邊來自三教九流的叔伯阿姨等等,從小聽著他們的故事長大,她腦袋裝的計策可比這年紀的少女不知要高出多少呢。

  「總之,楊姑娘你那點壞心機,我隨便都能看透,但我這個人就是善良,給你一個月時間,好好配合我的診治方式,然後滾出王府,我則妥妥的向王爺討三個願望,不然,我一狀告到王爺那裡去,你就後悔莫及了。」她說。

  拿王爺來嚇她?哼,梁侑聰還是她的人呢,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真以為她的話比梁侑聰要來得讓朱晉棠信服?楊苓珊在心裡冷嗤,說的話卻很委屈,「我真的不知道丁大夫到底聽到什麼流言蜚語,竟對我有這麼大的誤會。」

  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也罷,她已給過機會,她不領情就算了。「好,你不承認我也沒轍,反正等我醫好你,你再不願出府也得離開。」

*             *             *

  「王爺,我在窗外偷偷看了一眼,楊姑娘那張臉是真毀了,丁大夫這是真治病還是故意的?」

  朱晉棠看了孟均一眼,再看向沉默的跟在身後的聿寬。

  聿寬明白,主子這是要他發表意見,「小的佩服丁大夫。」

  朱晉棠嘴角一勾。回想丁樂樂那直言不諱的樣子,眸中盈滿了笑意,言行直率又大膽,不管在他面前還是相爺面前,皆是如此,他發覺自己並不討厭她,相反的,對她還起了一絲欣賞,至少,她醫治楊苓姍的方法他是真的欣賞。

  「孟均,備馬車。」

  「唉——是。」孟均沒敢追問,不免有些失落。

  藍天下,京城繁華,店鋪林立,孟均與聿寬駕著馬車奔馳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

  半晌後,馬車在皇宮大門前停下。

  朱晉棠直接進宮,孟均及聿寬隨侍,三人經過重重拱門迴廊,沿途遇多名宮娥太監行禮,女眷們在見到他俊美的容貌時,雖不敢直視,但一旦人走遠了,卻是個個抬頭,面帶羞澀的目送。

  儘管感受到一路的注目禮,朱晉棠仍一路面無表情的來到東宮的花園亭台,亭台內,朱晉仁正靜靜的啜著好茶,後方站著兩名宮娥、兩名太監。

  朱晉棠讓孟均、聿寬留在十步遠,一人拾階上了亭台。

  早有人通知他晉王的到來,所以朱晉仁臉上無任何一絲驚訝。

  他回頭吩咐一下,兩名宮娥立即上前為晉王倒了杯茶,再行禮後,與太監們雙雙退出亭台外。

  亭台內,朱晉仁微笑的看著坐在對面的朱晉棠,「皇弟是進宮看父皇和凌妃娘娘,再順道過來皇兄這裡看看的?」

  朱晉棠直視著他,「今日,皇弟是特地來拜訪皇兄,父皇跟母妃都不知道皇弟進宮。」

  他勾起嘴角一笑,「皇弟日理萬機,竟專程來訪?」

  「皇兄昨晚又特地派人到晉王府讓皇弟跟王府侍衛們練練手,皇弟就算日理萬機也該前來感謝。」朱晉棠俊美的臉上不見波瀾,嘴角卻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

  朱晉仁看著那張比自己更為出色的容顏,又見那一抹笑,更覺刺眼,但他仍是克制內心的忿恨與不平,虛偽一笑,「皇弟這話真令皇兄傷心,你我之間的兄弟情誼如何,不知有多少人在關心,又有多少人希望我們兄弟鬩牆,皇弟不該每每有刺客入府,就來傷皇兄的心。」

  朱晉棠也沒要他承認,反正事實如何,他們心知肚明,不過是為了父皇,才仍維持平和的假象。

  「對了,春暖花開,母后打算辦個賞花——」

  「不必,晉王府中還有病人。」朱晉棠沒打算再跟他客套,「無事不登三寶殿,皇弟也不囉唆,請皇兄還地於民,莫待民怨沸騰到父皇耳裡時,皇兄討不了好,父皇也定會追究到底的。」

  終於切入主題了。業州那裡,朱晉仁也得到一些消息,所以對他所說出的這一席話也不感意外,而是大方的勾起嘴角。

  「那地方可是皇兄費盡心思才找到的,父皇只會讚賞,若父皇真的不喜,頂多皇兄我再塞點銀兩補償那些有不滿的農民即可。」

  朱晉棠眼神陡地一冷,「在那之前,皇弟便會先行面見父皇,拒收此禮。」

  朱晉仁還是一臉笑意,「那可是父皇對皇弟的心意,補償你無法稱帝,又要我這未來帝王替你建造夏宮,好表現出愛護手足的用心,皇弟怎可拒收?」

  「太子故意擇那塊地,引起滔天民怨,不就是想不做這件事?」朱晉棠冷笑。

  「你!」朱晉仁臉上的笑容終於崩裂。

  「明人不做暗事,本王無心於帝位,一些沒有必要的明爭暗鬥,太子還是適可而止吧。」他黑眸裡有著冷冽,「本王已派人送信給業州地方官,既然夏宮是為本王而建,本王不屑要了,自然沒有繼續建造的意義。」

  在他面前自稱「本王」?!朱晉仁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是刻意戳他痛處,暗示帝心在他身上嗎?

  「本王給太子一個建議,儘速派人去撫平民怨,建造夏宮一事,本王自會尋機會向父皇勸阻,這事太子就忘了,父皇若問起,就說是本王的意思。」他話裡刻意拉遠兩人關係,並站起身來,示意談話即將結束,「楊苓珊是太子想要的女人,她在本王府中的來龍去脈,太子皆清楚,本王承諾,她絕不可能成為晉王妃,本王要說的都說完了。」

  朱晉仁緊繃著下顎,看著朱晉棠頭也不回的步出亭台。

  承諾把女人給他,那帝位呢?朱晉棠,別把我當傻子,身為晉王的你私下與朝中重臣的往來可不少,又是在蟄伏等待什麼?!

  原要借業州的事將葬水潑到他身上,這下也辦不到了。

  想到這裡,朱晉仁惱怒的一拂袖子,將桌上杯盤全甩落在地。

*             *             *

  不過短短半個月,楊苓珊臉上及身上的紅疹竟然奇跡似的消失,她不懂,丁樂樂給她吃的藥膳很簡單,沒什麼奇特之處,頂多逼她曬了太陽。眼見自己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就連老是看丁樂樂不順眼的魏漁向也一反常態,認真的向對方請教,梁侑聰更在替她把脈後直言,她體內毒素減少,抵禦毒素的能力也增強了,這讓她不由得心慌。

  這十多天,朱晉棠沒來看過她,她讓丫鬟去打探消息,知道他近日頻頻被皇上召進宮,聽說是凌妃身體微恙,要他進宮陪伴。

  而太子卻幾度出宮來探病,見她狀況轉佳,還頻頻稱讚丁樂樂比太醫都有辦法得多,她聽得忐忑,神情上卻是意興闌珊。

  於是,朱棠仁選了個她可能比較感興趣的話題。

  「對了,二皇弟近日常進宮,大多待在凌妃宮殿,父皇也常待在那裡。」他坐在床榻前,看著氣色變得極為紅潤的楊苓珊,一臉深情的說著,「其實父皇命本太子秘密的在業州建一夏宮送給二皇弟當生辰禮,本該是一個驚喜,但二皇弟竟提早得到消息,阻止建造,連年底的生辰宴也一同向父皇挽拒,父皇也答應了。」

  什麼?!楊苓珊心頭微微一震,接下來朱晉仁說了些什麼,她已聽不進去。

  朱晉棠聽進她的預知夢,也去阻止了,卻連一句謝謝也沒跟她說?!說穿了,他根本打從心底就認為所有一切皆是父親告知她的!

  「父皇希望他考慮婚事,也提到本太子已有兩名側妃,卻遲遲沒有正妃,父皇答應我,只要我心中有人,父皇便賜婚。苓珊,你很清楚那個位置是為你留的。」

  朱晉仁溫柔的拉起她的玉手,輕輕的在上面落下一吻。

  她表情有些僵,默默的抽回手,「承蒙太子厚愛,但——」

  「好好養病,御花園的花開得極美,再過些日子,母后就會辦賞花宴,本太子希望到時候你可以站在我的身邊。」語畢,朱晉仁起身,黑陣掠過一絲寒光,他轉身離開碧水閣。

  屋內跌入一股凝滯般的寂靜,一旁侍候的小喜跟百合都不敢開口。

  楊苓珊的神情很陰冷,她知道皇上願意替太子賜婚,顯然是在替最寵愛的晉王解套,她無名無份的住在晉王府,晉王卻遲遲未發表跟她的婚訊,外界已有批評他無情的聲音,而一旦她成了太子妃,這等舉國同慶的喜事多少能為晉王少些批判的聲浪。 

  哼,顯然這段日子,朱晉棠進宮絕非只是去陪伴凌妃而己。楊苓珊抿緊唇,「小喜,請梁太醫過來,只他一人。」

  「是。」

  不一會兒,梁侑聰匆匆而至。

  內室裡,楊苓珊一襲淺紫裙服,氣色極佳,但眉見愁雲。

  梁侑聰一見她那張膚白細緻的花容月貌,心便沉甸甸的。說來是他不好,以致面對晉王犀利又帶點意味不明的眸光時,他心虛的無法正視,如今楊姑娘身上僅剩餘毒未解,相信離完全康復的日子亦不遠矣。

  楊苓珊請他坐下,讓兩個丫鬟到外頭去守著,這才開門見山的說:「我不能康復的,梁老太醫,還是你像過去一樣,在藥材上動手腳?」語畢,她反而坐不住,在房裡走動起來。

  梁侑聰又何嘗坐得住?他亦起身,撫鬚搖頭後,坦承,「如今進出府的藥材購買及管控相當嚴格,要像過去攜帶毒藥好延續姑娘的中毒現象或是產生變化,都有難度,再加上丁大夫——」在晉王的責任制下,由她一手掌控並親自煎煮藥材,任何人想要在中間動點手腳實在太難,他也不敢輕易冒險。

  「但不能再這樣下去!」楊苓珊急急的將皇上賜婚一事說了,「我的毒絕對不能解,你要影響丁樂樂,質疑她的藥方。」她的口氣變得嚴厲。

  梁侑聰想過,甚至也試過,可是……他輕嘆一聲,「老夫無法影響她,過去的大夫多少會重視老夫的意見,不敢挑戰老夫的權威,老夫說不是,他們只能往別的方向去想藥方,但丁大夫不用針炙,不以傳統藥物解毒,卻懂得因人因病因時來調整藥理,她年紀雖輕,實力不容小覷,而且,不知是不是老夫多心……」他略帶遲疑的看著煩躁到又坐下來的楊苓珊。

  「你說。」

  「她開的藥方雖然與葛大夫的不盡相同,但她給我一種跟葛大夫很像的感覺,同樣很有主見,不理會老夫的話。」他深吸一口氣,「楊姑娘答應過老夫,絕不會對葛大夫下毒手,她是老夫生平所見,醫術極高的大夫,不管醫術或觀念都比老夫所知的要新,老夫希望楊姑娘——」

  「你放心,她還活著。」楊苓珊撇撇嘴不想聽他說葛舒的事。由她醫治的那幾個月,她過得有多心驚膽戰,甚至差點遭她算計,如今想來還是後怕。

  葛大夫還活著就好!梁侑聰暗暗鬆了口氣。

  死老頭,多管閒事!若不是留他還有用處,她需要這麼放低姿態嗎?!楊苓珊強忍心中不滿,開了口,「罷了,我就裝病吧,必要時,傷風感冒也是可以的,但你得替我想法子,別忘了,是我的預知夢救了你的獨子,而我的預知夢更告訴我,惟有我成了晉王妃,晉王才能稱帝,不然,若是太子成了帝王,金聖皇朝將會滅亡,這些事可是環環相扣的。」

  梁侑聰輕嘆一聲,「老夫知道,可是……楊姑娘要不要試著將這些事告訴王爺?也許王爺思及皇朝的未來、社稷興亡及黎民百姓——」

  「梁老太醫不必自欺欺人,晉王不會信這些的,若是太子還會相信。」這也是令楊苓珊最感無力的地方。

  愈有自信的人愈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明知如此,她也在無計可施下,向晉王透露過幾回預知夢,事情也的確有發生,但又如何?晉王寧可相信她是從她父親那裡得到的消息,也不願信她。

  梁侑聰其實也懂,話說回來,若晉王是個說什麼就信什麼的人,也不值得楊姑娘糟蹋自己的身體,也要執著的愛著他吧。

  「好吧,楊姑娘就暫時裝病——」他無奈獻計。

*             *             *

  丁樂樂有高超的醫術,可一旦遇到一個裝病的患者,再加上一個突然老頑固上身,失了客觀性,與她據理力爭的梁侑聰,以及恩師至上、一起唱反調的魏漁向,縱使再有辦法,面對這些無理情況,她也是束手無策。這段時曰,他們師徒二人合力質疑她開的藥方,讓裝病的楊苓珊底氣十足、大耍脾氣,每日總看心情好不好,再決定吃不吃她費心煎煮的藥膳。

  原本能輕鬆康復的身子,讓他們這麼一鬧,又是吐了,又是虛弱的下不了床,沒完沒了的,以至於皇室邀請楊苓珊參與的賞花宴她去不了,太子還因此來了一趟關切,要她這個大夫用心、用心、再用心!

  時序來到初夏,太陽還溫暖不炙人,卻曬得丁樂樂的火氣卻很大。

  「狼狽為奸!」

  小廳內,她坐在桌案前,瞪著自己剛寫完的四個還濕潤的毛筆字,粉雕玉琢的臉上寫滿忿恨不平,罵的就是晚節鐵定不保的梁侑聰跟楊苓珊,至於魏漁向,愛情本身就是盲目的,跟授教恩師一鼻孔出氣——嗯,她對他還沒那麼火大。

  曉研走了過來,替主子倒了杯溫茶,「小姐,老爺跟夫人派人送來口信,說你撐不下去就走人,他們另外想方法再找葛姨。」

  「不,我一定可以要到三個願望,你讓人送口信回去,叫他們別忙。」她向曉研揮揮手,先喝一口溫茶,再一手撐著下顎,一邊很認真的思考。

  方法一,她可以向朱晉棠坦承自己就是師父的門生,再告訴他師父藏在病歷中的訊息,直接向他要那本醫書,但這風險有點高,因為師父留下的訊息其實並不完整。

  應該是說,師父來不及寫完,而師父發現楊苓珊的病有問題,不時的動手腳讓脈象不同,也察覺梁老太醫就是幫手,但奇怪的是,師父竟寫著她在考慮是否也要當第二個梁老太醫。

  這也是那日她看完所有病歷,卻向曉研誆稱師父留下的訊息都差不多的原因。她想找出真相,偏偏那日夜探書齋時有刺客來亂,讓朱晉棠對她起疑,她不得不裝乖,這段日子不夜探,也不找醫書了。

  丁樂樂吐口長氣,望著搖曳燭火,腸枯思竭的想著方法二、三、四,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用最快的速度讓楊苓珊康復,討了三個願望,好找出師父。

  但在那之前,她得想法子儘快找出師父的醫書才是。

  有了!她眼睛一亮。

  一個時辰後,丁樂樂端著漆盤來到冠柏院的書齋,守門的是兩名侍衛,而非聿寬,他們下意識的上前擋住她。

  她柳眉一揚,「王爺答應過,我想藥方時,是沒人可以擋下我的,你們不知道嗎?」

  他們自然知道,可是這裡是書齋,禁區中的禁區,而她手上還端著碗盅——侍衛互看一眼,心知屋裡的的人肯定都聽見了她的話,既然屋內沒傳來反對的聲音,兩人便不再擋她,一人退到門邊,一人替她開門,丁樂樂巧笑倩兮的跨過門檻,登堂入室。

  寧靜的屋內,溫潤燭火下,朱晉棠坐在書桌前,靜靜的看著書冊,長長睫毛在火光下落下淡淡的影子,整個人俊美得很是吸引人。

  他沒看向自己,倒是站在一旁的聿寬跟孟均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丁樂樂嫣然一笑,步伐優雅的走到桌前,將手上漆盤擺放在桌面一角,「就知道王爺一定還在忙,熬夜傷身,所以樂樂親手烹煮了道補身的藥膳,裡面有羊肉、蛋、薑跟枸杞。」

  朱晉棠蹙眉看著她臉上的甜笑,再低頭看著那隻冒著熱氣的湯盅、一支白玉湯匙及一塊乾淨的絹布,深邃目光一斂,「本王不需要。」

  「要!王爺二十有五了吧?還算年輕,但保養要趁早,我師父說過這很重要的,尤其王爺還沒成親,又沒半個子嗣——」她邊說邊往另一邊的幾排書櫃走去,「哇,好多書啊,四書五經、兵書、儒家經典……什麼都有,我看看有沒有什麼醫書?」她的視線迅速在書櫃間來回。

  竟然沒有?師父的醫書並不在王府?!

