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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歡 -【金口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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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3: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口小娘子》作者:唐歡

來,走過路過千萬別錯過,她鞠娘子賣的可是闔家幸福!
雖然現在她是有點落魄的古代棄婦,跟隨姑母賣點東西為生,
但在現代她可是紅透半邊天的情感專家,“談情說愛”的本事才是正港金雞母,

為郡主的奴婢搶救婚姻危機,成效好到連郡主也對她刮目相看,
受命協助郡主把天下第一美男雅侯爺追到手,但真別說,這事兒不好辦哪,
凶巴巴的郡主一看就是一頭母老虎,這斯文秀氣的雅侯爺哪會看得上?
她努力為雅侯爺解決父母親不和的煩惱,再把功勞讓給郡主,
終於讓侯爺他娘認准郡主當兒媳,但侯爺本人怎看上她……(就不能配合點嗎?)

她清楚飯可以亂吃,但飛入高門的夢不能亂作,
這下接受了侯爺的情意是得罪郡主,不接受嘛……侯爺豈會輕易放過她?

無奈她都果斷包袱款款出京躲避桃花禍,沒幾天還是被雅侯爺逮個正著,
而且她無辜捲入牢獄之災,也是靠人家從中斡旋才沒吃足苦頭,
其實嘛,雅侯爺那張臉十足是她的菜,兩人性格也很搭,
更別提他的溫柔照料、種種付出,讓她忍不住點頭答應從了他,
只是那跋扈的郡主哪肯讓到手的夫君飛了,自然是要拿她這程咬金開刀……

    【作者簡介

    唐歡,一切隨緣的天秤座,愛吃、愛睡懶覺、愛一切漂亮的人和物。

    關於寫作這件事,時常覺得靈感女神就像自己的閨蜜,

    她有時候跟我很親密,有時候又跑去跟別人談戀愛了,不怎麼理我。

    隨她便好,只是會連累我時常拖稿。幸好,她遲早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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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3:40 |只看該作者
    【序言 邁向幸福的步伐】

    “終於作了這個決定,別人怎麼說我不理,只要你也一樣的肯定,我願意天涯海角都隨你去……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梁靜茹的這首經典情歌家喻戶曉,很多人只聽前奏就能接著哼唱出來,而它之所以經典,我想,一定不光只是旋律夠好聽,而是歌詞說出了大多數人的心聲。

    小編越來越能體會這首歌的意境,愛一個人的確需要勇氣,因為那是把對方擺在和自己一樣,甚至淩駕於自己的高度,自己的脆弱就那麼毫無保留地袒露在對方面前,這樣一來,我們可能因對方不經意的否定言語遍體鱗傷,也可能因對方刻意的舉動跌得粉身碎骨,所以好多人因此再也爬不起來,再也不敢愛了。

    而每聽到梁靜茹的這首歌,我總會想起一個高中的好朋友,她講話輕聲細語,為人溫柔感性,一看就讓人覺得她挺柔弱的,所以我們幾個朋友都相當護著她,可是在談戀愛上,她卻出乎意外的頑強,我們總是打趣她命裡缺愛,所以馬不停蹄地,不是賓士在戀愛的大道上,就是在前往戀愛的路上。

    可惜的是她一直沒能遇到一樁好的緣分,至今跌跌撞撞,我們這些好友每每聽聞她的消息,也大多是跟她的戀情有關,我們一方面不舍她的遭遇,一方面又欽佩她的勇氣。

    唐歡《金口小娘子》的女主角鞠倩倩在現代是個情感專家,穿越到古代成了棄婦鞠清子,但擁有一副熱心腸的她,看見旁人有情感煩惱就忍不住犯職業病,開金口教人重拾幸福。

    她那一套把人分成棒子、老虎和雞的理論相當有趣,但受過傷的她在維護幸福上變得小心翼翼,同時也分享給女孩們如何取捨才能不苦了自己的理念,只是總少了點激情浪漫,小編看著總忍不住想,這樣求得了安穩,但快樂嗎?

    果然,唐歡安排她遇上了雅侯爺奚浚遠,他既霸道又溫和有禮,還很專情,完全跳脫在她的那一套理論外,讓她不禁好奇地想挖掘出他到底屬於哪一種人,這一研究、一相處,整個人就不知不覺陷進去了。

    奚浚遠的寵溺給她帶來快樂,無微不至的保護帶給她安全感,他堅定的愛讓她重拾追愛的勇氣,去跨越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阻礙,這個男人的男友力之高,小編看了也忍不住給他一個贊!

    小編覺得,情感專家的那些理論不論說得多有道理,還是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所以遇上一個對的人就勇敢地將他留下吧,這才是獲得幸福的關鍵,希望我們都能像鞠清子那樣獲得勇氣,或者遇見一個像奚浚遠一樣能令我們勇敢起來的人,然後邁出通往幸福的臨門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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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3: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郡主的戀愛煩惱】

    穿過跨院,前面便是一道垂花門,入得門中,繞過一座影壁,還要穿過游龍似的長廊,這江靖王府,遠比鞠清子想像的要大得多。

    “我對你說的話,你可記住了?”姑母周鞠氏回過頭來,悄悄道。

    “記下了。”鞠清子道∶“江靖王爺是當今皇上的堂兄,本來是侯爺,年前才封了郡王,王爺膝下無子,只有一位郡主,皇上賜號高蘭。”

    “不錯。”周鞠氏點了點頭,“郡主平素脾氣大了些,畢竟身份尊貴,等會兒見她,若受了什麼委屈,你得好生忍著。”

    鞠清子點點頭道∶“姑母放心,我們不過是來賣首飾的,賺銀子要緊,受點委屈不打緊。”

    “你從小也是嬌養著的,怕你一時面子掛不住。”周鞠氏歎氣道∶“這樁買賣若做成了,我也放心你今後自己出來營生。”

    鞠清子低頭不語,心下倒是一片平和,她哪裡還是從前的那個鞠清子呢?姑母這份擔心怕是多餘了。

    說起來,從前的鞠清子也是苦命,本是大戶人家出身,無奈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好不容易嫁給娃娃親的相公,不料婚後未滿半年,相公就另覓新歡,藉口她脾氣不好,一紙休書將她送回娘家。

    她娘家根本不剩什麼人了,幸好有個守寡的姑母還願意收留她。

    姑母的夫家姓周,這些年來,做的是“賣婆”的營生。

    顧名思義,賣婆就是走街串巷賣東西的女人。不過,鞠家好歹當年也是京中大戶,周鞠氏當過幾天千金小姐,倒不至於像尋常賣婆那般奔波,她一般只到相熟的富貴人家家裡做生意,賣的多是上等的珠寶首飾。比如這江靖王府,一般的賣婆可進不來,高蘭郡主向來刁剔,一般的貨物入不了她的眼。

