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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金山為聘妻為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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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28: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壓過嫡姊出風頭

  「殷九小姐,我們再聊聊剛才未完的……咦,殷九小姐呢?她在哪裡?」剛把眼中長瘡的明瑤縣主教訓了一頓,嚇得拔腿就跑,趙寶華一回頭想找殷如素,誰知手一捉竟落了個空,人在她眼前消失不見了。

  「剛剛還在這裡……」

  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地遁了。

  之前沒人知曉她口中的殷九小姐是誰,只當是默默無聞的小戶千金,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可是在德音郡主大動干戈尋人後,她一夜聲名大噪,大家都記得她有一雙大腳,不用人攙扶便能四處溜達,讓人找得賞花會辦不了,一個個怨聲載道的想瞧瞧其廬山真面目。殷如素一下子紅了。

  但好在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否則向來深居簡出的她會有一堆仇人,而且以女子居多。

  「趙無疾,你——」

  「噓!我等不及了。」

  話音剛落,被壓在假山後頭的殷如素瞬間說不出話來,櫻桃小口被封住,曖昧的吻聲讓她情不自禁的臉紅了。

  許久許久,過足癮的人才將懷中人兒放開,偷腥貓兒似的笑意盈滿誘人的桃花目。

  「想你了,果兒,想得肝疼心也疼,夜不成寢。」生平不相思,不知相思苦,一旦有了思念的人,那真是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想死她了。

  「那是病,得找個大夫瞧瞧。」殷如素氣息不穩的捉住他硬如石頭的手臂,免得自己腿軟出醜。

  屬狼的男人貪得無厭,一咬住就要人丟掉半條命,體力不行的小羊只能羊入狼口了。

  「沒良心的小東西,這話戳人心窩,枉我日日夜夜的想著你,你卻給我這麼冷淡的回應。」嘴上抱怨的趙無疾實則笑得闔不攏嘴,雙手不太安份的……上下其手。

  「空口說白話不繳稅,你就吹吧!沒本事的男人才把自己的慫樣推給女人。」男人的話只能聽一半,誰信了誰傻。

  「哪能吹呀!要吹只能吹你的小口兒……」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泛著光澤的唇,炙熱得快要燒起來。

  「你再不住口我掐人了,什麼話都敢說!」殷如素只覺得兩頰發燙。

  「掐吧!我皮厚。」他大方的貢獻出精腰,拉起柔若無骨的小手往腰上一環,樂得直發笑。

  「不要臉。」她一啐。

  「要臉做什麼,沒臉沒皮的才吃香。」一副理所當然的趙無疾將臉貼近,磨蹭磨蹭的佔人便宜。

  「謬論。」殷如素東閃西躲的想把人推開。

  「是至理名言,瞧你不就被我賴上了,你之前離我多遠啊,我一靠近你就想逃,怕我拿根繩子勒住你。」她不跑他還不在意,一跑他就想把人拴緊,結果一不小心就動了心。

  清亮的眸子一瞪,又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瞧你說得委屈,好像我負你甚多似的。即便是現在我還是對當你家媳婦不感興趣,風險太大,專一度不夠,還有可能被當成奸臣之妻遺臭萬年。」

  「你想說話不算話?」他目光一沉。

  「是有點想反悔,不過……」她語音拉長,吊人胃口。

  「不過什麼?」世子爺沉聲,警告她挑他中意的話來講,當知識時務者為俊傑。

  抿唇一笑的殷如素眨了眨眼。「上了賊船就下不了,人不認命不行,你看我這身子骨能逃去哪?只好跟著你一起踹人了。」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紈褲便幫他遞棍子打人嘍。既然他允諾她為正妻,日後無旁人,她姑且信之,至少目前她信得過他的人品,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沒人知曉,她選擇及時行樂。

  反正她早晚要嫁人,選個賞心悅目的總好過跟個滿臉雞皮的糟貨,若讓嫡母主宰她的終身大事,嫡母萬不會給她一門體面的婚事。

  他一聽,先是一怔,什麼踹人的,她那小胳臂細腿兒踹得動嗎?還不是要勞動他雙腿,可趙無疾是何許人也,立即聽出她話中嫁雞隨雞的涵義。「不用你踹,我來。」

  濃黑的墨瞳中灑著星芒般的柔光。

  「我想我也踹不動,你那雙腿天生用來除暴安良,不如我給你抄本小本子,記下你歷年來的豐功偉業。」踹人還是拳打腳踢,何時何地,因何事起衝突,被痛揍一頓的人是誰,高矮胖瘦,死了或重傷,臥床多久。

  聽她委婉說著動人話語,他眼神越來越溫柔,低下額頭抵住她玉額,訴苦的撒嬌。「去了一趟安南,好累。」

  「這是你連著三個月不在京城的原由?」他只留了一張字條給她,上面寫著「有事,待辦」然後人就沒了消息。

  「嗯。」他日夜兼程才能在最短的時日內趕回京城,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務。

  「辛苦你了。」殷如素很想摸摸他的頭,可是他太高了,像在摸一頭特別膩主的大麥町。

  男女體型的差異是怎麼也追不上,兩人初相見時,個矮的殷如素只到趙無疾胸口,她跳起來還沒人家個頭高哩!

  過了一年多,終於抽條了,快要十四歲的小姑娘也有一米六七了,在女子當中算是高眺的,還有男子不及她個高,修長身形像風中搖曳的柳條兒,煞是多嬌。

  誰知她在竄個子,趙無疾也在長個兒,兩人的距離是拉近了些,可是仍有很大的差距,她勉強拉長身子下巴抬高,頭頂剛好到人家的肩,她抬頭一看便是滾呀滾的喉結。

  因此每一回趙無疾總要勞累些,彎腰低頭才能一親芳澤,要不就是摟顆大寒瓜似的將人抱高,盡情蹂躪。

  一句「辛苦了」聽進耳中,趙無疾動容了。「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一句話,果兒,你真好。」

  不管他為皇上做了多少見不得光的陰私事,水裡來火裡去都被認為是應該的,誰叫他是皇室中人,為國為民、為九龍天子,再多的犧牲全是理所當然、責無旁貸。

  從小父王就告訴他,他是一把刀,一把為朝廷辦事的刀,不論他願不願意都是他的責任,這天下是姓趙的。

  所以他還沒有一把槍高的時候就上沙場歷練,別人不會看他年紀小就放過他,他必須比別人多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才能取下敵人的首級。為了練馬術,他曾在馬背上坐得兩腿僵硬伸不直,還得他當時的隨從,也就是今日的暗五抱他下馬,用藥酒推揉了一個時辰才將大腿內側的瘀血推散。

  沒人問他苦不苦,要不要放棄,他們認為他做得到,除了不斷鞭策外再無二話。

  可是無人知曉他為了皇權的穩固付出多少血淚,在人前裝歡,人後寂寥,做了再多卻落個只會玩樂胡鬧的紈褲罵名,唯有她感受到他內心的疲憊,讓他心中暖了起來。

  他累了,真的很累,不到二十歲的他做了別人二十年才做得到的事,滿身的疲累不知向誰訴說。

  現在不一樣了,趙無疾知道他不再是一個人,以後有個人會心疼他,不舍他東奔西跑,累了倦了可以回家,那個人在燈下縫著衣服、納鞋,等著夜歸人回來。

  「不對你好,你就要對我使壞,你這心態得改。」殷如素打趣他的小心眼,凡事愛較勁。

  「我什麼時候對你使壞了,這筆帳我不認。」他矢口否認調戲人家小姑娘,頂多捉弄她。

  她輕哼。「你做的壞事還少嗎?光眼前這一樁你就壞得令人髮指,你不顧後果地把我從賞花的園子偷走,我五姊姊、六姊姊也來了,若她們找不到我,我的麻煩就大了。」

  此時的殷如素還不知道她不只麻煩大了,過了今日更是聲名遠播,全京城的貴女都曉得有一位殷九小姐。

  再拜明瑤縣主所賜,她有一雙大腳的事也被傳開,在以小腳為美的朝代,人人紛紛笑稱她為「大腳娘子」。

  「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我幫你擺平。」他的女人哪能受氣,只有她讓別人受氣的份。

  趙無疾口出豪語,俯身再往玉頰偷香,他邊走邊偷樂著的牽著嫩白小手,繞過假山走向空曠的練武場,再拐個彎,竟然是開滿荷花的湖泊,比殷府的小湖大上十倍,湖深不可測,半條手臂長的大魚躍出水面,撲通濺起好大的水花。

  「怎麼可能還有荷花?」荷花是夏季花卉,季節一過就謝了,就算這時節還有也就三、兩朵而已。

  放慢腳步的趙無疾配合她的步伐,改了急行軍的闊步,緩緩行走。「湖底有個溫泉泉眼,長年湧泉不歇,即使是寒冬酷雪也不結冰,頂多上面結一層以指輕戳就破的薄冰,湖裡的荷花到了十月還見得到,直到十一月底才開殘。」

  「薄薄的冰層……那一定很美……」美得如詩如畫,像納木措湖,一座遺落人間的聖湖。

  殷如素想到北極的極光,以及冰封三千里的雪景,隱隱上升的薄霧流動著,讓人宛如身處在迷霧之中。

  「到時候我再帶你來看,溫一壺酒,鋪張虎皮大毯,架個篝火烤全羊,咱們一邊喝酒一邊吃著烤羊肉,你就躺在我懷裡賞景,我把撒了孜然的嫩羊肉送到你嘴邊……」餵食小寵,他在心裡不知想過多少回了。

  原本的雪兒他放它回山林了,狼應該生活在同伴身邊,而不是被馴養,他不希望它失去原始的狼性。

  耳邊聽著他所描述的美景,一時心動的殷如素差點點頭說好。「無疾哥哥別想得太遠,眼前的事尚未處理。」

  她指的是她離奇失蹤一事。

  從不管別人眼光的趙無疾把她從德音郡主身邊偷走,當時她只覺一陣風掠過,隨即雙腳騰空,離地三尺,再一回神人已經離園子甚遠,還沒開口說句完整的話便被狠狠吻住。

  趙無疾一臉無所謂的攬著她的腰往上一躍,兩人頓時坐上兩丈高的大樹上,老樹的枝椏伸得很長,底下是可見游魚的湖面。「大不了我上門提親,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別人敢說一句閒話他便把人滅了。

  「現在還不行。」不是時候。

  「為什麼不行?」他微惱。

  「因為我五姊姊尚未出閣,一旦你聲勢浩大的來求娶,母親和五姊姊也許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譬如換親。」以嫡母的心性絕對做得出來,她想給她女兒最好的夫家。

  「換親?」他聲一揚。

  「偷天換日,覆上蓋頭了誰也瞧不見蓋頭下的臉,新娘一上了花轎便是新郎的,拜了堂、入喜房,到時發現抬錯人也來不及,夫妻名份已定。」沒聽過洞房花燭夜休妻的,大多將錯就錯的忍著。

  「她們會做這種事?」目光陰沉的趙無疾噙著冷笑。

  殷如素一頷首。「不然我五姊姊也不會搶了六姊姊的桃花箋,她想藉著德音郡主的賞花會露臉,再結交幾個權貴之女,藉由她們攀上更有權勢的人家,因為父親的陞官,之前她滿意得不得了的婚事便成了雞肋,想盡辦法要退掉。」

  「看來是我錯了。」好心做壞事。

  「你做了什麼?」她問。

  瞧他一臉陰沉沉的模樣,殷如素大約猜了一下,以他世子爺的身分,加上胡攪蠻纏的性子,她爹陞官大概和他有關,這些皇族是不跟人講道理,只需「交代」一聲,走走後門算什麼。  

  他眨了眨桃花眼。「我往吏部尚書汪從良肩上一搭,他立即皮一顫的問『九千歲有何吩咐』,我便說了岳父大人的名字,他就聞弦歌而知雅意的下達調令。」

  「原來是你從中插手。」祖母還嘮叨著官升得太快會不會出事,請人打聽過了才安心。

  「可是我好像做錯了,反倒讓你姊姊們的心變大了。」有野心不是壞處,但她們要的太多了。

  她搖頭,伸手握住他長有繭子的大手。「無妨,五姊姊的婚期在明年三月,只要她順利的出嫁,剩下的六姊姊無須在意,母親不會由著她蹦躂太高,五姊姊一出閣,她也差不多會定下了。」

  只要不比嫡姊嫁得好,嫡母就舒心了,至於婚事,大多是讓身邊的柳嬤嬤去安排,只要交代得過去的人家便讓庶女嫁,管她們日後過得順不順心。

  「好,我保證她和已訂親的人家圓滿入洞房,她一嫁我就來遣媒說親。」誰敢壞了殷五小姐這門婚事他就跟誰急,敢阻攔他的娶妻大計殺無赦,絕不輕饒。

  杏眸一橫,她輕瞋。「無疾哥哥,明年我才十四足歲。」

  還有一年才及笄呢。

  「十四歲夠大了,我不嫌棄。」趙無疾意味深長的往她隆起的山丘一睨。

  「呿!你看哪裡,眼睛不許亂瞄。」色字頭上一把刀,可凡是男人就戒不了,還熱衷得很。

  「我看我的女人,光明正大,早晚還不是我的……」他說得理直氣壯,沒有半絲侷促。

  「八字還沒一撇,花落誰家仍是未知數。」殷如素小聲的嘀咕,不想讓他太稱心如意。

  「你說什麼?」他將手臂收緊,眼神狠厲。

  見他聽進去了,她眼瞼一垂轉移話題。「此行去安南還順心嗎?有沒有受傷,據聞當地的蠱毒相當厲害。」

  聽到她的關心話語,蹦著臉的趙無疾神情放柔。「受了一點小傷,你幫我瞧瞧,在這裡……」

  「不需要。」她倏地縮手,橫眉一瞪。

  這人越來越沒下限了,大白日的居然拉她的手往腰下探,還一臉邪笑。

  「果兒,我疼。」他裝痛。

  「叫暗衛給你上藥,看你還能做賊擄人,上下下下行動自如,想必傷勢並不嚴重。」哭爹喊娘也沒用,她看穿他的把戲了。

  「我失策了。」唉,一步錯,步步錯。

  又來了。殷如素懶得理他,坐在樹上看得更遠,她覺得自己離天空很近,心也更開闊。

  「我應該叫暗五在我身上塗點血,用染血的白布多繞上兩層,臉上則用粉抹白,裝出不醒人事的樣子倒在床上,你必定心急如焚的狂奔而至。」懊惱不已的趙無疾自說自話,不時輕嘆兩聲好搏取同情。

  「狂奔而至不太可能,即使名份已定也不容許我做出有違禮制的事,何況我們無名無份,不過肯定心急如焚,我怕來不及見你最後一面。」除了祖母外,他是第二個無條件寵著她的人,人非草木,她會不捨、會心疼、會為他不甘心,人生的路剛要起步便中止。

  那一句無名無份令趙無疾深幽的雙瞳倏地一暗,又聽見什麼最後一面,臉色微黑,暗自堵著心。「鐵石心腸。」

  她反駁。「是實際,我不是你,你能做的事我做不得,我改變不了庶女的出身,那是我的硬傷。」

  「硬傷?」他聽不懂硬傷是什麼意思,但絕對不是好話。

  「說說看你在安南做了什麼?」無謂的話題再爭下去,兩人之間鐵定會吵起來。

  見她把話轉開,趙無疾瞪了一眼,但未惡臉相向。「安南這幾年並不平靜,只怕有人坐不住了。」

  「又要打仗了?」人未走,她已先為他擔憂,再會打仗的將軍也怕天有不測風雲的時候。

  「本來八月過後便會起事,不過……」他神情得意的一笑。

  「皇上便是派你去阻止戰爭發生?」皇上的心得有多硬,安南的民風剽悍,他想趙無疾死在那裡不成?