  她是真的在找醫書?朱晉棠心中存疑,淡漠的目光隨著她在書櫃來回的身影移動著,見她略顯失望的咬咬下唇,再走回他面前,歪著頭問:「怎麼不吃?」

  見她問得好自在,對主子那冷峻到會凍人的氣息真的無感,聿寬跟孟均暗暗佩服。

  「本王不餓,端出去吧。」

  朱晉棠語氣平靜,但是沒給好臉色,可那又怎樣?她敢過來,就是有萬分把握他一定會喝的。

  她朝他一笑,「不行,這可是我為楊姑娘開的藥方,只要王爺配合,楊姑娘的病情也會好得愈快。」

  他蹙眉,「有這種藥方?」

  孟均、聿寬也困惑,將宵夜吃進肚裡的是主子,藥效卻發揮在楊姑娘身上?  

        「當然,因為王爺,她的病才拖拖拉拉的好不了,不,就算快好了,裝也要裝不好。」她說到這裡,忍不住發怒。

  對這一點,朱晉棠倒是持相同看法,尤其在他開始不信任梁侑聰後。

  「樂樂是大夫,深知這看病絕不能只看身體,也得看心理狀態。楊姑娘對你的心思,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樂樂想弄出點流言傳到她耳裡,」她賊兮兮的笑看著朱晉棠,「她若不怕王爺被我搶走,肯定得趕快康復好跟我競爭!」

  她伸手將忠蓋揭開,一股濃郁藥香頓時飄散出來,「嚐嚐看。」

  或許因為是個大夫,丁樂樂向來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矜持,此刻她整個人幾乎貼靠在朱晉棠身上,卻又沒有那種傾慕或是想勾引的神態,反之,她很坦率,一雙水靈眸子帶著一抹說不出的慧黠,朱晉棠低頭看著那盅清澈藥膳,竟然真的拿起湯杓喝了口湯……嗯,不油不膩。

  聿寬臉色一變,「王爺,尚未試毒——」

  「本王想她不至於蠢到在自己親自送來的湯食中下毒。」他倒是不懼。

  「拜託,我看起來像個蠢人嗎?王爺死了,我那三個願望找誰要去?」丁樂樂笑吟吟的看了聿寬一眼。

  那雙眼眸很清激、很坦然,臉上的笑容同樣燦爛,在與朱晉仁的皇位爭鬥下,見多詭譎狡詐的朱晉棠突然很願意相信她,不管她為何而來。

  至少,在應付楊苓珊上,她跟他該是同一陣線的。

  朱晉棠靜靜的吃完那道藥膳,丁樂樂笑咪咪的收拾好空湯盅離開。

  第二夜,她弄了道竹笙香菇雞湯,說是他身心太操勞,得護肝。

  第三夜,她端上一道養血又益氣的當歸紅棗粥,讓他補氣養身。

  一連幾夜,她將一道道食補送進書齋,朱晉棠不得不承認,雖然每一道份量不多,卻也適量的填了胃,重要的是,每一道食補嚐來濃郁卻不油膩,在咀嚼間都能嚐到食物的香甜鮮味。

  吃著吃著,他竟也吃習慣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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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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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3 08:17: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丁樂樂每晚親自做食補送到書齋,朱晉棠每晚皆享用不說,甚至改口喊她樂樂的事,很快就傳到楊苓珊耳裡。

  夏日暖暖,楊苓珊端坐在椅上,只覺心痛又忿怒。

  偏偏百合還在她跟前回報,「昨晚,奴婢偷看到丁大夫端了個盅往書齋方向走去,想來最近王府內的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一想到向來冷漠的朱晉棠竟願意一匙一匙吃下丁樂樂所熬煮的補品,楊苓珊氣得快吐血,咬牙怒斥,「賤人!」

  「小姐,王爺、丁大夫等一行人過來了。」小喜快步的走進屋說著。

  百合連忙退到一旁,小喜將鏡子拿到主子面前,替主子稍微整理一下髮絲,楊苓珊左右審視,確定素凈的臉上看來有點憔悴,這才點點頭,上了床躺平。

  不一會兒,朱晉棠、丁樂樂先一步走進花廳,但尚未穿過珠簾,丁樂樂突然皺了皺鼻子,並對著朱晉棠那張俊臉打了個大噴嚏,「哈揪!」

  髒死了!梁侑聰、魏漁向、孟均等人見狀,都忍不住皺眉,受害者朱晉棠的臉色更是大變。

  珠簾後方,紗帳已往床榻的兩側圓柱繫好,原本躺平的楊苓珊聞聲立即坐起來,她透過珠簾間隙,就看到丁樂樂站在高遽挺拔的朱晉棠身前,笑得嬌憨迷人。

  賤人!竟當眾勾引晉王!她氣憤的在心中怒罵。

  孟均當然知道主子跟丁樂樂最近在演什麼,而且在他們要進碧水閣前,丁樂樂還小小的擋了主子一下,以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說著,「今天要來個雙管齊下的藥方,藥效加倍。」

  但當時他跟王爺根本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現在想來,某人膽識過人,竟敢演戲演到拔虎鬚,將噴嚏往他家主子臉上噴!

  丁樂樂從袖子裡拿出一方絹帕,輕輕柔柔的替朱晉棠擦臉兒,還嬌俏的吐吐舌頭,「對不起啊,但打噴嚏這事兒真的忍不住,王爺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怪罪樂樂的,是吧?」

  朱晉棠有點無奈,正想回點什麼——

  「王爺長得真是好看。」她甜甜的說著,手上擦拭動作沒停,直到將絹帕停在他好看的唇瓣上。

  饒是這幾晚,兩人碰面的時間變多,但這可是除了把脈外,她第一次動手碰他,朱晉棠不由得愣了一下,幽黑瞳眸看著她那雙帶著狡黠的黑白明眸,視線不由得往下,見她白嫩的臉蛋上,一張粉嫩如櫻的紅唇微揚,他眸中不禁閃過一絲微乎其微的火苗。

  從他有記憶以來,沒有女子敢這麼大膽的就近調戲,她就不怕玩火自焚?

  但丁樂樂仍笑得眼兒彎彎,柔嫩的小手還往朱晉棠硬邦邦的胸口輕輕拍了拍,「王爺氣色及身子都如此好,應該是樂樂的功勞最大。」

  膽子還真不小,連王爺的豆腐都敢吃!

  「那是,有丁大夫天天為王爺把脈,還煮食進補,王爺肯定身強體健。」孟均笑說一句,即興演出。

  「因為王爺的健康是我們王府上下的幸福啊。」她仰頭看著沉默的任她上下其手的朱晉棠。

  朱晉棠一雙黑眸仍然冷漠,但視線卻緩緩掠過她長而卷翹的睫毛,挺翹的鼻樑,美麗的櫻唇,再往下到她輕輕搭放在他胸膛的小手,他唇角勾起一絲不明意味的微笑,極淺,但已說明了他對她有多特別。

  珠簾後方,楊苓珊已坐得僵直。她未曾見過他臉上有這抹笑,一直以來,他都是冷冷淡淡的,尤其是面對女人時……危機意識陡起,楊苓珊胸臆間燃起了濃濃的妒恨。

  「別調皮了,去把脈吧。」朱晉棠終於開了口。

  聽聽,這聲音多溫柔,孟均詫異的看了主子一眼,心想主子真的很配合演出。但這話聽在其他人耳裡,感受又不同。粱侑聰心中忐忑,魏漁向則替心上人感到難過,但又有一點莫名的喜悅。

  丁樂樂笑咪咪的牽起朱晉棠寬厚的大手,仰頭看著他,「好,不調皮。」

  小喜跟百合為他們拉開珠簾,表情卻很不安,不時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莫非她家小姐的病重,反倒促成了他人的一段姻緣嗎?!

  楊苓珊臉色蒼白,雙眸中含有控訴意味的看著朱晉棠,「你、你們……」

  丁樂樂突地放開他的手,朱晉棠不由得看了自己空蕩蕩的手一眼,只見丁樂樂一雙美目閃動著春光,看著楊苓珊,朱唇輕啟,「楊姑娘,我每晚到書齋送宵夜給王爺吃,天天都跟他聊一些心裡話,聊到後來……咳,我們都情不自禁了。」

  她羞答答的回頭又看了朱晉棠一眼,那一眼可是千嬌百媚,看得朱晉棠不禁心跳加快了些。

  丁樂樂又回頭看著臉色愈發蒼白的楊苓珊,「楊姑娘,我這人直率,有話便直說了,感情這事不能勉強,但愛情一旦來了也不能錯過,我想你很聰明,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她一臉巧笑倩兮,卻沒錯過楊苓珊眼神中冒出的火花。

  哼!就是要氣死你,誰叫你為了一己私慾,算計一大堆人,就連她師父也在此失了下落。

  楊苓珊的妒火直直高漲,「王爺好狠的心,當眾糟蹋我的感情,羞辱我的真心,王爺忘了您欠我什麼嗎?」她已扮不了柔美性子,幾乎咬牙切齒的說著,她恨他,更氣恬不知恥的丁樂樂。

  「本王欠了你什麼,在場的人心知肚明,」朱晉棠看著她的眼神只有冷漠,但視線落到丁樂樂身上時又變得柔和,厚實的大掌再度握著她的手,語調溫柔,「但樂樂在本王眼中,是最特別的。」

  丁樂樂樂不可支,跟聰明人演戲就是過癮。

  楊苓珊感到呼吸一窒,淚水頓時落下。他竟然承認了?他被丁樂樂勾去了魂魄,她的胸口彷彿有狂烈的怒火在燃燒著。

  寂靜無聲下,曉研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我送楊姑娘的午膳來了。」她走進,也將一股極為香醇勾人的香味帶了進來。

  但在此尷尬凝滯的氣氛下,曉研走著走著不免也覺得不太對勁,尤其穿過珠簾,見床上的楊苓珊淚流滿面,其他人臉色怪異,但她的親親主子仍笑咪咪的朝她揮揮手,要她將午膳交給她時,曉研不禁心想,主子又說了什麼驚世駭俗的話嚇人了嗎……

  丁樂樂接過手,將它放到一旁的小圓桌,看著楚楚可憐的楊苓珊,「這一道臘味香芋煲能潤腸通便,楊姑娘最近食慾欠佳,又兩日未解宿便——」

  「啊——」楊苓珊羞憤低頭,雙手緊抓著被褥,恨不得手上抓的是那張笑盈盈的粉臉。 

  那一席話,連朱晉棠聽了都有點不自在,但看丁樂樂無辜的表情,他看似淡然,眉宇間卻又透了一抹淡淡笑意與不易察覺的縱容。

  為了不讓楊苓珊更不自在,朱晉棠輕咳一聲,「本王還有事要辦。」

  他先行出去,孟均也笑咪咪走出去,但見研曉不安的臉,他順手一拉她的手腕,「走吧,你家小姐能應付的。」

  果真,三人一出去,楊苓珊立刻跳下床,瘋了似的將午膳給摔了,不僅吃食灑了一地,枕頭、被褥也全被她抓起扔向丁樂樂,一張絕美臉蛋現在看來扭曲又猙獰,嘴裡發出憤怒的聲,「滾——滾——」

  丁樂樂輕盈的閃躲著,看看一旁手足無措,只能跟著閃躲的其他人,她無奈的邊跳邊對著楊苓珊說:「你現在像個瘋子是好事,你壓抑太久,積累成傷,若能適時發洩,病情定能減輕。」

  「你才是瘋子,你才有病,你不要臉!晉王是我的!」她怒聲喊著。

  「我是挺不要臉的,但跟你一比,我的道行又差多了。」丁樂樂可難得比輸人,她從小到大可說是從不認輸的,但在這點上她自嘆不如。

  一陣使勁撒潑後,楊苓珊臉色青白的跌坐床上,她氣得全身發抖,唇瓣顫著,喘個不停,再也吼不出話來。

  見狀,一旁的兩名丫鬟連忙倒杯茶水,侍候她喝,卻又讓她一手怒揮,杯子噹啷落地。

  「丁大夫,你怎麼可以如此刺激病患?」梁侑聰終是不忍,挺身為楊苓珊說話。

  「梁老太醫,您資歷深,又是人生上的前輩,您來告訴我,」丁樂樂突然義正詞嚴的問:「一個裝病虐待自己的身體,把自己困在豪華的籠子裡,靠著自己製造的內疚來強要一個男人的女子,可取嗎?」

  這話讓梁侑聰老臉一白,竟無言以對。

  「丁樂樂,你不要欺人太甚,楊姑娘已經夠可憐了!」魏漁向看心上人嬌顏泛白,忍不住心疼的怒吼。

  「好吧,咱們不提這些,就只看病。」她對梁侑聰有些失望,不懂他為何要助紂為虐,「就我來看,她狀況很不錯,除了抑鬱於心,積食難消外,似乎沒什麼太大問題,要不我先下個針,往支溝、天樞、大橫、足三里——」

  一旁二人怔愕地看著她信口說出的幾個穴位,震懾於她思緒迅速,再細想她提的穴位中的幾個,若由他們下針應當會猶豫,但她卻是一臉自信,說得毫不遲疑。

  見他們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丁樂樂可得意了。她的師父是從異世界來的,這種隨症選穴又被稱為經驗選穴,是師父那邊的世界根據某些腧穴的特殊作用而制定的一種選穴方法,是長期臨床經驗的總結,她可全記在腦海裡了。

  只是……師父的那本醫書到底在哪裡?這幾夜她可是連梁老太醫跟魏漁向的屋子也探查了,還是沒看到那本書,那麼醫書究竟會在哪兒呢?

  最後丁樂樂在楊苓珊的抵死不從下,還是沒能好好下針,只好先行離開。魏漁向隨後追了出來,想罵她橫刀奪愛,但又似有所悟,最後沉默的跟著她走回居所,一字也沒吭。

  「楊姑娘,王爺已對丁大夫動了心,你接下來要怎麼做?」他們走後,梁侑聰身心具疲的問道。

  丁樂樂似乎已看穿某些事,才刻意羞辱楊苓珊,甚至也知道自己對晉王的欺瞞了。

  楊苓珊低著頭,緊閉著眼,一語不發,久久,久久,久到梁侑聰嘆息一聲,先行離開了,她才牙關緊咬的迸出話來,「我要她死!」

*             *             *

  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之外,楊苓珊在當天發了一頓脾氣後,又軟趴趴的躺回床上當病人,好像那一天朱晉棠跟丁樂樂的情不自禁、親密互動,她都沒放在心上,該把脈就把脈,該吃藥就吃藥,乖得像隻貓一樣。

  所謂敵不動,我不動,丁樂樂也很清楚楊苓珊應該就是師父曾提及的一種在異世界的蟲,叫「打不死的蟑螂」,沒那麼輕易消滅的。

  所以她一如既往的送宵夜給朱晉棠吃,偶而也吃點豆腐,像是握握他的手、拍拍他的胸,在他吃完宵夜時替他擦擦嘴兒,並賢慧的擰了毛巾,替他擦擦手。

  她相信自己做的這些事還是都有傳到楊苓珊耳裡,要不,楊苓珊不會在次次把脈時強顏歡笑,卻又額冒青筋。

  朱晉棠也很習慣這樣的日常,每當夜深,他總不由得期待聽見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再看到丁樂樂端著漆盤,笑咪咪的走進來的纖細身影。

  但今晚,他處理完一些事務後,該是她送宵夜的時間,卻遲遲不見人影,這讓他感到些許的不自在。

  孟均跟聿寬也察覺到主子今晚有些心不在焉。

  時間緩緩流逝,他心神不寧,坐不住想直接往燕雲軒去,但一名暗衛送來皇宮的消息,他不得不按住心思,以正事為先。

  同一時間,丁樂樂正在自己院落的廚房裡,一手拿著木杓,守著火爐上的一鍋料理。

  「他肯定餓了……」她叨念著,心裡可將楊苓珊給罵翻了。

  這一晚她都算不出去替楊苓珊把幾次脈了,不時的說她這裡痛又那裡痛,開了藥方剛走,人都沒回到燕雲軒,她又差人將她喊去,又是哪裡痛、哪裡痛的,根本就是在整她,要不是心心念念著要替朱晉棠煮宵夜,她絕對反整回去。

  至於為什麼會這麼有心的替朱晉棠準備宵夜……她想了想,又呵呵笑了。可能她也中了師父浪漫魂的毒,有機會看到冷冷的酷王爺優雅的吃著她煮的食物,那畫面真的太賞心悅目,而且她還能趁機吃點上品豆腐,生活變得好有滋味呢。想著想著,丁樂樂又甜甜的笑了。

  「小姐還沒弄好嘛,卻不讓我幫忙。」曉研走了過來,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了下。

  「快好了,不是要你先進房睡嗎?」她笑咪咪的道。曉研看了下鍋內烹煮情況,的確快好了,再看著眉開眼笑的主子,「那我先去睡了。」不是她這個丫鬟偷懶,是主子堅持要親手烹煮,只是……不知道主子有沒發現,每每到晚上這時候,她那雙明眸更加熠熠發亮。

  半晌,丁樂樂見小砂鍋裡的米粒已軟熟,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嗯,好香啊。」正要端起藥膳時,她敏銳的察覺院子裡來了人,從對方刻意隱藏的氣息來看,似乎來者不善。

  她不動聲色的緩緩轉身,就見兩名蒙面黑衣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從他們無聲無息的腳步聲判斷,顯然內力極高。

  「你們是誰?」她刻意放低聲音,就怕曉研驚醒後反被箝制住,令她不好做事。

  「別怕,我們是久聞丁大夫醫術過人,想請丁大夫靜靜的跟我們走一趟,請丁大夫勿引起騷動,以免誤傷無辜性命。」其中一名黑衣人低聲道。

  二對一?不對,周圍還有其他人。她可沒把握自己能打得過他們,只淡定一笑,「很抱歉,時間太晚了,還是閣下留下信息,明日一早我再去拜訪如何?」

  聞言,兩名黑衣人先是一愣,接著其中一名嗤笑一聲,「聽聽,怎麼住在這屋子裡的女大夫,回的話都一個樣。」

  「那咱們就用同樣的方法將她帶走。」另一名黑衣人也笑了。

  女大夫……那不就是師父?所以師父是被他們帶走的?那如果她假裝被擄走,會不會就找到師父了?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察覺到身後出現另一道氣息時,丁樂樂心中已有決定,下一瞬,她嘴巴被一塊氣味難聞的布料給摀住,但她早已閉住氣,再假裝身子一軟,昏厥倒地。

  一個高大身影趨近,將她雙手雙腳以繩綁緊,再將她嘴巴綁了布條,並把她整個人塞入一個大麻袋內,扛在肩上飛掠而去。

  有沒有搞錯,以迷藥弄昏她還不夠,又是蒙嘴又綁手腳,是怕她突然醒來反抗或呼救嗎?!

