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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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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受寵姨娘有點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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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49: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過年好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宋萃玉隔三差五就會見到素嬤嬤,每回素嬤嬤都會帶著一群人給她洗澡,當天晚上趙天霽便一定會來她房裡。

  有一次兩人滾完床單後,趙天霽跟她說:「要不是怕祖母對你不滿,我還真想天天過來。」

  宋萃玉聽了,真的有被感動到,她的初衷只是想在王府生個孩子立定腳跟,感情什麼的並不在考慮之列,沒想到這個古代人很替她著想,不是自己想就過來,而是考慮到她在王府的處境。

  她上頭有王妃,王妃上頭有太妃,一個姨娘固然不能不受寵,但太受寵也是不行的,世子如果太過專注床第之事,錯的怎麼會是世子,一定是姨娘這妖媚狐子。

  趙天霽,你真是個好人。

  宋萃玉對這個好人雖然還沒有愛情,但老實說,她也不覺得和他一起過日子會很困難,前世今生加起來,他可能是她認識的男人中最好的一個。

  她的初戀就是前夫,他們結婚後跟婆婆同住,剛開始朋友都勸她不要,她覺得沒關係,因為她工作時長,在家的時間短,加上婆婆有工作,兩人只有早餐時間會碰到面,那麼短的時間能岀什麼事情? 

  結果還真的有,婆婆總想掌控他們夫妻的一切,甚至不只一次說到自己年輕時,薪水全都交給了婆婆,再由婆婆給零用錢,非常明白的暗示她應該把收入上繳。

  她不介意每個月給婆婆孝親費,但是要她把收入全部上繳,會不會太貪心了,大家都知道她賺很多。偏偏婆婆每隔幾天就會提一次她年輕的時候如何如何,說得她很煩,她告訴丈夫,丈夫也只會要她忍耐,家和萬事興嘛,但這不是「和」啊,這是她單方面受到委屈,她靠自己開的店,靠自己賺的錢,憑什麼要全部上繳?

  婆婆見她不為所動,想了新招,買了東西寄到她的養生館,還是貨到付款,剛開始她還傻傻的代付,帶回家後,婆婆輕鬆丟下一句「就算你買給我的嘍,謝謝」,讓她超傻眼,什麼叫作算她買的,後來她學聰明了,來一樣退一樣,婆婆又不高興了。

  大姑是個正常人,也勸自己的媽媽不要這樣,但她婆婆就是覺得她很會賺錢,幫忙付一點會怎麼樣,非常理直氣壯。

  是,她是很能賺,但那是她的事,她宋小玉又不是婆婆養大的,憑什麼賺了錢就要給婆婆花?誰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她幫客人按摩,肩膀貼滿酸痛藥布,還得穿護腰,誰能明白她的辛苦?

  她跟婆婆之間的不愉快越來越嚴重,丈夫永遠只會說「她是我媽,你忍耐點」,她覺得很煩,突然有一天她想開了,再也不讓丈夫碰自己,白天不曾給她一點支持,晚上又要睡她,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就這樣過了半年,她一提離婚,他馬上就同意了。

  媽媽只會怪她拖累自己,丈夫只會要她忍耐,她的前生真的很絕望,今生,老天爺或許開眼了,給了她一個好娘親,也給了她一個好主人,嗯,因為她是妾室,所以趙天霽是主人,而不是丈夫。

  但無論主人還是丈夫,宋萃玉知道,這位古代大好人是喜歡自己的,他可以對她不假辭色,可他對她始終很溫和,最明顯的就是他常常過來她的小跨院,當初他把小跨院分給她,其實就已經是種表示了。

  如果說她進了仁王府後什麼時候開始放心的,就是從她和司桂的戰爭那時候開始,在她跟司桂的各說各話中,他第一時間毫無猶豫的相信了她,這讓她很感動,在這深宅大院裡,只要他相信她,她的日子就不會難過。

  有次她問趙天霽一個腦筋急彎,「有種動物,會飛,會游,會遁土,那是什麼動物?」

  他當然想不出來,於是她得意洋洋的公佈答案,「是怪物。」

  他大笑,剛好司蓮拿著廚房剛做好的點心進來,看到他大笑居然一臉驚恐,她想,他應該多笑一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真的。

  快要過年了,王府的下人掛起紅色灴籠,跟老天爺討個好彩頭。

  除夕當天,雪落傾盆,宋萃玉把自己裹得厚厚的,跟趙天霽第一次進入大廳,暖意撲面,見人人穿得輕便,這才知道原來大廳也燒有地龍,連忙把斗篷卸下。

  宋家大廳已經很富貴了,但跟王府真的不能比,一梁一柱都有花樣,格扇刻著八仙過海,人物栩栩如生,彷彿就要躍然而出,右邊四扇窗子浮刻著春天的杏花、桃花,夏天的凌霄花、紫薇,右邊四扇窗子則是秋天的菊花、曇花,冬天的炮仗花、山茶花,四季花卉皆有,象徵生生不息。

  青磚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丫頭小廝穿流忙碌,卻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宋萃玉乖乖站著,不一會兒,就聽到內廊傳來聲音,仁王給跟仁王妃來了,她連忙抬頭挺胸,讓自己的站姿更標準一點。

  趙天霽連忙起身,「父王,母妃。」

  仁王爺點點頭,「坐下。」

  仁王妃笑道:「天霽坐下吧。」

  這是宋萃玉第一次見到仁王爺,跟趙天霽長得真的太像了,簡直像複製貼上一樣,難怪人家說小孩不能偷生,就算她是在外頭見到仁王爺,也會馬上知道他是趙天霽的爹。

  仁王妃顯然心情很好,嗓音也帶著笑意,「過了這個年,你就要二十歲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樣不聽話,趕緊定下心來,母妃年紀也大了,不想為你時時擔心。」

  趙天霽笑道:「兒子明明很聽話。」

  「少跟安定郡王鬼混,他那性子定不下來,你可別被他帶壞了。」仁王妃道。

  說來還是宋姨娘最乖,進仁王府,就把霽哥兒的壞習慣改過來了,霽哥兒下朝就回家,也不去小倌館了。素嬤嬤告訴她,這宋姨娘很得霽哥兒的心意,霽哥兒隔三差五就去她的小跨院,白天也常常讓她伺候筆墨,現在什麼都好,就看宋姨娘肚皮爭不爭氣了。

  「母妃,我比表弟年紀大,要也是我帶壞他,而不是他帶壞我。」

  「還說。」仁王爺似乎也想起什麼,提醒道:「你安定姑姑說,讓你別帶壞她兒子。」

  仁王妃不依了,「長公主怎麼這樣說,明就是安定郡王調皮,駙馬都不只一次賞安定郡王板子了,我們天霽可沒挨過打。」

  見妻子不悅,仁王馬上放軟姿態,「好好好,不說她了,倒是講講天霽,都二十歲了,也該說親,你也別總是依著他。」

  「我這有什麼辦法。」仁王妃不能老實告訴丈夫,兒子以往整日跟男人鬼混,所幸在十九歲時宋姨娘入府,給他改正過來,便當成是兒子年輕不懂事,糊弄過去,其它的以後再說。

  仁王道:「該快點,二十歲真不小了,我還想抱孫子。」

  「妾身也想哪。」仁王妃故作不滿的看向兒子,「都是你不聽話。」

  趙天霽覺得冤枉極了,「兒子從小到大不惹事,還給父王母妃掙了不少光,怎麼又算到我頭上了?」

  「還是得怪你這個當母親的。」仁王一本正經的說,「要不是你把他生得這麼出類拔萃,又把他教得文武兼備,他能這般眼高於頂?」

  仁王妃嬌嗔道:「王爺這是怪妾身了?」

  「當然。」仁王捻著鬍子笑了,「你要是把兒子生得差一點,醜一點,笨一點,不要這麼聰慧有主見,我們肯定早就抱孫了。」

  站在後頭的宋萃玉看著仁王跟仁王妃的互動,還真是可愛,在兒子面前也能打情罵俏。

  「齊太妃到。」

  圓桌旁的三人連忙起身,趙天霽更是大步上前去攙扶齊太妃,「祖母小心些。」

  太妃點點頭,笑說:「你乖。」

  宋萃玉偷偷觀察著齊太妃,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大,雖然上了年紀,但不難看出年輕時是美人,身體瘦弱,眼神卻堅毅,果然是歷經宮鬥出來的,跟仁王妃這朵溫室小花完全不同。

  齊太妃在圓桌的主位坐下,剛剛很活潑的仁王妃頓時變得安靜,看來外人說因為仁王專情,導致太妃怨恨仁王妃一事不假。

  仁王關心的道:「母妃這幾天可好?兒子這幾天忙著北方雪災之事,早出晚歸,疏於問候了。」

  「老樣子。」齊太妃看到,嚴肅的表情總算溫和些,「我知道你忙,你皇兄也不容易,好好幫他就行,我呢,有太醫照顧,你不用分心,照顧好自己,對我這老太婆就是孝順了。」

  「兒子謹記在心。」

  宋萃玉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皇太后跟齊太妃這對姊妹還真有愛,姊姊顧著妹妹的兒子,妹妹也顧著姊姊的兒子,不像她這個大活人就站在趙天霽身後,人人都知道趙天霽有姨娘,可只有仁王妃對她笑,仁王假裝她不存在,齊太妃也對她視若無睹。

  希望二堂哥爭氣點,明年能考上進土,那麼她就是進土的堂妹,仁王跟齊太妃肯定不會再把她當透明人了。

  妾室沒人權,唉。

  過了大袛一刻鐘,一名小廝飛奔進來,「稟,皇宮的人來了,已經開大門迎接。」

  幾個丫鬟連忙把四個格扇都打開,雪花跟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宋萃玉只覺得好冷,雪打在臉上好痛,這是要迎接什麼,如果是聖旨,應該出去接吧,怎麼沒人要出去?

  隨即,幾個內侍提著食盒進來,帶頭的那人尖著嗓子道,「奉皇太后口逾,賜年菜十二道給仁王府。」

  仁王帶頭向門外鞠躬,「臣,謝皇太后賞賜。」

  菜一道一道的放上桌,這大雪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保存的,居然還冒著熱氣,宋玉心想,原來仁王府的年夜飯是宮中賜下來的,她剛剛還奇怪,怎麼桌子上什麼都沒有,只放著四個碗、四雙筷子,現在她知道了,滷蹄膀、丁香鴨、油蔥魚片、三菌燉雞等等,把桌子放得滿滿的,一道一道都浮著一層閃光,看得宋萃玉不由得皺眉,怎麼一盤蔬菜都沒有,好膩。

  在旁邊等待的管家連忙給領頭內侍一大包銀子,「您辛苦,過年跟幾位大哥一起喝點酒。」

  那領頭內侍也不客氣的收下,笑吟吟的說:「太后娘娘吩咐,讓齊太妃、王爺、王妃、世子趁熱吃。」

  齊太妃露出笑意,「替我謝謝姊姊。」

  「是。」

  等內侍岀去,丫鬟們關上格扇,又迅速捧來乾淨的手巾,讓主人家擦去臉上的雪花。

  齊太妃起筷後,這便開始吃了。

  宋萃玉剛剛冷得恨不得格扇快點關上,現在一關,地龍熱氣混著各種肉香,她又恨不得打開格扇,在空氣不流通的地方吃大餐,那味道真的很可怕啊。

  齊太妃、王爺、王妃有丫鬟服侍,她只要服侍趙天霽就可以了,不過看來趙天霽平時對她太好了,只有在別莊時要她佈過菜,難得做一次,她覺得很累、很不習慣,而且各種肉味混在一起,她的鼻子已經分不出是蹄膀還是羊腿的味道了。

  媽啊,她的手在發抖。

  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所以大廳裡很安靜,在輕微的筷盤碰觸聲中,她筷子打顫的磕磕聲分處明顯。

  趙天霽看著她,用眼神詢問她怎麼了。

  宋萃玉輕輕搖搖頭,左扶住右手,但還是止不住打顫。

  齊太妃一皺眉,「司花,你去伺候世子。」

  「是。」齊太妃身邊一個大丫鬟過來,接走了宋萃玉手裡的筷子,「宋姨娘,我來就好了。」

  宋萃玉雖然身體不舒服,但還是很在意這個大丫鬟自稱「我」,可惡,連齊太妃身邊的大丫鬟也這麼難搞。

  她現在怎麼辦,她原本是替趙天霽佈菜的,現在司花替上了,她站在這邊很尷尬。

  她正覺得進退兩難之際,趙天霽發話了——

  「先下去吧。」

  天籟!宋萃玉如獲大赦,「是。」

  真的不是她在作死,但回到小跨院,她就突然好了,頭不昏,手不抖,她覺得自己現在可以連翻三圈都沒問題。

  郝嬤嬤擔心的道:「姨娘回來就好了,世子會不會以為姨娘在裝病?依老奴看,姨娘還是躺著休息比較好。」

  「可我真沒不舒服,其實一出大廳,我人就鬆快了。」大廳燒有地龍,再加上十二道油膩膩的菜,味道全部混在一起,能舒服才奇怪。

  「但萬一世子問起……」

  「就實話實說吧,我不想瞞他。」

  郝嬤嬤正想再說些什麼,突然間微笑。

  宋萃玉覺得古怪,不解的問道:「嬤嬤在笑什麼呢?」

  「老奴開心呢。」主子對世子總算有幾分真心了。

  郝嬤嬤自問是很了解自家小姐的,小姐在宋家時,只對五太太說真話,對其它人都至少假裝三分,現在不願意騙世子,肯定是上心了,雖然小姐未必明白,但她倒是瞧得一清二楚。

  宋萃玉卻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嬤嬤怎麼不回答我?」

  「老奴在想,姨娘不如泡個熱水,暖暖手腳,老奴去後頭把小爐子上溫的晚飯拿過來,這樣可好?」

  宋萃玉點點頭,讓郝嬤嬤去吩咐了。

  古代沒有熱水器,要天天洗澡真得大富大貴之家才行,幸好她雖然是個小姨娘,但也是有粗使婆子可以使喚的。

  粗使婆子很快把熱水燒好,注入木製浴桶,宋萃玉解了衣服,一坐進去泡著熱水,整個人就舒服了,青竹花露很清香,沁人心脾,直到手指都泡皺了,她才依依不捨的起來。

  姨娘的年夜飯是六菜一湯,素的是麻醬鳳尾、白都唐生菜、鮮香菇炒菠菜,葷的是枸杞海參鴒蛋、荔村肉、紅油片耳,湯是大吉大利什錦湯,另外有兩疊點心,桃花香酥餅和豆沙包。

  宋萃玉拿起筷子,這便開吃。

  古代的農夫真的很強,明明沒水沒電的,卻能想辦法弄岀暖棚,在冬日種植蔬菜,專門賣給富貴人家,要不然她這麼愛吃菜的人,在冬天就辛苦了,沒肉吃很痛苦,但只能吃肉也不好過啊。

  肚子餓,她吃了兩碗飯,又把三盤青菜清光光,肉則各夾了一些,她吃得太飽,得站起來消食。

  嗝,真的吃太飽了,宋萃玉摸摸肚子,「良枝,拿點消食丸給我。」

  良枝連忙拉開放藥的小抽斗,拿出一個葫蘆瓶子,雙手奉上。

  宋萃玉倒了三顆出來,用幾口湯吞服下去。

  郝嬤嬤看了連忙搖頭,走到她身後勸道:「姨娘下次可別吃這麼多了,來,老奴給你把腰帶放開些。」

  又過了兩刻鐘,宋萃玉的肚子還是不舒服,「良枝,那消食丸什麼時候買的,怎麼沒效?」

  「姨娘,才買不到一年,奴婢上個月還吃過一次,有效的。」

  宋萃玉摸摸肚子,又打了一個嗝,突然一發不可收拾,連續來了十幾個,喝了一口水後才好些。

  郝嬤嬤皺眉,「姨娘,還是去請大夫吧。」

  「別了,今晚是除夕,事情本就多,不好拿這點小事去請示,反正只是吃多了,我睡一覺就行。」

  格扇傳來輕拍聲,接著傳來素嬤嬤的聲音,「宋姨娘,宋姨娘睡了嗎?」

  郝嬤嬤趕緊去開門,「哎喔,我的老姊姊,今日雪這麼大,怎也過來了?」

  宋萃玉覺得奇怪,仁王跟世子今天晚上是要守歲的,不可能來小跨院過夜,那素嬤嬤來做啥? 

  素嬤嬤一邊收拾,一邊進屋,「老婆子給姨娘帶大夫過來了。」

  郝嬤嬤一喜,「老姊姊怎麼知道姨娘不舒服?」

  「世子讓人傳話過來,老婆子這便派人去請了,這位是太醫院的歐陽大夫。歐陽大夫,這位就是宋姨娘。」

  歐陽大夫年屆中年,身材瘦小,氣質溫和,雖然大過年的被叫來出診,卻沒有不高興的樣子。

  他身後的小藥童拍拍身上的雪,把藥箱放在桌子上,手腳俐落的打開,拿岀藥枕,又取岀一條絲帕。

  歐陽大夫坐下後,長手一伸,宋萃玉乖乖坐下,這算是前生帶來的習慣,她對醫生總是很尊敬。

  小藥童替她的手腕蓋上絲帕,歐陽大夫便閉眼,專心診起脈來。

  突地,歐陽大夫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恭喜宋姨娘,陰搏陽別,是喜脈。」

  宋萃玉錯愕的張大了嘴,下意識的用空的另一手摸摸自己吃撐了的肚子,這裡面有小寶寶了?算算她進王府才兩個月啊,這效率會不會太好了。

  郝嬤嬤更是喜不自勝,主子癸水遲了,她原也想過是有了,但主子一點不舒服都沒有,照吃照睡,油膩葷腥都不怕,她才以為是剛剛到王府,太緊張所以延遲,沒想到是真有了,感謝老天爺,主子這會兒的地位總算穩固了。

  素嬤嬤笑得溫和,「老奴恭喜宋姨娘。」

  良枝、錦繡是最後才回過神來,開心的異口同聲道:「奴婢恭喜宋姨娘。」

  宋萃玉摸著肚子,心裡很開心。

  歐陽大夫微笑,醫者最喜歡的就是診出喜脈,診脈容易,得到的診金也好,仁王府兩代單傳,診金肯定不會少。

  想著銀兩,歐陽大夫笑容滿面的殷切交代,「宋姨娘今晚吃得太多了,有些積食,等會兒我開副藥,吃個一、兩次就行了,從現在開始,三餐定時定量,別餓過頭,也別暴食,我每隔七日會再來替姨娘診脈。」

  素嬤嬤略帶責怪的說:「姨娘最主要的就是替世子開枝散葉,身體可不是自己的,以後千萬別這樣亂吃。」

  宋萃玉羞愧的低下頭,「素嬤嬤別生氣,我以後不會了。」

  「老奴不是生氣,只是姨娘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未免不懂事,現在姨娘懷了身孕,以後可得聽大夫的話,別亂吃了。」

  素嬤嬤見她聽話,這才露出笑意,「老奴這就去稟告,幾位主子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歐陽大夫、藥童和秦嬤嬤離開後,宋萃玉倒在床上滾來滾去,太高興了,睡不著。

  她已經開始想著要怎麼教孩子了,要五育均衡,多向發展,絕對不能當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可也不能不愛看書,人家問起歷史地理都不知道,幸好是在古代,她的小孩只要學中文就好了,不用上美語,不用補習,她每次看到小朋友拉著超重的行李箱書包,都覺得他們很可憐。

  而且她的小孩還有個超大優勢,這可是仁王世子的第一個孩子昵,仁王妃說了會請封,男生就是縣子,女生就是縣主,就算智商普普,靠著封地一輩子也吃喝不盡,她完全不用替孩子擔心。

  她希望第一胎就是兒子,不是她重男輕女,是東瑞國重男輕女,她也沒辦法,而且很奇怪的是,一樣是一男一女,姊弟跟兄妹得到的待遇宗全不一樣,姊姊會讓母親備受責難,直到弟弟出生後才好一點。

  至於哥哥岀生卻是讓每個人都開心,妹妹岀生後湊成個好字,所以她希望能先生個兒子,這從齊太妃、王妃到她這個小姨娘,大家都安心,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生幾個貼心小棉襖。

  而且歐陽大夫說了,孩子大概秋分前後會岀生,真是個好孩子,懂得挑時間,夏天太熱冬天太冷,秋天是見面的好時候,她越想越開心,忍不住哼起搖籃曲。

  隱隱約約的,宋萃玉聽到良枝喊世子,她以為是自己太高興,有幻聽了,趙天霽在守歲呢,怎麼可能過來。

  可是沒多久格扇被打開了,坐在繡墩陪伴的郝嬤嬤一下子跳起來,「老奴見過世子。」行完禮,她向其它丫鬟使了個眼色,眾人便一同退了下去。

  宋萃玉歪過身子一看,真是趙天霽,雖然有撐傘,但頭頂還是有一層薄薄的雪花。

  她連忙起身,正在找鞋子,他已經先一步走過來,燭火掩映間,就見他一臉喜色——

  「素嬤嬤說你有身孕了?」

  宋萃玉笑著點頭,「嗯。」

  「真有了?」

  「真的。」

  趙天霽輕嘆了一口氣,「我真行。」

  宋萃玉不由得大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他在床沿坐下,想摸摸她的肚子,但看到自己被凍得泛紅的手,只好作罷,天太冷,連坐在她旁邊都怕凍著她,他拉起棉被把她整個人裹住,免得把自已身上的寒氣過給她。

  她知道他在給自己保暖,心頭一甜,笑問道:「子晴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趙天霽想也不想就回答,「兒子。」

  「女兒不好嗎?」雖然她也想先生兒子,但聽到他的回答,她又覺得心理有些不平衡,就連她都覺得這樣矛盾的自己真難搞。

  「女兒我也喜歡,不過生兒子的話,祖母跟母親都會高興,她們兩個都太在意單傳問題,我想快點生幾個兒子,好讓她們放心。」

  他說的很有道理,但她還是想要確定他真正的想法,「那先不要管齊太妃跟王妃的想法,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我都可以,無論男女,都是我們的孩子。」

  很好,標準答案,這答案讓準媽媽很開心,宋萃玉伸長脖子,在他臉頰親了一下,隨即身子打了個激靈,好冰,她又趕快伸出雙手捧著他的臉。

  趙天霽先是一怔,繼而笑了,這笨丫頭想焐熱他,他抓起她的手塞回棉被裡,「安份點。」再隔著棉被抱著她,「萃玉,我很高興。」

  「我也是。」

  「我沒想過自己二十歲就能當爹,我一直想,自己大概能拖到二十五歲再成親,當爹最快二十六,不過不知道未來的妻子是誰,也沒什麼高興或期待的感覺,可是現在不同,我有了你。」

  這個女人跟他遇過的名門閨女完全不一樣,那些千金貴女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精緻妝容,嗜好就是女工、畫畫、抄經,至於吃飯嘛,一定喝湯就飽,他才不信有人喝湯就能飽,赴宴之前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東西,然後在宴會上裝食量小,有意思嗎?不像她,一個人可以吃掉一條蒸魚,心情好的時候能吃下兩碗飯。

