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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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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玖 -【轉運福女(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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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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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9 00:17: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商慈則負責把攪拌好的糯米粉,揉成麵團,她向來容易丟三落四,所以像做菜這種需要細緻和耐心的活計,她總是掌握不好,每回不是忘放了鹽就是多放了醋,所以她做出的菜口感難吃得讓人印象深刻。只是揉個麵團,商慈也總是忘記手上沾滿了麵粉,不經意地擦一下臉,撥拉一下額前的碎發,很快,一張臉多了兩三道白印子,成了貨真價實的小花貓。

    商慈揉得認真,巽方已憋笑憋得不行不行的了,走到她身旁,剛想環住她的腰,告訴她已變小花貓的事實,就聞面前人自顧自地輕聲道:“今年好像都是素的呢,若是小師兄在的話,他一定會叫嚷著要吃肉餡的……”

    即將觸碰到她腰際的手僵住,巽方的目光怔忪了片刻,默默縮回手,轉身繼續去盯蒸籠裡的糯米粉。

    沒有留意到背後巽方的動作神色,商慈自己也反應過來這話有些不合時宜,說好的今日不提師父和小師兄呢,怎麼總是管不嘴,商慈懊惱地緊閉上嘴,埋頭專心地一隻只捏湯圓。

    第一鍋熱騰騰的湯圓新鮮出爐,巽方俐落地盛出來裝碟裝盤,一併放進食盒裡,讓她先給繡坊姑娘們送去。

    商慈接過食盒,匆匆洗了把臉就出門了。

    繡坊的大廳裡,姑娘們正在嬉笑打鬧,有的在玩花箋,有的在小賭麻雀牌,見商慈來了,一窩蜂圍了上來,直接搶走了她手中的食盒。隨著她來繡坊的頻率增多,商慈為人隨和不擺架子,姑娘們和她越來越熟稔,根本不像之前,見了面還要做一套客氣的虛禮了。

    商慈環顧了一圈,唯獨不見彩螢,便掀了簾子,去了後院,沒走幾步,恰迎面碰見了正走來的彩螢。

    “你怎麼在這兒,沒同大家在一起熱鬧?”商慈眨了眨眼,拉過她的手道,“我帶來了些湯圓,快趁熱去吃吧,不然一會就讓那些手快的姑娘們分完了。”

    彩螢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微低著頭道:“……謝謝姜姐姐。”

    “對了,我還給你帶了這個……”商慈笑著往懷中掏去,然而摸了半天,仍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她臉色微變,“壞了,出門匆忙,竟忘記帶了……”

    彩螢意識到她是想給自己什麼東西,受寵若驚地擺手說:“沒關係,姑娘不用客氣。”

    商慈要送她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彩螢曾給過她一隻親手繡的香囊,雖然當時是沾了翟泱的光,但是商慈還一直記著,近日因為幫周芷清家的小世子縫製小肚兜虎頭鞋,她刺繡的功夫多有長進,於是便連夜趕制出了一隻繡著祥鳥彩鳳的荷包,作為回禮以及道別的小禮物送給她。

    彩螢覷著她的表情,有些支吾道:“姜姐姐,我…我們夫人來了,在後院,你要去見見她嗎?”

    “周芷清在這兒?”商慈微微訝異,不過那傢伙有過元宵節還來繡坊查帳的先例,商慈沒有懷疑,“當然去,幸虧先來了繡坊,若先去沈家,一準撲了個空。”

    整個繡坊很大,後院不光是姑娘們平時居住的罩屋,越往裡走,是一排存放雜物貨物的庫房。

    彩螢停下腳步,對著一間半掩著屋門的庫房道:“就這兒了,夫人正在裡面清點布匹。”

    “好,你先去前廳吧,我同你家夫人說說話。”商慈不疑有他,一邊推開門,一邊偏頭對她道。

    彩螢點頭,卻身子沒有動,一直目送著商慈進屋。

    屋內光線昏暗,從窗格裡泄進來的光束裡,能看到簌簌飄飛的灰塵,整個屋子裡一股潮濕的味道,混著微微的黴氣。

    商慈心中升起一陣不安,這時一雙黑色白底的緙皮靴子出現在她面前,緩緩抬頭,入眼的是一張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面容,以及那雙冰冷如寒潭的眸子,是翟泱!

    商慈轉身想拉門離開,被他搶先一步反栓上門,一手攥住她的手腕,一手半撐著她身後的牆壁,把她禁錮在他與牆壁之間的縫隙裡,他連聲線都帶著寒氣,一雙看不出情緒的幽深眼眸緊盯著她:“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商慈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沒有想到彩螢會騙她,怪不得朝廷大肆搜查了一個月,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原來竟是躲在了這裡。目光越過他的身側,看到角落裡散落的碗筷和殘存的食物,想來他躲藏在這已經很久了。

    商慈手腕被他捏地發痛,極力想從他手中抽出,卻徒勞無功:“你想幹什麼……有話好好說……”

    翟泱在蕭懷瑾攻破城門之時,便察覺到有異,他提醒過蕭懷瑾,然而蕭懷瑾卻被即將到手的勝利沖昏了頭腦,遠遠地看見蕭懷崇刺殺了皇帝後,翟泱便想拉著庚明離開,然而庚明卻堅持留下等遺詔宣佈:“哥哥,你先走罷,我隨後會去找你。”

    他無法,只得先撇下他離開,生性警覺救了他一命,他趕在御林軍包圍之前,逃出了皇宮,他面對著黑暗清冷的大街,發現竟無處可去,走投無路之下,他想起了繡坊裡那位叫彩螢的姑娘。她曾經送給他一隻香囊,商慈說這是姑娘家對自己有意才會送的東西,他抱著一線希望地想,這個姑娘或許可以幫他一幫。

    原本他只是想問彩螢借點跑路的盤纏,然而皇帝動作迅速,各個城門已戒嚴,他的通緝畫像也被貼的到處都是,他以為這位拮据的繡娘會把他交給官府,來換取一筆不菲的酬金,然而沒料到,時隔兩年多,彩螢仍記得當初他和商慈把她從人販子手中救出來的恩情,不惜冒著包庇的罪,收留了他。

    這繡坊是國舅沈家名下的,而欽天監和國舅是此次謀反案裡的大功臣,沒有官兵會去想不開動沈家的產業,所以繡坊很安全。再加上這庫房平時很少有人會來,一般是月底查帳時,才會有人來清點和取拿布匹,每回有人來時,彩螢都會提前告訴他讓他躲好,所以到現在他還未被任何人發現,他想或許可以在這忍耐一年半載,等到風聲過去,再離開。

    然而聽說每回上元節,商慈都會來繡坊給這些無家可歸的姑娘們送些湯圓,翟泱實在控制不住情緒,極盡花言巧語地裝可憐加哄騙,並再三保證不會傷害商慈,只是相同她說些話,彩螢這才同意把騙商慈過來同她見面。

    察覺到她被自己捏到手腕疼的痛苦表情,翟泱努力壓制住情緒,微微放鬆了些,一字一頓在她耳邊道:“你知道你師兄做得那些事嗎,逼死了自己的同門師弟,他可真狠哪……”

    商慈瞪著他:“不,師兄從來沒想逼過小師兄,是你,你不該來找他,更不該帶他去參與謀反!”