  丁樂樂才想著,扛著她的人突然摔了一下,但她仍被牢牢的禁錮著,接下來,似有掌風來回,扛她的人跟人打了起來,她被扛來扛去,頭下腳上,顛得都吐了。

  驀地,她被放下,但腰間旋即被人狠踢了一記,她的痛呼聲消失在嘴上的布條,接著她倏然落水,冰涼的水滲進麻布袋,她立刻閉氣,卻不知撐得了多久。

  不好!這王府除了幾口井外,就是那一大片的荷花池了,她該不會是被扔進池裡了吧?! 

  她是懂水性的,可是眼前這狀況,叫她如何自救?她嘗試著往上游,但手腳被綁,濕透的麻布袋迫使她一直往池底沉,隱約間,她還可以聽到水面上方的刀劍交擊聲,但隨著身子逐漸下沉,她的意識也愈發模糊。

  怎麼辦?她掙脫不了麻布袋,氣也就要不足,最終,黑暗襲來……

  此時「砰」地一聲,水花四起,一個高大身影跳入荷花池,一路往水底潛去,仔細尋找,終於看到一隻墜在水底的麻袋,他游過去,一手解開麻袋,在看到昏過去的是丁樂樂時,他臉色大變,急急解開她口中的布條,先渡口氣給她,一邊抱著她泅水上岸。

  「王爺,王爺——」

  「天啊,是丁大夫!」

  池邊傳來一聲又一聲的驚喊,於此同時,另一邊還有打鬥聲。

  朱晉棠已無心多管其他,只快迅的將丁樂樂輕放在地上,俯身再渡氣給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吐了水,猛咳了幾聲,恢復呼吸,但仍是昏迷不醒。夜晚風涼,引得丁樂樂瑟瑟發抖,他立刻將她抱起,將一雙溫厚大手輕置於她背上,潛運內力,讓熱流穿透她的身子,暫時祛寒。

  一旁的杜嬤嬤、何總管及多名奴僕原本屏氣凝神的襟聲看著,見狀,也立刻機警的要遞上保暖的披風,但見王爺又要提氣運功,他們也不敢上前,偏偏另一邊的打鬥聲有愈來愈激烈的態勢,他們只能將王爺跟丁樂樂圍了個圈,就怕那些刺客殺到這裡來。

  「王爺,你沒事吧?有人去叫梁老太醫了,聿寬跟府裡的人還在跟幾個黑衣人纏鬥,丁大夫怎麼樣了?」孟均一臉緊張的飛掠過來,擔心的跪在主子旁邊,再看著臉色蒼白的丁樂樂。

  朱晉棠沒說話,只是先抓過何總管手上的黑色披風包住臉色發白的丁樂樂,將她打橫抱起,才說了句,「全殺了。」

  「是,」孟均明白,這指的是那些黑衣人一個都不許留,可是——他還想說什麼,但一看主子臉上那沸騰的怒火在冷酷黑眸中閃動時,孟均愣住了,即使在主子身邊多年,見多了主子的情緒起伏,也不曾看過他這麼外放的情緒,這哪還是以冷峻出名的晉王爺?!

*             *             *

  皎潔月光下,朱晉棠抱著丁樂樂,一路飛掠進到冠柏院。

  他對此時心裡的不安與心疼感到既強烈又陌生,很害怕她會就此昏迷不醒。

  朱晉棠快步的走進寢臥,奔至床榻前,小心的將全身濕漉漉的丁樂樂放在床上,見她冷得直發抖,想也沒想就將她身上半濕的披風扯開,甩到地上,接著褪掉她一身濕透的衣裙、肚兜、鞋襪……

  此時,屋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還有曉研焦急的大叫聲,「小姐,小姐,我來了!魏太醫也來了!」

  接著是魏漁向邊跑邊喘的叫聲,「王爺,恩師急著過來卻扭傷了腳,由我來看丁大夫。」

  「不准進來!」朱晉棠頭也沒回的冷聲怒吼。

  奉命嚴守冠柏院的侍衛知道來者的身分,也清楚他們為何而來,這才放行的,聽見朱晉棠一吼,侍衛們嚇得連忙追上前阻攔,但曉研一顆心全都繫在主子身上,不管不顧的還是衝了進去。

  此刻,朱晉棠正迅速且專注的在檢查丁樂樂的身體,就怕她身上有其他傷口,在看到她腰間有塊瘀紫時,他不禁濃眉一蹙。

  「小姐!」

  該死的!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做了什麼,急得大吼,「出去!」

  這一次,雷吼震天,曉研急急止步,轉身就要跑出去,但一衝出門外,她又緊急停下腳步。

  不對,她剛剛好像看到床鋪下有一大堆原本穿在主子身上的衣服……

  主、主子還是姑娘,王爺怎麼可以將主子剝得光溜溜的?!她雖然害怕冷峻的晉王,但還是鼓起勇氣,轉身又要闖進去,可一道黑影陡地落在身前,「王爺沒有召喚,誰也不淮進去。」

  這是聿寬,她識得的,他身上還沾染了不少鮮血,看來比平常還嚇人,「可、可是我家小姐她——」

  「王爺在,她不會有事。」他冷冷的道。

  「就是有王爺在才有事啊!」她說著又要進去,可沒有武功的她即便有膽子硬闖,只消聿寬伸手一點,她立即動也不能動,只能恨恨的瞪著這名跟晉王一樣冷冰冰的侍衛。

  屋內,一片靜悄悄。

  朱晉棠怔怔的看著床上的丁樂樂,生平第一次,他的情緒完全失控,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慌亂中,擔心她身上是否有其他傷口,便幾個動作就將她剝光了?

  昏迷中的她,容貌清麗,長長睫毛蓋在眼上,略白的唇瓣仍引人遐想,令他回想起方才一次次嘴對嘴渡氣時,她冰涼的唇是那麼柔軟。

  他的氣息隱隱變得不穩,視線像被蠱惑般,繼續順著她一頭濕潤的長髮而下,一路看過她滑膩白皙的美麗胴體,他俊美的臉龐漲紅髮燙,呼吸愈發急促。

  多少女子想盡辦法爬上他的床,可他的心從未波動,而今竟因丁樂樂而激狂,讓他感受到心與欲的騷動。

  不敢再看,朱晉棠飛快的抓了被褥蓋住她的柔軟嬌軀,轉身快步走出寢臥外,沒想到才剛開房門就見聿寬,而曉研動也不動的瞪著像座山矗立在門前的聿寬。

  他沉沉的吸口氣,與旋過身的聿寬交換了個眼神,聿寬立即伸手解開曉研的穴道。

  朱晉棠又道:「聿寬,你讓人叫兩個嬤嬤送熱水跟毛巾進去,曉研你進去侍候,替你主子暖身,換妥乾淨衣服後,再讓魏太醫進去看。」

  「唉——是。」曉研很想再瞪聿寬兩眼,但主子重要,她還是先跑進去了。

  朱晉棠的目光再落到站在更後方的魏漁向。

  他連忙行禮,「是,王爺,你也全身濕了。」

  「多事。」朱晉棠冷冷的丟下這句話,便大步的越過幾人,轉往書齋。

  魏漁向覺得自己好委屈,他關心王爺有錯嗎?

  一旁的聿寬看著早已奔進屋內的曉研,一邊喚來小廝,轉述主子的吩咐。

        沒多久,就見孟均全身浴血的衝了過來,「王爺呢?丁大夫呢?」他邊說邊要進去,讓聿寬一把拉住,並附耳說了些話。

  聽完,孟均驚愕的瞪大眼睛,「你看到了?」

  聿寬淡漠俊逸的臉上有抹可疑的紅,「沒有,只是看到床榻旁一堆女子濕衣就——非禮勿視。」

  孟均呆愣住,卻又有股說不出的快樂,哈哈哈,王爺將姑娘家看光光了,不該負責嗎!

*             *             *

  水,好多的水,她一直在往下沉!

  丁樂樂在驚喘一口氣後,猛地張開了眼,一手下意識地撫著怦怦狂跳的心臟,呼,好在她沒淹死,還活得好好的。

  她再眨眨眼,瞪著身下這張特別大的床鋪,身上蓋的是藍色綢緞被褥,還有這放眼望去,擺設與傢具都極盡奢華富麗的寢臥,這是哪裡?她急急的坐起身來,還沒打量完,房門已經打開,進來的是曉研,她手上還端了一碗薑湯。

  「小姐可終於醒了,魏太醫替小姐把過脈,說小姐只是嗆了幾口水,只要喝點薑湯暖暖身就好了。」曉研邊說邊來到她身邊坐下,拿了湯匙就要喂她。

  丁樂樂搖搖頭,接過湯碗,「這是誰的房間?那些抓走我的黑衣人逮到了嗎?是誰派來的可已查出?」

  曉研愣愣的看著問了一連串問題的主子,突然想到了什麼,還沒回答,一張粉臉倏地漲得紅通通的。

  丁樂樂喝了兩口薑湯,見她一張臉紅得像要滴血,忙將湯碗放到另一邊的小桌子上,「怎麼了?你也跌下池水,發燒了嗎?」她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臉。

  「沒有,可小姐一點印象都沒有?不記得在荷花池發生的事?」

  其實當時晉王救主子的一幕,她沒有看到,在她知道主子出事,要衝出去找人時,她就被一名侍衛擋下,接著就見另幾名侍衛在跟蒙面黑衣人廝殺,等她找到主子,也只來得及看到晉王抱著主子離去。

  而她沒看到的部分,在她剛剛煮薑湯時,已有人鉅細靡遺的說給她聽了,但也因為說得太仔細、太生動,使得她都能想像那畫面,一顆心怦怦狂跳。

  丁樂樂被這麼一問,尷尬了,她都昏過去了,哪有什麼印象?

  「是王爺救了你,還對你口對口的渡氣,王府有不少下人都看到了,然後、然後……」曉研有點難以啟齒。

  丁樂樂聽了也傻住,下意識地輕輕碰觸粉嫩的唇。他對她口對口?那是她的初吻——

  「不對,還有然後?」她急急的問。  

  曉研尷尬的點頭,接著將當時外頭亂轟轟,孟均帶著一些侍衛圍剿蒙面黑衣人,晉王抱著主子施展輕功往他的院落掠去,她跟魏漁向急急的追過去,一直到後來的情形全數告知。

  聽完,丁樂樂直接往後躺平在床上,忍不住雙手摀住臉。

  怎麼會有這種事?她這豈不是虧大了?白白的讓朱晉棠給——登徒子!

  不對!他從不好色,與下流登徒子離了十萬八千里遠,他肯定只是想確定她身上有沒有傷,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該將他想得那麼齷齪,只是……

  「小姐都不知道,王爺讓我進來替小姐暖身子時,小姐身上只蓋了條被子,也就是王爺替你脫了衣裳,我確定——」

  曉研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身後有道犀利冷光射來,她猛一回頭,立即嚇得嚷口,急急的起身行禮,咚咚咚就跑出去了。

  丁樂樂急急坐起身來,看著一身黑袍的朱晉棠,而他同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

  沉默自兩人之間蔓延。

  他坐下來,一張俊顏一如往常的淡然,她卻莫名的臉紅心跳起來。可不對啊,他已將她從頭到腳看光光,卻好似對這一切無感,是指她半點都吸引不了他?這是不是有點羞辱人?

  思及此,她突然有些不高興了。

  「昨晚的刺客全死了,但我的人仍試圖在查他們是誰派來的,他們抓你時,可有提到什麼?」他無法告訴她,這是他在盛怒下做的錯誤指令,他當時只想讓傷害她的人全死光。

  她才不想跟他多說什麼,人都死了,還怎麼找線索?她現在比較想跟他算另一筆帳。「我聽曉研說,王爺昨天好像對我做了很不合宜的事。」

  朱晉棠凝睇著她那張繃緊的俏臉,明知道她控訴的是什麼,卻四兩撥千金的簡答,「我只是照著你先前為楊姑娘開的「藥方」而為之。」

  聽聽,這男人還有理了,「那狀況有適合為之嗎?!」她氣得牙癢癢的。

  「本王做得哪裡不對?平常你在本王的書齋上演恩愛戲碼,這次你歷險遇劫,我自然得加演一場,讓楊姑娘聽進耳裡,不再裝病不是?還是……」他徐聲問,「你嫌棄?」

  「我昏了怎麼嫌?你嘴對嘴渡氣就算了,為什麼還、還『那個』啊?!」

  她太忿忿不平了,他在她面前可以不要如此淡然嗎?他都將她看光光了,不該表示點什麼嗎?

  朱晉棠不得不慶幸自己在來之前已調整好心緒,不然他肯定無法直視她。

        見他仍沉靜的看著她,丁樂樂頓時怒了。好啊,故意裝蒜是嗎?

  她猛槌了床鋪一下,「你讓我衣不蔽體,春光外洩,是為什麼?」

  「你被踢落荷花池,我得確定你身上有沒有傷。」他答得同樣有理。

  「那讓曉研來看,或是女醫也成,干王爺啥事啊,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王爺看光光了!」她氣得大叫。

  「是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忘了說一句話?」他突然答非所問。

  「謝謝嗎?」她無法不咬牙切齒。

  「不客氣。」他竟然笑了。

  她俏臉氣得通紅,卻又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旋即想起自己絕不可輕饒他,於是嬌蠻的開口,「不管,我可不能被王爺白看,王爺得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沒錯,師父教過,虧不能白吃,要理性的交換點利益來平衡一下。

  朱晉棠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這就是丁樂樂與其他女子最不同的一點,若是楊苓姍或其他女子,早就要他負責了,而且他雖然的確做了衝動的事,但事後冷靜下來,他一點都不後悔。此刻,他凝睇著她,黑眸裡多了抹寵愛的眸光,「你說。」

  他、他怎麼這麼看她呢?丁樂樂的心突然怦怦怦狂跳起來,「那個……我要王爺抽光荷花池裡的池水,我最珍愛的耳環在那場混亂中不見了。」

  「好。」他毫不猶豫的答應。

  她愣住了。

  「好好休息。」

  朱晉棠起身,走了出去,步出門口時,他的嘴角仍勾著一抹笑意,這讓守門的小廝不禁看傻了眼。

  可朱晉棠不在乎,他闊步走回書齋,讓人叫來何總管。

  何總管聽到指示後,同樣目瞪口呆,但他不敢有二話,拱手退下,立即安排人手。

  荷花池旁大陣仗的動了起來,而晉王為了丁樂樂的一隻耳環,就要將荷花池裡的池水抽乾一事也迅速的在王府內傳了開來。

  楊苓珊為此氣得渾身發抖,狠狠的發了一頓脾氣,再要小喜將梁侑聰叫來。不一會兒,梁侑聰拐著腳走進來,屋裡兩個丫鬟都被楊苓珊打發到外頭守著。梁侑聰嘆息一聲,「楊姑娘——」

  「不許勸我,失敗了就再找機會,我不信我動不了那賤人。」她惡狠狠的道。

  梁侑聰的良知一直在鞭笞著自己,他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是他兒子能活下來,的確是靠楊苓珊那預知夢的警醒才躲過死劫。

  「梁老太醫,請你牢牢記在腦裡,我們做的事都是為了金聖皇朝跟百姓,你該硬下心腸時,絕不能心軟。」楊苓珊厲聲又道。

  「是。」他再度嘆息。

  另一邊,書齋內的氣氛也很不同。

  孟均笑咪咪的看著坐在桌案前的主子,「王爺這寵丁大夫的手筆可真大,荷花池四周全是幹活的奴僕呢。」

  「王爺不擔心這事很快就會傳到王府外,甚至宮裡?」相較孟均,聿寬還是比較冷靜的一個。

  「無妨,本王很清楚。」

  聞言,兩人互看一眼,心有所感,主子這是認真了。

  朱晉棠也沒錯失兩人的目光,他低頭開始處理一些事務,但腦海裡卻不時浮現他離開房間時,丁樂樂那呆呆的表情。

  他對她的確有不一樣的感覺。

  從小,他就知道儘管父皇深愛母妃,但貴為天子,父皇還是得雨露均沾,多少個夜晚,他看著獨自傷心的母妃,明白情愛惱人,讓他對男歡女愛更覺無趣。

  不過,為了傳宗接代,他知道他會成親,會找個門當戶對、端莊秀麗的女子——像是東寧郡王府的嫡長女何貞儀,她是母妃中意的兒媳婦人選,卻突然毀了容貌,母妃還因此頻頻嘆息,為她不捨,也覺得可惜。

  但他並不覺得可惜,除了楊苓珊外,等著被欽點為王妃的金枝玉葉很多,虛偽做作、無聊又無味,百般迎合,女人於他,可有可無。

  曾經,他以為他不會對任何一名女子動心,但曾幾何時,他開始在乎嬌俏、慧黠又帶著秘密的丁樂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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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3 08:18: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沒有嗎?荷花池內真的沒有屍體?」

  「真沒有啊,小姐,你真是太胡來了,為了一隻耳環——不對,小姐剛剛是問有沒有屍體?」曉研錯愕的看著頻頻點頭又拍著胸口的主子。

  丁樂樂這才將自己跟那兩個黑衣人的對話說給她聽。

  「不然你以為我沒事勞師動眾的幹麼?」她現在可笑得出來了。阿彌陀佛,看來她是因為突發狀況,那些黑衣人才不得不直接將她踢進池裡,可偏偏朱晉棠沒留半個活口,這下她該去哪裡找師父?

