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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 -【少爺請保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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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請保重》作者:梅貝兒

關家二少爺關軒雅從小就是個藥罐子,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
他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世隔絕般地住在關家大宅里。
趁著常年跟關家做生意的百安堂藥舖老闆過六十大壽,他得以到京城一趟,
因而認識了司徒芍藥這個姑娘,他才知道自己也可以開懷大笑,
活了二十四個年頭,他初次嚐到了心動的滋味。
但他這副病弱的身子,能給她什麼幸福,他只好隱忍著愛意避著她。
然而眼見她遭遇危難,他才知道──比起死亡,他更害怕失去她,
害怕她從此不在身邊,也才明白他願意用盡一切力量,
只求身子安好,因為他想長長久久、跟她共度一生。
就在他有勇氣想給她幸福時,她卻不肯嫁他,
因為她覺得自己有副難聽的聲音,配不上他。
逼得他打算從小白兔變成一頭狼,先將她吞吃入腹,
到時她要想不嫁他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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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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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3 00:07:3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霜降,寒氣肅凜,草木黃落,蟲皆垂頭而不食,入冬眠。

  “二少爺午寐醒了嗎?”寢房外傳來耳熟的中年婦人詢問聲,知道這個主子夜裡容易心悸失眠,所以得靠午寐來養神。

  游移在半睡半醒之間的關軒雅慢慢地掀開眼皮,挪動了下清瘦身軀,還沒開口,就听到伺候自己的小廝壓低音量回答——

  “二少爺還在睡,蘭姨把東西給我就好了……”說著,小廝就要伸手接過對方手上的食案。

  關軒雅掀動兩片淡粉色的嘴唇,揚聲告知對方,自己已經醒著了。“蘭姨找我嗎?”

  在這座大宅內,蘭姨在身分上雖是當年跟隨母親陪嫁過來的婢女,不過自從雙親在他十一歲那年因意外過世,就負起照顧幾個小主子的責任,還幫忙看管關家的生意,所以在情分上,就像是第二個娘,已經超過了主僕的分際。

  聽到他的聲音,年紀不到五十,卻因為操煩過度已經滿頭銀絲的瘦小婦人,跨進了門坎,笑吟吟地說道:“沒有吵到二少爺吧?”

  “沒有,只是方才看書看得累了,才稍微合一下眼罷了。”年方二十四的關軒雅因為長年都待在屋內,臉龐顯得沒有血色,只見他烏木般的頭髮在頭頂梳成簡單的髻,讓整個五官完全展露出來,即便帶了幾分病氣,卻無損他的俊美。“蘭姨找我有事嗎?”他溫和地笑問。

  蘭姨走到桌旁,先將食案擱下。“我剛剛讓廚房燉了盅雞湯,還照著周大夫說的,在裡頭加了幾樣清肺補氣的藥材,這天氣開始變冷,更得要調養身子。”

  “謝謝蘭姨……咳、咳。”話才說著,他便用袖口掩唇,想止住喉間的搔癢,因為這一咳可是會驚動不少人的。

  “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蘭姨緊張地對小廝說。“你快點去請大夫……還有找個人去跟大少爺說一聲……”

  關軒雅就知道會這樣,只能找個理由敷衍。“我沒事……只不過吞嚥時不小心被唾沫給嗆到了,真的沒什麼,蘭姨千萬不要讓大哥知道,免得他又大驚小怪,連生意都丟下不管了。”

  “真的沒事?”蘭姨再確定一次。

  他依舊笑不離唇的,好藉此安撫眼前的中年婦人,因為每當自己的身體稍有不適,兄長便寢食難安,實在不想再讓他操心。

  “真的沒事,我怎麼會欺騙蘭姨呢?現在只要想到大哥和賬房姑娘……對了!該改口叫未來大嫂才對,想到再過半年他們就要成親了,我比誰都還要開心,身體有什麼不適也都消失不見了。”

  原本關軒雅見兄長對這位新來的賬房姑娘有意,正打算想個辦法撮合他們,卻沒料到紅線早就係在兩人的身上,這位賬房姑娘居然就是“揚州趙家”的大小姐,而且關趙兩家還曾經有過口頭上的婚約,老天爺早就安排好讓他們相遇,一切都已經註定好了。

  “二少爺真是貼心……”蘭姨一面盛著雞湯,一面安慰道:“其實只要能讓你的身體健康起來,就是大少爺最大的心願了。”

  聞言,關軒雅緩緩地掀被下榻,彎下身穿好氈靴。“這一點我再明白不過了。”兄長為了關家,還有為他們這幾個弟妹付出太多,而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心裡總是覺得愧疚,如今兄長即將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他的心中只有誠摯的祝福。

  見主子從溫暖的被窩裡起身,小廝已經眼捷手快的將保暖的斗篷披在關軒雅肩上,把他裹得密不透風。

  “唉!緣分就是這麼一回事,該你的怎麼也跑不掉,相信老天爺對二少爺也會有所安排的。”蘭姨臉上堆滿笑意地說。

  關軒雅淡淡一哂。“我這樣的身子,能給人家的閨女什麼幸福呢?”他連自己能活多久都無法確定,成親也只會害苦了對方。

  “我不喜歡聽二少爺說這種喪氣話。”蘭姨難得對這個從小就最乖巧聽話的主子板起臉孔來。“快點趁熱把這盅雞湯給喝了。”

  “好。”關軒雅不想拂逆她的好意,執起白瓷瓢羹兒,舀了口雞湯吹涼,也因為有蘭姨在旁邊盯著,便多喝了幾口才停下來,免得她又叨唸了。“對了,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司徒伯伯的六十大壽,大哥有想好要送什麼禮嗎?”

  蘭姨“啊”的一聲。“二少爺沒說,我都忘了要提醒大少爺這件事,司徒老闆的六十大壽都快到了,得想想要準備什麼禮才好。”

  由司徒家經營的百安堂可是京師順天府最大也最有名氣的藥舖,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不只升斗小民,就連皇親國戚都喜歡上那兒抓藥,什麼貴重禮品沒見過,所以挑選起來得更慎重些。

  “司徒伯伯和咱們可是有三十多年的淵源,就連爹娘在意外中過世,他還是堅持百安堂的藥材一定要跟'杭州關家'買,多虧了這份堅持,才讓咱們在最艱困的時候稍稍穩住腳步,來往的商家才沒有全部棄關家而去,所以這禮更不能馬虎。”關軒雅在心裡盤算著說。

  聞言,蘭姨點頭如搗蒜。“這是當然的了,我得趕緊去跟大少爺說,說不定大少爺會走一趟京師,親自去為他祝壽。”

  這番話讓關軒雅腦中生起一個念頭。

  “蘭姨,大哥在府裡嗎?能不能請他過來一下,就說我有事要跟他商量。”關軒雅心裡有了主意地說。

  “剛剛有見到大少爺,應該還在府裡才對,我這就去找他。”蘭姨忙不迭地起身出去了。

  待門扉輕輕關上,關軒雅一面喝著雞湯,一面想著該如何說服兄長,這才是最困難的地方。

  沒過多久,聽說二弟有事找他,就算有天大的事,關軒海也會先丟在一邊,馬上來到關軒雅居住的院落。

  “蘭姨說你有事要找我?”頭戴唐巾,身穿藍色直裰的關軒海在桌案旁的圓凳上坐下,身形高大魁梧的他望著僅小上自己一歲,卻是體弱多病的二弟,表情和語氣透著關懷和慈愛。“什麼事?”

  關軒雅擱下白瓷瓢羹兒,沉吟一下。“方才我還在跟蘭姨說,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司徒伯伯的六十大壽,咱們總要準備份大禮送去才行。”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蘭姨剛剛已經跟我提了,我還在想要派誰送去比較好。”他搔了搔腦袋。“四弟前兩天才去了揚州,七弟做事又不牢靠,看來只有我走一趟京師,親自去向司徒伯伯祝壽,也能表示咱們的誠意……”

  “大哥,讓我去吧!”不等兄長把話說完,關軒雅便正色地說。

  關軒海臉色一變。“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想大哥也捨不得離開未來大嫂那麼多天,而三弟雖然人在京師,不過如今的他是皇上身邊的親信,又身為都察院的監察御史,總有公事要忙,或許還分不開身來,更不能讓九妹和十妹兩個姑娘家出這一趟遠門,那麼就只剩下我了……”關軒雅聲量很輕,還有氣無力的,但也聽得出口氣十分堅定。

  “我不答應!”關軒海不想听任何理由,沉下粗獷的臉孔喝道:“到京師有一大段的路程,這舟車勞頓可是相當辛苦,你的身子又怎麼頂得住?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你只要好好待在府裡就夠了。”

  聞言,關軒雅嘆了口氣,因為兄長的反對早在他預料之中。“這二十多年來,我幾乎很少出門,連這座杭州城,都還不曾看遍,就因為這個身子,不知道還能再撐上幾年,可也因為這樣,才想趁這會兒精神還算不錯,還有體力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關軒海不想被二弟的神情和話語給動搖。“就因為你的身子不好,需要有人隨時在身邊照料,要是真的上京師去,也會給司徒伯伯增添麻煩和困擾的。”希望這麼說能打消他這荒謬的念頭。

  “我可以住在三弟那兒,不會去打擾司徒伯伯的,大哥,這輩子從來沒求過你任何事,這是唯一一次,就請你答應我吧。”關軒雅近乎懇求地說道。

  “你要大哥怎麼點這個頭?”關軒海咬了咬牙根,著惱地從凳子上跳起來。“萬一你在半路上有個什麼,教我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爹娘?”

  看兄長紅了眼眶,關軒雅眼圈也熱了。“從小我就一直夢想著自己有副健康的身體,能夠搭一回船、或者騎一次馬,去看看外頭的世界,而不是鎮日關在這間狹小的寢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靈魂被困在這樣一具瘦弱的軀體內,不管怎麼掙扎都逃不出去,我已經受夠這種沉重的無力感……”

  “二弟……”關軒海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的感覺,以為這個弟弟性子溫順如水,即使有了病痛,也不曾埋怨,如今才明白他內心有多麼痛苦不堪,喉頭頓時梗住,怪自己從來沒有去設想和體會這種心情。

  關軒雅很快地整理了下瀕臨崩潰的情緒,微哂地凝望著兄長。“大哥,請你原諒我的任性,讓我去冒一次險,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我都不後悔。”

  “我……”關軒海胸口窒了窒,從來不曾拒絕過二弟的任何要求,可是這個要求又讓他無法點頭答應,真的是天人交戰。“讓我考慮一下……”

  說完,關軒海有些狼狽地奪門而出,心想自己這個兄長當得真是失職,以為只要多關心二弟,想辦法調養好他的身體就足夠了,卻不知道二弟的心承受著比身體更大的折磨。

  該答應他嗎?關軒海左右為難地思忖。

  就在整整考慮了兩天兩夜之後,關軒海總算勉為其難地點頭答應了,對他來說,何嘗不也是個痛苦的決定。

  “我會先捎封信到京師,勞煩司徒伯伯多多關照,另外也要知會三弟一聲,要他為你安排吃住,要是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千萬不要太過逞強……”關軒海不放心地再三叮囑。“還有我會多派幾個奴才跟著,當然也要請周大夫一塊去,他是最了解你身體狀況的,這樣我才能放心。”

  “我聽大哥的就是了。”關軒雅清楚兄長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

  “你要是真能這麼聽話就好。”他嘆氣地說。

  “讓大哥為難了。”關軒雅不禁內疚地說。

  如果可以的話,關軒海多希望能把自己的健康分一半給他,不過也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能讓你開心,大哥願意為你做任何的事。”

  “我知道。”兄長的話讓他為之動容。

  關軒海握緊拳頭,再怎麼樣的忐忑不安,還是得放開二弟的手,因為他有權利決定自己的人生要怎麼走下去。

  就這樣,三天后,關軒雅坐上了前往京師的船隻,即便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可是這一刻他的心卻是飛揚雀躍的,因為這是二十四年的生命當中,第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冒險。



  經過將近二十天的航程,船隻沿著運河來到了京師順天府。

  已經到了嗎?

  關軒雅想要開口詢問身旁的小廝,他用意志力硬撐到現在,就是不想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倒下,可是他發現自己快要陷入昏迷狀態了。

  不行……

  他不能暈厥過去……

  “……這位就是咱們二少爺,坐了這麼多天的船,身子快要撐不住了,小的剛剛怎麼叫,二少爺就是睜不開眼睛,正在想該怎麼辦才好,沒想到你們就來了,真是太好了……”看到有幫手出現,小廝這才如釋重負地吸了吸氣,拚命用袖口抹著淚水,而這番對話也將關軒雅漸漸渙散的思緒拉了回來,有些好奇地想要掀開眼皮,看看他是在跟誰說話。

  司徒芍藥望向躺臥在眼前的關家二少爺,聽說他從小身子不好,更不曾出過遠門,想不到這回卻千里迢迢的從杭州前來京師為爹祝壽,這份心意委實令人感動。她不由得仔細打量對方,只見關軒雅一頭檀木般的黑髮披散在枕上,瘦長的俊美臉孔上嵌著兩道濃密的長眉、挺直的鼻樑,和兩片略顯沒有血色,但又弧形好看的嘴唇,更增添了一股柔弱的美感。

  在一旁關切的周大夫見身旁這名頭戴網巾,身穿深色短褐,卻生得眉清目秀的“少年”似乎看二少爺看得都呆住了,忙不迭地清了清喉嚨。“咳、咳,咱們還是先帶二少爺下船再說吧。”

  “呃,我知道了。”司徒芍藥這才回過神來,逸出唇瓣的卻是粗啞的嗓音。“白朮,你來背關家二少爺下船。”

  是誰?

  關軒雅在意識飄忽之間掙扎著,聽到說話的人嗓音像是磨在沙子上一般難聽,卻不像是老人該有的,分不出是男是女、多大年紀,兀自猜測著對方的身分,身子在這時忽然騰空,讓人背了起來。

  隨侍在側的小廝連忙取來斗篷,覆在主子的身上,以免著涼了。

  周大夫忽然想到了什麼事。“不過二少爺說不方便上貴府打擾,打算住到三少爺那兒,我想三少爺應該也有派人來接才對。”

  “可是我爹說關家二少爺難得來京師一趟,當然要住在咱們府裡,而且也準備好住的地方,你們就不用太客氣,回去之後再派個人去通知關家三少爺一聲不就得了。”司徒芍藥繼續用粗啞的聲音說道。“白朮,咱們回去吧!”

  關軒雅從對話中聽出對方的身分,心想自己要是記得沒錯,司徒伯伯膝下有一兒兩女,那麼“他”應該就是司徒伯伯的公子了。

  待關軒雅感覺到自己被人背下了船,走了一小段路,接著安置在一輛有著寬敞篷車的馬車上,裡頭還有軟墊和被褥,多半是特地為自己準備的。

  “可以走了。”司徒芍藥等伺候關軒雅的小廝也上了馬車才說。

  聞言,白朮頷了下首,垂下布簾,不讓外頭的冷風吹進篷車裡頭,接著抽動韁繩,驅車前進,隨著車輪的轉動,馬車上下震動著。

  “嗯……”關軒雅逸出一聲呻吟,吃力地掀開眼簾。

  那粗啞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起。“很不舒服嗎?”

  “還好,不打緊的,你是……司徒伯伯的公子吧?”他微弱地說。“真是太麻煩你們了。”

  司徒芍藥頓了一下,沒有多作解釋,因為她現在是男裝打扮,加上任何人聽到聲音也都會以為自己是名男子,這種誤會已經習慣了。“一點都不麻煩,我爹知道你親自來為他祝壽,可是開心得不得了,所以不用跟咱們客氣。”

  “比起司徒伯伯為關家所做的,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就是因為這樣,關軒雅才不想去增添他們的困擾。“還是請你送我到舍弟那兒。”

  “我都說不用客氣了,要說幾遍你才聽得懂,一個大男人這麼囉哩囉嗦的。”司徒芍藥啞聲地啐道。“出門之前,我爹還千交代萬交代,一定要請你到府裡作客,你可別害我挨罵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關軒雅還是生平頭一遭被人這麼數落,因為在府裡,沒人敢對他說半句重話,奴僕們對待自己更是小心翼翼,都當他是易碎的花瓶,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倒地不起,就連嘴巴最壞的四弟也不曾用挖苦嘲諷的口氣跟自己說話,心想司徒伯伯這個兒子說話還真是率直,可是也因為這樣,讓關軒雅感覺自在許多,不再覺得自己是個說不得、罵不得的病人。

  說著,關軒雅便想坐起身,他已經躺膩、躺煩了。

  “要是真的不舒服就好好躺著,不要勉強……”雖然篷車內光線昏暗,不過司徒芍藥還是能看見身影的晃動。

  關軒雅不期然地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不過並非自己身上長年累積的,而是當“他”靠近時,從“他”身上飄過來,因為家族經營藥舖生意的關係吧,反倒有種親切感,整個人也放鬆下來了。

  “我這會兒已經好多了,坐著沒關係。”關軒雅喘了口氣,才又開口問道:“周大夫和其它人呢?”

  “他們坐在另一輛馬車上,就跟在後頭。”司徒芍藥朝在外頭駕駛馬車的年輕人嚷道。“白朮,速度慢一點!”

  說完,馬車果然漸漸慢下來了。

  “咳、咳。”關軒雅忍不住咳了幾聲,一隻柔軟的小手立即伸了過來,探測自己額頭上的溫度,讓他腦中不禁閃過一絲困惑,因為這種觸感不像是男子所有。“不要緊的,請不用擔心……咳,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通常頑固的病人都是這麼說,我可是見多了,等到知曉病情嚴重時,再來哭得呼天搶地也已經太遲了。”司徒芍藥哼道。

  關軒雅輕笑一聲。“這倒也是。”

  “我是在罵你。”還笑!

  “我知道。”他唇畔的笑意又深了些,因為關軒雅分得出是惡意還是好意,只有感激,豈會不高興。

  司徒芍藥橫他一眼。“你這人是真的沒脾氣,還是太會忍氣吞聲?”

  “應該都有吧。”關軒雅淡淡一哂。“只因為不想帶給別人麻煩,造成身邊的人的困擾,所以……才會拚命壓抑自己的情緒。”他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對個初次見面的人說出心裡話,這是連對親手足都不曾說過的。

  司徒芍藥索性過一下當大夫的癮。“把你的左手給我。”

  聞言,關軒雅納悶地把左手伸了過去。

  “讓我看看……嗯……”司徒芍藥有模有樣的掐著他的脈搏。“依我的判斷,你生的不是什麼大病,而是氣鬱、多思慮,這種人易招心脾肝虛症,要先讓氣血調暢,所以藥方得以清肝瀉火為主。”

  關軒雅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你還是個大夫?”據自己所了解,司徒家的祖先原本只是走街串巷行醫賣藥的郎中,之後開了間小小的藥舖,因為開的藥方有效,讓無數病人吃了藥到病除,百安堂的名聲才因此傳開,如果“他”懂得醫術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呵、呵。”司徒芍藥逸出粗啞的笑聲,將手指縮了回去。“可惜不是,只不過鎮日待在藥舖裡配藥,再看咱們百安堂的坐堂先生為病人把脈看病,解說病情,聽多了自然也會說上幾句。”自己雖然也想過要當大夫,偏偏就是少了慧根,光是望聞問切這門學問怎麼也學不會。

  “原來如此。”關軒雅笑不離唇地說。

  司徒芍藥不忘學坐堂先生的口吻,對病人說起教來。“如果心情太過壓抑,反倒容易鬱積成疾,切記要放寬心,心寬了,病自然也就會好了。”

  “是,謝謝大夫。”關軒雅笑得太用力,馬上摀住唇,一陣劇咳。

  “二少爺……”小廝連忙撫著主子的背。

  “不打緊。”他又咳了幾下,總算順過氣來。

  聽他似乎咳得很難受,讓司徒芍藥不禁有些歉意,不該跟關軒雅說這麼多話才對。“就快要到了,再忍一忍。”

  果然不消多久時間,馬車便已經停在司徒府外頭,司徒芍藥率先掀起布簾,一躍而下。

  “白朮,你過去幫關家二少爺,我進去跟娘說一聲。”說完就先上前敲門,門房來開了門之後,人便進去了。

  這時,關軒雅也在小廝的攙扶下,從馬車上下來了。

  “二少爺,還是讓我來背你吧。”白朮走過來說。

  關軒雅望著眼前體格粗壯、一張方正的臉孔,約莫二十的年輕人,原來他就是方才背自己下船的人。“無妨,我可以自己走。”只要他還能動,寧可靠自己,話才說著,目光自然而然地搜尋周圍的臉孔,像是在找人似的。

  “二少爺,咱們快點進去吧。”小廝只想讓主子能夠好好歇著。

  “嗯。”關軒雅伸手將斗篷攏好,然後很慢很慢地往前走。



  在白朮的帶路下,關軒雅住進了一處僻靜的院落,雖然不是司徒府內最好的,卻因為有個小廚房,也方便周大夫煎藥,以及煮食,所以才會安排讓關家主僕住進這裡。

  “司徒伯伯真是設想周到。”聽完白朮對環境做了簡單的介紹,正在讓周大夫把脈的關軒雅感激地說。

  周大夫先觀察了關軒雅的氣色,把過脈之後說:“我這就去幫二少爺煎藥,你先躺下來歇會兒。”司徒家開的是藥舖,臨時需要什麼藥材,也不怕沒有。

  “我得先去跟司徒伯伯和伯母兩位老人家請個安。”關軒雅懂得禮數,既然來人家府裡作客,總得先跟主人打聲招呼才不會失禮。

  “老爺要到晚上才會從百安堂回來,他有交代要二少爺先歇著,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不要客氣。”白朮照著老爺的話說。

  “那麼司徒伯伯的公子呢?”他忘了問對方該如何稱呼。

  白朮愣了一下。“公子?”

  “就是方才跟我坐在同一輛馬車上的那位。”對關軒雅來說,除了親人和府裡的奴僕之外,他不曾有過朋友,難得跟“他”相談甚歡,說不定兩人可以結為好友,這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渴望,渴望有一個志趣相投的知己,能夠一塊品茶,一塊談天說地。

  “呃……她……應該馬上就來了。”白朮欲言又止地說。

  關軒雅不疑有他,頷了下首。“那我就先睡一下。”清楚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無法再硬撐。

  聞言,小廝扶著主子坐在床榻上,然後蹲下來幫他脫去氈靴,關軒雅才躺在床榻上,可比睡在船上舒適多了,幾乎一沾枕便睡著了。

  “噓。”小廝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大夫點了點頭,示意大家有話出去再說。

  沒有聽到房門被人順手帶上的聲音,關軒雅很快地跌進一個很深很黑的夢境當中,夢境中的他伸手想要抓住東西,讓自己不要再往下墜落,可是下墜的力道太強,又什麼也抓不到,這樣的恐懼是自己最熟悉的。

  我不想死……

  誰來救救我……

  關軒雅想要叫,卻發不出聲音來,因為他不能叫,如果叫出聲來會讓兄長更加憂心操煩,所以只能把所有的驚懼害怕都咽進肚子裡去。

  冷不防地,他抓到了什麼,也不再往下掉。

  他得救了……

  “唔……”關軒雅成功的掙脫了夢境,緩緩地掀開眼皮,這才知道自己真的伸手想要抓住東西,而此刻正緊緊地握住某人的手不放。

  待關軒雅定睛一看,映入眼簾的是個身形纖細修長的“少年”,有著一張秀雅的瓜子臉,嵌著兩道彎彎的柳眉、一雙黑白分明的炯亮瞳眸,眉宇之間帶著些許屬於男孩般的英氣爽朗,此刻正用著坦率直接,又閃動著關心的眸採,瞬也不瞬地凝望著自己……

  “是不是作惡夢了?”司徒芍藥輕啟紅唇,用著粗嗄的嗓音問。

  這個聲音?

  “你……”關軒雅聽到這個極為特殊的嗓音,馬上猜到“他”是誰,只不過眼前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而司徒伯伯的公子年紀應該比自己大才對,不禁有些疑惑,而“少年”雖頭戴網巾,身穿短褐衣褲,一身男裝,但從五官看來,卻又像極了姑娘家。

  “你是司徒伯伯的……女……”關軒雅不太確定的喃道。

  “沒錯,我是他的女兒。”司徒芍藥知道他想說什麼,很乾脆地道出真相,反正早晚都會知道的。

  “呃……”關軒雅面頰一熱,本能地鬆開手掌。“失、失禮了。”

  “不用太在意,你又不是故意的。”司徒芍藥見他露出靦?的神情,害她也跟著不自在起來,連忙換個話題。“剛剛看你好像在作惡夢,所以才想叫醒你,是作了什麼可怕的夢?”