    看到她這麼維護巽方,翟泱心裡的怒火止不住地往上竄,聲音冷到徹骨:“我知道你們兄妹情深,不管他做什麼,你都是會替他說話的是麼?我現在想明白了,為什麼庚明當時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以他的聰明程度,定也早覺察到了那是個圈套,但他還執意留下來,說明他是一心赴死,他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步?害他失明致殘的是什麼?是你從白馬寺帶回的那本魯班書!若說害死庚明的罪魁禍首,可少不了你這個師妹。”

    翟泱的所說的話語句句誅心,每一個字都準確無誤地戳痛了商慈不願意面對的,她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懷中的人臉色蒼白如紙,唯有雙唇間還殘留一絲血色,睫羽在急速地顫動著,眼底的水光好似隨時會滴落下來,看到她這般反應,翟泱有些懊悔說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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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9 00:17: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然而仇恨,嫉妒,還有那深埋於心、一直渴望卻不可及的愛慕,此刻交織成一股複雜的情愫,她呼出的溫熱氣息就縈繞在他鼻間,他控制不住地緩緩貼近她,他的唇距離那朝思暮想的桃瓣不過一寸,忽聞,她抖著說了一句:“流光,我不想看不起你……”

    “別再叫我流光,”翟泱偏開臉,瞬間情緒再次失控,他狠砸了一下牆壁,“我有名字,是我母親取的,我有父有母,還有一個親弟弟,我家本是江南氏族,我本該有個完整的家,可你看看,我這十多年來過得是什麼日子,沿街討飯的乞丐!”

    商慈趁他情緒失控之時,連忙掙開了他的鉗制,後退了好幾步,與他拉開了一個看似安全的距離。

    看著這個與印象中那位只會叫婉姐姐的溫和少年完全不相符的猙獰的臉,商慈心裡也百味雜陳,仇恨竟能如此地改變一個人嗎?

    看到她如此排斥和懼怕自己,翟泱傷極反笑,抬腳一步步朝她走去,商慈被他逼得連連後退,地上四周堆砌的都是雜物,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倒,她一個踉蹌,直直向後倒去。

    她即將倒下的位置正對著一個尖銳的桌角,翟泱瞳孔微縮,眼疾手快地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撫住她的頭,將她慣性地扯向懷裡。

    商慈也被嚇得不輕,還未緩過來,只聞彭的一聲響,門被從外撞開了。

    巽方踹開門時,看到的就是翟泱擁住商慈的畫面,極度擔憂的情緒下,怒火漫過理智,他想也未想,上前拉開翟泱,照著他的臉就是狠狠一拳。

    翟泱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下,且被他這拳帶得向後退了一步,扶住身後的牆壁才堪堪站穩。

    巽方緊盯著他,唇線緊繃,漆墨眸子裡怒火中燒。

    商慈直接拎著食盒急匆匆的出門,他就猜測師妹定是忘拿了什麼東西,走進到她的屋子看了眼,果然她熬了兩個通宵、把眼圈都熬紅了才做出的那只香囊,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針線盒子裡。

    巽方拿著香囊,便送了過來。

    繡坊的姑娘們都不認得他,乍見一個相貌清俊的陌生男子,都紅著臉不敢上前找他搭話。他報出彩螢的名字,剛巧彩螢從後院來到前廳,和他打了個照面。

    彩螢原本還好奇他是誰,如何知曉自己名字,只聽他遞過來一隻小巧的粉色香囊,溫言道:“我是來給我師妹送香囊的,這是她熬了兩夜趕制出來的,結果出門時忘了拿。她是準備送給你的,索性我直接給你好了,對了,她人在何處?”

    香囊接縫處的針腳有時粗有時細,顯然製作她的主人有點笨手笨腳,但香囊上繡著的紋飾繁瑣,足足用了十幾種顏色的彩線,顯然廢了不少的心思和功夫。

    彩螢握著香囊的手有點顫抖。

    巽方覺察到她神色不對,眸光微斂,複又低聲問了遍:“我師妹呢?”

    彩螢目光躲閃,結結巴巴:“她……她在……”

    盤問了幾句,彩螢就全然道出了實情,聽到是翟泱讓她把商慈誘去,巽方的腦子轟地一下就炸了,翟泱謀反的計畫失敗,必對自己恨之入骨。巽方的第一反應是,翟泱見到師妹,一定是要報復。

    彩螢在看到商慈進屋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後悔了,此時見到香囊,更是覺得自己所作所為,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她帶著 恰聞商慈向後仰倒時發出的驚呼聲,他顧不得其他,心急得直接踹開房門,便瞧見了翟泱擁抱著她的那一幕。

    血腥味充斥著整個口腔,翟泱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絲,唇角勾起淺淡的弧度,像是狩獵般鎖視的目光盯著巽方,似是在審度他的能力,另一隻手不動聲色摸上了後腰。

    看到他指尖一閃而過的銀光,商慈瞳孔微縮,逕直橫□□二人之中,勸道:“翟泱,十多年前的恩怨,你還要牽扯多少無辜的人進來,到底怎麼做,你才能罷手?”

    翟泱嗤地一聲冷笑,右手默默抽離腰間,改為環胸的姿勢:“是他不分青紅皂白給了我一拳,你倒問我肯不肯罷手?”

    少見這麼不知悔改的毛頭小子,巽方眉梢挑了挑,想撥開商慈走過去:“你是嫌我出手輕了?”

    上一位敢占商慈便宜的那位朱煜,只不過摸了下她的手,就被打折了手腕,這回巽方覺得只給他一拳,確實有點輕了。

    商慈忙拉住他的袖子解釋:“師兄,方才是個誤會,我被地上的雜物險些絆倒,是他拉了我一把。”

    雖說他之前也有不軌的心思吧,但到底是未遂。

    巽方聞聲眸中的冷意微收,挑眉問:“他真的沒對你怎麼樣?”

    商慈搖搖頭,沉吟片刻,低聲道:“師兄,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雖然方才是場誤會,巽方對於那個擁抱依舊很吃味,並不打算放過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扭了送官。”

    無論什麼人一旦沾上謀反二字,那是洗不脫的了,且以皇帝滿城招貼通緝令的架勢,翟泱一旦被官府拿住,死罪是逃不過的。

    商慈默了默,看向巽方:“我想跟他說會話,師兄你先出去呆一會。”

    巽方眉宇微蹙,低頭望著她:“你認為我會放心讓他單獨和你在一起?”