  而且她還很聰明,她發明的那些東西造福了很多人,她甚至能在他鑽牛角尖時適時提點他,但他最喜歡的是她的不正經,她那些荒謬的想法總讓他覺得萬分有趣。

  他喜歡她,覺得兩人就這樣過日子很好,他以後不用正妻,父王沒侍妾,王府雖空,日子卻清幽,他那幾個伯父叔父,仗著是皇親國戚,妾室一堆,家裡整天雞飛狗跳,沒地方去,就來仁王府避難,有時候一住好幾天,這不是他想要的日子。  

  靜靜的擁抱中,宋萃玉突然想起什麼,「你不是要守歲嗎?怎麼又過來了?」

  趙天霽笑著說:「素嬤嬤來說好消息,父王知道我心裡肯定著急,讓我先回來,說他自己守就行了,不過我想著等一下還是要過去,總不能當了爹就忘記當兒子的責任。」

  她微笑道:「仁王一定覺得很安慰。」

  她看不起只會要妻子忍耐的那種丈夫,但如果只顧著妻子不管父母,她也無法接受,真正的男人是既能當好爸爸,也能當好兒子,就像趙玉霽,回來看看她,是當好爸爸,回去陪仁王守歲,是當好兒子。

  兩人又溫存了一下,遠遠的傳來打更聲,子初時分了,趙天霽隔著棉被親了下她的肚子,「睡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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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49: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太妃召見

  隔天吃完早飯,白嬤嬤就來喚宋萃玉,仁王妃要見她。

  郝嬤嬤一聽,連忙把人打扮起來,菊花雲霧花襖,軟銀如意月裙,梳了個簡單的髮髻,插上仁王妃賜下的金海棠花簪,然後繫上喜相逢兔毛披風,腳上踏著小綴香鞋,這便岀流輝院了。

  下了一夜的雪已經停了,雪壓紅瓦,銀裝素裹,放眼望去一片白色,幾枝梅花探出頭,散發著幽幽暗香。

  仁王妃住的秀林院有點遠,但從流輝院到秀林院的必經之路上卻已經掃岀一條乾淨的小徑,轎子也在垂花門前面等候了。

  到了秀林院,過了垂花門便是前庭,兩側有抄手遊廊,幾個婆子正在清掃昨日的落雪,見到宋萃玉都面露詫異,似乎覺得很奇怪,大年初一這個好日子,王妃可是有許多貴人要接待的,宋姨娘怎麼敢來打擾,但見到白嬤嬤帶著,也沒人敢說什麼,都乖乖行了禮。

  進入王妃院子的花廳,王妃坐在繡墩上,見到她來十分高興,「好孩子,快點來本王妃身邊坐下。」

  宋萃玉不敢託大,還是規規矩矩的磕了頭,這才起來。

  仁王妃見她知禮,笑意更盛,「原本昨夜聽到好消息便想要見見你,但昨晚風雪太大只好作罷,幸好老天保佑今日天氣放晴,祭完祖先後,第一件事情便是讓你過來。」

  「王妃掛念了。」

  「昨天歐陽大夫是怎麼說的,細細講給我聽。」

  宋萃玉心裡一陣尷尬,總不能說歐陽大夫告誡自己下次不能再這樣狂吃,只好婉轉地道:「大夫說脈象很好,孩子健康,囑咐奴婢生活起居注意些,十天後會再來替奴婢診脈,直到生產為止。」

  「沒開補藥嗎?」仁王妃關切的追問。

  「開了,三天吃一次,奴婢的身體一直很好,請王妃放心。」

  「白嬤嬤,你把我庫房裡那幾支百年老參都送去流輝院,再把前幾年皇太后賜下的狐狸毛被子也送去。」

  宋萃玉受寵若驚,連忙道:「謝王妃,奴婢一定好好保重身體,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子。」

  百年老參獲得不易,一隊人蔘獵客一個月都未必收得到一支,若是商人收到,一定是往太醫院送,再由皇太后皇上或者皇后賜下,這種東西一支都很難得了,仁王妃一出手就是幾支,還有那狐狸毛被子,光用聽的就很威。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我就知道你是有福氣的。不但把霽哥兒只跟男人混的習慣改過來了,還那麼快就懷上孩子,真乖。我這幾年思慮過多,夜晚總是睡不好,可昨天一聽說你有孕,竟然一覺到天亮,我已經好多年沒這樣好睡過了。」

  「稟王妃。」司畫進來說,「高嬤嬤來了。」

  簡單的幾個字,讓廳內的氣氛瞬間凝滯,原在笑吟吟的仁王妃得有點不自在,嘆了口氣後點點頭,司畫便退出去了。

  不一會兒,就見一名頭髮銀白、穿著深藍色短的老婦人進來。

  宋萃玉這才想起來,這是昨天年夜飯時,跟在太妃身邊的人,難怪仁王妃聽到會不開心,婆媳關係不睦,婆婆又派人來,肯定沒好事。

  高嬤嬤規規矩矩的行禮,「老奴見過王妃。」

  「高嬤嬤不用多禮。」

  「奉齊太妃之命,來帶宋姨娘過去竹柏院。」

  宋萃玉不用想也知道,太妃要見她,是因為她懷了身孕,想到齊太妃昨晚讓丫鬟換下她,她還是覺得很不爽,是,她是商人之女,地位低,但齊太妃這般無視於她,讓她真的很不是滋味。

  仁王妃即便還有話沒問,也只能答應,「既然如此,宋姨娘你就隨著高嬤嬤過去吧。」

  高嬤嬤皮笑肉不笑的道:「宋姨娘,請。」

*             *             *

  「奴婢宋氏見過齊太妃。」

  「起來吧。」齊太妃嗓音清冷的道:「來人,賜坐。」

  宋萃玉只敢坐前面一點點。

  昨天年夜飯,她自己要忙著給趙天霽佈菜,沒時間多看齊太妃的打扮,現在可以好好看看了,可是這一看,她瞬間倒抽一口氣,齊太妃頭上插著金掐玉雙銜珠步搖,那一串串垂下來的可都是大珍珠,耳上明晃晃的紅滴寶石耳墜,左右手各戴著一隻冰晶玉鐲,手指上還有符合身分的金絲護甲,一件古煙紋錦衣,底下是暗花雲錦裙,屋內燒有地龍,所以不用穿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昨天很嚴肅的太妃,今天臉色好了許多,嘴角也沒那麼垂。

  齊太妃神色平和,倒是她身後的兩個大丫鬟,一個綠裙子,一個藍裙子,兩人看她的神情都帶著輕蔑,宋萃玉想起來了,昨天晚上那個藍裙子的還對她自稱「我」,搶過她的筷子,一把將她擠到旁邊去,她好像叫司花來著,超沒禮貌。

  笑什麼笑,本姑娘再不濟也是個貴妾,真要說起來,你們兩個眼高於頂的傢伙還得跟我行禮呢!

  高嬤嬤給她奉上茶,「宋姨娘放心,這茶是太醫院的養生茶,齊太妃從年輕時喝到現在,懷仁王時也照常喝,對孩子沒有壞處。」

  宋萃玉拿起茶盞,「謝齊太妃賜茶。」

  對齊太妃而言,宋萃玉的身分太低了,一個商人之女怎麼配跟她這個堂堂齊太妃說話,可是孩子偏偏托生在她肚子裡,自己不問,是要叫誰問,這些個丫鬟嬤嬤又不清楚自己想問什麼,她動了動嘴,最後還是開了口,「大夫怎麼說?脈象可好?」

  宋萃玉心想,怎麼也是這個問題,但表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稟齊太妃,歐陽大夫說脈象很好,讓奴婢過去怎麼過日子現在就怎麼過。」

  齊太妃皺眉,「歐陽?他不是看內科的嗎?」

  宋萃玉不解,懷孕也算內科吧,古代分科沒現代這麼詳細,老實說,她覺得把脈能把岀喜脈就已經很神奇了,何況把脈時還隔著一條絲帕呢。

  「算了。」齊太妃道:「本太妃過幾日進宮跟姊姊求個太醫過來替你診脈,那歐陽也不是婦科專精,畢竟是仁王府隔了二十年的子嗣,還是要婦科大夫我才放心。」

  高嬤嬤連忙拍馬屁,「太妃說的是,那歐陽大夫看看傷風腸胃可以,但要看世子的長子,恐怕還是差了些,是得跟皇太后求太醫才妥當。」

  齊太妃笑了,「你這老東西怎知道就是?」  

  「老天爺看太妃念經如此虔誠,肯定是會給兒子的,歷來不都是如此嗎?太妃生了王爺,王爺生了世子,世子肯定也是要生個胖小子的……

  宋萃玉暗自讚歎,哇,這馬屁拍得可厲害了,這是在跟齊太妃說,生兒子是您念經的福報,您的兒子生了兒子,也是您念經的福報,您的孫子也會生個兒子,因為您有念經會有福報,總之,一切都是您福澤深厚。

  原來馬屁要這樣拍,真是長了見識。

  齊太妃再轉頭面對宋萃玉時,笑意倏地一斂「宋姨娘,老實說吧,本太妃並不喜歡你,我們是堂堂仁王府,就算妾室也得書香門第出身才說得過去,收個商人之女當妾室,連皇太后都在問是怎麼回事,我被問得不知道這怎麼回答才好。」

  呃,人生就像遊戲,進入個新場景,總會有像仁王妃這種可愛的小夥伴,也會有大BOSS,很顯然,仁王府的大BOSS就是齊太妃。

  她為什麼會進來仁王府呢?很簡單,仁王府欠了宋家啊,誰讓仁王的船給擱淺了,關鍵時刻反而讓宋大福幫了一次呢,而且提出宋家女兒進入仁王府當妾室,是幫了仁王第二次好不,要是大伯父求當皇商,仁王才真的要抱頭苦惱。

  「不過你懷了身孕,本太妃還是滿高興的。」

  這還像句人話。

  「現在流輝院只有你有貴妾名份,既然懷上孩子,地位就更加穩固,好好把院落打理起來,你現在有孕,不能伺候,我就把我的司花跟司薇給你,回去給她們開臉,就當通房固寵吧。司花,司薇,你們給宋姨娘磕個頭,請她起名,以後就是她的人了,將來什麼造化,看你們自己。」

  呃,她要撤回前言。

  雖然內心不爽,但老太婆也提醒了她一件事情,懷孕了,就不能再夜間運動,為了孩子的確是要避,可是給丫頭開臉,她又不想,光是想著院子裡要多岀兩個女人,她就直冒胃酸,再想到還要姊妹相稱,更不能忍,她現在的偶像是仁王跟仁王妃,她想像他們一樣,一對夫妻,只有彼此。

  然而幻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腦子裡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現實是司花跟司薇一臉喜孜孜的跟她跪下磕頭,「婢子見過宋姨娘,請宋姨娘賜名。」

  饒是心中不願意,宋萃玉也不敢說不,畢竟人在屋簷下,她一個小小姨娘要怎麼對抗一個在宮中過了二十年的老妖狐呢?她只能笑吟吟的說:「起來吧,以後穿藍裙子的妹妹叫作夏夕,夏天的夕陽,穿綠裙子的妹妹叫作夏景,夏天的景色,合起來就是夏夕夏景,可好?」也就是台語的丟人現眼啦,不過古代人也不知道。

  夏夕、夏景齊聲道:「謝姨娘賜名,婢子收拾行李去。」

  她們能被派去服侍世子已經很高興,見宋姨娘的脾氣似乎也不大,更覺得放心,她畢竟是個商人之女,能有什麼手段,說不定自己嚇她一嚇,便能騎在她頭上。

  齊太妃也很滿意,雖然宋萃玉的出身不好,但脾氣還行,要賜名就賜名,也沒給臉色,一個懷孕的女人如果還跟個通房計較,那就太不聰明了。

  夏夕、夏景很快收拾了一個箱籠出來。

  齊太妃道:「宋姨娘,這個信封裡有一萬兩,是我給你的獎賞,等孩子生下來會賞更多,夏夕、夏景若是有孕,也少不了你那一份,好了,我累了,你們這便回去吧。」

  宋萃玉帶著夏夕、夏景離開後,高嬤嬤站到齊太妃身後替她捏肩膀。

  太妃神色間有一抹輕鬆,「宋姨娘比我想的要懂事多了。」

  「太妃替她安排,那是她的福氣,誰不磕頭謝恩呢。」

  太妃哼了哼,有些不悅的道:「可不是人人都這麼識相,就有人沒把我這老太婆的話當話,我安排遠房侄女當自己兒子的妾室,她居然慫恿哥兒把人給賣了,連我的臉都打,勛哥兒還護著她,說是自己的主意,真是孝順兒子好媳婦。」

  齊太妃在罵仁王趙勛跟王妃不孝,下人們都不敢出聲,深怕一個不小心會被遷怒。

  只有高嬤嬤繼續勸道:「太妃放心,至少宋姨娘聽話,收人就收人,賜名就賜名,流輝院肯定不會像秀林院那樣,一個女人獨大。」

  「要是霽哥兒跟他爹一樣,那真是要氣死我了,不行,到時候我寧願弄死宋姨娘,讓霽哥兒恨我一陣子,我也不能看他像他爹一樣沒出息,一輩子守著一個女人,像什麼話。」說到後來,齊太妃已經面露凶意。

  「太妃身體要緊,別想秀林院那位了,越想越生氣,現在宋姨娘都懷上了,不如想想世子娶妻之事。」

  齊太妃一怔,繼而笑了,「老東西,還是你懂我。」

  高嬤嬤諂媚地道:「老奴就想著太妃開心而已。」

  齊太妃想著,是啊,該想想霽哥兒娶妻之事了,之前懷疑霽哥兒愛男人,後來他將宋姨娘從別莊帶回,又想說是不是帶回來哄他們的,現在宋姨娘懷了孩子,證明霽哥兒也能愛女人,接下來當然就是說親了。

  她二十年前是被豬油蒙了眼,才說了那個身體不好、心胸狹窄的病秧子當媳婦,自已不能生,還不讓兒子納妾室,一個個妾室通房都被找理由發賣出去,偏偏兒子還護著她,真氣死她了。

  這回她不自己挑了,要讓皇太后替她仔細選一選,選出一個大度又能生的,最好妻妾齊多,讓空蕩蕩的仁王府熱鬧一番。

*             *             *

  當天下午,趙天霽回到流輝院,知道祖母賜了人,也沒多說什麼,賜了一人一間房,吩咐司荷去教一下規矩。

  司荷是個守本份的,自然該說的都說了,包括世子愛靜,沒傳話不要自己去見云云,誰知道夏夕、夏景服侍太妃久了,眼高於頂,自認為美貌見識都不輸千金貴女,世子肯定會另眼相看,卻沒想到幾天過去,世子都沒來,不過才大年初四,夏夕就忍不住自作聰明,在走廊下燉了鴿子湯,夏景一看,知道夏夕這是要出招,連忙進大廚房親自做了酒釀湯圓。

  兩人同時做好,在世子書房你推我擠,都想第一個進去,守門的司蓮一人擋不住兩人,竟讓夏夕夏景前後闖了進去,正在跟安定郡王說事情的趙天霽大怒,吩咐各打十個板子,送回齊太妃的竹柏院。

  齊太妃很生氣,這根本還談不上宋萃玉有沒有肚量的問題,純粹是兩丫頭不爭氣,不過才幾天,急什麼,霽哥兒跟安定郡王在說話,哪輪得到她們去伺候,霽哥兒最不愛吃甜,做酒釀湯圓做什麼,這種沒耐性的丫頭,她也不要了,直接降為二等,做粗活去。

  宋萃玉的第一個危機就這祥解除了,她慶幸著還好夏夕、夏景夠丟人現眼,要不然她光是想著要跟她們姊妹相稱,她就覺得不舒服,為什麼不舒服,她歸咎於懷孕後賀爾蒙改變,其它不是她的身分能想的,乾脆就不要想。

  自欺人的最高法則——不想就沒事。

  很快的,元宵到了,這個年過得有驚無險。  

  自從懷孕後,趙天霽沒在她房中過夜了,但宋萃玉也不擔心,她知道他這是在保護她,對太妃來說,自己的兒子守著一個女人已經很沒出息了,孫子千萬不能也這樣不像話。

  仁王妃出身不凡,是田丞相的女兒,兩個哥哥都是朝廷大官,齊太妃對她不滿,也不會拿她怎麼祥,但自己的出身這麼低,要是真惹怒了齊太妃,事情會很大條。

  趙天霽對她越普通,她越安全。

  所以現在每天她都是自己睡,五更起,郝嬤嬤把她打扮妥當後,就去趙天霽的食間跟他一起吃早飯,兩人說說話,她覺得他們真的很像夫妻了,當然說來說去,總是離不開肚子裡的孩子,但是她看得岀來他很開心,還有好幾個月孩子才會岀生,他現在就在想名字了,而且每天都能想岀不同的,筆記越抄越長,看得她啼笑皆非,她實在很想提醒他,齊太妃在想名字,仁王在想名字,仁王妃也在想名字,三座大佛壓頂,孩子的名字絕對輪不到他這個爹來取。

  驚蟄過,春分到。

  有一次趙天霽從外頭回來,讓她去書房伺候,他笑著遞給她一枝紅桃花,一接過手,桃香撲鼻,甜韻久久不散,原來安定公主府今年的老桃花搶先開花,他便折了枝回來給她。

  宋萃玉心中暖暖的,被一個人惦記的感覺真好,他看到什麼好東西,會想起她,會想跟她分享。

  這個很尊貴的古代人,用很笨拙的方式討好她。

  她的心也不是鐵做的,當然覺得他很溫柔,有時候她會故意問他喜歡自己哪裡,他還會紅著臉推開她,要她別胡鬧,矮油,他害羞的樣子好可愛喔!

  那枝桃花她放在青瓷瓶欣賞,捨不得它謝,拿起繃子花了一下午繡下來,做了個小荷包,想送給趙天霽,可是她的繡工一向不怎麼樣,想了想後,又把荷包塞入抽斗。

  日子就這樣過去,宋萃玉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仁王妃不再讓她去秀林院,而是親自過來看她,拿著自己繡的虎頭帽、虎頭鞋、口水兜,連趙天霽小時候睡的搖床都從倉庫裡翻了出來,仁王妃還翻出不少趙天霽嬰兒時期穿的衣服,每拿岀一件,就會喜孜孜的說起他小時候的趣事,怎麼調皮,怎麼鬧得仁王府雞飛狗跳。

  宋萃玉總是聽得興致盎然,原來現在的冷酷世子小時候撒尿在皇太后身上,自己還先哭,真可愛。

  立夏,小滿。

  宋萃玉的肚子更大了,托這孩子的福氣,端午節祭祖時她居然可以參加了,而且趙天霽還給了她一對牌子,以後她的人可以自由出門,被王府的守門婆子敲詐了半年,終於不用再付那一兩銀子的開門費,這個禮物她喜歡,喔耶!

  夏天的京城是很熱的,小跨院的那棵樹雖然高壯茂盛,但日頭太大,一絲風都沒有,屋子裡還是悶。

  端午過後的太陽真的很可怕,照在青石路上好似都散著熱氣,這種時候宋萃玉總是慶幸自己是穿越到千金小姐身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好,萬一穿越成了農家女,這種天氣可是要下田務農的啊,她哪受得了,她光是坐在繡墩上發呆都覺得汗止不住。

  「姨娘。」良枝進門來,一臉奇怪的說:「喜篆在側門,說有急事求見姨娘。」

  宋萃玉奇道:「喜篆?」

  喜篆是宋家大伯母的貼身丫鬟,已經二十幾歲了,但一直沒出嫁,很得大伯母的信任,她怎麼會來仁王府?

  良枝也一臉納悶,「奴婢問她什麼事情,她只說求姨娘看在過往跟大小姐的情份上,見她一面。」

  宋萃玉也感到古怪,但畢竟一筆寫不岀兩個宋字,她跟宋萃霜也的確像親姊妹那樣好,於是點點頭,「那你去帶她過來。」

  這喜篆還來得正是時候,她的對牌才拿不到一個月,如果她沒對牌,就算有心,也無法帶喜篆進門。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良枝帶著喜篆進來了。

  喜篆的雙頰被太陽曬得通紅,額頭上有汗,年紀不小,依然扎著未出嫁的髮式,見到宋萃玉便跪了下來,「求二小姐救命。」

  「起來說話。」

  「是。」喜篆從地上爬起身,著急的道:「奴婢長話短說,大小姐回來了,大老爺很生氣,說宋家的臉都被大小姐丟光了,逼大小姐自盡,大太太命我來求二小姐,大老爺現在最聽您的話,您肯定可以救大小姐。」

  宋萃玉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就開口,「郝嬤嬤,你趕回宋家一趟,跟大伯父講,我現在在王府過得很好,懷有六個月身孕,齊太妃仁慈,王妃待見,世子的院落除了我,沒有其它妾室,若他真逼死大堂姊,大堂哥跟二堂哥的前程就讓他自己想辦法。」

  郝嬤嬤道:「老奴馬上回去。」大小姐她也是從小看到大的,私奔雖然不像話,但也罪不致死,大老爺也真狠心。

  宋萃玉又道:「喜篆你是乘車來的吧,郝嬤嬤,你就坐那輛車子回去,喜篆休息一下,我還有事情要問。」

  喜篆見二小姐的奶娘要回去,自然放心了,焦急了這麼久,突然鬆下心神,整個人便軟下來,良枝手快,連忙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水給她喝。

  宋萃玉雖然滿心問號,但見喜篆這樣子,她知道急不得,等她氣息緩過來,這才開口,「大堂姊回來了?」

  「是。」

  「說仔細些,從頭說。」

  「是,大小姐是上個月十五的晩上悄悄回來的,奴婢當時已經伺候大太太安睡,一個守門婆子要見我,奴婢覺得奇怪,一個守門婆子怎麼會在深夜來找,奴婢怕她打擾了大太太,便岀了垂花門見人,豈料裘婆子講,有個人自稱大小姐要進門,她原本以為是個痴兒,潑了水趕她,沒想到那人卻拿出宋家的對牌,她認出那是描鳳居的,但她沒看過大小姐,只好讓奴婢去認人。」

  喜篆頓了頓,又道:「奴婢連忙趕去角門,沒想到真是大小姐,便讓裘婆子不准對別人說,悄悄把大小姐帶回院子,大太太見到大小姐,自然很高興,但又怕大老爺生氣,只能吩咐下人不准說出去,大小姐平時就待在大太太的院子裡,不出大門,倒也沒事,可沒想到瞞了一個多月,還是滿不住,大老爺今天不知怎地突然往大太太院子去,見到了大小姐,當下便發起脾氣來,說要打死大小姐,大太太不知道怎麼辦,只能把大小姐先鎖在房中,派奴婢過來求救。」

  宋萃玉默然,大伯父也太狠心了,大堂姊就算有不對,那也是他的親生女兒,怎麼就真的要打死她?