  關軒雅挪動身子,好坐起身來說話。

  “我已經忘了,或許是因為頭一回出遠門,心裡有些不安所造成的。”他三言兩語的帶過。

  “是這樣嗎?”司徒芍藥沒有追問下去,走到桌案旁倒了杯熱開水過來。“聽白朮說你找我?”

  “謝謝。”關軒雅接過茶杯,聽她這麼問,心想如果事先就知道“他”其實是“她”,絕對會保持距離,就連像這樣單獨面對面說話都是不合宜的。“沒事,只是想跟你道聲謝罷了。”畢竟男女有別,是無法做朋友的,更何況他也不想和對方過於接近,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司徒芍藥瞪著斜倚在床頭的年輕男子半晌,然後兩手環胸,跟他把話說白了。“咱們剛剛在馬車上的時候,你說起話來還比較老實,這會儿知道我是個女的,就變得有所保留,一點都不坦白。”

  “不是這樣的……”他試圖辯解,卻也明白對方說得沒錯,因為自己不習慣跟人吐露心事,即便是親手足也一樣,而在馬車上,因為光線昏暗,加上以為“他”是男的,一時沒有防備,才會道出心裡話。

  “因為你顧慮到我是個姑娘家,像這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要是傳揚出去,擔心會有人說閒話對不對?”司徒芍藥自然猜得到他的用意。“是你想太多了,我爹交代我要好好招呼你,他都不擔心,你有什麼好顧慮的。”

  “話不是這麼說……”關軒雅還是認為不妥。

  “更何況根本沒人當我是個姑娘家,連我爹都快以為自己有兩個兒子,所以也不會有什麼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司徒芍藥故作輕鬆地說,雖然嘴裡說不在意,但是偶爾還是會有些失落感。

  “就算你穿上了男裝,也不可能當你是男子。”關軒雅不解地說。

  司徒芍藥大方地在床沿坐下。“還不是因為我的聲音……小時候每個見到我的長輩都會露出同情和惋惜的眼神,然後摸摸我的頭說,明明生得這般可愛,為什麼聲音如此粗嗄難聽,將來長大怎麼找個好婆家,聽得我的耳朵都快要長繭了,乾脆換上男人的衣裳,之後不認識的人都當我是個男的,也就不再用那種可憐的眼光看我,久而久之便不想換回來了。”這世間對女子總是過於嚴苛,對男子反倒諸多的縱容,真的很不公平。

  “你的聲音……應該不是天生的才對。”關軒雅不禁心有戚戚焉,因為他何嘗不是同樣討厭別人用憐憫的眼神來看待自己。

  “當然不是,這是在我七歲那一年,因為聽我爹說了神農氏嘗百草的故事之後,決定要效法他的精神,就跑到百安堂,每一種藥材都偷偷拿出來嚐嚐看,結果……差點把自己給毒死。”

  說到這裡,司徒芍藥忍不住大笑,似乎把這件事當作笑話來看,並沒有在心中留下任何陰影。

  “還好最後被救活了,卻也在催吐當中傷了喉嚨,聲音就變成這樣了,不過我倒是一點都不後悔幹出這種蠢事,因為讓我更想要學會如何分辨藥材,現在連我爹都誇我比咱們藥舖裡的伙計還要厲害,上千種的藥材,我都能分得出來,也叫對名字。”

  關軒雅因她的樂觀態度而笑彎了眼,即便氣色不好,但天生俊美的五官也因這抹笑意而更加迷人。

  “咳。”司徒芍藥險些又被他的“美色”給迷住了,心想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不該生得這般好看才對。“總而言之,你就跟其它人一樣,直接叫我芍藥,當我是個男的就好了。”她豪氣地說。

  “芍藥?”原來這是她的閨名。

  司徒芍藥用力頷首。“你難得出一趟遠門,有空的話我會帶你到處走一走,咱們京師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所以不必太過拘謹。”

  “可是……”關軒雅為難地說。

  “你就不要學那些讀書人,滿腦子迂腐淺陋的想法,咱們就趁這機會交個朋友,下回換我上杭州玩,你可得要好好招待我。”司徒芍藥有些半強迫,不容許對方說個不字。

  喀!喀!

  關軒雅才要開口說話,房門就被人輕敲了兩聲,接著小廝便端著剛煎好的湯藥進來。

  “那我先出去了,晚一點我爹會來看你。”說完,司徒芍藥便旋身往外走。

  關軒雅看著房門片刻,才慢慢地收回視線。

  明明知道司徒芍藥是個姑娘,要如何當她是男子?關軒雅在心中嘆了口氣,加上他也不想和任何一個女子扯上關係,除了擔心壞了人家閨女的名節,也因為自己連想要負責,只怕都沒有資格。

  不過最重要的是他無法否認欣賞司徒芍藥的性子,即便才剛認識,但是她不會用看待病人的方式來對待他,關軒雅一直以來最希望別人這樣對待自己,而且她有話直說,生性又開朗,和她相處起來十分愉快,忍不住要想,如果司徒芍藥是個男子,兩人一定可以結為莫逆之交,但……偏偏她是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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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3 00:07:5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當晚戌時——

  “關家二少爺都安頓好了?”雖然即將過六十大壽,司徒仁卻是保養有方,只有兩鬢多了幾綹白髮,身子更是硬朗得很,外表看起來就像是只有四十來歲,不見一絲老態。

  府裡的奴才點了下頭。“老爺,都安頓好了。”

  才剛進家門的司徒仁頷了下首。“我這就去看看他。”

  “老爺,讓關家二少爺住在咱們府裡真的好嗎?”年約五旬的司徒夫人樣貌端莊美麗,平日行善不落人後,此時卻對關家的做法頗有微詞。“關家的人想親自來幫老爺祝壽是好事,不過為什麼要讓二少爺來,萬一……”

  “不准胡說!”司徒仁低斥。

  “我也不希望有那種事發生……”司徒夫人嘆了口氣。“咱們也知道'杭州關家'這位二少爺打小身子差,平日都不出門,再過幾天老爺就要過六十大壽了,我是擔心會有晦氣……”只要是人都會有私心的,不能全怪她會這麼想。

  “什麼晦氣?你這是婦人之見!”司徒仁又是一陣斥責。“就是因為知道軒雅那孩子從小身體就不好,卻願意大老遠的來為我祝壽,這份心意比什麼都還要重要,我歡迎都來不及,才非要把他留在咱們府裡作客,你可別在他面前亂說話。”

  司徒夫人被夫婿這麼訓誡,也不敢再多說下去。

  “爹!”司徒芍藥聽說父親回府了,於是過來找他。

  見到最小的女兒進門,司徒仁讚許地說:“關家二少爺這件事你辦得很好,爹就知道交給你沒錯。”

  “那是當然了。”得到父親的誇獎,就是給司徒芍藥最大的鼓勵。“我也派了個人去關家三少爺那兒,讓他知道二少爺住在咱們家的事,免得他接不到人,以為出事了。”

  “很好!很好!”司徒仁拍著小女兒的肩,笑得合不攏嘴。

  “老爺還真把芍藥當成兒子看待了,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家,讓她穿上男人的衣裳,整天待在藥舖裡拋頭露面也就算了,這會兒還要她負責招呼關家二少爺,要是傳了出去,將來怎麼嫁人?”雖然青黛和芍藥這對姊妹是側室所生,並不是她的親生骨肉,不過司徒夫人憐她們一出生就沒了親娘,於是打從襁褓開始就一點一滴的帶大,早就視如己出,自然關心她們的終生大事。

  司徒芍藥親熱地倚著雖非生母,卻視同親娘的司徒夫人。“娘,我不嫁人的,要一輩子留在爹娘身邊,以後幫大哥打理百安堂。”

  “芍藥不嫁人也好,將來百安堂就交給她和元參,繼續把咱們司徒家濟世救人的家業傳承下去。”司徒仁撫著下巴的鬍子笑說。

  司徒夫人輕輕打了下女兒的手背。“姑娘家怎麼能不嫁人呢?說什麼娘都要幫你挑個好婆家。”

  “那幫姊姊找就好了。”司徒芍藥早就決定要當個老姑娘,不想勉強地嫁了人之後,將來又被夫家嫌棄自己有這樣難聽的聲音,見不得人,那豈不是更難堪?她不想讓自己過得那麼淒慘。

  “兩個都得嫁!”這點司徒夫人絕不退讓。

  司徒仁擺了擺手。“好了!我先去看看軒雅那孩子,你們母女慢慢聊吧。”說完便走了。

  “娘不跟爹一塊去嗎?”司徒芍藥被母親拉著坐下來。

  “你爹一個人去就好了。”她對關家多少還是有那麼一些怨懟。“那位二少爺是不是病得很嚴重?”要是在這兒有個什麼,要怎麼跟關家交代。

  司徒芍藥搖了搖螓首。“倒也不是,除了外表看起來蒼白虛弱,人也瘦了些,走路需要有人攙扶之外,其實也還好。”

  “那麼招呼的事就讓白朮去就好了,你一個姑娘家在男人住的地方進進出出,總是不太方便。”司徒夫人不忘囑咐一聲,就怕女兒的名節受損。

  “娘……”司徒芍藥並非想要違背母親的意思,而是對於這位關家二少爺,就是情不自禁地想多關心他,不是因為同情,或是可憐,就像看待那些來百安堂看病抓藥的病人一樣,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不由得想起關軒雅在惡夢中的囈語,也許他本人不記得自己喊了什麼,可是司徒芍藥卻聽得一清二楚,甚至相當了解那樣的恐懼,因此內心最柔軟、最女性的部分被觸動了,不禁心軟了,也……心動了。

  司徒芍藥憶起父親曾經說過的話,關家二少爺經歷過兩次生死交關的時刻,花了多少心力才熬過來,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同樣面對過死亡,更能夠感同身受,對他也就多了份憐惜,無法視而不見。

  “答應娘!”見女兒不回答,司徒夫人板起臉孔。

  “我知道了。”司徒芍藥不得不先點頭。



  翌日——

  “二少爺醒了?”趴在桌案上打盹的小廝聽到床榻上有動靜,連忙起來察看。

  關軒雅嗯了一聲。“什麼時辰了?”

  “都巳時了,二少爺難得睡得這麼晚,而且夜裡也不曾驚醒過,這還是小的頭一回看到。”小廝見主子能夠得到一夜好眠,高興得眼圈都濕了。

  “這有什麼好哭的?”關軒雅溫和地笑了笑。“先來幫我梳洗一下,總不能整天都是這副病懨懨的樣子,這是住在別人府裡,不是在自個兒家中,凡事都不能太過隨便了。”

  最重要的是司徒家要辦的是壽宴,府裡卻住了個病人,總是觸霉頭,這個道理關軒雅自然懂得,只不過昨晚見到司徒伯伯,才開口說要離開,他老人家還很生氣,說是不是嫌他招待不周,讓關軒雅想走也走不了。

  小廝依著主子的吩咐,趕忙去端了洗臉水進來。

  “昨天沒見到司徒伯母,得去跟她請個安……”關軒雅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口中低喃著,小廝也已經熟練地幫主子梳好髮髻,戴上唐巾,最後穿上寬袖右衽的深衣,紫色的布料上還繡有吉祥圖案,總算讓他看來精神許多,原本俊美的面相,也在衣裝的襯托下,散發出溫文儒雅的氣質。

  才這麼想,周大夫便來了,還有……仍然是男裝打扮的司徒芍藥。

  “你今天的氣色可比昨天好看多了。”司徒芍藥只是來打個招呼,盡盡主人的義務,不打算待太久,這樣也不算違抗母親的話。

  關軒雅客氣又疏遠地笑了笑,心想還是避避嫌,這樣對雙方都好。“這都是托二小姐的福。”他也是昨天從司徒家的奴才口中得知的,原來司徒芍藥是司徒伯伯的兩個女兒中最小的那一個。

  “你叫我二小姐,那我是不是也要稱呼你為二少爺,這樣才叫公平?”司徒芍藥橫睨著他問。

  “這是該有的禮數。”關軒雅輕道。

  司徒芍藥撇了下嘴角,沒有說話,因為周大夫已經在幫他把脈,於是靜待診斷後的結果。

  “二少爺今天覺得如何?”周大夫一面把脈一面問道。

  關軒雅微微一哂。“比起昨日,精神已經好上許多,還勞煩周大夫這一趟陪我到京師來,有你在也安心多了。”

  “哪兒的話,大少爺可是有付我豐厚的出診費用,所以二少爺不要放在心上。”說到這兒,周大夫便專注在病人的脈像上。

  “如果周大夫不反對,我今天想到外頭走一走。”關軒雅望著窗外,雖然已經立冬,不過除了冷了點,還沒開始下雪,他可不希望來到了京師,卻還是整天關在寢房裡頭。

  周大夫過了半晌才收回手指。“二少爺不用心急,再休息個兩天,狀況都穩定之後自然就能出門了。”雖然贊成他出去透氣散心,但也不必急在一時,免得弄巧成拙了。

  聞言,關軒雅多少有些失望。“我明白了。”

  這位關家二少爺可是他遇過最合作的病人,周大夫點了下頭。“那我去煎藥,二少爺用完午膳之後再喝。”

  “……好。”關軒雅真想任性一次,說他不想喝。

  待周大夫步出房門,另一名隨行的奴才正好端了幾道清淡的飯菜進來,一一擺上了桌,然後出去了。

  關軒雅這才抬起俊首,注意到司徒芍藥似乎還不打算離開,輕聲地問:“二小姐還有事嗎?”

  司徒芍藥自然也聽見關軒雅和周大夫剛剛的對話,自顧自地拉了張凳子坐下來。“其實你很想出門,為什麼不老實的說出來?就只會一味地忍耐,把話悶在心裡,日子久了不生病才怪。”

  “謝謝二小姐的關心,周大夫說得也沒錯,還是等過兩天……”關軒雅把笑意固定在唇畔,不想這麼容易被看穿了。

  “不需要否認,這不就是你甘冒風險,一路從杭州來到京師的目的,就是想要在死之前看看外頭的世界。”她能夠體會這樣的心情。

  被司徒芍藥一語道中了心事,而且還道出了從來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說的“死”字,關軒雅的臉色倏地刷白了。

  “你……說什麼死不死,我家二少爺會活很久……會長命百歲的……”小廝氣急敗壞地嚷著,巴不得將她轟出去。

  “我說對了是不是?”司徒芍藥沒有理會小廝的叫囂抗議,直勾勾地望著面白如紙的關軒雅。“當我誤食了有毒的藥材,那幾天一直都是昏迷不醒,可是卻能聽到爹娘以及姊姊的哭聲,還有大哥就站在床榻旁猛嘆著氣。雖然當時年紀還小,卻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就這麼死了,我真的好害怕,一直大叫救命,希望有人來救我,卻沒有一個人聽見……心裡只想著我還沒有孝順爹娘,還沒有跟家人道別,還有好多好多事想要去做,至少要等把那些事都做完再死也不遲。”

  她是第一個了解自己在想什麼的人,關軒雅胸口倏地繃緊,長久以來,他總是習慣去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想讓人知曉他心中的恐懼和無助,但是司徒芍藥這番話卻擊潰了這層偽裝。

  “那麼你都做到了嗎?”關軒雅喉頭緊縮地問。

  “我很盡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雖然不是完全都辦到了,但是至少要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不會覺得後悔。”司徒芍藥說到這兒,噗哧一笑。“這些話我可沒告訴過任何人,就連家人都不曾,因為他們都很忌諱我說那個字,說不定還會狠狠地罵我一頓。”

  關軒雅看著眼前男裝打扮的姑娘,秀雅明朗的小臉上充滿生氣勃勃,即便麵對死亡這個話題,也能毫不逃避,侃侃而談,心頭有著從未有過的悸動,跟司徒芍藥相比,自己顯得太過軟弱了。

  “我想出門。”他道出心中最渴切的話。

  “沒問題,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司徒芍藥漾開笑靨,拍了拍胸脯。“你先把肚子填飽,我去準備一下,很快就回來。”說完,她便衝出房門了。

  小廝一臉憂心忡忡地說:“二少爺真的要出門?可是周大夫說……”

  “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關軒雅叮嚀一句,此刻已經有了胃口,端起碗筷,兩、三口就把半碗白飯吃完,還多要了半碗,這樣的食量可是少有的。

  過了好半天,司徒芍藥才又折了回來。

  “周大夫還在煎藥,暫時不會過來……”司徒芍藥連忙要小廝把保暖的斗篷取過來,將關軒雅整個人團團裹住,又要他將唐巾換成浩然巾,可以用它來擋風。“馬車已經在大門口等了。”

  “二小姐……”關軒雅感激地啟唇。

  司徒芍藥也跟著他喚道:“二少爺還有什麼事?”故意加重前面三個字。

  “沒有了。”他笑著搖頭。

  她橫睨了一眼,然後在房門口往外探頭探腦。“外頭沒人,快點走吧。”

  在小廝的攙扶之下,關軒雅展開他來到京師的第一次冒險。

  待三人踏出大門,就見白朮已經在馬車旁邊等了。

  白朮不太放心地問:“芍藥,這樣真的好嗎?”像這樣帶著病人到處亂跑,要是出事誰扛得起責任。

  “有事我自會擔待,不會連累二小姐的。”關軒雅心想周大夫那兒,等回來之後再來跟他解釋。

  “凡事擔心這又擔心那的,什麼事也不用做了。”司徒芍藥瞪了白朮一眼,白朮是兩歲時被人遺棄在百安堂店門外,而讓爹帶回家來養,並親自為他取名,兩人不只是主僕,也是青梅竹馬的玩伴,所以私底下都直呼她的閨名。

  “只要是你想做的事,誰也攔不了。”白朮嘆了口氣說。

  司徒芍藥笑得一點都不愧疚。“要是娘問起我來,你就跟她說我去藥舖了。”母親不希望她跟關軒雅太過接近,還是先瞞著再說。

  說完,她便坐上駕駛座,確定關軒雅主僕都進了篷車內,於是甩動韁繩,讓前頭的馬匹緩緩前進。

  “你想先去哪裡?”司徒芍藥朗聲地問著坐在後頭的年輕男子。

  關軒雅揭開布簾的一角,說道:“都好。”因為對他而言,京師的一景一物都是新鮮的,只要能出門,哪裡都是有趣的。

  “那你要不要瞧瞧皇帝住的地方長什麼樣兒?”說著,她已經讓跑在前頭的駿馬轉個方向了。“雖然沒辦法到裡頭參觀,不過咱們可以在外頭繞上一圈,瞧瞧到底有多大,然後再帶你去一家店鋪,他們賣的京糕是最好吃的,保證你吃了之後胃口大開。”

  “那就有勞二小姐了。”關軒雅心情也跟著興奮激昂了。

  “駕!”司徒芍藥已經懶得再去糾正他的稱呼,用力甩動韁繩。



  半個時辰還沒到,周大夫已經煎好藥,卻找不到該待在寢房裡的人。

  “二少爺呢?”周大夫急急地詢問其他幾個隨同而來的奴才。

  “怪了!方才二少爺還在房裡……”

  “阿良也不在?會不會去見司徒夫人了?”

  “先找找看再說。”周大夫把藥碗擱下來說。

  奴才們趕緊在附近尋找關軒雅的?影,不過整個院落都翻遍了,還是沒有找到,最後自然也驚動了司徒夫人。

  “他並沒有來我這兒。”司徒夫人滿臉詫異地看著周大夫,心想要是關軒雅在府裡出了事,那可就真的對不起關家了。“好端端地,人怎麼會不見了?我再多派幾個人去找找看好了……”

  就在這時,白朮發現人群的騷動,驚疑不定地過來。

  “白朮,你來得正好,關家二少爺不在房裡,你快帶幾個人到府裡其他地方找一找。”司徒夫人馬上將他叫到身前來。

  白朮神情有異。“呃……關家二少爺……他……不在府裡……”

  “不在府裡?”司徒夫人端詳著可以說是自己看大的孩子,有沒有說謊,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他上哪兒去了?”

  “他……說要出去走一走……”白朮吶吶地說。

  司徒夫人盯著他片刻,開始警覺到有些地方不對勁了。“是誰帶他出去的?該不會……是芍藥吧?你給我老實說!”

  “芍……二小姐也是一番好意,請夫人不要怪她。”白朮就知道紙包不住火,這下真的糟了。

  “真的是那丫頭?”司徒夫人一臉氣惱。“居然把答應我的事都忘得一干二淨了,等她回來,非好好的教訓一頓不可。”明明要女兒別跟那位關家二少爺太親近,居然不聽她的話,不禁有了不好的預感。

  白朮很想為司徒芍藥說情,不過見司徒夫人正在氣頭上,也只能把話吞回去,希望他們快點回來。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馬車折回來了。

  “你還好吧?要不要緊?”司徒芍藥掀開布簾的一角,問著斜倚著身子,緊閉眼皮的關軒雅。

  小廝用手心探過主子的額頭。“二少爺好像在發燒?”

  “我、我沒事。”關軒雅連說話都很吃力,氣自己這麼沒用,才出去這麼一會兒,身子就支撐不住。

  “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說著,司徒芍藥已經著急得跳下馬車,然後進去找白朮來幫忙了。

  沒過多久,白朮邁著大步跟著她往大門口走,嘴裡不斷叨唸著。“夫人已經知道你偷偷帶關家二少爺出門的事了,還說要教訓你一頓,你還是趕緊去賠個不是,免得挨板子……”

  “娘那兒的事待會兒再說,你快點背他進去吧。”司徒芍藥眼下只關心關軒雅的狀況。

  白朮拿她沒轍地搖了搖頭,不過還是先把軒雅背回寢房內了。

  見到他們回來了,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周大夫很生氣地開口責備道:“二小姐不該連說都不說一聲,就私自地把二少爺帶到外頭去,你要知道一點小小的風寒,都有可能會讓他大病一場……”

  “不要罵她!”好不容易躺在床榻上的關軒雅又掙扎地坐起身來。“是我拜託她這麼做的……誰都不許怪她……”

  司徒芍藥聽他這麼袒護自己,有些窩心,也有些生氣。“你是傻子嗎?誰讓你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的?明明是我說服你,當然是我的錯了。”

  “不是……是我……”關軒雅不想害她遭到他人的責備。

  “好了,先不要說這些,讓周大夫幫你看看。”司徒芍藥有些粗魯地將他按回床榻上。“你只要給我躺著休息就夠了。”

  關軒雅在她的強勢主導之下,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只能乖乖地躺著讓周大夫為自己把脈。

  “你還是快去見夫人,要不然她真的要處罰你了。”白朮將司徒芍藥拉到一旁催道。

  “好吧。”她又看了床榻上的關軒雅一眼,見他臉上泛著不尋常的紅暈,不禁有些後悔做事太過莽撞,沒有多深思熟慮些。

  待司徒芍藥做好了挨罵受罰的心理準備,這才來到雙親居住的院落。

  “娘。”走進小廳,見到坐在屋裡的母親板著臉孔,馬上低頭認錯了。“是我不聽話,惹娘生氣,您打我板子吧。”

  司徒夫人拍了下桌子。“你是怎麼答應娘的?娘不讓你跟關家二少爺太接近,也是為了你好,你到底是個姑娘家,名節重於一切……”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沒辦法不管他,當作沒看見。”司徒芍藥說出連自己也想不通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聞言,司徒夫人呆了呆,心想難不成她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這丫頭真的情竇初開,對那位關家二少爺動了心?不成!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絕對不可以,自己非制止到底不可。

  “娘不要生氣,下次我一定會先跟您說的……”司徒芍藥擺出懺悔的姿態,只求母親快快息怒。

  “還有下次?”司徒夫人難得厲聲地責罵。“娘不准你再靠近那位關家二少爺,聽到了沒有?”