    方才翟泱情緒失控那會,商慈真的是膽戰心驚,但現在有師兄在身邊,她全然不怕了。

    “你若不放心就在門口等著,有什麼事我會喊你的。”

    在商慈肯定的眼神裡,巽方看了眼牆角的翟泱,轉身走出屋子。門沒關死,露出一道兩指寬的小縫,方便他探聽屋內的情況,也方便有什麼異動,他能第一時間沖進來。

    商慈無視了師兄的小手段,儘管方才翟泱朝她惡言相向,儘管商慈清楚的知曉他腰間正別著一把匕首,撇開動手動腳不談,商慈並不相信翟泱會做出什麼真正傷害她的事。

    雖然他當初接近自己動機不純,但相處了一年多,商慈還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翟泱品行不壞,甚至有時想事太過單純,這也許與他早早失了雙親,無人教導有關聯。

    作為庚明一母同胞的親哥哥,翟泱的聰穎也是過人的,從他五歲時就被母親教導傳授一些關於重喪日、十二藥精的玄學知識就能看出來。然而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喜歡鑽牛角尖,她知道他是因為陷在自己過去的身世中走不出來,才越發把自己的陰暗面展露無遺。說到底,他也是個受害者,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更想幫一幫他。

    商慈走到他面前,努力想找回以前和小乞丐流光相處時的輕鬆感覺,她眨了眨眼道:“你見過皇帝吧。”

    翟泱微愣,剛想點頭,但想到那日宮變,他遠遠看到的那人必是假皇帝,又搖了搖頭。

    “你恨他嗎?”

    翟泱這回很肯定地回答:“恨。”

    “雖說殺掉的是假皇帝,但你當時並不知曉,在蕭懷崇舉劍刺入皇帝胸口的那一刻,你是什麼感覺?”

    翟泱眉眼微垂,他其實不太願意回想那晚的情景。

    遠遠地看見皇帝被刺倒地,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好似這兩年來一直支撐他的信念不復存在,沒有想像中大仇得報的痛快感,也沒有一身輕的釋然,甚至有些無關痛癢,但他不敢承認,他不敢承認自己兩年來的潛心謀劃,皆是笑話一場。十多年的時間過去,足以忘卻很多事,驟然恢復記憶,他以為這些仇恨刻骨銘心,其實早已淡漠在逝去的光陰裡,剩下的只是自己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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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9 00:17: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商慈單刀直入的問話,讓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庚明。

    他與庚明同住了一年,他二人的性格都不是屬於好相處的一類,但畢竟有血脈的維繫在,言談行止間都格外有默契,尤其是在庚明逐漸眼盲後,很多時候,翟泱不說話,庚明就能察覺到他想要做什麼,這是個十分奇妙的心電感應。

    他在外流浪了十幾年,從沒體味過親情的滋味,現在回憶起來,他和庚明同住的那一年,無疑是幸福的,然而這份親情他還沒來及感受太多,便葬送了。

    躲藏在這狹小倉庫的一個月,他想了很多事,如果他當初沒有去投靠六王爺,沒有去參與宮變,而是和弟弟一起住在一座僻靜的宅院裡,坐看日出夕落,那樣的生活是不是要好一些呢……

    眼角漸漸濕潤了,他閉上眼使勁捏了捏眉心,那股內疚感與挫敗感,依舊揮之不去。

    他可以在情緒失控下口不擇言地把庚明的死因都歸咎于商慈留下的那本魯班書,但是他無法說服自己,庚明的離世於他沒有任何責任。

    然,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悔,就如同水珠滴入大海,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存在。

    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商慈也沉默半響,最終出聲打破了寧靜。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翟泱苦笑:“能怎麼辦,你師兄不是說要將我送交官府麼?”

    他耳朵倒挺靈。

    “用不著他送,我自己會去自首。”翟泱為了保留僅剩的尊嚴,傲然偏開頭道。

    商慈摸著下巴,垂眼道:“可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去自首,官府一定會盤問你這一個月來躲藏在哪裡,也一定會查到繡坊來,包庇罪犯是重罪,你願意看到因為你的緣故,彩螢姑娘去坐牢?”

    果然,翟泱聽到這話,神情微微凝固,繼而深皺起了眉:“……我不想連累她。”

    “那就是了,我有方法讓你既不用自首,又能躲開官府的追查,你願不願意?”

    商慈抬眼看向他,烏黑眸子裡閃著狡黠的光。

    商慈推開門,在門口等候著巽方見她出來,精神一振,走到她面前。

    雖然他眼神沉靜無波,掩飾得很好,但是嗓音露出了幾許關切:“……你同他說了些什麼?”

    商慈將方才和翟泱的對話和她的打算,一併告訴了他。

    看著面前人娓娓道來,為翟泱的去處想得如此周全,巽方心底那不愜意的情緒又湧了上來,跟方才看到翟泱擁著她的感覺如出一轍。

    聽完,他沒有表露出任何神情的變化,只溫聲道:“只要你決定了的事,我沒有意見。”

    遲鈍的商慈自然沒發現師兄的心理活動,她瞧見他袖口還沾染著些許白色的麵粉,儼然是正做著湯圓便趕過來的,於是好奇地問:“師兄,你怎麼突然來了繡坊?”

    難道他倆也有心電感應?他怎麼知道她會碰見翟泱,會有危險?

    “香囊。”巽方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

    商慈莞爾笑了,師兄永遠都是這麼心細如發,她想不到的,他總能想到。

    看到她笑,圓圓的杏眼彎成閃著微光的月牙,巽方只覺心底的那點不快瞬間被驅散了,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丟三落四的毛病怎麼就改不掉了呢……”

    屋外的人歡聲笑語,沐浴在陽光的暖意之下,而屋內的人,只能感受到一片潮濕陰冷。

    翟泱透過半敞著的門的間隙,看到這麼一副恬淡的景象,他抿了抿唇,迫使自己扭轉過頭,不去看那明亮到灼眼的陽光。

    白馬寺,大雄寶殿。

    大殿中央供奉的釋迦牟尼寶相莊嚴,在渺渺梵音與淡如輕煙的煙霧中,仿佛隔著雲端,悲憫地俯看著座下眾生。

    翟泱一身素衣,長髮披散,跪坐在金身佛前的蒲團上,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如同罩著一層似有似無薄霧,他抬首望著那佛像,眼神好似洞若觀火,又好似目無聚焦。

    白馬寺的住持鑒真大師緩步踱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視線:“準備好了嗎?”

