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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上選嬌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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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19:30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18-9-30 00:24 編輯

【第七章】   天下掉餡餅

  次日,夏依甯拜別了夏正泰和程氏,馨州、寧州兩地距離不遠,她要回娘家隨時可回,因此也沒什麼離情依依,程氏又給她備了數十個箱籠的貴重回禮,讓她面子十足。

  回程走的依然是水路,搭的是宣家穩穩當當的大商船,不用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可到寧州,若是遇到順風,還可以更快些。

  揚著宣家商行旗幟的大船穩健的航行在虹河上,虹河是孕育大齊文化的命脈,由北至南,灌溉數不清的農田,即便是寒冬也不結冰,自有一番風光,宣景煜往來這條河道不下百次,知道哪處的風景最好,他想讓夏依甯一塊兒欣賞,卻見她似乎心事重重。

  夏依甯想的不是別的,正是她不能在馨州多做停留,急著趕回寧州的那件事。

  前世在夏依嬛回門時,人在梨山書院的宣景揚讓山虎咬傷了,傷勢極為嚴重,廢了一腿一臂,以致他從此一蹶不振,再也無心向學。

  宣景揚書念不成了,回到府裡養傷,過了一年,傷是好了,可他性格也變得極為古怪,少與府裡人說話,後來更是常常身上帶了滿滿當當的銀子出去當大爺,讓兩個小廝抬著他,廝混在各賭坊和妓房裡,自暴自棄,誰的話都不聽,成了宣家的頭痛人物。

  一個大好青年就如此斷送在一樁意外裡,宣景煜對弟弟的遭遇十分心痛,責怪自己讓他去梨山書院讀書,可夏依嬛對這不成材的小叔子卻十分鄙夷,一直以來都漠不關心,待宣家敗了,官兵來捉人,宣景揚瘋了似的拚命抵抗,不讓他們把陸氏帶走,眾人這才知道,原來他心裡不是沒有家人,只是故作浪蕩,不願讓家人看出他心裡的痛苦。

  最後,他沒能護著陸氏,反倒被幾個官兵亂劍刺死了,他的死狀極慘,那時宣景煜臉色慘白,緊抿著唇,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看得十分心痛,卻是無能為力。

  重生一回,她自然不能再讓這件憾事發生,不只如此,她還盤算好了,大齊以文立國,經商不如念書好,若能讓宣景揚往科舉去,日後謀個一官半職,宣家又有財力打點,家裡有人為官,遇事也不會求助無門了,前生宣家就因為是白身,在官場上素無依靠,才會落得凄慘境地。

  況且宣府裡就有個最好的夫子人選,只是現下還無人發掘這塊璞玉,她卻是知曉的,那人將來會是大齊開朝以來最年輕的狀元,仕途一片錦繡,那便是投靠在宣府文墨館的一個文人,名叫韓意希。

  宣景煜的祖輩嚮往為官,經年累月的苦讀,卻是屢試不中,便辦了文墨館,廣養仕子,韓意希是個落魄書生,父母皆已去世,也無別的親人,除了讀書沒別的才能,身上雖然有秀才的功名,可秀才這名頭不能當飯吃,實在窮得揭不開鍋,這才來文墨館投靠。

  韓意希此時應是年方十七,未來他會在會試上拔得頭籌,以會元的身分參加了殿試,由天子欽點為狀元,若是讓宣景揚跟著這位未來的狀元公讀書,蒙他指點一二,想來宣景揚要中舉也不是難事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怕事情不照前世走,萬一他們到梨山書院時晚了一步,宣景揚已讓山虎咬傷……

  她會如此沒把握,是因為前世裡宣景揚受傷時,他們在京城。

  前世時夏依嬛一回門就不想走了,宣景煜一提要回寧州,她就發脾氣,所以當時他們足足在馨州住了十來日,待要回寧州時,夏依嬛又執意要去京城採買,宣景揚就是他們在京城時受的傷,大總管派人去馨州報信,這才知道他們去了京城,又找到京城去,一來一回的耽擱,待回到寧州,見到的便是重傷未醒的宣景揚。

  這一世,他們回門停留的時間少了前世好幾日,也沒要去京城,待回到寧州就直接上梨山書院,想來是來得及的,她就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宣景煜見新婚妻子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便打消了邀她至甲板同賞河岸風光的美意,卻也不免在意起來,她所思何事?

  想得深了,便啞然失笑,才短短幾日,她的情緒竟已牽動了他的心,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商船到了碼頭,自有宣家的馬車來迎接,雪階正要扶夏依甯上馬車,宣景煜邁步向前,扶住了她的腰,雪階有些怯異的退開,夏依甯則是臉燙到不行,這眾目睽睽的,都是在宣家商行裡做事的人,他是想讓他們笑話她這個少夫人嗎?

  她雖然暗自嬌嗔,可心裡還是甜滋滋的。

  宣景煜似不以為意,逕自扶著她上了馬車,馬車門一關上,他伸出臂膀,將她摟在懷裡,夏依甯一怔,還沒來得及問他這是怎麼了,便聽到他開口——

  「甯兒,咱們已是夫妻,你有什麼煩心之事,若是能說的,不妨說予我聽,莫要自己一個人煩惱。」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憂心太過明顯,她是因為揣著重生的秘密才這般步步驚心,沒法真正開懷,若是尋常的新嫁娘,此時新婚燕爾,和夫君又是如膠似漆,應該極為歡喜才是。

  思及此,怕他起疑,她故意嘆了口氣,說道:「也沒什麼,是我母親這幾日對我諄諄告誡,我既嫁給了你,便要好好為你掌家,我怕自己不能勝任,難免有些煩心。」

  「我當是何事,這有何難?」見她憂心的不過是件小事,宣景煜忍不住笑了。「你若擔心,晚些接手便是,我跟娘說,待你熟悉宅子裡的一切,再把掌家的重責交予你。」

  夏依甯打鐵趁熱又道:「還有一事。」

  他溫聲道:「你說。」

  她躊躇了下才道:「我是想,我這個大嫂至今未見過小叔子,未免太說不過去,眼下左右也無事,咱們能否上梨山書院去探望他?」

  宣景煜先是一怔,隨即笑應,「你有這份心,我自然是好的,不過這個時節梨山山道雪厚,積雪堵路,不如等開春冰雪融化了,咱們再去看揚弟。」

  夏依甯淺淺一笑,「梨山梅景馳名天下,我至今還無緣一見,原是想趁著探望小叔子過過眼癮,看來是無緣了。」

  她不能太過堅持,否則他肯定會起疑,只能以退為進。

  果不其然,他馬上笑道:「既然你想順道賞梅景,咱們明日便上山就是,想來揚弟見了咱們,肯定會喜出望外。」

  梨山之行便如此定下,待回了宣府,提起要上梨山探望宣景揚之事,宣靜霞立刻說要同去,她一說,宣靜宸便囁嚅著也要跟。

  宣景揚是她們一母同胞的親弟,她們自然是掛心的,陸氏原本也想去探望兒子,但宣老夫人染了風寒,她必須得留下來照看宣老夫人。

  翌日,一行人上了馬車,出了城門往西而去,宣靜宸原是想跟夏依甯坐同輛馬車,要問她馨州有什麼好玩的,宣靜霞卻是拉著她上了另一輛馬車,讓新婚的兄嫂能夠獨處。

  夏依甯看在眼裡,忍不住感嘆,如此一個善解人意又眉目如畫、步履生香的麗人,前世卻任由著夏依嬛踐踏,這一世她定會緊緊看著兩個小姑,絕不讓她們再受惡人設計!

  官道積雪,馬車比預期中走得還慢上許多,一行人到了梨山腳下,天色已然擦黑。

  護衛首領宣恭過來稟道:「少爺,天色已晚,雪勢過大,不宜上山,不如尋一戶人家,借住一宿。」

  宣景煜點頭,宣恭自去尋住處了。

  片刻之後,已尋到一處獵戶同意讓他們借住,宣恭照宣景煜的吩咐給了五兩銀子的謝酬,有錢好辦事,獵戶家的主人韓老爹眉開眼笑的迎了他們一行人進去,讓出了三間房間給他們,馬也牽到後頭的草棚子去喂草喂水了,馬車則安置在門外。

  韓老爹的婆娘和媳婦兒殷勤的煮了熱騰騰的肉湯招呼他們用,又熱了一大盤的肉包子和炸麵食,還自動自發的跑去收拾房裡的炕,鋪上炕褥,拿了兩床乾淨的被子出來。

  夏依甯見了,便讓雪階拿了碎銀子去打賞那婆媳兩人,她們笑得見牙不見眼,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復又俐索的去燒水說要給夫人小姐們洗洗手腳。

  待他們簡單在堂廳用過了晩膳,聽到屋外的風雪更大了,夏依甯心裡還在掛念宣景揚被山虎咬傷之事,但又不停安慰自己明日上山肯定不會錯過,不要自己嚇自己。

  宣靜宸頭一回在這種地方過夜,有些興奮。「嫂嫂、大姊,不如咱們三個今晚睡一塊兒吧!」

  夏依甯淺淺一笑。「好。」

  「咱們晚些來打花牌吧……不不不,還是玩打雙陸?」宣靜宸不斷計劃著漫漫長夜要怎麼度過。

  驀然,外頭響起了急促的拍門聲,韓老爹忙去應門,不一會兒笑咪咪的進來。「怎麼今晚借宿的人這麼多,可讓小老兒發了筆小財了。」

  韓老爹身後跟著四個人,均是風塵僕僕,帶進了一陣寒風,夏依甯知道那四人肯定也給足了宿資,韓老爹才會半點不耐煩都無,也幸好這獵戶人家屋裡寬敞,後面還有房間,足夠再讓出兩間房來給這四個人。

  「大家安靜點。」

  夏依甯聽到宣恭壓低了聲音約束手下的人,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進來的是什麼很厲害的人嗎?不然大夥兒同聚一處,看見又有人進來,品頭論足一番也沒什麼,宣恭為何要制止?

  她抬眸,頓時一驚。一張前世見過的臉龐映入眼廉,那稜角分明的臉,竟是當朝的四皇子——陵王李翊皇!

  她一驚之下,手裡的杯盞便落了地,宣靜霞感到古怪地看著她。

  「有無傷到?」宣景煜拉著她的手檢視。

  方才他看得分明,她是被那四個人嚇著,手中杯盞才會滑落,為何?她識得這四人嗎?他不著痕跡的掃過那四人,他們卻是全然不認識她的模樣,他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沒、沒有。」夏依甯的心怦怦直跳,掩飾地別開了眼。

  雪階忙去收拾杯子碎片,又重新為她斟上熱茶,她垂著眼睫定了定神,可是一顆心仍是靜不下來。

  前世,下令抄宣家的就是四皇子李翊皇,當時他已登基為帝,年號天安,千允懷是天子心腹,官拜右丞,又獨攬了中書省的大權,工部尚書、刑部尚書、吏部尚書、戶部尚書都是他的人,他要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他要的東西,眾人都會雙手奉上。

  說起來,李翊皇並不是個昏君,可一來,千允懷和他是表兄弟,兩人的母親是堂姊妹,二來,在他還是皇子時,千允懷便竭盡所能的為他做事,一心助他登上天子之位,在他登基之後,自然對千允懷信任有加。

  千允懷心思縝密,與他的母親韓氏如出一轍,韓氏雖然是韓家的二房嫡女,可韓二老爺既無功名在身也無軍功,在府裡不受重視,連帶著二房都黯淡無光,而韓大老爺就不同了,軍功赫赫,手裡握著二十萬兵權,在朝裡也是呼風喚雨的重臣,追隨者眾。

  夏依甯心思迴轉,卻突然聽到宣靜霞開口說道,「這位公子,你中毒了。」

  宣靜霞看著進來的四位男子,發現其中最尊貴之人有中毒現象,她一向面冷心善,尤其遇到有人中毒,即便她向來穩重,也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

  聞言,李翊皇目光沉沉,眉頭皺得死緊,但他抿著唇沒有回答,倒是他旁邊的死忠護衛李甲急道:「姑娘如何看出我家少主中了毒?姑娘懂得醫術?」

  宣靜霞神色端凝道:「我外祖父是大夫,尤其擅長解毒,我自幼跟著他老人家學了些醫術,公子中的肯定是苗疆蠱術。」

  李甲蹙著眉悔惱道:「肯定是那幫人幹的,饒是咱們再小心,還是讓主子著了道……」言下之意,似乎已信了宣靜霞所言。  
  宣景煜起身,大步走過去,夏依甯連忙跟上去,宣靜宸見他們都起來了,也忙不迭跟上。

  「靜霞,你說的話可有根據?」宣景煜雖然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但也不想妹妹沾惹上麻煩,他闖南走北,見多識廣,瞧這幾個人身上的氣勢,肯定來歷不凡,尤其被宣靜霞指稱中毒的少年公子,更不是泛泛之輩。

  宣靜霞言之鑿鑿地道:「這位公子的眼角和耳垂都透著水珠紅,這是中了苗族的毒蛛之毒,再過兩個時辰,若是沒有服下解蟲藥,那水珠兒會更紅,四肢也會跟著漸漸麻痛,最終無法動彈。」

  這時,李翊皇總算開口了,他眼也不眨的看著宣靜霞間道:「你可有解毒之法?」

  宣靜霞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的能力雖然不能完全解毒,但能先解部分的毒,公子若信得過我,就讓我試試,等風雪小了,公子再去找大夫醫治,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李甲急道:「主子,風雪雖大,但未必就不能走,我等即使丟了性命也會護送主子入京,咱們還是回京再找大夫……」

  夏依甯知道那護衛的意思,要回宮找太醫才保險,皇子是尊貴之軀,怎可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醫治?

  可是,李翊皇手一抬,制止李甲說下去,他的目光落在宣靜霞臉上。「就讓她試試。」

  夏依甯簡直想歡呼一聲……天上掉餡餅了!

  宣靜霞若是能救李翊皇一命,這可不是留下印象這麼薄弱了,宣靜霞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或許他們能在這裡順藤而上,先千允懷一步與李翊皇建立關係。

  片刻,李翊皇已在炕上躺下,宣靜霞拿出隨身的針灸包來,針紮下去,血果然是黑的,那三名護衛瞬間都變了臉色,倒是李翊皇面不改色,只一直看著給他扎針的宣靜霞。

  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夏依甯唇角彎了起來。這世上會有這樣好的事嗎?李翊皇會對宣靜霞動了心嗎?若能如此,不但能改變宣家的命運,也能改變宣靜霞的命運……

  她正在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一抬眸,卻見宣景煜凝視著她,她頓時心頭一震。

  不好!她是不是想得太過雀躍了?

  在他眼裡,李翊皇不過是個夜裡來投宿的陌生人,自己卻看著李翊皇與宣靜霞喜形於色,就像想把兩人送做堆,他肯定會起疑。

  「大娘,勞您煮一大碗濃甜湯來。」宣靜霞慢慢地收針,一邊頭也不抬地吩咐韓老爹的婆娘,可眾人都感受的到她的屏息專注。

  「好勒!」韓老爹的婆娘應聲去了。

  針收齊了,宣靜霞對李翊皇說明道:「公子,你莫怕,苗族蛛毒除了解藥,最怕的就是濃甜湯了,待會兒你趁熱把大碗甜湯喝了,你體內那毒蛛吸飽了甜湯便不會再作怪,足夠撐到明日去找大夫。」

  李甲忍不住嘀咕道:「我家主子豈是會怕這種小事之人……」

  李翊皇冷喝一聲,「還不閉嘴!」

  李甲自然是乖乖閉嘴。

  果真,李翊皇喝下甜湯,不到一盞茶功夫,那眼角和耳垂的水珠紅都淡了許多,三名護衛看著宣靜霞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重。

  李甲從衣襟裡拿出了一錠金元寶,躬身道:「姑娘救了我家少主一命,原是該封厚銀致謝,然而我等出門在外,並沒有多帶錢銀,身上只剩這錠元寶,請姑娘收下。」

  獵戶家的人都聚在門口看宣靜霞扎針,這會兒見到那金光燦燦的元寶,都驚呼了一聲,他們這一對眼睛還沒見過元寶哩!那值多少銀子啊?怕可以吃幾年了吧!

  宣靜霞笑道:「這我不能收,一定要給,就給大娘吧,大娘煮這碗甜湯可辛苦了。」

  她隨手接過來,和善地叫了韓老爹的婆娘過來,把那錠金元寶給她了,那婆娘雙手接過金元寶,輕飄飄樂顛顛地出去了。

  李翊皇此時已坐起,見她隨手就將價值不菲的金元寶賞人,判斷出她出身富貴,說不定還會認為他俗氣。

  他是什麼人?他可是堂堂陵王,向來目下無塵,若被一個女子看輕了,他怎麼也不是滋味,於是他解下腰間的紫玉珮,不由分說地道:「那麼這個你收下,日後若有困難,到京城鳳凰樓找大掌櫃便是,無論什麼困難,我都能幫你。」

  宣靜霞又要推辭,夏依甯連忙替她接過了,塞在她手裡,宣靜霞詫異的看著她,蹙著柳眉,義正辭嚴地道:「嫂嫂,我外祖父常說醫者仁心,況且咱們宣家哪裡需要收這樣的酬謝?以宣家的財勢,哪裡會有困難要外人出手相助?」

  李翊皇挑眉。宣家?哪個宣家?口氣這麼大?

  夏依甯在宣靜霞耳邊柔聲勸道:「對你雖是舉手之勞,可這位公子可能是不想欠你人情,你收下吧,如此這位公子也不必介懷此事,不會認為你救他有什麼目的。」

  兩人的聲音很低,只有對方能聽見,可李翊皇是學武之人,耳聰目明,自然將她們所言聽得一清二楚。

  夏依甯知道李翊皇師承他外祖父,武藝極佳,肯定聽得見她們說話,也只能在心裡對宣靜霞道,這可是日後的天子,天子給的東西那就是御賜的,就是免死金牌,就是看在今日她救他一命的份上,日後他也不能無情的下旨抄了宣家。

  「靜霞,既然是這位公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雖然宣景煜對夏依甯的舉動也有些介意,但既然她已經將玉珮接過手,又塞進了妹妹手裡,妹妹就萬沒有再把玉珮還給那公子的理。

  宣靜霞顯然也想到同一處了,這正合她意,她收好了玉珮,對李翊皇心無城府地笑了笑。「那小女子就收下了,公子進了城,記得再找大夫解毒。」

  李翊皇的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尤其是美女,更尤其是對他投懷送抱的美女,但此刻聽著她如金鈴搖曳,又如玉珮琮凈的嗓音,他的心跟著震蕩,而她的笑容如同朝陽破雲而出,又彷彿是彩虹裡最奪目的一抹紅,讓他忽視不了,他的心中掠過一絲自己也不知曉是什麼的情緒,讓他忽然有了一種想法。



【第八章】   黎山險化夷

  第二日,宣景煜等人起床時,李翊皇主僕四人已不見蹤影,聽韓老爹說,天還沒亮,他們見風雪小了,便火燒火燎地離開了,他留心他們言談,應該是趕著進城去找大夫。

  夏依甯暗自祈禱著,希望李翊皇解了毒之後,能時不時想起宣靜霞,她也知曉自己是有些期望過大了,想那李翊皇身邊圍繞的女子數不勝數,多少想攀高枝的官員不停地往他府裡送人,其中不乏許多色藝雙全的女子,還有多眾多具有風情的異國女子,他如何能記起只有一面之緣的宣靜霞?

  「那公子也不知如何了?」宣靜霞也恰好說起此事,他送的紫玉珮,她已讓綠柳妥善收好了,那可能是她的救命繩。

  宣靜宸嘰嘰喳喳地道:「那公子既說得出那番話,在京城肯定是有些勢力的,我覺得啊,他雖然衣飾普通,可天生的貴氣掩飾不了,還有還有,他那高傲的眼神,好像他是王似的,我可真好奇了,他會是哪家的少爺呢?」

  宣靜霞的眸色好似海水一般,淡淡地道:「不管他是哪家的少爺,都但願他能順利將毒解了。」

  「一定能解的。」夏依甯的目光落在宣靜霞身上。「你都將一半的毒解了,哪裡還有不能全解的理?」

  且他是帝王之命,自然能否極泰來。

  只是她不知,李翊皇身邊有千允懷這樣野心勃勃的小人在,又能在位多久?

  如果說惡有惡報,那麼前世千允懷和夏依嬛的下場應該要是很凄涼才是,但如果這樣才是道理,為何行善的宣景煜卻沒有善終?也許前世壞事做盡的允千懷還坐擁權勢到了最後……不過她沒能知曉答案。 

  風雪已停,一行人也準備上山,夏依甯又有了一個想法,她看向宣景煜,問道:「此時風雪雖然暫歇,保不定何時又會下起雪來,韓老爹和他兩個兒子長年在山裡打獵,對地勢再熟悉不過,不如咱們雇了他們同行,求個有備無患,也讓他們賺點零花,夫君意下如何?」

  他們都是老經驗的獵人,這山裡待久了,什麼飛禽走獸沒見過,若山虎真的出現了,他們應是能應付,若是不能,多三個幫手也是好的。

  宣景煜對此提議並無意見,倒是得知又有銀子賺了,韓老爹笑得雙眼都瞇了起來,滿口打包票地說道他對梨山熟得很,讓他們帶路准準沒錯云云。

  用過早膳,車夫揮鞭策馬,一行人往梨山行去,好在雪也沒再下了,只不過積雪路滑,為求穩當,馬車走得極慢,車廂裡燃了暖爐,倒也不覺得冷。

  夏依甯掀起車簾,入目所及儘是千丈雪雲,萬枝瓊樹,景色雖美,可她此時此刻可沒有閒情逸緻賞景,而是想看看山虎是從哪裡來的。

  前世,那隻咬得宣景揚重傷的猛虎究竟從何而來,始終是個謎團,梨山書院創建二十年了,未曾發生猛虎出山攻擊百姓之事,事後,深怕再有猛虎出來攻擊,當地官府還派了捕快帶領著二十多名衙役搜山,足足搜了月餘,可別說山虎了,就連兇猛一點點的野獸都沒有,就只有野兔、山羊、山鹿等等。

  「這裡還沒有梅花,等到了書院,後園此時應是一片如海梅景,我再陪你賞個夠。」

  夏依甯微微轉眸,見她身邊的宣景煜唇角微微帶笑。

  她知曉他以為她掀簾子是想看梅花,看著劍眉星目的他,她心裡本能就是一軟,朝他一笑,柔柔地道:「好。」

  她心中滋味複雜,自己何時能停止心疼他的情緒?他若憶起前世之事,憶起她便是夏依嬛的貼身婢女,又會如何?

  前事一時在腦中翻湧,她打了個冷顫。

  不行,他絕對不能知道前世的事,那些記憶對他太過痛苦,若是知道了,他肯定承受不住,怕是也不能再與她做夫妻了。

  「甯兒,你可知道?」宣景煜輕撫著她的髮絲,微抬下頷道:「你常用這種神情看著我,好似在心疼憐惜我,倒是令我百思不解,我是何處令你憐惜了?」

  夏依甯的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來,有些口乾舌燥地道:「我、我有這樣嗎?我自個兒也不知道。」

  「初時,我以為你將我看做了別人,可是經過我這陣子的觀察,又不是如此,你眸中流露出的情感,確實是為我沒錯。」他的笑容逐漸加深,語氣溫和,不是要深究,只是覺得有趣。

  兩人四目相交,她差點兒就要告訴他一切,警告他要遠離千允懷,要低調行事,千萬記得日中則移,月滿則虧,以免樹大招風,可她咽了口唾沬,還沒說出口,驀然間,馬車便停了下來。

  宣恭來報,前方積雪阻路,韓老爹父子三人機靈,帶了鐵鍬,要稍待片刻,剷除了積雪,開道後方能通行。

  鏟雪怕也要小半個時辰,一行人便下馬車透透氣,正賞著景色,停在幾株積雪的老槐樹上的寒鴉忽然不約而同地怪啼一聲,撲簌簌地騰空而去,眾人正不曉得寒鴉們是被什麼驚擾時,雪道上已有紛亂的馬蹄聲而來,夏依甯抬眸望去,幾個人駕馬由山上下來,不顧路滑危險,賓士得飛快,馬蹄踏得積雪飛濺不停,若不是見到他們在鏟雪,也不會停下來。

  為首那人面無表情的冷聲道:「勞駕讓路。」

  韓老爹父子三人連忙讓開,貼著馬車站得筆直,深怕被那些高大的駿馬踢到,那些人一探馬鞭,行色匆匆地快速離去。

  夏依甯的心瞬間一陣狂跳。她認得適才為首的那個人,他叫鐵面,是千允懷的心腹,專為千允懷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是鐵面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這條路只通向一個地方——梨山書院。

  所以,他們也是去梨山書院嗎?為了何事而去?

  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叫她冷汗涔涔,整個人如同泥雕木塑似的不會動彈了。

  難道前世千允懷早早就在謀劃宣家的家產?他要專心一志的對付宣景煜,不想宣景揚成為絆腳石,便提早設下陷阱,讓宣景揚自暴自棄?!

  可是梨山書院裡的學生有百人,即便鐵面有法子將山虎運上山,又是如何讓山虎去咬傷宣景揚的?她心中不斷盤旋著這個問題。

  前世裡,整個書院被咬傷的只有宣景揚一人,所有人都說他運氣不好,山虎咬到他就不放了,還把他咬出了書院,咬到山裡去,如今看來,恐怕不是運氣不好那麼單純,是有人衝著宣景揚而來。

  想到山虎此時恐怕已經在書院附近了,她難掩驚惶焦急。「走吧,咱們快上山,雪也不是很深,那些人能過,咱們的馬車也能過!」

  宣景想看著妻子,覺得有些蹊蹺,若只是為了去賞梅景,萬不會如此焦急,那麼她要上山究竟是為了什麼?

  見少夫人焦急,宣恭命手下也加入鏟雪的行列,幾個人很快清出了一條路,眾人重新上了馬車,朝梨山書院而去。

  一行人到了梨山書院,先拜會書院大當寧安居士,道明來意,這才由灑掃的小廝領著,來到宣景揚平日起居的學舍。

  學舍有廳有室,十分乾淨清幽,會來梨山書院念書的都是要應試的學子,為免互相打擾,一人一室,書院裡一半是京城的貴族子弟,另一半就是像宣景揚這類的商戶子弟,全都是衝著寧安居士的大名而來。

  「大哥、大姊、小姊姊,你們怎麼會來?」宣景揚喜孜孜地問道,眼睛都彎了。

  見許久不見的家人來了,又帶來許多他平日喜歡的零嘴點心,還有孩子心性的他一臉的歡天喜地,他身量頗高,濃眉大眼的,和宣景煜長得極為相似,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們是親兄弟。

  夏依甯從未見過如此開朗的宣景揚,前世她隨著夏依嬛進入宣家時,宣景揚就已經傷重臥床了,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下床,等到他能拄著拐杖行走時,也不束髮,總是黑著一張臉,面色萎靡,身形十分削瘦,脾氣又古怪得嚇人,摔碗砸杯和打罵下人都是家常便飯,有時在府裡遠遠見到他,她都會急匆匆的連忙跑開,深怕和他對到眼,遭受無妄之災,而其它下人也和她差不多,沒有人願意靠近他。

  可是看看此刻的他,笑得如同陽光一般燦爛,一副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模樣,在沒有出事之前,原來他是這樣的啊!

  想到這樣美好的少年,前世失了一臂一足,復又慘死亂劍之下無人收屍,她的心不由得緊緊一揪,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幸好來得及,幸好他還好端端的,今曰他們有備而來,絕不會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是你大嫂說要來看看你。」宣景煜笑著說道:「還不快向你大嫂問聲好。」

  宣景揚一下子竄到夏依甯跟前,鄭重的給她施了個大禮。「景揚見過嫂嫂!給嫂嫂問聲好!」

  夏依甯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除了一個翡翠扇墜,還有一塊價值不菲的壽山石印章石料,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他,最終只是溫柔地叮囑道:「在書院裡讀書很辛苦吧?千萬要保重身子,不要累壞了。」

  宣景揚微微一怔,只覺得眼前這初次見面的大嫂,眼神莫名的溫柔,好似他娘,緊接著他回過神來,燦然一笑。「一點兒也不辛苦,我是能偷懶便偷懶,只有先生被我氣著的份兒,沒有我辛苦的份兒。」

  所有人都笑了,宣靜霞自然是疼愛這個弟弟的,宣景揚長得比她高了,她踮起腳尖揉了揉他的頭。「就你聰明,懂得偷懶,旁人都笨,都不懂得偷懶是吧?」  

  宣景揚嘻皮笑臉地道:「大姊要揉也揉大力點,兩日沒洗頭了,我頭癢呢!」

  眾人又笑了,只有夏依甯神不守舍,想著山虎何時會出現,又想著要讓宣景揚同他們一起下山,再請韓意希來做他的夫子,可他打從八歲就在這梨山書院讀書了,她要拿什麼理由讓他回家呢?

  她正在苦思,那廂,宣靜霞已打開幾層斗櫃在看宣景揚的日常衣物了,陸氏讓她帶了幾身新製的衣物給宣景揚,她正讓綠柳從箱籠裡拿出來放進斗櫃裡。

  宣靜霞微微蹙眉道:「楊弟,你的衣物莫再用此種薰香了,外祖父說這薰香叫夜來香,舉凡野獸都愛這種味道,我怕你出去會吸引野獸靠近,你又未曾習武,還是當心點。」

  宣景揚笑了笑。「大姊多慮了,梨山向來只有花香,哪來野獸?」

  夏依甯一凜,難道這就是山虎獨獨叼走宣景揚的原因?她連忙問道:「揚弟,這薰香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宣景揚不敢像對自己大姊般的頂嘴,他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嫂嫂,是一個同窗相贈,說他府上是做香料買賣的,這種薰香最為昂貴,大越人最喜歡買,送了我許多,我也沒用處,這裡灑掃做事的小廝挺熱心的,說要替我薰衣服,我就打賞他幾文錢讓他薰了。」

  夏依甯心裡一沉,不用說,他那同窗和那小廝肯定被千允懷的人收買了,所以山虎闖進了書院之後,能夠憑香氣認出了宣景揚的學舍,把他叼走,真是好歹毒的計謀啊!