  「所以,耳環沒在池裡?」曉研慢半拍的驚問。

  她吐吐舌頭,「是我靈機一動跟王爺要求的,不過認真想想,我那時也真是衝動了,但我沒想到王爺會點頭答應。」

  「王爺對小姐真的很不同。」曉研下了結論,但目光卻是忿恨地看向一個站在院子裡的高大身影,這一看,她又生氣了。

  從那天聿寬點了她的穴道後,她就跟他結仇了!

  他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隨便碰她身子呢?事後還連個道歉都沒有!

  丁樂樂順著曉研的目光看過去,就見聿寬那挺拔站立的身影。其實她也很無奈,事發到如今已經三天,朱晉棠在她的院子內外派了不少人,加強戒備保護她,雖是好意卻也讓她動彈不得,晚上再想夜探什麼都不可能了。

  才剛想著他,就見到朱晉棠走進院子。

  他跟聿寬說了些話,聿寬就行禮離開,接著朱晉棠便威風凜凜的走了進來。

  丁樂樂暗暗吐口長氣,她心裡也有點小懊惱,自從被他看光光後,這幾日碰面或說話,她總是有點不自在。

  至於曉研碰到這全身散發冷漠氣場的晉王爺更是不自在,僅一個眼神,她就立即恭敬福身,急急退了出去。

  丁樂樂咬牙看著自家丫鬟閃離的身影。臭曉研,她很需要她在一旁壯膽的,雖然她並不怕他,但就是一顆少女心怪怪的,總會跳得亂、跳得快,即便她暗暗的以內力調息都無法緩和。  

  反之,朱晉棠倒挺自在的,只見他唇邊帶著淡淡的微笑,就連那雙深邃的黑眸也帶著一抹動人的笑意。

  哼,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尊貴的氣息,不好親近,卻又生得一副引人垂涎的好皮囊,這個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大禍害,難怪楊苓珊寧可一再作踐自己也要得到他。丁樂樂想著,頓時感到怒火中燒。

  朱晉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她突然氣呼呼的狠瞪他一眼,那模樣在他眼中卻是特別的嬌俏可愛。

  「荷花池的水耗時三天才抽乾,你的耳環沒找著,本王相信曉研已經跟你報告了,而荷花池也已重新注水,不用太久,那裡又是荷花盛開。」他說。

  「哦,好。」她蹙眉看著他,這傢伙真的太妖怪了,竟然料到曉研已早一步向她回報耳環的事,「那個……其實我覺得自己太不該了,也不確定耳環掉在哪,就讓王爺——」

  「無妨,本王來是要你跟我進宮一趟,路上你可以跟本王說說耳環的樣式,我差人去買或做一對給你。」

  「不用了,那是無可取代的,我將之存放心上就好。只是……」她看著很自在地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的朱晉棠,還沒想明白是哪裡讓她感到奇怪,「我進宮做什麼?」

  「你去就知道了。」他無聲的笑,卻沒打算跟她說,是母妃想見見讓他失控的女子。

  望著他一臉魅惑的笑意,丁樂樂的一顆心驀然又激蕩起來。

  她輕咬下唇,她還沒粗神經到沒發現這個冷冷的王爺這幾日看著她時,笑容多了,眼神柔了,然而,她心裡升起的沾沾自喜又開心的感覺是對的嗎?

  他們走在一起,俊男美女的畫面特別引人注目,四周奴僕雖然不敢直視,但還是在行禮時偷偷看上一眼。

  兩人一路走,驀地,朱晉棠停下腳步,傾身靠近丁樂樂,「有人一臉恨意的在看著你。」

  她還沒想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卻已被拉到他懷裡,然後他低下頭,火熱的吻住她。

  被吻得猝不及防的丁樂樂差點沒用拳頭招呼他的俊臉,但理智也急急回籠。不行,她得忍住,他還不知道她有功夫呢!於是她只能以縛雞之力推拒著他的胸口,然而這舉動卻是讓他縮緊了臂彎,並探舌入口,激狂吮吻,咨意掠奪。

  這是一個極為纏綿火熱的吻,她在男女情事上完全沒經驗,完全無力招架,氣息全被他吞噬,全身酥麻,若非他的手環抱著她,她肯定已癱軟在地了。

  朱晉棠看著她因這個吻臉紅嬌羞,儘管眼神帶了點忿忿火花,卻沒厭惡,這讓他心裡湧現喜悅。

  天知道這三天下來,他有多想再嚐嚐她的味道,卻一直找不到適合的機會。如今,拜一牆之隔,別院樓閣的花窗內那一雙燃燒著妒火的眸子,他可以理所當然的享用。

  他懷抱著美人兒,在丁樂樂耳畔輕聲說了句話。

  「我是不是演得很好?」朱晉棠輕聲的笑。

  聞言,丁樂樂嫣紅的俏臉稍微往上仰,果真見到楊苓珊半躺在貴妃椅上,那張臉蛋看來有血色多了,尤其一雙美眸即使在陽光下,都看得出恨意很深。

  有這麼陰險的嗎?剛剛一路上她沒多留意,此刻才發現他們是要到大門口坐馬車進宮,根本沒必要繞到碧水閣的後方。

  「你是刻意也是趁機吃我豆腐的吧。」她壓低聲音指控。

  「彼此彼此。」他大方承認,提醒她也曾多回對他伸出狼爪。

  這話讓她粉臉一紅,又忍不住抗議,「但你踰矩得很過分!」

  「要演就演像一點,讓她親眼看到不好嗎?不然她可是愈挫愈勇,你忘了兩天前那一席話,可是她讓小喜轉告的。」朱晉棠眼裡閃過一道冷光。

  丁樂樂一愣,隨即認同的點頭。沒錯,就在她出事的隔天,楊苓珊好似又瘋病發作一般,託小喜轉達她不介意與人共事一夫,但求平妻。她不懂,怎麼會有那麼執拗的女人?真的只是因為愛情嗎?

  丁樂樂很質疑,楊苓珊城府太深,她總覺得對方所圖的不只是愛情而已,可是若想要權勢,嫁給太子不更好?她馬上就成了太子妃,未來的準皇后。

  只是……瞧朱晉棠愈演愈入戲,她還真的有一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雖然她其實還挺喜歡他的擁抱跟親吻。

*             *             *

  樓台內,楊苓珊一雙美眸陰沉看著說笑離開的兩人,嘴角緩緩揚起一抹冷笑。丁樂樂,你的好日子不會一直這樣下去的。她青青蔥玉指緊抓椅緣,心裡暗暗想道。

  當朱晉棠跟丁樂樂乘坐的馬車來到皇宮門口時,另一輛馬車正要離開,卻在二人下車時,該輛馬車又停下。

  只見車簾掀開,楊玄下了馬車,大步走過來,向朱晉棠躬身行禮,「王爺。」

  楊玄再看向丁樂樂,丁樂樂旋即行禮,「相爺好。」看著他那雙帶著複雜光芒的眼眸,她臉上仍是盈盈笑意。

  「相爺此時才要離宮?」朱晉棠全身散發冷肅氣息,口氣也極為冷淡,事實上,此刻離早朝已過幾個時辰,皇上早已下朝,顯然相爺是得到消息,知道他會在此時進宮,才等候至此。

  楊玄自是明白晉王的態度為何比先前更為冷漠。

  丁樂樂在晉王府差點被擄而後被扔荷花池一事,早已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朱晉棠為此還派人傳話,希望他過府勸楊苓珊先回相府,畢竟她現今身體已好上許多,只需再好好調養一陣子即可,可晉王府近日不太安寧,這也是顧及她的生命安危所想出的法子,但這番好意卻被他拒絕了。

  他因此惹惱晉王,這幾日想進王府解釋,晉王卻以事多為由不見他,這才有今日他親自在宮門外苦候的事。

  「皇上召幾位元老重臣商討國事……」楊玄遲疑了一下,又道,「王爺,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小女苓珊對王爺有恩,王爺也承諾必還老臣一個健康的女兒,所以當初才沒讓苓珊回相府——」

  「可是楊姑娘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丁樂樂忍不住插話。

  楊玄嘆了一聲,直視著聽說已經得到晉王戀心的丁樂樂,「丁大夫,恕老夫直言,她好的是身體,可心病呢?苓珊對王爺真心真意,那份執著老夫不是沒有勸過,可她屢勸不聽,曾幾度揚言,若老夫執意將她帶回去,她一定會死在老夫面前,老夫實在是無計可施。」

  「因為無計可施,就這麼放任她在晉王府長住糾纏?如此縱使有再多的恩,恐也會消磨殆盡,反成厭惡,這對楊姑娘不是好事,她只會更不甘心,更無法放下,以至於錯過另一段美好姻緣。」丁樂樂說得誠懇。

  楊玄詫異的看向她,她指的是太子嗎?略微沉吟一下後,他道:「老夫會好好想想。王爺,老臣先告辭了。」向晉王拱手後,隨即上車離去。

  朱晉棠跟丁樂樂並肩而行,她注意到他不時的看向她,黑眸帶著笑意。

  「王爺為何如此看我?」她一向坦率,但面對他時,她的臉皮竟然愈來愈薄,被他看得一張俏臉兒漲紅。

  「好奇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說出口的話都那麼直接,」他笑著搖搖頭,「相爺其實還在選邊站,他女兒到底是太子看上的人,是要讓女兒當太子妃,還是鼓勵本王拉下太子;若本王真與太子爭位,最後誰會登上帝位?他也沒答案。」

  丁樂樂停下腳步,望望四周的宮女及太監,雖然與他們隔了一段不小的距離,可是……「王爺這種話可以就這麼說出來?」

  「這些早已是朝臣心中公開的秘密,如何不能說?」他仍是淡然。

  「也是,晉王府裡刺客滿天飛,有如家常便飯,王爺也很習慣了,是吧?」

  朱晉棠突然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將臉埋在她頸邊笑了起來。明明是攸關生命的大事,沒想到從她口中說出竟是充滿喜感,教他如何不笑?

  丁樂樂原本想推開他的,卻又有點捨不得,她難得聽到他的笑聲,還笑得如此開懷,反正被他抱著也不會少一塊肉,這次孟均也沒隨行,少了好事之人,這事應該不會傳回王府裡了吧?

  朱晉棠舒服的擁著她一會兒,這才放開她。「母妃肯定等得心急了,我們走吧。」

  她臉紅紅的點頭。

  兩人經過重重門廊,來到一雕樑畫棟的宮殿,宮外站著不少宮女內侍,一見到他們,皆恭敬行禮。 

  進入殿內,就見到凌妃坐在軟榻上,她看來雍容華貴,頭上戴著珠翠步搖,一襲粉色金銀絲綢裙服,貴氣十足又威儀流露,應是讓人簇擁的身分,但身邊僅有一名看來慈祥的老嬤嬤隨侍。

  「葉嬤嬤,你瞧瞧,本宮等到望眼欲穿,這小倆口總算是來了啊。」凌妃笑咪咪的起身,看著眼前一對俊男美女。

  她安插在晉王府的耳目可是悄悄傳了話,說皇兒為了個姑娘轉性了,她今日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姑娘能令她皇兒甘願折服,若人品、個性是個好的,身分如何倒也不重要了。

  對母妃的調侃,朱晉棠僅是微微一笑,丁樂樂上前屈膝行禮,心裡納悶:什麼小倆口?她瞟了眼一旁的朱晉棠。

  凌妃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笑著讓人賜座,丁樂樂有禮的坐下,卻見朱晉棠仍站得直挺挺。

  「兒臣要去見父皇。」他看著凌妃說。

  「去吧,放心,本宮不會欺侮她的。」凌妃笑說。

  「她也不會讓母妃欺侮的,連兒臣都欺侮不了她。」

  「什麼啊?是誰在王府裡欺侮我,剛剛又在殿外——」

  丁樂樂急急住口,粉臉也在剎那間一紅,尤其見到朱晉棠的黑眸緩緩落到她唇瓣時,不禁想起那個讓她差點喘不過氣的吻,頓時覺得粉臉一燒,燙得像要冒煙了。

  她哪壺不開提哪壺!

  朱晉棠目光再度回到她臉上,黑眸浮現溫柔。

  凌妃眉開眼笑的看著兩人的互動。其實她也不樂見兒子跟相爺之女成親,那會讓已後悔立了太子的皇上花更多心思來扶持他最寵愛的皇兒上位。

  她只是一個母親,不希望惟一的兒子身陷腥風血雨的奪位之爭。

  朱晉棠望著丁樂樂,過往冷峻的黑眸儘是暖意,「好好陪陪母妃。」

  「嗯。」她實在有點招架不住他的這種目光,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傻了。朱晉棠再跟凌妃行禮,母子倆對視的目光清楚的傳遞了一個訊息——他們都對丁樂樂很滿意。

  為此,朱晉棠心情大好的前往御書房,才走到長廊,就見到太子臉色欠佳的步出御書房,身後陸續走出幾名朝中大老,有的是傾向太子一派,但也有幾人是傾向他的重臣。

  朱晉仁一看到俊美無儔的朱晉棠,索性站住不動,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自己,向自己行禮,這才笑了笑,「皇弟來找父皇,時間抓得可真好。」

  朱晉棠蹙眉,幾名朝臣也向他行禮。

  「父皇被我這太子給氣得龍顏震怒,此刻也的確只有你這最出色、最讓他倚重的皇子才能撫平龍怒。」朱晉仁冷嘲熱諷的說完話,隨即大步越過他走人。

  其他朝臣也很識時務,在這時候跟晉王多說一句話都會成了太子的敵人,遂連連躬身離去。

  御書房外的一干宮女奴才眼觀鼻、鼻觀心,該行禮就行禮,該通報就通報,每人都深覺皇宮裡的活兒真的是愈來愈難幹了。

  朱晉棠走進御書房,就見皇上雙手負在身後,身子筆直的看著窗外,一旁的管事太監及兩名小太監全都垂首低眉,一見他進來,三人只敢行禮,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父皇。」他開了口。

  皇上這才轉過身來,掃了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的一干奴才一眼,三人立即彎身退出,將房門給帶上。

  朱晉棠在父皇沉重的目光下,彎下身拾起被父皇丟了一地的奏章,放到桌上後,思及太子剛剛的一番話,想了想,道:「請父皇多給太子一點時間。」

  皇上苦笑著在桌案前坐下來,示意他也在一旁坐下後,嘆了一聲,「朕給了太子很多時間,只可惜,他沒將時間用在學習如何當一個仁君上。」

  皇宮內外,一直都佈有皇室的暗衛及探子,身為一國之君的他,自然清楚誰有不好的心思。

  坦白說,立長為儲君,他是後悔的,太子不夠謙恭仁慈,也沒有治國的才幹,更不肯努力,他試著讓太子在朝堂上側聽,待回到議事閣後,再讓太子根據方才之議提出政見,可太子每每所言不是欠缺思考,就是太過傲慢,非仁君之選。