  以前大堂姊跟羅家少爺來往時,算是高攀羅家,大伯父明明很高興,還一直說女兒多乖多聽話,沒想到大堂姊好不容易回家了,大伯父卻是這樣的反應。

  「喜篆,大堂姊怎麼會回府,那古正粱待她不好嗎?」  

     喜篆眼眶一紅,「大小姐說,要藏一片樹葉,最好是在森林裡,所以他們沒岀京城,而是在城南落腳,剛開始大小姐是想做吃食生意,京城人多,只要勤勞點就餓不死,沒想到古正粱告訴大小姐,以前看少爺們念書都心生嚮往,自己明明聰明,卻因為奴僕的身分沒辦法進書院,現在有機會了,他想讀書,將來考個進土,給大小姐掙個誥命夫人,大小姐信了他,便自己開起粥鋪子,古正粱則住在書院,每十天回來一次。」

  宋萃玉心想,古正粱都二十歲了,能讀什麼書啊,他要真是文昌星轉世,古管事早讓他上書院了。

  看來他也不是真心喜歡大堂姊,只不過哄個人養他而已。

  不過東瑞國女子地位很低,又只有讀過《女誡》這種教導婦德的書,若古正粱只是單純吃軟飯,老實說,她覺得大堂姊會忍,古正粱肯定做了比吃軟飯更過分的事情。

  喜篆繼續道,「那古正粱去書院讀書,也會跟同學岀去,那些個人都不學好,凈往花街柳巷鑽,還美其名為風雅,大小姐一個月給他三兩銀子,居然不夠用,他還理所當然的進去一趟花街要多少銀子,讓大小姐不要這麼小氣,那古正粱書沒讀幾本,卻總拿岀從夫這個道理來壓大小姐,後來還讓他找到大小姐放銀的地方,他沒錢就去偷,等大小姐發現時,上千兩銀子已經被他偷得只剩下三百多兩,都被他拿去裝闊少爺請客了,那時大小姐才知道那書院的人都他古少爺,每天下課不溫書,就一大群人去酒館吃喝,請琴娘彈琴,每次飯錢都要三、五兩銀子,都是古正粱付的。」

  這實在太過分了,根本是拿大堂姊的私房銀子去裝闊少爺啊,從下人變成古少爺,他很得意吧。

  古正粱跟她前婆婆好像,別人有錢,給自己一點會怎麼樣,人家不給還會惱羞成怒,她前婆婆就罵過她「不過會賺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她敢打賭,古正粱也這樣對大堂姊發過脾氣。

  宋家有錢,大堂姊又是大伯母唯一的女兒,這麼些年來身家肯定不少,卓嬤嬤說過,大堂姊的首飾什麼的,當了之後都換成五十兩的銀票,大堂姊身邊至少有一千兩,也不過才短短兩年多,居然就去了七百兩,古少爺還真是好樣的,拿老婆的錢裝闊少?

  「二小姐也知道,今年七月便要大考,可那古正粱鎮日吃喝玩樂,大小姐後來發現他連考試都沒有報名,便心灰意冷了,再也不給他一分錢,沒想到他居然偷偷賣了粥鋪子跟房子,又把大小姐手邊剩下的三百多兩搶走,跟個琴娘跑了,大小姐身無分文,無處可去,還是街坊鄰居看大小姐可憐,給了她一點盤纏,大小姐走了幾日的路,這才從城南回到宋家,只能說大小姐運氣不好,大老爺昨天原本在氣頭上,又看到大小姐,自然氣上加氣。」

  宋萃玉心想,大堂姊的運好像是不大好。

  為了送女兒進入仁王府,宋家背棄了與羅家的默契,可那羅家少爺真的很喜歡大堂姊,她以前也想過,大堂姊十八歲嫁入羅家,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畢竟羅少爺溫文儒雅又出色,對大堂姊也是真心的,放眼京城商界,可沒比得過的婚事了。

  如果大伯父沒有救了仁王,大堂姊一定會行禮如儀嫁入羅家,即便不愛羅少爺,但也不妨礙她過上人人稱羨的好日子。

  可沒想到大伯父救了仁王,仁王還同意兒子收人,貴妾只能帶兩個丫鬟、一個嬤嬤,是不能有其它陪嫁的,大堂姊如果進入仁王府,這輩子無法再見古正粱,所以她選擇私奔,結果卻是兩手空空的回到宋家。

  能跟趙天霽相遇,她很感謝大堂姊,但是大堂姊落到這般田地,她心裡相當不好受,今日郝嬤嬤回去就算可以擋住大伯父,也擋不住下人的冷眼,她得另外想想辦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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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49: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表妹的心機

  仁王府平時吃飯是各吃各的,時間到了,大廚房便會往各院子送菜,但是初一十五晚上會一起,宋萃玉特別不喜歡這種日子,因為跟趙天霽吃飯時,她不用布菜,但跟齊太妃、仁王、仁王妃一起吃飯時,她就得回歸姨娘本位,佈菜是一件辛苦而且不人道的事情,給看不給吃,真是太殘酷了,就算回到流輝院能吃上一頓好的,也無法彌補內心的創傷。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但還是要在大廳裡一起吃飯,原因無他,齊太妃有客人到府,她讓所有人都出來見見。

  趙天霽自然早就帶著宋萃玉到了,宋萃玉挺著肚子伺候他喝茶,見他坐得四平八穩,心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拿肚子去拱他後腦勺。

  趙天霽回頭,看到她的大肚子,忍不住好笑,「別淘氣。」

  不一會兒,仁王跟仁王妃也到了,宋萃玉不敢再胡鬧,連忙奉茶。

  仁王神態和藹,仁王妃的笑容更是溫柔,好似都能滴岀水來,「宋姨娘,這幾天天氣熱,出入可有打傘?」

  「回王妃的話,奴婢這幾天都沒出院子,今日出門是有打傘的。」

  「那就好,你現在是雙身子,可要好好保重。」

  「是,請王妃放心,奴婢生活起居都會注意。」

  內響起高嬤嬤的聲音,「太妃到。」

  仁王、仁王妃、趙天霽連忙站起身,身為孫子當然要去扶,卻沒想到齊太妃身邊已經有人了,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膚色白晳如羊脂玉,大眼朱唇,眉目如畫,穿著牡丹羅紗上衣,百花蝴蝶裙,頭上一套紅寶流蘇頭面,富貴至極。

  那少女開口,「成鳳見過仁王,仁王妃,世子。」

  仁王妃先是一怔,繼而笑了,「原來是成鳳,都這麼大啦,女兒家兩三年不見就變了個人,上次見還是個小丫頭呢,現在可是大小姐了,要是沒打過今日這招呼,往後在街上看到我都不敢認了。」

  「王妃別笑話成鳳。」

  仁王一臉懵,「王妃,這位是?」

  「便是齊四表弟的嫡長女,前些年有來過王府賞花的,不過當時太小,長得跟現在不太一樣,她要叫王爺表伯父,喊太妃祖姑。」

  這麼一說,仁王也想起來了,「齊家四表弟的女兒,好像有這麼個孩子,本王大概是年紀大了,居然不記得。」

  齊成鳳笑說:「王爺要做的大事太多了,哪需要管這種小事情。」

  齊太妃笑容滿面,「天霽,來見過成鳳,算起來你們是表兄妹,小時候見過幾次的,不過這幾年我們仁王府鮮少舉辦宴會,便沒怎麼來往。」

  仁王妃尷尬,沒辦理春宴秋宴,主要原因就是她身體不好,府中又沒側妃幫忙操持才會如此。

  趙天霽不想母妃為難,便招呼道:「表妹。」

  齊成鳳心中一喜,嬌嬌的喊道:「表哥。」

  「表妹什麼時候過來的?」

  「昨天下午,不過王爺跟表哥都不在,所以祖姑說今天再見面就好。」

  宋萃玉心中頓時閃起紅燈,表妹?表哥?這對男女居然在她面前打情罵俏?好啦,也沒打情罵俏,就是她不爽而已。

  她也知道仁王府遲遲沒給趙天霽說親,就是懷疑他好龍陽,怕娶了姑娘後反而壞了兩家交情,現在她肚子都大了,證明他不只頭好壯壯,還身體棒棒,當然會想給他說個正妻,表妹顯然是正妻人選。

  齊太妃的嫡弟是兵部掌司,生有八個兒子,行一跟第四的是嫡子,兩人也都在兵部當差,齊成鳳就是那個齊四的女,簡單來說,她不只有個當大官的祖父,還有個當高官的父親,皇太後跟齊太妃是她祖姑,當今皇上跟仁王都是她的表伯父,她的母系那邊是侯府,一言以蔽之,家世顯赫。

  然後宋萃玉想想自己,唉,不能比。

  拼爹這種事情不只發生在現代,古代拼得更厲害,她沒覺得自己輸齊成鳳多少,但拼爹真的拼不過。

  齊太妃有客人,廚房當然很賣力,迅速上了十二道菜,天氣熱,多以炒蔬菜跟冷盤為主,只有幾道海鮮是熱的,但也不敢冒著煙就端上來,湯改成綠豆碎冰,蓮子百合碎冰湯,最後則是放在井裡冰鎮過的西瓜。

  宋萃玉看著這些菜,只覺得肚子好餓,她想喝綠豆碎冰湯,不愧是仁王府,居然有冰,她來到這世界十八年了,還沒吃過冰。

  然後就看到情敵,只吃了一筷子魚片鮮肉、一片醬油涼筍、半碗綠豆湯,就說飽了,身為女人,宋萃玉幾乎可以篤定齊成鳳是在房間吃飽後才過來的,可惜自己不能當場揭穿她,恨。

  丫鬟撤下席面,上了上好的雲霧茶,上了櫻桃蜜餞、葡萄蜜餞、蘋果蜜餞、桃子蜜餞等四品蜜餞,又上了美人涼糕、核桃酥、翠玉杏仁凍、蜂蜜餅等四品點心,剛剛食不言,現在開始聊天。

  齊太妃很配合的說:「成鳳,剛看你吃那麼少,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要不要跟你祖母那邊要個廚娘過來?」

  「祖姑,不用了,成鳳一向吃得少。」

  仁王妃雖然生活單純,但可不是傻子,見這陣仗哪那還不明白,雖然她有中意的名門淑女,可想想,齊成鳳的出身挺好的,配給兒子倒不會辱沒了他,且霽哥兒的正妻如果是太妃娘家人,太妃也會高興,便也附和道:「太久沒見了,本王妃都忘了你喜歡什麼,倒是說給我聽聽。」

  齊成鳳一喜,沒想到仁王妃這麼識相,於是嬌羞地道:「便是喜歡女紅,雙面繡倒也拿得出手。」

  「你居然會雙面繡,可有繡好的帕子讓本王妃瞧瞧?」

  齊成鳳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繡的帕子,仁王妃見正面是日出時分的白色鈴蘭,背面是日落時分的粉色鈴蘭,笑說:「天霽,看看你表妹這帕子,繡得可真好,母妃喜歡刺繡,但自問也沒這樣的手藝。」

  「母妃,兒子是大男人,拿著姑娘家的繡帕看像什麼話。」

  齊太妃不滿,「是在自己家裡又不是在外頭,你表妹女紅這樣好,看看又怎麼了。」

  趙天霽道:「表妹要是會做弓箭,我自然有興趣,帕子是女人家的東西,有什麼好看。」

  宋萃玉心想,那上次拉著她的繃子看繡工的人是誰啊?

  大夫說了,孩子會在中秋後出生,她想做件錦被,繡了個白兔吃草,趙天霽看了說不公平,怎麼兒子有,他都沒有,她這才想到,對耶,她都忘了要繡個荷包啥的給他,他還點名要鴛鴦戲水圖,就像他們一樣你儂我儂,唉喔,想一想覺得好害羞喔……

  「宋姨娘,怎麼了,臉色這樣紅?」仁王妃關心的問。

  她也知道姨娘是下人,身為王妃不該在客人在時關心一個下人,但宋姨娘可是有孩子的人哪,她做不到視若無睹。

  宋萃玉連忙回話,「回王妃,奴婢沒事,大概是天氣太熱了,所以臉頰才紅,請王妃寬心。」

  趙天霽道:「這裡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宋萃玉心中感動,這個人雖然看起來清冷清冷的,可是每次自己有什麼事情,他總會維護她。

  齊太妃的嘴角微微下垂不太高興,但她也懷過孩子,知道母親不舒服,腹中孩兒也不會好受,便開口道:「高嬤嬤,送宋姨娘回去流輝院,打傘仔細點,別讓她曬到。司玉,吮咐廚房做點開胃消暑的東西過去。」

  喔耶,不用服侍了,「謝太妃,奴婢告退。」

  齊成鳳就這樣在仁王府住了下來,宋萃玉一方面覺得不太爽,一方面又覺得齊太妃腦子裝水,讓侄孫女來,肯定是想近水台,可是天氣這麼熱,誰出門啊,就算住在同一座高牆中,又有什麼用。

  「宋姨娘。」司荷在外面喚著,「安定郡王跟路世子來了,世子喊姨娘去前頭伺候。」宋萃玉大喜,聽男人說八卦可比在房裡看書有趣了,趙天霽也知道她愛聽人講話,每次有朋友來訪,一定讓她去伺候茶水,聽個過癮。

  理理衣服,她便往一進的大廳去。

  雖然是午後,但今日有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伴隨禪嗚,完全是盛夏氣息,格扇跟花窗全開,風吹有涼。

  雖然肚子大,但不妨礙她做水丹青,她很快的在茶麵畫了山水給安定郡王跟路世子送上。

  「世子可知道,江南總算下雨了?」

  趙天霽瞼上出現喜色,「真的?怎麼許大人那門個主事宮今天上朝時都沒提起?」

  「恐怕還不知道呢。」安定郡王一臉神秘,「我商隊的人今天中午剛回來,熱騰騰的消息,說離開時偶然望向南方,一片濃厚烏雲,他們長年在外,一看就知道會是場大雨,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下個兩、三天。」

  宋萃玉知道今年江南驚蟄沒響雷,民間本就不安定,只能說老祖宗的曆法真的太厲害了,春雷沒響,還真的從四月到現在六月,一滴雨都沒下,據說農田都龜裂了,連專門養魚的池塘都見了底,農民苦不堪言。

  皇上這兩個月都在煩惱這件事,江南是東瑞國的糧倉,一旦種植岀現問題,明年的量產會大幅減少,繼而影響民生。

  現在終於下了雨,真是萬幸。

  看著趙天霽高興的神色,宋萃玉覺得這個人好神奇,明明可以做個吃喝玩樂就好的官二代,偏偏要過得憂國憂民的,去年撤換掉黃將軍的所有人馬,也是他跟仁王力打壓力面對那些「皇上,萬萬不可啊」的老傢伙,那陣子他雖然沒多說什麼,但每天他早起上朝後,枕頭上都是一大堆他掉的頭髮,直到事情塵埃落定,他才恢復每天幾根的落髮量。

  過得這麼勞心勞力的,真傻,可是她就喜歡他這樣子,讓她覺得很閃亮,很尊敬。女人的愛果然要帶著尊敬才會更長久啊。

  想起前生,因為年紀三十了很慌張,客人介紹了自己的弟弟,兩人就交往了,結婚的理由也很好笑,不是因為「我愛你,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而是「我們年紀都到了,應該要結婚了」。

  她的前夫很自私,叫他幫忙做家務就會講「我要上班」,好像自己是他養的一樣,她也要上班好嗎,她還每天上班十二個小時呢,只能慶幸兩人沒孩子,因為她一個客人說,她明明有老公,卻覺得自己像單親媽媽,小孩哭了、餓了,老公都說「XXX,你女兒要換尿布」。  

  那時那位客人一臉生氣的說——

  他講「你女兒」耶,好像那個孩子是我自己一個人無性生殖生出來似的,我如果一時走不開,他就會讓孩子一直哭。

  前夫就是一個她無法尊敬的人,他的人生守則是「只要不要煩到我,其它都隨便」,所以她和婆婆有不愉快,他也不想調解,只要求她忍耐,不管自己媽媽的要求有多不合理,都只會講一句「她年紀大了,你就讓讓她」,憑啥?!

  她自問不是壞媳婦,但婆婆見錢眼睛就發紅,自從知道她的收入後,就一直說想岀國,可是沒人幫她付錢,別人家的媳婦都會買鑽石給婆婆,自己苦命,都沒戴過鑽石,經絡師宋小玉超想尖叫,我也沒戴過鑽石好嗎,一直要她把薪水上繳,煩死了,她辛辛苦苦每天幫人按摩,按到手抽筋,按到血管浮凸,雙手奇醜無比,就因為她是媳婦,就得把辛苦錢上繳,她又不是傻子。

  最讓她失望的就是前夫,每次前婆婆對她酸言酸語的時候,他做的事情就是回房間打電動,他不想聽到婆媳爭執,還會戴耳機。

  宋小玉對婚姻失望透頂,她想找個人一起過日子,互相扶持,而不是找個人吸乾自己的血。

  前夫從沒有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設想,一次都沒有。

  她有過婚姻,對婚姻很失望。

  所以當趙天霽要把她從別莊帶回仁王府時,她完全進入空靈無我境地,不期待就不會受傷害,前去知道兩性平權都沒能好好對她,趙天霽是個古代人,東瑞國又是極度男尊女卑,她還能要求什麼呢?

  可沒想到這個古代人超有肩膀,超Man,她不過是個地位低微的姨娘,可是每次她有事情,他總是會出聲,不會讓她受委屈。

  他的言行舉止,比他的臉還要帥氣幾分。

  又是一次的伺候晚飯,不過今天仁王不在,江南大旱過後迎來了連日大雨,已經連下了半個月,皇上很煩惱,最近都會留主事臣子商談到晚上,仁王因為曾經數度到江南遊歷,所知甚多,所以被留了下來。

  齊成鳳照例只吃了一筷子青蔬,跟小半碗蓮藕甜湯就飽了。

  齊太妃見侄孫女如此,表情很是滿意,「成鳳,我已經跟你爹說好了,等天氣涼爽些,就上門提親。」

  晴、天、霹、靂。

  在這之前,宋萃玉覺得齊太妃阿達,因為正值大暑的節氣,天候太熱,沒人想出門賞花,近水樓台的策略是沒用的,齊成鳳就算把園子逛爛都見不著趙天霽一面,但現在證明,阿達的是自己,她忘了這是古代,忘了那位老太太是齊太妃,她想做什麼事情不用別人同意,只要一句話就好了。

  趙天霽是怎麼想的?他知道嗎?同意嗎?他說的鴛鴦戲水還算話嗎?有了正妻,她這姨娘的困境可就顯現出來了。

  趙天霽放下筷子,「祖母,這事情不急,等宋姨娘生產完再說。」

  這還像話,如果她懷孕期間要跟未來主母共住一個大宅,那壓力有多大,搞不好會早產,而且更搞不好齊成鳳不會讓她把孩子生下來,畢哪個主母能忍受庶生嫡前。

  齊太妃不滿,「你都二十歲了,要等到什麼時候?」

  「孫兒不是說了嗎,等宋姨娘生產完,這可是孫兒的第一個孩子,孫兒想看他平安出世。」

  齊成鳳眼眶一紅,「表哥這話好過分,成鳳可什麼都沒做過。」

  齊太妃也有點來氣,「成鳳心胸寬大,有這樣的主母是宋姨娘的福份,過門先相處,過門後自然親如姊妹,成鳳將來肯定會把你的院落好好打理起來。」

  趙天霽長眉一挑,「表妹心胸寬大?」

  齊太妃想也不想就接著道,「那是當然。」

  這是她孿生弟弟的孫女,在她眼中,當然千好百好,何況當女人就是要認命,三妻四妾天經地義,是男人的命,也是女人的命,成鳳是千金小姐,肯定知道要討男人喜歡,那就不能小器。

  「表妹,我想聽你自己說。」

  「那、那是當然。」齊成鳳心想,這可是表現的好機會,「宋姨娘有喜,我也替表哥開心,將來若是過門,我肯定會把孩子當成自己親生的疼愛,宋姨娘自然就是我的好姊妹,兩人齊心,讓表哥無後顧之憂。」

  齊太妃很滿意,「看吧,我就說成鳳是個識大體的。」

  「好,孫兒要求祖母、母妃一件事情,成鳳也替我講幾句話吧。」

  齊成鳳喜孜孜的道:「表哥要求什麼,成鳳一定與表哥同心。」

  趙天霽放下筷子,平靜的說:「我想封宋姨娘當世子側妃。」

  這句話像平地一聲雷,炸得廳裡突然一片安靜。

  宋萃玉的心怦怦直跳,世子側妃,能上玉牒,有名份,她的孩子也算嫡子嫡女,不用怕將來矮人一等。

  在宋家,母親對庶妹庶弟雖好,但他們仍是庶出,宴會往來,各家太太奶奶第一個打聽的就是嫡出庶出,對她這個嫡女和對兩個庶妹的態度截然不同,而且母親這樣好的嫡母是極少見的,大部分的嫡母是像大伯母那樣的。

  大伯母對姨娘嚴厲,不准穿淺色衣裳,不准化妝,導致阮姨娘、崔姨娘、朱姨娘明都才三十幾歲,卻打扮成五十幾的模樣,明明青春容貌,卻穿得老氣橫秋,且大伯母對庶女宋萃晴、宋萃迎、宋萃璦也十分嚴厲,全方位打壓,導致三個女孩子都很小家子氣,宋萃玉知道,大伯母是故意養壞三個庶女。

  她知道趙天霽一定會迎來世子妃,說不怕是假的,她看過大房的姨娘跟庶子庶女生存困難,怕自己也落到那般田地,但若她是世子側妃,那就不一樣了。

  不過齊太妃跟仁王妃能同意嗎?畢竟她只是商人之女。

  太妃的嘴角垂得厲害,顯得非常不高興,仁王妃見狀,連忙說:「這事情不急,以後再談就好。來人,把席面撤下,送冰鎮酸梅湯上來。」

  齊成鳳尷尬不已,剛剛她才說會跟表哥同心,但是讓宋姨娘當世子側妃她實在不願意,她能容許妾室,卻不想世子側妃比她先進門,比她先懷孕,都怪自己話說得太早,現在怎麼辦,求也不是,不求也不是。

  一片靜默中,齊太妃下定決心似的,「好,明天我跟你母親就入宮稟告皇后,給你立世子側妃。」

  趙天霽笑道:「多謝祖母。」

  宋萃玉連忙下跪,肚子太大無法磕頭,只能彎身,「奴婢謝太妃。」

  白嬤嬤連忙扶她起來,「老奴恭喜宋世子側妃。」

  世子側妃雖然也是妻,但儀式卻簡單得多,按照東瑞國制,由太妃與王妃入宮稟明皇后後,皇后會賜下妃服首飾等諸般事物,再由欽天監在吉日把名字填上玉牒,那便大功告成,前後不會超過半個月。

  宋萃玉覺得自己快飛起來了,耳邊的小天使在唱歌,世子側妃,世子側妃,世子側妃。

  以後她跟世子妃的關係是姊妹,而不是奴僕,世子妃就算不爽,也不能隨便打她、罵她,甚至發賣她。  

     開心,她內心又很感謝趙天霽,他膽子真的超大,居然用自己的婚事要脅太妃,這世子妃之位,美其名是求來的,實上是換來的,傻子都聽得出來,要讓世子配合婚事,就只能封她當世子側妃。

  世子脾氣拗,他不允許的狀況下卻說親,到時候他連新娘都不會去迎,反而壞了兩家交情。

  齊太妃同意,是交換也是讓步,不然憑著她的出身,當貴妾已經頂頭了,怎麼可能當世子側妃。

  「那迎娶正妃之事,不准你再推託,你可得好對待成鳳,跟她舉案齊眉,和美度日。」

  「孫兒知道,不過孫兒也有前提,祖母可別為了表妹就倉促婚事,孫兒只是晚婚,不是再婚,面子還是要的,婚禮得盛大。」

  宋萃玉知道,盛大的意思就是要準備很久,準備個半年、一年,這樣對她來說,時間又更多了。

  一個世子側妃能運作的,跟一個姨娘能運作的那是差大了,給她半年準備,等齊成鳳入門時,流輝院會全部都是她的人馬,她不只不用怕世子妃,到時候恐怕是世子妃怕她。

  齊太妃無奈,但最終還是妥協了,「好。」

  齊成鳳不傻,自然知道自己進門的條件是宋姨娘變成世子側妃,沒想到表哥居然這麼喜歡這丫頭,肚子這麼大,最好是雙胞胎,生完孩子後血崩而死,她會大發善心替她養孩子的。

  饒是內心不悅,她瞼上還是硬擠出微笑,恭喜道:「恭喜祖姑,多了一個好孫媳。」

  聽到侄孫女如此大器的發言,太妃下垂的嘴角總算上揚了些,「你放心,你表哥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就會好好跟你過日子,不用擔心,我這老太婆等著抱你生下來的嫡子。」

  「是,多謝祖姑替成鳳著想。」

  齊太妃當初逼兒子收了不少妾室丫頭,但那些人是她強迫塞進秀林院的,仁王雖然收了,偏偏就是不去她們房裡,誰能奈他何?罵他,他還有理由——

  「是母妃自己把人塞進來的,兒子可從沒答應這件事情。」

  所以這一次齊太妃學聰明了,跟孫子做條件交換,如果把宋姨娘升成世子側妃後,霽哥兒會好好對待成鳳,那這一步她願意讓,只要能讓趙家開枝數葉,只要能讓霽哥兒不獨守一個女人,這一步不算什麼。

  至於仁王妃,她內心是很高興的。

  對於一個妻子來說,丈夫專情是好事,但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兒子專情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自己雖然深受丈夫寵愛,可看到宋萃玉飽受兒子寵愛時,內心又覺得兒子爭氣,偏偏霽哥兒的脾氣跟丈夫一模一樣,當年太妃拿仁王沒辦法,她當然也拿兒子沒辦法,不是不願意去想,是真的不清楚該怎麼辦?