  “娘何必在意別人的想法,我只是想要和他交個朋友,有誰會說閒話?”司徒芍藥不假思索地表達自己的看法。

  “娘說不准就不准!”司徒夫人堅持地喝道。

  “娘!”她索性就跪在母親面前,希望得到允許。

  見狀,司徒夫人氣呼呼地從從圓凳上站起來,了解這個女兒脾氣有多倔,從來不為任何人下跪,這會兒為了關家二少爺不惜這麼做,讓她更是憂心忡忡,一定要阻攔到底。

  “你這丫頭怎麼變得這麼不聽話了?娘這麼做都是在為你著想……好!既然你這麼愛跪,那就這麼跪著,不要起來。”見女兒就是不明白她這個當娘的苦心,讓司徒夫人更加氣苦。

  “娘……”司徒芍藥望著母親步出小廳,真的不想傷她的心,可是又無法照著母親的意思去做,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於是,她只能繼續跪在小廳內,想要等母親心軟,開口叫自己起來,說不定還會收回成命,不會再反對她去找關家二少爺了。



  酉時——

  外頭天色都暗了,關軒雅才昏昏沉沉地醒來。

  “二少爺醒來了正好,藥還熱著,快喝下去吧……”周大夫把藥碗交給小廝,由他來伺候。

  “我睡了多久?”關軒雅讓小廝扶坐起來,喉頭有些幹。

  “二少爺大概睡了一個多時辰了……”小廝小心翼翼地將白瓷瓢羹兒湊到主子的唇畔,慢慢地餵他喝完。

  入口的苦澀藥汁讓關軒雅的腦袋稍稍清醒一些。“她……周大夫別怪司徒家的二小姐,是我要出去走走,才會請她幫忙的。”

  周大夫嘆了口氣。“我不是不了解二少爺的心情,可是也不要急於一時,咱們既然到了京師,有的是機會,慢慢來。”

  “是,我明白。”關軒雅勉強地笑了笑,他不是急,而是希望能有一次可以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個時候,房門響起一聲輕敲,接著白朮便進房來了。

  “二少爺沒事吧?”白朮心想要是病情嚴重,得去百安堂通知老爺。

  關軒雅輕扯了一下沒什麼血色的唇瓣。“勞你擔心了,喝了藥之後應該會好些……對了!二小姐呢?她沒挨司徒伯母的罵吧?”

  “她……”白朮不知該不該說。

  “怎麼?司徒伯母很生氣嗎?她是不是怪二小姐自作主張,私自帶我出門?”關軒雅也很後悔沒有思慮得更周全,這才會害了司徒芍藥。

  白朮反過來安慰他。“夫人向來疼愛二小姐,不會那麼狠心讓她跪太久的,等老爺回來就會叫她起來。”

  聽到司徒芍藥正在罰跪,教他怎麼還躺得住,這麼一想,關軒雅便不由分說地掀開被褥,作勢要下榻。

  “二少爺要做什麼?”小廝見主子要起來,趕忙伸手扶住他。

  周大夫也開口制止。“二少爺的燒還沒退,要多休息才行。”

  “我必須去跟司徒伯母解釋……”禍是他闖的,他才是元兇,怎麼能讓司徒芍藥代為頂罪,關軒雅於是咬緊牙關,氣喘吁籲地站起身來。“幫我拿袍子來……”要罰也要兩個人一起罰。

  “是。”小廝匆匆地轉身,把袍子拿來,幫主子穿上。

  關軒雅確定自己都穿戴整齊,靠著小廝的攙扶,步履艱難地往房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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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3 00:08:14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而另一頭,司徒夫人終究還是心疼女兒,捨不得讓女兒跪太久,在寢房裡坐了好一陣子,這才又回到小廳來。

  “現在肯聽娘的話了吧?”司徒夫人俯視著跪在冰冷地面的女兒,心想她應該想通了才對。

  “娘……”司徒芍藥跪到膝蓋麻了,都快沒有知覺,卻還是不肯起來。“關家二少爺是個正人君子,您連見都沒見過,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娘也不是討厭他,只是……”司徒夫人不知該如何跟女兒解釋,就因為關軒雅是個藥罐子,加上那副虛弱的身子,誰也沒把握他能捱幾年,要不然她也不反對跟關家結為兒女親家。

  司徒芍藥頻頻地為關軒雅說著好話。“其實他也跟娘一樣顧慮到我是個姑娘家,怕人家會閒話,所以連跟我多說句話,都有所顧忌,他真的是個好人,是個君子,不能因為他是個男子,我是個姑娘,就連朋友都做不成。”

  “如果只是單純做個朋友,也不是不好,娘就怕……”

  聽母親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司徒芍藥一頭霧水地問:“就怕什麼?”

  司徒夫人看著女兒對於男女情愛還沒完全開竅,至少還來得及阻止,別等到她愈陷愈深,那時就太遲了。“總而言之,就是不准你再去找他。”

  “就算我現在答應娘了,難保還是會忍不住跑去找他,所以……”她滿是歉意地說。“娘,對不起。”

  “你這丫頭……”司徒夫人為之氣結。

  就在這當口,白朮已經帶著關軒雅主僕朝這個院落而來,當他們跨進小廳,就見司徒夫人舉起右手,恨不得一巴掌把女兒給打醒,不過終究還是捨不得打下去,只是做做樣子。

  “司徒伯母請手下留情!”見到司徒芍藥跪在一名婦人跟前,關軒雅不用問便猜到她的身分。

  司徒芍藥倏地轉過頭去,見到面龐泛著熱氣,連說個話都氣喘吁籲的關軒雅被白朮和小廝攙了進來,因為太過心急,嗓音也就更嗄啞了。“你這傻子跑來做什麼?都已經病成這樣,也不好好休息,還這麼愛逞強,快點回房躺著……白朮,趕緊帶他回去……”

  “司徒伯母,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是我一再拜託她帶我出去散心,所以要怪就怪我,請不要過分責罰她……”關軒雅把目光定在婦人身上,乞求地說。

  “你在胡說什麼?這根本不關你的事,是我硬帶你出去的……”司徒芍藥可不希望母親更討厭他,想要攬下所有的錯。

  關軒雅凝睇著她的目光柔和下來。“傻的是你,若我不願意的話,你又怎麼有辦法將我架上馬車,何必撒這個謊呢?”

  “我快被你氣死了!”她著惱地吼道。

  此時的司徒夫人怔怔地看著關軒雅,不像夫婿曾經多次前往杭州,和關家的幾個孩子都相當熟稔,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關軒雅。

  “你……”原來眼前的年輕男子就是關軒雅,確實生得一表人才,性情又好,更不是個會推諉責任的人,也難怪女兒會對他動了心,如果這位關家二少爺身體跟正常人般健康,她絕對不會反對兩人來往的,司徒夫人十分惋惜地忖道:“芍藥不顧你的身子,就這麼帶你出去吹風,當然要處罰她了……”

  “那麼也連我一塊處罰吧。”說著,關軒雅屈下雙膝,跪在司徒芍藥的身邊。“我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司徒芍藥又急又氣,用力地扯住他的袖子,要將關軒雅從地上拉起來。“你是不是連腦袋也燒糊塗了?快點起來……”

  “你們兩個都給我起來!”司徒夫人氣到快說不出話來。“白朮,馬上帶關家二少爺回房去。”

  白朮立刻伸手攙起身子已經搖搖欲墜的關軒雅,司徒芍藥也慌忙地想扶住另一邊,卻忘記自己雙腿早就麻了,整個人跟著往前撲倒,膝蓋也撞到地面。

  “好痛……”司徒芍藥拚命揉著膝蓋。

  關軒雅馬上忘了自己快昏倒了,著急地問:“怎麼樣?是不是很疼?”

  “還、還好。”她苦笑地說。

  司徒夫人看著他們在言談舉止之間,也不忘關心彼此,覺得事態更嚴重了,決定等夫婿回來,要好好地跟他商量,別再讓關家二少爺繼續住在府裡頭。

  “白朮,快送二少爺回房,要什麼藥材儘管說,馬上到藥舖去抓。”司徒夫人只想快點將關軒雅和女兒分開來。

  “謝謝司徒伯母,那麼小侄就先回房了。”關軒雅氣若游絲地啟唇,然後在白朮和小廝的扶持下步出小廳。

  司徒芍藥一面揉著自個兒的膝蓋,一面對母親解釋。“娘,我只是去看看他的情況,不會待太久的……”說完,就忍著疼痛追上關軒雅他們了。

  “芍藥,你給我回來……”司徒夫人見女兒頭也不回地走了,更是堅定自己的決心。“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知道母親的打算,司徒芍藥才追上走在前面的人,就見關軒雅已經意識不清,讓白朮背著走了。

  “你做什麼讓他出來,不阻止他呢?”她氣沖沖地質問白朮。

  白朮開始加快腳步。“二少爺知道你被夫人罰跪,堅持一定要來,咱們根本勸不動他。”

  聽到關軒雅這麼關心她,司徒芍藥心口一甜,嗔惱地低喃:“只不過是罰跪,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犯得著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嗎?沒見過這麼笨的男人,有夠傻的……”

  雖然嘴裡是這麼罵著,司徒芍藥還是小跑步地跟上去,很快地回到撥給關家主僕居住的院落。

  周大夫早有心理準備會變成這樣,馬上要白朮讓病人在床榻上躺下,然後幫他把脈,久久沒有說話。

  “情況很不好嗎?到底怎麼樣了?”司徒芍藥在旁邊急道。

  “芍藥,你先安靜一下,不要吵周大夫。”白朮低喝。

  她撇了撇嘴角,這才乖乖的閉上。

  片刻之後,周大夫已經開好了藥方子,直接交給了司徒芍藥。“就麻煩二小姐照這上頭配三天的藥。”

  “我知道了。”司徒芍藥又將藥方子遞給了白朮,要他立刻去百安堂,因為她想要待在關軒雅身邊。

  當白朮出去,她站在床頭,看著昏睡不醒、呼吸略顯急促的關軒雅,自己的心也跟著難受起來了。

  “他……不會有事對不對?”司徒芍藥目光須臾不離關軒雅泛紅的臉龐,見他兩道眉頭皺攏,嘴巴更閉得死緊,就是不讓口中的呻吟逸出來,都已經意識不清了還是習慣隱忍著痛苦,讓她眼眶都紅了。“我只是想讓他高興,別老是把話悶在心裡不說,這樣活著一點都不快樂。”

  我真的做錯了嗎?她不禁問著自己。

  周大夫深深地嘆口氣。“不用擔心,二少爺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可比外表還要來得強韌多了。”

  “我今晚可以留在這兒陪他嗎?”司徒芍藥轉過頭,哀求地詢問,一半出於責任,一半也是希望能在必要的時刻叫醒他,不要讓關軒雅陷在噩夢當中,再也回不了頭。

  “這……恐怕不太方便,二小姐還是等明天一早再來看他比較好。”周大夫委婉地拒絕。

  司徒芍藥失望的垮下肩頭,不得不依依不捨地再覷了下床榻上的關軒雅一眼。“萬一有什麼狀況發生,一定要讓人來通知我。”

  “我明白。”他應允地說。

  “我明天一早再來看他。”說完,司徒芍藥只能懸著一顆心出去,不過也知道今晚大概怎麼都睡不著了。



  熬到了大半夜,關軒雅在喝下藥之後,狀況總算穩定下來,而跟著白朮一塊回府的司徒仁這才擱下壓在心頭上的大石。

  “老爺,怎麼樣了?”司徒夫人也尚未就寢,見夫婿終於進房,連忙問道。

  司徒仁頷了下首。“應該沒事了。”

  “老爺,依我看……還是請關家三少爺來把他接回去吧?”她知道夫婿會生氣,不過還是得這麼說。“唉!要不然我實在很擔心。”

  “要不是芍藥把軒雅那孩子帶到外頭去,他也不會染上風寒,還好這次病情不算太嚴重,不然怎麼跟關家交代?等天亮之後,得好好的說說她不可。”司徒仁是在聽了白朮說明之後,才知道女兒做出這麼衝動的事來。

  司徒夫人自然袒護著女兒。“我已經罰過她,老爺就別再生氣了,不過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芍藥對待關家二少爺的態度不太一樣,我真怕那丫頭喜歡上人家了。”

  “芍藥跟你說的嗎?”他錯愕地問。

  “是我看出來的,我要芍藥別跟那位關家二少爺太過接近,她就是不聽話,萬一真被我料中了,那該怎麼辦才好?”司徒夫人是萬萬不會答應將女兒嫁給一個無法給她幸福的男子為妻。

  司徒仁想著女兒向來大而化之的個性,笑著搖了搖頭。“我看是你想太多了,芍藥從小就跟白朮玩在一塊,也沒聽你說過什麼。”

  “那不一樣。”她反駁地說。

  “芍藥的個性跟男孩子沒什麼兩樣,說不定根本沒想到那個地方去,是你老愛胡思亂想的,只怕是看錯了。”司徒仁並沒有把妻子的話放在心上。“我也累了,想先歇著。”

  “老爺……”見夫婿才躺下來,就開始打呼,司徒夫人只能急在心裡,又拿不出點主意來。“希望是我看錯了,那就什麼事也沒有。”

  這個晚上,司徒夫人輾轉反側,睡睡醒醒的,怎麼都不安穩。

  而除了她之外,司徒芍藥也是一樣的狀況,就是不敢睡得太沉,只等著天色一亮,就可以去看關軒雅了。

  就在司徒芍藥合上眼皮沒多久,遠處就傳來雞啼,她馬上驚醒過來,看到窗外還暗著,氣溫雖低,她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被窩。

  “他應該沒事才對……”因為沒有人來通知她,就表示病情穩定,司徒芍藥在心中籲了口氣,先洗了把臉,穿好衣服,便悄悄地開門出去,就怕吵到睡在隔壁寢房的姊姊。

  司徒芍藥在天色將亮未亮之下,很快地來到關軒雅居住的院落,在門扉上敲了兩下,負責守夜看護的小廝揉著惺忪的睡眼來開門。

  “二小姐這麼早就來了?”小廝看清門外的人是誰,不禁驚訝地問。

  司徒芍藥往裡頭探了一下頭。“我睡不著,你們家二少爺沒事吧?”

  “燒已經退了,不過還沒醒來,待會兒還得再煎一帖藥給二少爺喝。”小廝一面說,一面忍不住打起呵欠。

  “你去煎藥,我來看著他就好了。”說著,司徒芍藥便跨進房門,嘴裡催著小廝。“快點去!”

  小廝不由得左右為難,想到周大夫半個時辰前才回房歇著,這會兒只怕還起不來,實在沒人可以接手,只好照司徒芍藥的話去做了。“那就麻煩二小姐幫忙看著我家二少爺,小的這就去煎藥。”

  待房門關上,司徒芍藥藉著桌案上的油燈所發出的光芒,走到床榻旁,慢慢俯下身去,好看個清楚,見關軒雅的眉頭似乎舒緩開來,不再那麼痛苦,她的心情也跟著放鬆了。

  “你要快點醒過來,要不然我……我……”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彷彿被只無形的手掐住,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我會很難過的。”

  還在昏睡狀態的關軒雅依舊一無所覺。

  眼看他一時半刻不會醒來,司徒芍藥便在桌案旁的凳子上坐下來,一手支著下顎,閉眼假寐。

  又過了三刻左右,關軒雅擺脫了混沌的意識,感覺全身不再發熱,腦子也漸漸清朗,四肢終於可以動了。

  “阿……阿良……”他困難地蠕動唇瓣,喚著伺候多年的小廝。

  聽到床榻上傳來說話聲,司徒芍藥馬上沖上前去。“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見關軒雅總算掀開眼皮,她是欣喜若狂,一放下心,喉頭不禁梗住了。“我還在想要是再不醒來,該怎麼辦才好?”

  關軒雅沒想到張開雙眼第一個看到的是她。“你……怎麼會在這兒?”周大夫他們不該讓司徒芍藥待在自己的房裡。

  “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嗎?”當然是因為關心才來,司徒芍藥半嗔半罵地問。“也不想想讓人家有多擔心……”

  “你……哭了?”聽她帶著濃濃的鼻音,關軒雅心口一緊。

  “我這是太高興了,才不是哭……”她用袖口抹著眼皮,不過淚水反而掉得更多,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沒事……真的沒事了……”關軒雅咬著牙根,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好不容易才坐起身來,本能地朝司徒芍藥伸出右手,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連忙縮了回去。“讓你操心了,真是抱歉。”

  司徒芍藥吸了吸氣。“我才不是在為你操心,而是怕你真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的家人說不定會來找我報仇的……”

  “不會有那種事的……”他哭笑不得地回道。

  “糟糕!你大哥會不會要我……”司徒芍藥用手刀往自個兒脖子上一抹。“自刎謝罪?”

  關軒雅知道自己不該笑的,可是當笑聲自然而然地滾出喉嚨時,已經來不及咽回去了。“咳咳……”開懷大笑的結果就是引來一陣劇咳。

  “我的話有這麼好笑嗎?”她啐道。

  “不是……呵呵……咳咳……”關軒雅用袖口摀住唇瓣,可是依舊又笑又咳,宛如被人點了笑穴,怎麼也停不下來,笑到連眼角都不禁泛濕了,原來開懷大笑就是這樣的滋味,彷彿整個胸口都舒展開來了。

  司徒芍藥伸手幫他拍背。“笑得這麼激動做什麼?有沒有好一點?”

  “你……謝謝,我已經好多了……”關軒雅一臉困窘地婉拒她的好意。“咳,真的沒事了……”

  “你真的確定?不是在騙我?”她知道這個男人向來很會忍耐,不會輕易跟人訴苦的。

  “我確定,也沒有騙你。”兩人獨處一室已經是不應該,要是再有肢體上的接觸,那他可是要負責的,關軒雅順過了氣,這才問道:“阿良呢?”

  司徒芍藥已經走到桌案旁,想幫他倒杯熱開水。“你的小廝嗎?他去幫你煎藥了……這開水都冷了,我去端壺熱的來。”

  “這種事不敢勞煩二小姐……”關軒雅喘著氣,很吃力地把話說完。“二小姐還是請回吧。”

  不想听關軒雅又老調重彈,司徒芍藥踅回了床榻前,一向說話就不喜歡迂迴,於是直接跟他挑明了。“就算真有什麼閒言閒語,我也不會硬賴著你,非要嫁給你不可。”不知怎麼,當她這麼說時,心里居然有些酸酸的,不懂這種莫名其妙的滋味是什麼,只知道很不好受。

  儘管身體虛弱,關軒雅聽到她這麼說,才知道自己還保有臉紅的力氣。“我不是……絕對沒有嫌棄的意思,你千萬不要誤會了……”其實是自己沒有資格賴上她才對。

  “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想欺騙自己一點都不關心你,因為明明就擔心你擔心得整夜都沒睡,卻什麼都不做,那違背了我的個性。”司徒芍藥的這番坦白讓關軒雅不由得怔住了,硬是要築在兩人之間的圍籬也出現了鬆動。

  “你……”關軒雅多希望她不要花任何心思在自己身上,該離他遠遠的,因為自己實在無法回報,可是卻開不了口拒絕,也許自己的潛意識裡正渴望著得到這樣的感情。

  司徒芍藥清了清喉嚨,有些羞窘,但又不太明白為什麼會覺得難為情,趕忙換了個話題。“你應該餓了,我去廚房看看早膳準備得怎麼樣,人是吃五穀雜糧的,光是喝藥,病不會好的。”

  瞥見司徒芍藥開門出去,他使出所有的力氣坐起身來,又捂著胸口咳了幾聲,此時此刻,關軒雅更加痛恨自己有這麼一副虛弱沒用的身軀,如果他跟正常人般健康,或許他和她……

  不!他不能有這樣的期待和奢求,若是縱容自己的心去喜歡她,又能給司徒芍藥什麼呢?關軒雅這麼告誡自己,必須將剛剛冒出芽的感情壓下去。



  直到天色大亮,司徒仁便偕同妻子一塊前來探視。

  “……能夠退燒就好,我這顆心才能放下。”司徒仁口氣和藹慈祥,沒有半點不耐煩。“當年之所以堅持和'杭州關家'繼續做買賣,不單是因為看在跟你爹娘多年的交情,而是因為佩服他們做生意講求的是信用,還有責任感,供應的藥材絕不會偷斤減兩,而且還是給最好的,那已經不是用金錢可以衡量的,就因為這樣,我才不能置之不理,幸虧你們這幾個孩子都很爭氣,相信他們在天之靈,也可以暝目了。”

  關軒雅鼻頭不禁泛酸。“我和大哥這些年來都牢記著司徒伯伯的恩情,只要有咱們能做的,請儘管吩咐。”

  “你們有這份心意,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司徒仁見他這麼懂事,相當欣慰。“還有於情於理,我都該派個人去知會三少爺一聲,讓他知道你目前的狀況,所以方才已經讓人去了。”

  “讓司徒伯伯和司徒伯母操心了。”關軒雅臉上盛滿了歉意之色,不過他同時也觀察到一件事,那就是相較於司徒伯伯的熱絡好客,司徒伯母就顯得冷淡許多,對於這種事他可是很敏感。

  司徒夫人自然也要說些客套話,表達關切。“你就好好養病,想要出去走一走,也得等身子好了再說,到時我會叫白朮陪你,男人跟男人總是比較方便,不會有什麼閒言閒語傳出來。”

  最後兩句話讓關軒雅先是一怔,接著若有所悟。

  原來司徒伯母的態度全是因為不希望女兒跟自己走得太近,關軒雅不禁在心中苦笑,他該早點想到才對。

  “是。”關軒雅溫順地回道。

  司徒仁也聽懂了妻子話中的涵義,不滿地橫了她一眼。“好了,咱們出去吧。”不想當著晚輩的面跟她發生爭執,打算私下再好好溝通。

  目送兩位長輩出去之後,關軒雅知道不能繼續在這兒叨擾下去,得想個好理由離開才行。

  就在司徒仁夫婦走後,同樣待在寢房內的周大夫才開口問:“二少爺現在覺得如何?”

  “好多了。”關軒雅收回心思,溫溫一笑,只要有人這麼問,他都是如此回答。“折騰了大家一個晚上,真的很過意不去。”

  “二少爺就別這麼客氣,這都是我該做的,也幸好這次染上的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周大夫仔細的望聞問切之後,決定在藥方上再加幾樣藥材。“方才聽阿良說,二少爺早膳沒吃多少,要把身子養壯,得先要有體力才行。”

  “這個我知道。”

  關軒雅蒼白的唇角漾開一抹極淺的笑意,接著又下意識地望了房門一眼,只有自己明白是在期待誰走進來。

  “二少爺有事?”周大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有些疑惑。

  “沒、沒什麼。”司徒芍藥還是離自己遠一點好,關軒雅搖頭笑了笑,卻不知道這笑看起來有多苦澀。“我想再睡一下。”

  “那等二少爺睡醒,藥應該也煎好了。”周大夫扶他躺下來說。

  關軒雅又跟他道了聲謝,這才掩上瞳眸,不想讓眼裡的惆悵被人窺見了,就算對司徒芍藥真的動了心,甚至也喜歡上她,都得把這份感情藏好,這也全是為了她著想。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這個。

  在沉進黑暗夢境的那一瞬間,關軒雅有了這樣的決定。

  這一覺,睡到了下午。

  “二哥總算醒了。”一個醇厚的男子嗓音在耳畔響起。

  “三弟?”關軒雅萬分驚喜地看著許久不見的弟弟就找了張凳子,坐在自己的床榻邊,不由得喜出望外。“怎麼不叫我呢?你來多久了?”

  關家三少爺馬上從凳子上起身攙扶。“才來了一會兒,見二哥難得睡得這麼熟,當然不能吵你,能多睡一會兒總是件好事。”

  “如果公務繁忙的話,可別因為我耽擱了。”關軒雅靠坐在床頭,望著比自己小上一歲,外型和五官介於大哥和自己之間的三弟,身上還穿著官服,多半是來不及換下就跑來了。

  “這幾天因為有太多事要處理,知道二哥住在司徒伯伯這兒,也就安心不少,沒想到卻聽說二哥昨晚發燒了,當然得趕緊走這一趟,要不然讓大哥知道我沒把你看好,可是會打死我的。”話才說著,關家三少爺已經取來斗篷,披在兄長的肩上,對這位二哥可是呵護備至。

  關軒雅笑睇著穿起官服來威風八面的三弟,有著說不出的驕傲。“周大夫的醫術好,也多虧有他在,所以不會有事,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關家三少爺等著兄長說下去。

  “如果方便的話,我還是住到你那兒去吧。”想說三弟正好來了,關軒雅便乘機提出自己的想法。

  “這當然沒有問題了,不過……”說到這兒,關家三少爺畢竟在朝為官,又跟在皇帝身邊,雖然時日還不算久,但已經懂得察言觀色,推敲別人的心思,自然隱約察覺背後似乎另有隱情。“二哥在這兒住得不好嗎?”