    “周家嬸子來了?”遊廊盡頭便是高蘭郡主的暖閣,門前站著一排僕婢,為首的嬤嬤看到周鞠氏,招呼道。

    “董嬤嬤。”周鞠氏立刻堆起笑臉來。

    “快進去吧,郡主才用了午膳,還沒小憩,這會兒正喝著消食茶。”董嬤嬤道∶“你現在進去正合適。”

    周鞠氏點點頭,一把拉過鞠清子介紹,“這是我親侄女,帶她來見見世面。”

    “哦,”董嬤嬤將鞠清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模樣還挺周正,斯斯文文的。”

    “多帶了個人來,不知郡主會不會怪罪?”周鞠氏頗不放心。

    “不打緊,只叫你侄女站在一旁,別多話就行。”董嬤嬤道。

    “聽見了嗎?”周鞠氏連忙對鞠清子囑咐,“一會兒乖巧些。”

    鞠清子當下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保持緘默。

    “郡主今日心情可好?”周鞠氏又問董嬤嬤。

    “唉,還不是那樣,表面上也沒什麼,就是心裡不太痛快。”董嬤嬤歎了一聲。

    “怎麼了?”周鞠氏凝眉,“聽聞郡主才與雅侯爺定了親,怎麼就不痛快了?”

    “噓——”董嬤嬤連忙輕聲道∶“這說來話長,以後慢慢敘吧,咱們先辦了正經事。”

    周鞠氏不敢再多問,便帶著鞠清子隨董嬤嬤進屋去,一旁自有丫鬟打起暖閣的簾子。

    眼下已是深秋,屋裡點了炭火,熏著蘭花香,鞠清子只覺得身子頓時暖融融的,呼吸間說不出的舒坦,果然富貴人家懂得享受。

    一個妙齡少女像貓一樣半倚在臥榻上,懶洋洋的,身上披著輕軟的短襖,白裘配著金線鑲了一圈領邊,這般奢華的打扮,想必她便是高蘭郡主。

    她打著呵欠,喝著一碗羊奶,看到鞠清子等人進來,她將碗擱下,用絲制的帕子抹了抹嘴唇。

    “郡主,周家嬸子來了。”董嬤嬤上前稟報道。

    “今兒帶了些什麼好東西?”高蘭郡主對周鞠氏道。

    “幾支簪子,皆是點翠的工藝,純金底子,鑲了紅寶石的。”周鞠氏趕緊答道。

    董嬤嬤捧過鞠清子手裡的首飾盒,遞到高蘭郡主面前,高蘭郡主似乎興趣不濃,只淡淡地看了一眼。

    “哦,翠鳥的羽毛做的吧。”高蘭郡主道∶“我看京中好些貴夫人都戴過,顏色倒在其次,只覺得太老氣,還有別的嗎?”

    周鞠氏答道:“回郡主,最近也沒什麼新款式,這點翠簪子是最時興的了,郡主若看不上眼,下回民婦再給郡主物色別的。”

    “周嬸子,最近你做生意怎麼這般懈怠?”高蘭郡主蹙了蹙眉,“若再這樣,下回也就不必再來了。”

    誰也沒料想到郡主竟生起氣來,大概是在別處鬧了不痛快,藉機撒氣吧?鞠清子不禁憶起方才董嬤嬤說高蘭郡主訂婚的事。

    周鞠氏與董嬤嬤當場愣住,不知該怎樣接話,一時間,屋裡的氣氛有些緊張。

    鞠清子忍不住道∶“郡主,這點翠的首飾還是可以收藏一兩件的。”

    此語一出,周鞠氏與董嬤嬤都慌忙地望著她,分明方才叮囑了她不要多語,她竟膽敢插嘴。

    “你是何人?”高蘭郡主這才注意到鞠清子,抬眼瞪著她。

    “回郡主,這是民婦的侄女。”周鞠氏連忙道∶“因民婦近來身體不好,想帶她出來見見世面,日後民婦走不動了,可由她接替……她不懂規矩,還請郡主恕罪!”

    高蘭郡主擺擺手,沒多理會她,依舊盯著鞠清子,“你倒是說說,這點翠的簪子好在哪裡?本郡主為何要收藏?”

    鞠清子鎮靜道∶“回郡主,點翠的簪子市面上雖有許多,但都不及這般品相。郡主請看,它的翠羽不只普通的藍色,還有蕉月色、湖色,藏青色,由淺到深,絲絲融洽,且色澤均勻,從正面、側面看皆熠熠發亮,極是難得。”

    聽她這般說來,高蘭郡主有些訝異,就連周鞠氏與董嬤嬤也怔了怔。

    高蘭郡主撇撇嘴道∶“就算品相不錯,也只是點翠罷了,我嫌它老氣。”

    “這翠鳥如今不太多了。”鞠清子道∶“民女鄉下有個表叔從前一天能獵五、六十只翠鳥,如今十天半個月也不過獵得幾隻,再往後恐怕此鳥就要絕跡了。”

    “哦?”高蘭郡主直起身子,“這話可當真?”

    “郡主若不趁現在收藏些品相好的點翠簪子,日後怕是沒有了。”鞠清子點頭答道:“就算自己不戴,留著送人也好,比如送給京中的長輩、宮裡的娘娘,大概她們都會喜歡。”

    高蘭郡主顯然被說服了,那神色頃刻有了變化,沉默之後,她道∶“周嬸子,你這侄女倒是挺會說話的,看樣子,像是讀過書的?”

    周鞠氏連忙道∶“回郡主,我娘家本有些家底,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的,不懂規矩,她若說錯了什麼,還請郡主海涵。”

    “她說的倒不錯,這些簪子都留下吧。”高蘭郡主答道。

    周鞠氏與董嬤嬤霎時大為驚訝,但也顧不得發愣,周鞠氏一把拉過鞠清子施禮謝恩。

    高蘭郡主吩咐身邊的婢女道∶“秋月,替我把這首飾盒子放到櫃子頂層去。”

    叫秋月的婢女仿佛沒聽見,仍然出神地站著。

    “秋月!”高蘭郡主不由微慍道∶“想什麼呢?這幾天叫你做事總是裝聾!”

    秋月這才反應過來,哆嗦道∶“請郡主恕罪……”

    “你究竟怎麼了?”高蘭郡主瞧著她,“怕不是你家男人又出什麼事了?”

    鞠清子這才訝然發現,原來這婢女是個已婚婦人,瞧著年紀尚小,都讓人忽略她其實梳了婦女樣式的髮髻。

    “回郡主……”秋月忽然聲淚俱下的道:“他最近常在家裡發脾氣,昨兒還把孩子給打了,郡主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竟有此事?”高蘭郡主頓時義憤填膺,“你把他給我叫過來,看本郡主怎麼收拾他!當初就叫你不要嫁給他,你偏不聽,現在居然還打孩子?這可是你們的第一個孩子,而且是個兒子,他有什麼不滿意的?”