  她忙又義正辭嚴地道:「揚弟,你大姊說的不錯,這夜來香確實會吸引野獸,不只如此,久聞還會神思昏沉,終日發睏,我在娘家時,便曾聽聞過有人因這香味吸引了狼,被狼給咬死之事。」

  宣景煜微微皺起眉頭。「既是如此,往後衣物莫再薰香了。」

  宣景揚抓抓頭。「明白了,我也不知道這麼可怕才會薰的。」

  夏依甯心裡急,光是往後不再薰香不夠,眼下要把薰香過的衣物和那些未動過的薰香都丟掉才行,連同他身上穿的,也要設法讓他脫下換掉,可她這個大嫂才做了幾日,又怎麼好開口呢?

  就在這時,宣靜霞一本正經地道:「娘給你做了幾身衣服,你去換下來,綠柳,把小少爺衣物裡薰香過的揀出來,連同那些未拆封的薰香全部拿出去,讓宣恭拿去燒了,跟他說,燒的地點離書院越遠越好。」

  夏依甯心裡一喜,這不就正是她想說的嗎?

  宣靜宸瞪圓了眼。「大姊,這樣會不會太小題大作啦?」

  夏依甯怕功敗垂成,跟著附和道:「靜宸,你有所不知,山裡有毒蛇,若是也受那夜來香吸引來就不好了,靜霞的做法穩妥些。」

  宣靜宸一臉訝異。「既然嫂嫂這麼說,我自然是信嫂嫂了,揚弟你快快照做!」

  見三個女人齊齊看著自己,宣景揚只好摸摸鼻子,乖乖地去把衣裳換了。

  宣靜霞又吩咐綠柳把宣景揚的房間擦拭一遍,夏依甯見了更是放心不少。

  書舍還有空房,一行人便借住了下來,韓老爹直笑道他打從出生還沒住這麼雅緻清幽的地方,宣恭使了銀子打點,廚娘給他們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男人們原是想喝點小酒暖暖身子的,但書院裡並無藏酒,只得作罷。

  夜裡,夏依甯翻來翻去睡不著,她猜想鐵面留了人,特意將山虎引過來,那山虎不可能藏在山裡太久,也怕夜長夢多,肯定是今夜便會行事。

  身為枕邊人,宣景煜自然察覺到了懷裡的人兒輾轉反側。「怎麼了?是不是換了地方不習慣?」

  他翻身支起身子俯視她,紗帳裡透進些微燭火,就見她烏髮散在枕畔上,澄澈的眼眸正深深凝視著他,羽睫因他忽然起身看著她而微微顫動,令他感覺到一陣滿足,這美麗的女子,是他的妻子。

  夏依甯原就心思沉重,他又突然支起身來看著她,她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她不想裝睡,也不想他睡著,便道:「我……有些餓了。」

  宣景煜笑了。「原來如此,餓著肚子,確實難以入眠。」

  房裡設了薰爐,頗為暖和,他起身,撩開帳子下了榻,連鞋也沒套,只披了外衣便去吩咐守門的雪階讓隨行粗使婆子去廚房做些麵食,轉身時便見夏依甯怔怔地望著自己。

  他走回床邊,微微一笑,問道:「不習慣見我這模樣嗎?」

  她的臉龐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紅,輕輕點了頭。「嗯……真好看。」

  未束髮的他另有一番俊雅,燭光映照下,面容更加出色,好看得叫她幾乎透不過氣。

  她忽然覺得眼眶一陣發熱,怕他發覺,她微微垂眸。

  她無法衡量出自己對他的愛慕有多深,但若要她捨棄自己的性命來換他的長壽,她義無反顧。

  宣景煜定定的凝視著她,輕撫著她的長髮,輕柔地道:「甯兒,你可知道,你這模樣又說這樣的話,我可要管不住自己了。」

  他在床沒坐了下來,將她抱到懷裡,低頭壓了下去,含住她的唇瓣,汲取她嘴裡的香甜滋味。

  「這裡不行……」她急道,可她的話語瞬間落在他的唇裡,承受著他濃烈的吻,她一時也不知如何推卻了。

  宣景煜把她壓向床榻,輕輕扯開她的中衣,玉般的雪肩、渾圓的蜜乳呈現在他眼前,令他一時慾望如泉湧,他的呼吸變得沉重,他深深的吻著她,正想與她雲雨纏綿,叩門聲卻煞風景的響起。

  「姑爺、小姐,奴婢送麵來了。」外頭是雪階,自他們洞房後,夏家的陪房都改了稱呼,但她和雨嘉無外人時還是會稱夏依甯小姐。

  「雪階來了……」夏依甯明知道雪階不會貿然前來,還是慌忙的要推開宣景煜。

  她知道他動情了,知道他想要,可山虎不知道何時會出現,若是貪歡誤了事,那這一趟可就白來了。

  宣景煜眼中的熱意尚未退去,附在她耳畔柔聲道:「先放了你,回到府裡,你再伺候我,像上回那般,吻我那處。」

  夏依甯臉一紅,幾不可見的點點頭,那低垂的姣美頸項上還有他留下的吻痕,他滿意的起身,揚聲讓雪階進來。

  夏依甯其實食不下咽,但自己稱肚子餓,總不好半口不動,勉強吃了小半碗麵條,便再也吃不下了,宣景煜本就不餓,吃得也不多。

  待兩人吃好,雪階進來收拾又出去,兩人重新躺下,這時已經是丑時了。

  也不知是白日太累,還是吃了那半碗麵食又跟宣景煜聊了幾句真有助睡眠,夏依寧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待她察覺到有異,一睜開眼,見到她身邊的宣景煜也已經醒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緊張的要起身。「我好像聽到慘叫聲……」

  「莫慌。」宣景煜拉住了她,「我出去看看,你別出來,我讓雪階進來陪你,我若沒回來,你千萬不可出去。」

  夏依甯心裡亂糟槽的,肯定是山虎闖進書院來了,她眉心蹙得死緊,拉住他的衣袖道:「你自己當心點,叫韓老爹父子也一塊兒去。」

  宣景煜也沒時間多問為何要叫上韓老爹父子,他很快整裝,帶著佩劍出去了,縱然夏依甯知道他武功不錯,卻還是擔心不已。

  雪階很快進來,按照宣景煜的吩咐,將房門栓緊了,但也是一臉忐忑不安地道:「小姐,外頭不知出了什麼事,動靜好大,奴婢聽見有人在尖叫。」

  「不會有事的,」夏依甯像在安撫雪階,但更像在說服自己,她憂心忡忡的起身,讓雪階取來衣物也穿戴整齊,打算一有個什麼就衝出去。

  主僕兩人在房裡待了一個時辰已是十分煎熬,雪階幾次說要出去看看,夏依甯怕她有危險,說什麼都不准。

        又過了半個時辰,透過窗子看出去,天都濛濛亮了,這時才傳來連續的叩門聲,嚇得夏依甯幾乎要驚跳起來。「何人?」

  門外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是我!」

  夏依甯急忙去開門,動作之快,令原本要去開門的雪階都愣住了。

  門一開,見到宣景煜站在門外,身上衣物染著些血跡,夏依甯的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你受傷了?傷到哪裡了?」

  宣景煜一笑。「我沒受傷,不是我的血,是山虎的血。」

  雪階驚呼一聲。「山虎?」

  夏依甯心裡紛亂,卻還得裝作吃驚地問道:「什麼山虎?難道有山虎闖進書院裡來嗎?」

  宣景煜點了點頭。「不錯。」

  兇猛的山虎闖入書院,整個書院的人都驚慌極了,學生們紛紛逃走,能逃出書院的都逃出去了,可能是宣景揚身上還有餘香,那山虎尋著氣味找到他之後便一直撲向他,幾次差點要叼走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爛了,他如今才不過十二歲,山虎在他面前驚天一吼,震耳欲聾,他當場被嚇得臉色慘白,哭喊救命。

  宣景煜救弟心切,和宣恭率領的十名護衛奮力與山虎搏鬥,雖然人人手中都有劍,也人人都有一身武藝,可尋常人要靠近山虎並非容易之事,甚至好幾名護衛都被山虎傷了。

  最後,韓老爹父子三人聞風跑了出來,他們對付野獸自有一套屬於獵人的方法,這才和眾人一塊兒合力射殺了那山虎。

  事後韓老爹笑得闔不攏嘴,有些得意忘形地直說他十多年前曾獵到一隻老虎,如今可說是寶刀未老,擒虎對他而言易如反掌,再來十隻老虎他也不怕。

  韓老爹因為又獵到了老虎而欣喜若狂,這可是值得獵人大大炫耀之事,反觀宣景揚,他則是嚇得雙腿發軟,全身無力,差點昏死過去,寧安居士也十分不解。

  「老夫在這此地住了二十多年,從未見過猛獸出沒,頂多就是山豬野兔,今日怎地會有山虎闖進來?實在匪夷所思。」

  一場驚魂,有驚無險,宣景揚被嚇得不輕,直說不敢待在書院裡,要隨他們回去。

  出了這樣的事,宣景煜也不放心宣景揚繼續留在書院,自是同意。

  夏依甯雖然餘悸猶存,但是經過這麼一場意外,她不必再想理由讓宣景揚跟著回府,倒也算是意外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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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19: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陵王府做客

  回到宣府,陸氏像是等待了多時,乍見宣景揚也跟著回來,自是驚訝萬分,待心驚膽顫的聽完經過,便直說回來得好。

  宣景揚去給宣老夫人請安,宣靜宸也跟去了,一直待在廂房裡,根本沒親眼看到山虎的她,偏要去跟她祖母吹牛她親眼看到山虎的經過。

  待宣景揚、宣靜宸離開,陸氏這才拉著宣靜霞的手急急地問道:「你們路上究竟發生了何事?有自稱來自陵王府的人上門,送了許多貴重之禮要給你,我聽了心裡直打鼓,不敢相信有這種事。」

  夏依甯暗自訝異,陵王居然只聽了宣靜霞說了宣家兩字便查出他們的來歷,還大刺刺的表明身分,送禮上門,若是不想與他們這樣的商家打交道,壓根就不會如此,免得他們挾救命之恩與他攀關係,這舉動分明是還要做些什麼。

  那麼,他究竟想做什麼才如此大動作?

  「陵王府?」宣景煜微微挑眉。「娘沒有聽錯,真是陵王府?」

  「不會錯的。」陸氏不安地道:「那人說靜霞救了他家王爺一命,所以才送了這麼多禮來,可靜霞怎會救了陵王爺呢?」

  宣景煜心中已有數了。「原來是他。」

  陸氏更急了。「難道靜霞真救了陵王爺?」又轉而責備宣靜霞道:「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可忖著與你外祖父學的那點醫術就膽大妄為,萬一弄不好出了人命,你能擔得起嗎?何況還是陵王爺,那可是千金之軀,若有個差池,怪罪到你頭上,你如何承擔?」

  宣景煜居中安撫道:「娘,這次靜霞並沒有做錯,情況急迫,若她沒為陵王爺解毒,後果才是不堪設想。」

  宣靜霞也笑道:「是啊,娘,是因為他中毒太深了,當時風雪又大,也沒法去找大夫,若我沒有出手,就是見死不救了,外祖父雖然不要我出頭,可也沒要我見死不救。」

  「不該讓你跟你外祖父學醫的。」陸氏嘆了口氣。「你去看看吧,送來的禮都在你房裡了,裡頭有好些是珍貴的貢品,你好生收著,千萬不可以有所毀損,那些首飾頭面也都一併收好,娘去看看揚兒,受了那麼大的驚嚇,這陣子要好好補補身子才行。」

  說完,她便匆匆往宣老夫人的房裡去了,但仍舊緊鎖著眉頭。

  夏依甯對陸氏的反應有些失笑,結識陵王是別人求之不來的福份,她卻像是遭罪了似的,這般忐忑不安。

  興許是因為身為商家媳婦,本來就對高高在上的皇家有所敬畏,觸怒了皇家,大廈一夜傾倒也是有前例的,也不怪陸氏如此緊張了。

  她微微一笑,佯裝興味地道:「靜霞,我也想看看陵王爺都送了些什麼貴重的禮來,堂堂王爺出手,肯定都是精巧罕見的珍品。」

  禮物關乎著心意,陵王究竟是什麼心思,或許她能從中看出端倪。

  宣靜霞嫣然一笑。「嫂嫂到我房裡吧。」

  夏依甯原是捉摸不到李翊皇的心思,待見到那一箱又一箱的珠寶玉器和綾羅綢緞,她很快便明白了。

  他送了重禮,又表明自己的身分,這不是對宣靜霞動心了,不然是什麼?這個念頭一起,她難掩高興。

  以宣靜霞的容貌和人品,並不輸其它貴女,眼下因為宣靜霞是商戶之女,他堂堂一個皇子,連要納宣靜霞為妾室都不可能,但若將來他登基,權傾天下,他要封心愛的女子一個貴妃之位又有誰敢置喙?

  想當朝的淑妃便是平民女子,是皇上微服出巡時在河西邂逅,帶回了宮中,生下三皇子之後便封了淑妃……

  翌日,宣家收到了一張請帖,是由陵王府的大管事送來的,宣府闔家受邀參加蘭貴妃舉辦的賞花會,尤其是宣靜霞一定要到,蘭貴妃指名要見她。

  「賞花會?哎呀,這可不一般!」宣老夫人對此殊榮興高釆烈。「我聽說那貴妃娘娘的賞花會只有皇親國戚才能去,今兒居然來了帖子邀請咱們,這可不是說咱們和皇親國戚平起平坐了嗎?」

  陸氏微微皺起眉頭。「娘,您千萬別這麼說,若讓人聽去就不好了。」

  「怎麼不能說了?」宣老夫人理直氣壯地道:「改明兒個我去打牌時,一定要跟她們說,我孫女兒救了陵王爺一命,貴妃娘娘邀請咱們去賞花會,哈哈,那些老太婆肯定要眼紅死了。」

  陸氏不能斥責婆婆,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才又道:「景煜,你怎麼看?這賞花會一定得去嗎?怕是在那些王公貴族裡,咱們得低聲下氣,顯得卑賤了。」

  宣景煜淡淡地道:「帖子都來了,肯定是要去的,咱們用平常心便是了,陵王府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沒有去不得的道理。」

  宣靜霞一笑道:「哥哥說的不錯,既是對方特意來了帖子,便不會故意輕慢咱們,娘也莫煩惱了。」

  夏依甯跟著道:「娘,我見那陵王爺不似外傳般的難以親近,況且靜霞又是他的救命恩人,邀請咱們,自會以禮相待。」這是親近李翊皇的大好機會,可不能叫陸氏攔阻了。

  媳婦兒都開口了,陸氏臉上終於現出勉強的笑意,「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就不操這個心了。」

  夏依甯又道:「娘,賞花會是一個月後的事,眼下最要緊的是揚弟的功課,既然揚弟不肯回書院,便得給他找個夫子,以免耽誤了課業。」  

  她一回來便在盤算這件事,要如何讓韓意希成為宣景揚的教書先生,可真是愁煞了她,如今的韓意希尚未嶄露頭角,自己對宣家人來說又是初來乍到,照理她不識得韓意希,她要如何舉薦他?

  「說到這個,咱們文墨館裡有個現成人選。」宣靜霞笑吟吟地道:「我前些時候到文墨館的書閣裡找書,見到一篇策論,真真是筆勢縱橫、雄辯滔滔,文筆雄深雅健,我詢問了管理書閣的奉先生,才知是文墨館裡一個叫韓意希的書生所作,我便又看了他的字畫,實在傲然不群、風格特殊,其餘文章亦是氣魄雄渾,語言精鏈,若是請他做揚弟的先生,肯定能受益良多。」

  夏依甯心裡一跳,怎麼宣靜霞恰恰提了韓意希?

  她懷疑地看著宣靜霞,就見她神情自然,不似刻意為之,或許是她想多了,宣靜霞真是恰好就見到了韓意希的策論才有此一提。

  「你說名叫韓意希是嗎?」宣景煜點了點頭。「我再去見見他。」稍晚,宣景煜見過韓意希之後便決定請他做宣景揚的先生,回房後與夏依甯提到韓意希,稱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夏依甯伺候他更衣,熱茶也準備好了,她親自奉茶,這才道:「既然決定請韓先生指導揚弟功課,不如讓他與揚弟住在一個院子,也好隨時督促,靜宸再一、兩年便要議親了,若是跟著學些書畫也是好的。」

  宣景煜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一隻手落在她的腰上微微一笑。「你設想得周到,便照你說的做。」

  這樣坐在他腿上,夏依甯真有些羞意,她想下去,不料他卻是不放。

  他把茶杯擱下,雙手摟著她,灼熱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嚶嚀一聲,便沉醉在他的吻裡。

  宣景煜攬著懷裡溫熱的身子,唇緊緊的貼在她唇上,雙手也忘情的在她身上游移,從她不盈一握的腰往上,輕輕隔著衣物揉撫她的雪乳,撫到動情處,他的分身也有了反應,禁不住又在她雪白的頸側和耳際來回吻著。

  夏依甯面色暈紅,渾身綿軟,一陣耳鬢廝磨,她頭上的髮髻也鬆開了,如瀑青絲散著,更顯小女人柔媚的風情。

  他拉著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分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得給我消消火才行。」

  她雙頻通紅,渾身發熱,手摸著他的硬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不、不是去商行忙了一日?」

  他低笑著道:「所以此刻很幸福,忙了一日,回到房裡,有你等著我,不再是空蕩蕩的房間,不再是自己一個人。」

  夏依甯有些觸動,前世他白日不管忙得多累,回到書房總是一個人,他微薄的唇總是習慣性地抿著,在她和其它下人眼裡,他是一個不愛笑的主子。

  一想到他長年孤寂的身影,她不捨地摟住了他的頸子,把臉埋在他肩頭,有些哽咽地道:「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不會了……」

  宣景煜已是慾火難耐,也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他抱她上了床,揮手落了紗帳,張口便吮住她圓潤的耳垂,溫柔輕緩地道:「原來有妻子是這樣的感覺,真好……早知如此,我應該早些娶妻,可若我太早娶妻,便遇不到你了。」

  夏依甯任他吻著,卻不由自主的說:「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娶的是我姊姊……」

  他忍不住笑了。「我還以為你不會問這個哩。」他伸出手,輕輕捧住她的臉,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眸,柔聲道:「實話告訴你,在畫舫初見你時,我心裡就有你了。」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嘴唇輕輕動了下。「怎麼會?」

  「那要問你。」他吻了下她的額際,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撫了撫她的髮,眸裡好似盛滿星光,低啞地道:「你用那樣不捨我的眼神看著我,我又怎能輕易忘掉?那之後便時不時的想起你,始終忘不掉你。」

  她也不知怎麼了,聽他溫柔的說著這些話,心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樣,她攬住他窄痩的腰,脫口而出道:「那就永遠不要忘!」

  感覺到她整個人都盛滿了對他豐沛的感情,宣景煜心中頓時滿溢暖意,他的眸光微動,低柔地道:「那是自然的,如今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怎麼能忘?」

  聽了這話,夏依甯心裡漲得滿滿的,覺得自己重生來到他身邊,一切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事照著她想要的反轉,只要他像現在一樣覺得幸福,要她做什麼都可以,為了他,她可以不顧一切!

  望著上方眼神灼熱的宣景煜,她略顯急切的吻上他的頸子,他渾身一個激靈,兩個人抱著交換了位置,胡亂的扯開彼此的衣衫,當她裸袒著身子壓在他身上,他的氣息益發急促了起來。

  她從他的胸膛開始親吻,綿延往下,感覺他胸膛的起伏益發劇烈,她忍不住抬頭,看到他火熱的眸子直盯著她看,她又重新俯下首,輕輕舔弄著他的胸膛,他被吻得難以自制,大手撫著她的髮絲,感受著她嬌嫩的唇和濕濡的丁香小舌一寸寸的潤濕了他的胸膛,那細緻纏綿的吻一路往下,一直到了腰間,她親吻撫弄的動作依然沒停,片刻他身體已漾著無上的快感。

  他略微起身,一把將她拉到胸膛上,目光灼灼,猛地一個翻身,他的身軀壓著她,把她的唇含在嘴裡,一陣狂亂的吸吮,兩人下身緊緊扣合,交疊的身子動得越來越急促,他的分身以最大的程度深入她,毫不節制的在她身上逞歡,折騰了許久才把種子灑在她身子裡。

  兩人不著寸縷地相擁而眠,宣景煜將她牢牢地箍在懷中,下巴蹭在她的肩窩,身心都獲得極大的滿足。

  夏依甯極為乏累,她閉著眼,將睡未睡的,感覺到他的手從她的腰摸到了她的臉,他這樣的舉動令她不自覺屏住呼吸,適才的狂風驟雨,他帶了點男人天生的獸性,可此時他的動作卻滿是情感,讓她的心怦怦狂跳,好像前世遠遠望著他時的怦然心動。

  她並不會去糾結他此時愛的並不是真正的她,不是前世夏依嬛身邊的丫鬟甯兒,她只要他好好的就好,像現在這樣,因為有她而幸福就好,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她借了誰的身子與他相逢,她都愛他,也會一輩子愛他,若再回到前世,她仍願意與他一同跪在刑台上,願意與他同生共死。

  「甯兒,如果有來世,我要你再做我的妻。」他在她耳邊說著,十足的纏綿。

  他並不好女色,至今連個通房都無,可與她的契合,卻令他覺得踏實滿足。

  「好……」她輕輕應著,心中無限甜蜜。

  不管有幾個來世,她都願做他的妻。

*             *             *

  一個月很快過去,轉眼就到了賞花會的日子,這回宣家闔府受邀到陵王府做客,陸氏怕宣老夫人胡亂說話,便尋了理由,讓她去宜州的表姨家小住幾日,跟表姨和親戚們打打牌。

  宣老夫人是最愛打葉子牌的,一想到去王府做客要幾日都不能打牌,她自己也打消了去王府一遊的興致,而陸氏自己也是不去的,說是不懂高門禮儀,宣景揚要專注功課,須留在府裡用功,奇怪的是,一向愛熱鬧的宣靜宸竟然也說不去,要留下來好好習字,令眾人刮目相看,想著敢情她跟著宣景揚一塊兒讀書是讀出興趣來了?

  只有夏依甯不做如此想,但願她是對天天見面的韓意希生出感情來,才不願去京城。

  宣家在京城自有宅子,可這回是受邀到陵王府做客,不好又住到自家宅子裡去,是以到了京城,馬車便直接往陵王府而去。  

  前世,夏依甯也沒進過陵王府,只知道是皇上親賜的府邸,是以車駕緩行靠近時,她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看,就見宅第外觀寬敞氣派,高高的青磚圍牆,前面有兩隻大石獅,中間朱紅大門,上面燙金的牌匾,筆力遒勁地書「陵王府」三個大字,是當今聖上的墨寶,東西兩個便門,遠處還有側門,正門口四名執戟的衛兵威武的站崗,那刀鋒鐵甲顯得氣勢不凡,一旁空地停了許多華麗的馬車和軟轎,看過去也不知有多少。

  大齊的規矩,王府的規模多是地東西二十丈、南北三十丈,但陵王府卻接近兩倍大,已是親王府的規模,據說蘭貴妃常來此小住,也看得出蘭貴妃的受寵和在宮裡的地位,自然了,這也是因為蘭貴妃有個手握兵權的娘家,連皇后也要讓她三分。

  出示請帖之後,自稱姓章的體面管事接待了宣家一行人,夏依寧甯跟在宣景煜身邊,就見層層疊疊的屋脊好似看不到盡頭,處處皆是雕樑畫棟,四周的花草皆是未曾見過的名貴品種,放眼望去儘是樓閣亭台,那迴廊抱廈、粉牆假山也是重重疊疊,不時可見成群的丫鬟婆子和小廝攛著許多物品來回穿梭,不見吵鬧,一派並然有序,與宣府、夏府的富貴不同,自有一股皇家的烕嚴。

  宣景煜等三人雖然都未進過王府,可都十分從容的跟在領路的管事後頭,倒是後面跟著的僕從被這氣勢壓倒,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連竊竊私語都不敢,彷彿稍有不慎就會被斬頭似的。

  夏依甯想到他們臨行前,陸氏猶不放心,交代他們一定要謹言慎行,想來這天家對商家原就存在著某種權威,尤其他們這樣的白身商家,即便是首富,也有銀子打不通的關,就連個小小縣令都能對他們抬出官威來,也莫怪他們此番要進陵王府,陸氏會百般不安。

  走過奢華富麗的林園,見到一個人工湖,湖邊是一片默林,一旁有座水榭,好像有人在裡頭走動,管事引著他們從北側的迴廊進去,見到一個建築佈局工整的院子,青磚鋪地,房屋高大,縱深寬廣,樹木花草茂盛規整,廊檻曲折,有藏有露,顯得極有巧思。

  將人領到了,章管事垂手恭立道:「這裡是玉築軒,我家王爺特別安排幾位在賞花會的期間住在這裡,這幾日,小的會在玉築軒伺候,若有任何需要,貴客們儘管吩咐小的。」

  夏依甯以為他不過是引路,原來是專程來伺候他們的,特別安排一個管事給人生地不熟的他們,這肯定不是每個客人都有的待遇,她更加確定李翊皇對宣靜霞真有別的意思。

  「有勞了。」宣景煜微微頷首。

  「哪兒的話,小的受不起。」章管事笑吟吟地說道:「請幾位貴客在此稍事休息,各位的行李箱籠隨後送到,一會兒就給各位送茶點過來。」

  夏依甯走了一圈,就見院內有院,院外有園,院落之間重重,後面還有罩房,不是一般的寬廣,但也不失靜雅。

  她給眾人分派了房間,讓他們把送到的箱籠打開整理,回到敞廳裡,就見王府的下人已送了茶點過來,茶味清冽,點心味濃香,都是極精緻的,宣靜霞低垂著眼睫在品茶,表情像芙蓉初錠,可宣景煜卻微微凝著眉。

  夏依甯在他身邊坐下,問道:「夫君在想什麼?」

  宣景煜回道:「我在想,陵王爺這番禮遇,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有些受寵若驚。」

  夏依甯一心想要他屏除對皇家的防備之心,溫和笑道:「討好喜歡的人、重視的人,不都是這樣?夫君給我下聘時,那禮單一念,也是驚得眾人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宣景煜心裡一動,目光便往宣靜霞身上看去,神情變得若有所思。

  夏依甯見他有所鬆動,又道:「有回我們家的貨物要進到肅州,卻莫名叫那處的知縣給刁難,當時我著便嘆道,若是家族裡有人在朝為官便好了,也不致叫人如此欺負,可惜,我們夏家謹守先祖的訓示,世代不得入仕為官,所以了,若有機緣結識像陵王爺這樣的人物,我覺得也未必是壞事。」

  宣景煜沉吟道:「一百多年前,宣家曾有人捐獻大筆鉅款,因而被賞了個郡守的官職,豈料上任不到一年便遭人彈劾貪墨,又按了與遼人勾結等莫須有的罪名,被革職收押問斬,半數家產充公,家族有百餘人被發配邊強,令宣家元氣大傷,祖輩用了幾代才恢復榮景,是以娘才會對咱們這回來陵王府如此憂心。」

  夏依甯有些怔然,原來是有這樣的事,莫怪陸氏會警惕不已,這倒叫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改變他的想法了。

  宣靜霞卻是擱下了杯盞,插口道:「哥哥,祖父在世時,我曾聽過祖父和太祖說過,那位先人是咎由自取,他確實和遼人勾結了,也確實貪了朝廷撥發的賑災銀兩,若是咱們行得正,不去做那些個雞鳴狗盜之事,也不怕和官家或者皇家打交道。」

  對於向來溫順的妹妹突然侃侃而談,宣景煜十分意外,他心裡一動,莫非她這番話別有含意。

  三人各有琢磨時,就見敞開的廳門外,李翊皇由月洞門而入,流星踏步的過來,他身形修長,行走帶風,一身緋色錦袍,顯得氣色極佳,他遠遠走來就朝宣景煜頷首,進入廳中又率先道:「宣兄,又見面了。」

  宣景煜有些驚訝,立即起身,夏依甯、宣靜霞見狀也忙不迭起身跟著要施大禮,廳裡的僕從全已跪了下去。

  「草民拜見……」

  宣景煜袍角一撩,依規矩要行禮,李翊皇卻上前虛扶一把,不讓他動作。「本王的命是宣姑娘所救,我們之間不須拘泥。」

  宣景煜也沒堅持下拜,但還是拱手施了一禮。「草民宣景煜見過王爺。」

  「見過王爺。」夏依甯、宣靜霞也跟著福身問安。

  「不必多禮。」李翊皇手一抬,眸光落在宣靜霞身上,但很快移開了,他爽朗明快地問道:「還滿意嗎?這玉築軒是王府最幽靜之地,這幾日客人眾多,安排在此地,不致叫閒雜人等打擾了。」

  宣景煜又一拱手。「王爺費心了。」

  李翊皇微微一笑。「晚宴之前,母妃要先見見諸位,若是現在得空,便隨本王走一趟如何?」

  蘭貴妃要接見他們,他竟是親自來迎?夏依甯心裡很是激動,這表示他對宣靜霞的好感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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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原來竟是她

  穿過曲折的抄手遊廊,走在前頭的兩個男人一般的頎長,從背影看去,高瘦也是一般,兩人在交談,多是李翊皇在介紹園裡造景,宣景煜自若應和,倒是一派友好景象。

  一路上,夏依甯心思流轉,她已經確定了李翊皇對宣靜霞別有意思了,就不知道宣靜霞的意思如何,李翊皇身邊有個陵王妃,她知道陵王妃一向體弱多病且心地善良,若是李翊皇要宣靜霞,陵王妃肯定沒有二話,但宣靜霞是嫡女,可以嫁到好人家為正妻,她願意在王府做妾嗎?