    散下來的髮絲遮住了他臉頰起伏的輪廓,削減了那份冷峻銳利之感,多了幾分淡泊溫厚,翟泱點點頭,閉上眼,用行動告知了他。

    鑒真大師提了提袖子,從身後弟子捧著的託盤上拿過剃刀,隨著刀鋒輕擦過頭皮的細微聲響,一撮撮的墨發紛紛揚揚掉落在地上。

    商慈和巽方並肩在其後看著這一幕。

    巽方眉眼沉靜:“剪去三千煩惱絲化做自得一微塵,如果他就此能放下那些事,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是啊……”商慈視線落在翟泱那微微駝起的背上,佛門是最清淨的地方,若整日青燈古佛的生活,都不能使翟泱靜下心來反思以前的選擇,那她真的沒轍了。

    一頭長髮盡數被削斷,翟泱依舊紋絲不動,鑒真放下剃刀,淨了淨手,朝他們走來。

    巽方微微頷首,眉頭微皺:“鑒真大師,我們這一趟多有叨擾,貴寺肯收下他,我們很感激,但我們擔心的是他的那重身份……”

    鑒真大師雙手合十,端得叫一個慈眉善目:“這世上已無翟泱,只有淨空,巽施主不必擔憂。”

    淨空是翟泱的入門法號,鑒真的言外之意是即使官府找上門來,他也有辦法應對。

    如此,巽方和商慈二人就放心了。

    翟泱仍背對著他們跪坐在蒲團上,沒有要起身和他們告別的意思,商慈眉眼微垂,眼下沒有道別便是最好的道別吧。

    商慈同師兄準備離開,鑒真大師送把他們送到寺廟門口。

    離開前,鑒真突然問巽方關於師父的事,巽方將師父早已仙逝的事告訴了他。

    鑒真頗為遺憾,微微眯眼道:“生,死之回,死,生之歸矣。巽施主,切勿將生死看得太重,一切皆有因果,有道是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師父這輩子不信佛也不通道,閻羅王能不能讓師父投個好胎,商慈不知道,但她看得分明,鑒真的那份遺憾只停留在語氣上,絲毫沒有透盡眼裡。

    後來聽師兄說,那鑒真與師父說是是舊識,其實早些年,二人頗不對盤,是他把師父當做惺惺相惜的對手,師父壓根瞧不上他的這種關係。

    商慈陰暗地想,這老頭是不是事先知道她是萬衍山的徒弟,所以故意把魯班書丟給了她?

    她沒有心思再去求證,生命裡各種巧合的種種,只能用命運一詞蓋之了。

    庚明的離世是個悲劇,商慈沒有消極和糊塗到把它歸因到鑒真、翟泱和她自己任何一人的身上。

    逝去的人應當緬懷,儲存在美好的回憶中,而不是煉化成禁錮的枷鎖,捆綁著活著的人的步伐。

    翟泱的事過去了兩天,臨行的日子逼近,商慈去沈家登門拜訪,正式向周芷清道別。

    周芷清家的小奶娃已經開始咿呀學語了,圓頭圓腦,憨實的小模樣不太像周芷清,像沈俞安多一些。小世子的名字已經被國舅起好了,他這一代是柏字輩,字柏鐘,沒用水用得金,也還不錯。

    商慈常往沈家跑,小世子也認得她了,一見到她,嘴裡吐著奶泡泡,一雙玻璃珠似的烏黑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攥著的小拳頭瞬間長開,好像在問她要抱抱,商慈心都化了,從祿兒手裡接過小世子抱在懷裡。

    周芷清一臉幽怨:“為什麼不留在京城?非要去那勞什子的大涼山?”

    “……大澤山。”商慈逗弄孩子的同時不忘扭頭糾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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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9 00:18: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周芷清渾不在意的揮揮手,咕噥道:“管他什麼山,我都沒聽說那地方,一聽就是窮鄉僻壤,你親人朋友都在京城,也不知道你師兄是怎麼想的……”

    見商慈依舊沒反應,周芷清鍥而不捨地做最後的挽留:“你可想好了,你這一走,說不定我們就再也見不到面了,這普天之下,還有什麼地方能比得上京城好?”

    商慈低頭沉吟片刻,將小世子抱還給祿兒,認真注視著周芷清,唇角掛著淺淺的微笑:“我叫商慈,無父無母,從小便跟著師父師兄和小師兄生活,陰差陽錯來到京城成為了姜家小姐,而現在……我要回去了。”

    臨別之際,商慈終於能向這位好友道明瞭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周芷清不明所以且驚訝的目光下,商慈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本正經地做起了自我介紹。

    周芷清好半天才緩過來氣,微張著嘴:“……續命陣法?換魂?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商慈噗嗤一聲笑了,眼見她的眼睛越瞪越大,連忙給她倒了杯茶水壓壓驚。

    來到京城變成薑婉,本來就是老天給她開得一場玩笑,而現在,她的生活終於要回歸于原本的軌跡。

    從京城回大澤山,花費路上的時間又將是漫長的大半年。

    不過,相較于巽方趕來京城時那份恨不得一日飛八千里的心情,這趟回鄉之路,他希望越慢越好。

    一切行囊打點妥當,他二人並沒有什麼非要帶走的東西,可謂輕裝上陣,他們打算一路走官道,缺了什麼直接去鎮上買現成的便是。

    臨了走,商慈才想起那日順天府前,遇到的那位莘玥姑娘,她說若是師兄能平安出來,就讓她給城南薛家捎個信兒,當時她就沒怎麼聽進去,加上後來又是進宮又是逢小師兄自刎的噩耗又是遇見翟泱,她全然將這事拋卻腦後了。

    巽方正在拴馬,聞聲手下動作不停,道:“不用麻煩了,六王爺被誅,皇上依舊穩坐龍椅就是最好的口信,不用刻意去說,曉得內情的人也能明白。”

    商慈想想也是,於是三下兩下登上馬車,鑽進車廂,仔細地將簾子卷起,手托著腮倚在窗框上,眸光裡帶著幾絲慵懶,她笑著說:“師兄,可以準備出發了……”

    “好。”

    巽方一邊應著,一邊將韁繩套牢,拍了拍馬脖子,心中無端生出些許悵然,兩年多的時間,真的是不短了,造就了許多物是人非。當年救下的小姑娘都已嫁人,周芷清生子,似乎只有他和她還一直停留在原地。

    然巽方一回首,只見清風乍起,日暖雲舒,空氣中還飄著清晨朝露的清涼味道,倚在窗邊的人兒眉眼似籠著淡煙,一手托著下巴,袖口微垂,露出一截纖細凝白手臂,她本就超乎尋常人的白皙膚色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得像玉琢般剔透,此刻,她正笑盈盈地看著他,那絲溫柔的笑意如水般的流淌過那精緻的眉梢,淺淡的唇角,直透進他的心底。