    “郡主!”一旁的董嬤嬤忽然重重咳嗽了兩聲,提醒道∶“秋月家那位,是雅侯爺府上的人,怕不該由我們來教訓……”

    “那又如何?雅侯府上的人欺負了江靖王府裡的人,我就不能動了?”高蘭郡主厲聲道。

    “郡主剛與雅侯爺訂親,這下兩府的關係……不好鬧得太僵吧?”董嬤嬤為難道。

    “偏要鬧僵才好!”高蘭郡主賭氣道∶“主子欺負人也就罷了,奴才也一個德行!難道我們江靖王府是好欺負的嗎?”

    四周一片僵冷肅殺之氣,鞠清子與周鞠氏站在一旁,覺得甚是尷尬。

    鞠清子又沒忍住,輕聲開口道:“殺首子啊——”

    “什麼?”

    她這話說得雖輕,可屋裡的人都聽見了,均是一片迷惑的神色。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高蘭郡主好奇道。

    “男人對於自己的第一個兒子通常都是十分寵愛的。”鞠清子清了清嗓子道∶“若是任意打罵,那只能說——這相當於遠古時的殺首子。”

    “什麼叫做‘殺首子’?”高蘭郡主瞪大眼睛。

    “遠古時期,某些部落皆是先孕後婚,如此一來,男人便擔心第一個孩子不是自己親生,於是有殺首子的習俗。”鞠清子解釋道∶“敢問秋月姊姊是否先有了身孕,才成的親?”

    此言令四下一驚,秋月的臉色頓時紅了又白,支支吾吾道∶“你、你怎麼知道……”

    “所以你相公才待孩子不好。”鞠清子篤定的說。

    “難道他懷疑這孩子並非他親生?”秋月淚流滿面,“天地良心,可以滴血認親啊!”

    高蘭郡主在一邊道∶“孩子長得跟他爹一模一樣,他怎能不認?”

    “長得一不一樣、滴血能不能融,其實都不重要。”鞠清子繼續道。

    “這是什麼意思?”眾人越聽越糊塗。

    “說到底,問題應該出在秋月姊姊身上。”鞠清子看向秋月,“敢問秋月姊姊,你平素裡,是否時常對你相公頤指氣使,在家裡也十分跋扈呢?”

    “怎麼可能?”高蘭郡主不以為然,“秋月一向低眉順目的,脾氣好得很。”

    然而秋月卻目光閃爍,仿佛鞠清子戳中了她的秘密。

    “回郡主,”鞠清子道∶“民女只是猜測,通常婢女嫁人之後,若配了別府的小廝,自然是跟去相公家做活,但秋月姊姊仍然留在郡主身邊,所以民女猜想,秋月姊姊在家中多少有些地位。”

    “我……”秋月終於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有時候對他……確實說了些狠話。”

    “比如呢?”鞠清子追問∶“是否說過,你好沒出息之類的話?”

    “這也不算什麼吧。”秋月這話等於承認了,“兩口子吵架這些都是尋常話,他若真有本事,早該在外面置辦宅院,接我出去享福了。”

    “對啊,他男人是沒什麼出息,還說不得了?”高蘭郡主也道。

    鞠清子輕輕歎了一口氣,許久方道:“秋月姊姊,你若想再繼續跟你相公過下去,這些話就別說了,該體諒他的辛苦,多加勉勵才是。”

    “我也不是真的嫌棄他,”秋月急道∶“不過說說而已。”

    “所以今後這話千萬不可再說了。”鞠清子語氣鄭重地說∶“你試著與他溫柔說話,叫他帶孩子出門去玩玩,比如逛逛廟會什麼的。”

    “他哪裡肯帶孩子去玩?”秋月歎一口氣,“不打不罵就不錯了。”

    “你就說,兒子很羡慕別人家的爹爹帶他們去逛廟會,兒子心裡很想親近他這個爹爹。”鞠清子勸說,“試一試吧,若這法子不靈,再從長計議。”

    秋月半信半疑地瞧著她,高蘭郡主也從旁投來質疑的目光,鞠清子心中卻是篤定的。

    只是看著這兩人的眼神……唉,她不該多管閒事的,誰叫她一時職業病犯了呢?

    半個月前,她還不叫鞠清子,她是鞠倩倩,生活在遙遠的未來。

    她在現代頗有名氣,因為她常寫一些探討兩性關係的書。在書裡,她教女孩子如何談戀愛,如何讓一個男人死心塌地愛上你、娶你。

    像她這樣的作家有很多,但大多沒她這麼出名,因為她有一個非常有錢,而且帥氣的未婚夫,所以女孩們對她很信服,覺得只要遵照她書中所教的方法,就能同樣得到上市公司總裁的傾心。

    大家都叫她情感專家,然而只有鞠倩倩自己知道,她的未婚夫待她並非像世人以為的那樣專一,他是愛她的,也很想娶她,但他還會愛別的女子。

    鞠倩倩覺得非常痛苦,好幾次都想跟他分手,然而分了手,她失去的就不只是愛情,還有她的事業;分了手,她的粉絲都會覺得,她這些關於兩性關係的論點都是騙人的,她的名聲將受到重挫,她該怎麼辦?

    那天晚上,她獨自開車出門,想找個地方冷靜地想一想,卻遇到了車禍……

    醒來的時候,她便來到了這裡,這個叫做蕭國的地方,她變成了鞠清子,一個被丈夫休離的棄婦。她只能苦笑,為什麼別人穿越時空能變成公主、郡主、官宦千金,而她,只是一個貧窮的棄婦?

    她想,她在這裡應該不會待得太久吧?也許這只是一場惡夢,很快她就能醒來。

    所幸,當一個賣婆倒不算太吃力,在現代她見識過不少奢侈品,對珠寶首飾也很在行,這承蒙她曾經有一個送她各種名牌禮物、帶她出席各種時尚活動的未婚夫,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該感謝他。

    “清子——”周鞠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董嬤嬤來了,快出來見一見。”

    “哦……”鞠清子連忙回答,“來了。”

    她打起簾子,看到董嬤嬤已然坐在廳堂裡,桌上放著一大堆禮物,周鞠氏正樂不可支。

    “清子,你看,這些都是董嬤嬤帶來的。”周鞠氏興奮道:“還有宮裡的點心呢。”

    “嬤嬤費心了。”鞠清子不禁有些錯愕。

    “點心是郡主叫老身帶來的,她不喜歡吃甜食,偏偏皇后娘娘賞了許多蓮心酥,擱著也浪費。”董嬤嬤答道。

    鞠清子越發覺得奇怪,“東西貴重,留在王府裡賞給哪個下人都好,何必賞給我們?”

    董嬤嬤解釋道∶“秋月打小就服侍郡主,是郡主跟前第一得意人,這段日子虧得鞠娘子你的指點,她和她家相公如今竟變得和美起來,著實讓人詫異,郡主這是在替秋月感謝鞠娘子呢。”

    “原來如此。”周鞠氏笑道∶“我也詫異呢,怎麼郡主特意派您老人家送了這麼多好東西來。”
   
    鞠清子欠身道∶“郡主客氣了,其實我沒幫上秋月姊姊什麼,我說的那些話、那些道理,秋月姊姊肯定早就懂得了。”

    “道理自是懂的。”董嬤嬤道∶“其實我也勸過她好多回,要她收斂收斂自己的脾氣,可她偏偏不聽,鞠娘子,你說怪不怪,怎麼你的話她就聽呢?”