  她才在想,便聽到宣靜霞有幾分羞澀地道——

  「嫂嫂,以前我常想,要嫁一個跟哥哥一樣的男人,今日再見陵王爺,竟覺得他與哥哥有幾分相似,幸好當日我救了他,今日才能再見。」

  「靜霞……」夏依甯很是驚訝宣靜霞會對她做這一番告白,但旋即她更高興宣靜霞對李翊皇也有感覺,當兩個人彼此都有感覺,那他們肯定更知道對方對自己的心思,也就是說,宣靜霞知道今日他們會來陵王府做客,全是因為陵王要再見到她。
 
        這真是太好了,只要兩個人都有情意那就好辦多了,她記得前世蘭貴妃會在賞花會落幕之後突然得了急病,眾多太醫都診不出病因,不管怎麼試藥都徒勞無功,到時只要宣靜霞出手就行了,只要宣靜霞救治了蘭貴妃,入了蘭貴妃的眼,那她以商家之女的身分進陵王府就有譜了。

  見夏依甯發怔,神情又有些激動,宣靜霞撫了撫自己的臉頰,含羞笑道:「怎麼了,嫂嫂,我說這話是不是太不害臊了?讓你笑話了。」

  「不是的,我沒想過笑話你。」夏依甯忙挽住了她的手,鄭重地道:「我瞧陵王爺對你也別有深意,他這麼大費周章的把你請來,肯定不會只想見見你、只為了答謝你的救命之恩而已,所以我想問你,若陵王有意將你迎進王府,你可願意?」

  宣靜霞顯得淡定從容,微笑道:「嫂嫂,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憑我商賈之女的身分,要進王府難如登天,但若王爺有心要迎我進府,我是願意的。」

  夏依甯雖然是猜到了,可還是有些震撼,兩人不過是第二次見面,宣靜霞怎麼就有了入王府的膽子?前世的宣靜霞端莊沉靜,除了對醫術比較執著,其他的向來都是聽從家裡安排,王府自然是水深又水髒,她實在看不出來宣靜霞會有當皇子女人的勇氣。

  宣靜霞又道:「我知曉他這個人,也知道他的模樣,且他做事的能力天下皆知,他若要我,是我的幸運,能在他的身邊,我覺得極安全,可比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不知道要嫁的是什麼人好多了。」

  這話聽起來委實奇怪,夏依甯不解,難道宣靜霞在宣家沒有安全感?都說天家無情,她為何會認為在李翊皇身邊是安全的?

  雖然不明白,但走到這一步是她衷心盼望的,她並沒有多問,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了,若王爺真向你哥哥提起,我會幫你說話的。」

  「多謝嫂嫂。」宣靜霞忽然真誠地道:「還有,嫂嫂,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嫁給哥哥,爹驟逝後,哥哥一人扛著宣家重擔,我和靜宸只恨生為女兒身,不能幫上忙,哥哥也沒個能商議的人,所有事都要自己決定,他也不會來向我們訴苦,如今有了你,你能為哥哥分憂解勞,先前救了靜宸,此番又提議上梨山,才能讓揚弟避開大禍,我對嫂嫂真有說不出的感激。」

  「說什麼呢!」夏依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眼底閃過一抹晶瑩。「我才要謝謝你哥哥娶了我,不然我要嫁給什麼人都不知道,能嫁給他,是我的幸運,這一生一世,只要能做的,我都想為他做,只要他不嫌我煩就好。」

  宣靜霞掩嘴笑了。「哥哥怎麼會嫌嫂嫂煩呢?我看得出來哥哥很愛嫂嫂,不,不是我,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哥哥很愛很愛嫂嫂。」

  夏依甯雙頰染上淡紅,輕聲道:「我也是……很愛他。」

  談話間,目的地到了,眼前的巧鳳樓是座兩層高的精緻樓閣,臨湖而建,湖畔還有好幾個水榭。「鳳」字原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才當用,可蘭貴妃卻大刺刺的用在陵王府中,可見沒把皇后放在眼裡。

  李翊皇引他們入內,就見室內金碧輝煌,鋪陳華美,一陣花香撲面而來,夏依甯心想蘭貴妃果然是愛花之人,有她在的地方就有花香。

  前方的中央寶榻上坐著一名身穿絳紅宮裝、艷光逼人的美婦,身後立著一排宮女,那美婦便是閨名韓詠蘭的蘭貴妃了。

  夏依甯知道蘭貴妃日後會成為太后,照理李翊皇取代太子登基,還是該立嫡母皇后為太后,可李翊皇並沒有照大齊的規矩來,而是把皇后幽禁在冷宮。

  宣靜霞第一個被召到蘭貴妃面前,宣景煜和夏依甯留在原地,雖然有段距離,但她們說什麼仍是可以聽見。

  宣靜霞下跪行大禮,蘭貴妃讓她平身,笑吟吟地道:「陵王說你有傾國之姿,本宮原還不信,今日一見,何止傾國之姿,是傾國傾城了。」

  宣靜霞垂著眼睫,小心應答道:「謝娘娘謬讚,民女惶恐。」

  蘭貴妃又問了幾個問題,諸如家中有什麼人,醫術跟誰學的,平日都讀什麼書等等,宣靜霞都一一答了,最後蘭貴妃從自己腕上摘下一隻玉鐲賞給了宣靜霞,宣靜霞忙又跪下謝恩,由頭至尾,李翊皇都站在蘭貴妃下首,微抬著下頷,負著雙手,一臉神清氣爽的看著宣靜霞。

  既是召見了宣靜霞,便也順便召見了同行的宣景煜和夏依甯,知他們是寧州首富,肯定見過不少好東西,賞了幾樣少見的貢品便讓他們退下,倒沒有多問什麼。

  夏依甯知道貴妃娘娘不會將他們這些小人物看在眼中,邀他們來做客、接見他們已是給足了面子,這些肯定都是陵王央求她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再次見到宣靜霞。

  三人出了巧鳳樓,卻見李翊皇又跟了出來,宣景煜一拱手:「殿下留步,請派個人為我等引路即可。」

  「那怎麼行?」李翊皇笑道:「既是本王領你們來的,自然要領你們回去。」

  到了這時,宣景煜也不得不承認陵王對自家妹妹有想法,否則不會這樣殷勤熱絡,然而他還是保特該有的分寸,很恭謹地答道:「那麼就有勞殿下了。」

  李翊皇似有意與他拉近距離,與他並肩而行,自顧自的說道:「宣兄,本王這王府雖大,可至今卻沒有個能當家的女主人,王妃體弱,幾乎足不出戶,幾個姨娘除了胭脂水粉,不懂其它,幸而大總管能幹,不致亂了套子。」

  夏依甯眸裡帶笑的對宣靜霞眨眨眼,這不是拐著彎在說,日後她入了府,她就是女主人嗎?

  宣靜霞但笑不語,她的心不大,並沒想過要做陵王府的女主人,她只求一生平安,有人真心疼愛,能夠為那人生兒育女,聽孩子叫一聲娘,於願足矣。

  李翊皇親自領著他們往來時路去,後頭八名侍衛許是得到主子的命令,不敢太過靠近,只遠遠的跟著。

  李翊皇又與宣景煜說起賞花會的由來,這時,遠處小徑上有幾個人走了過來,夏依甯一眼就看到了千允懷與夏依嬛,她的步履一頓,發現身旁的宣靜霞也是忽然一驚,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小聲問道:「怎麼了?」

  宣靜霞回過神來。「沒、沒什麼,見到熟人了,是哥哥的好友,鎮江王府的千二爺……嫂嫂呢?好似也嚇了一跳。」

  夏依甯忙道:「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我姊姊,有些吃驚。」

  走在前方的李翊皇、宣景煜已停了下來,與千允懷一行人面對面,夏依甯不知道他們交談了些什麼,可是看著宣景煜和夏依嬛見著面了,明知道宣景煜根本不記得前世之事,她還是有些焦急,她拽著宣靜霞快步向前,對夏依嬛喚了一聲姊姊。

  夏依嬛倒是挺有自信的一笑。「甯妹怎麼會在這裡?」眼光又轉到宣景煜身上。「這是妹婿吧?」

  千允懷的母親韓氏與蘭貴妃是堂姊妹,今日千允懷要來向蘭貴妃請安,原只帶了卓容臻一人,可她要求同行,他也不能說不,因為今日送給蘭貴妃的貴重禮物是用她的銀子採買的,是以她區區一個小妾也跟來了。

  夏依甯見到宣景煜聽到夏依嬛的寒暄只是微微頜首,且臉色有異,雖然夏依嬛是千允懷的小妾,可她怎麼說也是他的大姨子,她都主動問候了,他卻一聲不吭,這委實奇怪。

  詭異的氣氛中,李翊皇有心打圓場,有些玩笑地道:「原來你們還有這層關係。」

  卓容臻視夏依嬛為眼中釘,沒想到她娘家有人也進得了陵王府為客,這點叫她十分不爽快,她陰陽怪氣地道:「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關係,一個妾室的娘家人罷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李翊皇面色一冷。「弟妹這話有些刺耳,於你是妾室的娘家人,於本王是救本王一命的重要貴客,望弟妹謹記在心。」

  卓容臻討了個沒趣,希望丈夫為她說幾句話,就見千允懷一語不發,只是一直注視著宣家一行人,更是恨得牙癢癢。

  千允懷的眸光直勾勾的落在宣靜霞身上,心裡的疑問不止一個、兩個。

  她竟然無意中救了李翊皇,還受邀來陵王府做客?這和前世不同,前世她是成了三皇子李翊堂的禁臠後,才有機會隨著三皇子來陵王府,而今竟受邀來一向只有皇親國戚會受邀的賞花會,還蒙蘭貴妃召見?!

  不只如此,在他的層層佈局下,宣景揚竟然沒有被山虎咬成重傷,還返回了宣家,請了韓意希做夫子,他原是打算尋個理由,將韓意希要了去,成為他的人,偏巧在宣家文墨館眾多的文人裡,宣家人就挑中了目前並不出彩的韓意希做宣景揚的夫子,這委實也太巧了,他是知道將來韓意希會高中狀元,才想早日延攬,而宣家人為何會挑中韓意希?

  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前世和今生有何不同之處?最大的差別是夏依嬛沒有嫁給宣景煜,而是成了他的妾,而宣景煜娶的夏依甯,前世裡並沒有這個人。

  難道問題是出在夏依甯身上?因為她,所以有這些變化?

  他原就想找機會去宣府探探虛實,卻在這裡遇上了,又見李翊皇對宣家人不是普通的親近,讓他生了警惕。

  不打緊,這些都不重要,他還有最大的籌碼,那就是日後會登上皇位的李翊皇,只要他讓李翊皇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賴他,對他言聽計從,那滔天的富貴還不手到擒來?

*             *             *

  第二日,賞花會徐徐拉開帷幕,夏依甯前世只聽聞過,沒有機會參與,如今身處其中,才知曉賞花會不只是賞花會,也是展現大齊文化的重要盛會,無怪乎各國紛紛派了使節團來參訪。

  賞花會的主要場地是陵王府裡的麒麟堂,這是一棟五層圓樓,每一層樓都設置了桌椅,受邀的皇親國戚和勛貴臣子與其家眷,都按照爵位品級高低編了座位,而開場節目有各路戲曲、各地雜枝、比武比劍,全都是蘭貴妃親自篩選過的,就連皇上也在首日來到會餳,給足了蘭貴妃面子,而賞花會的重點——

  花,則是在花房裡,一眼看不到盡頭的花房裡上萬種花卉爭奇鬥豔,只要是與會嘉賓,皆能隨意參觀。

  一整天,章管事領著宣景煜三人觀賞節目,為他們安排座位,用膳時,不同身分、吃食文化不同的分在各個不同的軒、苑用膳,也是章管事領著他們,招呼得十分周到,半點也沒讓他們有受冷落之感。

  一早,李翊皇親自過來與他們說了要接待使節團,無法招呼他們,請他們見諒,他身為皇子,不能親自招待他們,原是極平常之事,可他卻特意走了一趟,足見對他們的看重,且他們的座位被安排在麒麟堂的第三層,與朝臣和他們的家眷坐在一塊兒,更將李翊皇的心思表露無遺。

  在夜晚的宴席上,夏依甯見到了數個使節團,其中一個大越的使節團讓她想起了一件事,或許可以讓宣景煜拉近與李翊皇的距離……

  一整天節目一個接著一個,眼花繚亂的,她都沒法和宣景煜說上話,好不容易晚宴結束回到玉築軒,洗漱過後,夫妻倆總算能獨處。

  她端了杯熱茶給他,輕聲道:「夫君,我有話跟你說。」

  宣景煜接過茶杯,點頭道:「你說。」

  夏依甯先是定定地瞅著他,她從昨日就感覺他有些奇怪,今日她整日坐在他身邊,更是發現他沒有將心思放在表演上,用膳時也沒什麼胃口,有時還面色陰沉,她不禁惴惴不安。

  她不想再胡亂臆測下去,索性問道:「夫君,我見你這兩日都眉頭深鎖,若有所思,是否有煩心之事,能否讓我知道?」

  宣景煜凝視著她,片刻之後放下茶盞,拉住她的手道:「我反覆思量了許久,這事,還是得讓你知道才好。」

  他凝重的神色讓她難掩不安。「究竟是何事?」

  他緩緩地道:「記不清自幾歲起,我常作一個惡夢,夢裡宣家遭罪,滿門抄斬,無一倖免,我在刑台上人頭落地,有個女子冷眼旁觀著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夢裡,她是我的妻子,也是她親手將我推上斷頭台。」

  夏依甯緊抿著唇,她手發冷,心也發冷,渾身都是涼意。他的夢境就是前世……

  「這個可怕的惡夢反覆出現,我清楚記得那女子的面孔,我甚至以為我會娶的女子就是她。」

  夏依甯心一緊,她知道他要說什麼了,也知道他這兩日為何面色凝重了。

  「昨天,我見著了你姊姊。」宣景煜擰眉看著她,目光沉沉。「她竟然就是我夢中的女子。」

  她心驚的看著他,雖然立於他面前,卻好似洶湧潮水朝她湧過來,那水就快淹至她口鼻溺斃她了。「怎、怎麼會……」她的心怦怦直跳,血液似都被抽乾,她想問他夢裡是否有個叫甯兒的丫鬟,卻是怎麼也不敢問出口。

  「我也很想問怎麼會。」宣景煜苦笑道,「昨天見到你姊姊的剎那,我猶如五雷轟頂,不敢置信夢中之人會出現在眼前,而她竟然是你的姊姊,是允懷的小妾。」

  夏依甯垂下眼瞼,眼珠子動了又動,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若她不知前塵之事,此刻應該表現得訝異才是,可面對他,她又演不出來,若是他再細心觀察,必定會發現她的反應不對勁。

  他伸出臂膀,將她摟住,頭靠在她的胸前,嗓音微啞地說道:「甯兒,我原是要與你姊姊議親,若我娶的人是她,在掀開蓋頭的那一剎那,我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與她做夫妻?

  那雖然只是夢,夢境卻極為真實,彷彿我親身經歷過一般,每每醒來,總是汗濕衣衫,她的面孔也總是清晰地在我眼前,無法忘去,我痛恨那太過真實的夢境,更恐懼夢裡的一切,我多怕因為我娶錯了人,導致了宣家的敗落,那我真的就是宣家的千古罪人了。」

  夏依甯慶幸此刻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想到前世他經歷的痛苦,她的眼眸濕潤,喉間一酸一哽,驀地,宣景煜手臂使了勁,她冷不防地坐在了他腿上,她還來不及收起自己的表情,濃密的睫毛便微微顫抖,眸裡帶著些許的不自在,下意識迴避他的視線。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她與自己面對面。

  夏依甯幾乎停止了呼吸,他的手修長有力,令她渾身都緊繃了起來,眼眸眨也不眨的望著他,不知道他要說什麼,極度不安。

  「幸而,陰錯陽差之下,我娶的人是你。」宣景煜深深地望著她,低柔沙啞地道:「雖然你和她是姊妹,可如今她已是允懷的妾室,想來是無法危害到我宣家,而你,我相信你不會害我。」

  她決定要利用這個機會,她深深吸了口氣,聲音裡摻著說不清的異樣,帶著輕輕的顫抖。「景煜,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前世她在心中喊過千百次,不是姑爺,而是景煜。

  她老是自己編故事,想像自己是他的妻子;日常裡,她會喊他景煜,問他「幫我看看我穿哪件好」,就是這樣的尋常小事,夫妻倆說說笑笑,日子過得開心愜意。

  她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有多心疼他,才會常作這樣的白日夢,那時她只有一個心願,看到他笑。

  他總是肅著臉容,要見到他的笑容難如登天,可聽宣府其它下人說,少爺以前總是笑容爽朗,是娶了少夫人才漸漸不笑的。

        是啊,一切的源頭都在夏依嬛身上,被妻子冷待的男人,又如何笑得出來?

  「你說,我聽著。」他吻了下她的額頭,放下了手,改為圈住她的腰。

  夏依甯凝視他片刻,這才緩緩地道:「洞房那日,我不是與你說過我在夢裡見過你幾回,像是前世相識,今世再見,不由自主的高興,我一心想再見你一面,幸好你向我求親了,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宣景煜望著她,點了點頭。「我記得。」

  她穩住心緒,續道:「那並不是誆騙你的,我真在夢中見過你,在我的夢裡,有個要害你的人,他使盡了手段害你家破人亡,令你背負著罪名,百口莫辯,含冤而死。」

  他震驚地看著她,這與他的夢境太過相像了。「你可知道對方是何人?」

  夏依甯點了點頭。「我昨日也見到他了。」

  宣景煜臉色微變。「你說吧,究竟是何人?」

  她眼也不眨的望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正是鎮江王府的千二爺千允懷。」

  他的眸光變得一片幽深。「你可是看清楚了?」

  夏依甯知道他一時難以接受,她放軟了聲調,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你可曾想過,千二爺是堂堂王府子弟,為何要來親近於你?據我所知,鎮江王府是個空殼子,五代而斬的王府,千允懷的伯父是最後一代了,千允懷要為自己找出路,他要靠的大樹是陵王,而要利用的則是宣家龐大的家產,他手段毒辣,為人狠絕,在我的夢裡,他在得到宣家的一切之後,再把你和所有宣家族人送上絕路。」

  宣景煜默然不語。他的夢,難道是個示警?

  夢裡,夏依嬛是他的妻子,卻不斷加害於他,他沒有在夢裡看到千允懷,夏依甯卻看到了,但就結局而言,他們的夢境可以說是如出一轍……這就是她有意無意暗示他與皇家結交沒有損失的原因嗎?因為怕他被千允懷陷害,所以要他早千允懷一步與陵王建立交情?

  「甯兒,你是不是想告訴我,要如何做才能避開劫難?」他的眸光凜冽。

  因為他的信任,她忽然覺得心口發疼,口裡有些發澀地道:「我以為你不會信我。」

  「傻瓜。」宣景煜擠出一絲笑意來。「你對我的真心我都在看在眼裡,又怎會不信你?」

  夏依甯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她幽幽地道:「我怕你會以為我想破壞你和千二爺的友誼。」

  他淡淡地道:「我與他是好友,但我也不只他一個好友,如果是一個對我懷著目的而來的好友,那不要也罷,沒什麼可惜的。」

  她心想,他說的也是,前世出賣宣家的是夏依嬛,並非因為他和千允懷有多深厚的交情,才導致那樣的結果。

  「眼下有兩件事可以讓陵王與你拉近距離。」時間緊迫,夏依甯便直奔主題。「第一,大越使節團裡有個人是來刺探咱們大齊軍情的,那人一向與太子保持著友好關係,你讓陵王去注意那人,必有收穫,非但可以建功,亦可讓太子灰頭土臉。」

  宣景煜點了點頭,至於要怎麼告訴陵王他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他自有說法。

  她續道:「第二,對陵王獻出宣家玉脈,並表明扶持他之意,若是咱們沒走這一步,千允懷便會對陵王說出宣家有玉脈之事,鼓動陵王用強權佔有玉脈。」

  他沉吟了片刻,這才緩緩地道:「甯兒,我並沒有告訴千允懷關於宣家玉脈之事,也還未將此事告知於你。」

  不錯,他是沒有說,前世是夏依嬛在宣家探得這個秘密去告訴千允懷的。

  「我也是在夢裡知道玉脈一事。」她順理成章地道:「在我的夢境裡,千允懷便是拿此在陵王面前建了大功,他神通廣大,在你身邊安排了人也不一定。」

  聞言,宣景煜的眸光越發深暗,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過了片刻,他抬眸注視著她,神色深沉。「甯兒,你口口聲聲提到陵王,難道……日後擁有大齊天下的不是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夏依甯見他瞬間便想明白了,也覺得無須隱瞞,他知道更好,他們便能夫妻同心,往陵王那株穩固的大樹傍去,她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錯,就是你想的那個人。」

  兩人的眸子距離極近,近到可以看到對方眼眸深處細微的變化,她提著一顆心,深怕他會不信她驚世駭俗的言論,畢竟此刻太子的地位堅若盤石,陵王也未旨顯露出任何的奪嫡之意。

  這事太過震撼,宣景煜又默不作聲了片刻,才一臉嚴肅地道:「我明白了,你說的我都會做,日後你不須再一個人擔心。」難怪初遇陵王的那次,她好似識得對方一般,原來她的夢境早有提醒。

  夏依甯長長吁了一口氣,她多怕他會不信她,多怕這一世他再與允千懷交心,多怕他再陷入萬劫不復的處境。

  他看著她的表情從緊張不安到放鬆,想著在成親前她就在夢裡見過他,知曉了他與宣家將會遭罪的事,卻還是嫁給了他,他頓時心一柔。「謝謝你,來做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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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姑嫂的秘密

  夕照下,一抹淺紫色身影在結冰的湖上獨舞,並不知道不遠處的醉月軒三樓能將她看得一清二楚,憑欄而立的是三名男子,流露的眸光大不相同。

  「哎呀,老四,若不是為兄這時辰來找你喝酒,可就看不到這幅美人美景了。」三皇子容王李翊堂玩味的看著那抹翩翩身影,搓了搓下巴,笑得饒有興趣。

  「你府裡何時養了如此出色的舞妓,她跳的可是我最愛的流螢舞,還跳得比我府裡任何一個舞妓都還好,著實叫我驚艷。」

  「三皇兄這胡亂說話的毛病何時能改?」李翊皇眉眼凝肅,皮笑肉不笑地道:「她不是舞妓,是我府裡的貴客,也是我這次去苗疆能保全性命回來的救命恩人。」

  他怎會不知道三皇兄哪裡是來找他喝酒,分明是想跟在他屁股後頭,巴望著想跟使節團一上關係,再以皇子的身分,私下到他國做客,在別人的地界上作威作福,滿足他自大的心理。

  「我也聽說你中毒一事了,怎麼樣,全好了吧?」李翊堂很隨便的拍了拍李翊皇的肩,話鋒一轉,又問道:「你適才說那美人兒是你救命恩人,莫非她是個醫娘?」

  李翊皇淡淡地回道:「她是我母妃邀請來的貴客,她的事,恕臣弟不便與皇兄議論。」

  「這麼神秘?」李翊堂碰了個釘子,只能哂笑。

  李翊皇不假辭色地沉聲道:「並非神秘,而是我母妃的貴客,我自當予以尊重。」

  他一再抬出他母妃來,無非是要警告李翊堂不要輕舉妄動,這可不是他平日看上的那些個青樓女子,想染指就能染指的。

  他的眸光須臾不離湖上的宣靜霞,也好奇她是怎麼找到醉冰湖去的,那醉冰湖地形特殊,終年湖上結冰不破,是陵王府裡的一個奇景,雖然他們在高樓看得清楚,可實際醉冰湖經過巧妙設計,一層又一層的的竹林掩藏,若不是知曉王府地形的人,是找不到那裡去的,從層層竹林外也絕不看出來裡頭別有洞天。

  此時,她在無人的冰湖上獨舞,好似悄悄盛放的曇花,高雅又叫人想去擁抱,可惜身邊多了兩個人太煞風景,這該是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美景!

  且他對她身邊沒有半個下人跟隨頗有微詞,雖不是官家千金,可身邊怎麼能沒有人伺候,她一個人若出了什麼意外,誰能擔責?

  還是她以為王府必然安全,便一個人大膽的到處逛?殊不知王府也有像李翊堂這樣的斯文敗類,縱然是在他的府裡,李翊堂若看上哪個丫鬟也會強要,若是知道她不過出身商家,更會對她肆無忌憚。 

  雖然要提防李翊堂,但他不會讓宣家人離開,因為他還想要日日都能見到宣靜霞,知道她人就在玉築軒裡,他想見隨時可以去見,這點叫他十分滿意,他要讓他們留到賞花會完全結束才讓他們回寧州。

  既是如此,他就得給李翊堂找點事做,讓他無暇再來串門子,這次大金送了幾名美女來,個個風情萬種、妖艷善舞,要是把那些女人送到容王府,李翊堂肯定有幾天都下不了床,就不會過來煩他了,而他只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宣靜霞的名份定下來即可,李翊堂縱然色膽包天,也不敢動他的女人。

  今日一早,當他又興匆匆的往玉築軒去時,宣景煜已在候著,簡單的說他有事相告,然而,他告知的兩件事卻叫他大大吃驚。

  首先,他在京城的人脈極廣,無意中探得大越使節團裡有一人是來刺探軍情,且與太子有來往。

  事實上,這件事他的幕僚也注意到了,打從大越使節團入京便密切的監控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知道宣景煜說的那人是誰,那人是大越的第一名將,一來就要求看羽林軍演練,而太子還以兩國友好之誼的名義答應了。

  大越使節團有鬼一事,經由宣景煜的口中說出來,已叫他很是驚異,他一個商人,消息靈通的程度與他不相上下,這代表了什麼?代表宣景煜若是他的人,那是極可靠的後盾。

  第二件事,宣景想主動提出欲將宣家現在的玉脈獻給他,他表面上波瀾不興,心中實則萬分訝異,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上至天子,下至平民百姓,沒有不好玉的,將一條貴比黃金的玉脈獻上,這表示扶持之意。

  宣景煜看上去一介不顯山不露水的商人,來到王府之後的表現又榮辱不驚,竟會將玉脈押在他身上?要知道,若是他最後沒有取得寶座,那玉脈也是不可能歸還的,再則,若他表現震怒,安他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他宣景煜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掉,可是他卻完全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明來意,這份膽識倒叫他意外。

  看宣景煜表態,他便琢磨了,若提出婚事,想必宣景煜不會斷然拒絕,可是他得先知曉宣靜霞的心意,他對強搶民女那套沒興趣,他的女人都是甘心來到他身邊,他要的是心甘情願的女人,不情不願的女人他也不屑一顧。

  「我說千二爺,才剛娶了正妻又納了小妾,此時還新婚燕爾,應該無暇看別的女人吧,怎麼你也與本王一樣,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女子,莫非你有了妻妾還不滿足,還想再為府中添香?」李翊堂的語氣裡滿是戲謔。

  千允懷乾笑一聲。「殿下這是哪兒的話,我不過是見那姑娘舞姿曼妙,頗為驚艷罷了。」

  適才聽見李翊堂對宣靜霞有意思,他此時也不願將宣靜霞的來歷道出,若是李翊堂知道宣靜霞不過是商家女,肯定認為可以玩弄,那麼宣靜霞又會如同前世成為李翊堂的禁臠。

  只是前世的宣靜霞是入了容王府,在李翊堂的強迫下才學會了流螢舞,為何她現在能將流螢舞跳得這麼好?

  今日他過來找李翊皇,是想向他透露大越使節團一事,卻讓李翊堂這不速之客給打擾了,害他明日又得尋個由頭過來……

  「你們瞧那是怎了?是不是冰要裂了?」

  隨著李翊堂匪夷所思的聲音,李翊皇和千允懷同時望去。

  不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曾裂過的醉月冰湖竟然裂開了縫,那意味著湖上的人——

  三人都會武功,李翊堂還在觀望,李翊皇和千允懷已縱身一跳,可這裡畢竟是李翊皇的地盤,對於醉月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起一落之間,他已將千允懷遠遠拋在身後,第一個到達醉冰湖。

  宣靜霞正為落湖驚恐萬分,發現又有人落入冰湖之中,一時搞不請楚發生了什麼事,直到身子被人托住,才知道不是又有人落湖,是有人來救她了。

  「冷……好冷……」她感覺自己被平放,侵體的寒意讓她招架不住,醉月湖冰面不是不曾破裂過嗎?何以今日竟會裂開?

  「別怕!」李翊皇不假思索堵住了她的唇,渡了真氣給她。

  宣靜霞漸漸覺得不冷了,可是卻再也不能想什麼,她失去了意識。

  千允懷趕到時,正好見到李翊皇在吻宣靜霞,他知道李翊皇此時是在渡真氣給宣靜霞,攸關宣靜霞的性命,因此他死死攥著雙拳,忍住想上前一把推開李翊皇的衝動。

  「快叫太醫!」李翊皇抱起宣靜霞往玉築軒飛奔而去。

*             *             *

  「我不要進容王府……我不要進容王府……」

  夏依甯膽顫心驚的凝視著宣靜霞,幸而她遣退了奴婢,親自照顧宣靜霞,否則她這囈語叫人聽見了,要做如何想?