  真沒想到霽哥兒能同意娶正妻,說來還是太妃手段好,至於宋萃玉當世子側妃,雖然不太合適,但若能讓霽哥兒別專情一個女人,她願意去忍受這個不合適。

  至於齊成鳳,她記得前幾年兩家是頗有來往的,當時她便隱隱感覺得出來齊家想把女兒嫁入仁王府,可自從霽哥兒傳出跟男人相好的流言之後,齊家便顯得疏離許多,後來的帖子有些甚至直接跳過她,只給太妃,她也覺得很生氣,但又無可奈何,自己的兒子喜歡小倌,別人不想往來也是理所當然,現在一定是知道原來霽哥兒也能愛女人,這又忙著把女兒送進來。

  這麼勢利,老實說,仁王妃並不太喜歡,只不過為了婆媳關係著想,她願意接納成鳳,仁王大好男兒卻子嗣單薄,她已經對不起婆婆,那就讓她在兒子的婚事上,彌補婆婆當年的不高興。

  廳上感想最複雜的女人當然就是成鳳了,她既高興自己即成為仁王世子妃,但又不高興多出一個世子側妃,既高興有祖姑護著,又不高興宋萃玉有表哥護著,但無論如何,世子側妃是比不過正妃的,等將來她入住流輝院,表哥一定會慢慢發現她的優點,等表哥對那個女人膩了、煩了,她再來收拾她也不遲。

*             *             *

  回到流輝院,宋萃玉立刻狗腿地道:「多謝世子。」

  趙天霽含笑,「高興了?」

  「那當然,而且不是普通的高興,有這麼高興。」宋萃玉的雙手在空中了一個大大的圓。

  他笑意一斂,解釋道:「我雖然想立你為世子妃,不過總不能不替母妃著想。」

  他父親這一生只守著一個女人,已經這樣「沒用」,如果他也跟父親一樣,祖母會恨死母妃的,會覺得她帶壞兒子,然後也沒把孫子教好。

  祖母在後宮二十年,忍功異於常人,這麼多年都沒真正把脾氣發出來,跟母妃維持表面上的婆媳往來,可他知道自己的婚事是祖母的最後一條界線,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讓祖母還有母親的關係崩毀。

  「不要緊,不要緊,身為世子側妃我已經很滿足了。」宋萃玉摸摸肚子,「這表示我有保護孩子的能力,我要的也就只有這樣。」

  「放心,這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儘力保護他,我已經想好了,婚事就訂在明年夏天,春天時我會另外買一個院子,到時候你跟孩子就搬過去,自己住一個地方清凈點,我會常常過去的。」

  宋萃玉大喜,「真的?」

  「當然,我已經跟母妃說了,母妃也同意了,到時候我自然會讓表妹不立你規矩,你自己高興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

  「世子萬歲。」

  然後宋萃玉真覺得自己沒救了,明明世子妃要入府,她還在這邊狗腿得不行。

  果然十八年的人生不是白活的,她已經慢慢被冼腦,覺得只要互不干涉就好,至於正妃,那真沒辦法,他就是古代人啊,還是個世子,一定要有個門戶相當的正妃操持,不然將來家務要交給誰?如果他要娶她這個商人之女為世子正妃,那是蔑視朝廷,後果會很嚴重。

  算算,她岀門時帶了二萬兩現銀、五千兩等值事物,後來又跟大伯父敲詐了三千兩,母親給了她兩千兩,仁王妃賞她的雙雙對對價值大概五千兩,齊太妃知道她有孕後給一萬兩,加上八間鋪子每月的進項,她可是小富婆啊。

  女人有名份、有住處、有銀子,還有孩子,那日子可好過了,名字正式上玉牒後,宮裡會發牌子下來,有了那牌子不但可自由出入仁王府,還能入宮磕頭,當然,她對入宮是沒興趣的,但對於可以自由出府很感興趣。

  趙天霽也給了她一對牌子可以自由進岀,不過她沒名份,那對牌子只能讓良枝岀門替她送信或者收租,現在可好了,她會有宮裡的牌子呢,想像一下自己拿出牌子,嚇得守門婆子急忙開門的樣子就覺得好好玩,等她生完,孩子也滿月了,她就要帶小朋友回一趟娘家,誰也不能說不准,因為她可是世子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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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49: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地位升級】

  「老奴恭喜世子側妃。」

  郝嬤嬤一臉笑咪咪的,皇后來了口喻,宋萃玉的名字已經上了玉牒,賜宮服,賜馬車,賜諸般事物共六箱,以後岀入都以世子側妃禮儀待之。

  宋萃玉也覺得很神奇,自己穿越到這裡,原本只想賴在宋家當老小姐,沒想到會混成世子側妃。

  皇后也夠大方了,六個箱子雖然不大,但可都是宮中庫房找岀來的好東西,光是頭面就有十二副,而且都是內造之物,精細程度不在話下,更別提還有手鐲珠釵,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渾圓的東珠,比鴿子蛋還要大,一項一項,讓她看得眼睛發亮,這回真發財了。

  「嬤嬤替我看看,選哪些送回宋家給母親好?」母親膝下雖然沒兒子,不過她要讓母親風光一下,讓大伯父跟大伯母對母親客客氣氣的。

  郝嬤嬤笑容滿面,「依老奴看,這幾匹雲絲錦倒不錯,做了衣服,秋宴可以直接穿上,翡翠頭面也適合五太太,碧璽釵、金凰釵、水晶釵、滾玉雙鐲都挺素雅的,其它的就從小姐自己的倉庫拿,可別把皇后賜下的一股腦兒送岀去太多,這些都得留著,以後可好用了,譬如說,益少爺將來的聘禮中,若能添上一、兩樣皇后賞賜的事物,那不知道多有面子呢。」

  宋萃玉納悶,「我庫房有什麼?不是大半都還在別莊嗎?」

  「仁王妃送過幾支百年人蔘,倒適合轉送給老太太跟大老爺各一支,那內造的金海棠花簪跟這串東珠手環就給太太太了。」

  宋萃玉肉痛,但是不能不給,宋家畢竟還是大伯父當家,母親要過得自在,還得看大房臉色。

  至於兄弟姊妹就不用了,因為大堂姊還在宋家,也不知道大伯父打算怎麼辦,給妹妹們禮物不給大堂姊,很怪,給妹妹們也給大堂姊,說不定對她反而是壞事,為了避免岀錯,乾脆長輩都給大方點,然後不給平輩。

  「那郝嬤嬤就去辦吧,還有,找幾個人去幫我把放在別莊的事物拉回來。」那裡的東西可是值兩、三千兩銀子呢,她現在是側妃,可派人出去辦事,當然要把東西拉回來放在自己身邊。

  禮物是郝嬤嬤親自帶隊送回宋家的,等她回到仁王府,立即向宋萃玉稟告了當時的情況。

  宋家對於宋萃玉當了仁王世子側妃,當然很高興,還當場開祠堂祭祖,宋老太太紅著眼眶當場發下豪願,要在城南乞丐聚集處,開善粥棚十天。

  郝嬤嬤還說,老太太跟大老爺看到那兩支有錢也買不到的百年參,笑得眼睛都不見了,直誇她孝順,太太太對著東珠手串發出誇張聲音,當場就戴上了,說沒見過成色這麼好的,五太太則是最關心女兒,頻頻問現在肚子多大了,吃食可好,睡眠可好,補藥有沒有按時吃?還讓她帶了一箱子她做的孩子衣衫回仁王府,最後就是五老爺,他對女兒只送了幾匹柳桑錦不是很滿意。

  宋萃玉是懶得理自己的爹的,那個爹真的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宋五福的人生就是吃喝玩樂,逗鳥下棋,白天跟幾個酒肉朋友裝風雅,晚上回到宅子就往年輕通房的房裡鑽,對妻子和孩子一點都不關心。

  她敢說,宋五福一定不知道孩子們都幾歲了,他還是在益哥兒通過京生考試時才知道兒子前幾年已經通過童生考試,看看,這麼離譜的爹,給幾匹柳桑錦已經算不錯了,要是可以的話,她還只想給一卷素布敷衍了事呢。

*             *             *

  「這裡。」宋萃玉把趙天霽的大手貼在自己的大肚子上,好感受孩子的拳打腳踢,「有沒有?」

  趙天霽難掩驚喜,「有。」

  「又來了,這邊。」

  「這麼皮,將來嬤嬤們可有得頭痛了。」

  宋萃玉已經懷孕八個月了,肚子超大,孩子每天都踢來踢去的,可以感覺到孩子的生命力,很奇妙,千金不換,「皮點好,我娘說我少前在肚子裡時也是踢個沒完,生下來後哭聲宏亮,頭好壯壯。」

  「要是男孩子還好,若是女孩子恐怕靜不下來。」

  「知道你喜歡男孩子啦,不過沒關係,我也喜歡。」即使在二十一世紀,還是有很多人為了求男,拚命生孩子,何況在這個醫療知識並不發達的古代,對他們來說,兒子才能傳承血脈,女兒不能。

  宋萃玉笑咪咪的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等秋天就能見面了,不知道會像世子多,還是像我多,雖然小嬰兒都是皺巴巴的,但聽說還是看得岀來像爹還是像娘。」

  「像我好了,祖母跟母妃肯定會很愛。」

  也是,她有個朋友的大兒子跟老公一模一樣,飽受爺爺奶奶寵愛,二兒子像她,寵愛度就差很多。

  如果生個小號的趙天霽,好像也不錯,畢竟他的五官比自己美,孩子像他會比較好看。

  兩人就著孩子的話題聊了一陣,宋萃玉突然心有所感,「其實我也不求他多富貴、多有權力,我只希望他平安長大,娶個好姑娘,生兒育女,開開心心過日子。」

  趙天霽摸摸她的頭道:「你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這可是你說的,將來你可得控制好你的表妹啊。」唉喔,她也不喜歡這樣,但就是忍不住冒酸。

  「如果我是商戶獨子,自然會不顧一切立你為正妻,但我今日是仁王府世子,一舉一動都關係著整個仁王府,我不能讓政敵有機會說我藐視朝廷。」

  「我知道啦,我就是忍不住……」

  宋萃玉也很明白,一個商人之女做到世子側妃,那真的是頂頭了,除非貧寒出身,不然沒有哪個官員的妻子是商戶出身,因為朝廷政策是重農輕商,娶個農家女為妻,朝廷還不會說什麼,最多也就是正妻比較難登大雅之堂,但不算跟皇上作對,不過若是娶個商家女為妻,那就是擺明要跟皇上槓,皇上都已經輕商了,還娶商妻,簡直找死。

  宋萃玉見趙天霽愧疚,暗暗罵自己一下,他是做大事的人,最近已經忙著江南水患沒怎麼睡,都出現黑眼圈了,自己還拿這種事情來煩他,側妃已經是他用婚姻換到的了,自己應該知足。

  「我沒事,當側妃很好,以後跟世子妃平起平坐,從此可以自稱妾身,不用說自己是奴婢,我覺得光是稱呼的改變,心境上就完全不同,我從一個奴婢變成人,況目母妃已經答應我了,無論生子生女都會請王爺向皇上請封,到時候我不但是側妃,還是縣子或縣主的母親,世子妃只要有點腦袋,都不會來招惹我,我肯定過得好好的。」

  「說你是商人之女還真不像,有夠傻。」

  「幹麼突然說我傻?」

  趙天霽笑道:「我心生愧疚,你怎麼不趁機撒嬌要點東西,反而還安慰起我來,你不傻,誰傻?」

  可惡,還有這招,「慢著,等等,我有要求啦。」她有一件事情想求很久了。

  「撒嬌看看?」

  「我二堂哥今年夏天要入圍,若能有名次,還求世子幫忙。」

  東瑞國制,考上依名次分發到各處為官,但除非能考上前幾名,要不然分發就得看家庭勢力,譬如說,第二十名的是宰相之孫,肯定早早分發,而且還是京城的爽缺或外放肥缺任他挑,但十五名的白身就得苦苦等待,也許要等個十年、八年,才會有個落魄地方剛好有缺。 

  二堂哥雖然讀書努力,但考上了如果沒人打點,那也是白考,她對二堂哥的才能是很有信心的,倒是對東瑞國的分發制度沒信心。

  「如果他真考上了,我自然會替他打點。」趙天霽大方的說。

  喔耶,宋萃玉一臉喜色,「多謝世子爺。」

  「這是你第一次叫我世子爺。」以前都只叫世子。

  「我開心嘛。」

  趙天霽莞爾,「你跟你二堂哥感情這樣好?」

  「都是宋家人啊,宋家大房作主,我母親又沒有兒子可以依靠,若是我能二堂哥打點出前程,大伯父跟大伯母肯定會對母親好些,說不定還會看在我的份上,將來不把五房分出去。」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你大伯父如今有個世子侄女婿,又有個縣子侄孫,在外行走都不知道方便多少,傻子才會把你爹娘往外處分。」

  那天兩人說說笑笑直到夕陽西下,後來司荷來稟,許家表小姐燉了湯,親自拿過來,問要不要讓她進院子。

  雖然齊成鳳和世子已經有口頭婚約,但畢竟還沒正式下聘,沒名份,守門婆子就直接讓齊成鳳在垂花門底下等。

  趙天霽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但還是站了起來,「祖母守信,我也得守信。」

  宋萃玉雖然不愉快,還是強打起精神,「我懂,去吧。」

  她的側妃之位是他用正妃之位交換來的,太妃守信進了宮,求了皇后,他就得守信,成鳳既然是未來的正妃,這該給的面子就要給。

  趙天霽離去後,廚房很快開上八菜一湯,素的是白煮玉筍、紫蘇嫩薑漬、香菇拌青豆、板栗燒菜心,葷的是是油燜大蝦、荷葉粉蒸雞、鴨切薄片、白菜海參,湯是放涼的蓮子百合湯,另外有桂花定勝糕、杏仁凍、小豆涼糕、蘋果餅等四品點心。

  都是宋萃玉愛吃的菜,但想到趙天霽正讓齊成鳳伺候喝湯,她就覺得胃口不好。

  郝嬤嬤勸道:「世子已經是難得人品,側妃莫要鑽牛角尖了。」

  「嬤嬤,我知道他對我已經難得,但就是心裡難受。」

  「側妃聽老奴一句話,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正經,世子妃一年後才入門,側妃多得是時間再懷上一個,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多生幾個哥兒,日子才要美起來。」

  宋萃玉嘆口氣,拿起筷子,在大蝦上面戳戳,在香菇上面戳戳,內心忍不住想,這齊成鳳燉的是什麼湯,迷魂湯嗎?

  「側妃不餓也得吃,小少爺現在正是長大的時候,側妃總不能餓著自己又餓著孩子。來,老奴給側妃剝隻蝦,趁熱吃,讓小少爺快快長大。」

  提起孩子,宋萃玉終於振作了一些,就著郝嬤嬤剝好的蝦子吃了一口飯。

  郝嬤嬤欣慰的道:「這才是當娘的樣子呢。」

  宋萃玉心想,知道跟體會原來差這麼多啊。

  知道會有世子妃時,她還告訴自己,唉,這很正常啦,他的身分一定要有個體面的正妃啊,可是當世子妃殺入自己的生活圈,她酸得覺得自己都要噴醋了,大度是假的,冒酸才是真的。

  混蛋!

  「世子側妃。」被派來伺候的司蓮進來道:「宋家派了一個金嬤嬤過來,您可要現在見?還是打發她回去?」

  宋萃玉掙扎著要從美人榻上起身,「讓她進來。」

  郝嬤嬤見她行動困難,連忙伸手扶。

  金嬤嬤是母親的心腹。

  她進入仁王府後,母親怕給她添麻煩,只敢寫信過來,從不敢派人上門,想來這回是知道她當了世子側妃,所以膽子大了些。

  那是一定要的啊,大家拚命往上擠,不都是為了權力嘛,貴妾跟側妃中間的距離是不可逾越之壁,她在當貴妾時,沒想到當世子側妃能這麼爽。

  世子側妃可以點菜,她終於可以大吃魚蝦螃蟹了,這仁王府的廚娘好像跟海鮮有仇一樣,很少煮,最多就是魚片粥或者蝦仁,都沒有螃蟹,當世子側妃能點菜後,她天天都吃得很爽,然後腰圍大了一圈。


  當然,最好的就是宋家人可以進仁王府啦。

  以前是貴妾,貴妾也是下人,宋家人沒資格進仁王府,現在是世子側妃,宋家算是親戚,親戚來往很正常,下人可帶入流輝院見她,要是宋老太太敢投帖,也能過府拜見太妃跟仁王妃。

  司蓮很快領著一名中年婦人進來,對方一進門就拜,「奴婢見過世子側妃。」

  宋萃玉一呆,這不是金嬤嬤的聲音啊,這分明是大伯母的嗓子,她好好的宋家當家大太太扮成五房的嬤嬤要做什麼?

  雖然內心詫異,宋萃玉卻不動聲色,「司蓮,我這邊不用伺候了,下去吧,郝嬤嬤去替我守著門,別讓人偷聽了去。」

  等司蓮跟郝嬤嬤岀去,秦氏才抬起頭來,滿臉哀求,「玉姐兒,不,是世子側妃,救命。」

  「大伯母起來說話。」

  「是。」秦氏起身的同時,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萃霜有了。」

  「大、大堂姊懷孕了?!」

  「是,真是孽緣,兩人都分開了才發現有身孕,她在城南沒有嬤嬤給她留意癸水什麼時候來,加上她本就瘦弱,連懷孕都不知道,是卓嬤嬤見她不對勁,偷偷請了大夫這才曉得,已經五個多月了。」

  宋萃玉心想,這真是太不巧了,五個多月,喝藥也危險,但宋萃霜在戶籍上已經死了,她又怎麼能生孩子,生下來的孩子沒名沒份,將來不能從商,不能念書,不能開鋪子,不能種田,那能幹麼?

  「老爺知道了,逼她喝藥,但怎麼能啊、那孽種沒了,我的萃霜只怕也會跟著沒了,玉姐兒,我、我捨不不得啊,你也是當母親的人了,應該明白我的心情,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怎麼樣我都捨不得,就算她不聽話、不爭氣,我還是想保住她的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來求你。」

  「祖母呢?祖母怎麼說?」宋老太太以前最疼大堂姊,不可能見死不救。

  「老太太說萃霜已經死了,她不管死人的事情。」秦氏的眼淚落個不停,「玉姐兒,不,世子側妃,現在只有您能救我的萃霜了,我今日是瞞著老太太跟老爺出來的,回去肯定要跪祠堂,但我當真管不了那麼多,只要能保住我的女兒,就算雙腿跪壞了我都不會有怨言的,就求世子側妃想個辦法。」

  「若是讓大堂姊移居江南呢?京城的戶籍管制嚴厲,要弄戶籍不太可能,可是冮南商人,又有不少異族人,到時候替大堂姊買個南召國的戶籍紙,讓她在冮南落地生根,我昨天剛好把岀門時帶岀來的禇般事物整理好,就讓大堂姊帶去江南,至少三世不愁吃穿,至於買戶籍紙的錢,我還湊得岀來,大伯母不用擔心。」

  秦氏抹淚,「多謝世子側妃,可萃霜現在身體不好,真沒辦法到江南那麼遠的地方,那該遭天譴的古正梁打她,萃霜已經被他打掉兩個孩子了,身子虛,心神耗弱,膽小到見到陌生的丫鬟就害怕,晚上作夢也常夢到以後死了沒香火,會變成孤魂野鬼,無法投胎轉世,我勸她,肚子裡的孩子將來會祭拜她這母親,她也不聽,說孩子姓古,不會拜她這個宋家人。」  

  宋萃玉的雙手緊握成拳,古正粱居然打大堂姊?她以為他最過分的就是捲款潛逃,沒想到還打掉了兩個孩子?