    霎時間,巽方只覺天地緩緩,似乎連風都靜止不動了。

    守得雲開見月明。

    巽方終於體會到這句話是怎樣一個過程,只有自己知其味,歷經等待和忍耐的結果,更加難能可貴。

    隨著車輪漸漸滾動,遠離京城的喧囂,遠離或沉痛或留戀的過去,等待他們的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草長鶯飛的季節,不適合趕路,適合踏青。

    巽方有條不紊地趕著馬車,路過一片依山傍水的竹林,風吹葉動,青草竹林的清爽氣息襲面而來。

    商慈掀開簾子,拍拍師兄的肩膀:“這裡還不錯,”繼而,望向那片清澈的池塘,舔了舔嘴唇,眼眸發亮,“下來烤魚吃吧。”

    坐了幾個時辰的馬車,巽方知道她閒不住:“你先下,我去拴馬。”

    商慈跳下馬車,擇了一塊有樹冠遮陽的陰涼地,放下隨身的包袱,跑到河邊,踢掉了鞋襪,赤著腳,腳趾輕沾了沾那清澈到一覽無餘的水面,一股涼意直竄心底。

    巽方停好馬車後,深入竹林,砍了根兩指粗的細毛竹,一端削尖,迅速地做好了一支可以叉魚的簡易竹叉。

    一回身,瞧見她在河邊?水正玩得歡快,旋即擼起袖口和褲腿,走下水踱到她身邊去。

    “這裡!這裡有一條!”

    “哇,這裡的魚這麼肥啊……”

    商慈的眼神都黏在那幾尾穿梭在蘆葦間的魚影上了,時不時地低呼,巽方則不發一言地握著竹竿,伺機而動。

    以前在大澤山,巽方就會隔三差五地給商慈捕魚吃,在京城的這兩年,他叉魚的技能荒廢了很長一段時日,然依舊爐火純青,不消半刻,那竹竿的頂頭就多了條一尺多長的草魚。

    商慈歡呼一聲,跑回岸上,飛快地架起了柴火,乖乖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敲碗等魚。

    巽方從腰間抽出小刀,將魚鱗和魚肚處理好,串在木枝上遞給商慈,讓她先烤著,他則再次轉身下水,繼續叉魚。

    火生得旺,商慈一面轉動著木枝,一面分神去看師兄那邊的戰果。為了方便趕路,巽方穿著一身玄色束腰短衫,他的頭髮自那日剪短後長長不少,到過了肩的位置,兩側的鬢髮被束在腦後,較之前銀髮白袍的形象,少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多了幾分隨性的颯爽。有時一叉子下去紮了個空,水花飛濺,巽方在躲閃中,顯出了一絲狼狽,商慈看得很樂呵。

    沒過多久,巽方拎著新斬獲的三條魚走過來,商慈指了指木架上滋滋冒油的魚,揚眉自誇:“烤得還不錯吧……”

    話未說完,商慈就勢將魚翻了個面,暴露在倆人視線中的那扇魚黑□□的,像抹了炭,散發著焦糊味……

    商慈見鬼似地瞪大眼睛。

    巽方忍住笑,坐下來,把那條糊了的魚放在自己面前,將新處理好的三條魚串好,靠在支起的火堆上:“還是我來吧……”

    “那我呢?”捕魚、殺魚、烤魚的活清一色地讓巽方給包攬了,商慈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你負責吃就好。”巽方一不小心說出了大實話。

    好吧,商慈也不強求,安靜地看著師兄烤魚。巽方的動作永遠不緊不慢,他時不時地左右挪動著木枝的位置,讓整條魚受熱均勻,魚頭魚尾都烤至金黃,魚皮焦得卷起,火候正好,芳香四溢。

    商慈托著腮盯著他的動作,她就納悶了,為什麼平白無奇的食材到了他手裡,經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指擺弄一番,都會香味倍增。

    他們隨身帶著的行囊能簡則簡,然有商慈這麼個吃貨在身邊,各種調料碗筷倒是一樣不少。

    “小心燙。”巽方把率先烤好的那條遞給她,商慈接過來,吹了吹,小口吃著,鰂魚肉質鮮嫩,且原汁原味,當下滿足地眯起了眼。

    商慈本來就不餓,提議來捉魚吃,就是圖個野趣,吃完一條便飽了,師兄把剩下的兩條解決完,柴火漸漸小掉,只剩將熄未熄的星火。

    和煦的春風吹在耳畔,一碧如洗的天空,似與不遠處那碧青色的池塘相接一色,兩者間唯一的阻隔就是那片望不見盡頭的蘆葦,微風乍起,蘆葦像波浪般層層捲動,分不清是風的聲音,還是葉杆的摩擦聲。

    春日的陽光並不刺眼,商慈直視著天空,喃喃道:“師兄,我們有多久沒有這麼隨性放鬆過了?”

    巽方枕著雙臂,眼尾柔和:“很久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從那場裕王墓的意外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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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多麼難得的良辰美景,這時,商慈忽然煞風景地痛呼一聲,彈坐起身來。

    巽方嚇了一跳,忙扶住她身子問:“怎麼了?”

    商慈眉頭皺起,抽著氣:“腳底好像被什麼東西紮到了……”

    她玩完水回來,一直沒有穿上鞋襪,就這麼赤腳踩在草地上,剛剛不知被草叢裡藏得什麼東西狠紮了一下,她想把腳蜷起來,欲低頭看一眼,一隻溫暖寬厚的手掌便握住了她的腳踝。

    “別動……”

    巽方眸光微凝,小心翼翼地用手拔出紮疼了她的罪魁禍首。

    是一根魚刺。

    報應啊報應,讓你隨地亂吐骨頭。

    商慈捂著腳,無比心塞。

    拔掉魚刺的地方冒出了血珠,巽方取下腰間別著的水囊,將她的腳底沖洗了一遍,接著用乾淨帕子仔細包紮著,巽方的嗓音裡透著無奈:“還好紮得不深,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也不想的啊,商慈眼淚汪汪。

    其實腳底被紮破的程度,就像刺繡時被針紮到手指一樣,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商慈不知道為什麼在師兄面前,她就變成了極脆弱的瓷娃娃,任由他擺弄著。

    從腳底到腳背被纏上了絲帕,只露出精緻小巧的腳趾,不得不說她的腳型很美,白生生的,白皙透明到可以看清腳背上的脈絡,指甲粉嫩剔透,包紮之時,他的指尖不可避免的劃過她的腳心腳背,包紮完畢之後,他好似戀戀不捨,指尖停留在她白嫩的腳趾上,他的觸摸讓她感覺有些癢,商慈下意識地縮了縮。

    “還疼麼?”巽方抬頭問她,眸中好似閃動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商慈傻傻地回:“不——”