    鞠清子笑道∶“大概因為我是外人,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吧。”

    “鞠娘子真是謙虛,”董嬤嬤道∶“老身只覺得從你這裡能聽到許多新詞兒,一聽之下,豁然開朗。”

    她傳授的是理論,凡事從理論的角度探討,眼界一下就能提高,再多的煩惱也變得渺小。

    “所以說,我是外來的和尚嘛。”鞠清子依舊謙虛地道。

    “說正經的,”董嬤嬤忽然換了神色,“郡主交代了一樁正事,叫老身來請教鞠娘子。”

    鞠清子不由一怔,“郡主有事儘管吩咐,用‘請教’兩個字太嚴重了。”

    董嬤嬤猶豫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詞句,而後方才說道:“鞠娘子應該也知道郡主訂親之事……”

    鞠清子頷首,“聽聞是皇上親自賜婚,京中頗為轟動。”

    關於高蘭郡主的事,不說那日在江靖王府聽到了隻言片語,姑母這些日子也對她說了不少,其中自然有這些八卦新聞。

    董嬤嬤道∶“雅侯爺是皇后娘娘的表外甥,從小就生得清俊無比,被喻為天下第一美男子,咱們郡主啊……”她歎了一口氣,“自小對雅侯爺就傾慕得不得了,如今到了及笄之年,便不顧女孩子家的矜持,親自去請皇上賜婚,也因此招了許多閒言碎語。”

    “郡主如此勇敢值得欽佩。”鞠清子道∶“婚姻大事,自己滿意就好,不必太顧及旁人的說法。”

    “可是……”董嬤嬤忽然變得有些難以啟齒,“雅侯爺似乎不太同意這門親事,一直不肯領旨。”

    “怎麼?”一旁的周鞠氏先吃了一驚,“還沒領旨嗎?”

    “是啊,冒著犯上的罪責,那雅侯爺就是不肯領旨。”董嬤嬤不由搖頭,“偏他又是皇后的娘家人,皇上與皇后的恩愛是出了名的,皇上也沒責罰……只是苦了郡主,這訂婚的消息早傳遍了,若被世人得知是她一廂情願那可怎麼得了?”

    鞠清子靜靜地聽著,不由問道:“侯爺可是有什麼顧慮?”

    “不太清楚……”董嬤嬤皺著眉頭,“按說,郡主的相貌不差,兩府的門第也相配,他為何偏不願意呢,會不會是因為他覺得郡主脾氣不太好?”

    鞠清子微微一笑,心下大概猜到了幾分。

    董嬤嬤終於道出來意,“鞠娘子,郡主看你這段日子指點秋月甚是有效,也想向你請教一二,該如何讓這門親事妥當才好?”

    “這倒有些難了。”鞠清子頗苦惱。

    “這話怎麼說?”董嬤嬤不解。

    “我沒見過雅侯爺,哪裡知道癥結所在呢?”鞠清子道。

    “可你也沒見過秋月的夫君,卻能說出個八九不離十。”董嬤嬤道。

    鞠清子解釋,“秋月姊姊的事情畢竟比較簡單,她與她夫君已成親有子,可郡主這件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這……”董嬤嬤也不由為難了,“這可怎麼辦?郡主交代老身,好歹要討個說法回去。”

    鞠清子擺擺手安撫道∶“嬤嬤,您也別急,容我想兩天,這麼難辦的事,終歸要讓我想一想吧?”

    “好,好,”董嬤嬤連聲道∶“那就過兩天再說。鞠娘子,我們郡主不會虧待你的,若你真能想出好法子,今後你府上這生意,怕是一輩子也不愁了。”

    “她會好好想的,會的。”周鞠氏連忙代為答道∶“嬤嬤,你放心,我這侄女主意多著呢。”

    鞠清子頗無奈地看著姑母,呵,看來她是沒有退路了,為了生計,再難的事也得去辦。

    不過,她心中倒有幾分好奇,所謂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到底長什麼樣?為何他要冒著抗旨的風險拒婚?難道真的就因為高蘭郡主脾氣不好?

    若只是這個原因,她該如何教高蘭郡主改改性子?

    鞠清子發現,她似乎職業病又犯了……她真是閒不住,不論古代、現代,她就喜歡研究男女關係,替人指點迷津。

    可惜實際上,她自己的感情生活,卻是一團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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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4: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初遇雅侯爺】

    鞠清子覺得,她應該先見一見那位鼎鼎大名的雅侯爺,心裡才多少有些底。

    可是像這樣的人物,哪裡是她想見就能見的?皇后娘娘的表外甥,天下第一美男子,連皇上賜的封號都這麼特別,單一個“雅”字,就知他的氣質。

    在鞠清子的理論中,男人分為三種——

    第一種,是霸道總裁型的,這種男人很有錢,但也很自我,優點是工作勤奮向上,生活中不會虧待女人,但也不會給女人提供太多的情緒價值,總是拿錢來彌補,一般他們都有多偶傾向,就像她曾經的未婚夫。

    第二種,是小白臉類型的,懂得說甜言蜜語,懂得討好女人,但他們一般沒什麼錢,甚至會花女人的錢,這種男人也很花心,或者說,因為極端利己而沒什麼心,社會新聞裡的感情騙子一般就是這種人,富太太養的小狼狗也多是這類型。

    第三種,是宅男型的,老實木訥,不擅言詞,不懂交際,沒有很多錢,但也不會太窮,他們對女人一般很專一,不會花女人的錢,會盡全力去供養老婆,這種男人似乎是最值得嫁的,但他們因為太木訥,一般不會讓女人產生太多的好感,所以就算女人覺得這個類型很安全,也未必會選擇他們。

    過去,鞠清子的臉書上每天都有大量粉絲給她留言,詢問各式各樣關於感情的問題,她每天大概會抽十個人來回答,這三類男人是她通過成千上萬的真實例子總結出來的,她把他們叫做“棒子”、“老虎”、“雞”,同樣女人也能如此分類。

    棒子,就是木訥的宅男。老虎,即威武的霸道總裁。雞,是巧舌如簧的小白臉。

    棒子能打老虎,有錢的總裁雖能搶走沒錢宅男的女朋友,但沒錢的宅男如果有一顆真誠的心,也可以娶到曾經被有錢總裁傷過心的女孩。

    但有很多讀者反對她這套說法,因為人是複雜的,不能一概而論,鞠清子承認,有的男人身上這三種特質都有,比如他很有錢,他很會討女人歡心,但他又很專一,然而那是異類,是非常難得的。

    女人這輩子大多數能遇到的,只有單純的棒子、老虎、雞而已。

    “清子。”周鞠氏送走了董嬤嬤,回到屋裡,欲言又止地道∶“姑母知道這次的事為難你了,可你若辦成了,將來咱們就不愁生計了。”

    “當務之急,我想見一見這位雅侯爺。”鞠清子答道。

    周鞠氏道∶“聽聞過幾天侯爺或許會去江靖王府裡拜訪,到時候叫董嬤嬤帶你入府一見?”