  你怎知是皇上?他用眼神詢問。「是推遲,讓皇上有時間命將軍練兵,以及籌備糧草。」

  「一定會打?」

  「必打。」安南王的野心太大,已經不滿足現狀。

  「你……會去嗎?」她不希望他去。

  趙無疾沉默了一下,伸手將她的頭推向自己胸口。「安南我熟,我是主將。」

  「那你還想娶我?!」一股怒氣忽地由胸腔噴發。

  「這是兩碼子事,我生,你是我的妻子,我亡,你是我的未亡人。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的。」為了她,他不會折在安南。

  「趙無疾,你不要臉。」她臉微紅,氣他把生死兩字說得太簡單,不了解被留下來等待的人的心情。

  那是煎熬,只為前方傳來的一個信息。

  「要臉做什麼,我要你就好。」他嘻笑的往她唇上一吻。

  「你……」哭笑不得的殷如素有想撞牆的感覺。

  「好,別急,別氣,說件讓你包管笑出來的事,還贊我能幹。」做人難得幾回炫耀呀!以前做得再好也無人捧場。

  因為說不得。

  「說。」笑不出來拔你頭髮。

  他嘿嘿開始講古了。「我這回去了安南就幹了兩件事,一是炸了安南王私自開採的礦山,讓他的鐵砂和銀礦不能再開挖,入口處淹在幾十丈潭水底下。二是劫了他藏在地庫的銀子。」

  「多少?」一說到銀子,她的精神就來了。

  「一千六百多萬兩白銀。」運了十天才運完,快把他累死了,他都不知道銀子有這麼沉。

  「然後呢?」她要聽下文。

  趙無疾桃花眼一挑,眉飛色舞。「見者有份,一千萬兩上繳國庫,皇上樂得賜我兩座皇莊,說打仗不缺銀子了,兩百萬兩給了幫我搬銀子的人和暗衛營,剩下的全是我一人獨得。」

  他對自己人一向慷慨。

  她大受震撼。「你、你有四百多萬兩……」

  天呀!好有錢。

  「錯,是我們有四百多萬兩。」他把她算在內。

  殷如素急不可待的捉住他的手。「我們成親吧!」

  「嗟!財奴。」他笑著一啐,眼中多了寵溺。

*             *             *

  陽春三月。

  年年年頭接年尾,萬象更新又一年。

  轉眼間,又到了桃花開的季節,殷如素十四歲了,腰細腿長人標緻,嫣然一笑百媚生。

  年前,三夫人簡琴瑟為殷如惠定下一門親,雖然本人並不滿意,和杜姨娘上三老爺那兒鬧了一回,但是三房是當家主母做主,她們鬧歸鬧,最後還是得屈從,灰頭土臉的任人安排。

  婚事定於六月十八,在七月鬼節前完婚,這回簡琴瑟難得厚道,沒挑個三伏天出閣,否則一層層的嫁衣往身上穿,新娘子還不熱昏在花轎裡。

  不過在這樁喜事前,簡琴瑟的親女兒殷如卿已到了婚嫁日,五小姐的大喜日比六小姐早三個月,一開春便是她的好日子,連等都不必等。

  為了讓女兒嫁得好,簡琴瑟忙翻了,她絞盡腦汁捜括三房值錢的什物,還找殷老夫人要些珍藏的字畫、古董、擺件、擺飾、頭面、連春凳、子孫桶也不放過,一件一件往上添,就為了讓女兒風風光光的出閣。

  湊呀湊,湊了六十六抬嫁妝,連雪姨娘也送了金絲鑲玉粉紅芙蓉鐲子來添妝,讓覺得有面子的三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直說累得值得,親自在門口盯著一抬一抬嫁妝往外抬。  

  送完嫁妝後,嗩吶聲喜慶的由遠而近,大紅花轎上門來,一搖一晃到門前,面容端正的新女婿一臉喜氣的來迎娶。

  拜別了爹娘和祖母,殷如卿紅著眼眶嫁人了。

  這是一件多麼喜慶的事,只等三日回門就圓滿了,一個女孩終身有了依靠,從此姑娘成新婦。

  但世事難以如人意料,在殷如卿回門那天,竟然有媒人上門。

  「這、這是怎麼回事?」

  頸邊青筋浮動的簡琴瑟氣得後牙槽都快咬碎了,原本帶笑的雙眼充滿血絲,恨意濤天的瞪著笑意滿面的蘭姑。

  「提親呀!夫人看不出來嗎?」兩頰塗上鮮紅的胭脂,唇上似抹了一整盒口脂,血盆大口的嘴一張一闔的說道。

  蘭姑是前街後巷有名的媒婆,她手中撮合的人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做了四十年媒還沒一對同床異夢,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豐功偉業,逢人便自誇是京城第一媒人。

  她不是官媒,卻比官媒更受歡迎,幾乎全京城都認識走起路來扭腰擺臀的蘭姑,她做媒從來沒有不成的,京裡有人想嫁女娶媳大多會找上她,說媒的活從年頭排到年尾日日不落空,得提前跟她說了才挪得出時間。

  而此時她頭上戴了一朵大紅花,穿得比回門的新人還喜慶,鑲著金牙的牙口外露,笑得比寡婦再嫁還歡喜,手上繡著鴛鴦戲水的紅帕子沒停過,搖呀揮的晃得人兩眼一片紅。

  「在這個時候上門提親?」簡琴瑟咬牙切齒。

  分明是打臉來著。

  蘭姑一臉不解,還好心地解釋。「司天監算出的好日子,咱們小老百姓可不能不信,長命百歲,富貴連天,旺夫旺子更旺家道,旺到豬崽都能養成大肥豬,夫人你真是有福呀!養個興宅旺業的女兒在跟前,你什麼福氣都有了……」

  誰成親還用司天監來算日子,這得多大的來頭呀!一般官員嫁女兒是到廟裡求住持看看八字,得大師的護持已經頂破天了,誰敢指望神官出面排命盤卜定吉凶。

  偏就有人這般囂張,不但把司天監的老頭兒請來了,還「客客氣氣」地讓人合八字,絕對要合出「天造地設」、「儷人一對」、「天賜佳偶」、「天作之合」、「天長地久」……

  敢有一句不合心意,司天監頭兒換人做。

  再旺關她什麼事,又不是她肚皮鑽出來的。「今天是我出嫁的女兒回門,麻煩你……讓讓。」

  簡琴瑟的牙快咬崩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悶得她一張臉黑了一半,氣不順,漲成紫紅。

  「哎呀!我蘭姑不是來得巧嘛!雙喜臨門,你有個好女婿上門來,再添一個才成雙成對,來來來,讓我瞅瞅,是哪個俊俏的兒郎能配上如花似玉的大娘子,這媒雖不是我做的也祝你們百年好合……」蘭姑好話不嫌多,一張口就沒完沒了,渾然沒注意回門的小倆口被擋在正廳門外。

  簡琴瑟的臉皮在抽動,頭頂隱約有白煙在飄,被氣得火冒三丈。「今天不適宜,你先回去,這門親事高……」

  她才想說高攀不起,蘭姑原本就尖銳的聲音忽地揚高。「夫人想讓當事人和你當面鑼對面鼓地對敲?」

  當事人……簡琴瑟當下胃一抽,不敢直接拒婚。「我的意思是來日再說,不急於一時,好歹讓我的女兒、女婿先回門,等過了今日再好好說道說道,孩子還小……」

  即使有轟人的衝動,她還是讓身邊的柳嬤嬤往蘭姑手中塞二十兩銀子,光這二十兩她就心疼不已,白給的。

  不過和蘭姑懷中的一千兩銀票相比,那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說句良心話,不是我蘭姑跟你過不去,而是上頭那位爺是個不講理的,我今天沒把這樁婚事說成了,明兒個就得到護城河撈我了,我也是身不由己……」蘭姑悄聲說道。

  簡琴瑟的臉色變得更難看,絲毫不想退讓。「不成,不成,我女兒新婚未滿三個月,犯沖,不能喜沖喜,犯忌諱。」

  她將殷如惠安排在六月中旬出閣,便是避開三個月內不重喜的習俗,她只關心自己的女兒順不順心,能不能和女婿和和美美的過日子,順利接掌中饋。

  「話不是這麼說,九小姐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忍心讓她錯過百年難得的好婚事,她嫁得好你也沾福,來日和新女婿孝順你,給你金、給你銀、給你谷糧滿庫……」

  「我——」不稀罕。

  蘭姑不讓人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媒人的三寸之舌不斷地鼓動著,不達目的不罷休,徑自說個沒完。

  「更何況百無禁忌,我們那位爺不理會那些俗的,大家都是讀過書的明理人,什麼怪力亂神的事別擱心上,小倆口過得好才是好,年頭年尾生個胖娃娃,讓你左手摟孫,右手抱小棉襖,兒女雙全,富貴連天……」

  耳邊儘是蘭姑嘀咕不休的聲音,霸佔正廳和人死磨到底,簡琴瑟的腦子就像有一百個小人拿著尖刀在鑽,頭疼不已。

  她已經呈現半失神狀態,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沉浸在念經一般的叨念中,直到有人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她才回過神看著好不容易鑽進正廳的女兒,眼眶早就盈淚了。

  一臉委屈的殷如卿都快哭了,要不是新婚十日內不好落淚,她大概會抱著簡琴瑟的大腿痛哭失聲。

  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她歡天喜地的回門來,本該以她為主的開大門相迎,大擺宴席喜迎新人入門,誰知到了正廳卻被堵在門外,自個兒的娘家進不得還遭人驅趕。

  哪有人在新嫁娘三日回門時上門提親的,這不是觸霉頭嘛!枉她帶了一車的禮卻成了笑話,日後她在夫家如何立足?

  反觀新女婿的神情就有些意味不明了,被壞了好事不僅不發愁,還和顏悅色的幫著老丈人待客,主動給抬著禮的管事斟茶,春風滿面的說句辛苦了。

  「娘……」這算什麼事,打人不打臉,她臉面全丟盡了。

  「別忍著,這事娘為你出頭。」簡琴瑟安撫地拍拍女兒的手,轉頭看向目光已經有些呆滯的殷老夫人。「娘,你看怎麼處理,媳婦真是拿不定主意,這事兒實在太大了。」

  琢磨出味兒的殷老夫人低吟了一下,她也非常苦惱,這門攀不起的高親像燙手山芋,放在手上燙手,扔了又不行。「問問九丫頭的意思吧,她若點頭咱們就許嫁。」端看小孫女心意。

  一聽要讓殷如素自個兒拿主意,簡琴瑟不服氣了,當初她嫌女婿門第太低想退親時,府裡有誰點頭了,一個個端著文人的清高不許她提。「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兒女自己做主的命,我的卿兒命苦由不得自選,難道一名庶女還能越過嫡出?」

  她是指嫡不如庶,殷老夫人偏心,但是一句命苦說出口,不僅殷老夫人面上一冷,連一旁的新女婿也面色一變,驟地發冷,嫁給他不是好命,而是命苦?

  禍從口出,簡琴瑟不知道自己親手將女兒推向婚姻的深淵,回去後夫妻倆為了這句話大吵了一頓,氣頭上的殷如卿說出她還能嫁更好的夫婿卻被他耽擱了,從此兩人相見如仇人,沒多久新女婿就納了兩名貌美的姨娘,鮮少進妻子的屋子,兩名庶子先後出生,而殷如卿始終無子。

        「什麼命苦,會不會說話!既然我們做不了決定就由小輩的出面,是好是壞她自個兒承擔。」殷老夫人喝斥一聲,對三兒媳婦的失望溢於言表,好幾個孩子的娘了,說話還不知輕重。

  自知說錯話的簡琴瑟面上一訕,卻仍堅持己見,維持嫡母的體面。「媳婦看這樁親事就算了,九丫頭那是庶女賤命,給了她富貴她也兜不住,還不如選個小門小戶的,省得日後受了罪我們也不好為她出頭……」

  這話說得糙卻有幾分道理,殷老夫人心有戚戚焉,雖然明知她話中之意是不想庶女過得太好,可這也是老人家的想法,不管命賤不賤,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真的不看好,若是夫妻間有些不和諧的磨擦,身為娘家人的他們也張不了口勸和,也許連人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誰敢說爺要的女人是賤命,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錦衣玉帶,頭帶金冠,玉面桃花般的男子此時大步地走進來。

  「世子爺……」

  一見到來者,在正堂的殷府親眾全部起身,臉上驚懼萬分的彎腰問安,不太敢動。

  昂然闊步的趙無疾抬手一揮,表示不用多禮。「蘭婆子,爺要你辦的事還沒辦好嗎?媒人的招牌想被爺拆了?」

  一股殺意席捲而至,驟地一顫的蘭姑搓著手涎笑。「還在商量中,爺別急,就快好了。」

  「怎麼,嫌爺長得不稱頭,還是嫌聘禮太少?一百二十抬是寒酸了些,回頭爺再抬一些來。」他說得大氣,渾然沒瞧見眾人冷抽了一口氣的神情,他就是個任性妄為的爺兒。

  一百二十抬聘禮還少?

  五小姐的回門之所以進不了門,便是被多到驚人的聘禮給堵在了門口,一抬一抬的大禮由正門抬入,足足抬了一上午。

  「哎呀!哪個敢嫌世子爺不端正,你這長相還被嫌棄的話,我這媒人也不做了,回鄉下養豬去。」蘭姑表情誇張的揮動帕子,一張大紅嘴咧到耳朵後頭了。

  「那麼你還在磨蹭什麼,趕緊把事兒定下來,別讓爺的岳父岳母等急了。」他就娶一回老婆,得辦隆重點。

  誰是你岳父岳母了,這事還沒成呢!簡琴瑟在心裡罵翻天了,很不是滋味地看看霸氣十足、一身狂妄的世子爺,再瞧瞧被擠到角落邊邊的親女婿,她心中的不滿越來越大。

  「是是,老婆子繼續和三夫人談,世子爺你息怒,老婆子一定給你談成。」蘭姑暗吁了口氣,背上冷汗直冒。

  「嗯!」趙無疾大搖大擺的走到上位,繡著四爪金龍的袍子往上一撩坐下,手托著腿十分愜意。

  這是提親嗎?

  說是搶婚還差不多。

  哪有人剛遣媒上門就連聘禮也抬來的,這是以財大氣粗,位高權重來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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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28: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誰啊?誰說的?這是向老天爺借膽不成?

  殷府宗親們心裡這麼想著。

  聽著蘭姑越提越多的好處,允諾九小姐進門之後就能當家,不用侍奉公婆、大伯子不與之同住,小姑德音郡主也偶爾才進京住個兩、三個月,府中財物全掌控在她手中,隨她花用……這是娶媳婦嗎?根本是供菩薩了吧!

  這種天上掉金子的好事還不趕快伸手捧著,誰會傻得往外推,這不是有福不會享嗎?把上門的財神爺往外攆。

  偏偏一肚子火的簡琴瑟就做了這種事,她越聽心火越大,越覺得庶女不配擁有這麼好的婚配,殷如素就是個命賤的,憑什麼嫁入高門中的高門,而她女兒卻只能屈就六品官之子,而且容貌還沒人家世子爺出色。

  此時的她已然氣到忘了汝南王世子紈褲的渾名,整天鬥雞走狗,玩世不恭,她只看見對方高人一等的身分和皇家這座大靠山,嫡女與庶女的婚事猶如雲泥之別,叫她怎麼甘心。

  她一心只想著搞破壞,絕不允許殷如素踩在女兒頭上,讓女兒仰望向來不如她的庶妹。這件事必須黃了,這是她唯一的意念。

  「你再說一遍,剛剛你說的話爺沒聽明白。」沒規沒矩的趙無疾斜著身子,半坐半躺的靠在把手上。

  黑瞳冷冷一睨,原本喊得氣勢十足的簡琴瑟忽然感覺手腳無力。「我、我是說……呃,門戶不相當,所、所以……我們不能答應……」

  「好好說一遍,爺耳朵好得很,再斷斷續續像斷了氣般語焉不詳,爺直接拔了你的舌頭,省得爺聽了鬧心。」哼!這事她說了算嗎?以為有多大的臉面,真是恬不知恥。

  聞言的簡琴瑟兩股一顫,夾著雙腿不讓自己顫抖,但看到女兒羨慕又失落的神情,為母則強的心又壯大了起來。「我的意思是九丫頭還小,不急著議親,等及笄後再商議。」

  一聲冷笑逸出。「本世子只要一句話,行,或不行?」

  糊弄人的老祖在此,由不得她竄位。

  簡琴瑟一窒,臉白了白。「……不……」

  她話還沒說完,趙無疾的長腿驀地掃向離她最近的椅子,四隻椅腳斷得整齊,砰一聲倒向她腳旁。

  「拿紙筆來。」

  「是。」

  一名玄衣男子立現,手上捧著磨好墨的文房四寶。

  暗三身一轉,背著主人跪地,不學無術的世子爺便大氣地將灑金宣紙鋪在他背上,白玉狼毫揮筆一灑,龍飛鳳舞的字跡一一顯現,字如其人的遊走紙上,筆尖透力暗藏鋒。

  寫完之後他特意放在嘴邊一吹,等墨跡乾了再丟給簡琴瑟,讓她從頭到尾逐字逐句的看個仔細。

  「這、這是什麼?」她渾身發抖。

  「你不識字嗎?還是要爺一個字一個字念給你聽。」在他面前搞什麼小伎倆都無濟於事,儘是他早玩爛了的老把戲。

  「不……」看了看上面的字,兩個斗大的字映入眼中,她又急又氣的想一把撕成碎片。

  「你敢撕爺就剁了你的手。」沒把他放在眼裡是吧!