  前世宣靜霞不願進容王府,可奈何她已是容王的人,容王要她,又有誰能反抗?

  當時,宣靜霞為了不想陸氏和宣景煜擔心,並沒有流露出半點的不情願,她強顏歡笑地進了容王府,那之後,她每回見夏依嬛提起宣靜霞總是十分痛快,說她被容王那個變態折騰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說宣靜霞不潔、下作,千允懷見了也不會再愛她,言詞之中帶著滿滿對宣靜霞的恨意,甚至說她希望宣靜霞悲慘的死在容王府,最好無人收屍。

  對於宣靜霞的際遇,她難受不已,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個丫髻,就算她告訴宣景煜也無濟於事,若他一時衝動闖進容王府要人,只會令容王安他一個罪名,商家又怎有本事與皇家鬥?

  最終,真的讓夏依嬛稱心如意了,宣靜霞被容王折騰得發了瘋,上吊了結了短暫的一生,可現在這是怎麼一回事?宣靜霞難道是像宣景煜一樣,夢到前世而發出無意識囈語,還是她真記得前世之事?

  「靜霞!靜霞!」她焦急的搖晃著宣靜霞,她得把宣靜霞搖醒,宣景煜和李翊皇、千允懷都在外頭守著,她得先弄清楚一切才能走下一步。

  若宣靜霞真記得前世,那麼前世害怕容王府的她,不可能再進陵王府,肯定也不會再想與皇家扯上關係。

  「我……我怎麼了?」宣靜霞睜開了眼皮,意識還有些怔忡,適才的夢好可怕,她待在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院子裡,每到夜晚,就有個禽獸進入她的房間,不將她當人對待,虐得她遍體鱗傷,逼她做無恥之事……

  夏依甯急切地道:「你落入醉冰湖,是陵王救了你,此刻在陵王府的玉築軒,你記得起來嗎?」

  宣靜霞轉動眼眸,緩緩點了點頭。「記起來了。」

  綠柳從進京就染了風寒,今日她心血來潮,想去醉冰湖重遊舊地,仗著前世來過陵王府幾次,她找得到醉冰湖,她就沒叫上病著的綠柳,自己一個人去了,沒想到從不裂冰的醉冰湖竟然裂了。

  夏依甯心急地又問:「靜霞,你在夢裡一直喊著不要進容王府,那是什麼意思?」

  宣靜霞一愣。「我那樣說了嗎?我、我也不知道我為何那樣說……」

  夏依甯憂心地看著她。「難道你是有所感應,所以那樣說嗎?」

  宣靜霞一臉不解。「嫂嫂,你這是何意?」

  夏依甯嘆了口氣。「容王見了你冰湖上的舞姿,很是喜愛,向你哥哥提出要你入容王府做他的妾室。」

  宣靜霞頓感五雷轟頂,她激動的坐了起來,臉色青白交錯。「不行!我絕不入容王府,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再入容王府!」

  那個再字已說明了一切,夏依甯心頭震撼,她定定的看著宣靜霞。「我適才是試探你的,並無容王要你做妾之事,不過……你記得前世入容王府之事嗎?」  

  事到如今,她已肯定宣靜霞與她一樣都是重生而來,若她不先坦白,宣靜霞也不會老實說,兩人一直隱晦試探,待宣景煜和李翊皇進來,她們可就沒有商量的機會了。

  「嫂嫂……」宣靜霞臉色一變,顫聲道:「你在說什麼?你為何知曉我前世入過容王府?難道你……」

  夏依甯點了點頭。「不錯,我也跟你一樣重生而來,只不過我不是重生為自己,而是成了別人。」

  宣靜霞好像腦門被敲了一記,頓時覺得身子好像在飄動,有種虛實不清之感。「那你……你是何人?」

  夏依甯眉眼微低。「我是甯兒。」

  宣靜霞驀然睜大了眼睛。「甯兒?夏依嬛身邊的那個甯兒?」

  夏依甯點了點頭。「是的,大小姐,我是甯兒。」

  「那你……」宣靜霞的思緒亂糟糟的,不知從何問起。

  「前世我就愛慕著你哥哥。」夏依甯坦言道:「重生之後,我心心念念的就是嫁給他,我想要改變他的命運,不讓宣家的慘劇再次發生。」

  宣靜霞驀地抬起頭來。「宣家的慘劇?什麼慘劇?」

  夏依甯嘆了口氣。「是了,你並不知道,宣家滿門抄斬時,你早已香消玉殞,自縊在容王府的後宅。」

  宣靜霞大感震驚。「你說……滿門抄斬?宣家被滿門抄斬?!」

  她入了容王府之後,庭院深深深幾許,她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府裡也沒有人會告訴她,她想家人,想回去看看,但容王總是不許,容王不點頭,沒人敢私自讓她出門,以致於她到死都對家中情況一無所知。

  「你死後過了兩年,宣家就遭了大罪,揚弟被亂劍刺死,你祖母打擊過大,在獄中就病死了,你哥哥和母親連同宣氏族人全被處以死刑,由上到下,無一倖免。」

  宣靜霞愕然,腦中像是有什麼畫面掠過,她及時抓住了。「你沒有提到夏依嬛。」

  夏依甯眉眼不動,平靜地道:「小姐讓我扮成她,替她受死,至於她後來怎麼了,我也無從得知,因為我和你哥哥在同年同月同日……魂歸地府。」

  宣靜霞面露急色。「那靜宸呢?我記得在我入容王府之前,她不知為何進了鎮江王府,成了千允懷的小妾。」

  「靜宸她……她被卓容臻害死了。」夏依寧的聲音低了下去,「連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塊兒被卓容臻害死了。」

  宣靜霞面如死灰,喃喃地道:「我真的不明白靜宸為何會失身於千允懷,我又為何會失身於容王,若不是失了清白,我們的下場也不會如此凄慘……

  那一日我醒來,就見自己在容王的身下,當下我真想咬舌自盡,可是渾身沒半點力氣,事後容王說他很喜歡我,如果我不從他,他會讓宣家再也無法在商界立足,他說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也不能再嫁別人,只要我乖乖做他的女人,他就不會為難宣家……

  「可是若我沒失身於他,這一切就不會發生,在那之前,我根本從未見過他,綠柳說,容王向來有強搶民女的惡習,難道我是被他劫到容王府的嗎?但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像斷片的記憶,拼湊不起來,我到死都不明不白。」

  夏依甯的神色一凝,幽幽地道:「是夏依嬛……她在嫁給你哥哥之前就傾慕著千允懷,成婚後,她知道千允懷是你哥哥的好友,便利用各種機會對千允懷暗送秋波,而千允懷接近你哥哥原就是對宣家的家產有所企圖,兩人就這麼有了苟且,千允懷利用夏依嬛一步一步得到宣家的家產,而夏依嬛以為千允懷對她是真心的,她掏心掏肺,把知道的都告訴千允懷,直到發現千允懷想要的女人是你,她瘋了似的在房裡摔杯砸瓶,最後她想出了一條毒計……

  「她把對她毫無防備的靜宸騙到房中,在茶裡加了春藥,送到了她和千允懷平日私會的莊子裡,而當日赴她之約的千允懷也讓她下了春藥,她把他們關在一個房間裡……

  最後,靜宸失了清白,不得不委身於千允懷做妾,夏依嬛篤定千允懷一旦納了靜宸為妾,就沒臉再提出要納你為妾,你們姊妹倆也不可能同時都做他的妾室,她可以忍受千允懷納靜宸為妾,但不能忍受千允懷得到他傾慕的你。」

  宣靜霞怔怔地看著她片刻,才顫著聲道:「我知道哥哥和她感情不太融洽,她對我們也很冷淡,可沒想到她竟然背著哥哥……我根本就不知道千允懷對我的心思,她竟然將無辜的靜宸捲入其中,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雖然靜宸成了千允懷的妾室,可夏依嬛還是不放心,她深怕千允懷還會想方設法要得到你,也討厭你佔據了千允懷的心,於是她又故技重施,在你丫鬟的飯菜裡放了巴豆,讓她們瀉肚子,往你房裡吹迷香,先把你迷昏,再把你送到容王府,容王原就好女色,有人送美人兒上門,他自然沒有不要的道理,事後得知你是宣家嫡女,他仗著皇子身分,半點不怕,反而硬是要將你佔為己有,如此正中了夏依嬛的下懷,她就是要千允懷沒有機會得到你。」

  宣靜霞難以置信自己是這樣進到容王府的,她全身一陣寒涼,雙手也忍不住發抖。

  「她……她在府裡做這些事,怎會沒有人察覺?她怎麼有法子把我送進容王府?」

  夏依寧甯垂下眼眸,低聲道:「她手裡銀子多,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一幫在為她做事的人,那幫人皆是替她盯著千允懷,不讓千允懷有碰其它女人的機會,到後來,她對千允懷的佔有慾越來越強,瘋魔似的,那幫人也為她暗地裡做些見不得光的事,她並不需要親自動手,所以沒有人懷疑到她身上……還有我,我也是幫凶,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沒說。」

  宣靜霞抬起眼眸直勾勾地望著她。「所以你才會這般拚命,寧可自己被煙火炸傷也要阻止夏依嬛再嫁給哥哥,所以你提議要上梨山看揚弟,所以在那獵戶家中見到陵王,見我為陵王解了毒,你才會喜形於色,要我收下玉珮,後來我想起文墨館的韓意希未來將是狀元,提議讓韓意希教揚弟功課,你要靜宸一塊兒聽課,若我猜得沒錯,你這是要靜宸和韓意希日久生情,你想扭轉靜宸的命運,不讓她再因為任何變故而成了千允懷的妾,對嗎?」

  見她的眸中對自己並無責備之意,夏依甯更為慚愧地說道:「你說的不錯,我想讓靜宸成為狀元娘子,這一生平平順順的過,也想讓揚弟走上仕途,成為家中的臂膀。」

  「原來如此。」宣靜霞喟然道:「你設想周到,我及不上你,縱然重生而來,奈何前世我也是溫室花朵,遇事只會心慌,根本半點應對之道都無,也想不出來要如何做,才能讓自己、靜宸和揚弟不要再像前世那般悲慘。」

  夏依甯輕聲道:「我做為夏依甯醒來已經七年了,一開始也是手足無措,但漸漸的思緒就通透了,我想明白了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補償你哥哥,讓你哥哥幸福……」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有些聽不清了,「我想要做他的妻子。」

  宣靜霞露出了她今日的第一個笑容,「哥哥真好,有你那樣喜歡他。」

  夏依甯卻是一臉苦怨,「他若是記得前世之事,知道我是誰,他一定會恨我的。」

  宣靜霞勸慰道:「你也是身不由己,必須聽命夏依嬛,哥哥就算有前世記憶,也不會遷怒於你。」

  夏依甯眼中愁緒更濃。「那是你不知道你哥哥前世是怎麼死的,他……死得很悲慘很悲慘,因為太冤枉了,肯定是到了陰間都沒法闔眼。」

  宣靜霞心頭一震。「你說宣家遭罪,滿門抄斬,你跟我說得詳細些,我們宣家一向行善,又如何會落得如此境地?」

  夏依甯跟她說了自己知道的,她從夏依嬛那裡所得知的,千允懷是如何一步步奪得宣家的家產,夏依嬛又是如何裡應外合,將龍袍藏在宣家的密室裡,又找人仿了宣景煜的字跡,把與金人往來的書信藏在宣景煜的書房中,讓官兵搜到,證據確鑿之下,令宣景煜百口莫辯。

  聽完,宣靜霞氣得渾身直發抖。「夏依嬛,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夏依甯又嘆了口氣。「這一世,我已助她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千允懷身邊,只盼著她不要再存有害人之心。」

  宣靜霞深吸了一口氣。「但願吧,可我想她這麼歹毒的心腸,沒有人會真心愛她的。」

  夏依甯蹙眉道:「我原以為只要不讓她嫁到宣家即可,可咱們在這裡碰到千允懷和夏依嬛的隔日,你哥哥就對我說,他在夢裡見過夏依嬛。」

  宣靜霞剛平靜了一些,聽到她這麼說,她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這是何意?哥哥為何會在夢中見過夏依嬛?」

  夏依甯搖了搖頭。「我也不甚清楚,你哥哥說,他自小便作一個惡夢,夢中宣家遭罪,滿門抄斬,無一倖免,他夢見自己在刑台上人頭落地,有個女子冷眼旁觀著一切,那女子,手段毒辣,在夢裡是他的妻子,也是她親手將他推上斷頭台,這些都和前世相符,我初聽也是心驚。」

  宣靜霞蹙眉。「哥哥不可能也是重生而來,若是如此,他必不會再與千允懷交好。

  這間題夏依甯自己也想過幾回了,總是無解。「我只能猜想,是否他心中怨氣太重,沒將那孟婆湯一口飲盡,以致於殘留了些許對夏依嬛的記憶。」

  「或許吧!」宣靜霞嘆道:「我重生之後記憶模模糊糊的,很多事都是快發生了我才憶起,靜宸在畫舫被煙火炸傷,我甚至是事情發生了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當時傷的人是你,我也覺得奇怪。

  後來想到前世,哥哥和夏依嬛的感情一直不好,當哥哥說想與你議親時,我便也站在哥哥那邊,當時我不知道夏依嬛竟是如此歹毒,我心中只想,願哥哥這一世能娶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不要再像前世那般的孤寂了。

  「你提議要上梨山看揚弟,我那時才暗罵自己糊塗,竟連揚弟被山虎咬重傷之事也忘了,才連忙說要一塊兒去,在獵戶家中見到投宿的陵王,我也十分吃驚,前世我在容王府裡見過陵王幾次,我也隨容王來過陵王府幾次,陵王的人品比容王好上百倍千倍是眾所周知,我那時想,若我能與陵王攀上關係,或許便可以扭轉自己的命運,不再成為受容王擺布的禁臠,所以我才積極為他解毒。

  「後來陸續想起一些事,韓意希好似中了狀元,便舉薦他給揚弟做夫子,其它的我真是想不起來。」她苦笑了下。

  「或許都要等事情發生了,我才能記起來吧,幸好有你,否則我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是又要眼睜睜看著千允懷對哥哥使壞,最後看著我宣家一夜傾倒卻是無能為力。」

  夏依甯堅定地道:「不會的,那些事都不會發生,要怎麼做,這些年來我都反覆想清楚了,只要一步步阻止,一切都來得及。」

  見她這般篤定,宣靜霞也有了信心。「這麼說來,咱們得儘早將千允懷的為人告訴哥哥,讓他有所防備,莫要再引狼入室。」

  夏依甯胸有成竹地道:「我已經跟他說了,他也信我了,眼下咱們只要比千允懷早一步和陵王打好關係即可。」

  她驀地定定的看著宣靜霞,一字一字地說道:「陵王是將來這大齊天下的主人,只要他站在咱們這一邊,誰也動不了宣家。」

  饒是宣靜霞這個夜晚受的震撼已經夠多了,還是又被震了一下。「你是說……」她的心怦怦狂跳,不敢隨意將那臆測的答案說出口。

  夏依甯鄭重的點了點頭。「要是你做了陵王的女人,那便萬無一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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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21: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三人一條心

  轉眼間,為期五日的賞花會落幕了,然而千允懷心中卻是極不痛快,不,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他極不是滋味。

  前日宣靜霞落湖之後,他也跟隨在後去了玉築軒,未曾等到宣靜霞醒來,宣景煜就以男女大防為由請他先行離開,可卻讓同時也在玉築軒的李翊皇留了下來。

  難道因為李翊皇是皇子,所以不好要他離開?若說宣景煜是因為當他是好友,較好開口,可他又明顯感受到宣景煜在態度上對他的疏遠,讓他產生了諸多臆測,這是兩人各自成親後首度見面,難道宣景煜實則對他納夏依嬛為妾之事有所芥蒂,才會對他態度冷淡嗎?

  另一件讓他不痛快之事是關於使節團。

  賞花會期間,他硬是賴在陵王府不走,便是想尋機會向李翊皇說那關於大越使節團意圖刺探軍情一事,可李翊皇硬是忙得腳不沾地,讓他連半點與他私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讓他十分著急,眼看著今日各國使節團都相繼離開了,如今他再去進言,又能查出些什麼?

  白白錯過了能在李翊皇面前立功的大好機會,令他著實懊惱。

  幸而,對於下一步棋,他已有了萬全準備,猶記前世在賞花會之後,蘭貴妃會得了急病,病因不明,宮中太醫全都束手無策,皇上貼了皇榜,廣召天下名醫,若能救活貴妃,賞黃金萬兩,最後是崑山一名退隱多年的江湖郎中出面,救了蘭貴妃一命,當時他用的方法令一眾太醫都嘖嘖稱奇,那法子他記憶猶新,他已找了個鄉間大夫,此時正在客棧裡待命,屆時那大夫只要用他教的法子救活蘭貴妃即可,而找來大夫的人,也就是他,將會立下大功。

  「怎麼,又在盤算著要去玉築軒看那姓宣的小蹄子是嗎?」卓容臻在鏡前卸釵環,眼裡卻是注視著千允懷的一舉一動,見他焦躁,她就來氣。

  千允懷冷冷的回道:「你胡說什麼?」

  「鎮江王府就在京城,距離陵王府不過幾條街,咱們不回府裡睡,你偏生要在這裡討個院子住下來,圖的不就是想見那小蹄子。」她滿心的不爽。「我又不是呆子,你對那姓宣的小蹄子那點心思,我會看不出來?」

  他不緊不慢的轉身面對著鏡前的卓容臻,盤起手臂,冷眼說道:「我是有意納她為妾,那又如何?你管得著嗎?」

  「我為何管不著?!」卓容臻氣得一下子站起身,轉身對他怒目相向。「妾室需得經過主母的同意方能進門,虧你還是世家子弟,連這點禮數都不懂?」

  「懂又如何?不懂又如何?」千允懷一個眼神瞪了回去,狂妄的說道:「我千允懷將來可是要坐大位的人,別說三妻四妾,我要三宮六院都行,我要納誰為妾就納誰為妾,你要敢多嘴,我休了你都行!」

  她一時呆住了,三宮六院?他這是在說什麼鬼話?他是不是傻了?鎮江王府五代而斬,眼下已是最後一代,都快成為平民百姓了,他還在作白日夢?

  他懶得跟她說,只想著在他登上高位之前一定要休掉眼前這個不識大體的女人,他將來是要當攝政王的,憑她的見識和平凡的容貌,沒那資格當攝政王妃。

  「你去哪裡?」卓容臻見他轉身就走,氣又不打一處來。

  千允懷頭也不回地道:「去夏依嬛房裡!」

  卓容臻氣惱,口不擇言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的齷齪勾當,你讓夏依嬛那賤人和她的丫鬟一塊伺候你!」

  「是又如何?」他腳步一頓,回過頭,朝她惡意一笑。「怎麼,你做得到嗎?你想和你的丫鬟一塊兒伺候我嗎?」

  她被這渾話氣得渾身顫抖。「那種下流事,只有出身卑賤的商家之女才會厚顏無恥的照做,要是你讓她們兩人比我早懷上孩子,我卓家不會放過你。」  

  「照照鏡子吧!」千允懷的目光中帶了幾分陰狠。「你這瘋樣,我都不想碰你,你又怎麼能懷上孩子?」

  夏依嬛的房間就在隔壁,她聽到爭吵的動靜,貼著門偷聽,聽到千允懷要來她房裡,禁不住喜形於色,吩咐道:「水嫣,快把衣裳脫了去床上待著,二爺要過來了。」

  從一開始的屈辱感,到如今她已經很習慣和水嫣一塊兒祠候千允懷。

  千允懷從沒有單獨要過她,總要水嫣一起,且他總是對她特別粗暴,有時在極致時會掐住她頸子,眼中迸出的凶光像是恨極了她,可他留宿在她房中的日子又比卓容臻多,她想,他是喜歡她沒錯,床笫間的粗蠻是他愛她的方式,如果他不喜歡她,就不會來她的房裡了,不是嗎?

  「奴婢今日身子有些不適,還是小姐自個兒伺候二爺吧。」水嫣有些懶洋洋的。

  她經常和夏依嬛一起伺候千允懷,甚至千允懷單獨到她房裡的次數更多,據她所知,千允懷還沒單獨要過夏依嬛,久了,她的心便大了,顯然千允懷喜歡她多過夏依嬛,那她為何只能做通房?

  眼下千允懷還未有子嗣,只要她懷上兒子,她就能抬為姨娘,就能和夏依嬛平起平坐,她現在已是千允懷的人了,根本不必聽夏依嬛的。

  「你在胡說什麼?」夏依嬛對她的態度很不滿,近來水嫣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她現在真想過去重重地甩水嫣兩個耳光,可顧及到千允懷就快進來了,這才強忍著沒動手。

  然而等了半天,千允懷並沒有到她房裡。

        千允懷從卓容瑧面前拂袖離開之後,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見宣靜霞一面。

  當初他無意中結識了宣景煜,知曉他是寧州首富宣家的家主之後,便對宣家的家資起了貪念,這才開始殷勤的與之交好,爾後他上宣家做客,見到了像晚霄一樣瑰麗的宣靜霞,他頃刻間就傾心了,他不在乎她是商家之女,誓言要她做他的女人!

  前世,他沒得到宣靜霞,而是莫名其妙納了宣靜宸為妾,又眼睜睜看著宣靜霞成了容王的妾,事後調查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夏依嬛搞的鬼,他也因此恨透了夏依嬛,現在宣靜霞還不屬於任何一個男人,他不會計較她前世已做過容王的女人,他要她這一世做他千允懷的女人,等他做了攝政王,她就是攝政王妃,這一世他不會再因她是商家之女而裹足不前,他這就要去向她表白,告訴她,他會排除萬難迎她為平妻,將來的榮華富貴,他都會與她共享!

*             *             *

  一早下起淅淅瀝瀝的雨,章管事領著下人送上早膳,四個小碟、八個大碟,全都極為精緻,連同那裝菜的碗碟也是裡白外粉彩的姿碟,一人還有一碗金絲燕窩和白糖熬的馬奶子,十分周到。

  照說,銀子宣家也花得起,可就是沒有皇家這麼講究,只要用膳時辰一到,便有丫鬟捧了水盆、巾帕立在一旁伺候,另外還有佈菜的大丫鬟,宣家用膳一向隨興,沒這麼大規矩。

  夏依甯才要吃宣景煜夾到她碗裡的醬肉荷花捲,便聽到外頭通報陵王來了,三人連忙放下筷子起身相迎。

  她心下是有些詫異的,怎麼一大早陵王就過來了?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用膳了?」李翊皇大步進來,臉上掛著笑容,先看了宣靜霞一眼。

  夏依甯注意到他不自稱本王了,之前他要他們不必對他行大禮,是以他們也從善如流,不行禮了。

  「哪裡的話。」宣景煜一拱手,臉上多了幾分笑意。「我們正要用膳,殿下若尚未用膳,一起如何?」

  「我就是要來蹭飯的。」李翊皇笑道:「先前接待使節團,賞花會又有諸多雜事要打點,忙得抽不開身,好不容易將使節團都送走了,便想著一定要來和你們吃頓飯,你們是我請來的客人,我卻未盡地主之誼,實在說不過去。」

  宣景煜噙著淺笑。「殿下太客氣了。」

  待所有人重新落坐,丫鬟給李翊皇添了碗筷,夏依甯重新夾起那塊醬肉荷花捲要入口時,外頭守門的又通報千二爺來了。

  這一次宣家三個人只是停下了筷子,沒有多餘的動作。

  李翔皇則是挑了挑眉。「他這一大早的,來這裡做什麼?」

  宣景煜若無其事地道:「千二爺昨夜也曾過來,說是要見靜霞一面,我思忖著夜已深沉,靜霞早已歇下,便沒讓他進來,想來是真有什麼急事,才會一早又過來。」

  李翊皇微蹙著眉頭。「昨夜也曾過來?」

  夏依甯對宣靜霞送去一個眼神,瞧,你哥哥也能這般不動聲色的將千允懷一軍了。

  敞開心扉深談過後,她和宣靜霞達成了共識,宣靜霞知道前世宣家的下場之後,更加堅定了她要入陵王府的決心,而宣景煜也因為她一席話開始遠離千允懷,一切都在好轉,這一世,她一定可以扭轉宣家的命運。

  入廳之後,千允懷見到李翊皇在座,臉色有些訕訕,「殿下也在?」

  「本王來招呼我母妃邀請來的貴客,你呢?你來做什麼?」李翔皇直勾勾的看著千允懷。「聽聞你昨夜也來過,還要求見宣姑娘,有這回事沒有?」

  千允懷心裡頓一下,一時語窒。他過來要見宣靜霞一事,為何告訴了李翊皇?他原是來表白的,卻是碰了個釘子,下人回道小姐已歇下了,是他根本沒見到人。

  「我也想知道千二爺要見靜霞有何事?」宣景煜轉動杯盞,淡淡地問道。

  千允懷再度覺得不對勁,以前宣景煜都直呼他的名字,今日卻稱他千二爺,這不是擺明了跟他疏遠嗎?

  他定了定神,很快找到了理由。「嬛兒身子有些不適,她不願找大夫,所以我想讓靜霞去看看。」

  這理由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挑不出錯來。

  夏依甯知曉他這不過是搪塞,卻也不得不假意關心,「敢問二爺,姊姊身子不適,可是嚴重?」

  千允懷沒心思在這話題打轉,只淡淡地道:「早晨已看過大夫,不礙事。」

  夏依甯瞭然地笑了笑,冷不防地問道:「那二爺這會兒又來,是有何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特別是李翊皇,似乎想將他看出個子丑應卯來。

  千允懷力持鎮定,輕描淡寫地道:「我是想著,景煜成親之後,我倆還未曾好好敘敘,想著賞花會都落幕了,你們或許要回寧州了,因此過來話別。」

  李翊皇眉頭輕挑。「本王還想留宣兄多住幾日,儘儘地主之誼,你就到時再過來話別吧!」

  他這是下逐客令了,千允懷縱然心裡悶,卻也不得不告退。

  千允懷正要走,陵王府的大總管劉貫海匆匆而來,躬身急切的稟道:「殿下,娘娘突感身子,倒下了。」

  千允懷一喜,他的機會來了,等他安排的大夫將蘭貴妃救活,屆時李翊皇可就不能再像現在這般對他無禮,不將他放在眼裡了。

  李翊皇瞬間起身。「母妃玉體何處不適?可請了太醫?」

  劉貫海回道:「已請了太醫,可目前還查不出病因。」

  夏依甯和宣靜霞對視一眼,如何醫治蘭貴妃,她已經告訴宣靜霞了,如今就等著宣靜霞把握這大好機會,做蘭貴妃的救命恩人。

  李翔皇蹙著眉對宣景煜道:「宣兄,叨擾你們用膳了,我先過去看看我母妃,晚些再過來。」

  千允懷越看越是不解,李翊皇何以對宣景煜如此親近、禮遇,要走還交代得有首有尾,他認識的李翊皇可沒這麼平易近人。

  「殿下留步。」宣靜霞匆匆向前兩步,抬眸看著他。「我也略懂醫術,可否讓我也過去看看貴妃娘娘,說不定我能派上用場。」

  對於自己向來文靜的妹妹竟然主動提出要去看貴妃娘娘,宣景煜面上有幾分驚訝。

  李翊皇已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宣靜霞的任何舉動在他眼裡都是好的,他點了點頭,份外溫柔地道:「宣姑娘有心,自然是好的,這便隨我一起去看母妃。」

  這兩個人是在做什麼?千允懷暗惱,面上不動聲色。「我也一起去看看表姨母。」

  夏依甯很想跟過去看,可她的身分不能提出要求,她看著他們匆匆離開,只能在心裡祈禱著一切順利。

  「你們都下去吧!」

  她聽見宣景煜遣了奴婢,反正他們也無心用膳了,一干奴婢齊聲告退,接著,一隻手由身後按住了她的肩膀,宣景煜的聲音傳來——

  「甯兒,你是不是對靜霞說了什麼?」

  夏依甯心裡一跳,連忙回過身去,急中生智地回道:「沒有,都道天機不可洩露,我又怎麼會對靜霞說。」

  宣景煜低頭看著她。「我看靜霞對陵王的態度似乎有所不同。」

  她順水推舟地道:「靜霞對我說,她對陵王很有好感,加上先前陵王為了救她,堂堂皇子竟不顧自身安危,令她大為感動。」

  「雖然如此……」他神情肅然地道:「伴君如伴虎,若是可以,我不太願意讓靜霞到陵王的身邊去。」

  夏依甯握住了他的手,意味深長的笑道:「兩情相悅,是君是虎,箇中滋味,只有當事人才能感受。」

  宣景煜也笑了。「你是要我別多事,隨他們發展,是嗎?」

  她微微一笑。「我向你保證,靜霞若跟了陵王,會過得很好。」

  她還知道什麼嗎?他看了她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見陵王今日特意過來,又百般禮遇,許是使節團一事查出了眉目,就不知千允懷今日又著急的過來是有何要事,發現陵王在場便閉口不提,想來你姊姊身子不適不過是藉口,他為何要見靜霞,我實在想不透。」

  夏依甯知道前世千允懷愛的女人只有宣靜霞一人,而這一世怕也一樣,待夏依嬛知道千允懷愛的是宣靜霞,不知會不會像前世那般使出詭計設計宣靜霞,但只要宣靜霞成為陵王的女人,千允懷就不得不打消念頭,夏依嬛也不會因為嫉妒而失心瘋使壞。

  只是這些事她不能老實告訴宣景煜,便蹙眉不快地道:「千允懷那個人心術不正,有了妻妾亦不滿足,恐怕是見靜霞貌美,又想來打靜霞的主意,昨夜那樣唐突的闖了來就要見靜霞,分明沒有把咱們放在眼裡。」

  宣景煜微挑起眉。「你說他對靜霞……」他這才想起過去千允懷到府裡,總是會問起靜霞,似乎真有點什麼。

  見他沉吟,她拉著他的雙手,抬眸望著他,擔心地道:「景煜,你一定要記住,千允懷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

  他將她擁入懷裡,柔聲道:「你怕我不能應付千允懷嗎?」

  夏依甯慢悠悠地道:「我怕他是個卑鄙小人,為了得到他想要的,不知會使出什麼手段。」

  宣景煜微微一笑道:「你怎麼就當你相公是好欺負的?」

  夏依甯心裡嘆息,上一世你就被人拆吃入腹了,這一世我才會為你操碎了心啊……

*             *             *

  宣靜霞低眉順目的隨李翊皇進入蘭貴妃的寢室,就見寢室裡跪著一群人,看官服都是太醫,又誠惶誠恐的不敢發出半點響,凝肅的氣氛透著一股壓抑。

  千允懷的嘴角翹了起來,果不其然,與前世一樣,查不出病因,眾太醫束手無策。

  待過了幾日,蘭貴妃就會病得不醒人事,皇上便貼出皇榜廣召天下名醫,到時他就將那預先找好的鄉間大夫帶來,妙手回春,救回蘭貴妃的性命,這麼一來,不僅蘭貴妃和李翊皇會對他感激涕零,皇上也會知道他這個人,他算是正式在皇上面前露臉了。

  「何太醫,為何至今查出不出病因?」李翊皇詢問正在床邊為蘭貴診脈的太醫院之首何太醫,他是太醫院裡醫術最精湛的,若連他也查不出病因,那麼恐怕病情極為不樂觀。

  「回殿下……」何太醫起身躬身道:「娘娘向來有心悸的病症,素日裡發作,只需服三帖藥便會康復,可這一次脈象卻極為難測,下官和其餘太醫均查不出原因,請殿下降罪。」

  李翊皇沉著臉,悶聲不語。

  宣靜霞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蘭貴妃,臉色蒼白,手浮腫,皮膚有濕冷的感覺,這也不是中毒,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麼病,她真能照夏依甯教她的那個法子醫治嗎?