    “不,”鞠清子搖頭道∶“並非見一面就行了,最好能說上幾句話。”

    周鞠氏連忙搖頭道∶“你這也太異想天開,人家堂堂侯爺,哪裡是你能說得上話的?況且當著郡主的面也不能啊。”

    “那就不在江靖王府上……”鞠清子尋思道。

    “那能在哪兒?”周鞠氏一怔。

    “姑母,你把秋月姊姊悄悄叫出來,請她問問她相公侯爺平日的行蹤,或許可以碰巧在街上遇見,藉機說上幾句話。”鞠清子道∶“秋月姊姊既然感激我們,應該會幫忙的。”

    “對啊!”周鞠氏恍然大悟,“應該可行。”

    鞠清子微微一笑,慶倖自己還算有幾分機智。

    周鞠氏忙道∶“我這就去辦,郡主的事可耽誤不得!”

    等周鞠氏去了,鞠清子便在心中籌謀,若真見了雅侯爺該如何說話、如何行事,如何判定他的心思……

    天快黑的時候,周鞠氏終於回來了,滿臉笑意,告訴鞠清子最近雅侯爺常在京郊古玩街一帶流連,這是一個不錯的邂逅機會。

    鞠清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要拿出身為情感專家的專業態度來,切勿因為驚慌忐忑而誤了事,但她心裡終究有些惶恐,畢竟從前就算說錯了話、判斷有失,也不過是被網友嘲諷質疑兩句,而這一次,則關係到她和姑母今後的生計。

    她得謹慎。

    京郊的古玩街是一個有趣的地方,在這裡有可能用很少的錢買到價值連城的寶貝,但也有可能花了一大筆錢,到手的卻只是低劣的贗品。

    鞠清子發現,窮人喜歡這裡,因為這裡充滿了機會,仿佛一片灰茫茫的人生忽然有了希望,而富人喜歡這裡,因為這會讓他們本來無聊的人生,忽然有了冒險的樂趣。

    不過到這裡來的通常都是男人,不奇怪,男人喜歡冒險,而女人喜歡安逸,所以女人一般不太會到這裡來。

    鞠清子在這裡轉了幾天,大概熟悉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比如哪裡是賣玉器珠寶的、哪裡是賣字畫瓷器的,也跟各家的老闆攀談了兩句。

    聽秋月說,雅侯爺最近想買一尊玉觀音,所以經常到古玩街溜躂,不過這也奇怪,按理說,他大可請人用上好的白玉雕一尊觀音,何必跑到這裡來費心尋覓舊物?她倒未曾聽聞哪朝哪代有過什麼出名的古玉觀音,何況佛像需虔誠敬仰,一般人也不敢用來炒作。

    “姑娘,想買點什麼?”

    鞠清子走累了,正想歇一歇,忽然一旁的舊貨攤上有小販笑著招呼她。

    “就隨便瞧瞧。”鞠清子亦莞爾道。

    目光輕輕掃去,居然瞥見這舊貨攤上有好幾尊觀音,有玉琢的、有瓷塑的,皆是工藝極細緻之作。

    “咦?”鞠清子忽然驚訝地低呼一聲,不由得蹲下身子。

    她發現一隻木匣子裡僅躺著一個觀音頭,仿佛是被打碎了,身子不知去了何處,只留容顏,瞧著甚是遺憾。

    “姑娘,這可是個好東西。”那小販道∶“你能瞧見,也是緣分。”

    “單單剩個觀音頭,怎麼還是好東西?”鞠清子覺得小販想騙她,“就算是用香火供起來,也不敬吧?”

    “這確實是塊上好的古玉,白透無瑕。”那小販依舊慇勤地道∶“姑娘,你拿回去雕成別的什麼物件都是賺了。”

    “那就更不敬了。”鞠清子忙擺擺手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小販猶不死心地勸說∶“姑娘,觀音菩薩是救苦救難的,不會拘於這世俗法相,她會體恤我們窮人家的。”

    這話倒是說得不錯,從前她跟隨未婚夫去拜佛,也有高僧說過“不要執著於法相”,難得這小販有如此想法,不過怎麼看都像是在騙她。

    “好吧,這東西我買了。”鞠清子忽然心念一轉,“我買了去,總比被別人糟蹋了強,要多少銀子?”

    “就給十兩吧。”小販答道。

    鞠清子尋思著該還還價,十兩不算少,大戶人家的丫鬟一個月才二兩月錢呢。

    “等等!”

    忽然,身後揚起一個急切的聲音,她怔了怔,轉過身去,就看到一張俊美無比的臉。

    俊美無比?對,她一時間想不出別的形容詞,就像她曾經參加某時尚Party遇到的當紅明星一樣,平素在電影裡還沒覺得那麼帥,但與之面對面,真覺得有一種令人無法抵擋的璀璨奪目之感,恍如從天而降的熠熠男神。

    她的心跳慢了半拍,有片刻呼吸緊促,然而就在她不經意之間,那男子已快步上前,一把將那白玉觀音頭掠到了他自己的手中。

    “對,就是這個!”他驚喜道。

    原來,他也看上了這個。

    “老闆,這個多少錢?”那男子直問道。

    “公子,是這位姑娘先來的。”小販訕笑著答道。

    “哦?”那男子仿佛這才注意到了鞠清子的存在。

    鞠清子微微蹙眉,心中略微不悅,分明他剛剛才從自己手裡搶走東西呢。

    “價錢倒是不貴,但兩位得好好商量商量吧?”小販又道。

    “你已說定要賣給她了?”男子反問道。

    “倒是沒有,”小販道∶“這樣吧,你們二位誰出的價錢高,就賣給誰。”

    看來,這小販也是想坐地起價,挑撥他們兩人競爭。

    鞠清子清了清嗓子,鎮定道∶“公子,凡事總該有個先來後到。”

    其實,她買不買這尊觀音頭倒是無所謂,但終歸看不得這男子的囂張氣焰,咽不下這口氣。

    “方才說這尊觀音頭是多少?”那男子連正眼也不瞧她一眼,只道∶“不論多少,姑娘,我出三倍價,兩倍給這老闆,剩下一份的銀子歸你。”

    哦,這麼說,她可平白賺十兩銀子?倒也夠她和姑母幾個月的柴米錢了。不過,她還真不想為五斗米折腰,眼前的男子讓她想起了從前的未婚夫,十足的霸道總裁樣。

    鞠清子故意反問道∶“若我不答應呢?”

    “為何?”她這話倒讓男子有些訝異,“白白賺了銀子,何樂不為?”

