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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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首次去台灣，參加實踐大學主辦的美國華語教師培訓。好友靜芝說：「每當聽到我在意的人去造訪我生長的土地，總不免有些忐忑，不知那個袖珍而熱情的海島，那個奮力讓人看見，卻沒有什麼國際地位，實際上風雨飄搖的地方，會給人留下什麼印象。」我說：「台灣是一個很傳統的地方，同時又是一個跟西方文明接軌的地方。就這樣愛上了台灣。」聽到讚美的話，台灣朋友們臉上頓時放光，嘴上卻說：「台灣也有她自己的問題。」

走在台北街頭，我常常忘記身在何處，以為是走在中國的一個城市，同樣的語言，相似的城市布局，相似的民居。在兩周培訓期間，去了故宮、張大千紀念館、中正紀念堂、林語堂故居和胡適紀念館，也去了台中東海大學貝聿銘設計的路思義教堂，和日本建築師伊東豊雄設計的葫蘆形台中歌劇院。在去誠品書店的路上，走在台北忠孝東路，想起童安格的歌。

到達台北的第一天就去台大，我好友的母校。台大的門面很不起眼，還不到兩人高，讓人想到「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走進校門，椰林大道十分有氣勢，一直延伸到盡頭的圖書館。年輕的學子有的騎單車，有的步行，青春無限，讓我想到自己走過的青蔥歲月。因為要去看醉月湖，就向一個學生問路。走出去沒有多遠，那個男生竟然騎車追上來繼續指點方向。離開的時候要找校門，又去問路。那個學生給我們指路後，問我們會待多久，然後望著天，躊躇了一會兒，從書包裡取出一張紙，說如果有空歡迎來參加這個音樂會。原來是福音演唱會的宣傳單。那一次在台中公車上也遇見一個熱心人，跟我們介紹說：「這裡城市的道路命名跟大陸的地圖很相像，如果你熟悉大陸的地理，你就會知道方位。比方說玉門是在大陸的西南，所以玉門路是在台中的西南。」

故宮博物館有提供免費的導遊服務。我們的導遊七十多歲，穿著典雅的灰色中式套裝，頗有氣質，對故宮的寶藏如數家珍。一個多小時的講解，讓人獲益匪淺。導覽結束時，博物館的人介紹說該導遊是北大碩士，這裡的王牌導遊。此外，還有中正紀念堂、張大千紀念館、台北現代藝術館、台中歌劇院等等的導覽解說員都給人留下很好的印象。有人說，志工是台灣的一筆財富。

台灣的捷運出售悠遊卡，不僅可以坐地鐵也可以坐公車。甚至去台中，都可以用同樣的公交卡，坐公車十分方便，十公里以內還免費。在各處搭乘手扶梯的時候，乘客都一律站在右側，把左側留給急於趕路的人，要不了多久，我們就學會了入境隨俗。

從我們住的大直首都大飯店的窗戶望出去，對面是一片沒有開發的綠地。路邊零星地停著幾輛車。而在我的家鄉杭州，社區的街上停滿了私家車，動都動不了。

台北的街頭，人不多，車也不多，一派安詳。早上起來在台北的大街上跑步，沿路都是高級賓館，陽光從高樓後面斜斜地照過來，有微風拂面。旅館提供中西合璧的早餐，既有十分地道的稀飯、饅頭、醬瓜，也有西式的咖啡、培根和香腸。飯後坐在窗前，看著門前的車流和行人，早上的陽光從落地窗射進來，我和室友冬冬老師邊喝咖啡邊悠閒地聊著天，如同木心筆下的「慢活」。

台灣的食物極便宜。每次一踏進美麗華商場大門，冬冬老師就笑盈盈地問：「今晚吃什麼？」信步走過一個個攤位，瀏覽著櫥窗裡陳設的樣品，那些只在小說、電影和好友口中出現的名詞，如今活生生地在眼前任人挑選：麻油雞、蚵仔煎、肉燥飯、擔仔麵、關東煮……每餐可以換不同的花樣。飯後還有甜點：紅豆湯圓、冰砂、和各種口味的奶茶。有一次我們點了刨冰，端上來像小山一樣的一大碗。讓人好奇的是台北的街上卻看不到一個胖子，台北人是怎麼保持身材的？

我旁聽了幾堂實踐大學對外教授漢語的課，突然萌生了讓我的孩子來台灣學漢語的想法。冬冬老師說：「你一定很喜歡台灣，才會想把自己的孩子送來學習。」我說：「這裡的傳統文化教育很地道，社會有秩序、安全，全民素質也高些，在美國長大的孩子會比較適應。」我鼓動先生說：「明年夏天一起來台灣吧，我來做你的嚮導。台灣很值得一看。」

在各處遊走，都沒有看到來自大陸的旅行團，只有少數自由行的散客。士林夜市冷冷清清的，沒有什麼人氣，我們轉了一圈，還是決定回美麗華吃飯。據學校長官的介紹，這些年陸生也明顯減少，因為台灣經濟不景氣，不少年輕人去了對岸和海外。遙望未來，真為這個斯文、安詳的小島捏一把汗。

去年在華師大培訓，只有兩位老師來自台灣，底特律的瓊安和賓州的溫蒂。我跟她倆一見如故，相處甚歡。今年來培訓的十六位美國老師中，十四位來自台灣，只有我和去年在華師大認識的冬冬老師來自大陸。在這裡，我生平第一次因為「出身」而被「另眼相看」。分享時，有的老師發問：「對岸對這個問題怎麼看？」當我台師大的學姊對我說：「計程車叫計程車，地鐵叫捷運，公共汽車要說公車。記起來。」我把它當做善意的提醒，並不在乎。可是，當老師們在計畫去九份玩，而我湊上去問細節時，遇見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這樣的冷淡待遇經歷一次，就沒有勇氣試第二次了。我跟冬冬老師說：「我覺得我們被當成外人了。」她說：「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從此，整個旅程我們倆結伴而行。去年華師大的室友，瓊安老師，正好在台北探親，她請我們在台北101吃飯，我把這感受告訴她。她黯然無語，好像是她沒有盡到主人的義務。

在我和台灣好友的心中，那個隔在此岸與彼岸間淺淺的海峽從來都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