  趙無疾剛一說完,一旁來送禮的王府侍衛便將腰際的刀抽出。

  爺說砍就砍,絕不眨眼。

  「老、老爺……」身子一僵的簡琴瑟啞著聲音一嚎,她捏的那張紙彷彿重若千斤,沉得拿不動。

  看到老妻哭喪著臉,殷崇軒苦笑著求情。「兒女親事但求合情合理,世子爺莫過於強求。」

  他未出口之意是,莫嚇唬拙荊了,婦道人家沒見過世面,禁不起嚇,世子爺就高抬貴手放過她吧!

  「過去看看。」

  看什麼?見到世子爺玉顏一冷,殷重軒才瞭然他所指的是適才寫好的紙,便走向簡琴瑟身旁想拿來一閱,但簡琴瑟不給還退後兩步避開他,讓他大為疑惑,更想知曉紙上寫的內容。

  「啊!」手臂忽地一麻,簡琴瑟手一鬆。

  退回原處的暗三面不改色,任由世子爺親自書寫的墨寶輕輕落地,殷重軒上前拾起。

  「休書?!」他大驚。

  這_……未免太嚴重了,簡琴瑟為人是偏激了些,有些不能容人的小性子,但還不至於到了休離的地步吧。

  「冒犯皇族,誅連九族。」趙無疾冷酷的說道。 

  此話一出眾人才陡然憶起,是了,此人果然是京城一霸的世子爺,還是出自皇室的正統,若先帝無子,如今坐上皇位的便是世子爺的爹汝南王,其身分之尊貴無人能及。

  「拙、拙荊她不是有意冒犯的……」他冷汗直冒,連話也說不出來,滿心的驚恐。

  「休書和嫁女兒選一樣吧。」爺很大量,給你們死裡逃生的機會,不要辜負爺呀!

  趙無疾展現出至高無上的權力,在絕對的皇權前任誰都要低頭,無人敢違背。

  怎麼,爺就紈褲,仗勢欺人,不服氣的人抹脖子投胎去,看下輩子能不能找對娘胎爭回這口氣。

  簡琴瑟被逼著認輸,淚珠兒在眼眶打轉,她再不服也得服,壓下滿腹的不甘強裝歡喜,和蘭姑討論起嫁娶事宜,冷不防的,媒人蘭姑又冒出一句聘金要多少。

  「聘金?」不是已經送了嗎?

  看看正廳前放滿一院子的聘禮,簡琴瑟心寒的眼不見為凈,她以為這便是最高規格了,以一個庶女而言算是高抬她了,京里多少嫡女出閣還沒一百二十抬重禮。

  堂下不只是她,眾人都傻眼了,怎麼還送呀!世子爺到底有多想娶老婆。

  「哎呀!送聘金、聘禮不是習俗嗎?世子爺說了,一百二十抬聘禮是小聘,等定下日期後再送來正式的禮數,你們最好清出兩個大院子來放,這都是給九小姐的體面。」蘭姑話中不無暗示是給九小姐的私房,府裡的人可不能動,一抬一抬都要抬回王府。

  「我們門戶不能跟汝南王府相提並論,聘金、聘禮什麼的不用多給……」不怕丟臉的簡琴瑟直截了當的告知沒有嫁妝,王府給再多他們也還不起這個禮,還不如不要。

  照一般習俗來說,男方抬了多少聘禮來,女方揀拾幾抬聘禮留下再還以相同的抬數,以兩倍的嫁妝送女兒出閣。

  因此聽到王府還不罷休,連聘金都不能免,殷府宗親膽顫心驚的想,這下得破多少財來填這個窟窿啊?

  「爺說給就給,你囉唆個什麼勁,爺銀子多得花不完,想搬出來曬曬。」眼饞死你們這些不識金鑲玉的傢伙,敢對他的女人不好,看你們好到哪裡去。

  曬銀子?

  趙無疾擺明了炫富,趁此機會擺譜兒,爺就是有錢,難道不能花錢討個娘子嗎?其他人儘管羨慕嫉妒恨吧!爺就是爽。

  世子爺一開口,簡琴瑟就焉了。「那世子爺要給多少?」

  「問果兒……九小姐要多少,她開口爺一定給。」一想到心愛小姑娘一聽見銀子就兩眼發亮的神情,黑瞳突地生出柔情絲絲,心上人尚未入門已先開始寵妻了。

  耳尖的人都聽到那聲自然而然喊出的「果兒」,有些人不贊同,有些人倏地瞭然於心,想必兩個年輕人私底下早有往來,才會有今日這場大戲。

  「叫九小姐過來。」殷重軒讓下人去請。

  一會兒,一頭霧水的殷如素從後宅被叫來,因為簡琴瑟不想庶女的風頭壓過嫡女,便以身子不適為由將她和殷如惠留在後面,故意不把兩人當殷府女眷看待。

  「祖母,父親,母親……」咦!怎麼他也在?

  瞧見了趙無疾,殷如素十分訝異,再看他目中無人的朝她挑眉拋眼,她好笑又好氣的裝作目不斜視。

  「九丫頭,來祖母身邊。」殷老夫人在簡琴瑟開口前先將人招來邊上,一副護孫的姿態不許人挑她毛病。

  「好。」她走動的動作很大,一雙藏不住的大腳忽隱忽現,其他房頭的伯娘、嬸娘一瞧,皆露出輕蔑表情。

  「你認不認識汝南王世子?」她以眼神示意正坐在一旁的世子爺,對方則似笑非笑的看著殷如素。

  「見過。」她模稜兩可地說道。

  「不要臉。」一旁的殷如卿不屑的一啐。

  殷老夫人看了五丫頭一眼,又轉回殷如素。「見過?」

  「在德音郡主的賞花會中,我不慎被茶水潑濕了裙子,想找個地方晾乾,不意汝南王府太大了,我一時繞錯了彎就遇到在湖邊釣魚的世子爺,我們聊了幾句等裙子風乾,我回去時五姊姊、六姊姊已經離開了。」沒人等她。

  她的話半真半假,當天趙無疾出手擄走了她,誰也不曉得她是不是真的裙濕了,等她再出現時,所有人都散了,趙寶華紅著雙眼安排王府的馬車送她回府,對外宣稱說她身子不適在水榭中小歇了一會,看了府醫後並無大礙,壓下所有可能升起的流言——這應當也是某紈褲對妹妹施壓的手筆吧。

  「原來如此……」不是私相授受,她放心了。

  不過殷老夫人看向五丫頭的眼中多了失望,姊妹仨一同赴宴,做姊姊的不照應妹妹也就罷了,還丟下妹妹先行離開,這種小家子氣的行徑讓人喜歡不起來,她輕嘆。

  「祖母,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左右等不到妹妹才以為她先回府了……」看到祖母不喜的目光,心一慌的殷如卿連忙解釋。

  但她不說則已,越描越黑,反而招來更多的輕視。

  做錯事認了就是,人家看你有心悔過還能不計前嫌,可犯了錯還要狡辯便是品性有問題,極有可能會再犯,一而再再而三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

  「不用說了,你退下,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以後你的事歸夫家管。敬之,她有不對的地方儘管說她,我們娘家人不插手你們小倆口之間的事。」殷老夫人此話也在警告簡琴瑟手別伸得太長,管到小夫妻的屋裡事。

  敬之是新女婿的字,本名蕭謹。

  「是的,祖母。」以為是正派人家出來的閨女自是性子賢良,誰知十指有長短,他好像娶錯了。

  夫妻的事殷老夫人不插手,她關心的是小孫女的終身大事。「今兒個世子爺遣媒來提親……」

  「什麼?!」他湊什麼熱鬧,不能往後延一日嗎?非得和五姊姊的回門日碰在一起,五姊姊非恨死她不可。

  殷如素的驚訝是不敢認同趙無疾的惡趣味,三月的好日子何其多,偏他閒得發慌,不鬧點事來不甘心。

  不過她的難以置信落在其他人眼中又是另一番解讀,他們釋懷了,相信她並未私下與外男往來,那一臉的訝異不是作假,她也料不到汝南王世子會向她提親,此舉把她嚇得不輕。

  「別慌,別怕,你要是不想嫁,咱們再想辦法。」輕雪的事她做不了主,自家小孫女的婚事她還能說上兩句。

  「不想嫁?」一旁的趙無疾陰陽怪氣的笑。

  殷如素忍著不瞪人,裝出小女兒羞狀。「祖母,孫女的終身大事你做主就好,你說嫁誰就嫁誰。」

  再裝模作樣,小心娶不到老婆。杏眸斜瞥了一眼。

  「好,好孩子,不枉祖母疼你,這會兒祖母倒有件難事要你出面。」她欲言又止,擔心誤了孫女一生。

  「祖母但說無妨,不能為尊長分憂是孫女不孝。」肯定這廝沒事找事,又出了難題考人。

  殷老夫人欣慰地握住她柔白小手。「世子爺提親一事你母親已應下,如今苦惱的是聘金問題,咱們家的情形你也明白,別把幾代人的老底一次挖空了,咱們傷不起……」  

  如果是一般人家,五千兩的陪嫁也算多了,殷如卿出嫁時的壓箱銀是一萬兩,其中五千是簡琴瑟私下給的,以嫡女的規格置辦了六十六抬嫁妝也著實讓人羨慕了一番。

  而殷如惠次一點,五十四抬嫁妝,府裡的壓箱銀是三千兩,另杜姨娘準備貼補三千兩,一共六千兩銀子。

  前頭有兩個姊姊可比照辦理,若殷老夫人私底下多給殷如素一些也不能超過嫡女,九千兩壓箱銀和六十抬嫁妝算是對得起她了。

  偏偏她嫁的對象不是文人之家的子弟,而是站在雲端上的天人,幾萬兩銀子的陪嫁都算少,可要為一名庶女拿出幾萬兩的陪嫁又實在難為,他們還未富有到這種程度。

  「祖母,我省得,一文錢也不叫你出,咱們花世子爺的。」殷如素打趣的反握祖母的手,小聲的表示一切包在她身上。

  「你呀!又胡說了。」她無奈的笑笑,不認為孫女辦得到,但心中又有一點希望的小火苗盼能成真。

  「祖母,世子爺中看不中用,外強中乾。」她一眨眼,表示世子爺很好對付,她一下子就能搞定。

  殷如素說得很小聲,僅祖孫倆聽見,旁人只看得見兩人的嘴巴在動,可聲音再小還是飄進某人耳中,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瞇起。

  「中看不中用,外強中乾……」真沒想到她有這麼多的埋怨,看來他下手還是太輕了。下次直接剝光她,看他有多麼不中用。

  「無……世子爺,此事不該由我跟你提,父親和母親健在,該由他們主事……」這般咬文嚼字真不習慣,還是直來直往痛快,可正廳滿是人由不得殷如素放縱。

  殷如素終於找到嫁給趙無疾最大的好處,那就是她在他面前能暢所欲言,做她自己,他自個兒就是無法無天的人,自是不會約束她的言行舉止,兩人非常合得來。

  「一百。」

  一百……他也跳得太快了,一下子接招不及。「十。」

  「九十。」十?他拿得出手嗎?太丟人現眼了。

  「二十。」不能再多了。

  「八十。」再少,爺沒面子。

  「二十五。」剛好就好,別太過分。

  「七十五。」你增五,我減五,公平。

  「三十。」趙無疾,我會被府裡人去皮拆骨的。

  「七十。」乖,別哭,爺替你報仇。

  惱在心底的殷如素一咬牙。「五十。」

  「好。」成交。

  可惡,你不會在這裡等著我吧!「世子爺真風趣。」

  「好說好說,討媳婦總要順著點,以後我都聽你的。」僅此一次,再無下回,娘子別用大腳踹我。

  兩人眼波交流了好幾回,光看對方的眼神就知道他(她)在想什麼,「愉快的」完成一次溝通。

  但只有趙無疾愉快,殷如素卻被他氣得快丟刀子了,哪有人把聘金當兒戲來玩,要不是知道他銀子多,她真要翻臉說不嫁了。

  「九丫頭,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霧裡看花越看越胡塗,殷老夫人怎麼也看不懂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十、一百、二十、八十……一堆瞎喊的數字。

  殷老夫人問的正是大家想知道的,他們同樣茫然一片。

  看了看眾人狐疑的目光,內心壓力頗大的殷如素先要大家坐穩,不要給顛了。「世子爺的意思是給我們五十萬兩白銀的聘金,不用還禮,那些全給我做壓箱銀了。」

  「什麼?!」

  「五、五十萬兩……」

  「……聘金。」

  「他瘋了嗎?」

  最後一句深獲眾人的贊同,世子爺真的瘋了,本朝公主出嫁也才二十萬兩銀子,一千兩黃金,他們家小九能比公主矜貴嗎?他這一搞以後別人怎麼嫁女兒,三、五千兩能看嗎?殷府的男人抑鬱了,想著自己也有女兒,他們得努力才能賺夠閨女的嫁妝銀子,世子爺一出手把世間男子都坑慘了。

  而女人們正好相反,她們是嫉妒又羨慕,盼著和殷如素交換,世子爺是渾不吝了些,可架不住他有錢,人又長得好看,若他肯高看一眼,拋夫棄子也跟他走了。

  「原本他想送一百萬兩白銀,可一百萬兩要搬到什麼時候,我是出嫁不是入贅,一來一往要好幾日功夫,咱們幹麼做那些招嫌的事兒。」怨富不妒窮,財多易招禍。

  「一百……萬……」兩。

  咚!有人倒地不起。

  更多人則是兩眼發紅,盯著趙無疾像在看一塊上等肥肉,人人都想上前咬一口。

*             *             *

  趙無疾打算用一百萬兩白銀迎娶吏部侍郎殷重軒的三女兒為妻……沒錯,他準岳父大人又陞官了,官居四品。

  不知是誰把這事兒傳出去,一百萬兩灌水成了兩百萬兩,登時百姓群情激憤。

  汝南王世子哪來的兩百萬兩,該不會是魚肉百姓,搜括民脂民膏吧?這百姓可不依。

  因此有那自詡滿腔熱血、報效朝廷的言官上奏,要求嚴查是否有貪污情事,絕不允許國有蠹蟲危及朝堂。

  這一查倒是明明白白了,人家哪有兩百萬兩,分明「只有」五十萬兩,直接裝在打開的箱子裡招搖過市,八個壯漢抬一口箱子,抬了老半天才走到侍郎府,人家也很大方的就在門口一錠銀子一錠銀子的點收,讓百姓來監督。

  可光是五十萬兩銀子的聘金也夠令人咋舌了,眾人竊竊私語地談論殷侍郎的三女兒是何許人也,怎麼收服了目無君父的紈褲爺。

  為了這件事,言官們又上奏說汝南王世子奢靡,要朝廷停了他的俸銀以茲告誡,可趙無涯卻語重心長的暗示文武百官:行呀!你們去轉告汝南王世子,他為朕帶兵是做白工的,以後外敵來犯就你們上陣吧!誰辦得到就誰去,朕允了。

  皇上這意思是,不管大小官員全是用朝廷的銀子養著,每個人只管幹份內的活,幹得好自然大大有賞,幹不好通通沒俸銀,朕扣你們俸銀,朕對臣子向來一視同仁。

  至於趙無疾另外未送出的五十萬兩則充作了軍資,坦坦蕩蕩的送往皇宮,跟下聘一樣用八個壯漢抬一口箱子,還把箱子打開讓沿途百姓看清楚裡面真是一錠錠白銀,還特別挑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學究來數銀子,以茲證明他並未做假,偷奸耍滑。