  “當然不是。”關軒雅馬上否認。“司徒伯伯和司徒伯母都待我很好,也一直希望我能住下來,是我不想太叨擾他們了。”

  關家三少爺深深地覷著兄長,不過沒有再追根究柢。“既然這樣,我明天一早就派馬車來接二哥,咱們兄弟倆好久沒見面了,也可以像孩提時那樣,睡在同一張床榻上,聊上一整夜。”

  “嗯。”他微哂地頷首。“晚上我也會跟司徒伯伯說,就說……咱們兄弟倆難得見面,想要多相處些時候。”這麼一來,司徒伯伯應該也不會繼續堅持要自己留在府裡作客了。

  而事情也如同關軒雅所料,司徒仁當晚回府之後,聽他這麼說,也不便再挽留下去。

  司徒仁一面頷首,一面捻著鬍子。“說得也是,你們兄弟倆一年難得見上一面,是該好好聚聚才是,你也要好好地保重身子,有任何需要,隨時跟司徒伯伯說,千萬不要見外。”

  “我會的。”關軒雅打從心底感謝身旁有那麼多關心自己的人,所以要更堅強的對抗病魔。

  待關軒雅讓小廝攙扶回房,司徒仁便把他的決定告訴妻子。“多半是聽了你白天說的話,不好意思再住下去。”

  “老爺,我說得或許過分了些,但也全是為了芍藥著想,你總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吧。”司徒夫人委實鬆了一大口氣,心想這下子女兒不會再老是把心思放在這位關家二少爺身上,自己更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司徒仁嘆了口氣。“夫人,有些事要看緣分,要是芍藥真的喜歡軒雅那孩子,又何嘗不好呢?”

  “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她依舊堅持己見。

  見妻子這般固執,司徒仁也不跟她爭辯,一切只能隨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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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3 00:08:3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當司徒芍藥從白朮口中得知關軒雅隔天早上就要離開的事,因為白朮奉命擔任護送的任務,要平安地將人送到關家三少爺的府邸,即便亥時都快過了,她還是無法等到天亮,決定馬上去問個清楚。

  “二小姐,這麼晚了還有事嗎?”小廝納悶地問著杵在房外的司徒芍藥。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吞嚥一下唾沫才說:“我有事要見你們家二少爺,麻煩幫我通報一聲。”

  小廝回頭瞧了房內一眼,不希望司徒芍藥打擾到主子的睡眠。“我家二少爺已經在休息了,二小姐有事,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可是我……”司徒芍藥知道沒得到答案,今晚鐵定又睡不著。

  房內的關軒雅還沒有睡著,聽見兩人的對話,於是將長袍又穿了回去,再披著斗篷下榻。“阿良,請二小姐進來吧。”

  “是。”小廝應了一聲,把門扉開大些,人已經先回到主子身邊伺候了。

  司徒芍藥立刻跨進了門檻,三步併兩步地來到關軒雅跟前。“你……我聽說你明天要走,這是真的嗎?”

  “二小姐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坐在桌案旁的關軒雅披著一頭黑髮,讓臉形看來更為瘦削。

  “不是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她急切地詢問。

  關軒雅知道自己的口氣必須強硬一點,好顯示他的決心。“因為捨弟和我許久不見,有很多話要說,自然是住在他那兒較為方便。”

  “如果是因為這樣,他隨時都可以來這兒找你,咱們會很歡迎的,你也沒必要搬過去……”司徒芍藥氣呼呼地問道:“還是覺得咱們待你不好?”

  “當然不是。”他很快地澄清。

  司徒芍藥口氣頓時變得有些遲疑。“那麼……是因為我的關係嗎?因為我老是來找你,難免會引起別人的誤會,而你又擔心會壞了我的名節,所以才想離開,是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二小姐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有這層顧慮在。”關軒雅坦白地回道。

  “我不在乎的,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他們愛怎麼說,就隨便他們說去,只要咱們行得正坐得直,自然什麼都不用怕。”司徒芍藥就是不希望他礙於世俗的眼光而離開。

  他下顎抽緊,硬起了心腸說:“可是我沒辦法不去在乎,更不想和二小姐扯上任何關係,引起大家的誤解,這點還請見諒。”

  聞言,司徒芍藥彷彿挨了一記耳光,面頰熱辣辣地。“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只是單純地想跟你交個朋友,難道這樣也不行?”

  “男女有別,咱們還是避嫌的好。”關軒雅不許自己心軟地說。

  司徒芍藥臉色倏地由紅轉白,勉強地擠出了抹笑來,以掩飾心頭的難堪。“意思是說我的臉皮太厚,是我在自作多情,卻不知道給你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原來是這樣,這下子我都明白了,其實……你該早點說才對,造成你的困擾,我真的很抱歉……”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經快哭出來了。

  “是我的錯,該老實的告訴二小姐,這點還請原諒。”關軒雅聽到她的聲音在顫抖,喉頭緊縮了下,努力保持客氣疏離的口吻說道。

  司徒芍藥嘴角兀自抽搐著。“不,該說原諒的人是我,我不該憑藉自己的想法,就硬纏著你不放,還以為自己很了解你,多少可以幫得上忙,沒想到卻惹得你心生厭煩,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好丟臉……是我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謝謝二小姐的體諒。”他很困難地把話說完。

  “打擾你休息了,那我……先出去了。”說著,司徒芍藥便在自己哭出聲來之前,奪門而出了。

  聽到房門砰的一聲,被用力關上了,關軒雅咬緊下顎,強行要將自厭的情緒按捺下來,他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傷人,簡直是把司徒芍藥的一番好意給擲回對方的臉上,這是多麼可惡的行徑……

  但是他只能這麼做。

  關軒雅是這麼告訴自己,可是他的心卻好難受,明明是做了對的事,卻是這麼痛苦,為什麼會這樣?

  他的右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襟口,咬緊了牙關,想要將這心如刀絞的滋味給壓制下來。

  “呃……”他才站起身來,想要回到床榻上躺著,嘴角已經逸出疼痛的呻吟,整個身子也彎下來。

  “二少爺怎麼了?是不是舊疾復發了?”小廝失聲地嚷道。“小的這就去請周大夫過來……”

  他從齒縫中進出聲來阻止。“不要……我沒事……扶我躺下來……”

  小廝只好又折回來,半扶半抱的將主子攙到床榻上,讓面色慘白的關軒雅慢慢地躺下。“二少爺,還是讓小的去請周大夫來吧……”

  “我不想再喝藥了……”關軒雅背過身去,被褥下的身軀整個蜷縮成一團,獨自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其實他知道這不是胸痺心痛之症復發,而是因為傷害了司徒芍藥所引起的自責、內疚和不忍,所以得去承受這份後果。“很快就沒事了……不用管我……”

  “二少爺……”小廝只能急在心裡。

  關軒雅緊閉著眼皮,用意志力來對抗痛楚,直到昏昏沉沉地睡著為止。

  而在此刻,司徒芍藥快步的在光線不明的長廊下走著,不停地用袖口拭去滑下面頰的淚水,可是怎麼也擦不干。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是因為被拒絕而感到不堪嗎?司徒芍藥快要看不清眼前的路,還差點絆倒。

  “男女有別,咱們還是避嫌的好……”

  其實關軒雅這麼顧慮也沒錯,這也是為了她著想,可是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卻很傷人,活像……他壓根兒就不想跟自己扯上一丁點關係,以免要負責,所以才會用那種聽起來委婉,實際上卻無情的口氣來拒絕,這個想法讓司徒芍藥不由得停下心亂的腳步,在電光石火之間,總算想通了。

  原來自己之所以會流淚、會難過,是因為……關軒雅一點都不喜歡她,更怕會被迫負起責任,不得不娶她為妻。

  司徒芍藥用力地抹去臉上的淚痕,又哭又罵地說:“我又不會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硬逼著他拜堂成親,根本不需要跑得這麼快……我又沒想過要嫁給他……犯不著怕成這個樣子……”

  是啊!她這輩子都不嫁人的,就算遇到喜歡的男子,也不會改變初衷,這個想法讓司徒芍藥宛如遭到雷殛,腦子豁然開朗,領悟到了最重要的關鍵。

  “我喜歡上他了……”司徒芍藥怔怔地喃道。

  以前總認為所謂的喜歡就像她喜歡藥舖裡的那些伙計,就像她喜歡白朮,如今才明白那種喜歡是親人之間的感情,而對關軒雅的那種喜歡……卻是會心痛的,會不知不覺地想哭。

  她更沒想到喜歡上一個人會這麼快,會這麼的讓人毫無所覺,事情就這麼發生了。“可是他不喜歡我……”這才是司徒芍藥心裡最在意的,淚水跟著撲簌簌地往下掉了。

  奔回居住的院落,司徒芍藥推開一扇房門,屋內的燭火已經熄了,床榻上的人也睡得正熟,她顧不了那麼多,踢掉了鞋,便鑽進被窩裡去。

  “嗯……芍藥?”被這個突來的動作驚醒的主人,用著挾著睏意的溫軟嗓音問道。“睡不著嗎?”想到妹妹已經好多年不曾跟自己睡了。

  她抱住同胞所生的親姊姊。“我今晚……可以睡在這裡嗎?”司徒芍藥只是想要有個人陪自己說話,也能夠讓她撒嬌。

  “當然可以了……”聽見妹妹的聲音似乎怪怪的,不過司徒青黛並沒有起身,點燃燭火來詢問原因,只是伸臂回抱。“有什麼煩惱也可以跟我說。”

  “青黛……”司徒芍藥喚著姊姊的閨名。

  輕拍著妹妹的背,這才柔聲地應道:“嗯?”

  司徒芍藥喉頭一哽。“他討厭我……原來被人討厭是這麼難受……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我真的有這麼令人討厭嗎?”

  “既然這樣,就別理對方了。”司徒青黛詫異地聽著一向開朗自信的妹妹居然說出自我否定的話來,暗暗地在心中琢磨著原因。

  “可是……我辦不到……我就是沒辦法不去理他……”要是自己能做到就好了,司徒芍藥嗚咽地說。

  沉吟了半晌,司徒青黛才輕啟紅唇。“即便會讓對方更討厭你,你也還是打算繼續理他嗎?”

  “應該是吧。”司徒芍藥用力吸了吸氣。“就算他討厭我,不喜歡我,我還是想要再見到他,跟他說說話……還跟神明祈求他的身子快點好起來,可以像健康的人一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聽到這兒,司徒青黛不需要多問,也猜得到妹妹說的人是誰了。“你的個性就是這樣,想做什麼就去做,即便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那麼就不要讓自己後悔,照著自己的心意走吧。”

  “你不會笑我這麼愛哭吧?”她難為情地問。

  司徒青黛笑嘆一聲。“我怎麼會笑你呢?你可是我最寶貝的妹妹……快點睡吧,等明天天亮,所有的傷心難過都會消失,再說我的妹妹可沒那麼脆弱,一定會勇敢的去面對所有的困難。”

  “嗯……”有了姊姊的安慰,司徒芍藥幾乎才閉上眼皮,就馬上睡著了。

  感覺到妹妹的身子放鬆,顯然已經睡得很沉,司徒青黛反倒相當清醒,睜著雙眼盯著帳頂,想到母親曾對她提起的事,那些擔憂果然成真了,芍藥確實喜歡上那位關家二少爺。

  這件事到底該如何處理?



  終於天亮了,關軒雅渾渾噩噩地醒來,他不知道昨晚有沒有睡著,只覺得頭很重,不過心如刀絞的滋味已經緩和下來。

  關軒雅面無血色地讓小廝伺候自己梳洗更衣,又簡單地用了一點早膳,周大夫才進房就見他氣色極差,趕緊坐下來把脈,不過被他拒絕了。

  “我只是昨夜沒睡好,不需要擔心……”關軒雅迅速地把手腕抽回去,他已經厭煩這些看診的動作,也不想再喝藥,連半口都不要。“阿良,去看看三少爺派來的馬車到了嗎?”

  小廝速速去了。

  “二少爺心情似乎不太好。”周大夫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煩躁的模樣。

  “這樣才像個病人該有的反應不是嗎?”關軒雅淡嘲地回了一句,旋即失笑。“不過這比較像是四弟說話的口氣,而不像我的。”

  周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以前我就想這麼對二少爺說了,情緒如果能獲得適當的宣洩,對病情也會有好處的。”

  “我知道。”關軒雅苦澀地喃道。

  “你就只會一味地忍耐,把話悶在心裡,日子久了不生病才怪……”

  司徒芍藥是第一個跟他這麼說的人,就因為她跟其他人不同,不怕話說得太重會傷著了他,才讓他分外感動,只是以後很難再聽到了。

  “二少爺,馬車已經在大門外等了。”片刻之後,小廝回來了。

  他頷了下首,在小廝的攙扶之下,步出了住了好幾天的寢房,先去向司徒仁夫婦辭行。

  當關軒雅跨出大門門檻,就見外頭停了兩輛馬車。

  白朮走到他面前。“老爺交代要我護送二少爺到目的地。”

  “有勞你了。”關軒雅輕哂地道謝。

  就在關軒雅要爬上馬車時,身後傳來一陣跑步聲,有人從屋裡衝了出來,讓他心頭一凜,不該期待再見到她,卻偏偏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奢望著能再瞧上一眼也好。

  “等一下!”司徒芍藥嬌喘吁籲地跑出來,揚聲叫道。

  關軒雅迅速地整理好情緒,才轉身面對她,見司徒芍藥眼皮微腫,顯然昨晚哭了很久,胸口不由得一窒。

  “二小姐。”他連嗓音都哽住了。

  “我不會打擾太久的,只是有樣東西昨天忘了交給你……”司徒芍藥目光湛湛地看著他,就算關軒雅討厭她也無妨,她只想照著自己的心意去做,不希望將來後悔了。

  “什麼東西?”關軒雅困惑地問。

  司徒芍藥將握在手上的香囊遞給他。“昨天下午我去廟裡幫你求了張平安符,就放在這個里頭,你要天天帶在身上,相信菩薩會保佑你身體快點好起來的。”

  聽她這麼說,關軒雅眼眶倏地發熱。“二小姐,承蒙你的關心,可是……”他又怎麼能收下她這份心意呢?

  “不要跟我說你不需要,就算你不想跟我扯上關係,但是這個香囊請你務必要收下……”說著,司徒芍藥便將東西硬塞到他手中。“這也是目前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如果你真的不想要,那就……等我沒看見時,你再把它扔了吧。”

  聞言,關軒雅鼻頭跟著泛酸了。“那麼……我就收下了。”他必須用所有的意志力,讓語調聽起來很正常。

  “那你多多保重,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我爹六十大壽那天,你一定要來,不然他會很失望的。”司徒芍藥努力笑著,就是不想露出半點難過的神情。“我就不送了,再見。”

  說完,司徒芍藥在這瞬間淚水已經盈眶,可是她想要用笑容來送關軒雅離開,而不是哭哭啼啼的,於是轉身奔進大門內。

  “二少爺,上馬車吧。”小廝的話讓關軒雅回過神來。

  “嗯。”他手上緊握著香囊,待坐進了篷車內,更是將它按在心口上,心臟霎時又一陣陣地抽痛起來。

  片刻之後,馬車動了,開始往前行駛。

  關軒雅清瘦的身軀斜倚在軟墊上,怔怔地看著周遭的昏暗,直到感覺面頰上有了涼意,才知道自己落下淚來了,而當意識到達了腦中,滾燙的淚水接著又翻湧而出,即便在瀕臨死亡的當口,面對親人的呼喊,他也是用微笑來安撫,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多怕死,有多恐懼,更不曾掉過一滴淚,可是這一刻,他卻阻止不了……任由淚水決堤了……

  他這一生能期待擁有司徒芍藥這個姑娘嗎?自己能夠有這樣的奢望嗎?

  關軒雅問著自己,如果自己生來就是個健康的人,必定立即請媒婆上司徒家提親,可是……就因為這般的喜愛她,才不想害她年紀輕輕就守寡,那麼他在地下有知,也不會原諒自己。



  過了十日——

  外頭下起雪來,街上的行人也變少了。

  在京師順天府享譽盛名的百安堂,藥舖伙計們卻跟往常一樣忙著幫客人配藥,沒有因為氣候的關係而冷清下來。

  “小哥,照這藥方子幫我抓三天的藥,這可是我家老爺要喝的,絕不能出錯。”一名唇上蓄著兩撇鬍子的中年男子來到店門外,先用手拍去肩上的雪花,這才跨進門檻,來到司徒芍藥面前說。

  司徒芍藥接過對方手上的藥方子,先看了一遍列出的藥材,然後朝對方頷首。“請你稍等一下,很快就好。”

  “沒關係,我可以等。”說著,中年男子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來。“晚一點雪應該會下小一點才對。”

  她也跟著看向外頭。“希望如此,那您就先坐一會兒。”

  中年男子沒有在聽她說話,只是撫著唇上的鬍子,心事重重地看著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對於配藥這份差事,司徒芍藥一向都很謹慎,因為她嚐過吃錯藥的後果,所以當她一一從藥櫃裡拿出需要的藥材來秤重,到了最後,也一定會確認三次,確定自己都沒有拿錯,才能安心地讓病人服下。

  “您的藥都包好了。”她親自拿到中年男子麵前。

  那名中年男子道了謝,付完藥錢,眼看雪依然沒有變小的跡象,還是撐起油紙傘走了。

  “芍藥,明天就是老闆的六十大壽了,你要不要回去幫忙,這兒交給咱們就好了?”一個藥舖裡最資深的伙計見店內沒有客人,於是大家閒聊了起來。

  “想到明天晚上有很多好吃的,就忍不住流口水……”

  “你就只想著吃……”

  幾個藥舖伙計笑鬧著說。

  司徒芍藥也跟著大家一塊笑。“不用了,反正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張羅的事有青黛就夠了。”姊姊可比她能幹多了。

  “怎麼能交給大小姐呢?”

  “是啊,大小姐可是大家閨秀,不能隨便拋頭露面……”

  她佯裝不高興地瞪著他們。“意思是說我不是大家閨秀,就算拋頭露面也沒有關係?”

  “芍藥怎麼看都不像個大家閨秀……”其中一人說出眾人心底的話。

  一聽,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們這些人真是把我給瞧扁了,我只要打扮一下,也可以媲美天仙……”想不到司徒芍藥這話才出口,所有的人笑到喊肚子痛,讓她氣鼓了頰。“明天晚上不准你們去吃宴席!”

  “怎麼可以這樣?”

  “芍藥比天仙還要美麗,大家說是不是?”有人馬上見風轉舵。

  “是、是、是。”大家點頭如搗蒜。

  司徒芍藥哼了一聲,才要罵他們現實,眼角卻瞥見一道眼熟的身影走了進來,那是關軒雅身邊的小廝。

  “阿良!”她著急地叫道。“怎麼來了?是不是你們二少爺……”

  “我家二少爺沒事,只是周大夫要我來配藥回去,讓二少爺平日調養用。”小廝連忙解釋。“這是他開的藥方。”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司徒芍藥撫著心口,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以為關軒雅又病倒,否則怎麼會派人來抓藥。“只要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就算她曾想過去關家三少爺的府裡找他,可是要用什麼藉口呢?司徒芍藥一面配藥,一面嘆氣,而且娘又盯得緊,就是怕她偷偷跑去找關軒雅,不過明天是爹的六十大壽,應該就能見到他,想到這兒,精神就振奮起來。

  小廝看著她配藥的動作,搔了搔頭。“其實我要感謝二小姐,多虧了二小姐送的那個香囊,這幾天都讓我家二少爺一覺到天亮。”

  “他……還留著?”還以為關軒雅早就扔了,司徒芍藥忍不住又驚又喜,很高興他沒有拒絕自己的心意。

  “我家二少爺都要握著它才睡得著,多半是因為香囊裡放了有香味的藥材,能幫助入眠。”小廝還以為是這個因素,卻不知道因為是她送的,主子才會如此珍視和依賴。

  司徒芍藥眼眶熱熱的。“那真是太好了,至少我還能幫上一點忙,只要夜裡睡得好,他的身體自然會跟著好起來。”

  “我也是這麼想。”小廝心有所感地說。

  “……藥都包好了。”司徒芍藥將配好的幾包藥交給他。“回去之後,跟你們家二少爺說一聲,就說請他千萬要保重,只要能夠下定決心,無論是什麼樣的困難都會克服的。”

  小廝接過藥包,頻頻點頭。“我這就回去跟二少爺說。”

  望著小廝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司徒芍藥才落寞地垂下眼簾。“沒關係,等到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司徒芍藥也不奢求什麼,只要能見到關軒雅,說上幾句話,見他好好的,自己就很滿足了。

  於是,她懷著這樣的想法,總算等到了第二天。

  由於百安堂的好名聲,還有司徒仁夫婦倆多年來樂善好施,結了不少善緣,所以從早上開始,就有不少人送來各種壽禮。

  司徒仁在前廳親自招呼前來祝壽的貴客,加上攜同妻子和兩個兒子回娘家探望岳父、岳母的長子元參一家人也在今天返回家門,見到了寶貝孫子,讓他的心情也就更好了。

  “……青黛,幫我看看穿哪一件好看?”司徒芍藥來到姊姊的房裡,從衣箱中找出一件又一件的衣裙,徵詢著意見。

  司徒青黛還是頭一回見到妹妹主動想換上女裝,不禁揣測著原因。“你不是嫌穿女裝很麻煩,行動又不方便?”

  “呃……那是因為今天是爹的六十大壽,為了幫他祝壽,當然得穿得慎重一點。快來幫我挑挑看,穿哪個顏色比較好看?”從小到大,她穿女裝的機會真的少之又少,實在沒什麼主意。

  “依我看,應該不是為了爹,而是……女為悅己者容吧?”司徒青黛淺笑盈盈地戳破妹妹的謊言。“為了喜歡的人,才想要打扮。”

  司徒芍藥馬上脹紅了臉。“我哪有什麼喜歡的人,你……不要亂猜。”

  “不知道今天那位關家二少爺會不會來?”望著妹妹心虛的模樣,司徒青黛斜睞地笑問。“不然就看不到你穿女裝的樣子了。”

  “他一定會來……啊!”司徒芍藥這才發現上當了。“我換上女裝才不是為了要給他看。”

  “還說不是?咱們是親得不能再親的姊妹,你那點心思哪騙得了我。”她笑睨一眼。“我已經讓彩荷去前廳看看,要是關家二少爺來了,趕緊來通知咱們一聲,我也想看看他長什麼模樣,怎麼把你的心勾走的。”

  “我就說不是為了他。”司徒芍藥臉紅地嚷道。

  司徒青黛見妹妹害羞的模樣,在心中輕嘆。“就算喜歡又如何,那位關家二少爺的身體狀況你也清楚,他並不是個託付終身的好對象。”

  “我……又沒說要嫁給他,喜歡歸喜歡,跟成親是不一樣的。”說完,她還是忍不住為關軒雅說幾句好話。“再說他除了身子虛弱了些,不管是外表還是人品、性情都很好,也比任何人都來得強。”

  “那又如何?”司徒青黛表情一整。“說難聽一點,除非有姑娘想早一點當寡婦,否則誰也不會想嫁給他。”

  “青黛!”聽到姊姊這麼說,司徒芍藥難得對她大吼。“你要再這麼咒他,我要生氣了。”

  她正色地瞅著妹妹半晌,決定換個話題,免得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姊妹倆鬧得不愉快。“好了,就穿這一套吧,我先幫你梳髮。”

  “嗯。”司徒芍藥也有些後悔對姊姊這麼大聲。“青黛,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兇你的。”

  司徒青黛讓妹妹坐在銅鏡前,佯怒地說:“因為我比你早一刻出生,所以才想乘機報仇。”

  “才不是。”她噗哧一笑。“我很高興你比我早出生,有姊姊的感覺真好,還可以讓我撒嬌。”

  “你能這麼想就好。”司徒青黛寵溺地笑說。

  沒過多久,司徒芍藥已經穿上衣裙,頭上梳起了高髻,見姊姊要幫她戴上鑲嵌著各種金玉花飾的頭箍,這麼華麗的裝扮,自己看了都覺得彆扭。

  “這樣就好了,戴那麼多東西,頭好重……”她把繁複的裝飾拿下來,還是簡簡單單比較適合自己。

  “好吧。”司徒青黛沒有勉強她。

  司徒芍藥看著銅鏡中的姑娘,不像本來的她,心想關軒雅見了這副模樣,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喜歡嗎?會認為好看嗎?轉眼之間,她又垂頭喪氣起來,總覺得這麼患得患失,根本不像原來的自己。

  就在這當口,房外傳來腳步聲,接著婢女推門進來了。

  “彩荷,關家二少爺來了嗎?”司徒青黛問著伺候她的婢女。

  婢女不知道該怎麼說。“回大小姐,關家二少爺沒來,是關家三少爺來了。”

  “怎麼可能?”司徒芍藥急急地追問。“你確定?”