  反之……皇上將目光放到晉王身上,他態度雖漠然,但沉穩內斂,懂得禮賢下士,在朝政方面也深受朝野官員賞識,相較於太子的城府深沉又無建設性,晉王倒是個帝王之才。

  「父皇身強體健,仍有足夠時日可以好好帶領太子。」朱晉棠又說。

  皇上靜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朕為帝王,自是不樂見朝臣為各擁其主而起波瀾,但父皇為了國家百姓,必須將目光放遠。」他感慨的嘆了口氣,「太子心機太沉,在你府裡安插耳目,計畫一次又一次的刺殺行動,儘管朕已明示暗示他得收手,但太子裝傻,朕也無計可施。」皇上忍不住又嘆息。爭奪皇位只會讓血濃於水的兄弟情變得淡薄,甚至蕩然無存,他不想事發展成這樣的局面。

  「兒臣會保護好自己,父皇不必擔心。」

  「不,朕認真考慮過了,若是你能與相爺之女結為夫妻,得到相爺那一派的支持,朕相信即使改變歷朝立長為太子的制度,重立太子,也不會受到太多阻力。」

  「但兒臣不願意。」他表情堅定。

  皇上一愣,繼而一嘆,「是啊,皇兒的心已另有所屬,你母妃昨夜才與朕談及,何況,若你願意,相爺之女也不會沒名沒份的留在晉王府那麼久。但就怕太子視你為不共戴天的仇敵,如此,即使你不爭不求,太子也不會放過你。」

  朱晉棠也清楚,若真的走到那一天,為求自保,他也只能與太子爭奪帝位了。

  不同於御書房的沉重氛圍,凌妃與丁樂樂這邊倒是有說有笑,兩人還從殿內一路聊到御花園去。

  凌妃聊到自己只為皇上生下晉王,因那時難產,皇上心疼她,不願她再受孕,又聊到晉王於她有多麼重要,再聊到丁樂樂的家庭,也聊楊苓珊的病情,她在晉王府上的日常等等,當凌妃提問丁樂樂對晉王的感覺時,原本率性的丁樂樂頓時有點不自在。

  「哪有什麼感覺啊,娘娘。」

  「樂樂對皇兒沒感覺?那我的皇兒豈不自作多情了?」凌妃笑說。

  丁樂樂小臉通紅,「娘娘別逗樂樂了,王爺那麼優秀,不會對樂樂存有什麼心思的,唉……有些事很難解釋的。」她知道凌妃肯定誤會了什麼,但要解釋又好像有些難度。

  「為什麼不會?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有精湛的醫術,相貌更是出色,不輸世家閨秀。」凌妃說得真誠,何況,皇兒的眼光,她有信心。

  丁樂樂含羞帶怯的笑了,「娘娘謬讚了。」

  「是嗎?那我們問問皇兒,本宮是謬讚嗎?」凌妃的目光突然落到她後方。

  「不是。」熟悉的低沉嗓音響起。

  凌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丁樂樂一臉愕然的轉過頭,就見朱晉棠正朝她們走來,神態自然的問:「怎麼,你不相信自己?」

  「相信,只是沒想到王爺也認同,嘿嘿。」她很開心,天底下有誰不想讓人讚美。

  凌妃笑看著她,如此坦率的姑娘,她還是第一次見,而且還很熱心。「對了,皇兒,母妃請她幫忙一件事,是有關貞儀的。」

  「她的相貌,是嗎?」

  丁樂樂若有所思的打量著他。何貞儀可是凌妃原本看中的兒媳婦,聽凌妃說他對此也沒有意見,可見應該是喜歡的,不過……瞧他此刻坦蕩蕩的神情,好像對這人沒什麼感覺?

  「是啊,如果能醫好貞儀,那就再好不過了。當然,本宮會先派人通知東寧郡王府,免得樂樂冒然過去,讓他們不知所措。」凌妃道。

  「王爺,我已答應娘娘明日就過去,反正楊姑娘那裡也沒我的事了。」丁樂樂跟著說。

  朱晉棠明白的點頭,旋即看向凌妃,「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他伸手牽起丁樂樂,她想也沒想的就要抽手,他卻握得緊緊的。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壓低聲音道:「娘娘還看著呢。」

  「無妨,無妨。」凌妃笑了出來。

  丁樂樂粉臉紅通通的躬身離開,直到長廊上,朱晉棠的大手還牽著她不放。

  「幹麼在凌妃娘娘面前也演戲啊?被誤會怎麼辦?」她嬌嗔道。

  「那就誤會吧。」他無所謂的說著,惹得她差點同手同腳的走路。

  稍後,兩人回到皇宮大門,上了馬車。  
  
  馬車達達而行,朱晉棠注意到丁樂樂一臉認真的思索,卻又不時的看著他。

  「有話就說。」

  她摀著嘴,輕咳一聲,「王爺不會是因為我被你看光光,想要負責吧?我乃江湖兒女,那種危急狀況下所做出的舉動是可以……唉,被、被允許的,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她明明想說的很灑脫的,可在他那雙溫柔黑眸的凝睇下,她一句話竟說得七零八落,舌頭差點沒打結。

  「知道了。」他笑說。

  所以?她咬著粉嫩紅唇,見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她的唇上,她連忙轉頭看向車窗外,心頭小鹿亂撞,還有股說不出的甜蜜湧上心頭。

  沒多久,兩人下了馬車,甫進入晉王府,孟均就闊步走向朱晉棠,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朱晉棠濃眉一蹙,卻是看向丁樂樂,「你先回去休息。」

  丁樂樂見他臉色微變,沒有多問的點點頭。

  朱晉棠跟孟均隨即往書齋走去,一入書齋內,原在門口的聿寬也跟著進入,門外,立即有兩名侍從補上守在門口。

  朱晉棠在桌案前坐下,聿寬立即拱手稟報,「稟王爺,探子的情報無誤,南宮將軍的確已進京數日,現下人就在東寧郡王府做客。」

  「重色輕友。」朱晉棠似笑非笑的說道。南宮昱與他曾統領大軍,大戰侵犯邊疆的異族,在行軍打仗上英勇無敵,但在情事上卻太過內斂。

  孟均跟聿寬互看一眼,眼中都見笑意。

  但他們能理解南宮昱為何沒來見主子這名好友兼戰友。

  晉王妃的位置還空著,全皇朝的人也都知道凌妃有多滿意何貞儀,何貞儀花落誰家還很難說,更甭提南宮昱這兩年多來長駐邊陲,難得回京,只想見見心上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事,朱晉棠心裡也有數,暫且放下。他再看向孟均,表情卻變了,「說吧,我才進宮一趟,楊姑娘那裡又出了什麼事?

  孟均隨即報告楊苓珊說她又作了預知夢,直指大約再過一個月,東北某一地會有天災,死傷上萬。

  依過去經驗,她每作一次預知夢,身體就會變得更為虛弱。有時身體狀況較好,她的預知夢還會重複,甚至會有更清楚的景象出現,而這回她更是明言,若主子能多陪她散心,她定能恢復神速,說不定便能清楚夢見災處為何,擺明要主子為此相伴。

  「某一地?這未免太過籠統。」朱晉棠冷嗤一聲,「她不願意配合樂樂的診治,現在我只讓梁老太醫跟魏太醫看診,她倒直接言明本王就能影響她的健康跟預知夢了。」

  孟均也在心中對她吐口水,但有一席話他卻不得不說,「王爺,楊姑娘直指時間只有一個月,如果來不及預知地點並疏散百姓,死傷可是上萬,屆時,王爺能不內疚不痛苦?王爺原本有機會救那些百姓的。」

  「楊姑娘的預知夢雖然不確定是否真是夢境所示,可幾次印證,都非空穴來風。」聿寬提醒道。

  這一點的確讓朱晉棠有些顧忌。他眼神陰鷙,臉色極差。

  孟均咬牙又道:「還有一點,她明知道王爺心屬丁大夫,卻還是提了當平妻的事,若她有心捏造一個假的預知夢,利用王爺對黎民百姓的關心去陪她,誰知她後續還安排了什麼招?」

  朱晉棠其實也想到了,孟均的推測不無道理,但他憂心的是,這會不會是楊苓珊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當他不在乎,她所說的災難卻發生了,在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情形下,轉而投向太子懷抱,對太子坦承她曾早一步向自己說出預知夢,他卻輕忽才造成百姓傷亡,這一點若被太子利用,甚至落井下石,都會是抹黑他的最佳機會。

  「茲事體大,王爺不得不重視,小心駛得萬年船。王爺就勉強一個月,陪陪楊姑娘?」在無其他辦法的情況下,聿寬只能如此建議。

  朱晉棠心弦一緊,冷峻的臉孔再無表情。

*             *             *

  這一晚,當丁樂樂照例送來宵夜時,就發現朱晉棠的神情有些怪怪的。

  「沒事。」他察覺她的目光,嘴角淡淡釣扯出一抹笑,一如既往吃完了宵夜。「明天,我陪你一起到東寧郡王府。」

  「好。」

  丁樂樂收拾完后回房,一路輕咬著唇瓣。她總覺得朱晉棠哪裡怪怪的……

  翌日,早膳過後,朱晉棠、丁樂樂坐在馬車內,由孟均與曉研坐在前頭駕馭馬車,一行人來到離晉王府約半個時辰遠的東寧郡王府。

  由於凌妃已先派人過來知會,郡王府門口早有人迎接。

  東寧郡王夫婦都是親切的人,一提及凌妃對自己愛女的惦記與關切,兩人語帶硬咽,還是朱晉棠安慰幾句才收了淚水,轉而謝謝丁樂樂肯走這一趟。

  「二位不必客氣,怎麼不見令千金?」丁樂樂對她可好奇死了。

  「我帶丁大夫過去,貞儀從出事後,就極少再踏出閨房一步……」溫婉又高貴的東寧郡王妃說著,眼眶又紅了。

  「沒事,我們就跟著郡王妃走。」丁樂樂輕輕拍拍她的手,再回頭看了眼拿著藥箱的曉研,示意她跟上,同時望了望朱晉棠。

  朱晉棠看丁樂樂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搖搖頭,「我要見個朋友。」

  她明白的點點頭。其實在乘坐馬車來的這一路上,她問了朱晉棠好多有關何貞儀的事,但他總答非所問,反而在提及另一位正借住在這裡的南宮將軍時,他意有所指的說——

  「若有機會,勸勸何姑娘,真心人難得。」

  「我懂,要她珍惜南宮將軍的真心。那王爺是否也找到可以給予真心的女子了?」她一點就通,接著好奇的問。

  可惜當時馬車已抵達東寧郡王府,朱晉棠並未回答。

  朱晉棠等一行女眷離開大廳後,看著東寧郡王道:「我那位朋友——」

  「我在這裡。」一個含笑嗓音陡起。

  朱晉棠與東寧郡王齊齊將目光落在從另一側門走進來的南宮昱身上,他一襲月白袍服,玉樹臨風,溫潤如玉,難以想像這樣的人,竟是個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如此人品,自然是京城閨女眼中的好夫婿,偏偏他只心儀於何貞儀,可惜她因毀容而自卑,遲遲不肯答應他的提親。

  朱晉棠搖頭一笑,「真是個好朋友。」

  南宮昱與他相交十多年,明白他說的是反話,可此刻他比較在乎的是另一件事,「丁大夫行嗎?」

  他明白好友的意思,「行。」

  這讓南宮昱激動的眼眶幾乎要紅了,「終於!我的人一直沒放棄找你說的那位葛大夫,但她卻像是消失了,半點消息也沒有,若這回真能醫好貞儀,她就不會再用「一個將軍夫人怎麼可以有張見不得人的臉」來拒絕我的一片真心了。」

  朱晉棠拍拍他的肩膀,「我對樂樂有信心,但要耗上多久的時間,得聽她怎麼說。」

  「沒關係,再久我都願意等。」他深情的說。

*             *             *

  另一邊,丁樂樂在東寧郡王妃的帶領下,一路穿過綠意盎然、花團錦簇的花園,來到一雅緻院落。

  在一植樹栽花的亭台旁,就見一個窈窕身影佇立在那。

  「貞儀。」

  東寧郡王妃一喊,該名女子轉過身來,微風吹起她臉上的蒙面絲巾,只見右半邊臉上竟是一大片詭異的紅斑,有如胎記,她見到來的還有旁人,急急拉好絲巾。

  但僅僅一眼,丁樂樂就瞧見她的左半張臉是毫無瑕疵、膚如凝脂的。此時再走近,她心裡不禁直嘆可惜,何貞儀有股嬌婉溫柔的氣質,相貌更是出眾,就那半張臉壞事。

  東寧郡王妃還沒將丁樂樂介紹給女兒,丁樂樂已經自來熟的拉住何貞儀的手,在石凳上坐下,一旁的曉研俐落地從藥箱內拿出一小枕墊在何貞儀的手腕下,好讓主子把脈。

  何貞儀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還年輕的姑娘,心想她應該便是凌妃所提及的大夫,只是沒想到她的相貌如此出色,一雙澄凈靈活的瞳眸更是吸引人。

  丁樂樂一邊把脈,一邊說著,「我聽凌妃娘娘說了,何姑娘臉上那片像胎記的東西原本是沒有的,是在十四歲那年,先是起了點點紅斑,最後擴及大半張臉,多名太醫來看過,就是無法找出病因。」

  何貞儀點點頭,東寧郡王妃也坐在女兒身邊,握著她的另一隻手。

  曉研則將文房四寶擺放在石桌上,磨好墨,擺好毛筆,站到主子身後。  

  丁樂樂突然擰眉,漂亮的臉上儘是凝重,其他人全屏息以待,一時之間,院落裡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葉片拍打的沙沙聲。

  丁樂樂把脈了一陣,接著示意何貞儀將臉上絲巾拿下,「抱歉,我得觸診。」

  何貞儀點點頭,羞慚的拿下絲巾,忐忑的看向她,驀地鼻頭一酸,想哭了。

  丁樂樂的臉上沒有半點因為看到她這張恐怖臉孔而有的驚愕、嫌惡或害怕,就連幾名太醫看到時的尷尬神情也沒有,好像她臉上什麼印記都沒有。

  丁樂樂輕柔的以手指撫觸何貞儀的臉,發現硬皮上有極小的疹,她傾身向前細看,再依據方才的脈象,判斷何貞儀應是中毒,而且這種毒跟楊苓珊中的毒是一樣的,可以控制毒發位置,楊苓珊的不會毒發至臉上,而何貞儀的卻只發在臉上。那女人到底在算計什麼?自己中毒就算了,為什麼還刻意下毒來傷害何貞儀?!是了,凌妃喜歡何貞儀,而楊苓珊喜歡晉王,她想藉此打退所有可能的敵人,畢竟皇族終是顧顏面的,不好娶個毀容的女子進皇室。

  「丁大夫,怎麼樣呢?」東寧郡王妃實在等不及,忍不住出聲問。

  她收回手,看著連忙將絲巾再戴回去的何貞儀,微微一笑,「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聞言,何貞儀眼中立刻盈滿淚水。

  東寧郡王妃聲音顫抖的問:「意思是你有能力治,是嗎?」

  「當然,只是需要兩至三個月的時間。」她誠實的說。

  一直隨侍在何貞儀身旁的丫鬟突然朝她跪下,痛哭失聲的道:「太好了!丁大夫,春兒給您跪了,我家小姐終於不用再以面紗示人了!嗚嗚嗚,真的太好了……」

  丁樂樂連忙將人拉起,半開玩笑的道:「你也等我治好你家小姐再跪呀!」

  何貞儀太激動,淚水不斷落下,久久無法說話。

  這張臉蛋令她的人生完全變了樣,她曾是他人眼中,與楊苓珊並列第一的美人,未到十三歲,便讓媒婆將門檻都要踏平的才女,不料轉眼間,圍繞自己盡的是嫌惡、害怕或是憐憫同情的目光,讓她只想把自己藏起來。

  「別哭了,你父親、晉王跟南宮將軍正走過來呢。」東寧郡王妃遠遠的便看見一行人,連忙替女兒拭淚。

  東寧郡王、朱晉棠跟南宮昱在一干隨侍下走過來,看自家王妃一臉笑意,東寧郡王又驚又喜,東寧郡王妃也快步走到他身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笑著頻頻點頭。

  朱晉棠也走到丁樂樂的面前,「你有把握?」

  「那當然,我是小神醫啊。」她含笑的目光落在急急的越過自己,走到何貞儀面前,失控的握住何貞儀雙手的俊雅男子。

  「太好了,貞儀。」

  何貞儀羞澀的縮回自己的手,低頭不語。

  朱晉棠則向丁樂樂介紹南宮昱,丁樂樂見這男子笑容溫和,彬彬有禮,與何貞儀還真的很匹配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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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3 08:1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接下來的日子,丁樂樂每天都來到東寧郡王府,依治療楊苓珊的方式,一日三次把脈並調整藥膳。

  因為何貞儀臉上的紅色硬皮是積毒太久所引起,她還花了不少時間調配塗抹的藥品,不過十日,那紅色硬皮便稍有軟化,如此的小改變,已讓東寧郡王府上下開心不已。

  「你的臉一旦好了,是否會跟南宮將軍成親?」這日把脈後,丁樂樂笑咪咪的問。

  何貞儀面紗下的臉一紅,回想起兩日前南宮昱返回邊疆時的依依不捨,小臉更紅了。

  一旁的春兒重重點頭,「那當然,南宮將軍等我家小姐都兩年多了,小姐對他原本無心,見他痴情——」

  「春兒。」何貞儀急忙打斷她的話。

  「小姐害羞了!對了,丁大夫你呢?外傳你跟晉王也是一對兒呢。」春兒的個性活潑,與直率的丁樂樂主僕很快便熟稔了起來。

  「傳聞而已,不足採信。不瞞你們說,那其實只是藥方之一,用以刺激楊姑娘,好讓她有動力康復。」但從那次她被擄落水後,朱晉棠便不再讓她插手楊苓珊的病,關於這一點,她其實是存有疑問的,她強烈懷疑朱晉棠查出什麼了,但他不說,她也不好逼問。

  將這思緒先丟到腦後,她娓娓述說自己開此藥方的來龍去脈,何貞儀主僕聽得入神。

  接著,四人用了晚膳,丁樂樂主僕這才搭馬車離去。

  馬車內搖搖晃晃,丁樂樂感到有點疲累,且有點沮喪。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朱晉棠近日對她的態度似乎有些不一樣。前陣子他還會偷香或是抱她一下的,現在不但沒有,還讓她連宵夜都別準備了,雖然理由很貼心,讓她專注在何貞儀的病情上,可她就是沒辦法不多想。

  還是因為楊苓珊的病與她無關了,所以那藥方也沒執行的必要了?