  「皇上駕到!」

  殿外傳來尖細的通報聲,所有人都連忙跪下。

  「拜見皇上!」宣靜霞也隨眾人一起跪下,她只見到明黃龍袍飄揚的一角,沒敢抬頭一睹聖顏。

  前世她雖然隨容王來過陵王府,但她不過是容王的玩偶,連小妾都不是,又怎麼有資格見到皇上和蘭貴妃?

  李令天看著黑壓壓的人頭皺眉。「怎麼了?為何都跪著?還不快給貴妃診治!」

  李挪皇稟道:「父皇,太醫們查不出母妃的病因,此刻無法醫治。」

  李令天當即神色一凝。「為何會查不出?何太醫,連你也查不出嗎?」

  何太醫叩頭回道:「臣等無用!請皇上降罪!」

  「豈有此理!」李令天看著虛弱昏迷的蘭貴妃,心急地吼道:「爾等速速設法醫治貴妃,若是貴妃有個差池,你們都要掉腦袋!」

  何太醫為難道:「皇上,此時查不出病症,微臣實在不敢貿然給貴妃用藥,怕會適得其反。」

  「難道就放著不管?」李令天蹙眉。「沒看到貴妃連氣息都幾不可聞了嗎?不管是用針還是用藥,什麼都好,快給貴妃醫治!」

  宣靜霞已做好了準備,她站起身,款款走了出去,再次跪下,低垂著眉眼道:「啟稟皇上,民女略懂醫術,可否讓民女為娘娘診脈?」

  李令天挑眉看著她。「這是何人?」

  李翊皇忙低首稟道:「回父皇,這是兒臣去苗疆回來的路上,救了兒臣性命的人,名叫宣靜霞,此次母妃特地邀她來賞花會。」

  「哦?」李令天打量了她一會兒,鬆口道:「太醫們均束手無策,你既懂醫術,便試試吧!」

  「民女遵旨。」宣靜霞寶了寶心袖,往蘭貴妃所臥的榻邊而去。

  千允懷看著她的舉動,心下也是詫異,不解向來文靜的她,怎麼會在這時候出頭?他知道她懂醫,可這麼多太醫都診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又怎麼可能有法子?

  他看著宣靜霞給蘭貴妃診脈,又察看蘭貴妃的頸、手多處,跟著起身對皇上稟道:「啟稟皇上,娘娘此乃心衰,需服用大量的青豆湯。」

  此話一出,眾太醫一片嘩然,除了太醫之外,最為詫異的是千允懷,他驚疑不定的瞪著宣靜霞,普天之下,這時候知道如何醫治蘭貴妃的應該只有他一人才對,此時連皇榜都還未貼出,遠在崑山的老江湖郎中也還未進京,她是怎麼知道的?她真有這般高明的醫術?

  「還不快去準備。」

  皇上一下令,幾個品階較低的太醫連忙去了。

  宣靜霞心中忐忑不安,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到冷汗順著背脊流下,萬一沒成功反而害死了蘭貴妃怎麼辦?饒是她懂醫術,她也想不出為何要用青豆湯來醫治。

  片刻之後,幾名太醫回來了,後面跟著抬青豆湯的下人,宣靜霞給蘭貴妃灌下一碗又一碗的青豆湯,蘭貴妃開始大量的出汗,宮女連忙拉起帷幔,幾個太監手忙腳亂的抬來屏風,宮女為蘭貴妃更衣,又更換錦被褥墊。

  之後,宣靜霞壓抑不安,又繼續灌蘭貴妃青豆湯,如此折騰了一個時辰,就在她惴惴不安、以為沒希望的時候,一名宮女叫了起來,「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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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21: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事事皆如意

  近日京城最熱門的談資莫過於陵王要迎娶商家之女為側妃一事了。

  儘管那商家之女是寧州城首富宣家的嫡女,可她的身分還是太過低微,王府裡連小妾都是官吏人家出身,以商女之身嫁入王府為側妃,那可真是雞窩變出彩鳳凰。

  千允懷兩世為人,都未有一刻像如今這般慌亂。

  李翊皇竟然語出驚人,要迎宣靜霞為側妃,更叫他驚訝的是,皇上和蘭貴妃也不反對,這麼不可能的事,卻真真實實發生了。

  他去找李翊皇,想對他說宣家有龐大玉脈一事,可李翊皇不在府裡,去了宮裡,當日宮裡便傳出了消息,陵王揭發大越使節團欲刺探大齊軍情一事,且大越使節團和太子來往密切,太子可能出賣了軍情給大越,皇上震怒,當眾斥責太子,讓陵王接管了皇城裡的禁軍。

  他萬萬沒想到李翊皇自己查出了大越使節團一事,在皇上面前建了功,這令他很是懊惱自己沒抓住機會。

  這就算了,這些他不看在眼裡,反正前世他位極人臣,這一世肯定也能一帆風順的走到高位,後面還有機會,只要他好好把握,他的前途仍是一片光明,眼下最要緊的是宣靜霞,他不能讓她嫁入陵王府,不能讓她成為陵王的女人,趁著宣景煜還在陵王府做客,他得設法讓宣景煜推掉這門親事。

  他風風火火的進了陵王府,雖然賞花會已落幕,他已回府住了,可守側門的門房認得他,加上他又塞了銀子,那門房便讓他進去了。

  他胸中似漲滿了火,步履不停的來到玉築軒,前方園子花木蔥蘢,竟然就見到夢中佳人在園子裡賞花,那端美中帶著靈氣的臉龐騷動著他的心思,草木葳蕤中,她的衣裳彷彿被花草染了色,讓他的視線完全離不開。

  宣靜霞聽到動靜看去,驚訝的道:「原來是千二爺。」他正要開口叫她不要應允婚事,不料她揚聲高喊,「綠柳!」

  她的丫鬟很快現身。「小姐,有何吩咐?」

  她淡淡地道:「有客人來了,是千二爺,領客人進去見哥哥。」她一說完,轉身就走進屋裡。

  「千二爺,請。」綠柳早得了主子的吩咐,見到千允懷不必客氣,語氣上便有些不耐。

  千允懷繃著臉,進了廳堂,也不見宣靜霞的人了,他心中懊惱不已,怎麼就錯過了與她單獨說話的機會,他有滿腔的話要告訴她啊!

  「二爺稍候,奴婢去請少爺。」綠柳給他上了茶之後進去通報。

  片刻之後,宣景煜出來了,目光從他身上掠過,看不出在想什麼。

  他連忙擱下喝了一口的茶起身。「景煜,你不是真要應了靜霞與陵王的親事吧?」

  宣景煜不置可否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心裡則是想著,這人還真對靜霞存了心思。

  千允懷急道:「陵王已有王妃,還有數名姨娘小妾,靜霞冰清玉潔,豈不是委屈了她?」

  宣景煜笑了笑,回道:「千二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一人會說靜霞嫁給陵王為側妃是委屈了她。」

  千允懷正色道:「陵王府雖是高門,可一入侯門深似海,你就不怕靜霞被陵王妃和那些姨娘小妾欺侮?」

  「若是如此,也是她的命。」宣景煜的語氣更是淡然了。

  千允懷猶不死心地道:「景煜,你聽我的,靜霞萬萬不可嫁給陵王……」

  夏依甯走了出來,噙著微笑道:「千二爺這話聽著好耳熟,當初姊姊要嫁給千二爺做妾時,我娘也是如此擔心,說二爺你有妻有妾,擔心姊姊到你府裡會受欺凌。」

  千允懷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這時候提到他的妻妾成群,讓他真正想說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總之,多謝你關心。」宣景煜語氣溫和地道:「但此事是皇上做主,我們只是平頭百姓,對皇上決定的事,不敢說個不字,想來你也不敢對皇上的決定有意見吧?」

  千允懷怔了怔,宣景煜雖然語氣溫和,可態度卻十分冷淡,是什麼讓宣景煜變了?為什麼?

  從玉築軒離開之後,千允懷心中有滿滿的不甘,腦中靈光一現的想到,此時一切還未有定論,如果宣靜霞像前世一般落入容王之手呢?

  與其讓她做陵王側妃,不如讓她做容王的玩物,他得不到她,也不想讓她去比容王出色百倍千倍的陵王身邊,他也見不得將來陵王登基之後,她身處高位,他還得對他愛的女人下跪,若是她在紈褲容王身邊,將來他去救她時,她必定會感受到他的好,必定會心甘情願的跟他走!

  不錯,只要他煽動容王把宣靜霞搶來,她就嫁不成陵王了,陵王絕不會娶一個殘花畋柳的女子做側妃。

  思及此,他雙眼驀地放光,胸口似翻騰著熱油,他馬不停蹄的去了容王府,管事說容王在「喜悅樓」飲酒,他又一鼓作氣的到了喜悅樓。

  容王李翊堂在三樓的雅間飲酒作樂,身邊四個姑娘在伺候,有人給他斟酒,有人喂他吃菜,有人在彈琴,有人在跳舞,逗得他心花怒放,十分暢快,見到千允懷來訪,他頗為意外。

  「千二爺怎麼了,找本王有事?」

  千允懷拱了拱手,眼裡有兩簇火光在跳動。「有一事要相告殿下。」

  「坐吧。」李翊堂示意陪酒的姑娘給千允懷斟酒。「現在人人都在拍我那皇弟的馬屁,千二爺居然會想到本王,實在太難得了。」

  「敬殿下一杯。」千允懷先乾了一杯酒,又不著邊際的閒聊了幾句,這才進入正題,「那日在醉月軒,殿下似乎對那宣家的大姑娘頗有意思?」

  李翊堂有些意興闌珊地道:「有意思又如何,她都要成陵王側妃了。」

  千允懷更進一步道:「殿下,眼下還不是。」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翊堂自嘲道:「難道本王還能搶親?」

  千允懷進言,「雖不能搶親,卻是可以暗著來,宣大姑娘過兩日便會回到寧州,殿下只須派人在寧州將她劫走,等到她成了殿下的人再放走她,到時她也沒臉嫁給陵王了,自會主動退親,等過陣子風平浪靜,殿下若喜歡,再把她接到府裡便是。」

  李翊堂擱下酒杯,匪夷所思的看著千允懷。「是你瘋了,還是你認為本王瘋了?」

  千允懷一愣。「殿下……」

  「天下女人何其多,本王為何要為了區區一個姑娘去得罪陵王?」李翔堂冷冷地道:「再說了,陵王的婚事是父皇允的,要是父皇下令徹查,你要為本王頂罪嗎?」

  千允懷徹底懵了。為何容王未被他說動?前世他不是很喜歡宣靜霞嗎?他若是不敢去搶宣靜霞,宣靜霞又如何像前世那般成為他的禁臠?

  他死也無法看著宣靜霞成為陵王的女人,既然容王膽小不敢動手,那就他來,照著前世夏依嬛的法子,把宣靜霞綁到容王面前,再給他們下春藥,到時生米不成熟飯都不行!

*             *             *

  這幾日宣府賀客盈門,連宣家族裡的長輩都親自登門道賀,直說宣家出了王爺側妃是光耀門楣,是宣氏百年來最大的喜事,定要好好操辦。

  夏依甯能夠理解他們的雀躍之情,商家之女嫁入官家為妾都是不可能的事,何況是嫁入王府,又是側妃,那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

  陸氏原是不想與皇家有所瓜葛,可女兒要嫁入陵王府為側妃又不同了,是大大的恩典,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宣老夫人更是興奮得幾天都睡不著,直說是天大的餡餅砸下來,還交代下去,婚事一定要大操大辦,要讓寧州人人都知宣家有女要嫁入王府,宣靜宸、宣景揚不用說了,姊姊要入王府,他們自是歡天喜地。 

  婚禮定在六月初六的吉時,宣靜霞除了早晚去向宣老夫人請安之外,便沒有出府過,都待在房裡按側妃的規制繡自己的嫁衣。

  「小姐這樣整日待在房裡不悶嗎?」綠柳都佩服主子了。

  「怎麼會悶?」宣靜霞一笑。「繡繡嫁衣,再給王爺納幾雙鞋,一天一下子便過去了。」

  她和夏依甯商議過了,怕千允懷又施什麼詭計,請求陵王派來護衛隊,陵王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只宣家外有護衛隊看著,她院子裡也有,保護她這個未婚妻的安危。

  夏依甯又安排了十六個粗使婆子和丫鬟,日夜輪班給她守門,防得滴水不漏,嚴密到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轉眼到了六月初五,嫁妝都已備好,新房的傢俱無一不精巧,都是宣景煜找了最好的匠人製作的,這一日宣靜霞忙得腳不沾地,各府女眷都來慶賀添妝,就連夏依嬛也來了。

  夏依甯見了她,自然訝異。「姊姊怎麼會過來?」

  夏依嬛的臉繃得死緊。「二爺讓我來給你小姑子添妝。」

  她原不知道宣靜霞這個人,是有次她與卓容臻吵起來,卓容臻鄙視地說不要以為千允懷對她專房獨寵就是喜歡她,他喜歡的是宣靜霞。

  她本認為卓容臻是嫉妒她,才會胡說八道,可今日千允懷命她無論如何都要來給宣靜霞添妝,且要給宣靜霞的匣子還封了起來,讓她看不到裡面是何物,令她有所懷疑,嫉妒不已。

  「靜霞此時正在見知府夫人,怕是一時半刻不得閒,交給我就行了,我再轉交給靜霞。」

  他們從京城回來之後,千允懷三天兩頭就來,宣景煜早吩咐下去,不見千允懷,是以都由大總管找理由打發了。

  看來是千允懷見不著宣景煜,進不了宣府,無計可施之下,便派了夏依嬛來,既是如此,那肯定不是只有添妝那麼簡單。

  「也好。」夏依嬛遞出了描金退光匣子給夏依甯,反正她也不想見宣靜霞。

  夏依甯見夏依嬛氣色不太好,臉上有許多煩惱,可她壓根不想關心這個人,不想問她在鎮江王府好不好,不想與她談心,便藉口明日小姑出嫁還有許多事要忙,將她送出府了。

  夏依甯回到房裡,打開匣子,匣子里竟是連件首飾都沒有,只有一張紙條。

  宣景煜進房來,正好見到她在開匣子。「聽說你姊姊來了。」

  他吩咐過不見千允懷,但夏依嬛是千允懷的妾,且是少夫人的嫡姊,也不好攔著,因此大總管特地通報他一聲。

  「千允懷讓姊姊來給靜霞添妝,可是你看……」她將妝匣裡的紙條遞給他。

  宣景煜看了紙條之後,眉頭一蹙,將紙條直接拿到燭火前燒掉。「不需要給靜霞看。」

  夏依甯點了點頭。「我明白。」

  她知道他不想擾亂宣靜霞的心神,可此事她一定要告訴宣靜霞。

  明日就是大喜之日了,千允懷竟然還試圖約宣靜霞出府一見,說什麼他有極為重要之事,事關宣家的興亡,一定要當面與她說,想來不過是騙她出門的伎倆。

  但千允懷這麼處心積慮的要見宣靜霞,令她很是警惕,直覺告訴她,千允懷還想破壞這樁婚事,她得再跟宣靜霞說,要她入了王府也需再三提防千允懷才行。

  想著,她便坐不住了。「知府夫人許是走了,我再去看看靜霞。」

  宣景煜手臂一伸,將她帶進了懷裡,低首看著她,有些吃味的輕挑劍眉。「你們倆倒是有聊不完的話,自京城回來之後,你們時不時便聚在一塊兒談天,還總是關起門來說話,融洽得我都要嫉妒了。」

  夏依甯頓覺好笑。「什麼話,哪裡有哥哥跟妹妹吃醋的道理?」說完,她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他卻是不肯放開。「就是有。」

  她笑嘆道:「明日靜霞就出嫁了,到時你要吃醋也沒對象了,這會兒先放我去看看她如何,我這做嫂嫂的,還未給她添妝哩。」

  她承認她是大把心思放在宣靜霞身上了,擔心她進了王府會無法應付敏銳的李翊皇,深怕她露出重生的痕跡,她將前生宣靜霞死後發生的事,一遍又一遍的詳細告知,就是要宣靜霞牢記在心,要步步為營。

  「那麼等你回來,一起洗沐。」他望著她的眼睛說道。

  夏依甯耳朵都紅了。「隨你。」

  他好像從他們第一次一起洗沐之後就迷上了,還訂製了大木桶,這事讓宣老夫人知道了,直問他們做那麼大的木桶要做啥,令她那幾日都羞得抬不起頭來見人。

  「快去吧!」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快去快回。」

  夏依甯心中滿是甜蜜,眼下她的心事越來越少了,只要宣靜霞嫁到陵王府,她便沒什麼可憂心的了。

  見夏依甯來了,宣靜霞習慣性地遣退所有奴婢,「你們都退下吧。」

  綠柳最後一個出去,細心的將門帶上了。

  她拉著夏依甯在床邊坐下,急急問道:「聽說夏依嬛來了?」

  知府夫人離開後,綠柳便告知千二爺的小妾夏依嬛來給她添妝,由少夫人接見了,當下她便坐立難安,不知那蛇蠍女人來做什麼。

  「千允懷派她來給你添妝,我已打發她走了。」夏依甯神情凝肅地道:「千允懷不死心,在那妝匣裡放了張紙條要約你相見,若是你真去了,他說不定會把你劫走,是以,我得再次提點你,你進了陵王府之後,要儘可能讓陵王看清千允懷的險噁心思,最好讓陵王對千允懷深惡痛絕。」

  宣靜霞把手疊在她手上,眼神很是堅定。「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不會讓他有一絲空隙來擺弄宣家,這就是我到陵王身邊去的目的。」

  她如今已把千允懷和夏依嬛視為最大的仇人,她誓言要得到陵王的寵愛,得到他的守護,做天子的女人!

  夏依甯被她那份堅定感染了,她緊緊握住宣靜霞的手。「好,京城有你,這裡有我,咱們一塊兒守護宣家!」

*             *             *

  不知不覺,端午節到了。

  在大齊朝,端午是一年之中很重要的日子,遊子都會歸家團聚,要祭祖,而今年的端午宣家份外忙碌,要宴請宣氏家族裡所有長輩,已搬遷到外地的也要請回來,且宣家族長又說,宣家出了皇子側妃,且又懷上了身孕,今年更要隆重的祭祖,讓宣家的列祖列宗都知道這個好消息,夏依甯身為主母,自是忙得腳不沾地。

  宣靜霞去年嫁入陵王府,幾個月前傳來好消息,著實令她歡喜,陵王成婚多年,膝下猶虛,體弱多病的陵王妃要伺候陵王都有困難了,自然懷不上孩子,而其餘妾室的肚皮也都沒動靜。

  她想著,若是宣靜霞能一舉得男,那就是將來的皇長子,雖非嫡出,可卻是陵王的第一個孩子,他自然會寵愛有加,若孩子能養在陵王妃名下,那便是嫡子,有機會是將來的太子。

  是以,她對此次的祭祖格外重視,她打從心裡感謝老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又讓她重生後一路順遂,即便族長沒開口,她也打算盛大祭祖,請老天繼續護佑宣家,讓前世的惡夢遠遠的離去,不再來驚擾。

  在大齊朝,祭祖乃是大事,重中之重,宣家開了祠堂,還在寧州城裡設了十個粥棚施粥,又延請了好幾個大夫給百姓義診,所有祭品夏依寧甯都親自打點,也日日去粥棚關切,務求前來領粥的人都能飽餐一頓,這些事情她都是誠心誠意去做的,她信服著看不見的神明,認為她能重生成為宣家人,是神明的恩賜,因此她親力親為,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寧州城的百姓也在這一次的盛大布施裡認識了她這位宣家的少夫人,都說她行事落落大方,和善可親,宣老夫人去打葉子牌時,聽其它家的老太太、夫人談起自家的孫媳婦,都說她不輸嫡女,且嫁進來宣家就了出了個皇子側妃,足見她十分旺夫,是個天生有福氣的,這讓宣老夫人聽了心裡著實舒爽,心裡再也沒有夏依甯是庶女的疙瘩。

  祭祖這一日,所有的祭品都上了桌,宣氏族裡的長輩也都齊聚一堂,他們在等吉時行禮,也在等宣景煜回來,他身為宣氏年輕一代最有出息的一個,又掌管宣氏商行,這樣的大日子,自然不能少了他。

  夏依甯也是翹首引盼,一個月前,他和商團去了大梁宜城,先前已和宜城的第一鹽商談好了合作,要定契約,這等大事,也無人可代替,一定要他親自出馬才顯得重視,他臨行前交代他端午前一定回來,十日前也來了信,知曉家中要祭祖,承諾一定會回來。

  「嫂嫂一直站在門口不累嗎?」宣靜宸來到大門這兒,好言勸道,「到裡面歇會兒吧,哥哥回來,自有人通報,這會兒天這麼熱,莫不要中暑了才好。」

  夏依甯拉長了頸子看著前方。「不打緊,我不覺得累,你哥哥遠遠的見到我在迎接他,才曉得我很重視他。」

  他一走就是一個月,她真是很想他,但想到他不過是去鄰國,心裡又安了許多,他們很快就能見面了,她就能拉著他溫熱的手,詢問他旅程中的大小事,不像前世他們都死了,想見也見不到,只能任憑無盡牽掛在天地間徘徊。

  「哎!」宣靜宸噗嗤一笑。「什麼重視,依我看,哥哥會心疼死吧!」

  「少夫人!」二管事宣大成急急跑了過來。「有人在咱們的粥棚裡鬧事,把人打成了重傷,鬧著要見您,還說您若不去,他就要鬧到這裡來!」

  夏依甯一聽事態嚴重,急道:「快讓人備車,我過去看看!靜宸,你去跟娘說一聲!」

  宣靜宸愣了一會兒,才點點頭急急朝屋裡去。

  夏依甯這一去就是快半個時辰,日正當中,曬得她極不舒服,胃也在翻攪,這才想到她忙得連早膳都沒吃,午膳也還未進。

  進了門,陸氏焦急的迎上前。「靜宸說你去粥棚處置鬧事了,你這孩子,那種事讓大總管去就行了,你又何必親自跑一趟?在這大太陽底下奔波,你身子這麼弱不禁風的,能消受嗎?」

  「娘,我不打緊。」夏依甯安撫的笑了笑。「鬧事的人說要見我,我總要去看一看,他才不會鬧得更凶,且今日是咱們祭祖的大日子,要是那人真鬧到這裡來,怕會驚動了族裡的長輩。」

  雨嘉蹙眉道:「夫人,您沒見到那場面,那人似要打少夫人,奴婢幾次相勸,少夫人就是不肯先回來,有次還險險讓那人手裡的木棍打中,真是嚇死奴婢了。」

  夏依甯斥道:「雨嘉,不得胡說!」

  雨嘉嘟嘴,不依不饒地道:「奴婢沒有胡說,今兒外頭熱得一絲風都沒有,少夫人卻站在日頭下跟那人周旋,還不讓奴婢給少夫人打傘。」

  陸氏聽了也是驚嚇,她眉心蹙得緊,拿帕子擦拭著夏依甯鬢角的汗。「看你臉色白得嚇人,快去房裡躺著,等要行禮了我再差人去喚你……你可不許再說個不字,不然我可要生氣了。」

  夏依甯雖然還想去看看祭品擺放得如何了,更想去門口等宣景煜,可陸氏都放話了,她也只好依從。「娘,那我先去房裡歇下,若景煜回來了,一定要立刻差人喚我。」

  陸氏拍拍她的手。「我省得,你就甭操心了,景煜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當家的,非要心疼死不可,以後說不定不再讓你管事了。」

  夏依甯聽了也是甜蜜,她要做他的賢內肋,自然要做到最好,前世他沒有從妻子那裡得到的敬重和愛,她全都會給他。

  想到他,她心口就有化不開的柔情,她對陸氏柔柔地笑了笑,一轉身要回房,忽然一陣天旋地轉,腦子一陣發暈,噁心到不行,乾嘔了一口。

  「怎麼了?!」陸氏和雨嘉嚇得不輕,連忙扶住她。

  「沒、沒事……」夏依甯語音方落,人便昏了過去。

  雨嘉驚叫道:「少夫人!」

  陸氏急著大喊,「來人啊!快來!」

  一個人大步進入廳裡,袍角還在飄揚著。「怎麼回事?」

  陸氏乍然聽到兒子的聲音,有些如在夢中,抬起眼,真的看到兒子在眼前,她結結巴巴地道:「甯兒昏倒了,快、快抱她回房裡……」

  不等陸氏說完,宣景煜已經看到兩人攙扶的人竟是夏依甯,他詫異之餘,迅速橫抱起她,步履不停的往房裡而去,聽到後面陸氏急喊人去請大夫。

  宣景煜眉頭緊鎖,將夏依甯放在床上,陸氏也跟進來了,宣靜宸和宣景揚聽到消息也趕了過來。

  陸氏自責道:「都是娘不好,以為甯兒已經習慣宅裡的大小事了,便都放手讓她去處理,這次祭祖,事情不少,甯兒事事都親力親為,這才病倒了。」

  宣景煜沒多說什麼,只問道:「請了大夫沒有?」

  陸氏點頭如搗蒜。「已經去請了。」

  宣景煜面沉如水。「怎麼還沒來?」

  陸氏有些懵,訕訕地道:「呃……景煜啊,甯兒是你進門前一刻才昏過去的,也是你抱起她之後才派人去請大夫的,派出去的人恐怕是還未到醫館。」

  宣景煜卻是不管那些,眉眼不動,沉著臉道:「再派人去!」

  陸氏自責,自是不敢多言,忙又叫大總管再派人去請大夫,沒多久大夫來了,還一次來了兩個,雨嘉連忙放下帳子。

  宣景煜吩咐雨嘉道:「讓兩個大夫都給少夫人診脈,看仔細點。」

  雨嘉哭喪著臉回道:「奴婢明白。」

  她忙在夏依甯露出的手腕上搭了塊帕子,常喜給大夫端來小椅子到床邊,請第一個大夫坐下診脈。

  陸氏道:「既然大夫都來了,娘在這裡看著就行了,吉時快到了,你去祠堂跟長輩們打聲招呼,儀式要由你主持。」

  宣景煜卻是不為所動。「甯兒還不知情況,我如何走得開?」

  陸氏有些無言。「可是,長輩在等……」

  宣景煜頭也不回的道:「揚弟,你走一趟,代替我去主持祭祀。」

  宣景揚倒是毫不怯場,還有些興匆匆的朗聲應道:「好勒!我這就去,哥哥在這裡陪著嫂嫂也是應當的!」

  陸氏知曉要說動宣景煜是不可能的,她嘆了口氣,交代宣景揚不可無禮,一切要聽道長吩咐,這才放他走。

  兩名大夫輪流替夏依甯診脈,都沒有多說什麼,面色十分淡定,還帶著微微笑意。

  宣景煜看了卻十分著急。「大夫,究竟有何問題,內人為何還不醒?」

  一名大夫作揖道:「尊夫人勞累過度,精神不足,加上有了身孕,才會一時昏了過去,不久之後自然會醒的。」

  另一名大夫也笑道:「是喜脈,恭喜了。」

  一時間,房裡一片安靜,宣景煜如在夢中,很不真實,怔怔地看著紗帳裡猶自闔著眼眸的夏依甯。

  宣靜宸第一個歡天喜地的叫了出來,「嫂嫂有了身孕!我要做姑母了!我要做姑母了。」

  陸氏也難以置信,「大夫,您說她……我媳婦兒……有了身孕?」

  兩位大夫一塊兒點頭。

  宣景煜這時才回過神來。「可有要注意之事?」

  兩人異口同聲道:「需得好好休養,不得再操勞了。」

  陸氏讓紅葉去取了十兩子給兩名大夫做診金,再讓大總管好生送出去,她自己則讓宣靜宸陪著她,一塊兒去告訴宣老夫人這個好消息。

  房裡只剩宣景煜和下人,他讓雨嘉、常喜都出去,自己守在床前,握住了夏依甯的手輕輕揉搓。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夏依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便看到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她一怔,愣了會兒才想到自己好像暈過去了,那時是在廳裡……應該嚇壞大家了吧?