  “奴婢曾經見過關家二少爺一回,所以不會認錯的,而且聽其他人稱呼那個人一聲'關大人',就去問了白朮,白朮也是這麼說。”婢女很肯定地說道。

  司徒芍藥還是不死心,便提起裙擺,衝出了房門,想要親眼確定。

  待她來到了前廳,偷偷躲在一旁,在眾多的賓客當中,尋找那抹瘦削的男性身影,可是怎麼也找不到。

  “芍藥?”白朮一眼就認出她,不禁失笑地問。“怎麼這身打扮?”因為大小姐絕對不會跑到這兒來,而且還做出偷窺的舉動。

  “關家二少爺沒來嗎?”司徒芍藥抓著他的手腕問。

  白朮點了下頭,然後指著站在另一頭的年輕男子。“是關家三少爺來了,還送給老爺一隻江南制壺名家親手做的紫砂茶壺當壽禮,老爺高興得合不攏嘴,因為那是他一直想要的東西。”

  “他為什麼不來呢?是不是病了?”她口中喃道:“還是……”故意避著我?這個念頭讓司徒芍藥的心沉進了谷底。

  “芍藥?”白朮見她失魂落魄地走了,開口喚道。

  司徒芍藥沒有聽見他的叫聲,只覺得自己胸口好悶、好難過,難過到好想哭,腦中只有想一件事——

  他真的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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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3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兩天后——

  接近午時,一輛馬車停在關府外頭。

  一身男裝的司徒芍藥看著眼前的朱色大門,儘管剛下過雪,她卻不覺得寒冷,在經過一番煎熬之後,還是決定來了。

  砰!砰!

  聽見外頭有人敲門,門房很快地來開門。

  司徒芍藥對他道出身分和來意,門房便請她稍候,然後進去通報。

  “呼。”她在掌心上呵了幾下暖氣,就等門扉再度打開。

  過了片刻,門房來請她進去了。

  “二小姐是來看我家二少爺的嗎?”關軒雅的小廝奉主子的命令出來帶路。“請跟小的來!”

  她深吸了口氣,快步跟上,想著待會兒見到人之後,話要怎麼起頭。

  經過了曲折的迴廊,司徒芍藥穿過紅色拱門,踏進一座院落,來到關軒雅居住的地方。

  小廝率先進房,跟主子說了一聲,這才回頭請她進去。

  坐在几案旁看書的關軒雅在聽到門房說司徒芍藥來訪的事,心情五味雜陳,想到司徒伯伯六十大壽那天,他還是拜託三弟親自將壽禮送去,因為他怕……怕見到她,怕見了會無法壓抑自己的感情。

  “二小姐……”關軒雅正要說些客套話,卻被她的叫聲打斷了。

  “關軒雅!”司徒芍藥太生氣了,索性連名帶姓的對他吼。“我爹六十大壽那一天,你為什麼沒去?”

  “我……”關軒雅被她吼得怔愕住了。

  “你要走的那天,我還叮嚀過你一定要到,如果你不想去,就早點說,不要讓我像個傻瓜一樣痴痴地等……”她愈說聲音愈哽咽了。

  “那是因為……”關軒雅辭窮了。

  司徒芍藥淚水在眼眶中凝聚了。“因為你不想看到我,覺得我很煩人是不是?這些你早就告訴我了,我也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這些都沒關係……只要我喜歡你就好了……”

  這番直截了當的告白,讓關軒雅傻了、呆了,說不出話來了。

  “反正我的個性就是這樣,是自己要喜歡的……就不會要求別人回報……更不會勉強你喜歡我……可是……至少不要避著我……好像我染上瘟疫似的……”她愈說癒傷心,淚水更是猛掉。

  一旁的小廝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我真的沒有這麼以為……”關軒雅喉頭像是梗著硬塊。

  “我怎麼一直掉眼淚?”司徒芍藥用袖口猛力地抹著濕漉漉的雙眼。“我不想哭的……哭是最懦弱的行為……”

  “對不起……”關軒雅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想要伸手觸碰司徒芍藥,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我從來不想這樣傷害你的……”就是因為不想讓她哭,才要遠離她,結果還是失敗了。

  司徒芍藥誤解他的意思,以為關軒雅向她道歉,是因為他無法喜歡上她。“你不喜歡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不會生氣的……”

  “我……”是喜歡你的,而且好喜歡、好喜歡。可是這些話不能說,關軒雅提醒自己,必須理智些,不能感情用事。

  她抹乾了面頰的淚痕,也已經哭夠了。“好了,把話通通說出來,心裡總算舒服多了……放心吧,以後你不會再看到我了。”

  聞言,關軒雅心頭驀地揪緊了。

  “那我回去了,你多保重……”雖然司徒芍藥已經哭紅了雙眼,卻還是對他露出笑靨。“再見。”

  關軒雅僵立在原地,聽著房門關上,凝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了,面容也更加慘白。

  “二少爺!”小廝見主子快要倒下來,連忙衝過來扶他。

  “她走了嗎?”關軒雅無力地問。

  小廝頷了下首。“應該是走了。”

  這次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關軒雅被扶到床沿坐下來,伸手從衣襟內找出香囊,然後緊緊地將它攥在胸口,用來撫平此刻的心痛。



  連下了幾天的雪,今天終於稍稍停歇了。

  “芍藥,怎麼無精打彩的?是哪兒不舒服嗎?”在百安堂內負責幫病人把脈看病的坐堂先生,已經打量著呆呆望著門外的司徒芍藥好半天,見她不像平時那麼活潑開朗,不免關心地問。

  她搖了搖螓首。“沒有,我很好。”

  坐堂先生擺了擺手。“反正也沒客人,你到裡頭休息一下。”

  “好,那我進去喝口水。”司徒芍藥也擔心自己注意力不集中,待會兒萬一包錯了藥可不好。

  “快去!快去!”坐堂先生催道。

  不過司徒芍藥才走了兩步,就听到店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本能地回頭,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冷不防地,只見好幾名官差跨進門檻,個個像是凶神惡煞,活像是來緝拿朝廷要犯似的。

  “幾位差爺……這是……”坐堂先生驚疑不定地問。

  “到底是讓誰配的藥?”帶頭的官差回頭問跟在後頭的中年男子。

  “就是那位小哥!”那名中年男子馬上用食指比著司徒芍藥。

  “發生什麼事了?”司徒芍藥見對方比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昨天讓你幫我配的那幾包藥,今天早上讓我家老爺喝下,結果他……卻死了,一定是你配的藥有問題。”中年男子指控地說。

  “我不可能配錯藥……”司徒芍藥倏地刷白了臉,認出這名中年男子最近幾天的確常來抓藥,也都剛好是自己配的,但是絕對不會發生這種致命的錯誤。

  中年男子一臉憤慨地說:“差爺,一定是他拿錯了藥材,害死了我家老爺……”

  “把人帶走!”帶頭的官差喝道。

  司徒芍藥滿臉驚慌地嚷道:“你們要做什麼?我沒有拿錯藥……你們要查清楚再來抓人……”

  “差爺……”坐堂先生想要阻止,卻被官差推開。

  幾個藥舖伙計也慌了手腳。“趕快去通知老闆……”

  其中一名匆匆忙忙地回去報信,就在一團混亂當中,待在府裡的司徒仁夫婦已經接獲消息了。

  “老爺,你快去衙門問個清楚……”司徒夫人六神無主地哭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要救救芍藥……”

  司徒仁努力定下心神。“她是我的女兒,當然要救了……元參,跟爹一起到衙門見大人。”

  “是,爹。”司徒元參神情凝重地回道。

  父子倆馬上前往順天府衙門,沒想到卻吃了一記閉門羹,連順天府尹的面都沒見到,幸好想到可以使銀子私下打點,這招應該有用才對,結果等了半天,居然被退了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司徒元參詢問順天府尹身旁的幕友,感到相當不解,因為他們跟順天府尹也算有好幾年的交情,平日又經常送些昂貴的藥材,還有喝酒吃飯,理該通融才對。

  順天府尹身旁的幕友見四下無人,便湊到司徒仁耳邊嘀咕。“不是咱們大人不通情理,而是這件事很棘手……要知道死去的這位胡老爺,和宮裡的劉公公私交甚篤,所以我家大人不敢作主。”

  “你是說……劉公公?”司徒仁當然知道這號人物了,對方雖是宦官,卻是皇帝最寵信的人物,權勢極大,放眼朝野,沒人敢得罪他。

  “沒錯,所以我家大人說他也無能為力。”他說。

  司徒仁瞬間像是老了十歲。“那小女現在……身在何處?”

  “自然是關在牢裡,不過我家大人也知道她是個姑娘,所以另外關了一處,也算對得起司徒老闆了。”幕友嘆道。

  “請代我謝謝大人設想如此周到。”司徒仁老淚縱橫地說。

  “要想救你的女兒,除非能找到比劉公公更有力的靠山,不然等劉公公親自來審問……”他話沒有全部說完,但暗示得很明白了。

  “謝謝,我明白了。”司徒仁感激地告辭了。

  司徒元參看著老父默默垂淚的模樣,自己也是束手無策。“所有的人都知道有時連皇帝都要聽劉公公的話,還有誰的權勢比他還要大?咱們除了順天府尹,也不認識其他官員……”

  “對了!我怎麼忘了他?”司徒仁抓到了一線生機。

  “爹指的是誰?”他問。

  司徒仁趕忙要長子快點坐上馬車,然後要駕馬車的奴才調頭往回走,轉另外一條路。“……我說的人就是關家三少爺,那孩子中了探花之後,現在還是都察院的監察御史,聽說深受皇帝倚重,說不定有辦法救芍藥……”

  事到如今,也只有求助於他了。

  就這樣,在一片白雪紛飛中,馬不停蹄的直奔關府。

  當司徒仁父子好不容易到達了目的地,問了門房才知道他們家大人要到晚上才會回府。

  “那麼二少爺在嗎?”司徒仁又問。

  門房只好先請他們進去。“兩位請稍候!”

  “爹別太著急。”儘管父親身子硬朗,但畢竟年事已高,禁不起這般心力交瘁的折騰,司徒元參憂心忡忡地說。

  司徒仁長嘆一聲。“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不該讓她到藥舖裡幫客人配藥……到底問題出在哪裡?”

  “她配藥向來小心,從沒出過差錯,辨識藥材的能力誰都比不上,我不相信芍藥會抓錯藥。”他斬釘截鐵地說。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要劉公公相信問題不是出在她身上才行。”司徒仁想到女兒被關在牢裡,一定很害怕,心就像刀子在割。

  不到片刻,他們已經被請到關軒雅居住的院落了。

  坐在房裡喝著茯苓杏仁甘草湯的關軒雅見到司徒家父子進來,連忙起身相迎。“司徒伯伯……還有這位應該就是司徒大哥了?”他們父子長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來。

  司徒元參朝他頷了下首,也是同樣第一次見到這位關家二少爺。“打擾你休息,實在是事態嚴重,才來請你幫忙。”

  “司徒伯伯先坐下來再說。”關軒雅早就注意到這位長輩臉色不對,幾乎可以說跟他一樣蒼白了。

  “軒雅,你一定要救救芍藥……我只能靠你了……”司徒仁抓著他的手,泣不成聲地說。

  關軒雅神色倏凜。“她怎麼了?”

  “她被關進大牢了……”司徒仁很快地把經過情形說一遍。

  “她比誰都還要清楚吃錯藥的後果,絕對不會抓錯的……咳咳……”關軒雅一時情緒太過激動,連咳了好幾聲,小廝慌忙過來幫他拍背。“不過三弟還沒回府,等他回府,我會請他想辦法……司徒伯伯放心……我一定會盡所有的力量救她,絕對不會讓她出事的……”

  聞言,司徒仁已然老淚盈眶。“好、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舍妹的事就拜託你了。”司徒元參也連聲道謝。

  “我會救她的……”他怎麼能不救她,關軒雅按著抽疼的心口思忖。“司徒伯伯先回府裡等候消息,這件事就交給我。”

  把所有的希望都託付在他身上之後,司徒仁父子才離去。



  一直到戌時都過了,關軒雅才等到三弟回府。

  “……如果和劉公公扯上關係,那就真的難辦了。”三少爺聽完了始末,俊臉更為嚴肅。“他那人心胸狹隘、公私不分,而且心狠手辣,對於剷除異己更是毫不手軟,只要得罪他的都沒有好下場,就連我也不想和他正面為敵,怕就怕連咱們關家都會惹禍上身。”

  關軒雅一顆心直往下沉。“救不了嗎?難道就不能想想其他的辦法?司徒伯伯可是對咱們有恩。”

  “這一點我也明白,所以會盡量試試看。”三少爺語氣十分沉重,心想這順天府尹究竟有沒有派人去追查剩餘的藥渣裡頭是否被攙了其他的毒物,如果配的藥沒有錯,那麼就有可能在煎藥途中出了岔子。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讓順天府尹答應司徒伯伯他們到牢裡頭去探監,她……平時再怎麼堅強勇敢,畢竟是個姑娘家,現在一定很害怕,加上天氣又這般寒冷……光是用想像的,我就……”關軒雅滿臉痛楚地按著胸口,咬緊牙根地說。“無法忍受……”

  三少爺急著讓小廝去請周大夫過來。

  “我沒事……只是心……好痛……”他哽聲地喃道。

  “二哥別著急,我會想出法子的。”三少爺知道這次無法逃避,勢必得和劉公公正面交鋒。

  跟兄長再三保證之後,三少爺又囑咐小廝好好照顧主子,這才離開寢房,對這棘手的問題得要仔細合計合計。

  “三少爺一定會救司徒家的二小姐,二少爺得先頂住。”小廝安慰地說。

  關軒雅靠坐在床頭,手上緊緊攥著香囊,想到三弟口中的劉公公,若他一味認定是司徒芍藥的錯,會做出什麼事來,自己連想都不敢去想。

  不!他必須要有信心,更要相信三弟的能力。

  “一定可以救她的……”關軒雅合上雙眼,誠心誠意地對上蒼祈求,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生平第一次,也是自己唯一喜歡的姑娘。

  直到關軒雅在恍恍惚惚之間睡著,卻作了好多的夢,夢到司徒芍藥在冰冷的大牢中,挨在牆角瑟縮著身子,冷得直發抖,讓他又驚醒過來了。

  “原來是夢……”

  他支起上身,瞥了一眼趴在桌案上睡覺的小廝,而窗外的天色還是黑的,不過已經聽到雞啼,於是又躺下來小睡一下,因為必須要有體力和精神,才能撐到救司徒芍藥回來。

  直到再度掀開眼皮,已經快午時了。

  關軒雅詢問小廝,知道三弟一大早就出門去了,現在能做的事就只有等待,於是坐下來吃午膳,才吃了兩口,就見周大夫匆匆地進房來了。

  “二少爺……”周大夫正好從外頭回來,知道他很關心司徒家的事,所以也不能瞞著不說。“我剛剛出去了一趟,親眼看到……百安堂被順天府衙門給查封了,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卻沒人敢出手幫忙。”

  聞言,關軒雅手上的筷子掉了。“查封?”

  周大夫表情凝重地頷首。“聽說還是劉公公在背後下的命令,順天府尹也不得不從,更沒人敢吭聲。”

  “劉公公……他上順天府衙門審問犯人去了?”關軒雅打從心底發冷,對方又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問案,是誰也無法想像的。

  “聽說是如此。”周大夫嘆道。

  他全身顫抖地站起身來。“她到底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能挺得住嗎?我該怎麼救她?該怎麼做?”

  關軒雅多麼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這樣的他能為司徒芍藥做什麼呢?不!一定有的,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會為她去做。

  在忐忑不安和心急如焚的情緒交織下,捱到了未時,三少爺回府了。

  “三弟,情況……如何?”關軒雅一顆心提到了喉嚨。

  面色沉重的三少爺先讓兄長落坐,自己也跟著坐下。“直到午時,我才見到順天府尹,聽他說劉公公一早就去大牢審問……還動了刑。”

  “動、動刑?”他幾乎吐不出這兩個字來。

  三少爺頷了下首。“所以等到劉公公離開,我才能見到順天府尹,他知道我是為了司徒家而去的,也很想幫忙,可是又不敢跟劉公公作對……”

  “然後呢?”關軒雅臉上的血色盡失。“可以讓人去探監嗎?”

  “劉公公臨走之前有交代,不准司徒家的人去牢裡……”三少爺的話還沒說完,關軒雅馬上搶下話來。

  “那麼不是司徒家的人就可以去嗎?”他問。

  “我也是這麼問順天府尹,他最後勉為其難地答應了,至少不算違抗劉公公的命令。”三少爺就是打算親自走一趟大牢,先看過司徒伯伯的女兒狀況再說。

  關軒雅抽緊下顎。“我去!”

  “二哥,大牢之內既潮濕,陰氣又重,你的身子實在不宜……”

  三弟的顧慮並不是關軒雅此刻最關心的。“我非去不可!就算是要用爬的,我也要去看她。”

  “我終於明白大哥為什麼會答應讓你來京師了。”這個二哥執拗起來,誰都勸不動。“要去可以,不過不能待太久。”三少爺先跟兄長說好。

  “我知道。”關軒雅用力頷首。“阿良,先去準備些吃的,還有……刀傷藥之類的,能帶多少就帶多少……或許用得著。”想到司徒芍藥被用了刑,也不知道傷勢如何,讓他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立刻飛到她身邊。

  小廝聽了,銜命去辦了。



  順天府衙門——

  半個多時辰後,在官差的帶路下,主僕倆走進了暗無天日的大牢內,關軒雅鼻端淨是聞到不好的味道,讓他不由得暈眩想吐,但是想見司徒芍藥的念頭戰勝了身子的不適,讓他再次挺起腰桿往前走。

  “你們不要待太久,否則我家大人不好跟上頭交代。”官差叮囑地說。

  關軒雅溫聲地說:“謝謝差爺。”

  “帶他們進去見胡老爺命案的犯人。”那名官差對看守大牢的牢頭說道。

  於是,牢頭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路。“跟我來吧。”

  “二少爺小心腳步。”小廝一面提著食盒和藥箱,一面跟主子說。

  “你也要小心。”他畏冷的拉攏身上的斗篷。

  “就是這兒了。”牢頭用手指比了下。

  “有勞差爺。”關軒雅迭聲地道謝。

  牢頭先將燈籠交給小廝,然後打開了鎖,便又踱開了。

  睇著一片漆黑的牢籠,關軒雅一臉憂急地要小廝將燈籠湊近些,然後往裡頭喚道:“二小姐……二……芍藥……芍藥……”

  蜷縮在角落的司徒芍藥在模糊之間,聽到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叫她,於是吃力地集中精神,想要確定是真是假。

  “芍藥……”沒有聽到回應,關軒雅懷疑芍藥並不是關在這兒。

  “呃……嗯……誰……”司徒芍藥發出微弱的呻吟。

  “芍藥,是你嗎?”他焦灼地問道。

  半晌之後,她漸漸地聽出這年輕男子的嗓音是屬於誰的,不禁悲喜交加。“關……軒雅……是你嗎?”心中的狂喜淹沒了一切,也沒有時間細想關軒雅喚的是自己的閨名。

  關軒雅不由分說地推開嘎嘎作響的牢門,鑽了進去,身後的小廝也連忙提著燈籠跟上,好讓主子看個清楚。

  “芍藥……”他只看到角落的身影也在掙扎地坐起身來。

  “嗚……關軒雅……”司徒芍藥見聲音的主人靠近,馬上撲了過去。“真的是你……我不是在作夢……”

  再也顧不得男女之防,也不在乎有人會說什麼閒話,關軒雅一把抱住她,終於確定她還活著,在這一刻,他懂了,也明白了,比起死亡,他更害怕會失去司徒芍藥,害怕永遠見不到她。

  “不是作夢……是我……我來看你了……”他哽咽地說。

  司徒芍藥不由得嚎啕大哭。

  “我在這兒……”關軒雅熱淚盈眶地安撫著,感覺到懷中的人全身冰冷,趕忙脫下身上的斗篷,換成裹在她身上。“因為……不准司徒家的人來探監,所以我來了……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她哭得好不淒慘。“嗚……哇……我剛剛還夢到你……你就來了……我以為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我當然關心你……”聽司徒芍藥哭成這樣,他的心都要碎了。

  “我不想這樣哭的……我的哭聲比說話還要難聽……”在關軒雅面前,她就是想要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不想讓你聽到……”

  關軒雅不由得流下了一行淚,“你哭……盡情地哭……我不在乎……更不會嫌棄的……”想到司徒芍藥身上或許有傷,不敢抱得太緊,結果不小心碰到她的小手,馬上就疼得她哇哇大叫了。

  “好痛……”司徒芍藥把小手縮回去。“那個什麼公公好可惡……他居然讓人用東西夾我的手指……”

  關軒雅心中大慟。“讓我看看……阿良,把燈籠湊過來。”

  待燈籠些微照亮了司徒芍藥的雙手,就見十根手指上頭又紅又腫,還有血跡,關軒雅眼中的淚水又不爭氣地滑下來。

  “我……帶了傷藥給你搽……”他多希望能替她受這些苦。

  小廝轉身把藥箱拿進來,好讓主子幫她上藥。

  “那個臭太監居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要我認罪……我又不笨……明明就不是我害死的……才不要認罪……”司徒芍藥哇啦哇啦的大罵。

  他動作很輕柔地抹著藥膏,每抹一根手指,心就痛一次。“這只能暫時處理,等出去之後,得讓大夫瞧一瞧……你能再忍耐個幾天嗎?我已經讓三弟想辦法洗刷你的冤屈,一定可以救你出去。”

  司徒芍藥一面掉淚,一麵點頭。“我知道,我會忍耐……”

  聽她回答得這麼勇敢,關軒雅卻是淚流不止。

  “你、你哭了?”雖然不是看得很清楚,她卻聽到可疑的嗚咽聲。

  “沒有。”關軒雅用袖口往臉上拭了幾下。

  “明明就有……不過男子總是愛面子的,我就不拆穿你了。”司徒芍藥見到他來看自己,身上的疼痛都不在乎了。

  “呵、呵……咳……”她總是能讓他發自真心地大笑。

  她想幫他拍背,卻忘了自己的手指有傷,連忙朝痛處猛呵著氣。

  “手上有傷就別亂動。”關軒雅攢眉提醒著。“我還拿了幾樣吃的過來……我來餵你吧。”

  “你……要餵我?”司徒芍藥有些受寵若驚。

  “不然你要怎麼吃?”他端起白飯,用筷子挾了一小口到她嘴邊。“能吃多少就吃多少,這樣才有力氣撐下去。”

  “這應該是我對你說的話……”司徒芍藥乖乖地張嘴讓他餵。

  關軒雅又挾了菜和雞肉。“我相信那位胡老爺的死跟你無關,只是究竟是誰在他喝的湯藥中下毒,就是要調查的關鍵。”

  “你真的相信不是我的錯?”他的信任讓司徒芍藥感動。

  “那是當然了。”關軒雅又餵她一口白飯。“我相信你幫人配藥,絕對不會馬虎隨便的。”

  這番話讓司徒芍藥又哭又笑。

  “還要吃嗎?”他問。

  她搖了搖頭。“我吃不下了。”

  “只要再等幾天就好,我可以跟你保證。”關軒雅伸手輕撫著她垂散下來的長發。“就算要用我的命來交換,我也願意。”

  司徒芍藥啐罵一聲。“我才不要用你的命來交換,我要你好好活著……將來好娶自己喜歡的姑娘……兩個人幸福地過一生……”雖然新娘子不會是自己,但是她還是由衷地祝福。

  “你這傻姑娘……”她這麼坦然地對他傾訴心意,而自己卻只會逃避,還算什麼男人。“這牢裡又濕又冷,斗篷就留著,可不要著涼了。”

  “嗯。”司徒芍藥聽話地應聲。

  關軒雅緩緩地起身。“那我走了。”

  “……嗯。”雖然希望他再多陪自己一會兒,不過司徒芍藥也知道不能這麼任性。“再見。”

  他必須強迫自己彎下身,鑽出牢門。

  “我回去了。”關軒雅再次道別。

  窩在牆角的司徒芍藥好不容易把哭聲咽了回去,這才“嗯”了一聲。

  而關軒雅則是咬緊牙根,迫使自己跨出腳步,才能離開大牢,直到步出順天府衙門,外頭的光亮讓他眼花頭昏,身子先是搖晃了下,總算及時穩住。

  “二少爺!”小廝空出一隻手扶住主子。

  他不能倒下!

  他更要活下去!

  從未有過的求生意志讓關軒雅昂起下巴,目光跟著燃起火光。“咱們回去吧……”因為只有活著,才能和芍藥廝守終生。

  待主僕倆回到府裡,關軒雅又讓小廝走一趟司徒家,將芍藥的大致狀況轉達給兩位長輩了解,不過避重就輕,免得讓他們過於憂慮。

  “二少爺先把這碗人參湯喝了。”這時,周大夫進來,將藥碗遞給他。

  關軒雅倚著床頭,稍做休息之後,才把人參湯喝下,然後閉眼假寐,周大夫見他似乎很累,又悄聲地退出房外。

  “我要活下去……”攥在掌中的香囊被關軒雅握得死緊,彷彿想要從裡頭得到力量。

  此時此刻,就算是閻王爺親自來抓他,他也不會跟著走……

  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從小到大,他總是認命的居多,也看得很開,只有覺得對不起無微不至照顧自己的兄長,還有賜予生命的爹娘,可是現在已經不同了,他不會再跟命運妥協,一定要活下去。

  他不要再認命了,關軒雅掀開眼皮,俊眸流露著強烈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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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3 00:09:19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又過了難熬的一天。

  “二哥!”三少爺知道兄長有多麼渴望能聽到好消息,所以才回府,就馬上來見他。

  關軒雅瞥見穿著官服的三弟站在房外,他的唇畔還掛著一縷笑意,希望也油然而生,連忙屏住氣息地問:“查得如何?”