  難道她現在存在的價值,只剩去東寧郡王府治病?

  那朱晉棠承諾的三個願望呢?算一算,明日就是三個月整,楊苓珊的餘毒早該解了——如果她很配合梁老太醫師徒的話。

  不管,有病歷證實,她的功勞最大,相信朱晉棠不會言而無信。

  曉研忐忑的看了主子一眼,其實這幾天她一直有些話想跟主子說,但就是開不了口,何況晉王還特地讓聿寬來向她傳話,要她不管聽到府裡的什麼流言,都不許她將話傳到主子耳裡,讓主子專注於何貞儀的病情即可。

  她可以猜想得到,晉王肯定交代過所有人,所以主子才會被瞞得這麼嚴實,不知道晉王最近跟楊苓珊變得有多親近。

  馬車抵達王府大門,主僕一路往燕雲軒走,來到荷花池時,竟見孟均一臉氣呼呼的往另一個院子走,不經意看到兩人時,他的表情瞬間變得很怪,看著曉研欲言又止的停下了腳步。

  「你過去吧,我看他好像有話要跟你說呢。」丁樂樂說。

  「小姐,我跟他有什麼話說?」曉研一臉困惑。

  「但他停下來,不就在等著跟你說話嗎?」

  丁樂樂朝她賊兮兮一笑,同時輕推著她往孟均那個方向去,自己再轉往燕雲軒。甫走到曲橋,就見魏漁向垂頭喪氣的從另一邊走來,算算她跟他至少也有十多日未見,她嫣然一笑,「鯛魚兄。」

  魏漁向一愣,看著月光下清麗可人的丁樂樂,眼中竟有著同情,「同是天涯倫落人,但你還是比我看得開,竟然笑得出來。」

  「鯛魚兄是生病了嗎?」她皺著柳眉問。

  「算了,你是在逞強吧,你的心情我懂。」他苦笑的搖搖頭,步履沉重的轉往自己的院落。

  丁樂樂望著他失落的背影滿頭霧水。他這是怎麼回事?

  她繼續往燕雲軒方向前進,正要進院子時——

  「小姐,小姐!」曉研急急的追過來,一手拉著她匆匆跑進院子,再一路跑到小廳後,火速將門給關上,像是在躲避什麼猛獸一般,搞得丁樂樂一臉莫名其妙。

  「你幹麼?」

  曉研一連喘幾口氣兒,才像是鼓足了勇氣道:「小姐,其實王爺移情別戀了。」她剛剛聽孟均說了楊苓珊這幾日的囂張行徑,實在不忍主子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她卻噗赤笑了出來,「你胡說什麼?」

  曉燕研眼眶紅紅的,上前抱住了她,「小姐真的太可憐了,王府上下全瞞著你,就連曉研也被迫瞞著你——」

  外頭突然傳來敲門聲,竟是杜嬤嬤的聲音,「丁大夫,王爺請你去一趟碧水閣。」

  曉研臉色一變,急著大叫,「不去不去!我家小姐沒空……不是,她也生病了,正躺在床——」

  丁樂樂伸手摀住她的嘴,對外喊著,「我這就出去。」

  曉研急急拉下她的手,眼眶全是淚水,「小姐,你不知道……」

  「不管什麼事,去了就知道了。」

  她隱隱猜出什麼,可是,沒理由啊,朱晉棠若真的喜歡楊苓珊,早八百年前就該愛上了,怎麼可能會在她頻繁進出東寧郡王府的時日才愛上,莫非他是被下了情蠱不成?!

  燈火通明的內室裡,床榻上的楊苓珊嬌弱的依偶在朱晉棠懷中,由他親手喂著湯藥,這是丁樂樂進來時,映入她眼簾的一幕。

  朱晉棠的表情是一貫的淡漠,僅是看她一眼,就再喂楊苓珊喝湯藥,至於楊苓珊的表情……嗯,就像偷吃了魚的貓兒那樣滿足。

  不正常!朱晉棠這舉止太不尋常了,丁樂樂很自然的側過臉看向窗外的天空——星空點點,幾片雲朵在飄,沒下紅雨啊。 

  朱晉棠一直注意著丁樂樂,見她這動作,猜到她腦袋瓜裡的異想,可惜此刻的他笑不出來。

  此時,丁樂樂身後又傳來腳步聲,她甫回頭,就見梁侑聰、魏漁向、孟均及聿寬都來了。

  朱晉棠已喂完湯藥,一旁的小喜連忙上前接過空的湯碗,再退到一旁;百合則將帕子遞給朱晉棠,他接過手輕柔的替楊苓珊拭去唇瓣的藥漬,再將帕子交還給百合。

  室內幾人全安靜的看著他這溫柔的舉止,表情各異,然後,大多數的目光落在丁樂樂身上,本以為會看到她一臉震驚、難過或氣憤,但她竟然只是一副無聊透頂的樣子,反讓眾人大感意外。

  「丁大夫,還有各位,我身子虛弱,只得依著王爺,實在有違禮教,還請各位見諒,我——」楊苓珊柔弱的說著。

  「聽不下去了!我說楊姑娘,既知有違禮教,不會別靠或靠在你的丫鬟身上,做人需要這麼虛偽嗎?」丁樂樂不耐的打斷她的話,「我們都在這裡罰站,看著你軟趴趴的讓王爺侍候很久也很累了,你就言歸正傳吧。」

  孟均崇拜的看著丁樂樂,再看向面無表情的主子,不禁替主子叫屈,丁樂樂多好,率直可人,為什麼老天爺偏讓兩人的情路如此坎坷?

  楊苓珊臉色極為難看,但她忍下了,她把這些人都喊來,就是為了要狠狠羞辱丁樂樂這女人的。

  她緩緩心緒,伸手握住朱晉棠厚實的大手,再直視丁樂樂,「好,因為我跟王爺說了些丁大夫過去曾跟我說的話,這些話造成我的心魔,讓我不願意配合丁大夫治病,但王爺不信,還因此對我產生諸多誤解。」她回頭深情的看著朱晉棠,「雖然王爺說那都過去了,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未來,但我不要王爺對我有任何誤解,也請梁老太醫跟魏太醫替我作證,換成兩位太醫看診後,我是多麼配合他們。」

  說來說去,全是她的錯?丁樂樂突然覺得沒趣,她直勾勾的看著朱晉棠,「王爺吃了啞巴藥嗎?」

  朱晉棠抿緊薄唇。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什麼也不能說,因為懷中的女人以預知夢威脅他即將有大災難到來。

  他原是不信的,但才不過幾日,她又作了兩個預知夢,一個是宮內的頤妃小產,一個是十二皇弟騎馬摔斷右腿,這兩件事都在兩、三日後成真,讓他不得不壓下一肚子的不情願,以大事為重先留在她身邊。

  楊苓珊滿意的看著自己與朱晉棠交握的大小手,微笑的再看向丁樂樂,「丁大夫不必刺激王爺,只要承認你曾私下跟我說,一旦替我解了毒,王爺給的三個願望,你要一次用完用滿。丁大夫可敢當眾再說一次是哪三個願望?」

  「我跟你不一樣,一向敢做敢當。」丁樂樂已看出來了,她故意把每個人都找來,就是要當眾羞辱她,好報過去她曾讓她面子全失的仇!

  她看著朱晉棠,燦爛一笑,還很大方的先舉一根手指頭,「我呢,第一個願望就是要王爺娶我當正妃;第二個願望,一定要讓我生娃娃。,第三個,就是在生滿十個娃兒以前不准有側妃、妾室、通房丫頭。」她說完了,也舉起三根手指頭。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惟獨朱晉棠凝睇著她,黑眸變得更深幽。

  「王爺聽到沒?她承認了,王爺可曾見過如此寡廉鮮恥的女子?」楊苓珊裝模作樣的搖搖頭,「王爺都不知道,先前苓珊身體漸佳,卻是鬱鬱寡歡,曾認真思索,寧願自己死了也不讓她得逞,誤了王爺一生的幸福!」

  「啪啪啪!」

  丁樂樂突然笑著拍手,「好,演得很好,繼續、繼續。」

  楊苓珊心裡冒火了,這女人的反應怎會如此反常?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好在老天有眼,丁大夫突然遭難落水,身體欠安,王爺體貼的改由梁老太醫及魏太醫接手,苓珊覺得他們的藥方更適合我。」

  「既如此……三個月時限已到,按王爺定的規矩,丁大夫不能繼續留在府上了,不是嗎?」她不懷好意的下了結論。

  朱晉棠黑眸迅速閃過一道冷光。

  孟均可急了。誰不知道三個月到了?但王爺跟丁大夫有了感情,誰還去管什麼三個月期限,這分明是想逼走丁大夫!

  丁樂樂直視著神情中隱隱帶著得意的楊苓珊,不得不承認這女人夠可怕,雖然她不明白對方是做了什麼讓朱晉棠改變對她的態度,但這一盤棋下得極好,咄咄逼人,讓她連退路都沒有。

  她轉而看向朱晉棠,那雙黑陣深幽的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既然他沒出聲,她也不是厚臉皮的人。「好,明日我就打包走人。」說完,她轉身就走。

  朱晉棠發話了,「丁大夫就住到東寧郡王府吧,何姑娘還得仰賴你醫治。」

  哈!這麼快她就由「樂樂」變成「丁大夫」了?怎麼不乾脆當個啞巴到底就好?

  丁樂樂咬咬牙,猝然轉頭,冷冷看著他:「我治不治干你屁事!」

  粗話一出,整個屋子都靜了。

  朱晉棠黑眸倏地一瞇,但丁樂樂懶得理他,快步走了出去。

  沒理由啊,她怎麼忽然感覺喉頭酸澀到一個不行,還忍不住想落淚?

  不許哭!不值得!

  她緊緊咬著下唇,努力將淚水壓回眼底,腳下卻是胡亂的走,走到曲廊旁,一個身影突然飛掠而來,定眼一看,竟然是孟均,頓時火了,「你家王爺還有什麼話要你轉述的?!」

  孟均體諒她的心情,沒生氣,只是朝四周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確定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丁大夫別惱我家王爺,其實王爺是有苦衷的,這段時日請丁大夫到郡王府小住一段日子,王爺一定會接你回來的。」

  「王爺有什麼苦衷?」

  孟均苦惱,他不能說,可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帶著誤會離開,何況她這一走,就連曉研也一併帶走了,那聿寬那個大冰塊該怎麼辦,連他都注意到聿寬最近特別關注曉研了。

  丁樂樂見他還在思考,又火了,「你不說就算了,何姑娘是王爺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我離家至今也超過四個月了,明日我就跟曉研離府,不對,離京!」

  離京?!這話讓孟均急得都像個女人一樣跺腳了,「不行,何姑娘的病情還沒治好!」

  「那你告訴我王爺的苦衷,我就勉強留下來,沒治好她前絕不離京。」她賊兮兮的看著他。

  孟均還能怎麼選?只能硬著頭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接著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嚀道:「丁大夫可一個字都不能洩露出去,不然會出大事的。」

  孟均離開後,換丁樂樂苦惱了。

  什麼鬼預知夢,楊苓珊那種心機女子絕不可能會是神仙,一定是千年妖怪來的!

*             *             *

  「夜深了,楊姑娘好好休息。」

  「不要,我還要王爺陪我。」

  碧水閣裡,楊苓珊仍緊抱著朱晉棠的手臂不放。

  朱晉棠深幽的黑眸不禁冒出一波怒火,正要甩掉她的手,她竟索性抱住了他的腰,他黑眸一瞇,伸手扣住她的小手一用力,楊苓珊痛得臉色一變,不得不放開環抱他腰部的雙手。

  他這才放開手,冷冷的看著她道:「你最好向上天祈禱,再過二十日,你的預知夢會實現。」言下之意,若是欺騙他,他絕不善罷干休。

  瞪著朱晉棠挺拔的身影步出屋外,再低頭看著被他捏到瘀青的手腕,楊苓珊知道他一定是去找丁樂樂了,那女人到底有什麼好?!

  不過沒關係,一定會有大災難降臨的,上天眷顧的始終是她!

  朱晉棠的確是去找丁樂樂了,但當他來到燕雲軒時,竟見梁侑聰跟她站在院子裡。

  皓月下,丁樂樂強忍住心中的狂喜,看著梁侑聰送給她的一本醫書,「疑難雜症大全,這本是?」

  「這是老夫行醫至今,打從心底佩服的一名大夫的珍藏書,這本醫書她相當珍愛,也時時翻閱,在後半部,還有她許多手寫的筆記及心得。你明日就要離開,老夫覺得將這本書給你,你受益更多。」說來,若他與她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他是很樂意收她這個徒弟的,可他也清楚,楊苓珊不會讓她留在他身邊習醫。

  「那位大夫人呢?」她太激動了,這就是師父的書啊!

  「她也曾住這裡,但不告而別,老夫見這本醫書被落下,怕奴僕們不知貴重的丟了,於是就拿走了。說來也不怕你笑,老夫天天以此書當枕,想到什麼不明白的,就拿出來看看。」梁侑聰嘆了口氣。 

        難怪她跟曉研把這院落裡裡外外都翻遍了,怎麼也找不到,後來夜探他的屋子,也一樣沒尋著,原來竟在枕頭底下。丁樂樂邊想邊聽他說著。

  「這本書送給你,會是個很好的傳承,相信她也會認同的。」

  「謝謝梁老太醫,我會好好學習並珍藏它的。」她誠摯的道。

  他看著她,遲疑了一會兒,問道:「你……真的不再去郡王府?」

  說起這個,丁樂樂心裡也有個問題,「梁老太醫對何姑娘的病有何看法?何姑娘說梁老太醫也替她看診過的。」

  他點點頭,「老夫曾懷疑是中毒所致,但脈相看來又不像,未能查明病因。後來老夫忙於楊姑娘的病,郡王那裡也找了其他太醫診療,老天就不曾再見過何姑娘了。」

  話語間,丁樂樂認真的打量他,見他眼神沒有半點閃躲,莫非他是真的不知道何貞儀與楊苓珊中的是同一種毒?

  「可是,我確定她中的毒與楊姑娘身上的毒是一樣的。」

  梁侑聰一愣,難以置信的看著她,「怎麼可能?不會的,楊姑娘的毒——」梁侑聰突然住了口,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一時半刻又想不出來,「老夫會找時間再去看看何姑娘,也希望能有機會與你再見,討論醫學。時間也晚了,老夫就不打擾了。」

  她看著手上的書,倏地抬頭,一臉誠摯的看著梁侑聰,「梁老太醫,我師父常教我一句話,我也想送給梁老太醫,心寬,就不怕路窄,心正,就無所畏懼。」她一直覺得梁侑聰會幫楊苓珊,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梁侑聰聽出她的弦外之音,苦笑一聲,腳步沉重的離開了。

  丁樂樂抱著師父的書,猜測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訊息,正要回屋找答案,眼前突然落下一黑影,她一抬頭,竟然是朱晉棠。

  她繃著俏臉欲繞過他,他卻一把拉住她的手,「你會去郡王——」

  「不會!」

  「不行!」

  她用力扯回自己的手,「王爺,一個時辰前,何總管讓我把什麼保密不談論病情的紙張都簽了,幾百兩銀票我也拿了,咱們是兩清!」

  他咬咬牙,再也忍不住的將她緊緊擁在懷裡,「不可能兩清!你那三個願望,我都允你。」

  「誰管你允不允?!哈,我也允許楊苓珊當你的母豬,替你生下十隻小豬,你放開我!」這算什麼?一想到他方才將楊苓珊抱在懷裡溫柔的喂藥,現下又回過頭來抱她,就算有什麼苦衷,她也覺得喔心!