  她這幾日是有些不適,時常感覺昏沉睏乏,胃口也差,本還想著中秋過後再好好休息。

  她推算著他應是回來不久,風塵僕僕的模樣,身上黑色錦袍都沒換下呢。「你怎麼在這裡?這時辰應該要祭拜了吧?」

  她掙扎著要起來,宣景煜把她推了回去,口氣寒冰似的說道:「大夫來過了。」

  他的臉色令夏依甯心裡咯噔一聲,怎麼暈過去一會兒罷了,還請了大夫?看他面色不佳,她惴惴不安地問道:「怎、怎麼了嗎?」她該不會得了什麼重病吧?

  宣景煜神色肅然,眼也不眨的凝視著她,忽地嘆了口氣。「甯兒,咱們要做爹娘了。」夏依甯的腦子還沒轉過來,木木地看著他,一時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要做爹娘了?是說她有身孕了嗎?她是幾個月沒來月事了,她還以為是太忙了導致的……可他為何要嘆氣,面上也並無喜色,他不開心嗎?這個想法令她思緒一片空白。

  「甯兒……」他緊擰的眉頭又皺得更深了。「你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往後我要如何放心去走商?看來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哪裡都不能去,得守在你身邊,你才不會再把自己累得暈倒。」

  夏依甯這才知道原來是她暈過去這件事令他不高興了,她忙道:「也只有忙這一陣子,等大祭過後就沒事了,我一定好好休息,也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就別惱了,快去主持祭典吧,怕是長輩都在候著了……」

  「還說?」宣景煜皺眉看她,眼裡又有了不悅之意。「你若再提大祭之事,我就廢了這規矩,往後都別祭了。」

  她很是驚訝。「你說什麼啊,怎麼可以廢了祭祖的規矩?」

  「有何不可?」他沉下臉來。「就因為操辦祭祖,你才會連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把自己累得暈過去,我縱使廢了這規矩又如何?有誰能置喙?」

  夏依甯見他不是說笑,這才明白自己暈過去是嚇壞他了,討好的安撫道:「我向你保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會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宣景煜濃眉略挑。「你當然要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左右我會在你身邊照看著你,你是沒機會再累壞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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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21: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奴大飛上天

  宣景煜說得出、做得到,每日到商行將要務過目,將事項交給下面的人,往往出門不到半個時辰便又回家了,回家之後,他哪裡也不去,就是陪著夏依甯,當家之事也重新交給了陸氏,什麼事都不讓夏依甯做,令她哭笑不得。

  一開始,夏依甯是覺得他有些小題大作,可隨著肚子越來越大,身子越來越沉,讓她整日都昏昏沉沉,且害喜的現象並沒有消停,如今孩子都四、五個月大了,可她還是鎮日嗜睡、噁心、嘔吐,整個人除了長肚子,四肢依然纖細,宣景煜見她老不長肉,實在不放心,日日要廚房為她進補,弄得她現在聞到補湯的味道就怕。

  眨眼間,七夕到了。

  在大齊朝,七夕這一日,未出嫁的姑娘都會自己做香囊,除了香葉外,還會在裡面放一截紅繩,並在帕子繡上心願,多半是想嫁什麼樣的如意郎君,到了當日便掛到城裡紅娘廟的桃花樹上去,祈求紅娘實現願望。

  宣家未出嫁的姑娘只剩宣靜宸一人,七夕這天一早,用過早膳,便由夏依甯陪著她到紅娘廟,宣景煜分不開身,派了宣恭、宣暢兩人領了十二名護院護送,陸氏則是去京城看宣靜霞了,要住上幾日才會回來。

  在陸氏還沒出發去京城前,宣靜霞便給夏依甯來了信,信裡寫道,千允懷幾次要求見李翊皇,都讓她暗中擋了下來,不知道千允懷還有何目的。

  另外,她說自己身子十分沉,在王府裡散步都有困難,想娘親想得厲害,見她思親心切,李翊皇主動提起要陸氏進京陪她幾日,讓她十分感動。

  她說,除了守護宣家,她現在最大的心願是為李翊皇生下一個白胖兒子,讓他開心,而陵王妃也待她如親姊妹一般,她並沒有特別做什麼,只是相信她說的,陵王妃是個善良的女人,因此她從未曾對陵王妃設防,陵王妃似乎也體會到了這一點,更是真心相待,還說若她死了,要她好好照顧王爺等話。

  她從字裡行間看出宣靜霞的滿足與幸福,想來她在王府如魚得水,得到陵王的寵愛,也得到陵王妃的喜愛,眼下她要快些將宣靜宸的親事定下來,如此才能進行另一件事,得在她臨盆之前將事情都打點好才行。

  「嫂嫂,我見到林員外家的三姑娘鈺兒了,跟她娘親、嫂嫂們走在一塊兒。」宣靜宸指著前方一名青衫姑娘,天真的笑意從她眼角眉梢暈染開來。

  「她先前還說死都不要成親呢,這會兒還不是到這裡來求姻緣了,保不定帕子上繡了十個條件給紅娘奶奶看哩!」

  紅娘廟在城裡灞橋那頭,雕刻石獅的彎橋橫在麗河之上,平日香客不多,可今日卻是車馬小轎往來不絕,由於紅娘廟只許女香客進入,男賓只能在橋頭等,故此夏依甯姑嫂走在前頭,後面是兩人的貼身丫鬟雪階、平兒,主僕四個人踩在青石小路上,走上了彎橋。

  夏依甯望了一眼宣靜宸一直拿在手裡的藕荷色寶相紋雲錦緞香囊,隨意地問道:「那你呢?你在香囊帕子上繡了什麼,能告訴嫂嫂嗎?」

  「也沒什麼。」宣靜宸倒是半點不扭捏。「我就繡希望韓先生能高中會元,將來做狀元郎。」

  夏依甯莞爾道:「怎麼會繡這個?不是說要繡上自己想要嫁給什麼樣的如意郎君嗎?」

  宣靜宸像是此刻才想到這個問題,她一愣。「我也不知道,繡的那時心裡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韓先生,想為他祈福,不過嫂嫂,這裡又不是孔子廟,你說我祈求韓先生中狀元會不會不靈啊?」

  夏依甯笑著回道:「不會不靈,韓先生一定會當狀元郎。」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宣靜宸先是興高釆烈,復又嘆了一口氣,眼底有些愁容。

  「我覺得韓先生實在太可憐了,自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沒一頓溫飽,哪裡像我這麼好,衣食無缺,天塌下來,以前有爹爹頂著,現在有哥哥頂著。」

  「說的也是。」夏依甯假意一嘆。「韓先生一無所有,將來也不知道有沒有姑娘肯嫁給他,若是孤身到老,那才是可憐之中的可憐。」

  宣靜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韓先生才華不凡,容貌俊秀,怎麼會沒有姑娘肯嫁給他?」

  夏依甯一本正經地道:「可是他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會有姑娘敢跟著他嗎?若是你,你敢嗎?那可是要吃苦的。」

  宣靜宸急道:「他一輩子住在咱們文墨館裡就好啦!我跟哥哥說一聲,哥哥肯定會同意的,再說了,眼下他還要督促揚弟功課,當然要跟揚弟住一起了。」

  夏依甯點了點頭,「好吧,或許有姑娘肯嫁給他,可一定是小門小戶人家的姑娘,大凡大戶人家的姑娘都不會瞧上他的,縱然有一身才華,卻不能當飯吃,他除了教書也並沒有謀生的技能,不是嗎?」

  宣靜宸卻完全不認同,急辯道:「嫂嫂,你可能太少與韓先生說話了,我日日與他說話,我覺得只要他站出去,全城的姑娘都會喜歡他!」

  夏依甯饒富興味的瞅著她,忽然問道:「那你呢?你可喜歡他?」

  宣靜宸突然被這麼一問,嚇了一跳,臉一紅,答不上來。  

  她喜不喜歡韓意希?她從沒想過,可她日日都會想起他,早晨起床的時候會想,吃飯的時候會想,沐浴的時候會想,練字的時候會想,睡前也會想。

  夏依甯笑著握住了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你若中意韓先生,也不棄嫌他出身低微,我跟你哥哥說,讓你們先訂親,等你成人禮後再成親,你覺得如何?」

  宣靜宸一時語塞,臉紅到耳根子去了,過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我自然是不會嫌棄韓先生的,可韓先生若不喜歡我,不想與我訂親怎麼辦?」

  夏依甯的笑意更深。「若他不願意,自然不會勉強,不過眼下你還無須操心這些,待會兒咱們把你的香囊掛到桃樹上去,紅娘奶奶見了自然會成全你。」

  因為夏依甯的一席話,宣靜宸的心卜通卜通直跳,是以一回府就往自己房裡鑽去,根本不敢去弟弟的院子裡見韓意希,下午原是要練字的也取消了。

  夏依甯見她的模樣,知道婚事八成成了,宣靜宸如此喜歡韓意希,身為當事人的韓意希也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怎麼可能沒感受到,不過是礙於自己的身分不配,不敢奢望罷了,待宣景煜回來,她就要和他提提。

  「少夫人,您在紅娘廟那會兒走了許久,快回房躺著,否則少爺知曉,又要給您禁足了。」

  一回聚雲軒,雪階就忙不迭催促她去休息,顯然對懷孕初時她暈過去之事餘悸猶存。

  「我知道。」

  她扶著雪階的手往屋裡走,那裡有幾層台階,平常出出入入早習慣了,便也沒特別注意,可是她突然腳一滑,身子一個踉蹌就往前撲,雪階本能反應要去扶住她,自己卻也一滑,兩個人同時滑倒。

  兩人倒地的那一瞬間,一個人衝了過來。「少夫人!」

  夏依甯驚魂未定,見到穩穩當當從肩頭抱住她的是三大五粗的常喜,而雪階沒人抱住,就狠狠摔了下去,慘叫連連。

  「少夫人,我去看看雪階姊姊!」常喜將夏依甯穩住之後便急急又去看雪階。「對不住啊,雪階姊姊,我凈顧著抱住少夫人,卻沒能抱住你……」

  「不打緊……」雪階雖然摔得疼,卻也鬆了口氣,她忍住絲絲痛意道:「你做得很好,回頭我一定跟夫人、少爺稟告,重重的賞你。」

  「雪階!」夏依甯也是嚇著了,她雖然著急著雪階的情況,卻不敢走快,慢慢來到雪階身前,擔心地問道:「如何?可摔著哪裡了?」

  雪階抬起頭來,強顏歡笑道:「奴婢沒事,您平安就好。」

  夏依甯忙道:「常喜,你快把雪階扶起來,扶回房去,再去請大夫。」

  「哦,是、是!」常喜恍然大悟,忙扶起雪階。

  然而雪階哀聲連連,似乎是哪裡的骨頭斷了,無法站立。

  常喜一臉凝重。「少夫人,我看雪階姊姊是不能走了,我背著她好了。」

  夏依甯面帶憂色。「好,辛苦你了。」

  她在心中祈禱,可不要傷到哪裡才好啊,雪階跟雨嘉一樣,是她重生後能信賴倚靠的人,對她而言非常重要。

  「雪階姊姊瘦得跟燕子一樣,不辛苦。」常喜說著,便背起了雪階往房裡去。

  雨嘉見此情況,大呼小叫起來,知道是摔傷後,連忙派小廝去請大夫。

  大夫尚未到,夏依甯對雨嘉吩咐了幾句,讓她去察看她們適才摔倒的地方。

  雨嘉很快的去而復返,稟報道:「少夫人,那裡有油漬,肯定是有人在那處抹了油。」

  接著又氣惱地道:「是誰那麼不小心?竟將油澆在了那處,幸虧是常喜經過,又眼明手快的抱住了您,不然可要出大事了。」

  夏依甯默然不語,那絕對不是不小心。

  她們今日出去也經過那月洞門,當時還好好的,回來就有了油污,可見有人算準了她會經過,特意澆了油。

  宣景煜沒有姨娘,她過世的公公也沒有側室,她若生下宣家的下一代,不會對任何人構成威脅,可以說宣家上下都期盼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出世,那麼……想讓她滑胎的人是誰?

  若是她前世沒住過這裡,自然不知眾多奴婢之中是誰在搞鬼,可她經過了前世,自然知道最有嫌疑的人是楚秋。

  也怪她自己,明知道楚秋對宣景煜有妄想,一定會對她使絆子,卻因為忙著一件又一件的大事疏忽了在眼前的小人,幸好她肚子裡的孩子無事,否則她該是如何的悔恨?

  大夫來了,診斷雪階是腿骨摔傷了,需要休養半年,雖然臥床辛苦,但沒摔著腦子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夏依甯讓雨嘉送大夫出去,溫言讓雪階好好休息,接著沉著臉讓常喜把聚雲軒的管事安嬤嬤和楚秋找來。

  「少夫人,雪階姑娘無事吧?」安嬤嬤一臉的關心和惶恐,她身為聚雲軒的管事,院子裡發生的大小事,自然會有人第一時間去告訴她。

  夏依甯前世和安嬤嬤相處了十載,明白她是個做事認真的,人也忠厚老實,是宣老夫人用了二十多年的老人,看著宣景煜幾個兄弟妹長大,她知道安嬤嬤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勞嬤嬤掛心了,雪階無事。」她淡淡地說道,眸光停在楚秋身上。

  見她半點不心虛,還一副自信滿滿、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知道潑油的人是她沒錯,她肯定行事十分小心,自認沒有留下把柄,才會這副悠哉模樣,可是楚秋錯估了她,她並不是要抓她辮子的。

  「安嬤嬤,楚秋今年也十六吧?」夏依甯不再看向楚秋,對著安嬤嬤問道。

  安嬤嬤微微躬身,「是過了十六了。」

  夏依甯微挑起眉道:「馬房的小廝吳利做事認真,今年十七了,恰好也要婚配了,今日就由我做主,將楚秋許配給吳利,成親之後,夫妻兩人便去莊子上照顧馬匹,以後若沒需要,就不必回來了。」

  安嬤嬤一愣,但她思緒敏捷,前頭才發生了少夫人險些滑倒之事,這會兒少夫人忽然要給楚秋親配,難道是楚秋……

  她嚇得一身冷汗,忙道:「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去跟大總管說,一定照少夫人的吩咐,辦得妥妥當當!」

  「你憑什麼要我嫁給吳利?!」楚秋不可置信的看著夏依甯,語氣陡然尖銳了起來。

  她以為夏依甯把她叫來是要盤問澆油之事,她做得滴水不漏,更沒有人看見,所以她有恃無恐,可是夏依甯沒有問一句澆油之事,卻是要把她配給馬房小廝,那個吳利連話都講不清,竟然要將她配給那種人?!

  夏依甯並不看她,冷冷地問著安嬤嬤,「安嬤嬤,你手裡可是有楚秋的身契?」

  安嬤嬤拉著楚秋不讓她說話,急忙回道:「有的,有的,少夫人!」

  夏依甯滿意地點了點頭。「這麼說,我想將楚秋配給誰便配給誰,是也不是?」

  安嬤嬤又是點頭如搗蒜,「自然是的,府裡的奴婢都任憑少夫人發落。」

  楚秋急火攻心,憤怒的叫道:「你沒資格決定我的事,我是少爺的丫鬟,我要見少爺!我要見夫人!」

  夏依甯又不緊不慢地道:「安嬤嬤,一會兒將這奴大欺主的惡奴先打十大板。」

  楚秋一聽,身子一顫。陸氏和善,當家時從未用過板子,是以府裡上下無人被打過,而今她竟然要當府裡第一個被責罰的人?她不能接受!她說什麼都不服!

  「我是少爺的人,只聽少爺的吩咐!少爺說要打我,那才行!」楚秋怒火中燒,不管不顧的怒吼著,眼裡的火焰似要將夏依甯生吞活剝了似的。

  宣景煜便是在此時面沉如水的走進來,眼神犀利又冰冷。

  楚秋見了他,如見救命繩,淚水立即奪眶而出。「少爺!少爺您要救救奴婢啊!少夫人要打死奴婢!」她不信少爺會對她沒有半分感情,她自小在發雲軒裡伺候,她是府裡的丫鬟最水靈的一個。 

        宣景煜看向楚秋,淡淡地道:「宣暢、宣恭,把這個惡奴拖下去,照少夫人的意思,重打十大板,爾後再交給安嬤嬤處置。」

  楚秋臉色丕變,半個字也吼不出來了,少爺竟然真要打她?!

  「安嬤嬤,看緊她。」宣景煜又面不改色地道:「若是她出了什麼事,我唯你是問,定要看著她和吳利成親,打發到莊子上,永遠不許再踏入府裡一步。」

  安嬤嬤嚇得只會點頭。「老奴明白。」

  這還是府裡處置下人最嚴厲的一次,都怪楚秋那丫頭不知分寸,弄不清自己的身分,竟然妄想少爺會袒護她,真是沒長腦啊!

  楚秋面如死灰的被拖走了,夏依甯站了許久,又耗了心神,頓感乏累,身子一晃,險些要暈倒,宣景煜忙扶住了她。

  「你瞧你,又讓自己太累了。」他眉頭皺了起來,責備道:「我不是說過,你不許再累到自己,才多久你又不聽話了。」

  「我不過是站了一會兒。」夏依甯笑了笑,又忍不住問道:「楚秋是在府裡長大的,我這樣處置楚秋,你不會不高興嗎?」

  宣景煜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是當家主母,你處置一個下人,我為何要不高興?你問這種話,我才要不高興。」

  她正色道:「我猜,楚秋想加害我腹中胎兒,她在台階上澆了油,想令我滑胎。」

  他點了點頭。「宣安說你險些在台階滑倒,又喊了楚秋來,我便也猜到了。」

  人非草木,楚秋對他的情意太顯,他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又念在她自小在宣家長大,想著日後將她婚配出去便是,他萬萬沒想到楚秋會有膽子對夏依甯使絆子,且還是在她懷胎之際,光憑這點,他就不會再讓楚秋留下來。

  「希望她到了莊子後能安份一些。」她想想還是後怕,若是沒有常喜,她可能已經失去孩子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宣景煜雙眸望著夏依甯顯懷的肚子,果斷地道:「待會兒我便讓安嬤嬤找人牙子來,將楚秋賣了,讓她永遠都無法再踏上寧州的土地。她想害你,這已是最仁慈的懲罰。」

  夏依甯點了點頭。「我也不想再擔驚受怕,依你的意思做吧。」

  不一會兒,宣安便滿頭大汗的跑進偏廳來,興匆匆地說道:「少爺,已經在動工,工頭說,不用一日便可完工!」

  夏依甯有些懵。「咱們府裡哪裡要動工嗎?我為何不知?」

  宣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少夫人,少爺為了您,要將害你險些滑倒的台階剷平哩!」

  夏依甯又是一愣,他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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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22: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狼子的野心

  到了十月,韓意希與宣靜宸的親事定了下來,說好了兩年後成親,韓意希早就對宣靜宸生了情意,宣景煜一提,他自然是千百個願意,只怕自己配不上而已。

  對於最疼愛的寶貝孫女要許配給一個窮酸書生,宣老夫人原是說什麼都不肯同意。

  夏依甯對宣老夫人曉以大義,「祖母,咱們家如今出了側妃娘娘,若是再與商家結親,怕靜霞在京裡遭人嘲笑,說咱們宣家不過是有幾個錢的商家,結親還是以利益為考慮,可與韓先生結親就不同了,大齊以文立國,向來只有往科舉上去才有前景,才會受人尊敬,以韓先生的才華,冒出頭是早晚之事,咱們以首富之姿與韓先生結親,那是看重他的人品學識,旁人知道了,都會高看宣家一眼,靜霞在京裡也抬得起頭來。

  「再說了,靜宸跟著韓先生讀書,對他心生仰慕之情,能把她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這不是美事一樁嗎?韓先生無雙親無家,咱們對他看重,日後他定當湧泉以報,靜宸將來縱然出嫁了,也是住在家裡,您日日都可見到寶貝孫女,又多了個孫女婿承歡膝下,這是撿到寶了,祖母。」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因此宣老夫人點頭了,還因為深覺有理,直說要把訂親之事大肆操辦,讓寧州城裡人人皆知她有了個書生孫女婿。

  寧州古老留下來的規矩,兩家訂親等同正式嫁娶,小戶人家席開十桌,大戶人家席開百桌的也有,而陸氏見宣老夫人高興,與兒媳商議之後便辦了兩百桌的宴席,宣靜霞身子沉,不便回來,也派人送了賀禮來,是一對金子打造的鴛鴦,就和真正的鴛鴦一般大小,陸氏請人造了個高台擺放,在宴席上供賀客參觀,引得眾人都嘖嘖稱奇,說側妃娘娘出手就是不同,陵王另外送了一百兩銀子要給準新郎官置辦行頭。

  宣家上下喜氣洋洋,可夏依甯萬萬沒想到,訂親當日,千允懷會不請自來,還帶了夏依嬛同來膈應他們,宣景煜給她一個眼神,讓她不必擔心,便逕自去接待千允懷,而她則把夏依嬛迎進了房裡,常喜進來泰茶便退下了。

  「甯妹,看你這肚子大的,怕是再一兩個月就要臨盆了吧?」

  夏依甯笑著點頭。「等千二奶奶有孕之後,姊姊也得快些懷上才好。」

  大齊朝的官家規矩大,妾室不能在正妻之前有孕。

  「甯妹……」夏依嬛看起來有些猶豫,半響才垂眸道:「我……其實已經有身孕了。」

  夏依甯一愣,但還是馬上露出笑容賀道:「那太好了。」

  要做娘親了,總不會再存有害人之心了吧?雖然這一世夏依嬛還沒有害過人,可她對夏依嬛前世的作為仍是耿耿於懷,人的稟賦性格根深蒂固,這一世的她怕也不會有太大改變,說不定害不到宣家人,就去害其它周圍的人。

  「可是……懷孕的不只我,卓容瑧和水嫣都懷了身孕。」夏依嬛看似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

  夏依甯聽得一怔。「水嫣也做了千二爺的妾室了嗎?」前世程氏的奶娘吳嬤嬤說不讓水嫣做夏依嬛的陪嫁丫鬟,就怕水嫣長得太狐媚會爬姑爺的床,這一世果然是應驗了。

  「原本沒正式收房,懷上孩子之後,如今已成了和我平起平坐的姨娘。」夏依嬛恨恨地道:「我真不該將她帶到千家,但現在也無法將她趕走了。」

  夏依甯笑了笑。「姊姊何必將個丫鬟放在眼裡?千二爺肯定是喜歡姊姊多過水嫣那丫頭的。」千允懷對宣靜霞嫁給陵王一事肯定是痛心疾首,至於誰懷了他的孩子,他根本不會在乎,他的眼裡只有宣靜霞和功利。

  「他只有要銀子的時候才會對我好……」夏依嬛愁眉不展地道:「甯妹,我的嫁妝用得快見底了,若是用完了,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回家去討,讓父親母親煩惱吧!」

  夏依甯這才知道她來做什麼,她很快起身打開斗櫃,拿出一隻妝匣,正是當初她要出嫁前夏依嬛給她添妝的那一隻。

  「姊姊當初送我的首飾都還在裡頭,姊姊先拿去應急吧。」她把妝匣塞進夏依嬛手裡,眼神一暗地道:「其實,宣家只是看似風光,靜霞小姑出嫁時,為了場面,可把家底都翻出來了,如今只怕是空有首富的名頭,我的嫁妝也是用得七七八八了。」

  夏依嬛見她只是將當初她送的妝匣拿出來,還反過來向自己哭窮,也臉色訕訕,無言了。

  這次千允懷在京城無意中得知宣靜宸要訂親的消息,急忙趕來,卓容臻不屑來商家道喜,他便主動說要帶她一塊來,水嫣怎麼吵,他都不肯帶水嫣同行,當時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在他心裡比水嫣重要,誰知他在路上才說,要她從夏依甯那裡周轉些銀子,要她至少拿個五萬兩銀票。

  她看看手中的妝匣,頓覺心煩,這跟五萬兩銀票相距何止十萬八千里,他知道了不知會如何不悅……

*             *             *

  另一邊,宣景煜迎了千允懷到聚雲軒的偏廳,下人送上了茶,不等千允懷開口,宣景煜啜了口茶先道:「先前靜霞出閣,千二爺特意請我大姨子來添妝,有心了。」  

        千允懷乾笑了兩聲。「不過是一套頭面,不值一提。」

  那一夜他一直等到天明,宣靜霞都沒出現,在那之前,他派去的人幾度想試圖潛入宣府都失敗了,誰知道李翊皇竟會派了人來保護宣靜霞,他費了好大力氣,仍是沒有成功劫走宣靜霞,她仍是順利嫁進了陵王府,且不過多久,就傳來有孕的消息,令他備受打擊。

  不過,他不會就此罷休的,等將來他除掉李翊皇,做了攝政王,她就會乖乖到他身邊了,眼下他要做的是拿到玉脈的入山令牌,再把玉脈獻給李翊皇以表忠心,前世令牌是夏依嫣偷來給他的,這一世他得由自己取得了。

  「一套頭面?」宣景煜故作詫異,擱下了杯蓋看著他。「可靜霞怎麼說那妝匣裡一件首飾都沒有?」

  千允懷心裡一個咯噔,宣靜霞不會把紙條給宣景煜看了吧?他是篤定她縱然吃驚,可礙於姑娘家的清譽,也不會將紙條給任何人看,以免叫人誤會與他有何瓜葛。

  「沒、沒有頭面嗎?」他擠出一絲假笑。「會不會是靜霞記錯了?」

  宣景煜笑了笑,烏黑的眸子卻清冷如霜,他慢悠悠地道:「靜霞說那妝匣裡只有一朵珠花,想來二爺你這是禮輕情義重。」

  一朵珠花?千允懷更窘了。「怎麼會是珠花?」

  「就是啊,為何會是珠花?」宣景煜笑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二爺怎麼會是出手一朵珠花之人?」

  千允懷當下恍然大悟的拍額。「我知曉了,肯定是我那小妾笨拙拿錯了,我分明叫她取紅漆描金匣子,她興許是錯取了黑漆描金匣子,這才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讓靜霞以為我是那小器之人,竟在她大喜之日只送上一朵珠花。」

  他不明白,宣靜霞看到了紙條密而不宣是正常的,可怎麼告訴宣景煜匣子裡擺著一朵珠花,她就不能說有一套頭面嗎?

  「原來如此。」宣景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千允懷換上一副熱絡臉孔。「景煜,這事好辦,改日我見到了靜霞,再親自向她解釋。」

  「現在可要稱一聲側妃娘娘了。」宣景煜嘴角一挑。「而且,如今要見她一面也非易事了,連我這個做哥哥的,要見她都得先通報一聲,何況是二爺你。」

  千允懷心裡一陣不悅,這是在說他不配見她嗎?他輕笑一聲。「景煜,你是否忘了我是陵王爺的表弟,蘭貴妃乃是我的表姨母,我要進陵王府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事實上,他這幾個月來求見陵王都極不順利,他母親直催著要他去巴結陵王,可他連王府的大門都進不去,如何巴結?

  就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擋在他和陵王之間,前世此時,他已是陵王心腹,眼下卻遲遲未有進展,叫他怎能不急?

  「我確實忘了,那你如今可得稱靜霞一聲表嫂了。」宣景煜打趣道。

  千允懷臉色一僵,表嫂……這可恨的稱謂!