  他先解下沾滿雪花的披風,交給伺候的奴才,這才跨進房內。“昨兒個我請順天府尹將胡老爺剩餘的藥渣,還有其他未煎的藥包找出來,已經確定裡頭的藥材都沒有問題,很明顯是事後讓人在裡頭下毒。”

  “那麼可以釋放芍藥了嗎?”關軒雅急切地問。

  三少爺斂起笑意。“暫時還不成。”

  聞言,他的心又涼了半截。“為什麼?”

  “我剛剛就是進宮見了劉公公,他說除非找到真正下毒的人,否則……就得有人償命……”三少爺說完又趕緊安撫。“二哥別擔心,順天府尹已經在審問胡家的奴僕,還有胡老爺的家人,一定可以查個水落石出。”

  關軒雅按捺住焦躁的情緒。“我懂,我會耐心地等……你這兩天也辛苦了,用過膳了嗎?”

  “不打緊,待會兒再用。”三少爺取下頭上的官帽,拉張凳子坐下。“二哥要來京師之前,大哥有先捎封信給我,信上的意思就是要我多捎信回去,將二哥的情況告訴他,好讓他能安心,所以昨天我連同司徒家的事都一起寫了。”

  “大哥就是愛操心,不過到了春天,他就要娶妻了,也許再過不久,咱們就有侄子或侄女,得改操心他們了。”他溫和地笑說。

  三少爺深深地望著他,問出心中的疑惑。“那麼二哥呢?二哥這麼關心司徒伯伯的女兒,不單只是因為司徒伯伯對咱們的恩情吧?”因為兄長激烈的反應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

  “對。”關軒雅不再隱藏自己的感情。“不過還得經過司徒伯伯和司徒伯母的同意才行,我會用最大的誠意來說服他們把女兒嫁給我。”

  “那真是太好了。”三少爺雖然知道沖喜這套說法不可信,不過娶了喜歡的姑娘為妻,身邊有人照料,說不定也能讓兄長的身子好起來,他得把這個好消息再捎信回去給大哥。

  而關軒雅也很清楚要說服司徒伯伯他們不容易,可是他會爭取到底,為他和芍藥未來的幸福而努力。



  時間似乎比平時還要漫長,當天色再度由暗轉亮,胡老爺的命案居然來了一個大逆轉。

  唇上蓄著兩撇鬍子的中年男子……也就是胡家的管事,此刻跪在順天府衙門的大堂之上,他親口認罪了。

  “……胡老爺真的是你毒死的?”順天府尹再問一次。

  管事重重地點頭。“是我偷偷在他的湯藥中下了毒,我全都認了。”

  “為什麼?”茲事體大,順天府尹還是要問個清楚。

  “就在十三年前,胡老爺看中了我家的傳家之寶'鍾馗像',只因為它可以幫主人抓妖避邪,所以胡老爺想要獻給長年為夢魘所苦的劉公公,只為了要巴結他,才想要得到這幅畫像,可是我堅持不肯賣,沒想到……就在某天的夜晚,我剛好出門不在,胡老爺居然派了好幾個人闖進了家中,還殺了我的妻子,以及當時不過三、四歲大的女兒……”

  說到傷心處,管事大聲哭嚎著。

  “這麼多年來,為了替妻兒報仇,我隱姓埋名的伺機接近胡老爺,而他也早就忘記我的長相,終於等到成為他府裡的管事……加上這幾個月胡老爺的身體不適,才讓我逮到機會下毒……”

  順天府尹見他說得合情合理,自然採信了一大半,不過還有個疑問。“那麼為什麼你現在又要認罪?”

  “嫁禍他人已經讓我很良心不安了,可是當我聽說這個幫我配藥的小哥其實是百安堂司徒老闆的小女兒,如果我的女兒還活著……也跟她一般大了……我怎麼能就這麼讓她頂罪?”管事嗚嗚咽咽地說著。“大人,人是我害死的,你就砍了我的腦袋,這件事跟那個小姑娘無關……”

  “本官也想這麼辦,不過還是得等劉公公來了才能定奪。”順天府尹慶幸找到了真正的兇手,也能跟司徒家有個交代。“來人!把他押進大牢。”

  待順天府尹拍案退堂,回到內廳,來到身穿官服的都察院監察御史面前。“你都聽到了,這件案子總算是水落石出。”

  三少爺拱手一揖。“這都要感謝大人。”

  “本官跟司徒家也不是普通交情,何況百安堂生意做了這麼久,也沒聽過有包錯藥、毒死過人的事,可不能隨便冤枉好人,只不過……還是得等劉公公開口說要放人才行。”順天府尹也是有他的難處。

  順天府尹自然有其憂慮,三少爺只得再去見劉公公一次,不過究竟談了些什麼,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就這樣,一直到了事發後的第五天早上,司徒芍藥才得以洗刷罪名,獲得釋放,百安堂也可以照常做生意。

  而在接到關家三少爺的通知之後,司徒仁喜出望外地帶著兒子前來順天府衙門接女兒回家,父女倆恍如隔世地相擁而泣。

  或許是知道自己得救了,司徒芍藥還沒回到家中就昏倒,這下可把家人都給急壞了,只得十萬火急地派人去把百安的坐堂先生請到府裡來看診,然後再去藥舖抓藥回來。

  “娘!”司徒青黛柔若無骨地讓婢女攙進房來。

  司徒夫人看著大女兒的氣色。“你不是身子也不舒服,那就回房躺著,芍藥有這麼多人在照顧,不會有事的。”

  “我之所以不舒服是因為芍藥病了……”她們姊妹是心靈相通,其中一個出了事,另一個也能感受到。“坐堂先生怎麼說?”

  “就說芍藥受到很大的驚嚇,再加上手指上的傷口沒有處理好,又染上風寒,所有的病一起發作,才會高燒不退……”司徒夫人說著說著,又用手絹拭著眼角。“只好等她把藥喝了,看情況再說。”

  司徒青黛緩步地來到妹妹的床沿坐下,輕撫著那張跟自己相仿的小臉,此刻又紅又燙,連喘氣聲聽起來都很痛苦,真的萬般不捨。

  “芍藥,你一定可以熬過來的……不可以丟下我……”她們是一體的,不能缺少另一半。

  這個晚上,司徒家的人都輪流到房裡來探視司徒芍藥,就怕半夜出了狀況,每一刻都是種煎熬。

  直到雞啼了、天亮了,司徒芍藥的狀況才稍稍穩定了些。

  “她有醒來過嗎?”司徒仁來到守候了整夜的妻子身邊問。

  司徒夫人嘆了口氣。“沒有,不過額頭摸起來已經沒有昨天那麼燙了。”

  “待會兒記得要讓她再喝一帖藥。”一夜之間又老了好幾歲的司徒仁看著結髮多年的元配。“這麼多年來,芍藥和青黛真是多虧有你照顧了。”

  “我是她們的娘,照顧她們是理所當然。”司徒夫人早就忘了曾經對夫婿的側室有過的怨懟和嫉妒了。

  司徒仁對她的寬容相當感激。“你也去睡一下,別累壞了。”

  “也好……”司徒夫人才要從床沿起來,就听到還在昏睡中的女兒發出細微的囈語,又驚又喜地喚道:“芍藥、芍藥。”

  “娘……”彷彿聽見了母親的呼喚,只是又像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讓司徒芍藥聽得很不真切。

  “娘在這兒……”司徒夫人落下淚來。

  “娘……關家二少爺……是個好人……他真的很好……”她想把心裡的感覺說給母親聽。“我很喜歡他的……”

  最後一句話讓夫妻倆面面相覷。

  “傻孩子,娘是捨不得你將來受苦,才不讓你跟他太親近……”司徒夫人又是嘆氣,又是流淚的。“你懂不懂?”

  司徒仁搖了搖頭,覺得妻子太過杞人憂天了。“這也得看軒雅那孩子到底對芍藥有沒有那個意思,要不然你在這兒窮擔心也沒有用。”

  “如果他說喜歡咱們女兒呢?你真的要把芍藥嫁給他?”司徒夫人著惱地問。“萬一……他不幸英年早逝,你要咱們女兒年紀輕輕的就守寡嗎?”

  “這也是芍藥的命。”司徒仁嘆了又嘆。“這些年來,芍藥總是把不嫁人的話掛在嘴邊,你以為她只是說著好玩的嗎?不就是擔心自己的聲音那個樣子,萬一真的嫁了過去,對方之後又嫌棄她,說不定還會把她休了,到時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了。”

  “可是……”司徒夫人想要爭辯,但也明白這種情況不無可能。

  “所以我才說隨緣。”他下了結論。“若是軒雅那孩子不嫌棄她的聲音,能夠好好疼惜她,那才是芍藥的幸福。”

  司徒夫人沉默了。

  因為說來容易,可是對一個母親來說,卻很困難。



  而在另外一頭,住在三弟府中的關軒雅捱到了天亮,眼看都快巳時了,真的不能再等下去。

  “二少爺要上司徒家去?”周大夫才推門進來,就見小廝正在幫他著裝,馬上就猜到要上哪兒去。

  關軒雅頷了下首。“與其在這兒乾著急,還不如親自走一趟。”

  自從昨天知道司徒芍藥被釋放之後,他就好想快點見到她,沒想到司徒家又傳來她病倒的消息,關軒雅想到司徒伯伯那兒必定一團混亂,而且憂急如焚,自己也不便選在此時上門打攪,只好先留在府裡等。

  “外頭還下著雪,不如讓阿良去就好。”周大夫看了下窗外說。

  “這雪是不會停的,我還是想親自去看看才能安心……”關軒雅淺哂一下。“何況我今天精神不錯,不用太過擔心。”

  周大夫知道阻止不了他,便送關軒雅主僕到大門外,然後乘坐馬車離去。

  馬車平緩地行進著,隨著布簾的掀動,冷風灌了進來,靠在軟墊上的關軒雅攏了攏身上的斗篷,不會因為這點寒意就打退堂鼓。

  她的燒退了嗎?都過了一夜,病情有沒有好轉?

  光是這麼想,關軒雅心頭就像壓了塊大石,連呼吸都會疼。

  就在他沉思的當口,馬車到達目的地了。

  司徒家的門房認出來客是誰,不用先通報一聲,就趕緊開門請關軒雅主僕進入府裡,先在廳裡稍坐片刻。

  聽說關家的二少爺來訪,司徒元參想到爹娘累了一晚,此刻都在房裡休息,便出來招呼客人。“軒雅,你來了。”

  “司徒大哥。”見到芍藥的兄長,關軒雅扶著座椅的把手起身。

  司徒元參神情鄭重地說:“這次真是謝謝你們兄弟倆,不然芍藥這個劫難只怕會過不去,這個恩情,司徒家記下了。”

  “司徒大哥別這麼說,咱們也不過是回報罷了。”他不敢居功地說。“芍藥……呃,我是說二小姐的病情如何?”

  “燒是已經漸漸退了,不過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清醒過來。”司徒元參自然也注意到他直呼妹妹的閨名,雖然和妻子才返家半個多月,不過也從雙親的對話當中,對他和妹妹之間的事略知一二。

  關軒雅滿眼憂慮地提出請求。“可以……讓我進去見見她嗎?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保證不會耽擱太久。”

  見他眼底的焦急,司徒元參畢竟虛長十歲,與妻子結褵多年,夫妻情深,對於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光是用眼睛看就能明白。

  “當然可以了,跟我來吧。”司徒元參如今知道妹妹對他有意,而關軒雅又對妹妹有心,就算母親再怎麼反對,只怕也很難分開他們。

  “多謝司徒大哥。”說完,關軒雅便邁開步伐跟上對方,雖然走得不快,可是他一定要用自己的雙腳走去見司徒芍藥。

  在穿過了庭園,以及彎曲的迴廊之後,司徒元參已經帶他來到兩個妹妹居住的院落了。

  在房裡伺候的婢女見到大少爺進來,便屈膝行禮。

  “二小姐還沒醒嗎?”司徒元參看了躺在床榻上的妹妹一眼。

  “是。”婢女回道。

  走到呼吸微促的關軒雅也跟著跨進了房內,當他親眼見著了司徒芍藥,才有了真實感,確定她真的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而不是還被囚禁在那座潮濕黑暗的大牢之中。

  “她很強壯的,我相信一定很快就會醒來。”關軒雅站在床頭,痴痴地凝望著昏睡不醒的司徒芍藥,多想再靠近一點,好能觸碰到她。

  司徒元參充滿信心地說:“是啊,七歲那一年,芍藥差點把自己毒死,不過她熬過來了,這次一定也行。”

  “我也相信。”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關軒雅才收回目光。“司徒大哥,我明天會再來看她。”

  “但是這樣來回奔波,你的身子……”司徒元參不希望他太過勞累,接著換他病倒了。

  關軒雅眼神堅定。“不管怎麼樣,我都要來。”

  “好吧。”司徒元參也忍不住被關軒雅的固執和堅持給說服了。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知道雙親都睡醒了,司徒元參便將關軒雅前來探病的事說給他們聽,接著又道出自己的看法。

  “我看他對芍藥真的有那個心……”

  司徒夫人悶悶地打斷兒子的話。“那又怎麼樣?總而言之……我是不會答應把芍藥嫁給他的。”

  聞言,司徒仁和長子相覷一眼,他們決定還是等關軒雅開口表態,到時再想要怎麼說服她。

  於是,到了第二天,關軒雅真的又來了。

  聽說司徒芍藥燒已經退了,不過還是沒有醒來,他有些失望,但還有更多的擔心,心想會不會有其他問題。“大夫怎麼說?”

  伺候的婢女回答他。“大夫說沒有關係,只要等二小姐恢復了元氣,自然就會醒來了。”

  關軒雅這才稍稍安心,瞅著床榻上的那張睡顏半晌,這才告辭。

  就這樣,第三天,無論外頭雪下得多大,他還是又乘坐馬車來到司徒家,只為了看司徒芍藥一眼。

  這一切都落在司徒夫人眼中,她不想被關軒雅的誠意給打動,可是有個男人對自己的女兒這麼用心,沒有一個當父母的會無動於衷。

  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

  終於,第四天早上,司徒芍藥睜開了雙眼,意識也恢復了。

  “醒來就好,真的快讓娘擔心死了。”司徒夫人又哭又笑地抱著女兒說。

  司徒芍藥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好幾天,小心避開還有些微疼痛的手指,淚流滿面地擁抱母親。“娘……”

  “哭什麼?應該高興才對。”司徒仁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說。

  “對,是該高興……”司徒夫人拂去淚水,輕撫著女兒的頭髮。“還好真正下毒的人良心發現,自個兒認罪,要不然……真是祖先保佑,菩薩顯靈……”說著,又忍不住淚如雨下。

  這回換司徒芍藥幫母親拭淚。“娘別哭,我已經沒事了。”

  此時,司徒元參也聽說妹妹醒了,於是偕同妻子一塊前來探視。

  “讓大哥和大嫂擔心了。”司徒芍藥笑中帶淚地說。

  司徒仁倍感欣慰的笑嘆一聲。“這個劫難咱們也算是平安度過了,相信往後更會否極泰來。”

  再沒有比一家人團圓,更加可貴的事了。

  就在大家閒話家常之際,府裡的奴才站在房外?報。

  “老爺,關家二少爺來了。”

  這句話讓司徒芍藥差點驚跳起來。“他……來了……”

  “你昏睡的這幾天,他可是每天都來探望。”司徒元參心想關軒雅來得正好,總算大家都能鬆口氣。

  司徒芍藥先摸摸自己的臉蛋,又摸摸自己的頭髮,開始慌亂起來。

  “請關家二少爺過來……”司徒仁才對奴才這麼說,女兒已經慌張失措地大嚷著阻止。

  “先不要讓他過來……怎麼辦?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司徒芍藥掀開被褥,想要下榻,沒料到躺了太多天,雙腿無力,就這麼滾下了床。“哇……”

  司徒夫人趕緊要媳婦兒一塊扶她起來。“別這麼慌慌張張的……”

  “我要梳洗……還有衣服……”她一臉無措地朝婢女嚷道。“先去幫我端洗臉水進來……娘,我現在的臉色是不是很難看?”

  “呃,還好。”司徒夫人何時見過女兒這麼注重外表,也只有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才會這樣,難道這樁婚事已經由不得她反對了?

  司徒芍藥又坐在銅鏡前,抓起梳子,顧不得手指上未癒的傷口,開始梳理都已經有些打結的髮絲,然後又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想要讓它紅潤些。

  “咱們先出去吧。”司徒仁跟其他人示意地說。

  接收到夫婿的眼神,司徒夫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女兒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若是反對婚事,她又會有多傷心難過。

  “唉!”她深嘆地忖道。



  關軒雅從司徒伯伯口中知道司徒芍藥醒來的消息,心中大喜,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婢女才來轉達二小姐的話。

  “請跟奴婢來。”婢女屈了下膝說。

  懷著無比欣喜的心情,關軒雅在小廝的陪同之下,來到司徒芍藥的寢房內,不過為了避嫌,婢女並沒有離開。

  “聽我大哥說,你這幾天都有來看我?”司徒芍藥梳了個簡單的髻,露出臉頰上的小擦傷,以及略微蒼白的氣色,身上依然穿著短褐,只是感覺瘦了一圈,衣服變得寬鬆。

  他頷了下首。“我想親眼看到你醒來才會放心。”

  “謝謝。”司徒芍藥努力不讓自己臉紅。“咳,坐下來再說。”她想著只要他能這麼關心她,自己就該心滿意足了。

  “好。”關軒雅將目光調到她的雙手上。“傷口好些了嗎?”

  她用力頷首。“已經好多了,就等結痂。”

  “那就好。”他微哂地說。

  婢女呈上剛沏好的茶水,然後又回到二小姐身後。

  “咳……你……”司徒芍藥開口慾言。

  關軒雅也同時啟唇。“你……”

  “你先說!”司徒芍藥突然想到他去大牢探監時,曾經緊緊抱住過自己,而她也忘形地撲向關軒雅,頓時渾身不自在。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房裡還有婢女在,有些話不太方便說,關軒雅決定等她痊癒之後再表明自己的心意,彼此都有了共識,再向司徒伯伯和司徒伯母正式提親。

  司徒芍藥聽見他問的是這個,不知怎麼,有種小小的失落感,也許她是想听關軒雅說他已經有一點點喜歡自己了。“再過兩天,我就會恢復過去生龍活虎的樣子了,不用擔心,倒是你要多保重。”

  “今早醒來,周大夫還說我的身子比以前好了很多,臉色也紅潤了些,可能是有了充分活動的關係,心脈更比之前還要有力。”他也是這麼覺得,似乎離健康又跨前了一步。

  “真的嗎?那我這場病也生得有價值了。”她為他感到高興。

  “不許你這麼說!”關軒雅難得用斥責的口氣說道。“我只希望你這一生都能無病無痛,過得快快樂樂的。”

  “只要是人,沒有不生病的,不過我可不會那麼容易被打倒。”司徒芍藥又感動又窩心地說。

  關軒雅就是喜歡她這麼有生氣的模樣。“這樣才像你,那麼等你好了,我有事想跟你談。”

  “為什麼不要現在談?”她困惑地反問。“這樣要說不說的,我會胡思亂想,你就快點說吧。”

  “還是等你好了再說。”關軒雅緩緩地起身。“我明天再來看你。”

  聽到關軒雅說明天還會來,司徒芍藥就不再追問,這樣就能每天見到他了。“那你一定要來,不能又讓我呆呆的等。”

  “我保證說到做到。”他揚起唇角,那迷人的笑臉讓司徒芍藥看得差點又失了神。“芍藥,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司徒芍藥傻乎乎地笑著,直到關軒雅跨出了房門,都走得老遠了,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一件事。“他……剛剛叫我什麼?”對了!被關在大牢裡時,關軒雅也是喚她的閨名。

  他不再叫她二小姐了,這代表……他願意當自己是朋友了?

  “你有沒有聽到?他叫我芍藥。”她對著婢女傻笑。

  “奴婢聽到了。”婢女掩嘴笑說。

  “不許笑!”她臉蛋一紅。

  婢女咳了兩聲,不敢再笑。

  咿呀地一聲,房門在這時又被人推開了。

  “芍藥。”司徒青黛在確定關軒雅離去之後才過來。“你可醒了,都快把全家人給嚇壞了。”

  “你也沒事吧?”她知曉其中一方病了,另一方肯定也會身體不適。

  司徒青黛拉著妹妹的小手。“你好了,我自然也會沒事的,看你氣色還沒完全恢復,快點躺著休息。”

  “你也跟我一塊躺著。”司徒芍藥拉著姊姊說。

  “好。”司徒青黛笑說。

  婢女見她們姊妹要說悄悄話,便退下去做自己的事。

  “手指抹了藥,可別碰水,才會早點好。”見妹妹被關又受傷,她這個當姊姊的可是萬般不捨。

  司徒芍藥偎在姊姊身畔。“我知道……青黛,被關在牢裡時,他還有去看我,而且不斷安慰我,給我打氣,這表示他已經不討厭我了對不對?”

  “你說呢?”司徒青黛自然清楚這個“他”是指誰。

  “我覺得應該是吧。”她笑了一聲,不過旋即又露出憂愁的神情。“等他回杭州去,我一定會很想念他的……”

  “等你嫁了人,我也會很想念你的。”經過這次的無妄之災,也看得出關軒雅這個男人沒有外表那麼虛弱沒用,他對待妹妹的心意,全家人都感受到了,兩家似乎真的有可能會成為親家,司徒青黛想到這兒,已經開始思念這個打在娘胎中就不曾和自己分開過的妹妹。

  “我才不要嫁人,倒是你,爹娘也該幫你挑個好對象,希望不要住得太遠,不然咱們得好久才能見上一面。”她親熱地摟著姊姊說。

  司徒青黛柔柔地笑了笑。“你不嫁,那我也不嫁,咱們姊妹永遠不分開。”

  “好哇!不過爹娘可要一個頭兩個大了……”司徒芍藥大笑地說。“等到咱們老了,頭髮都白了,還可以像這樣躺在床榻上有說有笑的,那感覺一定很棒……”

  “傻瓜。”要是有個男人能一輩子對她的妹妹好,司徒青黛只能忍痛放手,看來得找機會和那位關家二少爺見上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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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3 00:09:39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距離冬至只剩下幾天,亦代表舊的一年就快過去了。

  “二少爺,先吃點東西再出門吧。”小廝端著食案進房。

  關軒雅望著窗外,想說雪已經變小了,打算現在上司徒家去,卻見到小廝端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圓上桌,不禁莞爾一笑。“這是廚子準備的嗎?不過冬至又還沒到。”只因為南方人有在冬至這一天吃湯圓等甜食的習俗,沒想到這兒的廚子也幫他們設想到了。

  “廚子說這些湯圓今早有拜過菩薩,吃了可以保佑身體健康,所以一定要二少爺吃上一碗。”說著,小廝便扶著主子在桌案旁落坐。

  “那就幫我謝謝他。”關軒雅舀了一口,吹涼了再吃。

  才吃了兩口,房門傳來輕敲聲。

  “二少爺,司徒家的二小姐來了。”外頭的奴才說。

  聞言,關軒雅一怔。“快點請她過來!”想到司徒芍藥才大病一場,身子也剛康復,不應該就這麼跑到外頭來,待會兒得說說她。

  “是。”外頭的奴才應聲去請了。

  關軒雅將手上的湯圓吃完,對於別人的一番好意,他都不能隨便糟蹋了,過了一會兒,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來到寢房外頭,不等敲門聲響起便啟唇。“阿良,快去開門。”

  正在幫主子整理床榻的小廝便走到房門口,才拉開門,果然見到司徒芍藥站在外頭。“二小姐……”

  “我現在方便進去嗎?”司徒芍藥性急地問。

  小廝讓到一旁。“二小姐請進。”

  “外頭這麼冷,你怎麼跑來了?”關軒雅見她跨進門檻,便用手撐著桌案,慢慢地站起身來。“阿良,去沏壺熱茶進來。”

  見小廝順手帶上房門出去了,司徒芍藥才來到他跟前。“這半個月來,都是你去看我,現在我已經好了,總該換我來了。”

  “是我自己想去看你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說著,關軒雅伸手撥落沾在她頭髮上的雪花,這親匿的動作讓司徒芍藥忍不住小臉發燙了。“很冷吧?”