  「讓不讓開?」

  「不讓。」

  她狠狠的踩了他的右腳,他痛呼一聲,卻沒有放開她,「給我一點時間,樂樂。」

  她咬著下唇,目光看著她緊抱在懷中的醫書,要自己冷靜下來。眼下她還有尋師父的事要辦,也許這醫書裡會有其他的線索……她抬起頭,看著黑眸深幽的朱晉棠,將心比心,事關那麼多百姓的性命,他確實不能置之不理——

  「放開我,我會去郡王府。」

  他這才鬆手放開她,卻問了她另一個問題,「你確定何姑娘中的毒與楊姑娘身上的毒一樣,為什麼沒跟我說?」

  這個男人是片刻都不讓人鬆懈的,他肯定也聯想到她所想的那些事了。

  「說了又如何?沒憑沒據的也不能說何姑娘的毒是楊姑娘下的,何況楊姑娘自己也中了毒,說她毒害自己好留在晉王府,恐怕也難以說服別人,何必告訴王爺?王爺煩的事夠多了。反正我能治好何姑娘,這才是最重要的——唔!」

  朱晉棠看著她開開合合的小嘴,聽進耳裡的卻是她對他的體貼,他忍不住心中激蕩,低頭攫取她的唇。

  一吻結束,見她臉紅紅的,雙眸熠熠發光,在月光下更加吸引人,尤其被攫取的唇一片紅潤—他深吸口氣,「我還有事得交代孟均他們,你進去吧。」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丁樂樂的腦中一片空白,全然不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事,許久後才終於回神,紅著臉抱著手上的醫書走進屋裡,卻見到曉研帶笑看著她,兩人雖為多年主僕,但情比姊妹深,丁樂樂馬上就猜到了。

  「你看到了?」

  曉研噗哧笑了出來,「沒辦法啊,主子在外面那麼久還不進屋子,當丫鬟的怎能不出去瞧瞧?結果……太好了,我還擔心若王爺真的愛上楊姑娘,那小姐該怎麼辦呢!」

  「不過,暫時他還得顧著她呢。」她吐了口長氣,見曉研還要問,她連忙搶話,「好曉研,現在不是說那事的時候,你去收拾收拾,我去看師父的醫書,別來吵我。」她拍拍她的手,抱著書在椅子上坐下。

  曉研的確還有好多話想問,但一看主子一臉認真的開始翻閱書本,她只好咽下所有的疑問,替她泡了壺茶,倒了一杯放在桌旁,連文房四寶也替她移到桌面,這才進臥房去收拾包袱。

  寂靜夜色中,丁樂樂愈看愈快,前半部的醫書沒有什麼線索,但後來的一些手寫筆記就能看到一些密碼訊息,師父意識到自己有危險,但她還不能離開——

  就這樣?怎麼可能只有這些?!她連忙快手翻了翻,後面幾頁全是空白,不由得蹙眉。

  這幾頁好像是特別留下來的,要不明明還有空白頁,為何師父卻是在前幾頁連空行都沒留的將每頁紙寫得密密麻麻?

  這時她靈光一閃,是了,她跟師父玩過一個遊戲,用特殊藥水在紙上寫字,火烤後會現字形。

  她遂將桌上的油燈拿近,將那幾頁空白紙全撕下來,拿出第一張,慢慢的在火上烤——字透出來了!

  她忍著興奮,一張張的烤出字後再細看,卻是愈看愈心驚。

  楊苓珊竟然真的是妖怪來著!

  師父從種種跡象推測而出,楊苓珊是重生的,所以很多事她都掌握先機,塑造出她的預知能力,成功的讓某些人成為她的幫手,梁侑聰便是其中之一。她知道他的獨子在與好友到恆州一遊時,會因馬車墜谷而亡,她刻意告知,梁侑聰在半信半疑下,要獨子多待在恆州一天,而其他同行好友隔日真的墜谷身亡,救命恩情便讓正直又備受晉王信任的梁侑聰成了楊苓珊的棋子。

  看完這段,丁樂樂覺得頭都有點暈了。

  楊苓珊竟然重活了一次,她的人生也太精彩了吧?!

  後面,師父說她特意配合楊苓珊,要當她的軍師,向她套問未來的大事,卻讓丁樂樂愈看愈心驚——

  楊苓珊開始懷疑我了,我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如果老天爺真的聽到我的祈求,讓樂樂你來到晉王府,並看到這留言,切記,一定要把這些都燒毀,絕不能讓第二人看到。

  她的重生,我的穿越,都是匪夷所思的事,與我曾經有交集的你,在他人眼中也許會被視為妖魔鬼怪,這絕不是我想看見的。

  楊苓珊利用重生優勢,收買的人心不少,她讓他們功成名就,也讓他們趨吉避凶,那些朝臣崇拜她,視她為神祉,對她忠誠到連命也肯付出,她想登上后位,既知晉王才是未來的帝王,所以重生後的她得剷除異己,包括何貞儀。

  我雖小心,就怕防不勝防,若是樂樂看到這些時,我已失聯多月,那代表我已經出事了,樂樂也別難過,也許我還能因此回到原來的世界,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別再尋我。

  至於改朝換代,權勢之爭,古今皆然,樂樂盡一己之力也撼動不了,切勿涉入。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下,丁樂樂神情凝重的坐在桌前。一個心術不正的女子仗著重生之勢,竟然將那麼多人的人生玩弄於股掌之間,太可恨了!

  不行!她絕不可以讓楊苓珊稱心如意!

  翌日一早,丁樂樂主僕在用完早膳後,剛拿了包報步出屋外,就見朱晉棠、孟均跟聿寬走進院子來。

  朱晉棠一看丁樂樂雙眸下方有著淡淡黑印,蹙眉道:「你沒睡好?」

  她點點頭。師父留的那些訊息讓她想睡也睡不好。

  「昨晚也不知怎麼了,小姐睡得好不安穩,後來還哭著醒過來。」曉研憂心忡忡的看著主子。她知道小姐是看了葛姨的醫書才會夜不成眠,可小姐又不願與她細說,只讓她配合著演戲便好。

  「那為什麼還急著走?再去睡一下。」朱晉棠拉著丁樂樂的手就要回屋裡。

  「不用了,我沒事,也不睏,只是作了一個惡夢,那印象太鮮明,場面太可怕,以至於沒能睡好。」她搖搖頭,突然示意他低頭,接著便在他耳邊輕聲道出那場惡夢。  

   「我夢到東北硯城先是天搖地動,後來,近郊上方的河谷大崩坍,洪水轟隆隆灌入硯城,屋毀了,人也都被沖走,後來畫面一變,滿滿的屍體與傷患,少說也有上萬人,但有更多人流離失所,還引發疫情,我還聽見百姓向天哭喊,可朝廷卻無人前往救災,地方官也自行逃命去了,更可怕的是,我看到天災發生的日期,距離今天只有十九天,你說是不是很可怕?」孟均在說明情況時提過這項災變,恰好師父也套出了同樣的事,她便詳細告知了,不僅能幫王爺解套,也可以救許多人。

  朱晉棠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那雙充滿恐懼的眸子。怎麼可能?她說的地點與時間都與楊苓珊的預知夢吻合!

  曉研靜靜的站在一邊,耐心的等著主子跟晉王說完話,卻像是察覺到什麼,下意識的回過頭,就見聿寬一雙冷眸直直的看著她,她恨恨的瞪他一眼,轉過臉去。

  聿寬抿抿唇,緩緩的別過眼,不再看。

  見狀,孟均搖搖頭,輕拍聿寬的肩,「你不跟她說幾句再走嗎,不是春心動矣?」

  聿寬俊逸的臉上有著可疑的紅色,「不懂你在說什麼。」

  「孟均、聿寬,咱們後會有期,有緣再聚。」

  丁樂樂突然向兩人道別,他們轉過身去,也禮貌的行禮,並與朱晉棠一起目視她們離開。

  三個月來,由於丁樂樂主僕倆與王府的人相處極好,不少人覺得不捨,還有更多人感到可惜,雖然他們一直不明白晉王為何變心變得那麼快,而這或許也是丁樂樂走得這麼突然的原因。

  朱晉棠沒送丁樂樂到門口,反而要孟均及聿寬跟著他往書齋去,一進書齋,他立即向他們提及丁樂樂昨夜的惡夢。

  孟均一聽差點沒腳軟。他的姑奶奶啊,這肯定是她胡謅的!他急道:「王爺,預知夢哪這麼容易夢到,不合理!」

  朱晉棠卻很認真,「楊姑娘能作預知夢,沒理由樂樂不能。」

  孟均傻眼,吶吶的道:「王爺這是信了?」一向謹慎的主子,這回卻輕易的信了,愛情會不會太偉大了點……

  聿寬卻瞄他一眼,「預知夢原本就很虛幻,丁大夫既能夢得如此詳實,我便信她。」

  完了!孟均頭皮發麻,完全不敢說是他多嘴的跟她說了些預知夢的內容。話語間,朱晉棠已坐在桌案前,很快的寫了三封信函交給孟均,「你派人將這三封信送出去,聿寬,調動暗衛,我有任務給他們。」

  兩人聽令,迅速離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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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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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13 08:19: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連多日,碧水閣內都不曾再看到朱晉棠的身影,僅有梁侑聰、魏漁向進出,令楊苓珊忍不住心慌的向他們詢問。

  「王爺這幾日極忙,不是在書齋,就是外出。」梁侑聰答。

  她再看向魏漁向,他也點點頭,兩人隨即退了出去。

  楊苓珊咬著下唇,猜想朱晉棠為何不再來找她,前些時候不是對她挺好的,為什麼又改變態度了?她很不安,一連派人去找他,可不管她讓人去催他幾回,他總以忙碌為由拒絕前來。不得已,她只能自己前往書齋,卻發現守門的不是聿寬,也不是孟均。

  「王爺帶著他們出府,尚未回來。」

  得到此答案,楊苓珊只能回到自己的院落,卻是一夜難眠。

  翌日,她讓小喜出去探探消息,得到的消息是朱晉棠主僕三人昨夜根本沒回王府。

  楊苓珊不禁看著早膳出神。他們究竟去了哪裡?又在忙什麼?

  是去了東北,想早早查出任何蛛絲馬跡,阻止災難的發生嗎?

  哼,那他可是白忙了,硯城百年都不曾出現那等災害,他怎麼查也不會查到那裡去的。

  何況,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朱晉棠來得及去示警。

  這可是一場決定性的天災,百姓死傷慘重,流離失所,皇上刻意讓太子前往災區並全權處理救災事宜,意在磨練,怎知太子光說不練,自己的人也辦不了事,引得百姓怨聲載道,質疑太子的聲浪也一一升起。

  不久後當地又爆發疫情,皇上原是不捨晉王前往處理,太子卻自眨能力,反舉薦晉王前往善後,其實是希望他染上疫病死在硯城,沒想到事與願違,晉王不僅證明了自己的能力,還贏得百姓愛戴,名聲從此凌駕太子之上,皇上也決意廢太子,改立晉王為太子,終於逼得太子毒殺皇上。

  楊苓珊斂了斂心緒,在心裡告訴自己不必著急,朱晉棠鐵定比她更急,再過兩日,天災就會發生,她不信朱晉棠不會過來求她!

  她放心的用起早膳,一邊想到討厭的丁樂樂,「東寧郡王府那裡可有消息?」

  「聽說何姑娘的病情正慢慢好轉,丁大夫以排毒法內服外敷,還以藥浴出汗排毒,郡王府上下都很感激她,」小喜頓了一下,有些忐忑的看著主子,「小姐,丁大夫那麼厲害,她會不會發現何姑娘身上的毒——」

  「啪」地一聲,小喜的右臉頰瞬間紅腫,她嚇得急急跪下,「奴婢多嘴,請小姐饒命!」

  楊苓珊冷冷的看著她,再斜眼睨看一旁也跪下的百合,「你們記住,你們家人的命都握在我身上,好好聽我的,日後,你們及你們的家人才有好日子過。」

  兩人害怕的拚命點頭。

  又過了一日,朱晉棠等人依然未歸。

  楊苓珊坐不住了,她找來何總管,要他代為送個信給晉王。

  「楊姑娘,奴才也不知王爺去了哪裡。」何總管一臉為難。

  楊苓珊忍著怒火,讓人出去了。

  這下她真的急了,明日硯城就要滅了,朱晉棠怎麼還沒來求她?!

  揣揣不安的等了一日又一日,早該水淹硯城了,但她讓小喜出去打探,卻是全京城無人談論此事,難道是硯城離這裡太過遙遠,消息還得再一、兩日才送達?

  楊苓珊等啊等的,終於在這一天,等到小喜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來,臉色極為蒼白。

  很好,果然出事了!她笑得燦爛。

  「小姐,外頭的人都在說有關硯城的事,卻是在談有神仙進入晉王夢中示警,晉王不敢輕忽,依夢中指示,派幾名朝臣及地方的水利專家前往硯城上方的河谷探勘,竟意外查到地面移動的現象,情況危急上立即命地方官疏散全城百姓,讓硯城百姓得以逃過一劫,全城百姓感激跪地,高呼晉王恩德。」小喜喘了一口氣,急急的又道:「皇上也得到消息,龍心大悅的宣立下大功的晉王進宮,要給賞賜呢!現在京城大街小巷全在說這件事,還有不少人私下說,晉王才是上天選的未來天子,不然,神仙怎麼會入晉王的夢?」

  怎麼可能?!楊苓珊傻了,這與她所預期的完全不同,她臉色發白,全身發軟,重重的跌坐椅上。

*             *             *

  同一時間,朱晉棠已經從皇宮乘坐馬車出來,皇上給的許多賞賜,母妃臉上的憂心,甚至還有太子那陰沉的臉,全都讓他拋諸腦後,此刻,他只想飛奔到東寧郡王府看看自從搬到該府後,就不曾再過面的丁樂樂。

  這些日子,他有太多的事要處理,雖然沒有親自到視城,但全都是他運籌帷幄,更以晉王身分強壓傾太子一派的地方官,派人如影隨形的監控,不讓消息傳出,引來太子干涉,一步步如履薄冰,又擔心水患不知何時發生,萬一遷城耗月,屆時又該怎麼收拾爆發的民怨。

  好在,丁樂樂真的是他的福星,出事的時間與夢境相同。

  「馬車繞至郡王府後方。」朱晉棠向駕車的孟均道。

  孟均一愣,看向坐在身旁的聿寬,嘴角一揚,「看來王爺是要翻牆了,你要不要……」

  聿寬瀨得理他,但他可以理解主子怎麼不大方的從郡王府的大門進去,一來,主子這回鋒芒太露,一入郡王府,少不得要跟郡王聊幾句,接著郡王妃也許還要再為女兒的事感謝主子安排丁大夫入住,這一來二往的,免不了又要耗上一段時間,戀愛中的人一顆心都在對方身上,自然希望能早日相見,以主子的身手,要避開郡王府的人找到她的住處一點也不難。

  「這是晉王府的馬車啊,裡面坐的是晉王吧?」

  「肯定是,我認得這兩位是王爺最得力的貼身侍衛。」

  「晉王爺,晉王爺」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有人眼尖的認出朱晉棠一行人,不少人開始歡呼起來,引起更多騷動,愈來愈多的人從茶樓、飯館、各家店鋪內跑了出來,大聲喊著晉王爺。

  人群圍上前,孟均跟聿寬突地感到馬車輕晃了下。  

     夾道歡呼的百姓中,有幾個眼力特好的似乎看到有個黑影在眨眼間劃過,消失在屋簷那頭,其餘未發現異狀的眾人仍熱絡趨前,並開心的揮舞著手大叫。

*             *             *

  天朗氣清,一陣夏風吹過,翠綠楓葉隨風輕輕搖曳。

  東寧郡王府內,一處雅緻的廳堂裡,丁樂樂一身粉白裙裝,正將四瓶白玉瓷瓶放入一木盒內,再交到曉研手上。

  「你拿給何姑娘,跟她說,每天照著我給的藥方喝葯,這瓶藥也依量塗抹,等四瓶都塗完後,她又是一個嬌嫩的大美人了。」

  「這些塗完也要一、兩個月吧?小姐是打算離開了嗎?」曉研不懂。

  「她臉上的毒只能這樣慢慢解,快不得的,即便我在也做不了什麼,況且……」丁樂樂咬咬下唇。

  師父說不必尋她,而朱晉棠的「神仙入夢」等於也打了楊苓珊的預知夢一巴掌,楊苓珊肯定會有所顧忌,不敢再時時拿那重生的優勢來威脅朱晉棠。

  至於楊苓珊那些透過施恩而得到的暗衛或棋子,這下應該也會好好思考,不再言聽計從了吧?

  所以,她能做的好像都做了,還留在京城做什麼?

  「王爺?!」曉研突然驚愕的喚了一聲。

  丁樂樂嚇了一跳,一回身,果真見到多日未見的朱晉棠,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很想念他,他看來一樣俊美英挺,一襲綢緞黑袍,整個人看來更雍容威武。

  朱晉棠也定定的打量著她,看來她在這裡過得極好,整個人容光煥發。

  「你怎麼……」丁樂樂突然想到,怎麼沒人通報他的到來?