  「這麼說來,咱們如今也有姻親之誼了。」千允懷又換了張笑臉,心裡盤算著要如何提起玉脈之事。

  這一世,宣景煜可還未向他提起那能讓宣家富可敵國的玉脈。

  他拿起杯盞啜了幾口茶,擱下杯盞,抬眸看著宣景煜,臉上帶著笑容,有幾分興味地說道:「對了,景煜,你的商隊走南闖北,不知可有聽聞益州近日發現一條玉脈,那玉脈所在之地屬於益州的吳家,可把吳員外樂壞了,當地每戶人家都得了賞銀。」

  益州距離寧州甚遠,接近邊關,即便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一個月的功夫才會抵達,想來宣景煜也不可能去求證,因此他才放心胡謅。

  宣景煜聽他話鋒一轉,不經意的提起了玉脈,心裡如同明鏡,已知他的來意,果然如夏依甯所言,他知道宣家玉脈,也覬覦著,這是來意不善了。

  其實今日千允懷並無喜帖卻厚著臉皮不請自來,他便知道一定有所目的,這人委實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靜霞的親事定下後,千允懷幾次登門要見他,他都派大總管去擋著,宣稱他不在府裡,府裡女眷眾多,不便讓他入內,可今日千允懷為了玉脈,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來了,且絕口不提將他拒於門外之事,可見他對那玉脈有多迫切。

  「說起玉脈,我宣家正好也有一處玉脈,只不過鮮少人知。」他緩緩地道。

  聽宣景煜主動提起,千允懷精神一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但表面上他仍佯裝驚訝,「是嗎?宣家竟有玉脈?」

  宣景煜將他的作戲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道:「看來二爺與陵王爺的關係確實疏遠得很,竟不曾從陵王爺那裡聽說我宣家玉脈之事。」

  千允懷狠狠一愣。「你說……陵王知曉宣家玉脈一事?」

  「看來二爺真的不知。」宣景煜輕描淡寫地道:「我已將玉脈獻給陵王了,以表效忠之心。」

  「什、什麼?!」千允懷的臉色青白不定,頓感一陣天旋地轉。「你為何這麼做?!」

  對比他的震驚,宣景煜的嗓音輕淡如風,「二爺這話倒是問得奇怪了,說起來,陵王乃是我的妹夫,我欲助他一臂之力,有何奇怪?難道二爺的立場不與我相同嗎?」

  千允懷無法反駁,亦說不出話來,此時與宣景煜對坐著,每時每刻都如芒刺在背,之後開了席,宣景煜差人領他入了席,他也是一口水都喝不下,匆匆帶著夏依嬛告辭。

  他們一走,夏依甯這才鬆了口氣,畢竟這兩人前世是危害宣家的主謀,只要他們在,她片刻都難以安心,怕他們使出什麼無恥手段要陷宣家於不義。

  「你真該親眼看看的,千允懷聽見我說玉脈已獻給陵王,頓時臉色驚變,實在好笑。」宣景煜說著,露出了一個笑容。

  說也奇怪,自從他成親之後,便再也沒作那個宣家敗落的惡夢了,但今日見到夏依嬛,他心裡還是極不舒服,彷彿她真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主謀。

  夏依甯也覺得十分痛快,不過還不是他們鬆懈的時候,她正色道:「景煜,有兩件事陵王須得知道,你得去一趟京城了。」

*             *             *

  出了宣家,上了馬車,千允懷馬上問夏依嬛,「銀票呢,拿到手沒有?給了多少?」

  夏依嬛蹙著眉,她以前怎麼會仰慕如此不堪的男人?如今木已成舟,都懷了他的孩子,再多悔懊也幹事無補,不如努力成為他身邊唯一的女人,若是他不要那麼風流,她還是可忍受的。

  「你啞了?」他一臉的不耐煩。「怎麼不說話?」

  她慢吞吞地回道:「甯妹說,宣家其實不如表面風光,因為她小姑嫁到王府做場面,已是空殼子,並沒有多餘銀兩。」

  千允懷一聽便氣得跳腳。「蠢貨!那是她在誆你!」

  對於宣家的家底,他是再清楚不過,金庫在哪裡,他也瞭若指掌。

  前世宣家全被打入大牢後,便是由他帶人去開了那金庫大門,成千上萬的金銀取之不絕,叫他震懾不已,夏依甯這說詞真真是可笑至極!

  罷了,仰賴夏依嬛還不如靠自己,他這就去告訴李翊皇關於明年春天京城大水患,還有越人突襲來犯邊關之事,只要李翊皇信了他,以防洪和攻越兩件事在皇上面前建立大功,日後他說什麼,還怕李翊皇不言聽計從嗎?

  他心中著急,一到京城便另外雇了馬車讓她先行回府,自己則直奔陵王府。

  可是無論他好說歹說有要事要相告陵王,就是沒人肯為他通傳,他也光火了,語帶威脅,「茲事體大,若是再不肯通傳,等陵王怪罪下來,後果自負!」

  威脅見效,管事親自出來了,答應要去通傳,卻是進去了約莫一蓋茶的功夫,好不容易出來了,卻是回覆王爺在忙,不見,這徹底激怒了他。  

  仔細回想,自己進不了陵王府的大門好像是宣靜霞進門之後,王府的守衛明明都認得他是鎮江王府的二爺,也是陵王的表弟,卻再也不肯通融,讓他每每來求見都不得其門而入。

  為何會如此?難道是有人從中作祟,不讓他見陵王?

  會是誰?

  若說是宣靜霞,可她並沒有理由要阻止他見陵王,再說了,憑她才入府不久,會對陵王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那麼,是陵王自己不想見他嗎?

  為何陵王會突然疏遠他?以前雖然對他也不甚熱絡,可好歹他進出陵王府很是自由,下人也都稱他一聲表公子,如今卻是人人像防賊似的防著他。

  笑話,難道他進去會偷什麼出來嗎?適才那管事出來回話的嘴臉高高在上,肯定是陵王給了什麼指令才會讓那奴才有恃無恐,膽敢怠慢他。

  好啊!他誠心誠意來獻計要讓他出頭立功,既然他連見都不見,日後悔青了腸子的是他,就不要怪他棄他於不顧,自己既然知後事,又何必一定要扶持李翊皇?

  雖然前世李翊皇是登基了,可他也能扭轉局勢,讓他做不了天子!

  太子已中毒,遲早會死,三皇子容王為人邪淫卑鄙,若助他登基,日後恐會將他一腳踢開,不如扶持軟弱的二皇子宜王,宜王的母妃德妃,娘家勢力單薄,德妃也跟宜王一個樣,這母子兩人都是沒手段沒主見的,日後宜王登基了,還不任由他拿捏嗎?

  他越想越興奮,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往宜王府去。

  二皇子李翊冕是四位皇子之中耳根子最軟的,他自幼愚笨,八歲才會認字,長大了之後,琴棋書畫無一精通,箭術馬術都學得七零八落,加上德妃娘家沒落,極不受皇上待見,他一直想找機會為自己扳回一城,如今千允懷主動來獻計,他聽得心動。

  「那姓張的半仙真的說開春後京城會有大水患?越人會突然來犯我大齊邊關?」

  「不錯!」千允懷誘導道:「那張半仙在江州一帶極富盛名,他的預言從未曾失準過,若不是我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也不會將此等大事告訴我。」

  李翊冕雖然腦子不靈光,卻也沒蠢到極致,他打量著千允懷,有些懷疑。「不過你不是向來和陵王走得近,為何這等可以建功之事,你不告訴陵王,卻要來告訴本王?」

  雖然暖閣裡並無其它人,可千允懷為表慎重,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殿下,實不相瞞,您、也知曉陵王殿下那個人,心高氣傲,總是認為自己什麼都對,我若告訴他,他恐怕只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再說了,我先前納了個小妾,不巧正是陵王新側妃的兄長原先要議親之人,對方可能因此將我恨上了,陵王側妃袒護兄長,不知對陵王吹了什麼枕頭風,使得陵王不顧念表兄弟的情誼,與我疏遠,我也是有骨氣之人,又何必拿熱臉去貼人家臉屁股,自討沒趣。」

  李翊冕看了他半晌,終於道:「本王就信了你,可惜皇上如今去了西南圍獵,要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京,不能將此事儘速稟報皇上知曉……罷了,等皇上聖駕回來,定會召見眾皇子,本王到時再立刻進宮面聖即是,日後你就留在本王身邊出謀劃策,若本王能出頭,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千允懷眼中頓時放出光芒。「多謝殿下!」

  半個月的時間,千允懷等得心焦,其間他不斷教導李翊冕面聖時要怎麼說,好不容易等聖駕終於返京,也果然召見了四位皇子,他這才放下心中大石,喜孜孜的在宜王府靜候佳音,如今他自稱是宜王的軍師,府裡上下無人敢怠慢他。

  他在腦海中美滋滋地想象像,待宜王說出那防洪大計和先發制人去攻打大越的計策,李翊皇屆時不知會多吃驚,待知道是他獻的計,恐怕就會悔得腸子都青了。

  不想,近午卻迎來氣沖沖回府的李翔冕。

  「千允懷!你是不是看本王好欺負,在尋本王的開心?!」李翊冕怒不可遏地道:「你那什麼防洪大計和攻大越的大計,分明都透露給陵王知道了,還假惺惺的來告訴本王,你是何居心?!」

  千允懷一頭霧水。「殿下這是何意?」

  李翊冕氣得臉都漲紅了,「本王尚未有所表示,陵王就先一步開口,說的正是防洪大計,說他觀星象,開春會有大水患,須得提早防範,至於怎麼防範,督造大壩、疏導河流什麼的,他說了一套又一套,父皇聽得連連點頭,讚許不已,跟著,那傢伙居然又自請出征去打大越,說他在大越的探子探得大越會突襲大齊,要先下手為強,攻他個措手不及,父皇自然應允,又讚他初生之犢不畏虎,像極了他年輕之時,你說,話都讓他講完了,本王還能開口說一樣的話嗎?真是豈有此理,你居然敢來尋本王開心,你快滾,不要再讓本王看見你!」

  千允懷被李翊冕的貼身侍衛攆出了宜王府,心裡驚疑不定。

  太奇怪了,陵王怎麼會知曉開春後會有大水患?又麼會知道大越會來奇襲大齊?他是與他一樣,都知曉前世之事,還是有高人在指點他?

  若說陵王也是重生而來,他萬萬不信,他很了解陵王那個人,若他重生而來,知道宣靜霞前世是容王的禁臠玩物,他絕對不會迎娶她,更不會傾心於她。

  可若不是重生而來,為何他會知曉?再仔細往前推想,大越使節團之事他也知道……到底是誰告訴他的?那人是否也知道陵王是將來的天子,所以在暗中扶持陵王?

  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把所有的錯都怪到夏依嬛頭上,都是她沒有如前世一般嫁到宣家,以致於一切都改變了,沒有她在宣家裡應外合,讓他力不從心也諸多不順,最最可恨的是,她居然待在他的身邊,還懷了他的孩子,一想到這女人要生下他的孩子,這輩子還要跟他糾纏不清,他就打從心裡生厭。

  他不會讓她生下他的孩子,不會讓她有理由賴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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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22: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難產的選擇

  臘月初一,大齊迎來了一年中最冷的季節,陵王府傳來好消息,宣側妃產下了雙生子,母子均安,此時陵王還在邊關與大越對戰未歸,皇上賞賜了許多金銀珠寶,蘭貴妃心繫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孫子,得皇上同意,也在陵王府裡長住,照顧宣側妃和孫子。

  夏依甯的肚子也很大了,盤算著過年前就會生產,而宣景煜同樣不在她身邊,他此時也在邊關,是她說動他去的。

  前世大越一役,糧草被內賊燒光了,大齊軍苦撐,最後吞下敗仗,當時領軍的吳將軍灰溜溜的回朝。

  這次若再出現相同的事,陵王也可能打敗仗,因此她讓宣景煜去邊關,明為走商,實則是要獻上糧草,陵王心存感激之下,兩人的關係勢必更上層樓,男人之間的革命感情是最難動搖的,若日後真有什麼變數,陵王也會手下留情,何況現在宣靜霞又為他生下了雙生子,兩家人可以說是密不可分了。

  只不過那時她一心想要他在陵王面前的地位更加穩固,好能保護宣家,可沒想到肚子越來越大,沒有他身邊的感覺卻是如此失落。

  「少夫人,您在窗前站了許久,快歇歇腿吧!」雪階在後面出聲,取了披風為她披上。

  「我不冷。」夏依甯轉身一笑,倒也順從的走到桌邊坐下,沉甸甸的大肚子像是也懷了雙胞胎似的。

  快過年了,地炕、暖閣、火盆、手爐都陸續用上了,宣靜霞還派人送來許多昂貴的金絲炭,那炭燒起來有股淡淡的墨香,她煞是喜歡,又送來五匹大紅織金妝花錦讓她做褙子或裌襖,說是宮裡賞的。 

  想到宣靜霞在京裡用這麼好的炭,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又受到蘭貴妃和陵王妃的疼愛,她作夢都會笑,等陵王回京,見到雙生子,又不知道會如何珍惜,但願宣靜霞母憑子貴,會有母儀天下的一日……

  「少爺也真是的,明知道您快臨盆了,卻往邊關去,何況也不是非要少爺親自去不可。」雪階用銀杏牙挑叉了一塊蜜瓜給夏依甯。

  對於雪階的抱怨,她只是微笑。

  宣景煜自然是不願意的,是她再三保證會照顧好自己,他才一步三回頭的啟程。

  若他有前世記憶,他肯定也會去做這穩固雙方情感的舉動,她如此步步為營,如此兢兢業業,抓住每一個能與陵王交好的機會,只因為前世的記憶太痛、太恨,她不能不小心。

  近來千允懷都很安靜,陵王已疏遠他,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對宣家有非份之想,聽說夏依嬛滑胎了,她並沒有去探望,只派人送了補身子的藥材去,對於千允懷的妻妾內鬥,她一點也不想知道,也懶得做表面功夫。

  現在,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最重要的,她要保護好自己,平安順利的生下宣景煜的孩子,待他回來,一定會很開心。

  不知道她肚子裡的小傢伙是男是女?她想生兒子,想為前世斷了後的他延續香火,可他說想要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女兒。

  無妨,若是女兒,她下胎再要兒子,若是兒子,她下胎再生女兒,這樣不就成了?

  他說想要四個孩子,就像他父母親一樣,生下四個孩子,家裡熱熱鬧鬧的,說他也會像他父親一樣不納妾,同父同母的手足相親相愛,府裡乾淨,不會有那些爭寵的骯髒事。

  她好喜歡聽他講這些,前世她不知道原來他想要四個孩子,前世的他總是冰冷,從來沒有從他口中聽到孩子這兩個字,她還以為他不喜歡孩子哩。

  「少夫人……」雪階含笑而立看著她。

  夏依甯抬起眼來。「嗯?」

  雪階笑道:「以前在馨州家裡時,您常在蹙眉沉思,如今都不會了,奴婢已經好一陣子不曾見您的眉心攏過。」

  「我有那樣嗎?」她都不知道自己常蹙眉,想來是太過憂慮將來會發生的事,生怕自己沒能夠及時扭轉局面,所以時時刻刻在腦中計算。

  「總之,您能嫁來宣家太好了。」雪階此時沒有了平時的穩重,笑咪咪地說道:「少爺對您一心一意,瞧少爺將那賤蹄子楚秋當機立斷的發賣掉便知道,少爺絕不會納妾讓您傷心。」

  夏依甯淡淡地笑道:「他確實是極好的。」

  雪階又道:「上一次大小姐來時帶了水蓮同來,那時奴婢傷著腿,水蓮到房裡看奴婢,說大小姐在千家過得極為不好,說千二爺喜歡水嫣多過大小姐,還曾說要把她也收房,千二奶奶身邊的丫鬟他也全碰過了,一直待大小姐不冷不熱的,倒是大小姐為了千二爺,嫁妝都快見底了,還寫信回馨州跟夫人要銀子,恰巧老爺和人合夥做生意,被人騙走了千萬兩,一時元氣大傷,所以夫人也沒能給大小姐很多。」

  夏依甯波瀾不興地道:「姊姊填的是無底洞,她自己不醒過來,旁人也幫不了。」

  雪階這才說道:「奴婢的意思是,若大小姐來借銀,您可千萬不要心軟。」

  夏依甯一笑。「放心吧,我已嫁人了,現在是宣家的人,孩兒也快出世了,我自然要為自己打算,不會輕易拿出手中的銀錢,姊姊便是再缺銀子,也有父親母親為她打點,不會借到我這兒來。」

  雪階不知道她對夏依嬛有多防備,畢竟看在雪階眼裡,她們兩姊妹姊妹情深,雪階才會想著若夏依嬛來借銀子,她不可能袖手旁觀。

  夏依嬛可能是真將她當妹妹吧,這一輩子也未害過她,可她重生以來未曾將夏依嬛當姊姊,說穿了,前世她是死於夏依嬛之手,對於夏依嬛目前的處境,她沒有任何憐憫,她不會花力氣去對付她,同樣的也不會幫她,只願她好自為之。

  「您能這麼想就好了,看來是奴婢眼淺,白操心了。」

  夏依甯朝她一笑,心裡其實很感激雪階如此忠心,如此關心她。

  大雪紛飛的午後,主僕兩人在房裡一邊閒聊,一邊繡著孩子的肚兜跟衣裳,夏依甯除了繡自己孩子的,也繡了幾套衣裳給宣靜霞的孩子,等她生下孩子,出了月子,便要去京城看看那對備受疼愛的雙生子。

  她想著,雙生子會不會是日後大齊的國君?不知道兩個人之中誰能當上太子?

  前世她死時皇后剛病死不久,皇上尚未立下新后,她無從得知皇后是何人,眼前雖然宣靜霞得陵王寵愛,又產下了雙生子,可將來陵王登基時,勢必要冊封幾位妃子,人選自然都是有功重臣或大將軍之女,到時會冊封誰為皇后還真沒個準,宣靜霞低微的商女身分會成為阻礙,陵王會為了她排除眾議嗎?抑或是立一個於自己有利的皇后?

  「啊!」夏依甯忽然感到肚子一陣收縮的痛意,手裡的繡活落了地。

  「少夫人!」雪階大驚失色,丟下繡活就過去扶住了夏依寧。

  夏依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痛得語不成句,「我……肚子好疼……想來是要生了。」

  雪階更慌了。「可距離您要臨盆還有半個月……」

  夏依甯感覺到大腿根部一熱,咬牙道:「應是要早產了……」

  雪階見她額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連忙小心地把她扶到床上躺好。「奴婢這就去喚人。」

  府裡一時就如同炸了鍋似的,宣老夫人、陸氏、宣靜宸聞風而來,宣景揚也來了,只不過他不能進去,只能在院子裡走來走去干著急。

  「甯兒,你別怕啊!娘在這裡,穩婆馬上就來了!」陸氏緊緊握著夏依甯的手鼓勵她。她原打算過十天再請穩婆來府裡住的,誰曉得夏依甯忽然早產了,這會兒已派人快馬加鞭的去請穩婆了。

  「是啊,不用怕。」宣老夫人也在一旁安撫道:「女人總是要過這一關的。」她一邊說,一邊轉動手裡的佛珠,口裡念念有詞的請佛祖保佑。

  「娘……嫂嫂不會有事吧?」宣靜宸見夏依甯慘白的臉色和豆大的汗珠就嚇著了,原來生孩子這麼可怕,那她往後怎麼辦?

  「當然不會有事。」陸氏篤定的說道,她自己生了四個,都是順順當當的,痛是自然會痛,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痛的?不過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職,忍一忍就生出來了。

  穩婆很快來了,為求穩當,陸氏請了兩個很有經驗的老穩婆,一個張婆子,一個李婆子,聽從兩人的吩咐,院子裡的丫鬟忙去準備熱水。

  張婆子搓著夏依甯的肚子,探看胎位正不正。「嗯……破水了,可宮口還差了點……」

  夏依甯感到一陣陣椎心的疼痛,一陣痛楚襲來,她唇間逸出了一絲呻吟,陸氏想著小女兒還沒嫁人,可不要嚇得日後不敢生孩子了,連忙把宣靜宸趕了出去。

  「少夫人,您再忍忍,現在還不行……」李婆子說道:「這可有些麻煩了。」

  兩個時辰過去,夏依甯痛得死去活來,可宮口還沒打開,她死死抓著床單,很是無助。宣老夫人看過陸氏生產四次,她自己也生過孩子,也是有經驗的,急急間道:「胎位怎麼了?」

  張婆子吶吶地道:「回老夫人的話,有點拿不準。」

  「什麼?!」宣老夫人一聽就罵罵咧咧了,「拿不準?都什麼時候了還拿不準?我看不行,要把胡婆子也叫來,還是胡婆子穩當些……」

  陸氏連忙拉住宣老夫人,「娘,你就別急了,現在急也沒用,宮口不開,胡婆子來也只能乾瞪眼,不如您先回房歇著,等孩子生下來,您再過來。」在陸氏的示意下,石榴連忙扶著氣沖沖的宣老夫人出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依寧漸漸聽不見耳邊的吵雜,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讓她快失去意識,她眼前一陣恍惚,神志回到了前世,那鬼頭刀要落在宣景煜的脖頸之前……

  「不!不要……」

  陸氏被她那凄厲的喊叫嚇得心兒亂跳,她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臉頰。「甯兒,你不能睡啊,快醒來,你要生孩子,生景煜的孩子,你快醒來!」

  夏依甯蹙眉,奮力睜開了眼,她沒睡,只是瞬間神志游移在兩世之間,她垂眸看著陸氏,氣若遊絲地道:「娘……若不行,保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陸氏心裡一揪。「你說什麼呢?咱們宣家年年造橋鋪路、施粥送糧,做了多少善事,你跟孩子一定都會平安無事的。」

  夏依甯覺得心好痛,她想說,娘,前世宣家也做了很多善事,可還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做善事,老天不一定看得見……

  想著,她忽然覺得喘不上氣,下身撕心裂肺的痛,她緊咬著牙關,額上青筋浮出。

  張婆子探了探夏依甯的脈搏,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不安地道:「夫人,少夫人下身都見紅了,可孩子卻還是沒下來,怕是要難產了……」

  陸氏見血越來越多,自是心驚膽跳,她娘家嫂子便是破水太久,卻產不下胎兒,導致胎兒宮內窘迫,難產而死,大人孩子都未保住,一屍兩命。

  陸氏打了個寒顫,不能想像若是媳婦兒遭遇相同情況……

  就在她怔忡間,李婆子凝重地道:「夫人,我看不行了,再拖下去,羊水都要流乾了,大人孩子都會死,只能保一個了,要保大人還是孩子?」

  陸氏一陣暈眩,手心冒汗。

  這時宣老夫人又衝了進來。「子嗣何等重要!當然是保孩子!」

  「娘!」陸氏實在於心不忍。

  宣老夫人道:「你也別怪我心狠,自古以來都是保孩子的,眼下這情況,保了大人,大人也活不了。」她一說完,手裡的佛珠竟然斷了,上好的檀木珠子散了一地。

  「所以……是保孩子?」李婆子戰戰兢兢地再次確認道。

  宣老夫人正要點頭,這時一個人衝了進來,大聲吼道:「保大人!我要保大人!」

  一時間,陸氏和宣老夫人都呆了。「景煜……」

  宣景煜對兩人視而不見,只看著兩名穩婆,沉聲吩咐道:「救活大人!只要救活大人就好!」

  兩個穩婆都嚇呆了,穩婆做了這麼久,沒見過男人進來產房的,他就不怕晦氣嗎?

  「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啊!」宣老夫人回過神來,拉著他胳臂喊道:「怎麼可以不保孩子?那是咱們家的血脈啊!」

  宣景煜一字一字沉聲道:「祖母!孩子沒了,可以再懷,依甯沒了,您讓孫兒去哪裡再尋一個一模一樣的依甯?您是想有了曾孫,卻看孫兒像稻草人那般無心無肺的活著嗎?」

  陸氏忙道:「是啊,娘,他們還年輕,還可以再懷上孩子,一定行的。」

  宣老夫人不以為然,她很想說,女人沒了,再娶就有,滿城的姑娘都隨他挑,可看孫子那不依不饒的堅決模樣,她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費唇舌,他自小有定見,哪裡聽過她的?

        這時,夏依甯微弱的聲音傳來,「保孩子……景煜,保住我們的孩子……」

  宣景煜面沉如水,他大步走過去,竟是揚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他咬牙狂暴的吼道:「你清醒點!若沒有了你,有孩子又有何意義?!若你敢丟下我和孩子,我就丟下孩子隨你去,讓他成為沒爹沒娘的孩子。」

  淚水在夏依甯的眼眶裡打轉。「景煜……」

  是啊,沒有了她,他活著多痛苦,就如同若有一日失去了他,她活著也沒意義,更何況是留下一個以她的命換來的孩子,他扶養著孩子又有多痛?

  她被打醒了,可她一點都不覺得痛,她只恨自己沒用,怎麼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讓他做了這最困難的選擇。

  宣老夫人見此情況,心也軟了。「石榴!去我庫房取人蔘過來!」

  夏依甯靠人蔘吊著氣,聽穩婆的指示,吸氣、吐氣,她緊閉著雙眼,拚命使勁,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要生下孩子,她要生下他們的孩子,不能留他一人在世上……

  「您加把勁啊!」

  穩婆在她耳邊道,她們二個在下頭接應,一個從她的肚皮由上往下推。

  夏依甯其實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好幾次差點就昏過去,可是一想到若她死了,這一世又帶給宣景煜傷痛,那她還是傷害了他,所以她強撐著意志力,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死,要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他!

  外頭天色已經完全暗了,產房裡的動靜沒有停歇過。

  陸氏見風塵僕僕的兒子不曾坐下,也是心疼,勸道:「景煜,你就坐下吧,這樣望著房門也是無用。」

  宣景煜對母親的話彷彿充耳不聞,依舊直挺挺的站在產房門前,寸步不離。

  宣靜宸怯怯地問道:「哥哥,你怎麼會提早回來?不是說要年後才能回來?」

  宣景煜眼睛看著房門,快速回道:「戰事結束,想著你嫂子快生了,便跟殿下分道揚纏,走水路回來了。」

  宣靜宸見他無心應答,也不敢再問,使喚平兒去倒水,她親自捧到他面前,他倒是一口喝了,喝完,又繼續瞪著房門。

  忽然之間,房裡傳來夏依甯聲嘶力竭的一聲大吼,宣景煜心裡一顫,就要搶進房去,隨即傳來一聲孩子的哭啼,宣老夫人從椅子裡驚跳起來。

  「生了!」

  門開了,門簾一挑,李婆子走了出來,眉開眼笑地道:「恭喜老夫人、夫人、少爺,少夫人生了位小少爺!生得真是俊極了!」

  「哎喲,我的心肝寶貝曾孫可終於來了!」宣老夫人笑得嘴都闔不攏了,歡天喜地的要去接過嬰兒。

  陸氏也急忙靠過去看孫子。

  宣景煜卻是看都沒看兒子一眼,心急的大步往產房裡走。

  李婆子有些傻眼。「少爺,您不能進去啊!還沒收拾好啊!」

  宣景煜卻已撩了簾子進去,產房裡瀰漫重重的血腥之氣,張婆子正在收拾善後,見到他闖進來,十分錯愕。

  「少爺,您不能進來啊!」接生三十多年了,她還沒見過哪個男人闖入產房的,先前他闖進來那會兒產婦還沒生,尚且說得過去,可現在房裡可是血腥得很,會沾染了晦氣。

  「你先出去吧。」宣景煜逕直走床邊,見到臉色蒼白、髮絲散亂的妻子疲憊地正望著他,他一顆心才落了地,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又輕撫她被他打了一耳光的臉頰,他的眼眶有些濕潤,愛憐地撫了撫她落在腮邊的髮絲。「痛不痛?」

  「不痛。」夏依甯扯出一株虛弱的笑。「半點也不痛。」

  「胡說,一定很痛。」他拉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往自己臉上搧。「換你打我,打多少下都不要緊。」

  「真的不疼。」她溫柔地望著眼前這紅了眼的男人,兩世在他身邊,都未曾看過他如此模樣,定然是急壞了,她溫言安撫道:「是我做了該打的事,若不是你打醒我,我恐怕也沒力氣撐到把孩子生出來,現在想想,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保住了孩子,他豈不是一出生就沒娘,保不定還有人說他剋死了自己的娘,若是那樣,我就太對不起孩子了。」

  「你明白就好。」他緊緊的將她的手包覆在掌心裡,把臉貼在她臉上,微啞著喚音道:「在我有生之年,都不許你先丟下我,若我死了,你要隨我走,那便隨你了。」

  他此刻發現自己是自私的,不想他死後別人再擁有她。

  他這是在說他愛她吧?是吧?她的眼裡湧上一股熱流,努力抬起手臂圈住他的頸頂,想到前世他無人收屍,她有些鼻酸地哽咽道:「若你不在了,我一定隨你去,咱們……合穴而葬,至死不分離。」  

        宣景煜輕輕磨蹭著她滲著汗水的臉頰,承諾道:「好。」

*             *             *

  夏依甯坐月子的期間,聽雨嘉說好多人來送禮,如今庫房裡堆滿了送給孩子的吉祥扣、如意扣、長命鎖、金頂圈、銀元寶、玉石獅子等等,把幾口花梨木箱子都給填滿了。

  不只送給孩子,也送了許多昂貴補品給她補身子,何首烏、阿膠、老人蔘、極品靈芝、鹿角、鹿茸、蟲草等多不勝數,還有一大堆宣家根本不認識的達官貴人爭著來送禮,她知曉,那都是因為宣靜霞的關係,宣靜霞得寵,又誕下雙生子,一個養在陵王妃名下,已封了世子,陵王妃視如己出,還擴建了院子,讓她搬過去一起住,兩個人一同養育孩子。

  宣靜霞來信提到,陵王妃雖然因為孩子,氣色較好了,可她病入膏育,每日要服的湯藥很是嚇人,簡直是拿藥當飯,有次陵王妃拉著她的手說,很感謝她讓她在有生之年能當娘親,若她去世了,要她好好照顧陵王和孩子。

  宣靜霞不忍心陵王妃年紀輕輕就因病而亡,她常研究藥膳食補,也在日常為陵王妃針灸,希望能為陵王妃延命,陵王妃的母親一一掃北王妃,還因此特意從封地北疆到京城謝她,直說想認她為義女。

  掃北王妃只有陵王妃這麼一個女兒,每日為她的病提心吊膽,深怕她有個不測,同時因為陵王妃未為陵王生下一兒半女,令陵王無嗣,她也覺得愧對陵王。

  要知道,陵王妃的父親乃是軍功赫赫的掃北王,是兩朝重臣,一向拿陵王妃這獨生女當眼珠子疼,陵王妃是註定會死的,若宣靜霞能繼承這份關心,加之她生的孩子如今記在陵王妃名下,稱掃北王、掃北王妃為外祖父、外祖母,對於宣靜霞將來的皇后之路又多了一些助力。

  孩子滿月後,取名宣元齊,擺了百桌的滿月酒,程氏來看她,指起夏依嬛便直嘆氣,說大女兒沒有福氣,當初有宣家這麼好的人家不嫁,偏偏要去千家做妾,夏依甯聽了也只能安慰幾句,幸而程氏提到進門多年的長媳終於有了身孕,這才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如今千允懷是接近不了陵王了,對於夏依嬛如今的處境,她並不想知道,可卻在這時,鎮江王府出了一件事,讓她不想知道夏依嬛的近況都不行。

  鎮江王千守仁和友人遊湖意外溺死,鎮江王府五代而斬,千守仁是最後一代,他過世之後,千家的封地和府邸都要歸還朝廷,這對千家是個莫大打擊,因大老爺千守仁不到五十,誰能料到他如此短命,一時間,千家四房全亂了分寸。

  這時候,夏依嬛拿出私房,在京城的朝連街置辦了一處五進的宅子,雖然地段不如原先的鎮江王府,可也不錯了。

  千家當下便分了家,二房在其它幾房艷羨的目光中搬進了新宅子,卓容臻靠嫁妝雖然也有置辦宅子的能力,可因為千允懷待她冷淡,她不甘心也不願意拿出銀子,而韓氏雖然出自將軍府,可她的嫁妝在這二十年來為了做面子用的七七八八了,加上丈夫無用,每個月除了月例便無其它進項,娘家父親也是個無用的,哪裡拿得出銀子,是以,夏依嬛二話不說拿出現銀置辦了宅子,即便她不過是個小小姨娘,如今她在二房裡便說得上話了。

  夏依甯生產時未通知夏依嬛,孩子滿月也未曾通知她,可滿月過後,夏依嬛卻自己來寧州看她。

  「甯妹為何見外?生了孩子也不派人知會我一聲,我還要從旁人口中才知道我做姨母了。」

  夏依嬛語氣倒是輕鬆,並有責怪之意,她逗了齊哥兒一會兒,齊哥兒要喝奶了,夏依甯便讓雪階抱下去給奶娘餵奶,夏依嬛看起來有些依依不捨。

  「姊姊府裡不是事多嗎?我才想著不要打擾你。」夏依甯也笑著說道,可是卻對夏依嬛的削瘦暗自心驚,夏依嬛如今已沒有做姑娘時那光采奪目的風采了,整個人像枯萎的草。

  「事多?」夏依嬛自嘲的笑道:「你是說我滑胎之事,還是大老爺猝死之事?甯妹,人人都道大老爺福淺,我倒覺得他死得好,他死了,二房得仰賴我的私房才能過日子,如今二老爺和二夫人都敬我三分,還叫卓容臻那賤人不要大聲跟我說話,真是痛快。」

  夏依甯自然知道這不是長遠之計,等她嫁妝空了,定然會被千允懷一腳踢開,可她根本無心開導夏依嬛,只笑著附和道:「這樣太好了,姊姊如今在府裡也有地位了。」

  「可不只如此而已。」夏依嬛笑得古怪。「卓容臻那賤人說,二爺是故意不讓我生下孩子,在我補湯裡加了紅花,我才會滑胎,我才不信她的鬼話,二爺為何會不想讓我生下他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他又怎麼可能會加害於我?肯定是卓容臻那賤人做的,所以我收買了她房裡的一個丫鬟,也弄得她滑胎了,她不讓我生下孩子,我也不讓她生下孩子!」

  聽她的語氣有種出了口氣的暢快,夏依甯不由得一愣。

  她這是終於顯出她的本性來了嗎?嫡母若知道自己一手教養出來的女兒變得如此歹毒,不知會有多傷心。

  她不明白,她們同是養在深閨裡的小姐,夏依嬛怎麼就想得出讓人滑胎的詭計?害死一條無辜小生命這種事,她怎麼下得了手?