  這便是趙無疾聰明的地方,人家是財不露白,他是刻意顯富,然後將家產公諸於世,又捐了一大半給朝廷,因此百姓們會在心裡估算這敗家世子還剩餘多少財產。

  造反需要銀子,連世子爺都沒錢了,還造什麼屁反,他不反過來哭窮就不錯了。

  於是一時間滿天飛舞的奏摺消寂了,沒人再大罵汝南王有竊國的野心,反倒同情他晚景凄涼,養了個燒銀子的兒子。

  趙無疾一石兩鳥的計策奏效了,同時也平息了朝廷官員對汝南王的排斥,紛紛轉為同情,「造反」兩字從此不再提起。

  殊不知這滑頭小子買了幾座山,挖空山腹造銀庫,把半路劫來的銀子分別藏在幾個山洞裡,只有他知道藏處。

  遭竊的安南王還不曉得劫銀者是誰,他當是黑吃黑被人坑了,到現在還十萬火急的捉人找內奸,鬧得整個安南天翻地覆,雞犬不寧。

*             *             *

  殷如惠在六月中旬嫁了,事隔三個月,還剩幾個月就要及笄的殷如素也要嫁人了,原本趙無疾想將婚期定在八月中秋,月圓人團圓,但殷如素硬是往後延一個月,改在九月二十。

  即便如此,離別的時刻終要來到,再過幾個時辰,此刻正穿著大紅嫁衣的殷九小姐也要轉變為世子妃,在眾人傾慕的眼光中坐上紅轎,搖搖晃晃地嫁到汝南王府去了。

  「祖母,我把二十萬兩留給正書,你先幫他管著,看要買鋪子還是置地,等他要用錢了再給他。」弟弟還小,而且十分黏她,殷如素實在不放心,趁著屋內只有祖母來和她說些體己話時,趕緊交代。

  「傻孩子,怎麼不留在自己身邊,在那樣的人家要多備點銀兩傍身,祖母還有一點私房,餓不著小正書。」看似一門好親事,誰知暗藏多少兇險,皇家的人向來都不簡單。

  殷如素笑著寬慰祖母。「三十萬兩夠我花用了,還有你們為我置辦的嫁妝,我一個人哪用得了那麼多,何況我都要嫁人了,還怕王府沒得吃嗎。」

  「話不是這麼說,做人不能太天真,如今你的地位今非昔比,用銀子的地方比你想像的多,你以後來往的人家是勛貴、是皇親國戚,一些人情往來的用度必不可少,等你發現真要用錢時才知銀子不夠。」她是過來人,知之甚詳。

  殷老夫人也掌過家,知道用錢調度的不易,她原以為有時間多教教孫女如何理家,掌管財務,誰知才剛起頭就要嫁作人婦,讓人有千般的不捨,總想再多留幾年。

  她搖頭,小聲的在祖母耳邊說著。「世子爺有銀子,花不完的,他那人紈褲雖紈褲卻十分會攢銀子。」

  「真的嗎?」殷老夫人一臉不信,認為孫女是說來安撫她,不想她太擔心,一輩子欠兒孫債。

  「祖母,我不騙你,等我過門後就把他的銀子全攥在手中,到時我帶祖母搬銀子去,你想要多少就搬多少,別人家的馬車載人,咱們家的馬車專載銀子。」這些年她都沒有好好孝順祖母,若無祖母的偏心,她怕是得受不少活罪。

  殷老夫人被她的話逗笑,撫著孫女的臉頰忽地紅了眼眶。「九丫頭,祖母捨不得你,若能多留兩年……」

  人和人的緣分十分奇妙,自從殷三老爺一家子從齊南回來後,祖孫倆比以前更親了,殷如素每天都會到祖母屋裡請安,待上個老半天和祖母聊天、念書給祖母聽、幫祖母抄經,直到祖母累了才轉回自個兒院子。

  幾乎是一天也沒漏過,朝夕相處二老一少有如忘年之交,聊著聊著就會忘了彼此年歲,開懷大笑。

  感情是相處出來的,殷如素和殷老夫人的祖孫情便是一點一滴累積而成,兩年多來她們說過的話勝過其他人,什麼都少有隱瞞的無所不談。

  「祖母,我不嫁了,留下來陪你。」十四歲真的太小了,若懷了孩子,十之八九是難產。

  古人的夭折率很高,很多孩子都養不活,母體太早生育同樣壽命不長,難怪人生七十古來稀。

  在現代,七、八十歲的老人家還能跳廣場舞。

  「又說瞎話,快把蓋頭蓋起來,一會迎親的人就要到了。」再不捨也要放手,鳥兒長大總會離巢。

  「祖母……」殷如素忽然感覺一陣鼻酸。

  「乖,別哭了,小心妝花了就不好看了。」唉!老三家的忒是無情,庶女要出門了也不來瞧一眼,枉費孩子喊了她十幾年母親。

  「祖母、祖母,姊姊好了沒,花轎在門口了,我來背姊姊上花轎。」他是她的親弟弟,理應他來背。

  殷府的男人都挺高的,十一歲的殷正書個頭也不小,可是要背人還是差了點,力氣上不來。

  「又胡鬧了,你哪背得動,得你正棋哥哥來,你站一邊去,別擋姊姊的路。」殷如素笑罵了兩句,弟弟人小鬼大,豆丁點大就想逞強。

  「背得動、背得動,姊夫送我一匹小馬駒,我天天騎、天天練,很有力氣,姊姊不怕,絕不會摔著你。」上跳下蹦的殷正書穿得一身紅,顯得非常喜氣,頭上戴著姊姊送他的小玉冠,上面還鑲了幾顆寶石。

  「姊夫?」哪一個?

  發現說漏嘴的小滑頭連忙呵呵乾笑。「姊夫不讓說,姊姊平時很隨和,一發起火來……很可怕。」一說到很可怕,他小心的看了姊姊一眼。

  「身為小舅子你不去攔門?」殷如素瞇了瞇眼,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心裡想著回頭得說說無疾哥哥,讓他別寵孩子,萬一又寵出個紈褲那才欲哭無淚。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殷正書下巴一抬,頗有趙無疾抬腿踹人的架式。「姊夫帶了一群朋友來踢門,他們可兇狠得咧,哥哥和堂哥、堂弟他們都不敢攔,怕一不小心被踢傷了還沒處哭訴,姊夫在廳堂等我背姊姊上花轎,他說我行的!」

  小胳臂一掄,好像真的力大無窮。

  「好,他說你行你就行,姊姊信你們。」大不了就是摔了,她就不信腳落地真會召來不幸。

  「哼!姊姊上來,我背你。」他身一蹲,膝蓋彎曲,做好背人的姿勢,雙手向後伸準備捉姊姊的腿彎子。

  「你頂著點呀!小夥子,摔著我沒糖吃。」殷如素打趣的伏上弟弟的背,兩手繞過他的雙肩在他的胸前交叉相扣。

  「呿!小看我,我不吃糖很久了……天哪!姊,你真重。」他吃力的將人背起,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見狀,屋內的殷老夫人,以及守在門外的喜娘、青玉、四喜等伺候的下人都掩嘴笑了。她絕不承認自己重。「是鳳冠太重,你姊夫讓人鑲了一百零八顆東珠,又是寶石,又是金絲纏玉的,足足二十斤。」

  「嗯!是很重。」難怪那麼沉。

  走得再慢還是出了屋子,九月金陽有點剌眼,咬牙硬撐的殷正書確實有些吃不消,蹣跚了一下差點跌倒。

  驀地,他覺得背上輕廣些,抬頭一看,一刻咧嘴一笑。「姊夫。」

  握著新娘子細腰往上提的俊美男子回以一笑。「做得很好,姊夫過幾天再教你幾招,連女人都扛不動不叫漢子!」

  「別教壞他,要是再來一個紈褲我跟你拼。」好的不學,盡學些旁門左道,早晚被帶壞。

  趙無疾低低的笑了。「娘子的話要聽,為夫一定改。」

  一聽他沒臉沒皮的話,她忍不住笑了。「怎麼來了,依照禮俗你不是應該在前廳等著?」反正只要他大爺一句話,禮俗、程序隨他定。

  「想你了,就來了。」他說得低沉,情深意切。

  玉頰一紅,她都覺得害臊。「胡來,小心祖母念你。」

  汝南王世子大婚,汝南王不來,汝南王妃也不來,唯一出席的是和他同樣長了一雙撩人桃花眼的皇帝趙無涯,他是主婚人,亦是男方親屬代表。

  光是這一號人物,就足以讓人嚇得站都站不穩了,誰還敢攔?

  「為了能早點見你,我甘願被念,而且你祖母對你很好。」任何對她好的人他都會報以相同的好。  

        心口一甜的殷如素朱唇一漾,笑意柔似絲緞,忽地想起一事,她又回頭小聲交代,「正書,在姊屋子的床頭下邊有個暗櫃,先按梅花再按喜鵲的頭,櫃子便能拉出,姊在裡面放了兩萬兩銀票,都換成一百兩和十兩面額,還有兩、三百兩碎銀和十串銅錢,你若有急用就去取,不用看母親臉色。」

  「姊……」有親姊姊真好。

  新娘子沒哭,新娘子的弟弟倒是哭了,豆大的眼淚滴濕衣襟,哭得稀里嘩啦,不能自已。

  「只准哭這一回,你姊姊是嫁給我又不是進入龍潭虎穴,你哭個毛呀!」好想揍人,大喜日子有人在那哭喪,任誰都不痛快。

  「你……你會對我姊姊好嗎?」殷正書抽噎著。

  趙無疾輕哼。「只有她欺負我的份,我不還手。」

  男人的承諾是一輩子。

  「好,我信你,姊夫。」抽一抽鼻子,他止住了淚。

  「說大話。」殷如素輕哼。這話騙騙小孩子還成,以他那性子絕對辦不到。

  不還手不代表不欺負,男人有很多方式叫女人痛不欲生。

  「娘子,是不是大話我們有得是時間來證明。」他邪笑著將人抱起,大步的走向前廳,維持新娘子腳不落地的習俗來拜別雙親。

  直到大紅花轎高高起,被新郎官親自送進花轎的殷如素神情恍惚了一下,有些不曉得身在何處,突然間她感傷地想著,我真要嫁人嗎?這人會不會和我廝守一生……

  「小果兒,別睡著了,一會兒還要拜堂。」

  清冽的聲音響起,打了個激靈的殷如素回過神,她身上還是穿著宮製的華麗嫁衣,頭頂足足二十斤的鳳冠,滿身的香粉味道,丫頭青玉、四喜分別跟在轎子後頭,她沒在作夢。

  這一切都是真的,有個人將成為她的丈夫。

  下了花轎、摔瓦、跨火盆……一件件婚俗不能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禮成。

  當趙無疾牽起柔綿的小手,而非無用的綢帶,此時心頭滿是愛意的殷如素想起一句雋永的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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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28:37 |只看該作者
【十一章】   攻進最前線

  即便汝南王世子的大婚之日已過去半個月,但關於婚禮的一切仍是讓人津津樂道——

  迎親那日,有不少紈褲子弟想來鬧場,可是一遇到紈褲之首的趙無疾就只有一腳被踢飛的份,摀著屁股遮遮掩掩地跑了。

  當天席開百來桌,流水席接連宴請七天,整條大街人潮川流不息,前所未有的熱鬧,幾乎全京城的人都來了,把汝南王世子的婚禮當成一大盛會,門口還有攤販吆喝,賣些涼水和解酒湯,以及和小倆口有關的小飾品。

  像如意結、鴛鴦扣、合歡枕、同心鎖,微妙微肖的畫糖兒,新娘子穿的嫁衣、偶版……皇帝趙無涯坐在正位主婚,他一個嬪妃也沒帶,連想來充長輩的皇后也被他留在宮裡,趙無涯展現的是兄弟之情,而非君臣之義,和堂弟趙無疾對飲了幾杯便回宮,羨慕他能得償所願喜迎美嬌娘,哪像他擁有的美人雖多卻無一個知心人。

  不過最引人嘖嘖稱奇,至少二十年內都會做為百姓談資的,就是殷九小姐的嫁妝了,那綿延不斷的十里紅妝全然看不到盡頭。

  除了原先的一百二十台小聘,行事張狂的世子爺又送來一百六十抬的大聘,五十萬兩白銀都捐了誰在乎這點小錢?他是見什麼好就往聘禮裡塞,從沒想過是不是多了,反正就是買買買……買到他心滿意足。

  可是一不小心就逾制了,公主出嫁也才一百二十八抬嫁妝,這邊加上娘家的陪嫁就三百多抬了,還算是個事嗎?

  知道御史又要翻史說事,趙無疾更絕了,索性直接叫人連夜打造一百二十口大箱子,尺寸是原本的三倍大,說三百多抬嫁妝逾制是吧,那就往箱子裡塞,塞到滿出來為止,硬生生地控制在一百二十「箱」內。

  一看到每箱都要動用六名大漢抬的嫁妝,百姓們都傻眼了,文武百官也咋舌不已,他們想說汝南王世子狂到無邊,無視禮法,可人家有錢礙著誰啦,他想一次散盡家財干卿底事。

  老人家看得忍不住連呼敗家呀,同時又興沖沖的想著,怎麼不抬兩箱來家裡擱著,這麼多嫁妝要往哪裡擺啊!他們家有幾個空屋子,正好方便「借用」。

  前頭開席了,後頭嫁妝還在搬,一直搬到隔日雞打鳴了才搬完,累垮了一票人。

  但這還不是一絕,另有第二絕。

  婚禮過去的數日後,終於捨得出新房的小倆口才懶洋洋的清點禮金、禮品,他們不算則已,一算都笑了。

  這京城裡的有錢人真多,無所不用其極的找著機會巴結——送金、送銀、送玉礦、送大宅子,幾千頃的地契就夾在禮金袋裡,一箱一箱稀奇的珍珠寶石,大到能當屏風的紅珊瑚山,小至千年玄鐵打造的魚腸劍,還有黃金馬鞭、金縷鞋、天蠶衣、軟絲戰甲……

  只有想不到的,沒有送不出手的,應有盡有。

  兩人粗略算了算,除了堆滿五座庫房的禮件外,光是禮金就收了一百二十多萬兩,其中有十萬禮金還是皇上送的,加上皇家獵場附近莊子的千頃土地,那是有錢也買不到,可遇而不可求,皇后的娘家一直想要,皇上始終不鬆口給。

  這也看得出皇家兄弟的情誼深厚,趙無涯的態度表明了信任,讓臣子們勿再胡亂猜想,當知用人不疑。

  「啊!」

  一大清早冷不防地發出尖叫聲,睡再沉都給嚇醒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趙無疾大手一撈,撈過身邊的小女人,摟在懷中輕聲地哄著。

  「我、我只是忘了身側還躺了一個人,剛一翻身碰到熱呼呼的身子嚇了一跳,忍不住就叫出聲。」殷如素也很羞愧自己為何不長記性,一睡沉了便渾然忘我,以為床上還是自己一個人。

  「看來是為夫的錯,還沒讓你習慣多了個我,不然我再努力努力,讓你怎麼也忘不了。」趙無疾的手伸進雪白中衣之內,撫著滑細的小腰,往上托著益發沉手的渾圓。

  「別……別又來了,你昨兒夜裡要了好幾回,我的腰還酸著。」年輕男子的精力旺得很,折騰再久也不知疲累,一次比一次還要磨人。

  「我揉揉,瞧你這身子骨弱的,得早起練練武,像小舅子多勤勉,一套五形拳打得虎虎生風。」他的揉是越揉越纏綿,漸次往下,揉散了腰間的酸疼,又往下滑來到大腿內側。

  「放、放過我了,無疾哥哥,我真的不行了,讓我歇歇……」為什麼男人幹完那事神清氣爽,如打了雞血似的,倒是承受的一方像軟泥一般動彈不得,真想直接暈死。

  莫非這就是採陰補陽?殷如素內心陰暗的想著。

  「就一次,完了就……放過你……」

  什麼一次,男人的話絕對聽不得,身強體壯的趙無疾一翻身覆上早已梅花點點的嬌嫩雪胴,等他覺得盡興,全身舒暢了,都是幾個時辰後的事,屋內早已佈滿濃郁的淫靡之味。  

        累到沉沉睡去的殷如素再醒來已是晌午過後,飢腸轆轆,早先如春雨泥濘般的身子已被清理過,換上淺紫色中衣,在丫頭的攙扶下才勉強著衣,下了床用膳,她餓到狠吃了大半桌飯菜。