    剩下一字還停在喉嚨,只見面前的人微眯起眼,緩緩湊近她,柔軟的唇準確無誤地印在她的唇瓣,溫熱靈巧的舌頭滑入她的口腔,細細地探著她唇齒間的每一處角落。

    從未體驗的觸感,讓商慈驚異地睜大眼睛,她的睫毛濃密纖長,不時地掃過他的眉骨,巽方覺察到,微微抬眼,烏沉眸子對她的不專心泄出不滿的情緒,他伸手蓋住她的眉眼。

    吻愈加的深入綿長,他的吻極盡纏綿,看起來毫無侵略性,能讓你輕易卸下防備,商慈一點點地化在他溫柔的攻勢裡。

    商慈只覺得逐漸脫力,身子漸漸後仰,而他趁機侵上身來,一隻手撐在她的頭頂的草叢地上,另一隻手輕撫著她的臉側,他好似怎麼也吻不夠,一點點品嘗她的甘甜,感受她的溫度,直到理智也逐漸潰散……

    壓抑了許久的情感終得以宣洩,交疊的身影逐漸消融在春風裡。

    天氣最冷的那幾日,滴水成冰,呵氣成霧,天地間一片蒼茫雪色。

    馬蹄落在積雪上,咯吱咯吱地像踩在棉花上,沒由來得讓人感覺焦躁。

    商慈套著好幾件棉衣,外面還披著一件鵝黃色的兔毛斗篷,整個人被圍得像個粽子,只露出了半張臉。

    掀起厚重的車簾,寒風猛地灌入,商慈呵著白氣,逕直在巽方的身旁坐下。

    巽方側過頭看她,眉頭微蹙:“怎麼出來了,外面冷。”

    商慈把懷中的暖爐塞進了他的手裡,指尖擦過他的掌心,像撫過寒冰,商慈心底無比埋怨這鬼天氣,悶聲問:“還有多久到?”

    巽方的睫毛上都凝著冰霜,嗓音依舊柔和:“不遠,前面就是了。”

    商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在不遠處,有一排高低錯落,黑瓦白牆的房屋組成的小鎮,有的門前掛著酒幌,雖然那朱紅色的幌子有點脫色,仍然組成了這白茫茫的琉璃世界唯一的一點暖意。

    半柱香後,終於到達了能夠停靠休憩的小鎮,巽方將馬車停在客棧前,店小二聽見動靜過來幫他們牽馬,巽方拿過隨行的包袱,前後腳同商慈一起邁進客棧。

    掌櫃點頭哈腰地搓著手:“不好意思客官,現在就只剩下一間上房了。”

    “下房呢?”

    “沒了,整個客棧就只剩下一間上房。”

    商慈還怔愣著,只聽巽方淡淡道:“就要那一間罷。”

    一、一間?

    商慈還未來及淩亂,就糊裡糊塗地被巽方牽著,跟在小二後面走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

    客棧的家居擺設差強人意,有些老舊,不過熱水熱炭一應俱全,巽方一邊收拾床褥,一邊側頭對她道:“阿慈,你先去泡個熱水澡,想吃什麼?我去讓小二送來。”

    “隨便什麼吃的都好。”商慈心不在焉地回應,她注意到浴桶和床鋪之間就隔著一道屏風,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木桶裡被小二事先倒滿了熱水,霧氣氤氳,就在她脫完衣物,滑進木桶之時,窸窸窣窣收拾東西的聲音停止了,緊接著是一道輕輕關上門的聲響,應是師兄出門吩咐小二做吃食去了,商慈淺淺松了口氣。

    沒有什麼比大寒天泡熱水澡更舒適的事了。

    商慈換上衣服,擰著微濕的頭髮,走出屏風,一抬眼便瞧見那被師兄鋪得平整,看起來厚實又溫暖的被窩,屋裡燃著木炭,但寒意無孔不入,從窗縫和門底裡透進來,坐了一會,商慈只覺泡完澡後那股暖意一點點消失殆盡,她到底沒忍住掀開被褥,鑽進了被窩。

    商慈剛挨上枕頭,屋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巽方端著一託盤的飯菜走進來,看見床榻上的那只裹得嚴實的蠶蛹,他眼含笑意,微微挑眉:“怎麼上床了,不吃東西了?”

    商慈決定閉嘴,裝睡。

    碗筷擺放在桌面上的聲響過後,緊接著商慈感覺到床榻微微一重,耳畔傳來清潤的嗓音,隱含著低笑:“決定一直裝睡下去?真的不餓?”

    果然還是被識破了。

    商慈睜開眼,在溫暖的被窩和熱騰騰的飯菜之間正糾結著,就聞巽方道:“別出被窩了,太冷,坐在床上吃罷。”

    一碗散著熱氣的陽春麵遞到自己面前,濃稠的湯汁上飄著翠色的蔥花,上面窩著荷包蛋還有切好的醬牛肉,香味濃郁。

    商慈徹底不裝睡了,迅速地坐起身,一碗熱面下肚,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暖和了起來。

    趁商慈吃面的功夫,巽方叫小二來換了熱水,去泡了澡,看著身穿雪白裡衣,同樣披散著濕漉漉頭髮的師兄從屏風後走出來時,商慈覺得心底那份緊張感忽然沒了,一切都無比自然。

    巽方吃完面後,將碗筷收拾了,叫小二端了出去,天色漸暗,巽方看了一會子書,回身瞧見已睡意彌漫的商慈,起身吹滅了燭火。

    屋內頓時陷入黑暗,身後的被子掀動,帶了一陣涼意,隨即溫熱的身體貼了上來,方才還迷瞪著的商慈瞬間清醒了,伴著心跳加速。

    “睡吧。”他的聲音倒很鎮定沉穩,手臂環上她的腰,輕輕捏了捏她肚皮上的肉,順道將她往懷裡摟了摟。

    他的下巴輕放在她的頸窩處,蹭了蹭,溫熱的鼻息落在她的脖頸處,癢癢的,商慈不會用回頭看就可以想像出他舒展的眉眼,慵懶而滿足的神情,像某只大型的貓科動物。

    出乎意料,他很安分,真的只是輕輕摟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人的呼吸變得平穩綿長,商慈確信他已經睡著了,悄悄轉過身,在寂靜的黑夜裡,打量著他近在咫尺的睡顏。

    他的身後正對著窗格,清冷的月光穿過薄薄的砂紙透了進來,如銀霜泄地,商慈已逐漸適應了黑暗,他的面容也在這滿地銀霜中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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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9 00:18: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商慈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師兄的容顏,此刻趁著他睡著,便放肆大膽了起來。