  大堂姊是大房嫡女,又出生在富貴人家,所看到的都是好的事物,一定沒想過良人如此,那打擊該有多大,何況東瑞國的女子鮮少讀書,讀的只有《女誡》,《女誡》上說,要是離開夫家就沒人祭拜,會變成孤魂野鬼。

  宋萃玉當然不信,可是很多東瑞國的女子會信,所以她們無論如何都會忍耐,因為害怕。

  大堂姊居然會落到這般田地……

  她突然間想起好多小時候的事情,她被罰跪祠堂,大堂姊偷偷給她送膝蓋墊子,她繡的鴛鴦太簡陋,大堂姊給她重新補線,年夜飯時,一人一隻螃蟹,大堂姊一筷子夾起自己的放到她碗裡,跟她說慢慢吃。

  宋萃玉擦擦眼淚,「我也沒辦法,不如叫郝嬤嬤進來,她年紀大,看得也多,或許有好方法?」

  「也好。」

  宋萃玉把守門的郝嬤嬤叫進來,簡單跟她說了一下宋萃霜的情況,問她是不是能想岀些什麼辦法。

  只見郝嬤嬤一臉憐憫的道:「這事情也不難,只不過大小姐還是要受點委屈。」

  宋萃玉跟秦氏異口同聲道:「郝嬤嬤,快說。」

  「老奴有一次岀去給世子側妃買東西,沒想到意外碰見羅少爺的奶娘武嬤嬤,兩人說了一會子話,武嬤嬤說,羅少爺當年知道大小姐病死,很是難過,好久都振作不起來,現在雖然已經娶了大奶奶,可是對大奶奶可沒半分當年對大小姐那樣的情意,而且羅少爺的書房裡,到現在都還掛著大小姐的畫像。」

  秦氏聽了,又驚又喜,「赫嬤嬤,這話可真?」

  「怎麼敢騙大太太,那武嬤嬤說起羅少爺痴情,眼眶都紅了,又說羅大奶奶雖然生氣,卻也沒辦法。」

  宋萃玉卻是摸不著頭緒,羅少爺就算很痴情,但也娶了老婆了啊,跟大堂姊又有什麼關係?但看大伯母的臉色,她好像明白了郝嬤嬤的提議,奇怪,自己有這麼笨嗎?怎麼只有她聽不懂?

  郝嬤嬤又道:「收大小姐當妾室,羅少爺只怕是願意的,只不過那孩子大小姐不能自己養,還有,大小姐的出身得有個說法,買戶籍紙的銀子不能省。」

  「那是當然。」秦氏連連點頭,「孩子我會送去寺廟門口,過幾年再請娘家人去把他帶岀來,這樣勉強也算有個岀處,至於萃霜,雖然要喊正妻一聲姊,但至少不怕沒香火。」

  宋萃玉聽得超傻眼,但又說不岀哪裡不好,畢竟這裡是男尊女卑的東瑞國,而不是二十一世紀。

  大堂姊知道還有這樣的出路,恐怕也會高興吧,至於孩子將來會由秦家的舅舅接回去,只要還活著,母子總是有相見之日……慢著,有些地方不太對,妾室怎麼會喊正妻姊姊?應該是叫太太或者奶奶,還有,羅家女子有幾人是見過大堂姊的……

  「大伯母,郝嬤嬤,羅家的太太跟老太太都見過大堂姊,羅小姐還跟大堂姊交換過信件,大堂姊就算有了新的南召國戶籍,但她們還是會知道她就是宋萃霜,這樣沒問題嗎?」

  「世子側妃就是老實。」郝嬤嬤嬤笑說:「到時候還要側妃先跟羅家打聲招呼呢,讓她們道這個南召女子就是病故的宋家大小姐,能跟世子側妃有所連繫,羅家求都求不來,只要側妃幾句話,肯定一、兩年內就把大小姐這個姨娘扶為平妻,買一個女子入府當姨娘很正常,讓一個姨娘升為平妻也很正常,繞這一圈後,一切理所當然,外人不會懷疑大小姐的來歷,大小姐只要肚皮爭氣,加上側妃不時關照,下半生依然安安穩穩,就算羅家大奶奶也動她不得。」

  秦氏眼眶含淚,臉上卻喜色難掩,竟對郝嬤嬤行了禮,「多謝郝嬤嬤,給萃霜想了這樣的好方法。」

  郝嬤嬤嚇了一跳,連忙把秦氏扶起來,「大太太折煞老奴了。」

  秦氏起身,充滿企盼的看著宋萃玉,「只是大老爺那裡……」

  「我會再傳話給大伯父的,郝嬤嬤,你今日辛苦些,跟大伯母回去一趟,再跟大伯父說,大堂姊在家待產是我的意思,二堂哥過幾天就要上考場了,若是秋天發榜能夠榜上有名,世子已經允了會幫忙,可若他要為難大堂姊,我可就當沒這回事了。」

  秦氏往前撲倒一跪,「多謝世子側妃。」

  「大伯母快些起來。」

  秦氏抹淚,心裡既心疼女兒的情況,又忍不住想,玉姐兒都能成為側妃,萃霜應該也不難,如果萃霜當年好好出門給世子當貴妾,今日不知道要有多風光。

  罷了,多想無益,都是命啊。

*             *             *

  秋分前一天一早起來,宋萃玉就覺得肚子怪怪的,讓早已經請到仁王府的醫娘看了看,說差不多了,下人便開始準備。

  她住的小跨院沒有多的房間,素嬤嬤早從二進收拾了一間岀來,被褥什麼的都天天拿出來曬太陽,現在聽醫娘說時間到了,連忙派丫鬟進去薰香。

  宋萃玉看著那薰香,心裡開始恐慌,這就是古代的消毒方法,沒有酒精,沒有消毒水,就是薰香。

  郝嬤嬤見她面色如土,連忙安撫道:「世子別怕,仁王府是什麼地方,肯定準備萬全。」

  完了,她原本很期待跟寶寶見面的,現在又想延後一點,古代衛生條件不好,女人生產可是很危險的。

  廚房很快的上了人蔘雞湯,宋萃玉太緊張了,吃不下。

  郝嬤嬤連忙勸道:「世子側妃如果現在不吃,晚點沒力氣生,乖。」

  宋萃玉想起她看過的無數古裝電視劇,裡面總有配角因為沒力氣,流了一堆血,孩子還是生不出來,她心裡害怕,便把那雞湯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連參片都嚼了嚼,直接吞下去。

  就這樣等到中午,醫娘說,還早。

  什麼?她都這麼不舒服了居然還早?肚子裡這皮小孩是打算折磨她到什麼時候?

  還有,皇上最近怎麼都把趙天霽留這麼晚,都中午了還不放人,他忙歸忙,但至少她生孩子時,希望他能第一眼看到啊。

  唉喔,媽啊,這波肚疼有點大。

  醫娘又再來看了二次,還是那句話,還早。

  好,反正她能做的就是在產房裡走來走去,現在痛是還好,只希望真的生的時候不要生太久,懷胎十月,謎底就要揭曉,拜託,為了她將來在仁王府的安穩日子,千萬要是個男寶寶。

  嗷嗷嗷,痛痛痛。

  醫娘喜孜孜的說,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天,已經黑了。

  宋萃玉已經沒力氣走來走去,肚子痛得像是有人在敲打,她現在只能躺在床上唉唉叫,廚房又開出一碗人蔘雞湯,想起古裝劇中那些力竭而死的配角,她忍著諸般不適,硬是把那碗人蔘雞喝得乾淨。

  房裡燃起十幾把燭火,照得好像白晝,然後她聽到下人喊著仁王妃到外院了,沒多久又聽到「太妃也到了」,就在她因為肚子超痛而哀嚎出聲的時候,終於聽到趙天霽的聲音。

        「世子側妃如何?進去多久了?」趙天霽十分焦急。

  「稟世子。」素嬤嬤的聲音,「已經進去一個多時辰了,剛剛喝了一碗雞湯,看來還好。」

  「霽哥兒,先坐下吧。」

  「祖母,孫兒坐不住。」

  宋萃玉心想,坐不住是嗎,好,算你有良心,我在撕心裂肺的疼痛時,你還知道要掛念我,唉喔,痛痛痛……

  這臭寶寶,等出來後一定要打他的小屁股。

  「好了好了。」醫娘的聲音響起,「側妃可以用力了,牛嬤嬤,你從上面推,奴婢喊一二三,到三的時候側妃就用力,來,一,二,三。」

  沒用,臭寶寶不出來!

  郝嬤嬤拿岀巾子給她擦臉,宋萃玉這才感覺自己眼淚鼻涕都岀來了。

  接下來就是不斷的一二三,她明明有種壓迫感,但孩子就是不出來,怎麼會這樣?電視劇真的都是騙人的,生孩子哪有這麼快。

  宋萃玉一邊哭,一邊生,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她覺得自己快口吐白沫時,終於聽到清脆悅耳的「哇」一聲——

  醫娘喜氣洋洋的說:「恭喜世子側妃,是個小少爺。」

  在門口聽著的嬤嬤馬上大喊,「是小少爺,恭喜太妃,恭喜王妃,恭喜世子。」

  穩婆牛嬤嬤馬上把孩子接過去洗澡,宋萃玉想看一下那個折磨自己的臭寶寶,一點力氣都沒有,話都說不岀口,只能任丫鬟給她擦身,換衣,收拾床鋪。

  直到房中血腥氣散去,趙天霽這才進來,「辛苦你了。」

  宋萃玉已經換了乾淨的衣服,也洗過臉,梳過頭,現在精神好了些,「看過孩子沒?」

  「看過了,娘說跟我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喔耶,她好會生,跟趙天霽長得像,待遇肯定更好一點。

  「宋萃玉,我很高興,不過為了長遠,我不能對你太好,你明白嗎?」

  「明白。」就像剛剛如果他衝進來,齊太妃跟仁王妃不是對他不滿,而是對她不滿,日子難過的人會是她。

  「你生產完,我本該多陪陪你,不過……」

  見他面有難色,宋萃玉覺得奇怪,「不過?」

  「江南豪雨一個月,泛濫成災,好不容易水退,卻因為泥土厚重,無法種植,現在民間不安,皇上想派個親王去主持救災,順便安撫人心。」

  好,這個她懂。

  「最適合的人選當然是父王,他是我東瑞國唯一的親王,最能代表皇上,其它人都只是一般王爺,不能與之相比,但父王這兩日身子不適,飲食不思,吃什麼吐什麼,根本不能遠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便自請上陣。」

  好,她了解了。

  「皇上很高興,賜給我「如朕親臨」的玉牌,以方便我調度人馬,我答應你,等秧苗能下種,民心穩定了,我會馬上回來。」

  宋萃玉點點頭,這個男人真的太帥了有沒有?有!

  反正她要坐月子,一個月不能洗澡不能洗頭,這種骯髒模樣也不想讓他看到,現在正好,他去江南,她坐月子,等兩個月後,她就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等著迎接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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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50: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皇帝封賞

  「好孩子,你辛苦了。」仁王妃抱著小娃,臉上笑意滿滿,這孩子怎麼看她就怎麼喜歡,「真跟霽哥兒剛出生時一模一樣,連小手喜歡伸出布巾這一點也是一般,以前怕他著涼,晚上也得有嬤嬤醒著照看。」

  宋萃玉笑說:「世子小時候這樣頑皮啊?」

  「你才知道,幼時要四個嬤嬤才看得住呢,上房揭瓦的,沒一刻安靜,是當了太子伴讀後,這才被太傅打乖了。」

  「母妃當時不心疼嗎?」

  「心疼,可是賀太傅教了那麼多學生,他說的話總不會錯的,果然,打個一、兩個月,也就學乖了,終於安靜下來,好好讀書,仁王可高興了,送了幾車禮物去賀太傅家,不過賀太傅凊高,收禮後都轉賣了,用那些銀子在過年前開了善心棚,讓不少乞丐過了個像樣的年。」

  「賀太傅現在還在宮裡嗎?」

  「在呢,一般的打太孫。」

  宋萃玉一笑,突然腦子又一轉,「母妃,小虎子將來到了啟蒙,該不會也……」

  小虎子就是臭寶寶的小名,因為齊太妃想要自己取名字,仁王也想要自己取名字,趙天霽又去了江南,她一個世子側妃根本搞不定那兩個大人,只能先取個小名,因為是虎年生的,就管孩子叫小虎子了。

  「仁王肯定會求皇上把孩子送入宮裡讀書,賀太傅的鞭子下出了不少人才呢,太子現在這般聰穎優秀,皇上都說是因為賀太傅打得好。」

  想到小虎子將來要被打,宋萃玉覺得不忍心,但想想要是打了之後能跟趙天霽一般出色,倒也不虧啊。

  「王妃,世子側妃。」一向鎮定的素嬤嬤一臉驚慌,「聖旨來了。」

  仁王妃接過幾次聖旨,倒是不驚慌,只是奇怪,現在又沒什麼大事,怎麼皇上會下聖旨?

  她讓下人擺香案,又命人去稟告齊太妃,把小虎子交給奶娘後,仁王妃便回秀林院去換衣服,託聖旨的福,已經幾天不能洗澡的宋萃玉終於能痛快的把自己洗乾淨,頭還是好癢,但至少身子乾淨了。

  她覺得自己是可以走的,但郝嬤嬤說不行,得讓良枝扶著,宋萃玉心想,這流輝院到大門口可要半小時啊,良枝那小胳臂細腿的,行嗎?自己雖然生完了,肚子上可還是一圈肉啊。

  正在爭執不下,仁王妃的人來了,仁王妃在府內是有轎子的,現在是秋天,坐的是一般軟轎,還有冬天用的有帳子,從秀林院送到流輝院的就是有帳子的那頂。

  郝嬤嬤大喜,「還是仁王妃想得妥當。」

  於是宋萃玉梳了個如雲高髻,戴上翡翠珍珠蝴蝶形步搖,一身翠紗百合宮服,抱著小虎子,由四個轎夫抬著往大門去。

  天氣已經轉涼,院子幾株珍品菊花都已經盛開,隱隱的香氣透過簾子飄進轎裡,宋萃玉不禁有些感慨,人生還真是想不到,她第一次入仁王府是秋天,轉眼就出門,第二次入仁王府還是秋天,然後過著飽受古代人喜歡的日子,然後又是秋天,她不只愛上古代人,還生了個小虎。

  到了前院,郝嬤嬤掀起簾子,宋萃玉抱著孩子岀來。

  早先一步到的齊太妃見到曾孫,端不住架子走了過來,「天氣漸涼,孩子可有穿暖?剛出生幾天的娃,可別吹了風。」

  「太妃放心,穿了好幾層呢。」

  齊太妃看了看錦布中睡覺的小娃娃,一向嚴肅的臉上露出十分慈愛的表情,「跟他爹可真像。」

  只能說趙家的基因太強大了,趙天霽跟他爹一個樣,小虎子又跟他爹一個樣,仁王、趙天霽、小虎子三個人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祖孫三代。

  齊成鳳在一邊看得眼睛要噴火,但礙於身分,也只能過來恭喜,「真恭喜妹妹了,得了個好兒子。」

  仁王府已經在十日前跟齊家下騁,當時一路吹打,轟轟烈烈,趙天霽年過二十才要娶妻,就跟她第一次出門時一樣,聘來說書人一路嚷嚷著,「仁王世子要訂親啦,新娘子是兵部掌司的嫡孫女,也是齊太妃的侄孫女」,齊成鳳雖然一年後才要過門,但身分份已定,稱呼她為妹妹倒也沒什麼不妥。

  宋萃玉實在是不想跟齊成鳳說話,假裝姊妹相親相愛那絕對不可能,但礙於齊太妃跟仁王妃都在,還有一堆人盯著她,戲,還是要演的,既然已經決定在這裡生活,就得更加融入這個時代。

  於是她裝岀一副溫婉的樣子,「等姊姊過門,肯定很快會有孩子的。」宋萃玉沒說的是,她會想辦法在她過門前再度懷上孩子。

  郝嬤嬤睿智,她生了小虎子後,心態真的改變很多,雖然有點對不起趙天霽,但現在小虎子在她心中才是第一位,她的想法已經從「求自己好好生存」變成「求小虎子好好生存了」。

  她這個親娘一定要強大起來,保護小虎子。

  話說回來,不知道趙天霽可好,他說去江南會行船,大黎江行船向快,應該已經到了,江南災民看到仁王世子到了,一定會安下心吧,趙天霽,我會好好的養小虎子,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等你回來包管嚇一跳。

  管家見主子都到了,趕忙點起香,仁王帶頭在青磚地上跪拜後,內侍便宣旨。

  當然,先把仁王府誇了一番,父慈子孝,忠君愛國之類的,然後說到世子終於有後,命名為趙之軒,封趙之軒為縣子,賜封地,成年前由生母宋氏代為管理。

  仁王三呼萬歲,這才起身接過聖旨,管家早準備好大包銀子送上。

  那內侍笑說:「恭喜仁王,多了個縣子孫兒。」

  東瑞國制,世子的兒女可為縣子或縣主,有些只是徒有虛名,出席宴會時名聲好聽而已,有些卻是賜有封地,這才是實打實的好處,別的不說,有封地的進項銀兩,一輩子吃穿不用愁了。

  宋萃玉也是很開心,趙天霽自請前往江南賑災,順便安撫人心,皇上這時候賜下的封地肯定不小氣,一年少說也有兩千兩,她這個側妃親娘的例銀一個月也才二十兩呢,小虎子發啦。

  仁王捻著鬍子,大喜過望,「沒想到這小子這樣有福氣,竟然是個有封地的縣子。」

  京裡縣子不少,但有封地的只怕一隻手都數得出來。

  齊太妃驚喜交加,一向嚴肅的臉色透出幾分和藹,「別小子小子的叫,皇上已經賜名了,叫作之軒,軒哥兒,這名字真好,一聽就是會讀書的。」

  她的兒子趙勛是先皇親自起名,她的孫子趙天霽是當今聖上賜名,現在她的孫子趙之軒又得了一樣的榮耀,真是太有面子了,放眼後宮,除了皇太后姑姑,哪個人過得比她更好。

  當年馬嬪仗著自己生了二皇子又受寵,不把她這個貴妃放在眼中,對話屢屢不敬,還總給皇上吹枕頭風,說自己欺負她,然後皇上就會罵她,說她心胞狹窄,容不下後宮姊妹,她怎麼解釋都沒用。

  現在呢,先皇駕崩後,二皇子被趕去封地,馬嬪成了馬太嬪,身分尊貴,但又怎麼樣,母子一輩子不能相見,有什麼好。

  不像她,現在跟兒子住,有孫子,還有了曾孫,子嗣雖然不盛,但都是天天見得到的,最讓她擔心的霽哥兒現在也訂婚了,明年秋天就要迎娶她的侄孫女,她的家庭可是圓滿得很啊,馬太嬪你就羨慕吧,在宮廷中一輩子羨慕我吧,太妃太嬪能不能出宮讓兒子養,還不就是皇太后姊姊的一句話,不過你當年欺負我那樣狠,我當然會讓你在宮裡孤獨的度過餘生。

  想起往事,齊太妃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人,我要親自把聖旨拿去佛堂供起來。」

  內侍看了看幾個跪接聖旨的,有一個穿著紗百合宮服,手裡還抱著個小娃娃,於是笑著走過去,「可是世子側妃?」

  「是,公公有禮。」

  「不敢,不敢,這匣子裡是封地的地契、管事牌子,以及去年的帳冊,還請世子側妃收好。」

  「多謝公公。」

  宋萃玉回到流輝院一看,發、發財了。

  皇上給小虎子的是永州的朝縣、洛縣這兩個地方,翻開帳本,盛產各種瓜果米糧,去年上繳的約值四千兩。

  四千兩啊,比她想的還要多一倍。

  小虎子,你真是命裡帶財,這才幾天大就成了個小財主,看看,這管事牌子都烏金得快冒油了,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歲月。

  這得讓誰去打理?

  她爹?不行不行,她爹肯定會把一半中飽私囊,再騙她說農民不誠實,還是交給大堂哥吧,他不讀書之後,商路可是經營得有聲有色,母親信上說,大堂哥硬是把桑田的產量往上提了一成。

  交給大堂哥管理,好歹是自己人,她也比較放心。

  算算,小虎子一個月就有三百三十三兩,她這個親娘一個月也才二十兩,是說要把銀子存下來就好,還是給他買地買鋪子?她對理財不行啊,還是等孩子的爹回來再做打算。

*             *             *

  一個月很快過去。

  宋萃玉每天吃吃睡睡,感覺自己又胖了一圈,但欣慰的是軒哥兒也胖了一圈,從剛出生時皺巴巴、紅通通,身上還有點白屑屑,現在變得又白又嫩,還有一股子小嬰兒特有的奶香,一個月大的寶寶已經慬很多了,大人跟他玩就會笑,咯咯咯的,她第一次覺得原來笑聲可以這麼好聽。

  趙天霽的信也來了,說江南的情況比他想的嚴重,放眼所及的田地房舍都堆上一層厚厚的泥,莊稼當然都死了,農民連想睡覺都沒地方。

  百姓能力有限,只能靠官兵幫忙,他現在已經分配好,十人一組,一組清二十戶,清完的就休息,清不完就清下去。

  然後感謝老天,這是在秋天發生,若是在盛夏,可能會有疫病。

  最後就是對她的愧疚,她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情,他卻沒陪在身邊,而且恐怕要待到明年才可能回京城。

  宋萃玉心想,不要緊啊,她的古代丈夫是做大事的人,江南莊稼關係著東瑞國明年的存糧,他必須以國家為重,她也忍不住想誇一下他,以數量規定來清理房舍真是太厲害了,清完就能休工,大家當然拚命清,如果沒有規定數量,而是整體計算,想必速度會慢上許多,懶的勤勞的都是要清兩個月,誰會勤勞啊。

  她趕緊回了信,讓他放心,說自己很好,讓他也照顧自己,要記得吃三餐,該睡的時間就得睡,回來要是瘦了,她會揍他。

  她又親手畫了軒哥兒的畫像,想想,連同一個洗乾淨的口水兜一起封進去,看不到兒子,就看看口水兜想人吧。

  霜降,進入深秋,齊太妃下令,讓宋萃玉從小跨院搬到一進的廂房,因為一進的廂房是燒有地龍的,等天氣真的冷了,也不用怕小虎子感冒。

  果真是母憑子貴。

  說來,她還得感謝趙天霽用正妃之位交換來她的側妃之位,幸好她生孩子時是側妃,要不然齊太妃或者仁王妃都可以把孩子抱去養,在皇家,上了玉牒的人才有養自己孩子的資格,不然就是上頭的人說了算。 

        光是想像她不能親自撫養小虎子,就覺得痛苦不堪,她也因此更感謝趙天霽了,原來側妃的許可權這樣大。

  「世子側妃,大喜,大喜。」錦繡一路衝進來,滿臉高興,「二少爺中了,是第二十五名。」

  宋萃玉一喜,「真的?」

  「真的,奴婢親自去看的,還在那邊遇上了宋家的大管家,這會兒宋家肯定開始放鞭炮了。」

  真是太好了。

  二堂哥苦讀多年終於高中,雖然是最後一名,但好歹榜上有名啊,范進考到五十幾歲才中了個舉人呢,二堂哥才二十出頭就能考上進士,真是老天保佑。

  等趙天霽回來替二堂哥安排了職位,宋家就出了個官爺了,而二堂哥要待在京城好,還是外放好,雖然最後還是要看二堂哥跟大伯父的意思,不過她覺得外放好些,男兒志在四方,趁著年輕多閱歷,總不好一輩子都困在京城裡。

  至於大堂姊明年生完進入羅家,只要能生下一個兒子,後半輩子也就穩了吧,有個官爺哥哥,有個世子側妃堂妹,羅家哪敢拿她怎麼樣。

  不過她和大堂姊的堂姊妹緣分,大抵也會漸行漸遠吧,她之前寫了不少信,大堂姊都沒回,郝嬤嬤是這麼安慰她的。

  大小姐肯定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側妃,當初自己私奔,只想著自己好,就什麼也不管的把擔子扔往五房這邊,沒想到後來側妃有這番造化,可大小姐呢,堂堂一個宋家千金得以姨娘的身分進入羅家,現在比來一個天一個地,偏都是自己做的,大小姐是沒瞼見側妃。

  宋萃玉一直沒想到這點,原以為大堂姊只是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回,現在想來,是她的信讓大堂姊尷尬了。

  所以她沒再寫信給大堂姊了,即便感情不再,她也希望大堂姊過得自在一點。

  「老奴恭喜世子側妃。」郝嬤嬤喜笑顏開,「只要二少爺官位安排妥當,側妃就不再是商戶出身,而是官家出身了,不管是進宮還是宴會,面子上都會增光許多。」

  宋萃玉也覺得滿高興的,他們宋家真是做到大房幫五房,五房幫大房,「到時候軒哥兒有個當官的表舅,對他將來也會好些的。」

  「是,等小少爺長大,一定需要母系的支持。」

  主僕二十幾年,想講什麼都知道,也就沒必要說得太明白。

  她是側妃,孩子就是嫡子,等將來趙天霽襲爵,軒哥兒這個嫡長子很有機會成為世子,不過齊成鳳一定也會替自己的兒子爭取,兒子都是趙家的,這時候就得拼娘了,看誰的娘給力。

  齊成鳳的娘家太給力,一門都是官,而她只是商戶女,當然比不過,可現在不同了,二堂哥考中進土,將來會為官,她就是官家女,有個像樣的身分,再加上夫君的偏寵,她的兒子可以跟齊成鳳的兒子爭上一爭。

  想想又覺得當母親真的很神奇,原本懶懶散散的,此刻卻判若兩人,如果以遊戲來說,她現在戰鬥力直達紅標,滿血,左手金盾,右手魔化長刀,預備跟齊成鳳來場廝殺,結果就是看誰能撿到掉落的寶物——世子之位。

  唉,宋萃玉也不喜歡自己這種樣子,可是沒辦法,當很多人都想要個東西時,只能想辦法去爭。

  突然間她好欽佩齊太妃,她居然可以在後宮待了二十年,沒少胳膊沒少腿的出宮,不過看她神色總是嚴肅,笑起來眉頭都還是皺著的,想必在後宮也過得辛苦,二十年後,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因為很少笑,漸漸就忘記了該怎麼笑。

  不過她突然想起來,仁王妃笑起來好像也沒有很開心,但對一個被婆婆討厭的媳婦來說,的確也開心不起來啦。

  宅深,牆高,自己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可以嫉妒,但不要被嫉妒給迷惑,可以耍手段,但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她是人,別人也是。

  希望自己還能保有本心。

  時序入冬,京城下起漫天大雪,院子屋簷都是一片銀白,路上雪積數寸,工人每天要清掃三次,才能保持路徑暢通。

  趙天霽信上說,清派已經進入尾聲,大概就這幾日的時間。

  宋萃玉內心在大喊,吼,終於!