  十五菜盤、七個點心碟、兩碗盅品、一碗湯、三大碗白飯,還能再喝下一碗甜湯……她飽到打嗝。

  「吃撐了?」陪著散步消食的趙無疾好笑的扶著妻子,一手幫她揉著發脹的肚子。

  「還不是你害的,我不吃飽一點就被你折騰瘦了,來日方長,不要急著鐵杵磨成繡花針。」她沒體力哪能應付他。

  殷如素早年的身子骨非常差,常常病痛不斷,後因賣酒才有銀子慢慢調養,養了幾年情況才改善了些。

  回府後有了祖母的照顧,以及趙無疾不時送來的血燕、雪蓮子、千年人蔘等珍貴補品,精心滋養了兩年,這虧空的身子終於養出肉了,臉上多了紅潤的血色,不再像病西施般不時發病。

  一開始趙無疾沒聽懂鐵杵磨成繡花針是什麼意思,一瞧見她眸光往他下身瞧,當下明了其意了。「要不要試試把鐵杵磨細了,為夫願意獻出虎軀供娘子狎玩。」

  「呿!說什麼淫穢話,不知羞。」她一啐,雙頰泛紅。

  新婚頭一個月,如狼似虎,男人總是喂不飽,一要再要,彷彿有無窮盡的氣力泡在女人身上,欲罷不能,再接再厲,隨時都生龍活虎的。

  他們沒想過初次承歡的女子受不住需索無度,因此殷如素當了半個月的世子妃,她有大半時間都在昏睡,至今還沒瞧過汝南王府的全景,頂多在前院走兩步而已。

  「男女相合天經地義,若沒為夫的賣力,哪來的小果子,我們最少要生八子四女,把父王比下去,女人多不是好事,會生就好。」趙無疾盯著她肚子,好似明天就能蹦出一個娃兒。

  八子四女……他找母豬生還比較快,殷如素因他的異想天開而翻翻白眼。「你很在意父王、母妃沒來?」

  原本德音郡主要來出席胞兄的婚禮,但在途中居然遭到流匪襲擊,幾車的大禮只剩下一車,她雖沒事但身邊的衛士卻死傷不少,迫於無奈只好先返回汝南王封地。

  無詔不得入京,這也是汝南王身為藩主的處境,視他如父的趙無涯很想請他回京再敘天倫,可文武百官的口利於刀劍,只怕又會再掀風雨,為保汝南王不受流言所累,趙無涯也不能輕易讓他入京。

  至於汝南王妃倒是可以任意走動,隨她想去哪就去哪,封地和京城兩處的王府她都能居住,可是兒子成親是大事,她卻毫無表態,連問都不問一聲,既冷漠又無動於衷。

  如畫玉顏不自在的一訕。「誰稀罕他們了,不來就不來,我有你,誰也比不上你重要。」

  殷如素聞言,心頭有些酸澀。「嗯!以後我陪著你,天涯海角我都去,不過——」

  「不過什麼?」天涯海角……很美的願景。

  「不過八子四女太多了,你想我生到七老八十呀!」她一臉不滿,拒當百子千孫的老婆子。

  「哪會多,一年生一個你還不到三十,老大要議親了,小的還在吃奶,多有趣呀!」一字排開的小蘿蔔頭,大的護著小的,小的景仰的跟著大的,一個帶一個不必費心。

  她一聽就氣笑了。「哪能事事如你心意,要是三、五年了我還生不出來呢?你上哪八子四女。」

  想得美。

  「果兒,你要相信為夫,我這人一生的運氣都不錯,心想事成,你等著當娘便是。」他對造子十分有自信,精水旺盛的他每天都想撒種,多撒一些總有一顆種子會發芽。

  趙無疾想著多在世子妃身上「耕耘」,不愁沒有好收成。

  「假若我生不到八子四女,你是不是想找別的女人生?」她眼神陰惻惻,透著一抹凶光。

  見她吃味的小模樣,趙無疾笑著一擰她鼻頭。「除了你,我一個也不要,爺喜歡大腳丫的。」

  比三寸金蓮大一倍的腳丫子往他腳面上一踩。「姊就是腳大怎樣,我得意,不纏足。」

  「不纏足好,你才能陪我走得長遠。」和他的腳一比,她的大腳一點也不大,秀氣、圓潤、腳趾玉雪可愛,像小白饅頭,讓人想放入口中一嘗再嘗,百嘗不厭。

  他話裡透了一絲深意,他倆要走遠路。

  「萬一我沒法生呢?」自古沒孩子的女人晚年都過得很慘,不是家產被奪,便是得看人臉色過活。

  他一笑,輕擁她雙肩。「真的沒孩子就進宮搶幾個,皇上後宮佳麗沒三千也有上百,叫他多生一些。」

  「搶皇子?」她訝然。

  「生得多嘛!給我們兩、三個有什麼關係,只要不搶皇位還有親王可當,不是每個皇子都能封王。」有些死於非命,有些等不及長大,有些被圈禁,有些更身首異處。

  說起皇子們的紛爭,有幸親臨一回的趙無疾面色冷肅,趙無涯未親政前也遭遇過幾次毒殺、暗襲,甚至身邊的美人也想要他的命,以匕首割喉,所幸他和父王及時趕到救駕。

  直到今日,已親政多年的趙無涯仍不信任宮中的女人,他從不在嬪妃宮裡過夜,一完事歇息一會兒便回潛龍殿,習慣獨眠,即便是皇后也留不住他,身側有人他睡不著。

  皇上的寵是表面的寵,當他想剷除某一世家或某一方勢力時,便會特別寵愛某個妃子,夜夜寵幸使其懷上身孕,先降低防心再徐徐圖之,然後一舉攻破。

  因此趙無涯雖不到二十五歲,皇子、皇女已有數名,宮中有孕的妃子亦有三、四個。

  趙無疾的收養皇子不是笑話,趙無涯反而樂見其成,少一個皇子來爭權便多活一個兒子,他也少費心思去壓制,避免可能的手刃親兒,父不父、子不子的天倫悲劇。

  「子敬,是不是朝廷有事?」殷如素冷不防一問。

  子敬是趙無疾的字,他很少用到,因此鮮為人知,世人只認紈褲世子爺。

  虎軀一震,他背脊微僵。「沒事,有我在哪裡有事,本世子隨意一站,天災人禍退避三舍。」

  「就因為你在才有事,朝廷要興兵了?」若是他不出頭,朝廷根本不會有任何動靜,採息事寧人方式。

  他一頓,眼神閃爍。「哪能興兵,邊關不打仗。」

  「安南。」

  殷如素一說出安南兩個字,眉頭一蹙的趙無疾露出苦笑。「你別想這麼多,我娶你是想好好和你過日子,我從未渴望任何東西、任何人像渴望你一般。我知道你是我的,不將你佔為己有我會瘋的。」

  長年壓抑所產生的扭曲性格,當他無法真正做自己時,看到另一個率性的人,就會想變成他,將對方的所有搶過來。

  而趙無疾的作法是娶了那人。

  直到擁有了,他才知道那是戀慕,一種愛,他想將所愛嵌入骨子裡,與自己融為一體,不論走到哪兒都帶著。

  她動容地摟住他的腰。「我嫁你為妻是貪你男色,你得繼續貌美如花,別少胳臂斷腿的,變醜了,我嫌棄。」

  見她邊說邊眼泛淚花,他終於苦笑著吐實。「對,要打仗了。」

  「安南王不安份了?」他以前曾提過,只是她希望能多牽制幾年,培養出幾個能帶兵打仗的後起之秀,由他們去搏戰,親王之子不需要再爭戰功來封爵。  

  殷如素不想丈夫上戰場,刀劍無眼,再多的運氣也有用盡的一天,去的時候是活生生的人,回來卻……

  什麼馬革裹屍,什麼悍不畏死,這一切都是虛的,活著最重要,英雄事跡皆是用血書寫,她不要他是其中之一。

  在意了,心會痛。

  分別在即才不捨。

  原來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終於有個人讓她牽腸掛肚,愛就要朝朝暮暮、踏踏實實,兩地相思算什麼。

  「他蠹蠢欲動不只兩、三年了,從父王放權到皇上親政起,他就有自立為王的念頭,還修書一封要父王支持,父王回他四個字才消停。」他想爭取同盟,鼓動各地藩主以封地為國,不再年年上繳三成年稅,自成君主。

  對此,汝南王只回他:敢反就打。

  汝南王的原話意思是安南王敢謀反就派兵攻打,打得過他他就不說話,否則獻上你的項上人頭。

  「你有必勝的把握嗎?」她不放心。

  「七成。」

  「才七成?」這不是讓她擔心嗎?

  趙無疾安撫地拍拍她的背。「不少了,我把安南的多變氣候、詭譎的地理環境都考慮進去,其中最令我擔憂的是瘴氣,一遇上非死即傷,面積太大還避不開。」

  「如果有藥呢?」她沉吟了一下。

  「藥?」治瘴氣、毒蟲咬傷的解毒藥嗎?

  太醫院的太醫研究了幾年還是成效不高,能舒緩毒性卻無法袪毒,輕者拖段時間能自愈,但會留下不時發作的後遺症,重者喪命。

  「我知道怎麼用藥。」瘴氣的形成是山林間腐敗的植物所產生的有毒氣體,例如桃花瘴便是瘴氣的一種。

  天然瓦斯在古代也是瘴氣,因為不懂才以為中毒,它無味無色,一旦吸多了便產生頭暈目眩的感覺,不知不覺中睡去,然後在睡夢中死去。

  「所以?」趙無疾雙瞳微瞇。

  「我要跟著去。」只有親眼盯著才安心。

  「不行!」他低喝。

  「不行也得行,我是知會,不是要你同意。」告訴他一聲好讓他知曉,她,勢在必行。

  「軍隊中沒有女眷。」他以不便為由拒絕。

  殷如素目光清澈。「有營妓。」

  「我從來不去……」見妻子輕笑出聲,趙無疾懊惱的瞪了一眼,抱住她狠狠一吻。

  「只有你好我才好,這一去不知要何時才能再見面,你真的不想我?」她睜著眼,水光閃動。

  「……」他的心有些動搖。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人還沒出發就想到日後的漫漫長夜,少了她馥馨的香氣他還睡得著嗎?

  「少了你在身旁,那些皇家的三大姑、六大婆肯定會欺負我,你在京裡的仇人太多了,他們巴不得找你報仇,你一不在,就只能對我出手了。」而她是他唯一的軟肋,誰都知道找誰下手。

  聞言,他眼露噬血厲光。「誰敢動你一根寒毛我滅他九族。」

  殷如素略帶落寞的一嘆。「遠水救不了近火,不等你滅了人家我就先被滅了。」

  趙無疾靜默了好一會兒,最後以指輕描她眉眼。「哼,你就裝吧!仗著我心中有你,儘管恃寵而驕胡來,反正我趙子敬寵自己的女人我高興,但你給我兜著點,完好的去,原封不動的回來,否則……」

  否則什麼?

*             *             *

  看到漫山遍野的屍體,乾了又濕、濕了又乾的血流成河,殷如素已經不想知道答案了。她只覺得人命何其輕賤,上一刻還笑著說要攢銀子回家娶老婆的少年人,下一刻就被人抬著回來,他左臂齊根斷,血是用噴的,再不救他就只能等下輩子再見了。

  生與死在她面前快速上演,就像前世在急診室一樣,熟悉的、陌生的畫面一再重迭,她臉上都是血,不知是自己的還是戰士弟兄的,又或者是敵人的。

  戰鼓擂動,馬聲嘶嘶,一片寬闊的大荸原中兩軍交戰,長矛在前,弓箭在後,刀劍交鋒鏗鏘出聲,一個又一個人倒下……

  不斷有頭顱飛起,馬上的將士身體猶在,拉著戰馬往前跑,唯獨少一物。

  在這危急的情況下,救護隊成立了。

  殷如素找了傷重但能自理的士兵負責燒水、煮白布、熬藥、晾曬、灑醋水消毒……她還分輕度、中度、重度三個傷區分別治療傷者,以期達到最高的救人效率。

  有時一點小傷也能致命,在戰場上的士兵大多不是死於傷重不治,而是感染,大規模的傷口感染,等到高燒不止已經來不及了。

  敗血症在現代也是極難醫治,即使截肢也難保能留下生命。

  在急診室工作多年的殷如素深知治療要趁早,從源頭根治,輕度區域不管多小的傷,只要有傷口就一定要消毒上藥,若是傷口大些還得包紮,確定無誤才准再戰。

  而中度區域的傷勢較重,得留營觀察,將傷口縫合了再養幾天傷,沒有軍醫的允許不得擅離傷區。

  重度區域的營賬內大多是再也打不了仗的人,不是腿斷了便是手沒了,臉被削去一半、胸口中了一箭,倘若還救得回來也是傷殘人士了,便按照規定領一筆撫恤金送回原籍。

  「還受得了嗎?」殷如素問。

  「可、可以。」力氣大的四喜將一名頭上被砍了一刀的士兵搬上簡易行軍床,用鋒利的刀削去傷口四周的頭髮。

  「……奴、奴婢行的。」像在鼓舞自己,吐了無數次的青玉臉色發白,遞著縫合器具的手有些發抖。

  「好,再撐一會,你家世子爺應該很快就回來了,處理完傷兵便能歇口氣。」大家都累了,人人面露疲色。

  安南王兵出險招,從不依正規打法,專走旁門左道,當朝廷大軍剛到達時便企圖炸了壩子水淹將士,後又在三更半夜悄悄偷襲,想以奇招一舉攻克二十萬大軍。

  可惜奇詭之術再精良也敵不過足智多謀的趙無疾,他比敵人更狡猾、比敵人更無恥,比他們更懂得什麼叫胡攪蠻纏、出奇不意,你來個水淹計,我便伐木堵你水道,讓河水改道沖入敵營;想偷襲,他就來個甕中捉鱉。

  大軍分東、西兩軍,分別駐紮在山林和山谷裡,兩軍相隔二十里,遙遙相應又互相支援,以狼煙為記號。

  趙無疾帶的是東軍,也是主力軍,戰鼓一起便為先鋒,衝鋒陷陣一馬當先,西軍他交給得力的屬下掌管,是為後備、補給部隊,還要看守兩軍的糧草和武器,隨時補充消耗的軍需品。

  今日趙無疾所領的東軍正在前方衝鋒陷陣,與敵軍浴血奮戰,以殷如素為首的救護隊則在後方專注救援工作。

  「是。」四喜應聲。

  「……嗯!」青玉又想吐了,她忍著反胃的噁心感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吐酸水,不若四喜的聲音宏亮。

  「你們要記住,因為有他們,我們才不用受戰火波及,顛沛流離,他們用他們的性命來保家衛國,守住萬千百姓的安危,是真正的英雄。」只可惜有些英雄永遠回不去了,葬身在這塊土地裡遙望故土。

  有些瀕臨死亡的重傷者聽到她的話後,忽然激起求生慾望,他們想活下去,做她口中的英雄。

  「世子妃,奴婢敬重每一位為國濺血的真漢子。」四喜臉上有著疲憊,但兩眼很亮。

  四喜是暗衛營出來的,她受過很多嚴苛的訓練,想在眾多的兄弟姊妹中顯露頭角,她比別人付出更多的代價。

  見血是常有的事,更要忍痛、耐餓、禁得起磨難,趴伏在蓄水的山溝裡不吃不睡三天三夜,磨練出堅韌的性格。

  「……奴婢會照顧好他們的傷。」他們也有親人等著他們回去吧,為了那些人,她會盡心盡力的。

  已經面無血色的青玉為一名受傷士兵擠出膿水,濃稠的黃膿有股難聞的惡臭味,她睜大眼用雙手擠壓。

  「實在是人手不足我才讓你們來搭把手……」對沒受過專業訓練的小姑娘來說,這畫面著實太恐怖了。

  「這是我們應做的。」

  「奴婢做得了。」

  看到兩人堅定的眼神,殷如素會心一笑。

  持續被送進來的傷兵越來越少了,她知道前頭大概快打完了,正在清理戰場,於是抬頭看了看傷營內還有沒有未治療的士兵,發現各自有人照料後便用溫水洗去手上乾掉的血跡,又用了醋水消毒,保持乾淨,再用烈酒淋手確保萬一。

  細菌很微小,肉眼看不見,小心為上。

  「世子爺回營了、世子爺回營了!」

  營賬外傳來小兵的高呼,正想回主帥營的殷如素走得急,撞上正在入賬的高大男子,那人伸手往她腰上一扶……

  「放肆,你想幹什麼……」她想退但退不了。

  「看清楚了再放肆,我摸我的女人你嬌斥什麼?」連自己的男人都不認得,該打。

  「子敬?」咦!是他嗎?