    鞠清子答道∶“觀音像是聖物,我以虔誠之心敬奉,若為金錢所動,只怕內心不安。”

    “哦,姑娘信佛?”男子不由一怔。

    “不論信與不信,心懷尊敬總是應當的。”鞠清子答道。

    “姑娘可是成親了?”

    男子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頗為意外,鞠清子愣了愣,“公子……何出此言?”

    她今日做的是少女打扮,未挽婦人髮髻,怎麼會被別人看出她曾為人婦?

    “姑娘可知這是一尊送子觀音?只有出了閣的女子才會拜此觀音像。”

    “送子觀音?”男子的答案讓她越發錯愕,鞠清子瞪大眼睛,“這……如何能看出?”

    送子觀音皆懷抱小娃兒,但這只一個觀音頭而已,他何以斷定?

    “因為這觀音的身子就在我家。”男子答道。

    “在公子家?”鞠清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追問∶“所以,這原是公子家的東西?”

    “這本是我表姨的東西。”那男子答道∶“幾年前不慎被我打碎了,心裡總是不安,本想把它修補好,送還給表姨,不料這觀音頭卻被下人弄丟了,我在這古玩街尋覓了許久,希望能失而復得,今日仿佛是菩薩賜予的機緣——姑娘,你就不要再跟我搶了。”

    鞠清子心裡的火氣頓時沒了,覺得對方如此有誠意,她不該再繼續刁難,但也覺得說話的確是門學問,若方才這男子就語氣軟和些,她也不至於跟他杠上。

    她道∶“既然如此,便如了公子的願吧。”

    “姑娘,我該付你多少銀子?”那男子微微一笑,“老闆,你方才開價是多少?”

    他那張俊美的臉配上如此明朗的笑容,仿佛雨水洗過的天空一般,讓鞠清子不由貪戀地多看了幾眼。

    “十兩。”那小販疑惑地問∶“公子,你真打算出三十兩嗎?”

    鞠清子連忙道∶“不,我分文不取,既然決定相讓,我就不該讓公子多加破費,心存善念,也算禮了佛了。”

    “姑娘竟如此想?”那男子顯然沒料到她這般高潔,緘默片刻之後,方道∶“罷了,總提銀子倒顯得俗氣,來日若有機緣,我一定會另找他途酬謝姑娘的。”

    來日?他們還有見面的機會嗎?想來不過人海茫茫中匆匆一面,便緣盡了吧?但鞠清子倒是心懷喜悅,做了一件好事,見到了這麼俊美的人,今日,的確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對了,她到底是來這兒幹什麼來著?哦,邂逅雅侯爺……仿佛,她早把這目的拋到九霄雲外了。

    雅侯爺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稱呼估計名不副實,眼前的男子俊美無比,應該不會比雅侯爺差到哪裡去吧?

    秋月的相公說,雅侯爺乘坐的馬車上懸掛著一盞彩色的琉璃燈,因為每當趁著夜色回府的時候,他喜歡看到路面被照得流光溢彩的,所以,她該先仔細觀察這附近的馬車?

    “姑娘,我並非說說而已。”那男子見她在恍神,以為她有所疑慮,又道∶“你將來若遇到難處,只須到西仁街來找我就成。”

    鞠清子回過神來,問∶“公子家住在西仁街,敢問是哪一家呢?”

    他卻笑了,“西仁街只有一戶,便是我家。看來姑娘對京中情形不是太熟悉啊,怎麼,剛從外地來的?”

    “西仁街?!原來……是雅侯爺!”小販先一步領悟過來,頓時大叫,緊接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小的拜見雅侯爺,侯爺恕罪……這銀子小的萬萬不敢多拿,請侯爺收回!”

    雅侯……他、他就是雅侯奚浚遠?鞠清子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僵了,如作夢一般分不清現實或幻境,只瞠著目,整個人如遭雷擊似的,雙肩不斷顫抖著……

    “給郡主請安。”

    依舊是這間暖閣,依舊是懶洋洋的午後,屋裡熏著蘭花香,不過這一次高蘭郡主卻正襟危坐,仿佛在早早等待鞠清子的到來。

    這一次,並無姑母的陪伴,鞠清子由董嬤嬤引著隻身來此,而高蘭郡主也摒退了左右,只留下秋月和董嬤嬤在場。

    秋月見了鞠清子,亦是微微一拜。

    “你可算來了。”高蘭郡主開口道∶“總是推三阻四的,本郡主還當你不會來了。”

    “此事重大,民女也得好好斟酌,否則誤導了郡主,豈不是罪過?”鞠清子垂眸道。

    高蘭郡主不再與她拐彎抹角,“我都聽秋月說了,你教她的那些法子甚是管用,如今她與她家相公已不大爭吵了。”

    “多虧了鞠家娘子。”秋月連忙道∶“鞠娘子,郡主這裡的為難事,還望你再幫幫忙。”

    鞠清子道∶“這幾天我也打聽了一二,想多瞭解些雅侯爺的為人,如此才能更好地為郡主解決疑難。”

    “哦?”高蘭郡主不由緊張地追問道∶“打聽得如何?他到底為人怎樣,可曾到煙花柳巷尋歡作樂?”

    “這個……京城中的貴公子多少都出入過這些煙花之地吧?”鞠清子不由笑了,“這倒不足以品鑒為人。”

    “這還不重要?”高蘭郡主揚聲道∶“他若是個登徒子,本郡主何必稀罕他?”

    “京城的風氣如此,有時候只是為了應酬,郡主不必太過介懷。”鞠清子轉而說起正事,“民女那日倒是在古玩街上巧遇了雅侯爺。”

    “哦?”高蘭郡主不由一驚,秋月和董嬤嬤也甚是詫異。

    “怎麼會這麼巧?”董嬤嬤道∶“鞠娘子,你可瞧清了,真是咱們未來的郡馬爺?”

    “不只遇見了,民女還斗膽跟雅侯爺說了幾句話。”鞠清子如實道。

    “你們說什麼了?”高蘭郡主幾乎急得要站起來,“你沒對他提起我吧?”

    “民女哪會壞郡主的事呢?”鞠清子解釋道∶“不過想見識一下侯爺的為人罷了。”

    “那麼你覺得他的人如何?”高蘭郡主狐疑地瞧著她,“講兩三句話,就能斷定?”

    “當時侯爺看中了貨攤上的東西,也不論這貨物是否已售出便硬要買下來,”鞠清子回憶道∶“脾氣甚是霸道。”

    董嬤嬤從旁道∶“侯爺嘛,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外甥,這脾氣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侯爺最後還是付了雙倍的銀子,好聲好氣與那貨攤上的人商量……”鞠清子繼續道∶“仿佛,也是個懂禮數、與人為善的人。”

    “對啊,他從小就嘴甜。”高蘭郡主籲了一口氣道∶“宮裡人人都喜歡他,就因為他懂得討好人。”

    “又霸道,又懂得甜言蜜語……”鞠清子道∶“既是老虎,又是雞。”

    “什麼老虎和雞?”四周諸人皆是一愣。

    “回稟郡主,民女把男人通常分為三類,棒子、老虎、雞。”鞠清子用手比劃幾下,又問∶“郡主可玩過棒子、老虎、雞的遊戲?”