  “不……不冷……”司徒芍藥險些就咬到舌尖。

  “坐下來再說。”他溫柔地說。

  她乖乖地照做了。“呃……你……我是說……”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司徒芍藥真的快被搞糊塗了,因為這些日子他不但對自己很好,而且看她的眼神也跟之前不一樣,總讓人不由得臉紅心跳,究竟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改變,怎麼也想不透,這個疑問一直擱在心頭,實在令她坐立不安。

  “你把兩隻手伸出來給我看看。”在司徒家,總有婢女在一旁,關軒雅也不便查看她傷口的癒合狀況。

  “喔。”司徒芍藥本能地把雙手遞上前。

  關軒雅輕輕執起它們,一一檢視。“還好都沒事了。”

  “嗯……”她紅著臉蛋,頷了下首,然後用力甩了甩頭,好讓腦袋可以清醒一點。“差點忘了要跟你說什麼了……今天之所以會來找你,是因為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他問。

  司徒芍藥將小手抽回去,清了清喉嚨,這才道出來意。“你那天不是說了,等我的病好了之後,有事要跟我談,再不問清楚是什麼,會害我晚上都睡不好。”

  “為了這件事,你就跑來了?”關軒雅失笑地問。

  “沒錯,你就快點說。”她可是急性子的人。

  “我也正打算這兩天跟你談。”他說。

  “那就快說吧!”司徒芍藥又催道。

  關軒雅才要啟唇,小廝端著剛沏好的茶水進來,他便親手倒了杯給她。“先暖暖身子吧。”

  “我一邊喝,你一邊說……好燙……”她喝得太快,趕緊往嘴裡搧風。

  “別急。”關軒雅攢眉地說。

  司徒芍藥放下茶杯。“那你就快說。”

  “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好,讓家人非常的擔心,所以我告訴自己不要去奢求能力以外的東西,更別說像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只能不斷壓抑內心的渴望,也提醒自己這一生已經擁有太多,應該滿足了才對……”他緩緩地道出內心陰暗的一面。“就算遇到喜歡的姑娘,也不允許自己向對方表明心跡,只因為連能活多久都不確定,又能給她什麼幸福呢?所以我什麼都不能說……”

  聽到他有喜歡的人,司徒芍藥內心掩不住地傷懷,卻又得強顏歡笑。“意思是說你看上哪家的姑娘,卻又不能讓對方知道?”

  關軒雅頷了下俊首。“可以這麼說。”

  “原來是要我幫忙這種事,你早點說不就得了。”她用力拍著胸脯,佯作豪氣地說。“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好了,我馬上去幫你說幾句好話,讓她的爹娘答應把女兒嫁給你。”

  他笑咳一聲,敢情她還沒有聽懂。“你真的肯幫這個忙?”

  “當然,我當你是朋友,既然這樣,就算要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司徒芍藥只希望他能活得開心,活得有希望。

  “那麼咱們現在就回去見你爹娘,說服他們答應把女兒嫁給我。”他言笑晏晏地說道。

  司徒芍藥愣了好半晌。“你喜歡的姑娘難道是……”

  “沒錯。”關軒雅以為她終於明白了。

  “原來你喜歡的人是青黛?”她張大小口,眼睛也瞪得好圓。“你是什麼時候見過我姊姊,我居然都不知道。”如果關軒雅喜歡的是姊姊,那麼她更會打從心底地去祝福他們。

  “我喜歡的不是你姊姊。”關軒雅無奈地瞪著她。

  “不是她?那你喜歡的是……”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司徒芍藥總算搞清楚了。“呃……是我嗎?”

  “對。”關軒雅敞開心胸,將心意傳達給她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也許就在我剛到京師那一天,咱們坐在馬車上說話時就心動了,那時就連你是男的還是女的都不知道,卻與你相談甚歡,心里便想著若這輩子能有這麼一個知己常伴左右,那該有多好……之後跟你相處得愈久,就愈喜歡你……那種喜歡是除了親人之外,最為強烈的感情……可是我卻不敢說出來,也不能說……只能試著把你趕走,讓你離我遠一點,才不會傷害了你……”

  這番可以說是嘔心瀝血的剖白,讓司徒芍藥頓時紅了眼圈。“原來是這樣……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傻事,害得我真的好難過,以為你真的很討厭我。”

  “我以為那是為了你好,想不到還是傷了你的心。”關軒雅嘆了口氣。“直到你被關進大牢,被人用了刑,我才深刻地領悟到,要是無法洗刷你的冤屈,把你救出來,就得去面對更壞的結果……那麼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告訴你,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司徒芍藥不禁熱淚盈眶,只能咬住唇瓣,免得哭出聲來。

  “請你原諒我那天說的話,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他誠懇地道歉,否則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嗯。”司徒芍藥用力頷下螓首。

  關軒雅主動握住她擱在桌案上的小手,司徒芍藥沒有拒絕,只是臉蛋更紅了。“那麼我會親自去跟你的爹娘提親,請他們答應咱們的婚事,只要兩位長輩點頭,我會找媒人正式下聘。”

  “等……一下……你剛剛說成親?”她臉上的紅暈漸褪了。

  “沒錯,有什麼不對嗎?”他有些納悶。

  “我……沒說要成親。”司徒芍藥把被握住的小手又抽了回去。

  “為什麼?你不是也說喜歡我?”他更納悶了。

  司徒芍藥有些慌亂地說:“我當然喜歡你了,可是喜歡歸喜歡,不一定要成親的……我不能嫁給你……”雖然她真的很想成為他的娘子。

  “既然喜歡我,為什麼又不能嫁給我?”關軒雅非得搞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我……”她垂下螓首。

  “芍藥,把原因說給我聽,不管是為了什麼,我都會想辦法解決的。”他柔聲地安撫。

  “那是沒辦法解決的……”司徒芍藥小聲地說。

  “你先說出來給我聽聽看……芍藥?”關軒雅見她滿臉沮喪,更加心疼和不解,能讓司徒芍藥露出這麼挫敗的神情,想必是很嚴重的問題。

  “我……的聲音……這輩子都沒辦法恢復原狀的……”她終於好小聲好小聲地說出來了。

  “聲音?”關軒雅起初還不懂,見她頭愈垂愈低,過了半晌才領會過來。“你是在擔心我會在意?”

  司徒芍藥很輕很輕地點頭。“它……很難聽的。”儘管自己不介意,可是在喜歡的人面前,說她一點都不自卑,那都是騙人的。

  “傻姑娘,我不是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如果要在意的話,不會等到跟你求親時才說。”他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事,不免失笑地說。

  她低頭看著擱在膝上的小手。“可是……你該娶一個生得美麗優雅,聲音又溫柔似水的女子為妻才對……我動作既不斯文,也不會女紅……身上都是藥味……還有聲音比鴨子叫還要難聽……”

  “芍藥……”見她這般自慚形穢,關軒雅知道必須認真地看待這件事,就算司徒芍藥平時樂觀活潑,開朗得像個男孩,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天底下沒有一個姑娘家不愛美的。

  “有了!我剛剛說的那些,我姊姊青黛都具備了,等你見到她之後,一定會喜歡上她的……”司徒芍藥小臉發亮地說。

  關軒雅苦笑地接腔。“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就算你姊姊生得再美再溫柔,也不會是我想要的。”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她就是無法跨越過去。

  “芍藥!”關軒雅想要說服她。

  司徒芍藥猛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彷彿也在逃避什麼。“我得趕緊回去了,不然娘知道我偷跑出來,一定會很生氣的……”說完,人已經奪門而出了。

  “芍……”他不禁愣坐在凳子上,原以為最難說服的會是司徒伯伯他們,想不到卻是自己想娶的姑娘。

  他該如何解開司徒芍藥的心結,讓她明白自己真的不在意呢?關軒雅陷入苦思地忖道。



  司徒家——

  司徒芍藥將馬車交給府裡的奴才,然後小臉黯然地走回居住的院落。

  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聽到關軒雅說出這句話,讓她好開心好感動,可是……真的可以嗎?就因為這樣的喜歡他,才希望他能娶到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子,而自己又有那麼多的缺點,根本配不上他的。

  她嘆了好大一口氣,推開自己的房門。

  “你可回來了。”司徒夫人不知在房裡坐了多久,板著臉說。“身子才剛好就跑出去,要是又著涼了怎麼辦?”

  “娘……”司徒芍藥見到母親,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了。

  司徒夫人一臉怔愕地看著女兒撲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哭得好不傷心,再大的怒氣也都被嚇跑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快跟娘說……”

  “娘……”她不說,只是哭。

  “快點起來。”司徒夫人將女兒扶到身邊的凳子上坐下。“光是哭,娘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你剛剛上哪兒去了?”心想說不定是在外頭受了委屈,於是從源頭開始問起。

  “我……我去……”司徒芍藥不敢看母親。

  “去找關家二少爺了對不對?”其實她心裡也有數。“娘都還沒罵你,你倒是先哭了……還是他說什麼話惹你傷心了?”

  聞言,司徒芍藥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

  “這樣娘怎麼看得懂?”司徒夫人用手絹擦乾女兒面頰上的淚痕。“其實娘也知道你很喜歡他,而你被關在大牢裡,他又是那麼著急、那麼關心,直到你回到家又病倒,他還每天來探望,也不管外頭有多冷,雪下得多大,這些娘都看在眼裡,也相信他一樣喜歡你……”

  哇地一聲,司徒芍藥哭得更大聲了。

  司徒夫人被女兒哭得手忙腳亂的。“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他不喜歡你?”自己應該不會看錯才對。

  “不是……他說喜歡我……”她嗚嗚咽咽地回道。

  “唉!”聞言,司徒夫人心中五味雜陳。“我想也是這樣,若他不喜歡你,又怎麼會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等他來了,也該問問他的意思,是不是該把你們的親事辦一辦。”

  司徒芍藥眼眶中的淚珠一顆顆往下掉。“剛剛我去找他……他……說要親自跟爹娘提親……說要娶我……”

  “他真的這麼說?”司徒夫人有些感慨,若是硬要斬斷女兒和關家二少爺之間的緣分,說不定只會讓這兩個孩子痛苦一輩子,自己又於心何忍。“的確是該如此,等你爹回來,我得跟他說說這件事……”

  “娘,我不嫁!”她粗啞地吼道。

  “你在說什麼?”司徒夫人一臉驚愕。

  “我不要嫁給他。”司徒芍藥怯怯地說。

  “你喜歡他,而他也說喜歡你,還表明要娶你,為什麼不嫁?”司徒夫人被這個女兒搞得頭都快暈了。

  她低頭不語。

  “娘原本是不贊成這門親事的,因為天底下沒有一個當母親的希望女兒太早守寡,可是……你又這麼喜歡他,而那位關家二少爺也很有心,那麼就只能賭賭看,希望能夠得到老天爺的垂憐,讓你們可以白頭到老……”說著,司徒夫人便沉下臉問道:“現在你又說不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徒芍藥默默地掉著淚,就是不說。

  “好,你不嫁是最好,娘也不用操那麼多的心。”司徒夫人氣得站起身來,便步出了寢房。

  “我想嫁的……”她哽咽地喃道。

  就在這當口,房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一道嬌柔的女子身影晃了進來,她在外頭都聽到了,而母親在步出房門之後見了自己,便要她進來問個清楚。

  “既然想嫁給他,為什麼又說不要呢?”司徒青黛幾時見過妹妹這麼多愁善感的模樣,可見得原因不簡單。

  “我……”司徒芍藥無助地望著姊姊。

  她坐在母親方才的位子上。“說給我聽聽看。”

  “我真的好喜歡他……可是就因為這樣,我才覺得自己不夠好。”司徒芍藥悶悶地說。

  “他有說你不夠好嗎?”司徒青黛挑眉問道。

  司徒芍藥搖頭。“沒有。”

  “那麼他有嫌棄過你的聲音嗎?”她們是親到不能再親的姊妹,對於彼此的想法,都能猜出個八、九成。

  “他……說不在意我的聲音是不是很難聽……”司徒芍藥嘆道。

  她柔柔一哂。“那麼是你自己很在意?”

  “我……”司徒芍藥把螓首垂得更低了。“要是真的嫁給他,萬一有人取笑他居然娶了個聲音比鴨子叫還刺耳難聽的女子為妻……我會害他見不得人的……所以我才不能嫁給他……”

  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司徒青黛輕撫著妹妹的面頰,兩張相仿的臉蛋麵對面的望著彼此。“那麼你覺得他是那種只會說好聽話,其實很在意別人的眼光,無法讓人信賴的男子?”

  “他不是那樣的人……”她馬上沖口而出。

  司徒青黛輕笑一聲。“那麼為什麼不相信他?”

  “我……”司徒芍藥為之語塞。

  “你真的寧可以後靠著思念來想他,也不肯去相信他的保證?”司徒青黛深深一嘆。“我的妹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

  “我才不是膽小!”她大聲辯駁。

  “那麼又是什麼?”司徒青黛用著溫軟的嗓音質問。

  司徒芍藥垮下了肩頭,什麼話也不說。

  “你就好好想一想,若還是決定不嫁給他,我只希望你不會有後悔的一天。”言盡於此,司徒青黛也起身離去了。

  獨坐在寢房內的司徒芍藥依然是一臉的無所適從。

  她真的可以嫁給他嗎?

  就算關軒雅真的不在意,那麼他的家人也可以接受自己嗎?

  “我的頭好痛……”司徒芍藥抱著腦袋嚷道。

  這一個晚上,她作了個相當熟悉的噩夢,夢中的自己彷彿又回到小時候,其他的孩子都圍在身邊,然後大聲地嘲笑,不只笑她的聲音奇怪,還說像妖怪,也沒人願意跟她玩,每次都害得自己哭著跑回家去。

  她已經好久沒作這個夢了……



  翌日早上——

  關軒雅也同樣一晚都沒有睡好,他實在沒想到求親會被拒,只為了那微不足道的理由,而他又該如何說服她,讓司徒芍藥相信自己的誠心。

  “唉!”

  聽見主子的嘆氣聲,端著早膳進房的小廝不免關心地問:“二少爺哪兒不舒服嗎?要不要去請周大夫過來?”

  “不用,我只是在想事情。”他輕聲地說。

  小廝覷了主子一眼,他天天隨侍在側,主子的心思也能多少猜得到。“二少爺是為了昨天司徒家的二小姐的事在煩惱?”

  “沒錯。”關軒雅又嘆了口氣。“其實她擔心的問題根本不存在,我也可以用一輩子來證明給她看,只是得先給我機會才行。”

  “那麼二少爺就要多吃一點,才有體力去說服她。”小廝已經擺好飯菜。

  他俊眸微彎。“說得也是。”

  小廝在旁邊伺候著主子,直到關軒雅把將近一碗的白飯吃完,以前總覺得光是喝藥就喝飽了,飯菜根本吃不多,也沒什麼食慾,可是現在的他很努力地吃東西,至少要把自己養胖起來。

  “二少爺先歇一會兒,要出門再出門。”說完,小廝收拾好桌案,就把剩下的早膳端出去。

  他往窗外探了一下,天氣似乎不錯。“雪總算停了……”

  想到待會兒見了司徒芍藥之後,該怎麼說才能讓她安心地同意親事,不過自己都能說服得了大哥,讓他答應這趟京師之行,一定也能說服得了她的,萬一還是不行,關軒雅要讓她知道自己可不是什麼柔弱的小白兔,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強硬”起來。

  過了片刻,小廝回來了。

  “二少爺……”他有些迷惑地抓了抓腦袋。“呃……司徒家的二小姐……可是又好像不對……”

  關軒雅旋過身軀。“芍藥來了嗎?快請她進來。”說不定是她想通了,想親自來告訴他。

  “可是……”小廝總覺得“她”不太像平常見到的那個二小姐,或許是因為換上女裝的關係。“小的這就去請她進來。”

  才一會兒功夫,房門又被推開,小廝有禮地請外頭的客人進去。

  在婢女的小心攙扶之下,身上裹著一件繡著各種花卉的披風,身形更顯嬌柔的女子盈盈地跨進門檻。

  “我正想去見你,你就來了……”關軒雅嘴角勾著淺笑,本能地迎向對方,不過才看了一眼,笑意就頓住了。“你不是芍藥!”

  司徒青黛直視著他,用矜持中又帶著冷意的姿態將眼前的關家二少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原本未出嫁的姑娘家是不該這樣看個男人,可是她真的想瞧瞧這個有可能成為自己妹婿的男子生得是什麼模樣。

  “二少爺好眼力。”她柔聲地說。

  “你們可以說是生得一模一樣,不過即便做同樣的打扮,氣質卻是完全不同,芍藥更不會用帶著敵意的眼光來看我……”關軒雅雖然知道司徒芍藥有個姊姊,卻沒想到她們還是孿生子,這麼一想,頓時更加確定這名女子的身分。“你是司徒家的大小姐,也是芍藥的姊姊。”

  她笑得端莊。“我可以坐下嗎?”

  關軒雅突然有種感覺,芍藥的姊姊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請坐。”他比了個手勢說:“阿良,奉茶。”

  “茶倒是不用了,我說完話就走。”司徒青黛盈盈地坐下來說。

  “請說。”他跟著落坐,總覺得對方來意不善。

  “聽說二少爺想娶芍藥為妻?”她啟唇問道。

  “沒錯。”關軒雅見她開門見山地問,他也不拐彎抹角。“如果大小姐親自來這兒是為了說服我打消念頭,那麼我的回答是,我不會放棄芍藥的,就算令尊令慈不贊成,我也會盡其所能地說服他們。”

  司徒青黛聽他說話的口氣有些中氣不足,不過眼神堅毅,毫不退縮,相信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即便會讓芍藥在年紀尚輕時就得守寡,你也非娶她不可?”她口氣尖銳地問。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壽命會有多長,不過我能確定的是,在活著的每一天,都會疼她、愛她,讓芍藥幸福,更不後悔嫁給我為妻。”關軒雅也是經過天人交戰,才有了這樣的認知。

  她靜靜地瞅著他,彷彿在觀察關軒雅說的話是否出自內心。

  “這些話你該再對芍藥說一遍才對,身為她的姊姊,而且是打從在娘胎時一直到現在,我更在乎的是她若真的嫁給了你,關家的人是否會全然接納她,她過得快不快樂,會不會有人讓她掉上一滴眼淚。”

  關軒雅可以理解她的顧慮。“芍藥若嫁給了我,就是關家的人了,我相信我的家人都會盡全力地愛護她,而我也會站在她身邊,讓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她……我更不在乎芍藥的聲音變成什麼樣子,或有任何缺點,因為我也不是個完人,我要的就是那樣的她。”

  “有你這些話就足夠了。”司徒青黛優雅地起身。“只不過……”

  他俊臉一整。“大小姐直說無妨。”

  “只不過我還是希望二少爺至少能給予芍藥二十年的幸福……當然了,人生當中總有一些意外發生,那是在所難免的,不能怨誰,但是最好不要因為是身體上的病痛,我也只有這麼一點小小的心願。”司徒青黛嗓音溫軟,卻又隱約帶著威脅,關軒雅自然也聽出來了。

  “若無法讓大小姐的心願順遂的話,又當如何?”關軒雅直視著她問。

  司徒青黛噙了抹淺笑,轉身往房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頭也不回地丟下話來。“那麼……我會挖你的墳,鞭你的屍,讓你死後都不得安寧。”

  聞言,小廝硬生生地倒抽一口涼氣。

  “我會記住大小姐的忠告。”關軒雅正色地說。

  “那麼我先告辭了。”她已經達到今天來的目的,在婢女的攙扶之下,姿態盈然地離去了。

  關軒雅看著房門再度關上,也見識到了司徒青黛在嬌弱的外表下,有著無比強悍的魂魄,雖說是孿生姊妹,擁有同樣的堅強性格,不過論起手段,做姊姊的為了保護妹妹,可是什麼都使得出來。

  “二少爺,她……不是當真的吧?”小廝打了個冷顫問。

  “我相信她絕對說到做到。”他硬撐得太久,直到此刻才又坐下來,喘上幾口氣。“不過不必她這麼恫嚇,我也要活下去,別說是二十年,就算是三十年也要拚了命的辦到。”

  這是他對芍藥的心意。

  而當司徒青黛步出關家大門,坐上自家的馬車,一手托著腮,想到若妹妹不喜歡那位關家二少爺,她絕對不會讓對方靠近半步,但妹妹只是對自己的聲音感到自卑,這才是必須解決的問題。

  “二小姐今早去了藥舖嗎?”司徒青黛問著婢女,想到妹妹好動慣了,如今身體都痊癒了,絕對待不住。

  婢女回了聲“是”。

  只好等晚上了,司徒青黛沉吟地忖道。

  待她等到酉時左右,妹妹從百安堂回來了。

  “彩荷說你找我。”司徒芍藥在廊下遇到伺候姊姊的婢女,便先過來了。“有什麼事嗎?”

  司徒青黛握著妹妹冰涼的小手。“天氣這麼冷,也不多休息幾天再去藥舖幫忙,你就是愛讓人操心。”

  “我都已經好了,還要整天待在家裡,我一定會悶死的。”她親匿地偎在姊姊懷中撒嬌。

  “白天時我去見了關家二少爺……”司徒青黛眼波一轉,試探地說。

  司徒芍藥果然馬上抬起頭來。“你去見他做什麼?”她想見他,可是又怕見他,這種心情真的很痛苦。

  “我是想既然你不肯嫁他,而他繼續待在京師,也只會惹你心煩罷了,所以……就去請他早點回杭州。”司徒青黛想知道她的反應。

  “你……真的這麼說?”她驚跳起來。“為什麼?他來到京師,都還沒有四處走走逛逛,你就要趕他走?”

  司徒青黛沒好氣地斜睨著她說:“外頭都在下雪,他那副身子要怎麼走走逛逛?還是早點回杭州去,不要再來招惹你。”

  “那他……怎麼說?”司徒芍藥屏息地問。

  她笑在心裡。“那位關家二少爺先是嘆了口氣,然後就說……既然你都不肯答應親事,也不相信他的保證,還不如歸去,免得平添惆悵。”

  “我沒有……也不是不想嫁給他……”以為關軒雅真的心灰意冷,司徒芍藥緊張地直跳腳。“青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是因為你這麼猶豫不決,我這個當姊姊的只好替你做決定,等關家二少爺離開京師,咱們可以恢復原來的生活,我也不用跟你分開了。”司徒青黛口氣很平淡,聽的人卻是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不要他走……”司徒芍藥都快急哭了。

  “反正他早走晚走,最後都是要走的。”她涼涼地說。

  “那……不一樣……”說著,司徒芍藥便轉身要去找關軒雅。

  及時抓住妹妹的小手,司徒青黛佯作不解地反問:“你又不嫁他,還要去挽留他做什麼?希望人家繼續當你的朋友嗎?這麼做是否太矯情了?”

  “我……我……”聞言,淚珠一顆顆地滾下她的面頰,想到昨天拒絕關軒雅的求親,一定傷了他的心,又怎麼能希望對方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和她相處,司徒芍藥也覺得自己好過分。

  司徒青黛將妹妹拉到凳子上坐下。“剛剛那些話,都是騙你的,我並沒有開口要他離開,只是去探探他的口氣,想知道他對你有幾分真心而已。”

  “真的嗎?”司徒芍藥都快嚇死了。

  “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要是他真的回杭州了,或者娶了別人,你真的放得下這段感情嗎?”她多希望妹妹肯去面對自己的心。

  司徒芍藥總算承認了。“要是他真的娶了別人……我會好傷心好難過……心都會跟著碎了……”

  “既然這樣,你就好好想一想,到底走哪一條路才是對的。”司徒青黛知道這是她為妹妹做的最後一件事,以後要靠她自己了。

  聞言,她的心好掙扎。

  該走哪一條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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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冬至——

  酉時左右,關軒雅看著大哥從杭州捎來的信件,無非都是關心他的身體狀況,不忘再三叮囑要照顧好自己,看來三弟前陣子寫回去的家書,應該還沒有收到,所以信中並沒提到司徒家的冤屈是否得到平反。

  於是,關軒雅讓小廝準備了文房四寶,親自回信,除了讓兄長能夠安心,也希望他知道自己有意迎娶司徒芍藥的事,如果時間上來得及的話,更希望兄弟倆能在同一天成親。

  “派個人送去民信局。”他將封好的信件交給小廝。

  小廝謹慎地接過,馬上轉頭出去了。

  “……不過這個願望還是得等芍藥點頭才行。”關軒雅在口中低喃,想起昨天司徒青黛來訪之後,他便決定不去找司徒芍藥,就算多急著想說服她,那也得等當事人想通才行,否則不管他怎麼說,她也是聽不進去。

  所以關軒雅只能耐心地等待,直到司徒芍藥主動來見他為止。

  “二哥在休息嗎?”三少爺的聲音在外頭晌起。

  關軒雅偏首望著房門口。“沒有,快進來吧。”

  “我還在想難得今天能早一點回府,就想跟二哥一塊吃頓飯。”已經換下官服的三少爺走到桌案旁,瞥見文房四寶,隨口問道:“在寫信嗎?”