  「不是我還有誰,在一群男人中有誰敢碰世子妃,我砍了他的手,捏爆他的……」他兇狠地做了掐爆動作。

  「夠了,少爆粗口,你怎麼弄得滿臉血,我都快認不出你了……」殷如素邊嘮叨邊掏出懷裡的手絹替他拭臉。

  「有個大藜人在裡面,此人身高兩尺,有兩百斤重吧!手臂粗得像樹榦,兩條腿壯如象腿,皮厚肉粗,我砍了他幾刀還不動如山,儘是噴血,砍得刀都鈍了。」他第一次遇到這麼難纏的對手,打了幾百回還沒取下他的首級。

  「那你受傷了嗎?」她面上一慌,連忙查看他全身上下。

  「沒事,小傷。但那人連頭都沒了,為了砍下他的頭顱,我的胳臂都震麻了,沒頭的他還抬起彎刀和我廝殺,我只好連手帶腿全切了,再一刀橫腰,他才終於動彈不得。」簡直不像人,可怕得讓人難以招架,若非是他,恐怕無人製得住。

  「莫非是蠱人?」她小聲的猜測。

  「蠱人?」

  「嗯,用蠱來控制人,讓人喪失意識,不知疼痛不知餓,也不畏死亡,只會聽命於蠱的主人。」據她所知是如此,但未深究,醫書上的記載不多,中蠱者只有一種下場——死。

  「蠱人好養嗎?」若多來幾個力大如牛的大藜人,怕是他也很吃力。趙無疾面有鬱色。

  「應該難吧,要不然豈不是隨處可見,到目前為止你一共見過幾名?」多了就要想法子反制。

  「一個。」他揉揉發麻的手臂。

  一個?還好,但也不能不預做防範。「小傷也要上藥,走,到主帥營我替你瞧瞧。」

  「呿!大驚小怪,這點傷不上藥也會好,不就刀鋒劃過而已……」他明明樂得很還裝作不在意,嘴角揚得拉都拉不下來。

  一到了主帥營賬,幾名親衛站在營賬口兩側,一見世子爺回營,他們齊聲喊著,「世子爺帶軍醫來了嗎?北校尉尚未清醒。」

  趙無疾驟地僵住,臉上表情很微妙。

  「北校尉是誰?」殷如素問。

  「北墨。」他眼神一陰。

  她驚呼。「北墨?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還慢吞吞的調戲人,你這腦子長歪了,得治。」

  「……忘了。」他也有些懊惱。

  兩人匆匆進了營賬,北墨的嘴唇已經發紫,臉色泛黑,氣息很弱。

  「他中毒了。」他的情形相當危急,殷如素三指診上脈,探其中毒有多深、是否還有救。

  趙無疾臉色陰沉。「對方使出小人伎倆,數以萬計的毒蟲向我方飛來,我想起你說的火攻,便取出火油和火熠子在陣前灑油點火,當下燒死不少隻蟲子,可有幾十隻漏網之蟲還是朝我撲近,貼身保護我的北墨就被叮了一口。」

  「他被咬到哪裡?」得把毒血擠出。

  「左腳吧。」他一指。

  「把他的褲腳往上卷,我瞅瞅。」蟲咬的傷口不大,要仔細找才找得到。

  「你要瞧他的腿?」他臉色不對勁的沉目。

  「不看怎知傷在何處,你再不動手就少了一名得力下屬。」他在磨磨蹭蹭什麼?

  「他是男人。」他提醒。

  「你不來就我來,我們兩個總有一個要做……」這人是怎麼回事,突然鬧起彆扭了。

  「我來。」趙無疾快速的接手,讓人察覺不出異樣。

  他只是忽然瞧見北墨長得不錯,想起妻子說過的「秀色可餐」,因此吃味了。

  「你可餵給他我配的解毒丸了?」看起來很嚴重,但還能救,解毒丸減緩了毒性,不致毒急攻心。

  「有,兩顆。」按照她之前交代過的。

  「現在我說你做。」看到北墨腫脹發黑的小腿,殷如素瞟了許久才找到針孔大小的小洞。

  「好。」

  小小的刀片不到指寬,掌心長度,以十字劃開,停滯的黑血忽地排出,趙無疾大手壓住傷口將剩餘的黑血用力擠壓,直到鮮紅的血流出,這時再喂兩顆解毒丸,毒便解了一大半。

  人體有自動排毒功能,殘餘的毒素會慢慢排出,不過殷如素還是在北墨腿上敷上搗爛的草藥,再讓人熬清心解毒湯,雙管齊下好得更快。

  戰爭是刻不容緩的事,他好得快一些才不會拖累人,必要時還能自保,殺退敵軍。

  「果兒,小心……」

  長時間在傷兵營照料傷兵,少有休息的殷如素一起身,眼前一片白光閃動,她暈眩了一下差點站不住。

  幸好趙無疾一直注意她,適時的伸手一扶,要不然真要跌坐在地了。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暈。」大概蹲坐太久了,血糖有點低,補充點紅糖水就好了。

  「不行,得找個軍醫來瞧瞧。」安南氣候太糟了,又是冷風又是下雨的,她哪吃得消。

  「不用了,子敬……」

  殷如素才要揮手,誰知急性子的趙無疾已往外一衝,快得她都捉不住。

  一會兒,一位鬍子全白的老軍醫被人從救護隊那兒拎來,一名短腿小童提著藥箱咚咚咚地在後頭追趕。

  「世子爺,老夫年歲大了……」一把老骨頭快被世子爺搖散了,起碼少活五年。

  「少廢話,看診。」囉囉唆唆的,不打老的,他踹小的總成吧!趙無疾不懷好意地看了藥童一眼。

  「好、好,別催,讓小老兒喘口氣。」氣喘如牛如何診脈呢,真是的!

  「這會兒還有氣喘,等一下……」他威脅著。

  聽出話中意的老軍醫乾笑一聲,不敢擺譜。「小老兒這就來、這就來,世子妃請伸手。」

  唉,這冷汗呀!怎麼一直往下滴,真不中用。

  「別聽他瞎吼,他只是嗓門大,沒惡意。」殷如素腕一伸,讓小心翼翼的老軍醫診脈,她自個兒倒是無所謂。

     嗓門大,沒惡意?世子妃你真是太善良了,你知道你嫁的不是人嗎?「咦,好像是……」

  「是什麼?」趙無疾急得大吼,整個軍營都聽見了。

  「是滑脈,世子妃已有兩個多月身孕。」

  「什麼?!」趙無疾聞言腳一滑,跌坐在北墨胸口,昏迷中的北墨被他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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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29:07 |只看該作者
【終章】   全家團圓了

  「小心點,慢慢走,別著急,看準了再下腳。地上有樹根,容易絆腳,你輕輕地跨過去……」

  要多輕?

  像一片落葉落地般,輕得無聲無息,以及只能輕聲細語,不能高談闊論,任何高過喁喁細語的聲響都算揚聲,絕對被禁止。

  這是暴君……不,是世子爺親口下的「格殺令」,違令者,辣油燙舌,看誰不把命令當一回事。

  軍令如山,為免把一群糙漢子全給燙成大舌頭,殷如素被移到靠近安南的一座小鎮,鎮上富戶將三進宅子「借」給世子爺,原本人家想送,但世子爺嫌小不中意,暫時住住還行,若填到名下太丟人,他丟不起這個臉。

  不過這並不能阻擋他要當爹的喜悅,一得知世子妃有孕後,他的傻笑就沒停過,傻裡傻氣的撫著世子妃的肚子,把一干服侍的下人笑得東倒西歪,可又不敢笑得太大聲,得摀嘴,一個個憋得肚疼。

  只是不是正在和安南王打仗嗎?怎麼還能這麼清閒,難道是鬧著玩打假的,糊弄向大臣們哭窮,等糧草的皇上?

  「前方戰事你不用去盯著嗎?整天在我這兒混日子,你不會覺得對不起皇上呀。」雖然戰事膠著,總不能置之不理,彼不動我不動,現在是糧草拉鋸戰,看誰先彈盡糧絕。

  「噓,小聲點,別嚇著我兒子。」孩子奴的趙無疾睨了妻子一眼,意思要她別浮躁。

  「萬一是女兒呢?」難不成塞回娘胎,換個性別再來。

  「女兒更好,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帶她上街溜娃去。」一想到有個神似妻子的小粉娃,他又喜孜孜的笑了。

  「是她溜人還是你溜她?」殷如素打趣的問著。

  黑眸又一橫,好像她真不會說話。「我趙無疾的女兒要多招搖就有多招搖,只要她高興,別說溜人了,滿京城的人兒都給她當馬騎也成。」

  她失笑。「你在養女兒還是養接班人?」

  「接班人?」啥意?

  「女紈褲。」踩著三七步,兩眼斜著看人,下巴像勺子往上一揚,再來一副「別人都是屎」的語氣……不行了,要笑場了,這場面太逗人了。

  他一聽,還當真點了頭。「女紈褲好,將來咱們給她招婿,讓皇上給她郡主封號,再賜她郡主府和封地,以後不愁穿、不愁吃、不愁沒人給她當出氣桶,本朝第一女紈褲當之無愧。」

  趙無疾也不想女兒學什麼溫良謙恭,皇室中人本就高高在上,他們天生就是天之驕子,怎可和凡夫俗子混為一談,世家、貴族、寒門子弟的階級之差就在那裡,誰也改變不了。

  「嗟!越說越不像話,孩子還沒出生就被你給帶壞了,你當爹的不能當好榜樣,起碼收斂點,咱們規規矩矩做人不行嗎?」有時他更像個孩子,胡鬧、淘氣、不講理。

  「你看我像是個規矩人嗎?」等他學會那兩個字怎麼寫再說。

  「就因為你不是,所以要養個能上檯面的,咱們總不好世世代代都和人結仇。」仇人一多,日後他的八子四女可找不到人家說親……想到這兒,肚子有個小生命的殷如素面容變得柔和。

  「我上不了檯面?」要不是她挺個肚子,他鐵定辦了她。

  「你自個兒說說你能正正經經和人說句正經話嗎?」他不給人排頭吃就不錯了,誰敢指望他當一回謙謙君子。

  「我哪兒不正經。」他一本正經的挑眉。

  「哪兒都不正經。」不過挺好的,這吊兒郎當的味也就他做起來好看,一股帶騷的邪氣。

  「果兒,我冤。」冤氣衝天。

  「好了,別鬧了,說正事,你還要多久才能拿下安南王?」她撫著微隆的小腹,心裡有小小的擔憂。

  「這件事,懸。」他也沒把握。

  「懸?」居然是這個字。

  「人與人的對戰,我最遲七個月給你打下安南,快則四、五個月也不成問題,可是出現的是蛇、蜈蚣、蜘蛛、蠍子、螞蝗這種東西,你說這場仗怎麼打,它們一來馬兒就慌了,四下撒蹄子亂竄,還有瘴氣……」趙無疾一說就苦笑,嘆息聲連連。

  他真拿那些蟲子沒轍了,不是一隻、兩隻,而是成群成群的來,一整片一下子湧了過來,叫人防不勝防,人和馬爬滿蟲子,甩不掉也捉不著,螫得滿身痛。

  雖藥可治但夠噁心人了,一看到又是蟲子大軍根本沒人肯出去應戰,面色發白的直往後退。

  瘴氣更是看不見的殺手,明明敵軍就在前方,可追著追著一片白霧飄來,起初對安南地形不熟悉的士兵不知毒瘴的厲害,求勝心切的往白霧裡闖,結果一個也沒回來。

  死在蛇蟲、瘴氣的將士超過兩萬名,原本他們是不用死的,卻敗在大意和不入流的手段上。

  殷如素想了一下。「我這兒有個招,你看合不合用,就是陰損了些。」

  「說說看。」死馬當活馬醫。

  「你看這樣成不成,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一會我給你畫個圖兒,叫風輪轉,和水車的樣差不多,不過是三片大風葉組合而成,將風葉架高,後面弄個轉把,然後在風輪轉前面放一堆燒不起來的濕柴……」

  她才說了個頭,腦子轉得比誰都快的趙無疾雙眼發亮,說起整治人的把戲沒人比他玩得精。「你是想以獸群對付蟲子大軍,用煙把林子裡的野獸熏向敵軍營區,讓他們跟我們一樣束手無策,被獸群活生生的踩死、咬死?」

  哈!大快人心,就該這樣回報他們,孩子他娘真聰明。

  「還有那些蟲子也不難處理,我們挖一條幾里長的壕溝,裡面注滿水,再把油灑在水面上,蟲子都怕火,咱們派一隊先鋒軍把蟲子引過來,人跳過壕溝將油水點燃,只知前進不知退後的蟲子往火裡擠,就只能燒成灰燼溶入水裡……」農村百姓在夜裡引蝗蟲的招數,蟲子都有趨旋光性,白天不管用,但受人驅使的蟲軍不同。

  「好主意。」哎呀!娶到賢內助,他與有榮焉。

  「至於瘴氣也有辦法解決,做個能罩住口鼻的羊皮罩子和羊皮水囊,兩個之間用一根竹管相連,水囊內裝三分之一的水,剩下三分之二灌滿風,羊皮罩子罩住口鼻就直接吸羊皮水囊內的氣,至少能支撐兩刻鐘……」

  然後快速通行。

  「還有,也能用風輪轉把瘴氣吹散或吹淡一些,吸入的瘴氣不多,活命的機會就大。」

  嗯……羊皮水囊要裝個柱子,免得裡面的空氣一下子被吸光。

  殷如素想做個氧氣筒和氧氣罩,但她沒有純氧,只好做個簡易版的,勉強湊和著用。

  「果兒,你怎麼想得到這麼奇妙的法子,把我的困擾全解開了。」他這會兒肩頭頓時一輕,能一躍九丈高。

  「我有腦子。」她調侃的說道。  

  「嗯!好腦子。」趙無疾不以為忤,她好便是他好,他們不分你我,兩個有腦子的爹娘肯定會生絕頂聰慧的孩子。

  他是中了孩子毒,不論做什麼都先想到自個兒的種。

  「那你趕緊出門去,率領大軍踏平安南王的老巢,早日班師回朝。」一個嘮叨的爹叫人受不了。

  「你趕我?」一雙桃花眼變成剪刀眼,橫眉豎眼。

  她試著用和緩的語氣安撫他「脆弱」的心。「我的意思是說安南瘴氣、毒蟲多,你看我都三、四個月的肚子了,你想讓孩子在這個地方落地?」

  殷如素沒什麼孕吐,能吃、能睡,算是好運的孕婦,她每天早晚在院子走上一圈,有助於生產,還利用空閒時間將還記得的婦科知識記錄下來,以便臨產需要可供參考。

  將一切準備好,好過臨時抱佛腳。女人生孩子是生死大關,一個沒闖過就剩兩塊板,死了都不曉得孩子活了沒。

  「不會讓你待太久,我考慮過若是仗還有得打便先送你回京待產,等胎坐穩了就走,不過有你那幾個辦法後,我會儘快結束戰爭和你一起回去,我在等……」他一頓。

  「等什麼?」等她小肚子變大西瓜嗎?