    “哦……就是猜拳吧?”高蘭郡主立刻領悟了。

    “位高權重的王孫公子,脾氣霸道的,通常是老虎。”鞠清子細細解說,“而懂得甜言蜜語,討人歡心的,就是雞。”

    “那雅侯爺算哪一種?”高蘭郡主疑惑,“仿佛他又像老虎,又像雞。”

    “也許是老虎的外在,雞的心。”鞠清子答道∶“暫時民女還無法確定,要待日後多加打聽了。”

    “嫁給老虎好?還是嫁給雞好呢?”高蘭郡主忽然問道。

    “郡主說到要緊的了,”鞠清子提高聲音道∶“依民女看,都不好,最好嫁給棒子,因為棒子專情,不易變心。”

    “他是棒子嗎?”高蘭郡主立刻問道。

    “若雅侯爺真像棒子一樣專情,又像老虎一樣用功上進,還像雞一樣懂得人情冷暖,那可不得了,便是天下最完美的男子了。”鞠清子道。

    那便是她曾經說過的“異類”了,可惜,這麼多年來,她替人分析過成千上萬的感情案例,還從來沒見過。

    “我覺得他肯定是!”高蘭郡主眼中泛起無限憧憬,“鞠氏,你繼續替我打聽,你若想見他,倒也不難,我邀請他到府裡來,隨你問他便是。”

    鞠清子點點頭,謝過高蘭郡主。呵,這位郡主還真樂觀呢,看那滿臉天真的模樣,倒也有幾分可愛。不過,瞧這位郡主的行事作派,既有老虎的囂張,也有棒子的癡心,就是少了些雞的能言善道,一般男人是不會喜歡的。

    大多數男人喜歡溫柔嬌媚的女人,哪怕她地位低些,從古到今爭著當駙馬的男人似乎並不多見,娶一個壞脾氣的“老虎”女,除非他自己是一隻“雞”。

    純粹的“老虎”男遇到“老虎”女,大概會打架吧?

    “鞠氏,你還沒告訴我,除了那天你在我面前勸解秋月的,你後來到底教了她什麼方法?”高蘭郡主打斷了她的沉思,“怎麼這些日子,她與她相公相處得如此之好?”

    “其實只是勸秋月姊姊改改脾氣,”鞠清子微笑道∶“想必,郡主與董嬤嬤也勸過許多回了。”

    “不過我們勸的她都不聽啊。”高蘭郡主瞥了秋月一眼,“秋月,你倒說說,怎麼我們的話你偏不聽,卻能聽進鞠氏的勸?”

    秋月莞爾道:“那日鞠娘子把奴婢拉到後廊下,教了奴婢一番道理,奴婢本來沒想通的,聽了那番話後竟全都想通了。”

    “哦?她說了什麼?”董嬤嬤道∶“說出來讓老身也聽聽啊,改天說不定能勸勸我家那個兒媳婦。”

    “是……怎麼說來著?”秋月回憶了片刻,“鞠娘子,我若說得不對,你補充補充。”

    “姊姊儘管說。”鞠清子笑道。

    秋月清了清嗓子道∶“那日鞠娘子對我講,男人喜不喜歡一個女人,願不願與她白頭偕老,除了看她的長相、家世是否與自己相配之外,還有最最關鍵的一點——相信她生的孩子是他自己的。”

    “孩子?又是孩子——”高蘭郡主努了努嘴,“是不是他自己的,到底如何確定?那日鞠氏似乎說過,滴血認親什麼的並不重要。”

    “對,”秋月點頭道∶“男人有一種直覺,仿佛天生就知道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而相比那些驗證的方法,他們更相信自己的觀察。”

    高蘭郡主與董嬤嬤露出難以理解的神色,“觀察……憑什麼?”

    “說到底,就是要看這個孩子的母親是否可靠。”秋月道∶“女人要做的,就是儘量給男人一種可靠的感覺,比如,善解人意、溫柔賢慧,不與別的男人來往密切,時刻表達對丈夫的崇敬與讚美,這些都會給男人可靠的感覺。”

    “哦,我懂了!”高蘭郡主恍然大悟,“最近你對你家男人這麼好,他就覺得你其實是個可靠的女人,所以相信兒子是他親生,再也不打罵孩子了。”

    “其實他從前也沒有真的懷疑過兒子不是他親生。”秋月道∶“只是我太跋扈,他心中對我反感,這才連累了孩子。”

    “原來如此,”高蘭郡主點點頭道∶“合著我們勸你改改脾氣,你不願聽,鞠氏這番大道理一講下來,你就聽了?”

    “奴婢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一直也想改,但有時候真的收斂不住。”秋月苦著臉道∶“如今每次想發脾氣的時候,總會告訴自己,要成為一個可靠的女人,這樣想著,自然就變得溫婉了。”

    “鞠氏,你給秋月的建議真是一針見血,到時也要好好教教我。”高蘭郡主忍不住問道∶“所謂可靠,除了方才秋月所說的那些之外,還有什麼?”

    “想來,這還得看雅侯爺的想法吧?”董嬤嬤從旁道∶“秋月的相公畢竟是平頭百姓,侯爺的要求肯定比一般百姓要高出許多。”

    “來日方長。”高蘭郡主終於微微一笑,“鞠氏,你慢慢教,本郡主慢慢學,總能學會的,明日我便托父親進宮求皇上,讓雅侯爺多到我們王府走動,安排你跟他見上幾面。”

    “是。”鞠清子頷首答道。

    在心理學上,有一個詞叫做Paternity Uncertainty,指的是“親子不確定性”,簡稱PU。

    男人不像女人,女人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的,但男人永遠沒有辦法絕對確定。

    女人的PU高,容易讓男人產生“這個女人的孩子不是我的”的心態,從而不會想對她的後代進行親職投資。即使在擁有親子鑒定高科技手段的現代,男性依然擁有這種本能去判斷女人,決定是否與之成為終身伴侶,並對其後代的投資。

    其實鞠清子教秋月所謂的“可靠”,就是教她如何降低自己的PU。

    從前很多人都不明白,鞠倩倩既不是富家千金,也算不上絕世大美女,為何能成為知名上市公司總裁的未婚妻,唯有鞠倩倩自己知道,她在她未婚夫面前,一直保持非常低的PU值,這需要極多的愛、極大的忍耐,說話做事都要小心至極。

    高蘭郡主未必能學會她從前的那一套,因為郡主地位很高,生得很美貌,就是通常所說的“伴侶價值”很高。而伴侶價值高的人,一般不願意給別人提供情緒價值,所以都自帶高PU值。

    該怎麼辦呢?這似乎是個難題,然而鞠清子此刻已無路可退,唯有硬著頭皮試一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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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延國夫人的生辰】

    今日奚浚遠受皇后娘娘之托,要到江靖王府上拜訪,送高蘭郡主禮物。

    誰都知道,這不過是江靖王去求了皇上,想給這兩個鬧彆扭的孩子多製造些相處的機會罷了。

    高蘭郡主早早叫董嬤嬤給鞠清子捎了信,讓她有機會跟奚浚遠見一見。

    畢竟不是第一次見面,這一次,鞠清子心境倒是平穩了許多。

    她托著首飾匣子在回廊處等候,大概等了小半個時辰,就看到奚浚遠繞過影壁,朝她的方向走來。

    說實話,自從知道他就是奚浚遠,她有些後悔不該嘲笑他那“天下第一美男子”稱號。雖然她不知道他的容貌算不算天下第一,不過,確實是她從古至今見過的最美的男子。

    論禮數,見了侯爺,她該避到廊下行禮才對,不過這樣他就看不見她了,她該怎麼引起他的注意?