    視線一寸寸地掃過他的五官,商慈這才發現,無論怎麼看,這張臉似乎都毫無瑕疵,像是精心修飾過的眉,眼尾微微上翹不失溫和的眼廓,高挺的鼻樑,薄而濕潤的嘴唇,商慈看著看著,伸出指尖,不由自主的輕撫著她視線經過的地方。

    視線再往下,落在那飽滿突出的喉結上,然而手指剛觸上他脖頸的皮膚,手就被抓住了。

    巽方看似睡著,其實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清醒,清楚地感知到了她的一舉一動。

    狹長的眼眸睜開了一條縫,閃著微光,顫動著的睫羽好像在隱忍著什麼,商慈從他萬年不變的溫潤嗓音裡讀出了點惡狠狠的意味:“睡覺。”

    商慈連忙緊閉上眼,低埋下頭,輕攥著他的衣領,心裡卻在暗自竊笑。

    巽方的手撫住她的後腦,柔順如絲綢的長髮從他指尖劃過,將那不安分的腦袋抵在他的胸口處。

    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好似安神香,商慈靠著他的溫厚的胸膛,很快步入了夢鄉。

    巽方則被她撩起了一身火,聽著她徹底熟睡的安穩呼吸,有苦說不出,身子不敢有絲毫的動作,怕驚醒了她,就這麼僵直著度過了他人生中最難熬的一晚。

    離開京城的時候是春分,等到了大澤山,是第二年的春分。

    本來只要八個月就能走完的行程,硬生生被他們拖了一倍。

    路過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多住兩天,他倆過慣了山野生活,無論走到哪兒,只要有口鍋,吃飯就不成問題。路過民俗特別的小鎮,他們也會多逗留兩日,好好逛一逛,本來還算空曠的馬車,都被路上買的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塞滿了。

    這一趟回鄉之行,對他們來說就是一次徹底放鬆心情、久別而恣意的旅途。

    歷經一年的酷暑寒冬,終於,商慈透過馬車的窗格,再一次瞧見了那蔥郁疊嶂的大澤山。

    竹屋還是那間竹屋,院子裡雜草樹木許久未修剪,蓬亂無規地生長著,竹門推開,空氣中洋洋灑灑飄著的盡是灰塵。

    大清掃的工作開始了。

    捲簾被罩都被拆下來,丟在一旁準備浣洗,巽方走得匆忙,灶屋裡還存留著一些食物,如今早已發黴變質,整個灶台都要好好清理一遍。

    趁著天還沒黑,商慈和巽方決定先去做那件遠比打掃屋子更重要的事情。

    大澤山的山腳,有一片數丈高的桃花林,此時正是桃花開得最盛的季節,一望無際的花海中,沁人心脾的花香只往鼻底鑽。

    巽方手持鋤頭,吭哧吭哧地挖著土,商慈則抱著兩隻一模一樣的檀木匣子,眉眼低垂。

    三尺深的坑洞挖好,商慈和巽方一同把那兩隻匣子緊挨著放了進去。

    鐵鏟揮動,鬆散潮濕的泥土漸漸蓋住,直到看不見檀木盒子的邊角,巽方和商慈心中那無形的石頭落了地——他們送完了師父和小師兄的最後一程。

    按照師父臨終的意願,他與小師兄的骨灰埋在了山腳開得最盛的一株桃花樹下。

    商慈和巽方沿著原路返回,路過一片竹林,商慈注意到什麼,忽然停下腳步:“那是什麼?”

    她的指尖正指向竹林處一塊鼓起的小山包,山包上立著一塊附著著些許青苔的無字碑石,她以前經常在這竹林裡采竹筍,對這周圍的地形瞭若指掌。在她印象中,原本這裡並沒有這東西,整個大澤山就住著他們一戶人家,就算是附近的鎮子裡有人去世,也不可能會選擇葬在這裡。

    巽方神色有些怪異,扯了扯唇角:“……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商慈越發被他激得好奇心起:“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啊?”

    巽方被她纏得無奈,掩唇清咳兩下,弱聲道:“北斗七星陣出了岔子之後,我把你原先的身體葬在了這裡……”

    “……”

    她果然不該問!

    商慈望著那長滿青草的小山包,默默扶額,幾年的時間過去,那塊墓碑之下,恐怕只剩下森森白骨了。

    她大概是現世唯一一個看到自己真正埋骨之地的人吧。

    商慈有些哭笑不得。

    二人齊心協力,荒廢許久的竹屋終於拾掇清掃乾淨,恢復成了原本的樣子。

    身處在熟悉的庭院中,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師父和小師兄出門遠遊,他二人獨守著院子清閒無憂的日子。

    與四年前不一樣的是,他二人之間的關係已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多了一種隱晦而直白的情愫。

    巽方將那情愫分得很開,當他作為師兄時,是不講情面的,依舊像從前一樣,清晨起來,便督促她看書。商慈以前學術數,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應付師父,而現在,她不明白為什麼還要起早貪黑溫習功課,巽方將手中的書冊卷起敲了下她的頭,這麼回答她:“難道你想讓師父的衣缽斷在你我的手裡?”

    不能斷了師門的香火,難道師兄要收徒?

    不清楚師兄的想法,商慈自己是一點沒有收徒的打算,她怕誤人子弟,對於溫習術數,依舊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望著手捧著書卷、目不斜視的師兄,商慈總覺得他最近在謀劃些什麼。

    商慈沒有苦惱太久,很快,她便察覺到了他心底的盤算。

    那日清晨,商慈迷迷糊糊地起床,正在院子裡打水,恍惚地感覺到院子裡好似多了什麼東西。

    正想著,餘光便瞥見了一抹灼灼亮眼的粉色。

    商慈詫異地看過去,院子東南方的角落裡,不知何時移來了一株桃樹。

    應該是師兄昨夜臨時移栽過來的,可好端端為什麼要在這裡種一棵桃樹?明明出門沒多遠,就是一片桃花林啊。

    商慈百思不得其解,正準備拎著水桶回屋時,忽然靈光乍現,她生生頓住腳步,臉頰騰地一下燒紅了。

    她想起了一個有關婚配的說法,傳言,在院子裡的天禧紅鸞方位種上果樹,待到花落果熟的時候,就能結姻緣喜事。

    此刻這株桃樹的方向正對著她的天禧紅鸞方向。

    師兄是在向她催婚,商慈恍然意識到這桃樹背後蘊藏著的意義,心中泛起甜意。

    身後傳來腳步踩在枯木枝上的聲音,商慈聞聲回頭。

    燦若霞雲的桃樹下,有個人站在那裡。

    朗風驟起,散落下點點盈粉含光的花瓣,漫天飛旋,漸欲迷眼,宛若粉紅色的綿雨,飄過他微揚的發端,飄過他的肩頭,周遭的場景都模糊了,天地只剩一片撩人心弦的桃紅。

    他沐浴在這旖旎灼眼的花雨之中,遙望著她,眉目間盡染笑意。

    商慈走過去,巽方笑意不減,眸子裡盡是她的倒影:“我知道會被你看出來。”

    商慈唇角彎起,臉還熱著,故意問他:“這紅鸞天禧的方法管用嗎?”