  將大手覆在妻子小腹的趙無疾露出一抹近乎狡獪的笑。「狡兔有三窟,上回被我劫走的銀子並非全部,我的人又查到兩處藏金窟,裡面有大量的瑪瑙、珍珠、翡翠和各色寶石,銀子上百箱,黃金五十箱,以及字畫、古玩……」

  幾乎是安南王的全部身家,他藏得很隱密,暗衛們查了好些年才查到正確位置,期間折了兩名。

  「你是說又有銀子了?」呵!不錯,能多養幾個孩子。

  她的興奮在眼底,但銀子多了也苦惱,花不完。

  「嗯,我在想辦法弄到手,讓安南王一敗塗地,後悔自以為能稱帝。」興兵作亂勞民傷財,當了皇帝又如何,死後一口棺,功過自有後人評論,他一句也聽不到。

  「千古一帝誰不嚮往,和皇室扯上邊的龍子鳳女以及他們身後的從龍者,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性就像餓狼看到肥羊似的撲上來,誰都想一口吞了不留給別人。」自古爭帝的人死得最多,動輒十幾個百年家族,牽連數千人甚至上萬人。

  「那不包括我,娘子呀!我的好果兒,咱不稀罕那位置,你家世子爺我鍾情當紈褲。」雖是聽命於皇帝的保護色,但起碼平時無拘無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當紈褲好,我喜歡紈褲,尤其是將人踹出門的那一腳。」那副不可一世的狂霸樣像電影裡的男神,一切操之在我的自信,帥翻了。

  頭一回聽見妻子的讚揚,趙無疾得意忘形一挑桃花眼。「爺是紈褲中的翹楚,無人能及。」

  「呃,瞧你得意的。」笑得肚子直打滾的殷如素心想,幸好他沒有尾巴,要不還不使勁的搖。

  「那是,不得不得意呀!若非你家夫婿紈褲當得好,當今皇上就要禪位了。」唉!他真不稀罕,為何沒人相信。

  「嗄!」她一驚,聽到驚人的大秘密。

  「皇上也不想當皇上,他是被趕鴨子上架被迫當幼帝,從此踏上暗無天日的為帝之路,每天起早貪黑的學習,別人在玩時他得練字,和太傅上課,人家上床睡覺了他還看奏摺,看不懂就哭……」

  有多少回幼帝是哭著睡著的,然後到了隔天就重複前一日的事,日復一日的哪能不生厭,皇上還曾「離家出走」過,不過不到半日便在御花園假山後被尋獲。

  趙無涯不想當皇帝,哭了幾回求攝政王登基,但是先帝的遺詔不可違,他沒法只得繼承祖傳家業。

  「……你不知道我多辛苦,根本被皇上黑了。他自個兒沒法擺脫就拉我下水,讓我跟他一樣憋屈,要為朝廷這點破事鞠躬盡瘁,沒得手一鬆逍遙去……」

  「等一下,汝南王造反的事不會是你自個兒放出去的幌子吧?藉由搧動更多官員反你們父子,以免皇上動你們歪腦筋?」一旦有人阻止,皇上就得被迫時時刻刻防備著汝南王,想假裝「讓賢」都不行。

  趙無疾面上的得意神色一僵,露出被人揭穿的乾笑。「娘子英明,娘子威武,娘子智勇雙全。」

  這人呀!臉皮真厚,這麼諂媚的話也說得出口。「滾——回去打你的仗,別來礙我的眼。」

  「別惱別發怒,小心肚裡這個小的。」大手小心翼翼的護著,唯恐被一片葉子撞著了。

  看他死皮賴臉的樣子,殷如素就來氣。「你就只在意這一個,當娘的死活就不管不顧了……」

  孕婦症候群發作。

  「果兒——」

  趙無疾一喝,玉顏冷肅,心口一抖的殷如素有些被嚇到,頓時怔住。

  「若非孩子的娘是你,我不會當寶似的如影隨形,唯恐他出一點差錯,因為是你,我要我們的孩子平安出世。」他可以沒有孩子卻不能沒有她,她已深刻在他骨子裡。

  粉色唇瓣一抿,杏眸多了溫柔。「是我無理取鬧了,自從有了孩子後就胡思亂想,越想心越慌。」

  「果兒。」他心疼的輕喚。

  「我不喜歡打仗。」死的人太多了,人都有悲天憫人之心,當了母親後,看人家骨肉離散更叫她難以忍受。

  「好,不打仗,以後都不打了。」他得儘快訓練出幾名接手的人,讓他們能知曉戰事、透析敵情,做到獨當一面而不需依賴他。

  嘆了口氣,她輕笑。「人生在世不是事事都能順心如意,如果真的迫在眉睫就去吧,我只要你毫髮無傷的回到我身邊。」

  「好,我答應你,以後我到哪兒都帶著你……」趙無疾俯下身輕含住妻子的櫻紅檀口,雙手扶著她後腰摩挲,驟起的情慾翻湧,今日終於可以開葷了,他忍了一個多月……

  「主子。」

  暗九的聲音忽然揚起,面帶濃情的玉顏突地浮起可怕的戾色,森寒目光射向某個膽敢壞他好事的傢伙。

  對周遭變化很敏銳的暗九感覺到一股不善之意,他脖子一縮,盡量淡化惹人嫌的存在。

  「說。」

  「是,屬下們已破壞藏金庫的機關,運出裡面的大量財物,還發現將近二十萬斤的糧草,因撤退不及無法悉數帶出,便用火燒了。」熊熊燃燒的大火燒的是百姓一年的口糧。

  「好,幹得好,饒你死罪。」收起情慾的躁動,可以放手一搏了。

  意思是活罪難逃,起碼要挨二十大板,有功無賞還得被懲罰,不過對喜怒無常的主子而言,這算輕的。

  「是,多謝主子不殺之恩。」一閃身,原本跪地的玄衣男子不見了。

  「要開打了?」

  摟著妻子還纖細的腰身,趙無疾將頭靠在她雪頸磨蹭,嗅聞馨然幽香。「嗯!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好,我和孩子都等你。」撫著肚,她眼中有不捨的淚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總是奮不顧身的往前衝。

  細細看了妻子一眼,撫了撫微隆的小腹,英雄的笑容總是那麼耀眼,接過親隨遞來的長劍,他轉身離開。

  這一走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             *             *

  沒多久,安南境內傳出野獸發狂的事來,大批的獸群從山林中急奔而出,逃難似的衝向安南王軍隊的駐紮地,因發生的時間在深夜,來不及逃生的兵士們死狀慘烈,不是被踩成肉餅便是遭到撕咬,只剩一把骨頭。

  十萬大軍一下子去了七萬,另三萬名倉皇逃出,可是逃得太急卻把吃的、喝的落下,饑渴交加的他們便搶起鄰近鄉鎮的糧食,把百姓當牛羊給殺了,引起軒然大波埋下積憤。

  同樣的情形陸續發生,安南王引以為傲的軍隊大量減少,少到他惶恐不安,不知道擋不擋得住朝廷大軍。

  更讓他焦頭爛額的是來自百姓的動亂,他轄內的子民不只有漢民,還有不少夷人、苗族等,他們肯和他合作是他允諾了漢、夷、苗共治的大同,戰爭不會打到他們的土地,他保證他們的生命財產不會有任何損失。

  可是先攻擊夷苗地區的卻是安南王的人,那些遊離散兵為了生存見人就砍,雖身著軍服卻形同盜匪,殺紅眼的士兵已顧不得敵人或自己人,在殺戮中養成了匪氣。

  此時的趙無疾也率領他的軍隊朝安南王逼近,為求自保,安南王祭出最後的殺手鐧——毒蟲大軍。但他很快就發現他的得意之作被摧毀,成千上萬的毒物一去就無法回來,烤蟲子的氣味幾裡外都聞得到。

  他的蟲子們全在火中翻攪。

  「王叔,你輸了。」

  當趙無疾的刀放在安南王頸上那刻,他笑得比哭還難看,臉上血色盡退。

  勝者王,敗者……寇。

*             *             *

  「臭小子,你來幹什麼?」

  「路過。」

  「從西南邊境路過我汝南地頭,你這一圈也繞得太遠了,相距一千五百里路。」再怎麼走也不會偏這麼多,除非是個眼瞎的。

  「爺高興。」某紈褲一派吊兒郎當。

  「在老子面前你敢自稱爺,活得不耐煩了。」沒人教的狼崽仔,今日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為什麼不敢,爺就是狂,爺在皇上面前也稱爺,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他有張狂的本錢。

  「不忠不孝,老子打死你,連皇上也敢不敬,你……」他把皇上帶大容易嗎?也是一把辛酸淚。

  「小心點,老頭,別傷著我兒子、你孫子,他可比你我金貴。」護身符一出,萬怒倶消。

  手扶著後腰的殷如素被丈夫往前一推,不滿的白了他一眼,拿個大肚婆當擋箭牌好嗎?你能不能再無恥一點。

  看到那隆起的大肚子,汝南王趙天極眉角一抽。「這是你娶的那個女人?」

  「什麼那個女人、這個女人,爺可沒你爛心爛肺,一個接一個的女人聞你的臭腳,爺就這一個。」趙無疾小心翼翼的扶著妻子,當著父親的面搶過他的虎皮坐墊鋪在椅子上讓妻子坐下。

  十足的妻奴。

  「聽說是個腳大的?」趙天極惡聲的說道。

  做兒子的無恥一回。「腳大旺夫。」

  「不裹小腳非良家子。」唯有賤籍才不裹腳。

  「裹了小腳就是好女人?」他反譏。

  「至少小腳美。」賞心悅目。

  「擋不住心壞。」他老婆的腳美如白玉,每每令他愛不釋手。

  這點小秘密他會瞞到死,別想從他口中撬出一個字。

  老子一聽可不高興了,虎目瞪如牛眼。「你知道普天之下有多少裹小腳的女人嗎?」

  他一句話得罪了所有人。

  「關爺屁事。」趙無疾一臉不屑。

  「敢在老子面前爆粗口,你欠揍。」老當益壯的趙天極捲起袖子,準備大開殺戒。

  「你老了,打不過我。」他一副「我不跟你計較」的踐樣,讓人更想往他頭上敲幾栗暴。

  「老子打不過兒子?哈!天大的笑話,你那兩下子還是老子教出來的,沒老子你還不知在哪等投胎。」看來翅膀長硬了,不把他爹放在眼裡。

  「風大容易閃了腰,你老人家保重點,兒子不能時時在你跟前盡孝,你多活幾年好讓我兒子給你摔盆。」他不無得意的炫耀,他的兒子是嫡出,沒什麼亂七八糟的庶長子。

  庶長於嫡是趙天極人生中最大的污點,他始終耿耿於懷,將原本可抬為側妃的婉夫人降了位階作為懲罰,卻改變不了庶長子的出生。

  皇家的孩子很少能活到成年,即使他十分不願也還是讓庶子出生了,多生幾個確保萬一,他總要有個兒子送終。

  可這一留卻留出嫡子的怨懟、王妃的冷淡,以及婉夫人的野心,企圖以庶代嫡加害嫡子,讓他不得不將最鍾愛的兒子送往京城,以質子的身分長居天子腳下。

  「不孝,大逆不道,你敢詛咒你老子,不打死你實在對不起自己。」吹鬍子瞪眼的趙天極作勢要教訓兒子。

  「夠了,鬧夠了沒,沒瞧見媳婦坐在這兒嗎?那麼大的肚子也不怕嚇著她。」輕柔的女聲細軟好聽,卻含著令人不得抗拒的威儀。

  「誰在鬧了,分明是你兒子不規矩,我念他幾句又怎樣。」趙天極彆扭的偏過臉,又忍不住回頭偷覷殷如素圓挺的肚子。

  他真的只看肚子不看人,好像十分稀罕未出生的孫子。

  其實他的庶長子已為他生了兩個孫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可是不知怎麼長的就是不順趙天極的眼,他嫌孩子被寵得太過娘氣,毫無趙家人天生的皇家氣度和唯我獨尊的霸氣,活像小娘兒們。

  不喜、不喜,真不喜,什麼隔輩是假的,他一次也沒抱過兩孫兒,一看到就嘆氣。

  汝南王妃沒好氣的嗔睨。「我兒子不是你兒子?你要他改換祖宗也行,我南宮家也是名門大家。」

  「別別別,我說錯了行嗎,你別老挑我語病,老夫老妻了還搞什麼情趣。」他們母子倆連成一氣,他倒成了外人。

  「說什麼胡話,老流氓。」一把年紀了還胡說八道,也不看看場合,這話能在小輩面前說嗎?

  汝南王妃南宮寧年近四十了,可面皮仍嬌嫩得有如二十出頭的女子,一雙帶俏的嫵媚鳳眼,眼兒一勾風情萬種,凡是男人見了皆得身子一酥,魂兒都被勾走了。

  可她臉上那抹冷漠又讓人不敢靠近,她眼神冷冷的、語氣淡淡的,面無表情,明顯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對,老流氓,罵得真好,自個兒不正經還說我紈褲,我在京城的名聲有一半是你敗壞的。」他厥功甚偉。

  「臭小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老子幾年沒進京了。」自個兒底子壞還怪罪苗沒育好,白生這個兒子了。

  「沒進京也能裝神弄鬼,早年你那些手段誰不知曉。」他專坑兒子的,讓兒子為皇上做牛做馬。

  「哼!老子還能手眼通天了,什麼事都了如指掌。」要不是為了給兒子讓路,他會這麼早退下來。

  「你留在宮裡的眼線可不少,連宜太妃都幫著你。」他清除得困難重重,這些心向趙天極的釘子比牙還難拔。

  趙無疾怪聲怪氣的一撇嘴,倒讓老王爺有幾分不自在,當年的宜妃是他的表妹,對他是存了幾分心思,一度是王妃人選。「我叫他們撒手了,可沒人聽……」

  他們一心要扶他為帝,卻不知他無心於帝位。  

  「不用看我,你知曉我一向不在意你的風流事,不鬧到要我出面的地步我一向不予理會。」管得了嗎?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拿繩子拴著也沒用,還是會往外飛。

  聽到王妃冷淡的話語,趙天極的臉色為之陰沉。「那你在意什麼,兒子你不要,女兒礙你眼,丈夫拒於門外,只有孟雲景能入你眼嗎?我們算什麼,要不要放了你跟他過日子去?」

  孟雲景正是汝南王妃未嫁前的小情郎,兩人青梅竹馬互許終身,可惜終究不能在一起,一紙聖旨打散了兩人的鴛鴦夢,他後來娶禮部尚書的女兒為妻,夫妻和睦,鶼鰈情深,生有三子兩女,舉家搬到蜀地。

  「趙天極,你太過分了,分明是你先對不起我,李紅梅那件事你敢說不是出自你的縱容……」她已經認命了,這生只想好好跟他過,誰知他才剛承諾守著她一人,轉眼就傳出別的女人懷有他的孩子,叫她情何以堪。

  李紅梅便是婉夫人,庶長子的生母。

  「她偷偷倒了避子湯我哪曉得,我心再狠也不能殺了親兒,留下她那是因為她有我的骨血,我趙天極再不成器也養得起幾個兒子。」他氣王妃不夠大度,為了一個庶長子和他嘔氣了幾十年。

  「不夠理直氣壯的話都是狡辯,你要真有心為何不把婉夫人送走,還留在身邊是想噁心誰!」要不是為了想要個兒子和李紅梅一別苗頭,她不會讓他近了身子,她要毀了李紅梅的大夢。