  「還有啊,我還讓那丫鬟在卓容臻的茶里裡下春藥,等她火熱難耐時,把一個馬夫綁到她房裡,又安排二爺剛好撞見他們糾纏摟抱……」她說話時眼睛骨碌碌地轉,說到得意處,樂不可支地拍手大笑。

  夏依甯緊蹙著眉,果然,即便重生一次,夏依嬛的本性還是沒變,沒害到宣靜霞、宣靜宸,便去害其它人,用的方法可說是一模一樣。

  「我呀,如今留在二爺身邊也不是因為愛他,我早就不像初時那般對他心動了,也看清了他是什麼樣的男人,我不過是要看他為了銀子對我百依百順的樣子罷了。」夏依嬛悻悻地道。

  夏依甯知道她這是由愛生恨了,淡淡地道:「姊姊這是何苦?」

  夏依嬛又笑了。「苦?我一點兒也不苦,看他明明厭惡我,又要對我卑躬屈膝的模樣,實在有趣得緊,有機會你真該看一看才是……對了,水嫣那賤蹄子雖然把孩子生了下來,但能不能好好地養大還不知道呢,若她再使勁勾引二爺,我就讓她永遠沒機會聽她女兒喊她一聲娘。」

  聽她語氣轉為歹毒,夏依甯身子驀然一顫。她的意思是,她要殺了水嫣的孩子嗎?

  她是不想蹚這個渾水,可是她現在也當娘了,實在不忍心見孩子受大人的愛恨牽連,不由得勸道:「姊姊,你莫要糊塗了,那不過是個孩子,水嫣令你不開心,你對付她就是,何苦對一個孩子下手?」

  「我自有主張,你莫要管。」夏依嬛警告完,興致勃勃的話鋒一轉,「你可知道二爺先前因為陵王總不理會他,憤而轉投到宜王那裡,他呀,不知哪裡打聽來的小道消息,告訴宜王京城會有水患,又說大越會突然來攻打咱們,獻計讓宜王去皇上面前出頭。

  結果也不知怎麼搞的,宜王在皇上那裡沒討到好,便把二爺給嫌棄上了,叫他永遠不許再上宜王府,如今二爺又找上了容王,我探得的消息,好似要誣陷韓大將軍為了陵王將來能繼承大統,要害死太子,你想想,這是多大的事啊,要費多少力氣找人證、物證,又會把多少人牽扯在其中,他要打通關節都要靠我的銀子,他怎麼敢不對我伏低做小?」

  夏依甯聽得心驚,她可以理解依照千允懷的個性,發現陵王的刻意疏選,定會有所不甘,但他是如何得知水患和大越來攻之事?

  宣景煜也同她說過,千允懷上回來府裡,主動提起了玉脈之事。  
  
  若說這一世他無從由夏依嬛那裡得知,但他的探子還能打聽到玉脈所在之地,還算合理,可水患和大越突襲之事,他教導宜王時都尚未發生,他如何能預知未來?

  難道他與她一樣,是重生而來?

  韓大將軍是陵王的外祖父,他為了陵王,派人長期在太子身邊給太子下毒,這是事實,前世的千允懷從他母親韓氏那裡知道此事,當時他們同坐一艘船,弄死太子是他們共同的目標,巴結都來不及了,自然不可能出賣陵王和韓大將軍。

  可這一世在宣靜霞的阻撓下,他無法接近陵王,是因為這樣,他才索性破罐子破摔,要把這件事揭了,讓陵王永無翻身之日?

  她強顏歡笑地問道:「姊姊如何知道這些事,難道千二爺連這些都對姊姊說?」

  她是知道夏依嬛前世的手段,這一世莫非也是如此?

  「他才不會對我說一個字。」夏依嬛撇了撇嘴。「我呀,暗裡地派人跟蹤他,收買他的親信,他以為親信只會對他忠誠,真是笑話,哪個人見了白花花的銀子不會心動?他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我都瞭若指掌,我手裡握有他這麼多把柄,將來有一日,他總會跪在我面前求我。」

  夏依甯發現夏依嬛和前生的不同之處了,前生夏依嬛對千允懷是無條件的痴迷,直到宣家被抄,她代替夏依嬛被問斬的那時,夏依嬛都還一心一意的相信千允懷,對他言聽計從,可此時,她對千允懷已由愛生恨,是什麼改變了夏依嬛,是千允懷的態度還是千府的環境?

  夏依嬛的改變算是好事吧?也因為如此,夏依嬛才會來對她訴苦,讓她知道了千允懷的詭計。

  等夏依嬛一走,她立即寫信給宣靜霞,提醒她韓大將軍做的事,要提早將證據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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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9-30 00:22: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善惡終有報

  開春之後,京城果然迎來了百年大水患,幸而陵王為這件事籌劃許久,防災準備做得十足,縱然一連三日夜暴雨如注,也未有太大傷亡,皇上因而又高看了陵王幾分,在朝廷上對他的果斷睿智讚不絕口。

  入秋,傳來容王誣告韓大將軍謀害太子,皇上震怒,容王當下咬出了幕後主使是千允懷,他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是受到千允懷的指使才會到御前告狀,且千允懷又極力否認,說自己身上一半的血是韓家的,怎麼可能陷害韓大將軍,可韓大將軍已信了十成十,再也不許他和韓氏踏入韓家一步,甚至還把韓家二房都一併掃地出門,韓氏的爹娘兄嫂等人只好也住到夏依嬛置辦的那處宅子裡,他們全都對韓氏怨聲載道,指責若不是她教子無方,他們也不會落得如此境地。

  不久,適逢宣老夫人七十大壽,宣靜霞帶著雙生子返家省親賀壽,浩浩蕩蕩的排場略過不提,和家人敘舊之後,便和夏依甯姑嫂兩人關在房裡聊了一個時辰。

  「接到你的信後我便轉呈給王爺,王爺定然知曉他外祖父做的這件事,雖然驚訝千允懷竟然會知道,但也立即去見了韓大將軍密商此事,十日後,他告訴我,所有證據、證人都湮滅了,千允懷到時會找到的證據都是假的,都是要刻意讓他找到的,所有證人也會在庭上翻供,任何一個太醫都診不出太子體內有毒。

  「想當然耳,狀告此事的容王,被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斥責,說他只好女色,無所作為便罷,還道聽塗說、誤信小人,誣陷國家棟樑,並將他關到寒山反省,且永遠不許再踏入京城一步。」

  那寒山是大齊最冷的地方,且寸草不生,向來是重犯流放之地,他去那裡,恐怕熬不過一、兩年就會病死。

  夏依甯笑道:「真是痛快!我真想看看那場面,他是罪有應得,不知奪了多少女子的清白,害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我也是。」宣靜霞的表情十分複雜,猶有憤慨和不甘。「我聽王爺轉述時,心中也是無比痛快,前世他將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活著每一刻都是受罪,我真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即便他去了寒山,也難消我心頭之很。」

  夏依甯握住了她的手。「都過去了,他永遠不可能再加害於你了,你也將那些痛苦的回憶都忘了吧,好好跟陵王過日子。」

  她沒有說出懷疑千允懷也是重生之事,反正他現在已形同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即便他重生而來,知道前世之事又如何?他也近不了陵王的身,也改變不了什麼,他是徹底敗了。

  此時他定然會覺得疑惑吧,明明知曉未來,卻步步皆輸,像是有人暗中在與他作對似的,不過任他想破了頭,定也想不到她也是重生而來,不過是借了別人的身子,這才能好好對付他。

  「你也是。」宣靜霞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如今千允懷已成過街老鼠,不需要再擔心他害宣家了,縱然因為容王拿不出受他指使的證據而定不了他的罪,可他也無臉面再在京城行走,如今他們一大家子都靠夏依嬛的私房過日子,聽聞卓家覺得臉上無光,一直要卓容臻和千允懷和離,他們之間也沒個孩子,我瞧著和離應是早晚的事。」

*             *             *

  宣老夫人的大壽過去不久,程氏便找上門來,夏依甯對於有養育之恩的程氏還是很敬重的,見她來了,連忙相迎到裡間。

  不等她開口,程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豆大的淚珠就湧了出來。「甯兒,你跟我去看看嬛兒,求求你了!」

  夏依甯看程氏的樣子,心也突突的跳了起來,她連忙拉著程氏坐下,給她斟了杯茶。

  「母親,您先別急,喝口茶,順順氣,慢慢說。」

  程氏哪裡喝得下水,她泣道:「我聽說嬛兒犯了錯,叫千二爺關起來了。」

  夏依甯暗暗吃了一驚,千允懷如今還有什麼本事,竟然把夏依嬛關起來?

  她定了定神,問道:「母親可知道是為了何事?」

  程氏拿著帕子拭淚,搖了搖頭。「我派大總管去了幾次都見不到嬛兒,我親自去了兩次也沒見到人,千二奶奶總說嬛兒病了,在休養,怕過了病氣給我,不能相見,我總不能硬闖,況且我也不知道嬛兒在哪裡,是死是活……」

  聽到夏依嬛可能死了,夏依甯也是一憟。「我明白了,母親,我去跟婆婆和相公說一聲,這就陪您去京城。」

  她走一趟,不是關心夏依嬛的死活,而是為了程氏,前世和今生,程氏都待她極好,就當還這份恩情。

  宣景煜聞言,派了宣恭、宣暢同行,不說他根本不想踏進千府去見千允懷和夏依嬛,就是夏依甯也不想他去,縱然他記不得前世之事,她也不想他見到夏依嬛。

  京城離寧州不遠,過午才出發,一路快馬加鞭,天色尚未擦黑便到了京城,程氏去過千府兩次了,車夫熟門熟路的就到了。

  夏依甯是第一次到如今的千府來,雖是五進的院子,可規模和宣家、夏家實在差距太大了,自小錦衣玉食、叫人捧在手掌心長大的夏依嬛,竟淪落到住在這樣的宅子裡,這恐怕已是對她最大的懲罰了吧?

  叩了門,夏依甯報上家門,小廝一聽是寧州宣家,哪裡還有不知道的道理?同在京城,陵王府如今最得寵的宣側妃,娘家不就是那寧州城的宣家嗎?

  他連忙把貴客迎了進去,跟著去通報主子。

  夏依甯見廳裡空蕩蕩的,來上茶的下人只有一個怯生生的小丫鬟,便知道如今千家的處境。

  不一會兒,卓容臻出來了,夏依甯在陵王府見過她,是以認得她,倒是有些驚訝她還未與千允懷和離。

  「宣少夫人怎麼會來?」卓容瑧驀地看到一旁的程氏,面色一冷,「夏夫人,你昨日才來過,今日又來,真把這兒當自個兒家在走了是吧?」  

  聽她對程氏說話不客氣,夏依甯也來了氣。「千二奶奶,我母親三番兩次要見我姊姊都見不著,極是掛念我姊姊的安危,若今日再見不著,我只好去陵王府求見陵王,請他幫忙了。」

  卓容瑧冷笑道:「夏依嬛犯了錯,叫二爺關了起來,便是陵王來了,我們也站得住。」

  夏依甯面籠寒霜,「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請陵王來此主持公道。」

  千允懷要陷害禕大將軍,就等於要陷害陵王,她就不信卓容臻不怕她去驚動陵王過來。

  卓容臻哼了聲。「你們想見,我就帶你們去見,見了不要後悔就是,到時沒臉的是你們。」

  卓容臻抬高了頭走在前頭,一個丫鬟低頭跟著,夏依甯和程氏在後,後頭跟著常喜和玉梳,宣恭、宣暢和護送程氏來京城的夏福等人則在大門外候著。

  夏依甯挽著程氏,發現她整個人在微微顫抖,顯然極是不安,她輕聲安慰道:「母親,無事的,姊姊肯定好好的,您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程氏神情旁徨,但還是點了點頭,口裡喃喃地道:「你說的對,嬛兒肯定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她們跟著卓容臻往後院走去,一路上景色蕭條,既無花也無草木,圍子像是沒人打掃過,進了個小跨院,就見到水蓮守在一間廂房門口。

  「水蓮……」程氏的聲音都啞了。

  水蓮見到她們也是驚訝,急忙起身奔了過去。「夫人!二姑奶奶!」

  程氏急急問道:「嬛兒呢?嬛兒在哪裡?」

  水蓮下意識看了卓容臻一眼,低下了頭,不敢講話。

  卓容瑧高高在上的走了過來,命令道:「去把房門打開。」

  水蓮這才敢抬眼。「是!」說完,她急忙從衣襟裡取出一把鑰匙去開鎖。

  夏依甯這才注意到門上落了大鎖,心裡一驚。夏依嬛究竟是犯了什麼錯,要這樣把人關起來?

  卓容臻臉上閃過一絲看好戲的神情。「夏依嬛掐死了水嫣的女兒,又瘋瘋癲癲的,這才叫二爺關在這裡,二爺說過,她想要走,隨時可以離開,我們也不想留著這麼一個時不時就癲狂的人,是她自己不走的,既然如此,為了不讓她再傷人,只好將她關起來。」

  夏依甯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沒想到夏依嬛最終還是下手了,而且還是用這麼殘忍的手法……

  門已經開了,程氏無心聽卓容臻說風涼話,她連忙進去屋裡,就見夏依嬛一臉呆滯的在哼歌,她身形削痩,披頭散髮,身上的衣衫也不乾凈,還沒穿鞋,程氏頓時大聲哭了出來,「嬛兒!」

  程氏向來是優雅從容、極有分寸的,可她看見夏依嬛的模樣,竟是眼淚鼻涕齊流,夏依甯從未見程氏如此失態過。

  「你走開!走開。」夏依嬛雙眼空洞,根本不認得人了。

  「嬛兒,是娘啊!」程氏淚如雨下,心都碎了,她向前去,想抱住夏依嬛。

  夏依嬛卻是防備十足。「我叫你走開沒聽見嗎?」

  「嬛兒……」見狀,程氏泣不成聲。

  夏依甯一直站在屋外沒進去,但她明白夏依嬛是真的瘋了,她心裡沉甸甸的。

  「夏夫人……」卓容臻進到屋裡,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人在這裡,您要帶走便快帶走,也讓我們少點麻煩,保不定哪天又掐死了誰。」

  水蓮忽然衝到程氏面前跪下。「夫人,您也帶奴婢走吧,奴婢不想留在這裡。」說著,積聚在眼眶裡的淚水就要掉下來。

  「我掐死你。」夏依嬛面色忽地變得猙獰,她朝卓容臻衝過去,不由分說的掐住了她的頸子,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所有人都嚇傻了。

  「救、救命……」卓容瑧臉色慘白,努力擠出聲音求救。

  夏依嬛卻是死命掐住她不放,滿眼的恨意。

  一會兒功夫,卓容臻已沒了氣息,夏依嬛一鬆手,她便軟軟地滑到了地上,雙眼睜大著,她的丫鬟這才回過神來,卻不敢進屋裡去察看,站在屋外頻頻顫抖,水蓮同樣嚇傻了,一動也不動的。

  夏依甯亦是驚魂未定,前世雖然看夏依嬛做了許多壞事,卻沒見過她殺人。

  剛才她輕而易舉的把卓容臻掐死了,就像卓容臻只是個布偶,她怎麼能如此滿不在乎的殺人呢?

  「嬛兒……」程氏面色慘白,渾身發抖。

  這是她的女兒嗎?是她那個自小就獲得所有家人疼愛,只是偶爾有點小任性的女兒嗎?

  「賤人!誰讓你害死我的孩兒,死有餘辜!」夏依嬛狠狠踢了卓容臻的屍身好幾腳,又憤恨的朝她吐口水,接著她忽然驚慌地大叫道:「孩兒?我的孩兒呢?」

  她在屋裡四處找著孩子,找不著,兩隻手叉著腰,眼神兇狠地瞪著跌坐在地上的水蓮。「你說!我的孩兒呢?你把我的孩兒藏到哪裡去了?還不快交出來!」

  水蓮嚇得抖如篩糠,彷彿下一瞬就要厥過去。「小、小姐不記得了嗎?小、小姐……已經……滑胎了……」

  「滑胎?」夏依嬛想了想,忽然仰天大笑。「是啊,我滑胎了,我沒能將孩子生下來……我真是沒用,竟然沒能將孩子生下來……孩子沒了,我還活著……我竟然還活著?!」

  她左看右看,眼神定在院子裡那口井上頭,忽然奔了過去,瞬間便跳了下去。

  「嬛兒!」程氏撕心裂肺的大喊一聲,隨即昏了過去。

  「夫人!」玉梳奔過去看程氏。

  夏依甯胸口重重一震,也奔了過去,等把程氏送到醫館,她心中依然沉重。

  前世害死宣靜宸和宣靜宸肚裡胎兒的卓容臻死了,前世把宣靜霞推入容王府火坑的夏依嬛也死了,如今只剩千允懷了。

  對於如今落魄的千允懷來說,活著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就讓他好端端的活著,千萬不能讓他太早死,活著的每一天,對他都是析磨!

  而今日,看著夏依嬛在她面前死掉,前世對夏依嬛的情仇,也就此灰飛煙滅,日後,她不會再想起這個人了。

*             *             *

  宣靜宸和韓意希成親了,宣景煜原想為他們另外置辦宅子,不想讓韓意希有入贅女婿之感,是韓意希自己說要留在宣家,互相有個照應,他早早沒了家人,如今有了家人,他不想分開住。

  因此他們成親之後還是住在宣府,只不過換了個大院子,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平日裡,他自己讀書,也督促宣景揚讀書,為來年的科舉做準備。

  宣靜宸成親滿半年時,京裡的宣靜霞又傳來有孕的消息,聽說如今陵王很得皇上信任,陵王視宣靜霞為福星,且陵王這麼多妻妾,她是唯一生下陵王子嗣的人,因此陵王常說,她是他命中注定的天女,如今又懷胎了,蘭貴妃也十分看重,又特意搬到陵王府照看宣靜霞,讓府裡那些個姨娘、通房不敢有小動作。

  宣靜霞信裡提到,陵王曾說要把府裡的姨娘、通房都嫁出去,免得她們動心思,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是她阻止了。

  她想,將來他是會有三宮六院的人,她也得習慣跟其它嬪妃勾心鬥角,若是她連王府的姨娘通房都應付不了,將來如何在後宮立足?

  陵王還以為她大度哩,且如今她算得上是專房獨寵,即便有了身子不便伺候,陵王也不會去別的姨娘房裡,回了府,總會在她房裡留宿,讓她感覺到陵王是真的很愛她,她沒什麼不滿足的了。

  夏依甯每每看完宣靜霞的信,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上揚,感到十分安慰,宣靜霞如今會保護自己,她可以放心了。

  風平浪靜,歲月靜好,眼下就等韓意希中舉,若宣靜宸也懷上孩子就好了,而她也想為齊哥兒添個妹妹,之前她對自己說好了,若先生了兒子,就再為宣景煜生個女兒,如今也是時候了。  

  可若再生個兒子,那該如何?也無妨,若再生個兒子,她就再接再厲的生,一直生下去,總會生到女兒吧?

  想到自己一個又一個的生,母豬似的,她不禁噗哧一笑。

  「在笑什麼?」宣景煜進房來,就見她獨自做著繡活,唇邊微微綻笑,穿了件海棠紅的衣裙,只挽了簡單的髻,斜斜插了一支珍珠玉蘭花簪,燭光好似環著她,她天生美貌,即便做了娘,還是這般令他心動,夜已深沉,下人都叫她遣去歇著了,見到房裡只有她在等著他回來,他也露出了笑意,有人等門,總是令他感到踏實,他的妻子有著安定他的力量。

  俗話說,娶妻娶賢,他真是娶了個賢妻,自從她進門之後,宣家一帆風順,靜霞嫁給陵王,成了側妃,靜宸和韓意希小夫妻倆很是甜蜜相愛,景揚上進苦讀,她還為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令他祖母老懷甚慰。她也把後宅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母親可以含飴弄孫,如今人人都說宣家是皇商了,也因為有她,他才會與陵王搭上線,更因為有她當初力薦他去邊關為陵王送糧草,他和陵王才有了共患難的情誼。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娶到這樣一個好妻子,如今想來,真真要感謝當年畫舫上誤射的煙火,這才與她結下了不解之緣。

  「何時回來的?」夏依寧連忙擱下繡活起身,接過他解下的外衣。「今日怎麼這麼晚?」

  「過幾日就要出海了,事情多。」等她把外衣掛到架上,他便把她拉進了懷裡,把臉埋在她頸側,汲取她髮上的馨香。

  夏依甯極愛他對自己如此依戀,也摟住了他的腰,臉上帶著笑容問道:「用過飯了沒有?」

  宣景煜依然抱著她未鬆手,回道:「和幾個大掌櫃一塊用的,他們至今還在為誰的貨物多爭吵不休。」

  她寬慰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們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幸好他們幾個都算本份,不會做不該做的事,你也無須與他們較真。」

  前世,商行幾個大掌櫃雖然時常互不相讓,也會拌嘴,但一直盡忠職守,沒出過什麼亂子,她才敢這麼說。

  宣景煜笑了笑。「我自然是知道他們為人,才會用了這麼久。」說完,他放開了她,從袖裡拿出個東西,湊到她面前。

  東西一拿出來,夏依甯就聞到了濃濃香氣,低眸一看,是個小巧精緻的白玉盒子,盒蓋上雕了粉彩的並蒂蓮花,盒沒鑲嵌著蝶形寶石,十分貴童,她有些訝異。「是京城粉香樓的胭脂?你今天去了京城?」

  粉香樓是京城最出名的胭脂香粉鋪,所出的胭脂水粉皆是天下第一,香粉香味持久,質地又格外細緻,胭脂則是鎮店之寶,不但塗在唇上有香氣,顏色亦有二十多種,因不易暈花,深受京城各家小姐、夫人的喜愛。

  宣景煜笑道:「今日陵王做東,與我餞行,也還有事與我商議,後來我去看靜霞,見她妝台上的脂胭盒子十分漂亮,香氣又濃,便問她哪裡買的,她說是粉香樓,回程我便也去了一趟,給你買了一盒胭脂,我選了朱紅脂膏,你看看喜不喜歡?」

  夏依甯微微瞪大了眼。「只有買一盒嗎?」

  他理所當然地道:「當然只有買一盒。」

  她沒好氣地瞪著他。「祖母、娘、靜宸的你沒買?」

  宣景煜莞爾一笑。「我真沒想到她們。」

  夏依甯搖頭。「不行,這香氣如此特殊,我若塗上了這絕品胭脂出去,她們必定看得出來,娘和靜宸還好說,若祖母知道你只買給我,定要惱你。」

  他好笑地道:「祖母如今都過七十了,還像小姑娘似的愛美,罷了,等我回來,再去粉香樓多買幾盒便是。」

  她鬆了口氣。「那我就先收起來不用,免得祖母跟我吃味。」

  「也只有你有這心思體貼祖母。」宣景煜又攬住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滿臉的溫柔。

  她喜愛四季桂,故而聚雲軒的院子裡外種了好些四季桂,夏秋兩季芳香濃郁,春冬兩季微有香氣,四季開花,此時正值入夏,故而房裡也飄來花香,聞著格外撩動人心。

  夏依甯貼靠在他胸膛一會兒,眼眸看著他衣襟上繡的蒲桃紋,什麼也沒想,半晌才柔聲道:「熱水都備好了,你也累了,去洗漱好歇下了。」

  前世他像極了山頂上那孤高的雪,只可穿而不可及,如今他真真實實的屬於她,她有時會以為自己在作夢,深怕醒來她會是前世那個只能望著他的奴婢甯兒,還要捏一捏自己才能鬆口氣。

  宣景煜箍住她的腰,點點頭,低頭輕輕吮吻了她的唇幾下才停下來,低沉又深情地道:「聽你的……不過你可不許先睡,等我。」

  他擁住她的手臂緊了一緊,她猛地臉紅了,兩人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激情在彼此之間流淌,這陣子他為海運而忙,幾乎都是早出晚歸,說起來,兩人也有十多日未親熱了。

  夏依甯低柔地道:「知道了。」

  宣景煜笑了笑,在她額際親了親便快步去洗澡了。

  她連忙換上一襲水紅色的齊胸睡裙,外面罩了件乳白色的紗衣。這是西域進貢之物,是靜霞特意派人送來給她,說要增進他們的夫妻感情,說她自己也有一件,陵王愛得很,打從她穿了一次,便時不時要求她穿上,直到她又懷上孩子才消停了些。

  她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羞得不敢再看第二眼,匆匆鑽進了被裡,一時之間又臊得慌,耳根子都熱了起來,正想起身換掉,不想他卻繞過屏風進房來了。

  他竟洗得這麼快?想到他的急迫是因為什麼,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恨不得自己沒有鬼使神差的換上這身衣裳,若是他覺得她淫蕩該如何是好?

  陵王喜歡這一味,不代表他也喜歡啊,她不該聽信靜霞的話。

  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正撩了紗帳進來,穿著裡衣,她臉上更紅。

  宣景煜見她艷似芙蓉,眸如春水,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以如此模樣在等他,他自然是喜歡的。

  他上了床,見她將蠶絲錦被蓋到了頸處,不免覺得奇怪,此時值夏,屋裡還放著冰消暑呢,她怎麼捂得如此嚴實?

  「你不熱嗎?」

  他掀開了錦被,見到她高聳的雪乳在紗衣下若隱若現,整個人曲線畢露,他的呼吸頓時急促了起來。

  與她想像的不同,他並沒有出言指責,相反的,他的一雙眼睛像著了火,燃著極為強烈的渴望,直直盯著她不放。

  他把錦被整個掀開來,丟到了一旁,俯下身,隔著薄如蟬翼的衣衫親吻她身上的每一處,這般親吻,比直接親在她身上更叫她心弦震蕩,她動也不敢動,閉起了眼眸。

  感覺到紗衣滑落,他輕撫她柔滑的肩頭,跟著含住她胸前的圓潤,舌尖在她的花蕊上不停的舔吮。

  宣景煜以手指試探,感覺到幽徑濕潤,勁腰一挺,便將自己深埋在她體內,滿室濃重的喘息聲,直到半夜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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