  剛好,軒哥兒這幾天學會玩自己的腳趾,這個才藝獲得齊太妃、仁王、仁王妃一致的讚賞,趙天霽看到一定也會大讚可愛。

  「世子側妃。」司蓮恭恭敬敬的進來,「高嬤嬤在垂花門等著,帶了一頂轎子。」

  太妃的心腹!

  宋萃玉連忙說:「快請。」

  高嬤嬤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厚襖子,雖然有撐傘,但臉上還是有薄雪,進來一面擦臉一面行禮,「老奴見過世子側妃。」

  「高嬤嬤不用多禮,是不是太妃有什麼話?」

  「皇上傳了口逾,讓世子側妃一起去大廳聽。」

  「郝嬤嬤,你幫我看著軒哥兒。」宋萃玉又低頭對軒哥兒輕笑道:「娘去一下大廳,很快回來,你可得乖乖的。」

  軒哥兒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冒出一個口水泡泡。

  轎子裡放有暖石,倒是不會太冷,只不過宋萃玉的心怦怦跳得厲害,上回聖旨來有好事,這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總有點不安。

  在狂雪中約莫前進了半小時,終於到了大廳。

  大廳內燒有地龍,不冷,只不過氣氛很奇怪,宋萃玉很快找到怪異源頭——那個傳話的公公。

  秋天時來宣聖旨的,一直笑容滿面的等著,一看就是好事。

  今天這個,一臉嚴肅,感覺不大妙。

  仁王發話,「岑公公,人已經到齊,就請公公告知皇上旨意吧。」說完,他便要帶頭跪下。

  「皇上有旨,免跪拜之禮。」

  眾人又慌慌張張起來,宋萃玉內心更不安了,最講究皇權威儀的皇上居然免了他們的跪拜,這口喻肯定很不妙。

  岑公公臉色一凜,「大黎江上游狂雨,河水暴漲,世子的船隊共翻覆三艘,包括世子乘坐的那艘。」

  仁王妃的身子晃了晃,仁王連忙扶住她。

  「當下開始打撈救援,共救起三百一十人,失蹤二十五人,含世子在內,以上。」岑公公頓 了頓,又道:「皇上嫌擬聖旨太慢,所以直接下口喻,吩咐那裡的船隻原地打撈,皇上已經下令朱大人、吳大人一起前往該處,沒救上世子不准他們回京。」

  宋萃玉只覺得有聽沒有懂,她真聽不懂啊,什麼叫作翻覆,什麼叫作失蹤,她壓根不明。

  趙天霽在信上不是說要回來了嗎,怎麼又失蹤了?

  救災那麼勞累都沒事,怎麼回程路上會有事?

  他在信上一直說,還好是秋天,不會有疫情,若是高溫天氣,那真不好說,又講農民對他們的到來都很感謝,直呼皇上仁德。

  失蹤?

  他只見過軒哥兒幾眼就急著收拾行李去江南,一去兩個多月,軒哥兒現在會玩腳,會吐口水泡泡,他都沒見過,怎麼可以失蹤?

  她還想著將來要跟齊成鳳爭寵,要為了搶他大打岀手,他不在了,她要找什麼理由打齊成鳳?  

        她突然想起回京那天晚上,他們住在驛站,她點了三個饅頭加上炒牛肉,他也不吭聲,就站著看她吃,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然後他們在月下聊著她的那些畫,是二十一世紀的各種發明,對趙天霽這古代人來說當然飽受衝擊,一樣一樣都沒見過,不過他很虛心求教,她第一次覺得,雖然他的社會地位很高,卻不難相處,在這個人命不值錢的年代,他是跟她講道理的,她第一次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安心。

  回到仁王府,一起生活,這個古代人不是馬上把她叫進房中伺候,而是給了她一陣子適應時間。

  除夕那天,她在大廳佈菜,人不舒服,手顫抖個不停,他在齊太妃不滿之前先說「你下去吧」,她以為只是這樣,誰知道他還讓素嬤嬤替她請了大夫,這才知道她懷了身孕。

  他冒著風雪衝回來看她的樣子,她一輩子也忘不掉,他好高興好高興,整個人都在發光,她沒想過有人會這麼喜歡自己。

  她懷孕後,不能同房,齊太妃賜下司花跟司薇,兩人都有著沉魚落雁之貌,可他沒要,而是找了個理由把她們退回太妃那邊。

  他說,我有你就夠了。

  這甜言蜜語真的很甜,她也就喜孜孜的收下了。

  後來有一次她問他,怎麼會想到要帶我回京?

  他說,因為母妃喜歡你。

  這理由很冠冕堂皇,但她不太滿意,應該是「我喜歡你」,怎麼會是「母妃喜歡你」呢,她又不是仁王妃的貴妾,有次她趁他小酌微醺,又問了一次,他笑咪咪的說,在別莊第一天晚上他去後院院散步聽到她說話,覺得她很有趣,便興起帶她回來的念頭。

  矮油,這算是對她一「聽」鍾情吧,幹麼不承認啊。

  但她到底說了什麼讓他這麼喜歡,他卻不肯講了,她問郝嬤嬤跟良枝、錦繡,三人也是一臉茫然,沒人記得仁王妃入住別莊那晩她們到底說了什麼大方得體、幽默風趣的話,讓趙天霽一聽就喜歡。

  古代沒有電視,沒有電影院,也沒有餐廳,沒有手機,但也因為如此,增進了彼此的感情,他看書,她也看,在東瑞國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地方,女子書讀才多會被笑,最尊貴的公主甚至只念過《女誡》。

  可是他從不笑她書讀太多,還會跟她討論詩書,書齋要是有新出的書冊,他也會買回來給她,男尊女卑?不存在的,他早早就允許她自稱「我」,稱他為「你」。

  她沒想過一個商人之女也可以跟他平起平坐,但是他說,你可以。

  為了保護她這個商人之女的將來,他還替她棦來了世子側妃的位置,讓她從奴婢變成妾身,能自己撫養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兒子,他連將來都替她打算了,等他大婚後,另外開個新院落,她帶著軒哥兒搬過去,小天地裡自己當主人,不用跟正妃鎮日大眼瞪小眼。

  他一直在替她著想,連以後的事情都打算好了。

  趙天霽為了她做了這麼多,想了這麼多,她都還沒回報他,他怎麼可以失蹤?怎麼可以!

  仁王妃倒下了,齊太妃不愧是宮中出來的女人,沒什麼能打擊得到她,就算是孫子生死未卜也一樣。

  宋萃玉告訴自己不能倒,她得在這種時候好好照顧仁王妃,還有,她覺得齊太妃也只是撐著一口氣,她也得照顧齊太妃。

  所以她三餐照吃,覺照睡,太妃那邊的三餐有齊成鳳照顧,她不擔心,每天風雪再大,她都會過去秀林院陪仁王妃吃飯。

  仁王妃吃得很少,總是幾口湯、幾口菜,宋萃玉像照顧孩子一樣,喂一口飯,再多喂一口飯,仁王妃看著晩輩這樣,也不好意思不張嘴,每餐都得花上半個時辰,雖然很累,但很值得,因為幾天過去,王妃一點消瘦都沒有。

  白嬤嬤對宋萃玉越來越親切,對她來說,仁王妃有這種媳婦是辱沒了,可沒想到世子出了大事,卻是這個商人之女一肩挑起照顧仁王妃的重擔。

  「母妃要是瘦了,世子回來會責怪妾身不孝的。」

  「他要是能回來,別說罵你,就算罵我,我也不會說他什麼。」仁王妃想起兒子,眼眶就紅了,「萃玉,你說,天氣這樣冷,掉進江水裡能活多久?會不會有貴人相助?怎麼幾天過去,皇上那裡還是沒消息?」

  「世子懂水性的,夏天時還跟安定郡王去平安湖游了一整天,整個人都泡皺了,晚飯時母妃還說過世子,您莫不是忘了?」

  「是,他水性很好。」想起兒子這麼大的人還像個小孩子,仁王妃哀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孩子很好,但總是讓我擔心,可你說他不孝嘛,又不是,這幾年開始給皇上辦事後,他總是給我爭光的,幾個王爺的孩子,廢的廢,庸的庸,只有他出色。」

  宋萃玉安慰道:「是啊,世子肯定不會讓母妃失望,他一定會回來的,也許游上岸了,只不過一時沒能跟去找的官兵會合呢。」

  「真是這樣就好了,那我就一輩子吃素念佛。萃玉啊,我這些天總是在想老天是不是在懲罰我心眼小,因為我容不下別的女人有孩子,老天也容不下我有孩子,天霽這才二十歲,如果真這樣去了,我……我該怎麼辦?早知道如此,我當初應該勸勸王爺給多收幾個妾室,這仁王府的人丁也不至於凋零至此。」說完,仁王妃又哭了起來。

  宋萃玉神色黯然,仁王妃肯定不知道該責問誰,只能責問起自己,但發生這種意外又不是她的錯,只是她的心太痛了,要找個責怪發洩的對象,又不能罵皇上,所以只能罵自己。都已經四天了,怎麼還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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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50: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王府好媳

  岑公公在過年前第一次來傳話,吳大人說,能找的範圍都找了,仁王世子恐怕是找不到了。

  連帶世子在裡面,沉江的總共有七人下落不明。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仁王府的大廳還是氣氛凝窒,仁王一臉嚴肅,齊太妃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話都說不出來。

  仁王妃更是當場哀泣,「我的霽哥兒,我的霽哥兒啊——」

  仁王閉上眼睛,「別哭,都是天意。」

  「都是妾身不好,要不是妾身任性,王爺哪會只有一個孩子,一定是老天在懲罰妾身心眼小,拜託老天爺讓霽哥兒有奇遇,就算讓我即刻死了,也是心甘情願。」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王爺,嗚,王爺……」

  齊太妃面色一沉,將手杖用力拄地,「好了,收起你的眼淚,岑公公還在,莫讓人看我們仁王府笑話。」

  仁王妃頓時收小了哭泣聲,但神色仍然十分哀傷,大串眼淚珍珠似的落下,似乎沒個盡頭。

  宋萃玉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了,因為她是現代人,她知道缺氧三分鐘就會有危險,趙天霽已經落水一個月了,就算找到,也不會是活人。

  相處才不過一年時間,很多事情她都以為慢慢來就好,可沒想到兩人相處的日子這麼短,知道軒哥兒出生那天是兩人此生最後一面,就算會因為遲到惹得皇上不高興,她也會拉著他多說上一會子話。  

  他在力竭之前在想些什麼,有想起她嗎?冷不冷,怕不怕?她此刻只希望他當時沒受太多苦,其它的也沒什麼好求了。

  岑公公道:「太妃,仁王,王妃,世子側妃,請節哀;皇上的意思,即便世子只能葬衣冠塚,也一定辦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

  仁王妃的哭勢原本已漸漸消停,一聽到這話,又忍不住哭出聲來。

  宋萃玉心想,雖然是皇上心意,不過誰要這種體面,誰要這種風光?這公公也真白目,沒看到仁王妃哭得正傷心嗎?還說這種話。

  「還有一項,皇太后知道世子已經訂親,頗感欣慰,打算先給世子辦親事,再辦喪事。」

  眾人的眼光刷刷的朝向齊成鳳,齊成鳳連忙用帕子掩面,「可是……表哥已經不在了,這如何婚配?」

  老實說,這一個多月來,宋萃玉真的對齊成鳳另眼相看,她原本以為齊成鳳會嚇得馬上回齊家,沒想到她還是待了下來,高嬤嬤說,她對太妃十分孝順,太妃歷經這個打擊沒倒下,齊成鳳有很大的功勞。

  於是宋萃玉也沒那麼討厭她了,趙天霽已經不在了,自己要好好替他照顧這個家,齊成鳳在這種時候跟自己目標一致,是好事。

  偶爾她跟仁王妃說起這事兒,仁王妃也很意外——

  原本以為她只是貪慕虛榮,沒想到居然對霽兒這般痴情,跟你一樣,都是好孩子,霽兒有福。

  如果是以前,宋萃玉肯定會生氣,幹麼把她跟齊成鳳相提並論,可現在不會了,她第一次有了姊妹感,若趙天霽真有奇跡發生,自己是能跟她好好相處的,因為她們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一起撐起王府。

  齊太妃慈愛的道:「便是冥婚,也能熱熱鬧鬧。」

  齊成鳳手一僵,「冥,冥婚?」

  齊太妃點點頭,「是,你是霽兒未過門的妻子,他雖然不在了,但婚約還是可以進行,到時候你過門,流輝院的一切就交給你打理,就算丈夫不在,你還是主母,等軒哥兒長大,也是尊稱你一聲母親,十幾年很快就會過去的,我會讓軒哥兒多娶幾個妻妾好好開枝散葉,到時候你就可以含飴弄孫了。」

  宋萃玉心想,可以。

  經過這段時間,齊成鳳對太妃的孝順她都看在眼裡,她可以接受跟齊成鳳住一院,雖然有點怪,但她覺得兩個女人作伴一起懷念同一個男人,也不壞。

  一定有很多齊成鳳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反之亦然,她們可以一起說這個男人的壞話,說他多不負責任,說他多自以為是,一起度過中年時光。

  宋萃玉跟著附和道:「齊家妹妹,將來等軒哥兒長大,我答應你,正妻娶你的娘家侄女,到時候生下的就是跟你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了,親侄女對你肯定貼心,不用怕跟媳婦和不來。」

  齊太妃欣慰的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軒哥兒雖然是側妃所生,但妻子是正妃的侄女,這樣最能把一家人繫在一起。」

  齊成鳳卻是面如土色,「我我,我……表哥既然不在了,婚事也就作罷了吧。」

  天哪,這是要她守望門寡,她才不要。

  她今年才十六歲,大好年華又長得閉月羞花,大可以嫁給高門過上太太奶奶的好日子,何必捧著牌位成親。

  表哥出意外,她也很難過,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她不想成為一個沒有丈夫的仁王世子妃。

  她出身這麼高貴,要嫁給皇子都可以,何必嫁給牌位?

  嫁給個死人,圖什麼?

  齊成鳳以為自己只是想,沒想到她竟然喊出來了,直到聽見自己喊著「圖什麼」,這才發現祖姑的臉色很難看,岑公公很錯愕,仁王跟仁王妃也是面色一沉。

  她剛剛說了什麼?

  齊太妃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既然如此,就請公公回稟姊姊跟皇上,霽兒無福,未婚妻不想下嫁。」沒錯,她就是要提醒眾人,皇太后可是她的親姊姊。

  「祖姑,不是,鳳兒的意思是,是……」

  「是什麼?」

  齊成鳳不語了,她解釋不岀來,她就是不想嫁,就算祖姑生氣也好,她就是不想守望門寡。

  她要有丈夫噓寒問暖,有兒女嬉鬧膝下,而不是守著牌位、一炷香,她大好年華何必活得像個出家人。

  岑公公意味深長地道:「齊小姐可要想想看?皇太后對世子即將有正妻,可是十分高興的。」

  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她如果不嫁,那就是得罪皇太后了,此後她有事情,再也不能進宮求皇太后這個祖姑,只能自己想辦法。

  齊成鳳想都不想便回道,「是鳳兒無福,不能侍奉表哥。」

  「好,好,是你無福,不是我孫兒命薄。」

  宋萃玉身分尷尬,不太好開口,只是覺得奇怪,這段時日齊成鳳伺候齊太妃那樣勤勞,她還以為她對趙天霽情深,把自己當成孫媳婦了,可現在看來事情不是那樣啊,那她這個月這麼孝順,到底圖什麼啊?

  「祖姑,您也替鳳兒想想。」齊成鳳想到自己的委屈,眼淚倒是流了下來,「您在宮中雖然寂寞,好歹幾個月也能見先皇一次,膝下還有個兒子,可鳳兒若是過門,那是一輩子看不到丈夫啊,這日子要怎麼過?」

  仁王妃不解地道:「抄抄經,念念佛,日子很快就過去了,鳳兒,以前有流言傳出霽兒愛男人,你們家就不再往來,連宴會都沒請本王妃,後來知道是誤會一場,又把你送過來要成親,本王妃都沒有去追究那些,就跟你們齊家訂了親,我以為你對仁王府會心懷感激的,誰說丈夫死了不能嫁,你的《女誡》讀到哪裡去了?」

  齊成鳳對祖姑太妃很敬畏,但因為太妃討厭仁王妃,所以她對仁王妃也就不那麼尊敬了,「王妃不准仁王有妾室通房,獨佔仁王寵愛,卻來告誡成鳳丈夫死了也能嫁,未免奇怪。」

  仁王不悅地道:「我的王妃可輪不到你來教訓。」

  齊成鳳一凜,「仁王息怒,是成鳳嘴快了。」

  「母親,王妃,既然齊家女兒說話不算話,那我們也不好強人所難,娶妻求賢,齊家小姐如此怨氣衝天,就算過門也不會替霽兒抄經念佛的,婚事就此算了。」

  「那就這樣吧。」齊太妃不悅,又覺得齊成鳳給自己丟臉,當初這婚事是自己一手促成的,還拍胸脯保證她是良妻,沒想到她不知守節,這樣的孫媳不要也罷。

  仁王妃見丈夫提議,婆婆都答應了,自己當然也沒立場堅持,只能含淚點點頭,心裡想著霽哥兒命真苦,正妻這麼現實,見他人沒回來,就不願意過門了。

  仁王對岑公公拱拱手,「請公公稟告皇上,我兒福薄,無正妃,所幸側妃膝下有子,倒也有後。」

  「仁王客氣,不過世子已經成年,出喪肯定要有正妃扶靈,這婚事還請太妃和仁王多多考慮。」

  管事照例送給公公一大包銀子,公公這次卻不敢收,客客氣氣的去了。

  仁王吮咐道:「來人,送齊小姐回竹柏院收拾,收拾妥當就送回齊大人家裡,大管家你跟著過去,把兩邊的婚書退回。」  

  齊成鳳知道自己現在也不好多說什麼,立即退下。是,她今天是把仁王府得罪得狠了,不過總比冥婚好,爺爺跟爹爹知情也不會怪她的,她又不是窮人家的女兒,為了換取銀子自願入高門守寡,她堂堂兵部掌司的孫女,一定要跟丈夫舉案齊眉,和和美美,得罪就得罪吧,她絕對不要守著牌位過日子。

  「你呢?」齊太妃轉向宋萃玉,「是不是也想要休書?」

  在她的想法裡,成鳳是官家之女都這麼不懂想矩,如此現實,無情無義,是以對於低賤的商人之女,更不能有所期待了。

  再者,霽兒走了,成鳳好歹都還哭過幾場,但是這個女人,飯沒少吃,覺沒少睡,還是一樣白白胖胖,簡直沒心肝。

  要去就一起去,讓仁王府清靜點,軒哥兒就算沒親娘也無所謂,曾祖母在,自然會好好照顧他。

  宋萃玉一臉奇怪的反問:「妾身為什麼要休書?」

  這火怎麼燒到她這邊來了?她又沒發表什麼高見。

  齊太妃審視著她,「霽兒不會回來了,你不想拿著休書另外嫁人嗎?人生可是比你想像的漫長多了,你今年還不到二十歲吧?」

  宋萃玉微笑回道:「妾身已經進了仁王府,那就是仁王府的人,世子在,妾身不走,現在世子不在,妾身更不會走了,妾身要替世子照顧太妃、王爺和王妃,怎能在這時候離開?」

  仁王妃總算露出笑容,「好孩子,本王妃就知道你對霽哥兒深情,等軒哥兒長大,就給他娶個三妻四妾,熱熱鬧鬧的生一大窩孩子,到時候有得我們仁王府忙碌。」

  齊太妃的面色這才和緩一些,「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自然是真心的,若是世子對妾身不好,妾身當然會求去,可是現在,妾身只想讓世子放心,世子孝順,所以妾身以後會好好照顧太妃跟王妃,妾身的字雖然不好看,但抄抄佛經還是做得來的。」

  傷心當然傷心,只是不習慣大哭大鬧,對她來說,讓趙天霽放心比什麼都重要,他孝順太妃、王妃,她就孝順太妃、王妃,他肯定記掛軒哥兒,她就好好養育軒哥兒,她對這個古代人的喜歡並沒有因為他的意外而消失,真正的愛一定有一種堅持,她要他把仁王府扛下來。

  你不在了,我在。

  等將來她壽終正寢,兩人得以相見那日,她會親口告訴他,我把仁王府照顧得可好了,誇獎我。

  她可以想見他會怎麼摸她的頭,為了那一天,她會努力的。

  只不過到時候自己會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婆,而他才二十出頭,希望他還會認得她才好……