  「你……」不可理喻。

  「氣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最後陪你一輩子的人還是他。」

  氣頭上的王爺、王妃口不擇言,把陳年往事都翻出來了,說得兩人都有點失去理智時,一道春風似的柔聲響起。

  驀地,兩人同時一怔,眼中多了一抹濕意。

  可不是嗎,氣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最後始終陪在身邊,執子之手的還是那個人。

  兩人都有些後悔太衝動,在小輩面前怒目相向,正覺得羞愧,但下一句話又徹底觸動了他們的心。

  「何苦來哉。」

  是呀!何苦來哉,人世間短短幾十年有什麼過不了的坎,何必為了一點小事放不開,苦了別人也苦了自己。

  南宮寧看向丈夫的眼神充滿歉意,抱歉這些年沒做個好妻子、好母親,和丈夫離心,與孩子也不親。

  而趙天極眼中則有內疚,他怪自己為什麼不多體諒妻子一些,給予包容,是人都有脾氣,他讓著點不就得了。

  「兒子,你有個好媳婦。」

  王爺王妃異口同聲的說,說完後兩人互視一眼,一個咧嘴微笑,一個面頰泛紅,曾經橫梗在其中的隔閡似乎消失不見了。

  看到他們有重修舊好之意,最開心的莫過於趙無疾。

  「當然,我媳婦兒是最好的,不然我怎會在她還未及笄就趕緊把人娶進門。」還不是怕有識貨的人跟他搶。

  「什麼,媳婦未及笄?」這孩子……有這麼急嗎?南宮寧掩嘴輕呼。

  趙無疾呵呵直笑。「都快瓜熟蒂落了,我要當爹了。」

  「幾個月了?」肚子很大,但手腳纖細。

  「七個月。」回話的正是殷如素。

  「打算在哪裡生?」看到媳婦嬌嫩的神態,母愛爆發的南宮寧不由得想多寵寵她,將對兒女的忽略彌補在她身上。

  「回京生。」趙無疾搶話,他不放心婉夫人母子,擔心他們私下動手腳,長子嫡孫可不是誰都能取代。

  「沒人問你話,滾一邊去。」他孩子出生不讓他抱,這兒子可真孝順。

  知道嫡子還要走,真是「路過」而已,心裡有些難受的趙天極抬腳往兒子一踢,後者輕鬆的閃過。

  父子倆長得十分相似,都有雙桃花眼,面容如玉清逸飄雅,只是趙天極多了滄桑和沉穩,膚色偏黑,而趙無疾一臉輕佻,像是隨時要做不正經的事惹父母跳腳。

  「那是我娘子你要我滾哪去,何況京裡有太醫,若是有什麼不對勁就上皇宮逮人,我娘子我自己疼。」只要是為了她好的事他什麼都肯做,即使千山萬水也勇往直前。

  「說的也對,生孩子像在過鬼門關,馬虎不得,我生疾兒時就怕得不行……」她怕孩子生不出來憋死在腹中,也怕自己就這麼死了,孩子的未來要怎麼辦,李紅梅會放過他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就在外頭啊!」他等得焦急,直想衝進去看她,可每個人都攔他。

  看了看丈夫,南宮寧苦笑。「那時我痛得要命哪曉得誰在外面,而且我還和你嘔氣呢,才不低頭讓你看我笑話。」

  「你這人呀!真逞強。」趙天極面色一柔,握住妻子的手。

  「放、放手,老夫老妻了,真不知羞。」她羞紅臉。

  「不放,你看那小子根本是妻奴,在咱們面前還給媳婦倒水、揉腳。」太不長進了,丟盡男人臉面。

  「她腳腫。」趙無疾頭也不回的說著。

  打完安南王那一仗後,殷如素的身孕已經五個月快六個月了,除了雙腿常會浮腫之外,懷相還算不錯,因此他倆並未隨大軍回京,而是繞道回到封地上的汝南王府,讓王爺、王妃瞧瞧他們的近況,也讓親子關係緊密些。

  只是碰巧德音郡主正應了未婚夫一家的邀請而錯開了,因此沒能見上一面。

  她定的是鎮北王世子,本朝的異姓王。

  「打算待多久?」南宮寧想和他們多相處久一點。

  「最多半個月,畢竟她肚子不小了,趕回京裡約一個月路程,她有孕在身怕是走不快,到了京城也快九個月了……」不能生在半路,沒人照看太危險。

  「這麼快?」才十來天……

  南宮寧失落的神情落在殷如素眼中,她淺笑著握住婆婆的手。「母妃不如跟我們一起回京,媳婦坐月子也有人照料。」

  「這……」她有些心動。

  「好嘛,母妃,媳婦也想和子敬給您儘儘孝道。」殷如素撒嬌的說道,充當他們母子之間的潤滑劑。

  「好吧。」南宮寧想了下,終於點頭。

  半個月後,汝南王世子夫婦啟程返京,兩人坐的馬車多了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經過十來日的相處,平易近人的南宮寧和性情隨和的殷如素情同母女,感情好得讓世子爺趙無疾嫉妒不已。

  封地的汝南王府少了一個王妃,趙天極忽然感覺孤獨,心裡空蕩蕩的,不管身邊那些女人如何小意溫柔,他就是提不起勁,懶得多看一眼。

  什麼叫無詔不得入京,那是老子立的!為了王妃和兒媳婦肚裡那塊肉,趙天極也不管規矩了,不久也跟著啟程快馬加鞭追上去。

  昔日的攝政王進京了,群情激奮,怕被算賬的老臣全龜縮了去。

  沒多久,趙無疾的長女出生了,哇哇的哭聲揉碎了許多人的心。

  從那一天起,汝南王趙天極繳回御賜的封地、撤藩,決定長住京裡的汝南王府,每天含貽弄孫,和王妃南宮寧搶著抱玉雪可愛的孫女,還為誰抱得久一點而差點吵得大打出手。

  可憐的趙無疾不僅不能溜女兒,還得用偷的才能逗上一時半刻,只因王爺夫婦把他當賊防著,不准他來搶。

  原本冷冷清清的汝南王府,因為多了殷如素,以及她和趙無疾愛的結晶,從此熱熱鬧鬧起來,終於像個家了,而他們也一家團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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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29:21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釀一世深情】

  「大腳娘子,再來一壺桃花酒。」

  「大腳娘子,上烈的。」

  「大腳娘子,不醉不休。」

  「大腳娘子……」

  「大腳娘子……」

  一杯倒,三杯醉,五杯不上馬,七杯……

  呃,沒有了。

  兩年多之前,京城地段開了一間叫「大腳娘子酒坊」的小酒館,還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呀!位於城南相當僻靜的八角衚衕裡,平時連打更的都不去,更何況是酒客。

  裡面僱用的賣酒娘子清一色是未裹小腳的可憐婦人,有的失婚、有的是寡婦、有的被丈夫打得鼻青臉腫趕出來、有的是婆媳不和、夫妻不睦的棄婦,更甚者夫婿移情別戀,另攀高枝,追殺元配……等。

  「大腳娘子酒坊」不大,也就上下兩層樓,扣除樓上六間包廂外,樓下大廳最多擺十五張桌子,容客量不到百名。

  一開始生意不是很好,常常門可羅雀,大半天看不到一個客人,連老鼠都不來光顧,門前冷冷清清。

  不過東家一點也不著急,不疾不徐地將後院弄成僱工住所,兩人一間屋住在鋪子後頭,沒客人時就輪流休息,一次兩個顧鋪子就好,其他人養精蓄銳,不急於一時。

  真是不急呀!一個月五百文的基本底薪,賣一壺酒抽十文,賣得越多,賺得越多,人人都能賺到銀子。

  因為東家不缺錢,還挺有權有勢的,開鋪子賣酒純粹是太閒了,而且是惡趣味心態,叫人有點吃惱。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何謂一杯倒,三杯醉,五杯不上馬,七杯就沒了?

  原因無他,酒烈而已。

  鋪子內的桃花酒是三年以上的純釀,還有提釀、精純、蒸餾過三種,一般的桃花酒只要酒量好,通常喝再多也不會醉,養顏美容,強身健體,小孩子偶爾喝兩口也成。

  這類酒大多六個月到八個月熟成,像桃花釀,甜甜的,酒味不濃但桃花香氣濃,誘人鼻翼動。

  提釀是放置一年半左右,精純是兩年酒,此時的酒已有烈度,喝了五杯准上不了馬,眼前一片花,暈頭轉向。

  東家閒來無事把濃酒蒸餾,一回,兩回,到了第三回就不給人喝了,那是會死人的,僅用在戰場上給傷兵治傷。

  蒸餾過的桃花酒真的只要三杯就醉了,站都站不穩,常年喝酒的酒客都暈陶陶的,只能讓人扶出酒館。

  而二次蒸餾的桃花酒是限量的,最多一杯,超過一杯不賣,誰來砸店吆喝都一樣,後台雄厚的東家先把砸店的人給砸了,霸氣十足。

  到目前為止,尚未有人喝了一杯後未倒的。

  「大腳娘子,這邊還要桃花酒!」

  「大腳娘子,我的酒呢?」

  「大腳娘子,快上酒!」

  「大腳娘子……哇!那雙腳真大,像小船似,不過走得四平八穩的,要下地幹活可帶勁了……」

  二樓的一間雅房中,一位俊美無儔的男子輕飲桃花酒,坐姿不雅的斜倚羅漢榻,眉眼微勾靠在窗檯,似慵懶、似愜意的搖著摺扇,一副玩世不恭的紈褲樣,笑也勾人。

  但他的扇子搧得不是自己,而是懷中像貓的妍麗女子,她輕靠在男子胸口,一小口一小口喝著他哺喂的桃花酒。

  「生意不錯。」男子云。

  女子聞言,眉頭微蹙。「太好了,供不應求。」

  賣到斷貨,這是始料未及的事,她從沒想過當年救命的桃花酒會這麼搶手,幾乎一壺難求。

  「那表示你的酒好,有銀子賺還不樂意。」男子寵愛的一擰女子鼻頭,眼中的柔情深如潭水。

  女子一聽,蛾眉皺得更緊,「問題是釀不出來,我已經挖了酒窖,每年釀上一千缸,可是你看……」

  「大腳娘子酒坊」鋪子前大排長龍,都排到衚衕外了,還有人仗勢欺人想搶第一,不僅想買酒還想霸佔鋪子。

  林子大什麼鳥都有,京城這麼大,什麼不知死活的蟲子也跳出來了,沒瞧見鋪子門口插了個「趙」字嗎?

  汝南王趙無疾的產業也敢動?

  果然跟天借了膽。

  他輕笑,低頭將酒哺進心愛妻子口中。「你不是打算釀梨花酒、杏花酒、李子酒、菊花酒,以及各類果子酒?」

  「緩不濟急,咱們莊子的花和果子產量不夠,每一種大約釀一百缸就沒了。」皇家不與民爭利,她釀酒是為了好玩,也是太閒了,殊不知無心插柳柳成蔭,一下子成了文人雅士口中的文雅物。  

  她所謂的缸可不是一人抱的酒缸,而是比人高、得三人扛的大甕,每缸最少能裝八百多斤的酒,滿缸時起碼要七、八個人才抬得起來,一缸就能裝九百多壺酒,人一跌進去是爬不出來的,直接淹死在裡頭。

  「讓皇上多賜咱們幾座皇莊,本王的封地也大肆推廣果樹的種植,打造出聞香下馬的酒鄉。」多有底氣的說法,財大氣粗,不愧是本朝第一紈褲王爺,為博王妃一笑不惜一擲千金,再多的銀子也不放在眼裡。

  如此口氣唯有本朝的汝南王趙無疾,已承繼王位的他娶妻殷氏如素,夫妻和美,如魚得水。

  唯一令人詬病的是太寵老婆了,寵得人盡皆知,常年不在封地反喜四下遊玩,儷影雙雙叫人稱羨。

  「那要多挖幾個酒窖才夠用,我還打算釀西域美酒,十年,二十年後再開封,那時才叫酒香四溢,以夜光杯來盛瓊漿玉液。」她打算弄個百年酒莊,專放葡萄酒。

  「你說要用橡樹做成橡木桶,迭放成山置於陰涼酒窖?」她這想法倒是奇特,酒桶不用缸制反而用木頭。

  殷如素淺淺一笑,「你找到了嗎?」

  「找是找到了,可是沒人能製成桶。」本朝無此工匠,得再琢磨琢磨。

  「無妨,反正葡萄園裡的葡萄也才剛栽下,等結成串的葡萄還有一段時日,我畫個圖紙讓人去做,會箍桶的匠人應該不難學成。」都是做桶,異曲同工。

  關外的葡萄個大汁多又甜,千里迢迢運來的苗種定能結實纍纍,她一想到黑得發亮的葡萄嘴就饞。

  殷如素原本沒打算再釀桃花酒,已是王妃身分的她不缺銀子,反倒是多到花不完,她十分苦惱。

  一日路經京城的大覺寺,整座山的桃花一曰綻放,美得叫人目瞪口呆,一片一片的桃花花瓣像下起桃花雨似的灑落身上,她有種羽化成仙的翩然感,彷彿身在桃源仙境。

  有花無酒難成詩,空有桃花不成蝶。

  於是她心念一起,命人收集起半開的桃花,隨心所欲的釀起幾壇桃花酒,當作「到此一遊」的紀念。

  誰知這罈子放著忘了喝,被京裡汝南王府的管事當府中藏酒給送人了,喝到桃花酒的人大為驚艷,便上門求酒。

  得知此事的殷如素為之一愕,繼而釋懷,沒多久就在大覺寺的山腳下建了釀酒坊,以寺中的桃花為底料釀製桃花酒,自個獨樂或與人分享都成,一酒舞盡天下桃花。

  只是一個不留神釀多了,不只大覺寺的桃花,方圓百里內的桃花全被汝南王府包了,寵妻如命的汝南王不允許京城地頭有第二種桃花酒出現,唯愛妃獨一。

  「對了,太后的壽禮準備的如何?」要不是要大辦,他此時已偕妻南下,在煙雨濛濛的江南乘舟垂釣。

  殷如素俏皮一眨眼,「包君滿意。」

  「調皮。」他溫柔的吻上她的青絲。

  「絕對讓太后挑不出毛病,我那一手繡技少有人能及,春花、秋月,拿上來給王爺瞅瞅。」她花了大半年繡成的,繡法大膽,栩栩如生。

  成親多年後,她那幾個陪嫁丫頭一個個許人了,春花、秋月是新提上來的一等丫頭,非常忠心。

  「是的,王妃。」

  兩個面容帶笑的丫頭拉開一幅繡件,長十二尺,寬九尺,尚未裱褙,雨後清荷的秀麗盡入眼底。

  「啊!真美,有如置身荷塘月色的美景中,那一隻對月蛙鳴的翠綠青蛙更點出月夜的靜謐及寧和。」讓人看了心中一片祥和,眼睛一閉,耳中彷彿能聽見一聲一聲的蛙鳴。

  一望無邊的荷塘,高出水面的荷花隨風輕曳,一輪明月高掛半空,淺黃色繡線暈開月的光華。

  「還有。」

  「還有?」

  春花、秋月轉了個圈,將繡件由後轉前。

  「咦!這是……」趙無疾瞠目。

  「仙翁賀壽。」

  南極仙翁以一指挑起玉石做的扁擔,兩邊挑的是金盤做的枰,比震天鼓還大的枰上各放置五十顆壽桃,每一顆壽桃上繡著形態不一的孩童笑臉,笑臉中有百個壽字。

  意味著百子千孫。

  仙翁腳踏萬年龜,肩上停著千年鶴,鶴嘴叼了隻蝙蝠。

  「送福,送福,意喻極好,不愧是我的好果兒。」趙無疾得意極了,撫著愛妃白皙可人的天足。

  殷如素用她的大腳一蹭他腿窩。「與子偕老,我心悅之,不負君一片真心。」

        他笑了,輕擁入懷,「我心如汝心,此生不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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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29 00:29:40 |只看該作者
後記 節能減碳 寄秋】

  前陣子看到某則報導,說兩台冷氣開兩個月,二十四小時不關機,電費居然才一千六百多,秋震驚了。

  這是怎麼辦到的。

  奇跡呀!

  秋家:四台冷氣——不一定開整天,兩台冰箱,三台電視,兩台電腦,加上電燈、電風扇的使用,去年七、八月的電費一萬兩千多,是人家的十倍呀!

  看見如此驚人的對比,秋真的很心酸,為什麼人家能省下這麼多,而秋家耗電量卻這麼恐怖。

  什麼,冷氣不能開開關關?

  呃……秋好像常這麼做。

  因為秋的常識不足呀!以為不開冷氣就是省電,所以開半小時室溫降了之後就關機,等熱到不行再打開,時間間隔四十分鐘到一小時,開開關關,關關開開。

  晚上睡覺更會定時,凌晨過後本就沒那麼熱,定時到三點便自動關機,可是五點左右總會熱醒,又再定時一小時。

  如此反覆的關和開,冷氣的耗電可想而知。

  於是秋也學著盡量不關機,開一整天。

  只是有點難。

  隨著外面氣溫的變化,秋家是坐東朝西,早上不熱,下午西曬很熱,因此秋只好再度開開關關,只是開機的時間長,減少開與關的次數,看能不能省點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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