    巽方眉眼微垂,回答得很誠實:“第一次用,我也不確定……”

    商慈憋不住笑,剛想說些什麼,倏地被擁進一個溫暖炙熱的懷抱。

    商慈倚在他的肩頭,只聽他清潤的嗓音在耳邊低語,他極力想鎮定住,但是對他瞭解至深的商慈,仍聽得出他鎮靜的語氣背後,帶著一絲緊張和期許:

    “阿慈,嫁給我好嗎?”

    商慈微微睜大眼睛,風乍起,吹動著她的裙裾和他的衣擺,粉白的花瓣飛旋而起,有的落在地上,有的乘風飄遠。

    今日陽光格外的暖人。

    商慈輕輕地回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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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8-29 00:18:48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婚後】

    許多年後,商慈才明白巽方說得“要延續師門的香火”是怎麼個意思。

    小豆包手捧一本撼龍經,在她腿間打轉,小眉頭一皺,就往她身上撲過來:“娘,左輔星這篇我還是看不懂……”

    商慈接過書卷,咬著手指看了半響,清咳兩聲還給他:“問你爹去。”

    小豆包滿臉嫌棄:“娘,你怎麼什麼也不會啊……”

    商慈額上劃過黑線,捏了捏他柔軟的臉蛋:“你娘我是術業有專攻,知道嗎?”

    隔壁的灶屋,從翻炒飯菜的聲響中,分離出一道溫潤的嗓音來:“別胡說,你娘的相術還是很不錯的。”

    連小豆包都聽出了他言語中含著的笑意。

    商慈沒有理他,認真地點了點小豆包的額頭:“相術其實是所有術數裡最深最雜的,從一個人的樣貌、五官、氣色裡能看出他是好人還是壞人,推測凶吉,很神奇的,想不想學?”

    小豆包摸摸臉頰,澄澈而無辜的大眼睛望著她,商慈見狀,就知兒砸對相術的興趣並不高,果然小豆包眼睛轉了轉,避開不聊,丟下一句:“我去找爹爹……”就抱著撼龍經,呼哧呼哧跑到灶屋找巽方去了。

    商慈無奈扶額。

    當初沒聽師兄的話,好好鑽習其他術數,如今連兒子都教不了了,這樣下去,她這做娘親的威信,岌岌可危啊……

    當初生小豆包,她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只因曾經親眼看見過周芷清那血淋淋的生孩子過程,心底一直存有陰影。

    她最怕疼,即將臨盆的幾天,整天擔心自己到時候會不會疼暈過去,如臨世界末日,整個人都快抑鬱了。

    巽方比她還緊張,提前半個月就去山下的鎮子裡請了位經驗豐富的穩婆,讓她住在院子的廂房裡,臨盆的前幾日,他整宿整宿地不睡覺來開解她,極度緊張擔憂之下,他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為了能讓師兄安心,商慈這才稍稍振作了起來。

    然而與想像中大相逕庭的是,從羊水破到小豆包呱呱落地,只用了半柱香的時間。

    商慈甚至還未感覺到那傳說中生不如死的痛感,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結束了……

    巽方的名字是師父取的,她也是孤兒,並不想讓小豆包隨自己姓,於是起名之時,她指著桌上未吃完的豆沙包,道:“就叫小豆包吧……”

    就像會算命之人從不會給自己算命,她給別家孩子取名,有這樣那樣的講究,輪到自己,忽然就不想八卦排盤算五行,怎麼開心怎麼來。

    師兄對此沒有任何意見,當然有意見也被無情地駁回了。

    小豆包一天天長大,出乎他二人的意料,小豆包即不愛星象蔔筮,也不愛觀人相術,反而對風水堪輿頗為鍾愛,最近一個月來,撼龍經是從不離手。

    商慈惆悵地想,若是小師兄還在,一定能教他很多。

    巽方對與小豆包到底是學占卜、風水還是相術,並沒有過多的意見,無論學什麼,都是在繼承師父的衣缽,只要他對術數感興趣,就足夠了。

    “好吃……”

    小豆包夾了一大口糖醋鯉魚,嘴角還掛著橙紅色的醬汁,毫不吝嗇地拍著親爹的馬屁。

    商慈對於師兄不支持小豆包學相術這件事,很有意見,當下挑剔道:“太甜!”

    巽方奇怪地看過來:“你不是最愛吃甜的麼?”

    小豆包也感到不可思議,眨著眼睛,一邊嚼著嘴裡的魚塊,一邊含糊不清地幫腔道:“是啊,娘親你昨天不是還偷吃我床頭的龍鬚酥糖呢麼……”

    “……”

    這日子沒法過了……

    商慈氣咻咻地把筷子擱在桌上,轉身走出屋子,到院子裡透氣。

    當初燦如煙霞、花香滿庭的桃花樹,如今已是碩果累累,蔥綠的枝葉下結滿了鮮嫩的桃子,枝頭被壓得彎起。

    沒多久,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這就生氣了?”

    商慈不肯轉身,背對著他道:“小豆包聽你的話,你為什麼不說說他,讓他學相術……”頗為委屈的嗓音裡含著細細的埋怨。

    巽方從身後環住她的腰,眼眸中閃著溫和笑意,輕聲道:“讓他自己選擇麼……”

    “可他還小,也許並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歡什麼……”商慈反駁。

    巽方沉默片刻,忽然問:“你當初是怎麼選擇的相術?”

    那是很遙遠的記憶了,但商慈仍記得很清晰。當初師父丟給了她三本書,她不識字,碰運氣地挑了最厚最重的一本,從此成了相術中人。

    “我是碰巧選擇了喜歡的……”

    “那時候你多大……”

    商慈不吭聲了,那時她七歲,比小豆包大不了兩歲。

    “所以,你怎知他現在碰巧選擇的就不是真正喜歡的呢,先學著,等過幾年,他懂事了,想要轉學相術,屆時你再教他也不遲……”

    巽方一邊說著,一邊把她的身子扭轉過來,改為正面擁著她的姿勢,商慈回抱著他的腰,臉頰微紅。

    “好了,還餓著呢吧,回去吃飯吧……”巽方眼底盡是寵溺,低聲道,“糖醋魚太甜的話,我下回少放點糖……”

    “不太甜……其實……”商慈愈發臉紅,聲如蚊呐。

    小豆包扒著門框,眨巴著眼,懵懂地看著爹娘相依的畫面,默默抬起小胖爪,擦了擦嘴角的醬汁。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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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1 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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