  「我想見你。」

  僅一句話,就讓丁樂樂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見兩人四目膠著,曉研覺得自己杵在這裡太多餘,識時務的站往門口,並將廳堂的門給輕輕帶上。

  朱晉棠再也迫不及待的將丁樂樂擁入懷裡,狠狠的吻住她的唇。

  他吻得太激狂、太熾烈且充滿著佔有慾,她被吻到嚶嚀出聲,全身發燙。

  朱晉棠第一次感受到何謂慾火焚身,他想完整的擁有她,但他很清楚還不可以,地點及時間都不對。

  他放開她誘人的唇,將喘著氣兒的她打一抱起,直接走到靠窗的貴妃椅上坐下後,大掌眷戀的輕撫她膚白瑩潤的臉頰,「硯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見她笑咪咪點頭,他托住她的下巴,「父皇給了不少賞賜,你想要什麼本王都給你,其實全是你的功勞。」

  「不,這哪是我的功勞,王爺你千萬別賞我什麼,萬一有心人查出來其實預知夢是我夢的,那可怎麼辦?我可不想變成怪物,屆時眾人搶奪,每天要我躺著睡覺,看會不會再作什麼預知夢,那我這一生不全毀了,你說說,你這是在謝我還是害我呀?」

  瞧她說到皺起眉頭,他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大掌輕輕撫上她紅嫩的粉唇,「你怎麼就不怕其他人當我是怪物?」

  「你出生就是個皇子,合該承擔大責任——」她突然閉口,眨了眨眼,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她還是很難想像他會是下一個帝王。

  大皇子可是東宮太子,難道在不久的未來將上演兄弟鬩牆的戲碼,為奪帝位而見血?

  她斂了斂思緖,「總之,這事兒我什麼都不知道,都王爺去做的,我就是個小大夫。」

  「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為我自己,也為那些逃過一劫的黎民百姓。」

  他一雙黑眸灼灼的看著她,令她心頭小鹿亂撞,他愈靠愈近,眼見他薄抿的唇又要吻上她,丁樂樂心想:冷情的他何曾有如此外放的情感?

  她忍不住笑著,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打算從今以後就霸佔著這個懷抱不放。她的主動換來他更熾烈的吻,害她差點都要喘不過氣來了。她虛軟的推推他,「曉、曉研在外面呢,你還有什麼話快說,不然待會兒有人來了。」

  他坐正了,笑看著身邊的她,「這幾日我雖然不在晉王府,但還是有派人注意楊姑娘的病情,確定她身上的餘毒都解了,所以我今日進宮前,已派人去請相爺接楊姑娘回府。」

  這消息聽得丁樂樂可開心了,她明白,他是要讓相爺自己押女兒回去呢!現在晉王聲勢如此高漲,相爺也不敢拒絕,肯定要走一趟晉王府的。「恭喜王爺,終於擺脫一個纏人精。」

  「我比較想要跟你討個賀禮,一個你絕對給得起的賀禮。我要你跟我回去,晚上替我做宵夜,從今天開始……不,現在就跟我回去。」他笑說著。

  她當然不反對,雙眸透著慧黯之光,「王爺要我現在跟你回府,是不是想說我伶牙俐嘴,萬一楊姑娘死活不肯離開,至少有我應付,對嗎?」

  「聰明的姑娘,我去跟郡王打個招呼,你讓曉研收拾收拾。」他在她的額際親了一下,起身開門走出去。

  見朱晉棠一臉如沐春風,曉研愣了愣,一臉驚呆的走進廳堂。

  丁樂樂莞爾一笑,「來吧,整理包袱,我們要回晉王府了。」

  當朱晉棠、丁樂樂、曉研與東寧郡王一家道別,並由郡王府派馬車送一行人回到晉王府時,府裡的奴僕莫不驚愕的睜大了眼,但在意識到自己正瞪著主子看時,急急的又低頭……不對啊,王爺臉上沒有過去懾人的冷峻,反而噙著一抹淡淡笑意,看著他身邊含笑凝睇的丁樂樂。

  所以相爺今天一早來到王府,是為了接楊姑娘離開,接著王爺就迫不及待的將丁大夫接回來,這意思不言而喻啊……眾奴僕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才又忙回手裡的工作。

  曉研往右朝燕雲軒走去,但朱晉棠卻是拉著丁樂樂的手就往他的冠柏院去。

  「王爺不用去看看相爺把他女兒帶走沒?」

  「自會有人來稟報,重要的是……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他想跟她說,父皇再次問到他的婚事,他想娶她,但有些事他必須先問清楚……

  兩人手牽手回到冠柏院,沒想到才進門,孟均即快步走來,拱手道:「王爺,書齋那裡有事,得請王爺處理。」

  丁樂樂朝朱晉棠一笑,「王爺快去處理,我先回燕雲軒,等你忙完再來找我。」

  朱晉棠只好先行,可孟均再走了兩步後,又忍不住回過身來,壓低聲音問她,「你那預知夢是真的?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夢就是夢,只是它剛好在現實中發生而已。」她聳個肩,知道自己在孟均眼中也快跟妖怪無異了。

  孟均還是覺得奇怪,這世上神奇的事也太多,兩個住在王府的女人都有預知的能力,會不會哪天換成自己?他邊想邊快步的追上主子。

  丁樂樂回到燕雲軒,面對曉研調侃的神情,她莫名臉一紅,「你別亂想,我跟王爺只說了幾句話,他就讓孟均帶走了。」

  「王爺是不是要跟小姐提婚事啊?我第一次看到王爺那張冷冰冰的臉變得如此溫柔,望著主子的眼神更是深情——」

  「好啊,曉研,膽子大了,竟敢糗王爺,我跟王爺說去!」

  「啊!不要,小姐不要——」

  主僕兩人邊鬥嘴邊將衣物整理好。

  約莫一個時辰後,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小喜驚惶失措的求救聲,「丁大夫,不好了、不好了,求你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啊!」

  丁樂樂回頭看著衝到門口的小喜,倒是不疾不徐的反問:「她是哪裡不好了?」

  小喜氣喘吁吁的,被這一問,吞吞吐吐了起來,「她、她、她都不好。」

  丁樂樂緩步走到她面前,挑眉問:「你家相爺不是在嗎?府裡還有兩位太醫,王爺也在府裡,為什麼你要來找我?我也才回來沒多久,你就知道跑到這燕雲軒來求救,小喜,你真當我是個笨人?」

  小喜吞咽了一口口水,「梁老太醫找不到人,魏太醫已經在我家小姐那裡,但他也沒轍,才要小喜來找丁大夫的,至於我家相爺已經衝去找王爺了。」

  「他不顧著你家小姐,找王爺做什麼?」曉研都忍不住問了。

  小喜怯怯的看著丁樂樂,再低下頭,「我……我家小姐要相爺轉達她的意思,她說……她只願意將自己交給王爺,只想成為王爺的女人,不然,她寧可一死。」

  這話不禁讓丁樂樂呆愣住。楊苓珊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             *             *

  某人有病,還病得不輕!

  丁樂樂抿緊粉唇,一雙明眸似冒火般瞪著難受得在床上呻吟的楊苓珊,她連把脈,翻翻她的眼皮兒都懶了,光是看她在床上扭來扭去,全身燥熱難耐,就知道她怎麼了,望聞問切皆可免。  
     
        這女人到底還想怎麼折磨自己?身體好了就該乖乖離開晉王府,她倒行,乾脆吞春藥!

  「丁大夫,我診斷過了,楊姑娘身上的春藥若是一個時辰內沒與男人歡好,是無法解毒的,你快想想辦法啊!」魏漁向心急如焚的站在一旁。

  「想辦法?她沒救了,死到臨頭她還不忘讓相爺轉達,說她只願意將自己交給王爺,這不是想藉此逼王爺負責是什麼?有腦袋的人都知道。」丁樂樂一臉不屑,真是下三濫又不要臉的手段。

  「好熱……好熱……好難受啊——」

  楊苓珊時不時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呻吟著,讓魏漁向心生不忍,又向丁樂樂求情,「我知道楊姑娘願意跟你當平妻,而王爺又很在乎你,如果由你去跟王爺說——」

  「我不願意。」她立刻回答。

  「為什麼不成全她?皇家貴族的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他也火了。

  她咬牙瞪他,一手直指床上還在唉來嗯去的楊苓珊,「我成全別人就不想成全她!因為她心理不正常,陰險詭計多,京城的權貴世族裡有多少閨秀,我隨便抓一個來成全都比她強!」

  魏漁向被這怒火燒得有點心虛,吶吶的道:「可是她對晉王痴心無悔……」

  「他娘的!一個眼盲耳聾的乞丐婆子對你痴心無悔,不管日曬雨淋,颳風下雨,天天就守在你家門口趕都趕不走,說她愛死你了,你娶不娶啊?!」她忍不住爆出粗口。

  魏漁向被這一串話轟到啞口無言,但丁樂樂話還沒說完呢。

  「大皇子雖驕傲,但對楊姑娘還算有心,你倒不如衝進宮去找太子來,至少楊姑娘就是現成的太子妃,再不然就鯛魚兄你自己上好了,那她鐵定就是你的妻了。」

  她火冒三丈的丟下這一席話,拉著一旁早就聽傻了的曉研,大步的走出去。魏漁向看著一旁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小喜跟百合,「我……我去找王爺。」他雖然喜歡楊苓珊,但要他在這種狀況下要了她,他可沒那個膽量,尷尬的要兩個丫鬟好好照顧主子,也連忙追出去。

  丁樂樂要往書齋去,讓曉研回燕雲軒去,「這種爛戲,不看也罷。」

  曉研點頭,反正她什麼忙也幫不上。

  魏漁向默默的跟在丁樂樂身邊,兩人一到書齋,就見孟均跟聿寬守在門口,書房門是大開的,裡面的談話聲不意外的傳了出來,兩人陡地站定。

  楊玄正求著朱晉棠去救他女兒,「王爺,她只想成為你的人,這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心願,老夫求你去要了她吧。」

  丁樂樂聽見他聲音沙啞硬咽,說的是撕心裂肺,唉,她同情他,有楊苓珊那樣的女兒,真的很悲哀。

  「本王辦不到,本王已有心儀女子。」朱晉棠的聲音極冷。

  孟均、聿寬跟魏漁向的目光齊齊落在丁樂樂的臉上,沒想到她卻是一臉燦笑。本來嘛,聰明如晉王,會看不出楊苓珊打的如意算盤,任她算計?

  「老夫知道王爺心繫丁大夫,可是她出身名不見經傳的富商之家,非官宦之女,王爺尊貴,皇家又哪能容她成為正妃?」

        「即便收她為側妃或妾室,難道依丁大夫的個性,她能接受?」

  此話一出,門外三人又往丁樂樂方向瞧去,卻見她仍一臉的自信笑容,好像是在說,要不要當王妃,還得看她願不願意呢!

  「本王想娶的女人,想走也走不了,本王不要的女人,脫光了也入不了本王的眼。」

  朱晉棠這句話說得夠狂也夠狠,可以想像楊玄的臉是一陣青一陣白。

  丁樂樂卻愣住了。王爺是她腹中的蟲吧?他這前半句話,她強烈懷疑是在說給她聽的。

  其他三人自然也是將話聽到耳裡,再看她難得一臉呆愣的樣子,竟然都有點想笑,看來她是逃不過晉王的手掌心了。

  「王爺,皇、皇上不會答應的……」楊玄的聲音頓時弱了不少。

  「父皇寵愛母妃,對我也極寵,只要本王喜歡,父皇會答應的。」

  主子這是公然示愛?孟均賊兮兮的笑看粉臉一紅的丁樂樂,聿寬也看了她一眼,旋即轉開,就怕有人注意到他冷冷黑眸中的一抹羨慕。

  魏漁向也看著丁樂樂,正想開口求她進去求情,楊玄的聲音又起——

  「王爺,苓珊對你是一片真心,連女子最重要的清白都賭上了,如果你不要她,她是連命都不要了。」楊玄可真的急了,「老夫向您跪下了!」

  丁樂樂一聽,想也沒想就走進去,魏漁向也快步跟進。

  果不其然,書齋內,楊玄老淚縱橫的跪在地上,朱晉棠就挺拔的站在他身前。

  朱晉棠的目光對上丁樂樂,朝她伸出手,示意她過來自己身邊。

  楊玄一回頭便見到她,似乎想到自己身為相爺的面子,連忙站起身來,卻不忘向她請求,要她求求晉王。

  但她的話一樣直白,「自作孽,不可活。」

  「丁大夫,你是大夫,醫者有仁心,何況苓珊只是心魔纏身,她也是個可憐人,現在又被春藥折磨著,時間過了那麼久,也許已經……嗚嗚嗚……」楊玄終於痛哭出聲,不想女兒白白喪命。

  他本想著若此番能巴上晉王是最好,畢竟他現在在老百姓心中是神仙眷顧的皇子,聲勢如日中天,若他真的不肯要了女兒,早在來書齋之前,他已派人進宮去找太子求救,算算時間,太子也該到了,卻遲遲未出現,不由得慌了手腳。

  「王爺,楊姑娘只是想證明她想成為王爺女人的決心有多強,王爺若再不救,她就只能七孔流血而亡,求求王爺了。」魏漁向也跪下哀求,他不想要楊苓珊死。朱晉棠的目光突然看向門口,就見聿寬朝他點點頭。

  黑眸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冷光,朱晉棠目光一一巡過屋內幾人,最後落在丁樂樂略顯緊張的臉上,微微一笑,「要救人也不是沒有法子——」

*             *             *

  晴朗的天空不知在何時變得陰沉,烏雲密布,接著,一道閃電閃過天空,轟隆隆地又是一聲雷吼,傾盆大雨驟然而下。

  一片黑暗的內室裡,有一高大身影站在床邊,正脫下身上的衣物。

  床上,楊苓珊雙眸迷濛,玉體裸裎,身體的渴求讓她不時的發出呻吟,她一臉媚態的在床上亂扭並撫摸著自己,雙頰潮紅燥熱,香汗淋漓,早已失了神智。

  發覺一結實的身軀欺上,微冰的薄唇吻上她軟嫩的唇,她的雙手隨即主動的緊緊抱著對方,同時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喊著,「我要、我要啊!」

  雨繼續的下,雷吼聲不斷,臥房內,楊苓珊在藥力作用下喘息著,一再的沉淪於慾海中,她舔吻,磨蹭,哀求著對方,再無理智可言。

  黑暗中,男人一聲又一聲快意激情的低吼,也讓她一再的呻吟尖叫,一次次的翻雲覆雨,令她意識迷亂的放縱享受,直至深夜才沉沉的睡去。

  天亮了。

  楊苓珊是被大唱空城計的肚鳴給驚醒的,她渾身綿軟無力,一動,全身便酸痛到像被狠狠拆解過,雙腿之間的痛感尤其明顯,但一想到她楊苓珊終於成為朱晉棠的女人,這些痛都不算什麼。

  此刻,他結實的手臂仍摟著赤裸的自己,她緩緩的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有著不少青紫瘀痕,她知道那都是朱晉棠留下的,她羞答答的抬頭,看向擁著自己的男人——

  太子?!

  她渾身一僵,怔怔的瞪著那張仍在睡夢中的臉龐。怎麼會……一次次在她身上留下處處紅痕的男人,竟不是她想獻身的人!

  就像讓人從頭淋下一盆刺骨冰寒的冷水,楊苓珊想尖叫,想嘶吼,想痛哭,想殺人,但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瞪著眼前的男人,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半晌後,朱晉仁終於醒過來,看著身旁呆滯地凝睇自己的美人兒,「醒了?身子可還好?」

  「為——」她聲音沙啞,憶起昨晚的忘情呻吟,她喉頭苦澀。

  朱晉仁當然很清楚自己成了誰的替身,她昨晚反覆喊著的名字可不是他,但他不在乎。

  這個眼中從來就沒有他,只想巴著二皇弟的女人,終於還是躺在他的身下,日後也只能是他的女人,這就夠了,更何況——

  他邪笑的看著她,「你想知道為什麼是本太子吧?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相爺怕晉王不替你解毒,急急派人到東宮求本太子過來,」他邊說,不安份的手邊在她美麗的胴體上游移,「但相爺不知道的是,晉王竟然比相爺更早派人來跟本太子釋出善意,直言若由本太子來替你解毒,你非嫁我不可,相爺的勢力自然也會站到本太子這方來,這筆帳你應該還算得出來吧?」 

     楊苓珊不知道他還說了什麼,只知道她讓自己的爹給出賣了,也被朱晉棠給反將一軍,為什麼?莫非真有神仙入夢嗎?不然,為什麼他會提前知道?

  朱晉仁不顧她身上的諸多紅痕,他像隻發情的公馬,再次將她壓在身下,沒有任何前戲便進入她。

  楊苓珊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任他擺弄,直到他發出滿足的低吼。

  她閉上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只剩她一人,她瞪著床上沾染的紅花,渾身虛軟的下了床,踉蹌進到後室的溫泉浴池,將自己潛入水底,哭喊拍打,痛苦的尖叫。

  盡情發洩後,她起身著裝,回到寢臥,面無表情的喊了人,「請王爺過來。」

  「是。」

  「等等,還有丁大夫、魏太醫也一併請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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