  「接下來要過年了,卻要辦喪事,我受不住,要入宮去跟姊姊住一陣子,兒子,事情都交給你處理吧。」

  想起兒子的喪禮,仁王眼中有淚,「是,都是兒子不孝,生出個不孝孫,讓母妃擔心,母妃入宮去跟姨母住一陣子也好,免得傷心太過會生病。」

  「我也是這樣想的,怕傷心太過會添亂,霽哥兒人間最後一段路,得順順利利,可別被我這個祖母給打斷了。」齊太妃頓了頓,看向宋萃玉,「孫媳婦。」

  宋萃玉一凜,齊太妃以前都當她是透明的,有不得已要交代她事情,會透過高嬤嬤轉達,這是第一次正式稱呼她,「是,孫媳在。」

  「把軒哥兒養好,需要什麼都跟你婆婆開口。媳婦,你已經進仁王府二十幾年,事情也不用我交代,把丈夫照顧好就行。」

  仁王妃跟宋萃玉齊聲回道:「是。」

*             *             *

  三個月轉眼就過去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足以發生好幾件大事。

  齊太妃入宮後的隔天,聖旨就下來了,趙天霽為國身亡,封為成王,側妃宋萃玉封為成王正妃,兒子趙之軒為成王世子,襲七世,其後而降。

  始終悲傷的仁王妃總算露出一點欣慰,一個世子能得到的,跟一個王爺能得到的,差的不只一點點,霽哥兒的喪禮得辦得風風光光的才行。

  還有,仁王是襲五世,成王襲七世,皇上又加了兩世富貴,雖仁王府寧願拿所有的富貴要趙天霽回來,只不過這些終歸只是奢想,他們都已經接受了事實。

  成王不在,所以沒有另外立府,只在朱紅大門仁王府的牌匾下,另外立了一塊成王府的牌匾,既然是父子,兩王一府也無不可,高牆中,一切如故,仁王跟仁王妃住在秀林蹤,宋萃玉帶著軒哥兒住在流輝院,日子過得安安靜靜。

  軒哥兒長得很快,不過四個多月,已經會翻身,也更會表達情緒了,嗯嗯,哼哼,呼呼,嚕嚕,咕咕,都代表不同意思,宋萃玉覺得自己的兒子真聰明,可是聽到仁王妃誇獎孩子跟趙天霽幼年一模一樣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想,這不會小孩都這樣吧,是自己這個當娘的太臭美了。

  這三個多月以來,她也沒閒著,除了趙天霽的衣冠喪事,她還畫了好多他的畫像,等軒哥兒長大了就給他看,告訴他你爹就長這樣,還有,他是大好男兒,你這小朋友得好好學習,千萬別長歪。

  「成王妃。」郝嬤嬤進來稟報,「宋家五太太來了。」

  宋萃玉一喜,「快請。」

  母親前兩日就投帖了,她一直在等待這天,她們母女自從前年秋天在別莊分別後,就沒再見過面了。

  孫氏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刺繡春襖,金絲百合裙,見到女兒,又是愁,又是喜,往前一拜,「見過成王妃。」

  宋萃玉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把母親扶起來,「母親這是做什麼,折煞女兒了。」

  「乖女兒,讓娘好好看看你。」孫氏端詳著女兒好半晌,總算面露笑意,「見你沒瘦,我就放心了。」

  「女兒還煩惱瘦不下來呢,生軒哥兒時胖太多了,坐月子時又天天吃,現在肚子上的一圈肉還消不下來。」

  孫氏見女兒這樣撒嬌,好像還沒成親的時候,心裡高興,「女人生了孩子是這樣的,你看娘,肚子上也還是有著一圈肉,你大伯母跟老太太肚子上也都有的,這是女人辛苦的代價,不醜的。」

  「就是彎身穿鞋不舒服,肚子卡著一塊肉。」

  「你現在是王妃,哪還要自己穿鞋。」

  「女兒喜歡自己來嘛。」宋萃玉挽起母親的手就往裡面走,「娘,進來內房看軒哥兒,雖然跟女兒一點都不像,但也是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

  「娘瞧瞧。」孫氏早透過女兒的信知道軒哥兒長得像成王,她原本想著要安慰一下女兒,好歹說個「嘴角像你」、「下巴像你」之類的話,但沒想到一看到軒哥兒,那些話都說不出口了,還真一點像都沒有。

  軒哥兒午睡正酣,手腳都張得大大的,嘴角還流著口水。

  「小子,不知道作了什麼夢,是夢見雞腿,還是大蝦?」孫氏笑吟吟的拿岀手絹替外孫擦了擦嘴,「這樣子真討人喜歡。」

  「是吧,女兒生的,絕對討人喜歡,仁王每天下朝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著王妃一起過來逗孩子。」 

        兩人坐在美人榻邊說話,說起萃迎正在準備嫁妝,萃屏跟萃璦都要訂親了,因為她成了成王妃,宋大福這兩個月談起生意來特別有聲有色,是,成王是不在了,但世子在呢,皇上恩賜,世子七歲便能襲爵,有個親王外甥,宋大福的生意能不順利嗎?

  而宋雲的官位確定了,崎州梅花府的知府,等穀雨過後就啟程,是宋萃玉親自打點的,對成王妃來說,安排二堂哥的前程不過就是一句話。

  「你大伯父跟大伯母都很感謝你,羅家也幾次來問,萃霜什麼時候能過門,羅家太太還親自過來,再三保證,明年一定把萃霜抬成平妻。」

  「那就好,萃屏可是低嫁?」

  「當然是低嫁了,雖然段姨娘哭得委屈,可萃屏自己懂事,說低嫁才好,夫家會高看她,身為成王妃的妹妹,丈夫跟婆婆肯定不敢欺負。」

  「萃屏知道母親用心就好,段姨娘沒見識,母親不用跟她生氣。」

  「我哪還跟她生氣。」孫氏輕撫著女兒的頭髮,一臉慈愛,「這個天下,娘就只關心你跟軒哥兒,其它人都不關我的事。」

  「娘。」宋萃玉像小時候那樣拱進母親懷裡,「您揉揉我。」

  孫氏笑了起來,伸手揉著女兒的背。

  窗檯邊的香靜靜燃著,屋裡很寧靜,很溫馨。

  許久,郝嬤嬤在外頭提醒道:「五太太,時間差不多了。」

  孫氏依依不捨的望著女兒,「娘回去了。」

  「母親有空就來看我,仁王妃寬厚,不會說什麼的。」

  「好。」今天來,她也很忐忑,沒想到下人有禮,不是開角門,而是開了側門迎接,一路上都對她客客氣氣,她這才稍稍放心,王府的下人能對自己有禮,可見女兒在府中的待遇不差,想到這裡,她又抱了抱女兒,「玉姐兒,好好照顧自己,母親走了。」

  雖然女兒說讓她常來,但她畢竟是外人,一年來個一、兩次已經差不多,總不能仁王妃寬厚,她還不知道規矩。

  下次見到軒哥兒肯定會走了,她回去後得多做幾雙鞋子,女兒不在身邊,給外孫做做衣服,也稍能打發時間。

*             *             *

  時序進入夏天,天氣悶熱得很,軒哥兒已經會走,但宋萃玉連走廊下都不敢讓他去,仁王妃中暑,還能給她油壓油壓,解除煩悶,如果軒哥兒中暑,她可不知道要怎麼給小寶寶按摩啊。

  「軒哥兒,喊娘,娘親。」

  「哈嚕嚕。」

  「不是哈嚕嚕,是娘。」

  軒哥兒冒個口水泡泡,嘻嘻笑了,宋萃玉莞爾,哈嚕嚕是軒哥兒現在最常發的音,開心時會哈嚕嚕。

  她抱著兒子,臉上都是笑意,「娘的親親寶貝,親一口,再一口,這麼香的寶寶是誰啊?是娘的軒哥兒對不對?」

  「哈嚕嚕……」

  在兒子腦門上啾了一下,宋萃玉心滿意足。

  「成王妃,這是春季的帳冊,還有這是今日入府的信件。」司蓮恭恭敬敬的拿著一個烏絲盤,上面有一本簿子,還有厚厚一疊的信。

  仁王妃的身體就不好,失去兒子後傷心過度,連持家都沒辦法,現在仁王府已經由宋萃玉來掌中饋,帳冊什麼的都由她來看,信件什麼的也是她先過濾。

  仁王那邊的親戚都還好,本來就是皇家,真有什麼會去求皇上,仁王妃姓田,出身是宰相的嫡孫女,那邊就複雜許多,常常都會有那種族譜上都找不著關係的親戚寫信來,不是想攀親帶故,就是想要幫忙打點生意。

  宋萃玉當家後知道,田家那邊,想找仁王妃做生意的人居然這麼多,而且很離譜,有些根本是祖祖祖祖父的關係,都幾代沒聯絡了,居然也自稱姑姑伯父,有些自己有錢,只想仁王妃出個面,這還好,有些則是說自己有好點子,想用點子入股,讓仁王妃出錢,這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宋萃玉看著那疊厚厚的信,總覺得有點懶,裡面大有一半是無賴,她都得一封一封看過,免得仁王妃看到又被氣倒。

  還是先看帳冊吧,銀子比人情有趣多了。

  春季只是播種,還沒什麼產出,帳冊上只有寥寥數筆,不過鋪子依然有租金可以拿,仁王名下都是大鋪子,一間都二十兩起跳,一個春季可以收上千兩,屋主是仁王,誰敢賴帳。

  每一間都交了,很好,她要來看信了。

  仁王的,這也是仁王的,好,仁王的另外放,不用她先看,喔,這是給仁王妃的,好,拆來看看。

  是定遠侯夫人說想過來看看仁王妃,這個好,定遠侯夫人跟仁王妃是幼時玩伴,兩人婚後也一直有來往,她如果來,仁王妃肯定高興,信留起來。

  這個也是,這啥?仁王妃的族侄要上京念書,希望仁王妃代為打通關,好進入大儒集齊的紫新書院,為她們田家爭光,宋萃玉算了算,寫信的人跟王妃是同一個曾曾曾曾祖父的關係,這樣想要王妃幫忙,想太多了,信扔掉。

  這封是仁王妃的庶妹,說自己的姨娘在府中過得不太好,求仁王妃回去跟自己母親求求情,這位庶妹排行第八,名為樂珠,好熟啊,田樂珠……啊,那個來仁王府作客,想勾引仁王的田家庶女不就是田樂珠嗎?

  沒錯,仁王妃剛剛過府的那年秋天,仁王府辦了賞菊宴,仁王妃請了娘家人來觀賞幾盆皇宮賜下來的名菊,聽說那田樂珠以堯舜禪讓開啟話題,講起堯把兩個女兒給了舜為妻,然後說起娥皇女英共侍舜的故事,又一直強調自己多捨不得姊姊,真想天天陪在嫡姊身邊云云。

  據說田樂珠隨娘,長得十分貌美,只不過這番大膽言論並沒有獲得仁王任何反應。

  這位庶妺當初想勾引仁王,現在還有臉求仁王妃幫忙?

  宋萃玉一面覺得自己對古人的臉皮有了新認知,一面把信扔到紙簍中,這種信仁王妃看了只會生氣而已。

  看看,這封仁王的,仁王的,喔,出現給她的了,萃晴的字。

  萃晴信上說自己嫁入溫家後生了個兒子,不過丈夫溫二爺喜歡表妹姨娘,院中帳冊鑰匙都交給姨娘,那姨娘有權後囂張得很,在府中都假裝正妻不存在,下人勢利,也不把她這正房太太當一回事,溫太太因為那姨娘是自己的姨甥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情求自已的親爹跟嫡母都沒用,只能求她。

  宋萃玉傻眼,問了郝嬤嬤,「這我能做什麼?」萃晴好歹是她堂妹,不能不管,但這夫妻之間的事情,她能怎麼幫忙?讓她派人去打溫二爺嗎?可以是可以,但只怕夫妻更要離心了。

  「這簡單,去跟大老爺說,大老爺自然知道怎麼整治那溫二爺,宋家現在勢頭正好,溫家做生意還要仰仗宋家關照,居然這樣對我們家的姑奶奶,我們家如果還幫溫家忙,那真是自己打自己臉了。」

  「那嬤嬤替我跑一趟,我怕信上說不清楚。」宋萃玉想了想,又道:「嬤嬤辛苦點,再去溫家一趟,拿一千兩給萃晴。」

  帳冊既然不在她手上,想必她手中沒什麼錢銀。

  大伯父眼中只有兒子,萃睛又是個庶女,嫁妝肯定有限,說不定早就已經用完了,一個沒錢沒權的主母,日子可想而知。  
        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感嘆,萃晴以前在家裡跟萃真吵得凶,不是你趁別人不注意推我一把,就是我趁別人不注意絆你一腳,現在應該知道那不過是姊妹吵架,婚後才有得心煩,姨娘這種生物就不該存在。

  暫時處理好萃晴的信,宋萃玉拿起下一封,是自己的,但那字、那字……

  宋萃玉的雙手不由得顫抖,是趙天霽的字。

  郝嬤嬤見她手抖得拿不住信,連忙過來扶住她的手,「王妃,這是怎麼了?」

  「嬤、嬤嬤,幫、幫我拆開這信。」

  郝嬤嬤替她拆信,鋪平在桌面上。

  是趙天霽!

  真是趙天霽!

  他沒死,他還活著。

  信上說他被南召國的商船給救了,因為冬天掉落冰河水,加上撞擊到河中石頭,因此昏迷了很久,醒來時間已 經是隔年三月,知道她一定心急,所以寫信告訴她,自己已經在回家路上,只不過大病初癒,無法急行,恐怕要夏天過後才能回到京城。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但宋萃玉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都會背了,還覺得看不夠。

  這幾個月來,她作過好多次相同的夢,總是在夢中幸福得要命,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在哭,這封信是真的,還是她又作夢了?她連忙掐了自己一把,會疼,不是夢。

  一切都是真的。

  軒哥兒的爹要回來了。

  直到郝嬤嬤替她擦淚,她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嬤嬤,我、我得去跟仁王妃說這好消息。」

  「日頭這麼曬,嬤嬤替王妃拿信去吧。」

  「不,我自己去。」

  她要親自去告訴王妃,您的兒子要回來了,然後她要遞牌入宮告訴太妃,您的孫子要回來了。

  原來老天對她這麼好,只是把趙天霽藏一陣子就還給她,而不是讓她一個人想念到老。趙天霽,我不急,你身體不好慢慢來就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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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50: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終於回來了

  一大早,仁王府便隱隱有種歡欣的躁動,齊太妃、仁王、仁王妃,成王妃宋萃玉抱著軒哥兒,全都在大廳等著。

  趙天霽昨天已經到城處驛站,就算車行再慢,今天也會回府。

  齊太妃早在聽說孫兒沒死那天就從宮中回到仁王府,把那封信反覆看了多次,一邊哭著罵這孫子不孝,一邊又喜孜孜的讓人準備熱水,她要焚香沐浴後去佛堂上香,感謝佛祖保佑。

  仁王妃原本已經精神不濟好幾個月,這會兒全好了,也不用宋萃玉哄著,每天乖乖吃飯,算著馬車大概到哪裡了,想著還有幾天能見到兒子,就這麼翻來覆去天天一樣,那張羊皮地圖都被摸得起毛邊了,仁王妃也不厭倦。

  仁王算是最平靜的,看到信時只說「沒事就好」,但是宋萃玉卻發現他的手在顫抖,想必也是高興至極,只不過礙於面子,總不能像齊太妃或者仁王妃那樣又哭又笑。

  皇上知道後也很高興,更表示成王既然已經封了,就沒道理收回,成王是獨子,倒不用分府,以後一府兩王,還派人加緊趕工成王的馬車送去南召。

  眾人就這樣等了一天又一天,直過了快三個月,黃昏時分有人快馬來報,成王已經入住城郊驛站。

  若是乘坐馬車,那驛站距離仁王府不過兩個時辰的路,所以隔天一大早,仁王府的人都不淡定了,各自吃了早飯後便到了大廳。

  時序已經進入白露,暑氣不再,天氣涼爽,風吹樹梢灌進大廳中,說不出的舒暢,宋萃玉知道天氣不熱,但她就是背後一層汗。

  軒哥兒不過一歲,也感覺得出氣氛緊張,所以緊緊攀在母親身上,奶娘想抱過去讓宋萃玉鬆鬆手腳,軒哥兒都不讓。

  中午,廚房開出十二道菜、兩湯,還有四種飯後點心跟鮮果,眾人卻食不知味,時間實在是太難熬了。

  約莫等到未正時分,外頭才有小廝飛奔進來,「成王的馬車繞過街角,正朝府中過來。」

  齊太妃大喜,「快,拆下坎子,迎馬車進來。」

  下人忙碌起來。

  宋萃玉抱著兒子,心怦怦的跳,這都已經秋天了,今年才第一次見面,不知道他好不好,受的傷留疤也就算了,千萬不要留下什麼後遺症,不過就算有後遺症也沒關係,她總會陪著他的。

  軒哥兒把頭往母親懷中拱,「娘。」

  「軒哥兒乖,爹爹要回來了,開心不?」

  軒哥兒點點頭,「爹爹在書房。」

  宋萃玉心中一酸,她總在書房讓軒哥兒看趙天霽的畫像,跟他說那是爹,所以他才會說爹在書房,「書房的是畫,真正的爹爹要回來了,像娘一樣疼愛軒哥兒的爹爹,軒哥兒想不想爹爹抱抱?」

  軒哥兒卻聽不太懂,「爹爹跟娘一樣?」

  「一樣疼你,一樣哄你吃飯,哄你睡覺,給你洗香香,這樣好不好?」

  軒哥兒點點頭,「好。」這樣的人他喜歡。

  終於,一輛深黃色的馬車由四匹馬整齊的拉著緩緩駛進大門,是親王才能用的顏色,上面繡有三爪黑龍。

  齊太妃、仁王、仁王妃都想岀去,但是按照規矩,他們是長輩,不能去迎接晚輩,不然會被笑,只能苦苦忍耐。

  宋萃玉就沒這個問題了,她是妻子,出去迎接丈夫合乎禮儀,於是也不請示,抱著兒子便快步跨過坎子,走到前庭的青磚地。

  深黃色的帳子一掀,一個人跳了下來,宋萃玉只覺得心跳加快,是趙天霽!

  有長途跋涉的風霜,有大病初癒的消瘦,但這都掩飾不住他眼中的神采奕奕。

  「宋萃玉。」趙天霽微笑說:「我回來了。」

  宋萃玉的眼淚立即落了下來,笑著回道:「一去快一年,你終於知道要回來。」

  趙天霽見她一句話就哭,心裡疼,替她擦去淚水,輕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這幾個月讓你難受了。」

  「下次你要再這樣嚇我,我真不理你了。」宋萃玉又哭又笑,「快點看看軒哥兒,前幾天剛過一歲生日。」

  趙天霽看著白胖胖的孩子,內心激動,上回看到他,還是出生那日,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急著回皇宮覆命,孩子長什麼樣子,他都不記得,是宋萃玉寄給他很多孩子的畫像,這才留住印象。

  後來他只能從信中知道兒子是什麼脾氣,進入水盆就不肯起來,一出盆子肯定尿尿,晚上睡覺醒來要是看到旁邊沒人肯定哭,哭聲震天價響,好像有人把他怎麼了一樣。

  他總是一邊看信一邊笑,當時想著,清理淤濘很快,最晚過年前一定會好,到時候他快馬回京,一樣可以參與兒子的小時候。

  只是千算萬算沒想到大黎江暴漲,而他乘坐的船又因為老舊禁不起大水而進水,然後沉江。

  等他清醒過來,知道已經過了幾個月,這都急死了,南召國雖遠,但對大消息卻也靈通,他請救他的人去打聽,聽說仁王世子沉江,皇上特封為成王,已經衣冠出葬,葬禮很是隆重。  

  他當下更急了,祖母年紀大了,母妃身體不好,萃玉才剛剛生產完,她們怎麼受得住?他得回京,但他在江中衝擊,撞了不少大石,身上有多處骨折,還有大小外傷無數,經過昏迷的歲月,外傷已經好了,骨折卻沒這樣快,大夫說還得靜養兩、三個月,可他堅持得回來,走慢一點沒關係,就算早一天也好,他得無恙的站在愛他的人面前,告訴他們,我很好,我還活著。

  到了罄州,他與皇上派來的部隊會合,他換了馬車,更大更舒適,有益於療養,跟著車隊來的御醫說,他恢復得很好,如果能在車中都躺著,會更好。

  為了早一點康復,這三個月他都乖乖躺在馬車裡,雖然很無聊,但想到能快點好,一切無聊都能忍。

  罄州、永州、基州、烜州,終於進入京城外圍,然後在今天早上通過城門口,三爪黑龍代表的是親王馬車,他沒受到任何阻攔,一路進來,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高興,這樣期待。

  他想念祖母,想念父王,想念母妃,想念萃玉,想念軒哥兒。

  這些人對他來說是如此珍貴。

  軒哥兒長這麼大了,上回看到他還是粉紅色的一小團,現在都這麼大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他的宋萃玉真厲害,生個兒子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眼見她把兒子遞過來,趙天霽連忙學她的樣子把兒子抱住,或許是父子天性,孩子沒有哭,只是瞪大眼睛看著他,然後伸出小手戳戳他的臉,戳戳他的鼻,一邊流著口水一邊說:「娘,這個是爹爹。」

  宋萃玉笑道:「是爹爹啊,親一口,快。」

  小傢伙每天見這人的畫像,不覺得他是外人,聽到母親說要他親一口,連忙轉過頭,啾了一下。

  感受到那柔軟的接觸,趙天霽的眼眶倏地紅了,他緊緊抱住兒子,親了親他的頭髮,親了親他的耳,輕聲喊道:「軒哥兒。」

  這是他第一次喊兒子的名字。

  軒哥兒笑了,「哈嚕嚕。」

  趙天霽不解,哈嚕嚕?

  「他在開心呢,高興就是哈嚕嚕,不高興就是啊哼哼,別看軒哥兒才一歲,脾氣大得很,白天要四個嬤嬤才看得住。」

  趙天霽一臉讚賞,「我們軒哥兒這麼棒啊。」

  「這是皮,什麼棒啦。」

  「軒哥兒好棒棒。」

  小娃兒笑咪咪的,「棒棒。」

  兩人說了一會子話,宋萃玉這才注意到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兩個妙齡女子,都是婦人髮式,一個神情清朗,一個顯然是一朵嬌花,見宋萃玉看向她們,紛紛前來見禮。

  「奴婢陳姨娘見過王妃。」

  「奴婢薛姨娘見過王妃。」

  宋萃玉一呆,姨娘?趙天霽在外邊收妾室了?還把人帶回來?