  “這是今天剛收到的。”關軒雅將兄長捎來的信遞給了三弟。“所以方才我就回了一封,也告訴大哥司徒家的事已經順利解決,免得他擔心得寢食難安。”

  看完了信,三少爺把它折好收妥。“那麼二哥和司徒伯伯的女兒的事呢?大哥若知道二哥動了成親的念頭,一定比誰都還要來得高興。”

  “我在信上有稍微提了一下,不過……就怕不成功,讓大哥白高興一場,所以沒有說太多。”關軒雅輕描淡寫地說道。

  三少爺望著一向堅強的去面對身體病痛的二哥,只要自己能幫得上忙,真的很希望為他做點什麼。“我讓人去準備晚膳。”

  “咱們兄弟難得坐下來吃頓飯,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他微哂地說,就算還不餓,也不想讓三弟失望。

  就在三少爺起身,要去叫奴僕把晚膳端到房裡來,伺候關軒雅的小廝回來了,原來是有客人來訪。

  關軒雅跟小廝再確定一次。“你說司徒伯伯他們來了?”

  “是,二少爺,司徒老爺和司徒夫人,以及司徒家的二小姐都來了。”小廝又睇向另一位主子。“現在人全坐在大廳等候,說是為了前陣子司徒家二小姐被關在大牢,三少爺四處奔走的事,想要親自來跟三少爺道謝。”

  “原來是這樣。”三少爺頷了下首。“二哥,那我先去招呼客人。”說完,他便往大廳走去。

  待三少爺在大廳見到司徒仁一家,彼此先寒暄一番。

  “司徒伯伯和司徒伯母真是太見外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更遑論咱們兩家的交情,更不能袖手旁觀。”三少爺一臉笑容可掬地說。

  司徒仁依舊滿口感激。“幸好有你們兄弟倆在,否則芍藥這條小命都不知道還能不能保住芍藥,還不快點謝謝人家。”

  “謝謝。”司徒芍藥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著這位關家三少爺,但她依然覺得關軒雅比較容易親近,而眼前的年輕男子看似客氣有禮,不過卻像隔了層紗,讓人看不清他的笑臉。

  三少爺睇著眼前男裝打扮的姑娘,因為她是司徒伯伯的女兒,又有可能成為自己的二嫂,這才願意說上兩句。“你該謝的是我二哥。”

  “這個我也知道。”她咕噥地說。

  “可惜我二哥今天身體微恙,不能見客……”三少爺心中一動,撒下了個小小的善意謊言,想知道司徒芍藥的反應,況且兄長見到她應該也會很高興。

  司徒芍藥臉色一變。“他哪兒不舒服了?嚴不嚴重?”

  “說嚴重也不是太嚴重……”他模棱兩可地說。

  “我這就去看他!”司徒芍藥什麼都顧不得,轉身就衝出大廳,往關軒雅居住的院落奔去。

  她依稀還記得上回來時走過的路,一路跑著,想到關軒雅這段日子為了她,擔足了不少心,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病倒的,司徒芍藥愈想愈是心疼,想見到他的慾望超過一切。

  應該是這間沒錯!

  才這麼想著,司徒芍藥已經砰地一聲,使勁地推開房門,嘴裡不禁大喊著:“關軒雅——”

  “咳咳……咳……”關軒雅端起周大夫送來的人參湯,才喝了一口,就被她的叫聲給嚇了一大跳,馬上嗆咳起來。

  “你怎麼咳得這麼厲害?要不要緊?”司徒芍藥趕緊幫他拍背。“周大夫怎麼說?快把藥方子給我,我去幫你抓藥回來……”

  “芍……咳……芍藥,我沒事……”他想阻止她再拍下去。

  司徒芍藥紅著眼眶啐道:“都咳成這樣還說沒事?你不要老是擔心會給人家添麻煩,就一味地忍耐……有不舒服就要說……”

  “芍藥……”關軒雅笑嘆地喚道。

  她哽聲地數落道:“你就是這個樣子……萬一真的娶了我……反倒害得你被人家嘲笑娶了個聲音這麼可怕的女子為妻……你又只會忍氣吞聲的……這樣會很傷身體的……我也會很心疼……”

  這番話讓關軒雅胸口抽緊,立刻起身,張開雙臂抱住她。

  “關……軒雅……”司徒芍藥面如火燒地喚道。

  關軒雅只是緊緊摟住她,好半晌都沒有出聲。

  “你……怎麼……不說話……”她羞得連話都結巴了。

  “我知道這樣抱著你不合禮教,但還是想這麼做……”關軒雅拋開所有世俗的顧忌,希望能用真實的行動來讓司徒芍藥明了自己的決心。“更想讓你知道,就算將來真的有人嘲笑我,我也不會忍氣吞聲,而是會當面告訴對方,只要是你的一切,我都喜歡,因為那是你的一部分,我當然就要全盤接受……”

  司徒芍藥偎在他單薄的胸膛上,淚水也不知何時滾了下來。

  “那麼我呢?要是有人問起,為什麼你要嫁給一個數度在鬼門關前徘徊的男子為妻,難道就這麼想當寡婦?”他換個角度問道。

  “呸、呸、呸!”司徒芍藥掀眉毛瞪眼睛地看著他。“我不會當寡婦,也不會讓你太早死的……我會把你從鬼門關里拉回來,會拚了命的保護你,一定不會讓你被閻王爺給抓走的……”

  關軒雅眼底的淚水迅速凝聚了。“那麼你不就更應該嫁給我,這樣才能守在我身邊,我可是全靠你了。”

  “我……”她好心動,好想點頭答應。

  “除了家人,我從來沒有這麼迫切地想擁有一個人過,想要天天見到她,不管是在病痛中,還是開心地大笑時,都能牽著她的手,一塊地分享……”關軒雅捧著她的小臉,傾訴著讓司徒芍藥淚水直流的愛語。

  “你好可惡,做什麼要說得這麼好?”她不斷地抽噎。

  “那就點頭答應……”關軒雅慢慢地俯下俊首,吻上她的眼皮,接著吮去那一顆顆帶著鹹味的淚水。

  司徒芍藥被他這個親密的動作給蠱惑了,不但不想推開關軒雅,反而想要靠得更近,其實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和他分開,想到等他回了杭州,彼此分隔兩地,要見上一面談何容易……

  心裡的渴望漸漸勝過了那道心結。

  這世上再沒有比嫁給關軒雅為妻還要幸福的事了。

  見司徒芍藥尚未做出最後的決定,需要再加把勁,於是關軒雅的嘴唇一寸寸地滑下,直到覆住她的為止。

  為了讓她不再執著於那小小的缺憾,關軒雅可不介意用上一點心機,就算身子骨不好,終究還是個正常的男人,何況喜歡的姑娘就在懷中,不可能坐懷不亂,只要將司徒芍藥吞吃入腹,到時不想嫁給他也不成。

  關軒雅循著男性的本能,用舌尖輕輕滑過她的唇線,聽見司徒芍藥發出一聲喘息,他張嘴含住她的小口,吮著、咬著,身軀也跟著繃緊發熱了。

  儘管彼此只是唇齒相接,動作還相當生澀,但是只要雙方都有心,那麼熱情便能迅速地將兩人都點燃。

  “嗯……”司徒芍藥被親到整個人開始暈陶陶的,連雙腳都有些虛軟,只能往關軒雅的身上靠去。

  而關軒雅也因為多了她的重量,一時支撐不住,腳步跟著往後退,才退了幾步,膝蓋就碰到床榻,整個人跟著往後倒。

  “啊……”司徒芍藥還來不及站穩腳步,更別說拉住關軒雅,兩個人就這麼跌到床榻上去了。這一跌,讓兩人笑了出來。

  “芍藥……”關軒雅用指腹輕撫著她的唇瓣,惹得司徒芍藥的臉蛋更紅了。

  接下來,也不知道是誰先主動的,當四片唇貼在一起,比方才更加熟稔,也知道該怎麼去品嚐對方。

  就在這當口,三少爺帶著前來關心病情的司徒仁夫妻進來了。

  “二哥,司徒伯伯他們來看……看你……”三少爺本來想偷偷跟兄長套招,免得方才撒下的小謊穿幫了,想不到卻撞見不該看到的狀況,想要阻止走在身後的人已經太遲了。

  跟在三少爺後面進來的司徒仁夫妻也看到眼前的情景,頓時目瞪口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了。

  “爹……娘……”司徒芍藥整張小臉都快冒煙了,趕緊從關軒雅的身上跳起來,兩手拉好短褐,那模樣擺明了就是作賊心虛。“你們……聽我說……”

  司徒夫人看到女兒壓在男人身上,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芍藥……你這是……老爺……快扶住我……”

  “夫人……”司徒仁連忙伸手攙住妻子。

  關軒雅一臉羞窘地向兩位長輩解釋。“你們不要誤會……咳、咳,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怪我自製力不夠……”

  “芍藥,你對人家做了什麼?”司徒夫人尖聲地問。

  “我……我……”司徒芍藥有口難辯。

  “我是男人,不管怎麼樣一定會負責的……”關軒雅弱不禁風地站起身來。“司徒伯母請不要責備芍藥……”

  聽關軒雅把全部的責任往身上攬,司徒仁夫婦更是感到汗顏。

  “不是我……真的不是……”司徒芍藥大聲喊冤,明明是關軒雅先親她的,然後不小心雙雙跌在床榻上,接著……似乎換她主動去吻他了。“呃……又好像是……我去……欺負他……”聲音愈來愈小。

  司徒仁聽她親口承認了,便用一根顫抖的手指比著女兒。“看看人家軒雅這麼柔弱,當然是你去欺負人家,難道還是他對你做了些什麼?”

  “我……我……”司徒芍藥真的是啞口無言,因為確實是她太重,把關軒雅給壓倒在床榻上的。

  司徒夫人氣呼呼地說:“現在就算你不想嫁給他,也得給我嫁,娘會親自押你上花轎!”

  “沒錯,而且日子愈快愈好……”司徒仁這回站在妻子這一邊。“軒雅,是我沒有教好女兒讓你受委屈了……”

  司徒芍藥看著雙親好像認定是她的錯,於是瞪向一臉“受害者”表情的關軒雅。“你快點把話說清楚……”雖然自己也有錯,不過始作俑者是他,要不是這個男人先起了頭,也不會演變成這樣。

  “司徒伯伯、司徒伯母,真的不是芍藥的錯,是我一時情難自禁,願意負起全部的責任……”關軒雅的態度讓司徒仁夫妻的臉色緩和下來。“因為家兄即將在明年三月二十那天娶妻,如果兩位同意的話,希望能選在同一天成親。”他見機不可失,順理成章地提出建議。

  司徒仁二話不說就點頭。“好,就這麼決定了。”

  “老爺,咱們得回去準備了。”司徒夫人心底對這個女婿也早就從否定到接受了,算了算日子,得開始張羅嫁女兒所需要的東西,否則會來不及,說著便拉著夫婿往外走。

  三少爺可是完全不相信自己的二哥會“柔弱”到乖乖地讓個姑娘家欺負,不過親事總算定下了,得趕緊再捎封信回杭州,要大哥拜託蘭姨再多費心點,因為兩個兄長要在同一天成親。

  “那我也出去,就不打擾你們了。”他笑咳地說。

  當房門重新被人帶上,司徒芍藥兩手插在腰上罵道:“都是你害的!”她瞪著元兇。

  “為什麼?”關軒雅依舊擺出無辜的表情。

  “現在不只我爹娘,連你三弟都以為我一個姑娘家居然做出欺負你的事……我沒臉出去見人了……”司徒芍藥又羞又氣地嚷道。

  他悶笑一聲。“我三弟不會笑你的,你可是他未來的二嫂,總要尊重點。”

  “你還笑得出來……”她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你該不會是故意讓我爹娘誤會吧?”

  “為什麼我要這麼做?”關軒雅抿著嘴角笑問。

  司徒芍藥瞪著眼前看起來像小白兔一樣溫馴、善良又正直的男人,好像又不是那麼單純。“當然是為了要我嫁給你。”

  “我可是有請他們不要誤會,還試圖解釋清楚。”他將她拉進懷中說。

  司徒芍藥橫他一眼。“可是這樣反而越描越黑,很難令人相信……算了!事情都發生了,再說什麼也沒用,何況我也已經決定要嫁給你,只是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跟你說,爹娘他們就突然闖進來了。”

  “原來如此……咳咳……”關軒雅大笑兩聲,接著又咳了起來。“不過他們來得也正是時候……”

  她拍了拍他的胸口。“什麼意思?”

  關軒雅表情轉為嚴肅了些。“原本還有些擔心司徒伯伯和司徒伯母不肯把你嫁給我,正好抓住眼前的機會,稍稍利用一下,才能順利得到他們的同意。”

  “我現在才知道你這個人也有狡猾的時候。”司徒芍藥恍然大悟,大家都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以後我可不敢當你好欺負了。”

  “所以我才說可以保護你,不會讓人有機會嘲笑你的,現在相信了吧。”關軒雅可不想再讓她看扁了。

  “我相信。”司徒芍藥用雙手圈抱住他。“你真的好瘦,好像風一吹,腰就會斷掉似的,以後我會想辦法把你養得跟牛一樣壯……”

  聞言,關軒雅忍不住又大笑起來了。

  “那就有勞你了。”他咳了幾聲之後說。

  她臉上漾開羞澀的笑意。“咱們真的要在明年三月二十日那天成親?”才剩下沒多少日子了。

  “我想跟大哥選在同一天成親,相信我爹娘在地下有知,一定會感到相當欣慰。”關軒雅憶起在意外中喪生的雙親,語氣中還有著淡淡的悲傷。“何況從小到大,大哥就最照顧我,我想他知道的話一定會更開心。”

  “嗯,相信生下我的娘也是這麼想。”司徒芍藥想著從來沒見過的親娘,知道她要嫁人了,也可以放心去投胎了。

  關軒雅低下頭親吻她,這個吻讓他對未來更是充滿希望,因為有司徒芍藥陪在他身邊,有了可以依賴,而同樣也依賴自己的人,心……不再徬徨,不再軟弱,那麼便再也毫無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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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晴朗的好天氣從冬至那天開始,已經連續七、八天了。

  馬車才在關家大門外停下,司徒芍藥已經迫不及待的躍到地面。“白朮,你先回去,晚一點再來接我。”

  “你們畢竟還沒成親,天天往這兒跑,這樣像話嗎?別人還以為你急著嫁過去。”白朮像個哥哥一樣的叨唸著。

  司徒芍藥噴笑一聲。“你比我爹娘還要囉嗦。”

  “就是因為老爺和夫人都不說話,所以我才要替他們念兩句。”他沒好氣地回道。“等你們成親,天天都可以見到面了。”

  “可是再過幾天他就要先回杭州,要等到成親那天我才能再見到他,那還要等好久……”司徒芍藥無法想像見不到關軒雅的這段日子要怎麼熬下去。“所以才趁他還沒回去之前,先看個過癮。”

  白朮聽了直搖頭。“這是姑娘家該說的話嗎?”

  “你這口氣聽起來比我大哥還老個好幾歲,等你以後有了喜歡的姑娘,就能體會我的感受了。”說完,她馬上去敲門了。

  見司徒芍藥跨進關家大門,白朮才駕駛馬車離去。

  而關家的門房見到這個未來的二少夫人,也不用通報便讓司徒芍藥進屋了。

  “二小姐來了。”小廝在長廊下遇到迎面走來的人,仍舊是男裝打扮,於是笑嘻嘻地打招呼。“我家主子在小花園裡……”說著,便指了個方向。

  司徒芍藥小臉紅了紅。“那、那我去找他。”都怪白朮,害她開始覺得自己天天來這兒,在外人眼中,會不會很不害臊。

  依著小廝指的方向,她走進了香氣濃郁的小花園內,更在滿園金黃色的臘梅中找到那道瘦削清雅的男性身影。

  只見關軒雅裹著厚實保暖的斗篷,不畏寒冷,專心凝神地欣賞那些外形玲瓏可愛的臘梅,兩者融合為一體,就像一幅畫,讓她忍不住看到失神,眼皮也捨不得眨一下。

  似乎感覺到有兩道視線正望了過來,關軒雅循著來源偏過俊首,覷見正痴痴看著自己的司徒芍藥。

  關軒雅笑問:“在看什麼?”

  “看你。”司徒芍藥臉蛋浮起淡淡的紅暈。“你生得真好看。”

  他莞爾一笑。“對我來說,你才是,總是這麼精神奕奕,只要看著你,我就會很開心。”

  “你愈來愈會灌迷湯了。”她嬌嗔地說。

  關軒雅朝她伸出手掌。“我也只會對你這麼說。”

  “這兒的臘梅開得真漂亮。”司徒芍藥馬上握住他的手,來到關軒雅身邊,陪他一塊欣賞眼前的美景。

  “在杭州的家裡,只要到了冬天,也是同樣的景色,不過我一向只能從窗內往外看,因為只要踏出寢房一步,每個人都會很緊張,就是要我別出去吹風。”關軒雅無奈地笑了笑。“要像這樣近距離地看著它們,是不可能的事。”

  司徒芍藥有些理解他心中的遺憾。“這點你可以放心,我不會阻止,而且還會陪著你,不過……若是挨你大哥的罵,你也要跟我站在一塊才行。”

  “一言為定。”她的話讓他心情激盪。

  他們在花香中相視一笑,彷彿達成了某種共識。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回到屋內,小廝趕緊奉上沏好的熱茶,好讓主子喝了暖暖身子。

  “對了!聽說昨天下午有人來跟青黛提親,不過青黛知道之後就要我爹拒絕對方。”司徒芍藥一面喝茶,一面想起這件事,忍不住聊起來。

  關軒雅附和地問:“為什麼?”

  “聽說對方是個王爺世子,青黛說咱們不過是平民百姓,高攀不上。”她也很煩惱。“其實我也不希望青黛嫁給那種身分尊貴的男人,就怕她受委屈,而且以後想見她一面不就更難了?”

  “緣分是很難說的,說不定她真有可能成為世子妃。”關軒雅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因為他跟司徒青黛見過一面,而那一面已經足以了解她不是個會任人欺侮的弱女子。“不過你們姊妹倆的感情真好,彼此都關心對方。”

  司徒芍藥笑盈盈地說:“那是當然的,所以我才希望青黛能有個好歸宿,能遇到個懂得疼惜她的好男人。”

  “你對她這麼好,讓我很嫉妒。”他佯裝不高興地說。

  她緊張了一下。“我、我對你不好嗎?那你說好了,要怎樣才叫好?我一定會照做的。”

  “……成親之後,你都要陪在我身邊。”關軒雅忍著笑說。

  聞言,司徒芍藥嗔笑道:“這還用說。”

  “當我作噩夢時,你要叫醒我。”

  “沒問題。”她大聲地說。

  “在我活著的每一天,都不許放開我的手……”

  司徒芍藥立刻伸手握住他的,用行動來表示。

  “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我比你早走,你也要像這樣帶著笑容活下去,不要讓我擔心。”關軒雅回握著她的小手說。

  她眼眶紅了紅。“我答應你,不過……你又怎麼知道不是我比你早走,要真是這樣,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不然我做鬼也會半夜跑來罵你。”

  “好,我答應你。”他想哭又想笑。

  “其實不要去在意到底能活多久,還不如想想怎麼珍惜活著的每一天,等我把你的身子養壯起來,咱們就可以到處遊山玩水了,你也能陪我回來探望爹娘……”司徒芍藥可是有好多的計劃。

  關軒雅將她拉到大腿上坐著,想要抱抱她。

  “我很重的。”司徒芍藥怕壓痛他了。

  “這點重量我還受得了……”關軒雅伸臂擁住她。“芍藥,謝謝你。”

  她斜睞一眼。“謝我什麼?”

  “謝謝你給了我希望,我真的很高興那天不顧大哥的阻止,堅持走一趟京師,不然這輩子都不可能遇到你的。”他用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而此行最大的收穫……自然就是你。”

  司徒芍藥聽了好窩心。“本來我是決定當個老姑娘,不嫁人的,結果老天爺卻把你從大老遠地送來給我,所以你才是我最大的收穫,既然是我的人了,我一定會好好疼你,然後再把你養得白白胖胖,這樣大家就會誇我是個賢內助。”

  “呵呵……咳咳……”關軒雅被她的話給逗笑了。

  她佯怒地問:“很好笑嗎?”

  “不,很感動。”他笑不離唇地說。“一切就拜託你了。”

  “等你回去之後,我一定會很想你的。”司徒芍藥偎向他的胸口說。

  關軒雅收攏了臂彎。“等成親那天就可以見面了……”

  由於婚事的安排和準備都是兩家長輩在處理,不需要他來煩心,但還是想先回杭州一趟,親自到爹娘的墓前上炷香,告訴他們這樁喜事,這是自己的一片孝心,另外更想要為未來的妻子佈置新房,給予司徒芍藥最好的一切,也是關軒雅能親自為她所做的,再說往返的路途相當遙遠,自己的身子恐怕負荷不來,於是想出個權宜之計,那就是到時由七弟代替他上司徒家迎娶新娘子。

  “另外七弟的個性不夠沉著穩重,你要多擔待。”要不是三弟有公務在身,四弟又去了揚州,也不知道事情辦得如何,關軒雅還真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大事交給這個最小的弟弟。

  聞言,她哼了哼。“我會好好地警告他,要是把事情搞砸了,我會讓他拉個三天三夜的肚子,整天都離不開茅房。”

  “這個威脅應該很有效。”他忍俊不禁地笑了。

  司徒芍藥顧不得害羞和矜持,反正房裡沒有外人,於是又往他懷中鑽去。“那我要趁這幾天多抱你一下……”

  “好。”關軒雅也不想和她分開片刻。

  “回杭州之後,你要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司徒芍藥叮嚀地說。

  “好。”關軒雅喉頭微哽。

  “要是又作噩夢了,只要想著我,你就不會害怕了。”她又說。

  “好。”他吸了吸氣說。

  “還有……要想我。”司徒芍藥嗔道。

  他大笑道:“好。”

  於是,就在五天后,關軒雅一行人搭船離開了京師,而這次的分別,是為了再次相聚,沒有傷感,只有深深的期盼。



  立春——

  因為即將遠嫁杭州,所以司徒芍藥特別珍惜和家人相處的時間,特別是姊姊,幾乎每天晚上,姊妹倆都擠在同一張床榻上,聊到睡著為止。

  “青黛,這是廚子剛做好的春餅,裡頭的配菜好香,你也吃一卷……”她端著盤子進了寢房,話才說到一半,就見姊姊想著心事,連自己進來都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事。”司徒青黛收攝了下心神。

  “是在想王府再過幾天就要來下聘的事嗎?”司徒芍藥自然也看得出來,姊姊並不想嫁給那些王公貴族,當什麼世子妃。“要是你真的不想嫁,那就跟我到杭州去,我把你藏起來,讓誰也找不到。”

  “傻妹妹!”司徒青黛掩嘴一笑。“要是真能這麼做就好了,不過我可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到家人,還有祖先留下來的那間百安堂,事到如今,也只能看著辦,不會有事的。”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咱們又不認識王府的人,為什麼會突然派人來跟爹娘提親?”司徒芍藥就是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聽說是關家三少爺作的媒,他和世子似乎頗有交情,爹娘跟他談過之後便答應這樁親事……”司徒青黛望著就要比自己先出嫁的妹妹,不禁握緊了她的手。“好了,你就別管這件事,姊姊也沒什麼東西可以送給你,只希望你能過得幸福,也希望那位關家二少爺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什麼話?”司徒芍藥不禁好奇了。

  “你只要這麼說,他應該就知道了。”司徒青黛語帶保留,不想讓妹妹知道和關軒雅之間的二十年約定,免得怪她強人所難。

  她一再追問:“到底是什麼?”

  司徒青黛摟住最寶貝的親妹妹,想到彼此都嫁了人之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上一面。“只要知道姊姊是為了你好就夠了。”

  “我當然知道你最疼我了……”司徒芍藥忽然不想這麼早嫁人,不想離開親人,更不想離開家。

  說著,姊妹倆相擁而泣。

  在不久的將來,她們都要迎向另一個人生,對於自己的歸宿,有著不確定感,還有幾分不安,但是……絕不會因此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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