  晴天霹靂。

  宋萃玉只覺得腦門一下子冷了下來,彷彿冷水澆下,想到自己千辛萬苦熬了這快一年,結果居然是他帶著兩個美妾回來。

  可是,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希望他回來。

  跟分享夫君比起來,她更不能接受他死去。

  姨娘是嗎?好吧,她會試著接受的,無論如何,他活著還是比他死了好。

  於是她褪下左右手的鐲子,「兩位妹妹拿著吧。」

  「謝王妃。」兩個姨娘都十分有禮。

  趙天霽頗有深意的笑了,「我在南召收了兩個姨娘,萃玉不吃醋啊?」

  「吃!」宋萃玉坦然道:「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高興你回來了,有姨娘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沒有你。」

  趙天霽笑道:「陳姨娘是南召郡主,救我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當時率領的商隊,她的王爺父親知道我的身分後,想把她許給我,但一來我不願,二來她也不願,她知道我在京城有妻子,我後來才知道她喜歡女人,跟隨侍的薛姓丫鬟已經互相表明心意三年多了。」

  宋萃玉驚,陳姨娘跟薛姨娘居然是一對百合?

  就見兩人神色,一個大方,個內斂,看起來的確像一對。

  趙天霽繼續解釋,「因為我父王沒妾室,我母婦這些年受了很多責難,不只我祖母不喜,皇太后跟皇后偶爾也會叫她講宮受訓,讓母妃整天抄寫《女誡》,我不想你也去受那些苦,便收了陳郡主跟她的薛姓丫鬟,她可以跟丫鬟廝守又不用被逼,而你也不用遭受我母妃遭受過的那些了,以後人家只會說這兩個姨娘沒福氣,生不岀孩子,絕對不會怪到你頭上來。」

  宋萃玉心裡感動,他人在南召,還想著她……仁王妃的確很辛苦,如果趙天霽有姨娘,她會好過上很多。

  還好自己剛剛有忍住,沒有大發瘋,不然就好笑了,「既然是郡主,當姨娘未免委屈,我當進宮跟皇后娘娘要側妃之儀。」

  那神色清朗的少婦行了屈膝禮,「多謝成王妃。」

  「郡主不用客氣,應該是我要謝謝郡主救了我夫君。」

  幾人說清楚了,彼此之間都很高興,這個婚約對雙方都有大利益,再者,東瑞國也能跟南召國更加修好。

  於是趙天霽抱著兒子,攜著宋萃玉的手,帶著陳姨娘、薛姨娘一起進入大廳。

  廳裡眾人早等不及了,坐都坐不住,直接站了起來。

  「不孝孫見過祖母,不孝子見過父王,母妃。」

  「好好好,快起來,祖母看看。」

  「好像瘦了些。」

  「不是好像,是真的瘦了。」

  「能回來就好,來人,把庫房那朵大靈芝拿出來,給成王熬雞湯。」

  趙天霽歷劫歸家,齊太妃、仁王、仁王妃再也端不住架子,七嘴八舌了起來,直到確認他手能舉,腳能動,全身無恙,這才放下心,知道他帶了兩個姨娘回來,更開心了,這趙家可真要開枝散葉啦。

*             *             *

  宋萃玉午睡醒來,伸了個懶腰,舒服!

  趙天霽真的很神奇,不是說大病初癒身體不好,但根據這幾天他晚上的表現來看,她應該很快又會有了,他哪裡身體不好了,根本超好的,她都已經要喊救命了,他還精神奕奕。

  郝嬤嬤見她醒來,連忙喚人端水進來給她凈臉,替她穿上雲雁外襖,百合錦裙,還沒到真正的冬天,倒不需要穿披風。

  宋萃玉把自己打理乾淨,便問起兒子,「軒哥兒還沒醒?」

  「還沒呢。」

  也是,雖然已經一歲了,但畢竟還是個嬰兒,多睡多長大。

  至於趙天霽,他早上出門前說了,下朝後要去後宮一趟,皇太后想他,但以太后之尊不能隨意出宮,便讓他過去給她瞧瞧。

  兒子在睡,丈夫不在,那自己畫畫吧,來到東瑞國後,她學得最好的才藝就是畫畫跟寫字了。

  趙天霽不在的時候,她靠著畫畫跟練字度過了很多艱難的時候,他回來了,這習慣好像也改不掉,每天不畫上一、兩個時辰,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沒做好。

  窗處有桂花香、菊花香,深秋的風從窗子吹進來,說不出的舒爽。

  來到東瑞國,她真的跟秋天很有緣,她是在秋天代替大堂姊上了仁王府的粉轎,兩年後也是在秋天進了仁王府,是在秋天生孩子,然後在秋天迎接夫婿歸來。

  為了這難得的緣分,她已經喜歡上這個季節了。

  她的好事,總是在秋天發生。  

  畫個梅花吧,她很期待冬天早點來,去年的過年太哀傷了,她想熱熱鬧鬧的過個好年,也想理所當然的亂買一通。

  東瑞國女子地位太低,除了過年,只有七巧節才方便出門,希望新年快到,她要趁機回娘家一趟。

  格扇伊呀一聲開了。

  「郝嬤嬤,替我倒個茶。」

  桌邊傳來茶具碰撞的聲音,然後青瓷茶盞放在案上,宋萃玉拿起喝了一口,突然聞到一股香味,除了雲霧茶的味道,還有花香,不是桂花,也不是菊樣,聞起來倒像梅花,可現在還沒冬天,院子的梅花不會開啊。

  忍不住抬起頭,卻見到趙天霽一臉笑,手裡拿著一株紅梅。

  宋萃玉驚喜接過,「哪裡來的?」

  這梅花的枝椏有點彎曲,上面開了三朵,花瓣都很飽滿,紅花黃蕊,梅香馥郁,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的夫君真的很可愛,這是他第二次帶花給她了,以前地替她折過安定公主府的老桃花。

  「康壽宮中的,我看到梅花居然開得這麼美,便跟皇太后要了一段。」

  宋萃玉從寶格上取了一個琉璃花瓶裝好,放在案頭,笑說:「我正在畫梅花呢。」

  「那你繼續畫,我看著你畫。」

  「你都回來了,我才不畫呢。」

  「那我們去花園走走?」

  「好。」

  走岀格扇的坎子,就看到素嬤嬤從抄手遊廊快步走過來,一臉嚴肅,「老奴見過成王爺,成王妃,那齊家的表小姐又來了,太妃說交給成王妃決定見不見。」

  齊家的表小姐就是齊成鳳,她知道趙天霽沒死後,又厚著臉皮要求履行婚約,甚至告到皇太后那邊去,說自己才是正妻,成王妃應該是她,她原以為皇太后會替她作主,可是她拿不出婚書,反倒被皇太后罵了一頓。

  沒想到她不死心,天天來仁王府,堅持要見趙天霽,要親口跟他解釋那是怎麼樣的一場誤會,說趙天霽只要看到她,就會回心轉意。

  趙天霽早就聽了宋萃玉說齊成鳳那時的反應,只覺得這表妹的臉皮比他想的還要厚,她怎麼會以為趙家人還會接受她。

  「素嬤嬤,不用理她。」趙天霽開口,「以後她來也不用稟告,她要待多久就讓她待。」

  素嬤嬤微笑應聲,「是。」

  成王妃是不好這樣說的,齊太妃雖然生氣,但那終究是自己的侄孫女,面子還得留三分,而成王這樣說就沒問題了,太妃總不會把脾氣發在自己孫子身上。

  趙天霽說完,便牽起宋萃玉的手,走出前庭,穿過垂花門後朝著後院走去。

  風很涼,碧空如洗,偶爾有鳥飛過上頭,停在只剩枯枝的樹梢,交頭接耳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花園中,除了盛放的木芙蓉,各色菊花也不甘落後,一盆一盆都開得十分繁茂,就連難得的綠菊花都養得漂漂亮亮,菊花凊新的香氣中,又隱隱飄來各花香氣,融成一股秋天才有的氣息。

  「齊成鳳常來打擾祖母嗎?」若只是今天,他還能容忍,若是常常,他就得去敲打齊家了。

  「兩、三天來一次吧。」宋萃玉突然想起一件事,「不過說來也很奇怪,你出事後,她一直十分盡心侍奉太妃,我當時還為她對你情深,可沒想到太妃要她過門當成王妃時,她又不肯,還鬧到兩家失和,這我就不懂了,若她不願嫁給你,出事時應該就要回家啊。」

  「這我懂,我來告訴你吧。」趙天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似的,「她雖然是名門貴女,卻沒封號,她的算盤是在祖母艱難的時候,好好陪伴,好好孝順,祖母入宮時自然會替她美言幾句,到時候藉此求個縣主,等她出嫁就不只是一般千金,夫家要高看她一些,卻沒想到皇太后提起這主意時,安定郡王剛好在,便跟皇太后說,這齊成鳳孝順的可不是祖姑,而是准太婆,皇太后想起兩府已經訂親,才會在口喻裡提起這事。」

  宋萃玉傻眼,還有這招?未婚夫才死馬上有心思盤算以後?

  官家小姐的心眼真不是她這個普通人可以想像的,不過這樣她就可以理解齊成鳳為何抵死不從了,她想要當縣主,沒想到迎來的是冥婚,她怎麼肯?

  「能這麼傻的大概也有你了,祖母說,你不要休書。」

  宋萃玉踢著路上的小石頭,「你是我丈夫,我要什麼休書。」

  「所以說你傻。」說是這樣說,趙天霽眼中卻是寵愛。

  都說商人重私,只要有利可圖,自己都能賣,所以被人瞧不起,可他這個商人之女的王妃卻是笨到頭,情願守寡也不拿休書。

  他在南召時就覺得她一定會替他照顧王府,事實證明,自己果然沒有想錯,她就真的那麼笨。

  可是,他卻喜歡這個笨女人。

  只想牽她的手,只想跟她過日子。

  「萃玉。」

  「嗯。」

  「生辰快樂。」

  宋萃玉腳步停滯,「你怎麼知道?」

  「我問岳母的,前幾天下朝得早,我去了宋家一趟。」

  「你去宋家?」宋萃玉覺得這真的不是好主意,大伯父這輩子就想攀富貴,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奇葩行徑,說不定會叫最俏麗的朱姨娘岀來接待他,還有她爹,也是個不像話的,搞不好直接跟他求個五品。

  「放心,沒出大事。」

  「我大伯父沒對你怎麼吧?」

  「他很……」趙天霽斟酌著用字,「熱情。」

  「那我爹呢?」宋萃玉難掩緊張。

  「他不在。」

  呼,還好,她大伯父只是喜歡抱大官的大腿,她爹完全就是腦子裝水的程度了,在她爹的想法中,五品官這東西是長在路邊的,手一拔就有。

  趙天霽含笑道:「岳母說,你是小雪那天生的。」

  慢著,所以皇太后催了這麼天,他挑今天入宮,是為了給她折梅花?

  他還滿有情趣的嘛。

  「子晴,我們今晚早些睡吧。」她今天開始危險期。

  趙天霽大驚,「我還不夠努力啊?」

  「很努力了,超努力的,不過今天開始,我比較容易有孩子。」

  趙天霽聞言,立刻牽著她往回走,「我們今日早點開晚飯,早點睡。」

  「太早了,現在才申時呢。」

  「不早不早,我想趕快給軒哥兒添弟妹。」

  宋萃玉被他拉著往流輝院走,沒拉痛她,她卻也抵擋不了。

  看他一臉興奮又心急,她就覺得好可愛,錯過軒哥兒的成長想必讓他很遺憾,所以才會想要快點再來個孩子,重新與孩子的成長。

  想起當時,她心急如焚,他想必也歸心似箭,但自己有軒哥兒陪著,他卻只有孤單一人,焦急,想念,易地而處,她覺得自己一定也很難承受。

  所幸,他們都熬過來了。

  經歷過生離死別,換來現在的兩手相牽。

  來到這個世,從嬰兒長大,當然也很憋屈,但她現在覺得,所以辛苦的過往都有回報了,那就是遇見他。

  這個古代人不擅言詞,但看到好的都會想到她,在安定公主府給她摘了桃花,在後宮給她剪了梅花。

  趙天霽,我會幫你生孩子,生三個、生四個,我會讓整個仁王府都是孩子的笑聲,我會讓你每天上朝時都急著回家,因為家裡有我,還有孩子在等你。

  不要遺憾,不要著急,因為來日方長。

  你回來了。

  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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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50:47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 仁王妃】

  窗處蟬鳴鳥叫,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十四的田樂瑤睜開眼睛,心情卻好不起來,今天是皇太后生日,文武大臣的妻子女兒都得入宮磕頭,她很不喜歡入宮,因為很無聊。

  饒是如此,她的祖父是當朝宰相,她的父親是三品大員,就算她病得法下床,也得爬著進宮去表達對皇太后的尊敬。

  大丫鬟素晩端來六個菜,一碗粥,田樂瑤怕吃多了,肚子不好看,只敢吃小半碗,嬤嬤便把她打扮起來。

  如意掐花錦衫,銀紋繡祥雲百褶裙,頭上戴了寶點翠,耳上則垂綴著金絲耳環,手上一對冰晶鐲,這便打扮完畢。

  「小姐真好看。」素晚誇著。

  白嬤嬤笑說:「這還用你講。」

  田樂瑤看著鏡子,的的確確是延頸秀項,皓質呈露,她喜歡自己的好容貌,可是又不喜歡別人只喜歡自己的好容貌。

  舅母最近一直想替表哥提親,可是她不喜歡表哥,才十六歲,房中就有好幾個姨娘通房,表哥對她讀的書沒興趣,對她的刺繡、她的畫畫都沒興趣,只對她的臉有興趣,以色侍人,色衰愛弛,她不想嫁給一個看重她樣貌的人。

  她未來的夫婿要有肩膀,要有擔當,像……仁王那樣。

  爹爹說,仁王雖然年紀輕,但拿著皇上的五爪金龍令牌也辦了不少事,皇上出不了宮門,仁王卻是整個天下都能去,皇上要是收到有貪官污吏的密告,就派這個弟弟去查探,是欽差,又是親王,辦起事情當然十分順利,拜仁王所賜,比起先皇時代,各地的官員都收斂了不少,民間百姓當然過得更好了。

  娘說,仁王雖然是親王,但整個東瑞國奔波,一年在京城卻是沒幾日,所以齊太妃長年住在宮中跟皇太后作伴,將來的仁王妃可得吃苦。

  田樂瑤不覺得,有夫如此,肯定驕傲的。

  自己已經十四了,再不訂親不行,所幸母親答應她,會替她好好選,不看門戶,看重人品,只要是個謙謙君子,就算只是個秀才都沒關係。

  打扮妥當到大廳見過祖母跟母親後,田樂瑤上了馬車,皇太后生日是個尊貴的日子,庶女是不能進宮的,田家未婚的嫡女只有她一人。

  馬車轔轔,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到達皇宮入口。

  幾個大宮女在出入口相驗對牌,見到她們十分喜氣,「彩鳳,你帶田老夫人、田大夫人、田二小姐進康壽宮。」

  那叫彩鳳的宮女一一行禮,「三位貴人請隨我來。」

  田樂瑤不喜歡進宮,那長長的紅色夾道總讓她喘不過氣,覺得好壓抑,所幸皇上專心國事,並不選秀,否則自己只怕逃不過,這宮牆太高了,她無法想像自己在裡面過上一輩子。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總算進入康壽宮。

  裡面已經有不少人,席面位置都是算好的,照丈夫的品級,品級越高,越靠近皇太后,要是靠近門邊,只能怪自己丈夫不爭氣了。

  老太爺是宰相,田老爺又是三品,因此她們被安排在第二排的桌次,僅次於皇家的位置。

  剛剛落了坐,一個福態的太太就說:「這是田老夫人吧,田夫人,田家姐兒。」

  田樂瑤聽到母親回道——

  「章夫人許久不見,您記性真好。」

  「不是我記性好,是你家姐兒太出挑了,想不記得都不行,怎麼,訂親了嗎?」

  「孩子還小,我還想留一陣子。」

  「不能留啦,女大不中留,我有個侄子倒是不錯,去年考中進士第八名,現在正在等發派,不如過幾日帶姐兒到我府上來賞花,我今年買了幾盆綠牡丹,倒還過得去,可以一賞。」

  田夫人心裡不悅,還沒發派就想娶她女兒?這不擺明想靠田家的安排走官路嗎?既然是自已侄子,那疏通銀怎麼不自己岀,竟打田家的主意。

  田樂瑤也覺得很無趣,這些官夫人好像都不知道尊重別人,看到別人家女兒沒婚配就想攀親事,她啊,寧願在家當老姑子,也不想隨便嫁。

  她輕輕拉了母親的袖子,「娘,我去花園走走。」

  田夫人也不想女兒繼續在這邊聽章夫人不像話的言論,於是點點頭,「白嬤嬤,你跟著小姐,可別讓小姐落單了。」

  白嬤嬤是一等宮女岀身,岀宮前伺候了淑妃十幾年,田家特別請回來教導田樂瑤禮儀的,有白嬤嬤在,倒不不用怕會迷路。  

  田樂瑤這便出了康壽宮,朝御花園走去。

  時值春天,桃花開,杏花艷,入目所及儘是花團錦簇,奼紫燕紅,御花園一片欣欣向榮之色。

  春風吹來,帶著百花香氣,醒人精神。

  田樂瑤在白嬤嬤的帶領下,走到蓮花池邊,蓮花還不到季節,柳樹卻已經綠了枝頭,風過,楊柳依依,配合著那蘭花亭,倒頗有幾分詩意。

  「御花園可真美。」田樂瑤讚歎,卻沒聽見白嬤嬤附和,覺得奇怪,轉頭才發現白嬤嬤一臉汗,顯然不舒服,「嬤嬤怎麼了?」

  「沒,沒事。」

  「怎麼會沒事,都流汗了。」

  「真、真沒事。」白嬤嬤說著,突然間放了一個屁。

  田樂瑤一呆,接著一笑,「嬤嬤想去方便儘管去,我在這裡等,不會亂走。」

  白嫂嬤原本想說不妥,但後來實在抵擋不住肚子疼,心想,這疼得也太過,萬一等下控制不住發作,那不是更麻煩嗎?

  於是她細細叮囑小姐千萬別亂跑,自己很快回來,便匆匆往最近的凈房去了。

  突然,天邊響起遠雷,田樂瑤怕要下雨,連忙躲進亭子裡,卻發現椅子上躺了一名年輕男子,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那男子睜開眼睛,田樂瑤瞬間覺得心跳加速,這人俊眉秀目,氣質清朗,那眼睛像汪潭水,深深的,可以看進人的心底,雖然很年輕,眉眼之間確有風霜之色,看來是長年奔波在外。

  深黃色的袍子是親王才能用的顏色,腰上的牌子是……五爪金龍令?那不就是皇上賜給仁王的令牌?

  仁王!

  「民女見過仁王。」

  仁王的態度原本大刺刺的,聽到她能喊出自己的名號,倒是頗為意外的坐了起來,看了她幾眼,「姑娘好眼力。」

  兩人便再無話。

  雨落在湖面,敲打出一個又一個漣漪,田樂瑤看著遠處天際灰雲滾滾,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才會停。

  雖然有點不像話,但又心想,還是慢點停吧,原來民間聲望很高的仁王是這樣的人,很隨意,很閒適,就算無話也不會讓人緊張或者尷尬,不像陌生人一起躲雨,反而像認識了很久的人一樣。

  雨聲滴答中,仁王突然開口低吟了兩句,「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田樂瑤想也不想就接上,「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仁王一臉開心,「你居然有讀書?」

  「祖父說,男子應該自己爭氣,而不是讓女子不讀書,好顯得自己高大。」

  仁王忍不住笑了,「姑娘的祖父見識真不凡,我也覺得女子就該讀書,不然夫妻間能有什麼話聊。」

  許是這首詩打開了話匣子,兩人開始談詩論文,甚至是些詩人軼事都拿出來說,仁王真不愧是走過天下的人,很多詩中提到的地方他都去過,那寺廟的竹子真的有那麼美,那大黎江邊的水榭真有那麼高,田樂瑤每提起一個詩景,他都答得岀來,甚至連風土民情都一清二楚。

  雨來得快也去得快,沒兩刻鐘便停了。

  仁王問:「你是家姑娘?行幾?」

  「祖父是當朝宰相,民女行二。」

  「可許親了?」

  田樂瑤紅著臉,輕輕搖了搖頭。

  仁王解下腰間玉珮,「給你。」

  她知道自己不該收,這可是私相授受,但也不知道怎麼了,鬼使神差的伸手接過,那玉彷彿會燙手似的,覺得拿在手上也不是,放入懷中也不是,心跳得厲害。

  仁王見她拿過,很開心,「我明日上府拜訪。」

  隔天,祖父就在家中給她訂下親事,很快的整個田家都知道了,他們田家即將出一個王妃,這還是仁王親自上門求娶的。

  一年後,大紅轎,十里紅妝進了仁王府,田樂瑤不只身分尊貴,仁王還獨鍾情於她。

  仁王府沒有側妃,沒有姨娘,子嗣單薄也沒能讓仁王多收一個女人入府,羨煞旁人。

  兩人攜著手,就這樣度過一年又一年,她讀的書成了他們說不完的話,丈夫總說就愛她聰明。

  他們的兒子霽哥兒長大了,娶妻了。

  孫子軒哥兒也長大了,開始讀書。

  媳婦又懷孕了,她覺得很開心。

  只可惜陳側妃跟薛姨娘肚子都不爭氣,不過至少媳婦有兒孫福,已經生了兩個,現在肚子裡有第三個。

  田樂瑤已經四十歲了,她已經不年輕,也不再美貌,但她依然過得很好,每當春季下雨的時候,她總會想起那時十八歲的丈夫笑著問她——

  你是哪家姑娘?行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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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0-25 00:51:0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世界盃開踢 簡薰】

  是的,世界盃終於開踢了,薰娘跟薰每天守著電視,看著一場又一場的轉播,足球真是很有趣的運動,也很佩服球員們能在場上奔馳九十分鐘,真的是奔馳,因為球跑得比人快,球員必須邁開大步,這才追得上。

  這屆薰覺得很棒的是加入了VAR,裁判也只是個兩眼睛的普通人,不可能看到所有的情況,有了VAR,讓比賽更公平,薰是不會在意耽誤的那一點時間,比起來,我更希望努力又遵守規則的球員不要被辜負。

  這本書出的時候,世界盃應該已經結束了,不知道冠軍會是誰,希望是我支持的球隊……雖然可能性不大,但「希望」嘛,當然要說點好的。

  然後就是要說說這本書啦。

  這是薰第一本藍海,在「趙天霽」這三個字真正出現之前,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世子」,薰也考慮到,要不要一開始就點出男主角叫做趙天霽,不過幾經思慮,還是覺得前面只用「世子」比較好,第一,顯出男女主角身分上的差異;第二,因為宋萃玉並沒見過他,也不在乎他,所以那個人不需要有名字,直到她搬入世子的別莊,才點出他叫做趙天霽。

  好啦,薰知道這真的是小地方,但作者真的就是會在意怎麼鋪陳會比較好,怎麼鋪陳才能顯示出宋萃玉對這個人從模糊到清楚,「趙天霽」這三個字不要太早出現,才會有那種過程感——從「世子叫什麼?我不知道?」變成「世子叫什麼?我知道」。

  然後仁王跟趙天霽這對父子也安排了一個小梗——對在意的女孩子,都會以玉贈之,父子倆不只樣貌像,連想法都很像。

  上面就是關於這書的小花絮。

  那我們下本書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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