    鞠清子靈機一動,手輕輕一松,首飾的匣子砰然而落,金簪子叮叮噹當撒了一地。

    清亮的聲音果然讓他停下了腳步,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鞠清子假裝倉皇失措,俯身去撿那些金簪。

    “咦?”奚浚遠認出了她,“你怎麼在這裡?”

    “侯爺?!”鞠清子抬起頭,故作驚愕狀,瞪大眼睛,“侯爺……緣何也在此?”

    “真是巧啊,”奚浚遠笑道∶“與你這小姑娘忒是有緣。”

    “給侯爺請安。”鞠清子叩首道∶“上次得罪了侯爺,這次又驚擾了侯爺,民女真該死。”

    “你是這府裡的丫鬟?”奚浚遠卻好奇道。

    “不,民女是賣婆。”鞠清子答道。

    “賣婆?”奚浚遠詫異地上下打量她,“這麼說,你真的已經成親了?”

    “呃,侯爺如何這般說?”鞠清子一怔。

    “一般做賣婆的都是已婚婦人。”奚浚遠道∶“本侯從小到大,還從沒見過未出閣的大姑娘當賣婆的。”

    “民女……確實嫁了人。”她該怎麼跟他解釋?算了,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真看不出來,”奚浚遠笑道∶“你這般年少,本侯以為你還是個小姑娘。”

    若說現在這個身體,的確比在現代時年輕不少,但鞠清子從不覺得自己是小姑娘,或許是心態已老的緣故。

    “你已經見過高蘭郡主了?”奚浚遠瞧見她手裡的首飾匣,俯身替她拾起一支簪子,“別怪本侯說話不好聽,這樣的貨色,她是不會喜歡的。”

    今天不過是來演戲的,首飾就隨便挑了幾樣,她也沒太花心思,沒想到雅侯爺會給她這樣的建議。鞠清子道∶“民女還沒見到郡主。”

    “趁早回去吧,另挑些好的來。”奚浚遠語氣溫和地道∶“高蘭郡主若當面數落你,我怕你難堪。”

    呵,他倒是一片好意,看來那天他說今後自己有事可以找他幫忙的話並非說說而已。鞠清子亦關切地問道∶“侯爺,那尊觀音像如何了,可修補好了?”

    他那日說觀音頭是要送還給他表姨的,他究竟有幾個表姨……莫非,便是送給皇后娘娘的?

    “已修繕好送到宮裡去了。”奚浚遠坦言答道∶“你既已知我的身份,我便說了吧,這本就是皇后娘娘的東西。”

    雖然已猜到了幾分,但鞠清子還是愣了一愣,“打碎了皇后娘娘的東西……那可怎麼得了?”況且是送子觀音,宮裡應該很忌諱吧?

    “所以說,皇后娘娘待我好啊。”奚浚遠莞爾道∶“那時我還年幼,什麼也不懂,皇后娘娘又正值懷太子的時候,我闖了這個禍,她卻一點也沒責備,如今就算訪遍天下,我也要完璧歸趙的。”

    “皇后娘娘仁德。”鞠清子讚歎道∶“侯爺你也是一片赤誠之心,但凡世間善事,菩薩終歸會成全的。”

    “你這小姑娘……你這小娘子,倒挺會說話。”奚浚遠道。

    小娘子?這個稱呼……鞠清子聽著真有些不適應,來到這裡後,人們一般喊她鞠娘子,這小娘子聽著倒挺可愛的。

    “你這些首飾高蘭郡主不會感興趣,但卻可以賣給我。”奚浚遠忽然道∶“可以送給我娘。”

    鞠清子一愣,呃,她賣的款式,有這麼老氣嗎?連忙道∶“侯爺高義,想必是要幫幫民女,但不礙事的,這些首飾就算郡主看不上,也會有別家看上的。”

    奚浚遠卻執意地道∶“我是真的打算挑些東西送給我娘,她下個月要過生辰。”

    “真的嗎?”鞠清子頗感意外,思忖片刻之後,答道∶“那民女改天另挑些好的,送到侯爺府上如何?”

    如此一來,她便又有機會好好調查他,何況是去他家裡,肯定能瞭解得更為深入些。

    “好,”他爽快道∶“那就說定了,你找個日子,派人先知會我一聲,到時我在府中等你便是。”

    “是。”鞠清子含笑欠身道。

    奚浚遠亦是一笑。

    不得不說,他笑起來,仿佛繁花初綻,粲若星辰,的確耀眼得很。鞠清子覺得雙頰微燙,低下頭去,思緒也不知落在了哪裡,飄飄蕩蕩的,神遊一般……

    “鞠娘子——”

    正思忖著,忽然看到董嬤嬤朝她走來,鞠清子這才察覺,似乎自己在這遊廊之上已經站了好一會兒。

    “侯爺剛才去見了郡主,現在已經走了。”董嬤嬤歎了一口氣,“郡主喚你進去呢。”

    “怎麼?”鞠清子聽到這語氣中似有擔憂,“郡主跟侯爺,又鬧彆扭了?”

    “可不是嗎?”董嬤嬤訴苦道∶“每次見面總是吵架,也不知為什麼……”

    鞠清子蹙眉,“上次不是提醒過郡主嗎?請她收斂收斂脾氣的。”

    “老身也說不清楚,鞠娘子,你自己去瞧瞧吧。”

    董嬤嬤言畢,引著她往高蘭郡主的暖閣去。

    鞠清子沒有多問,只是緊緊跟著,才靠近暖閣門邊,便聽見屋裡有砸碎花瓶的聲音,想來是高蘭郡主在大發雷霆。

    董嬤嬤無奈地看了鞠清子一眼,鞠清子點了點頭,暗示她不必太擔憂。

    董嬤嬤揚聲道:“郡主,鞠娘子來了。”

    屋裡安靜了好一陣子,高蘭郡主的聲音才傳來,“進來吧。”

    董嬤嬤輕輕打起簾子,鞠清子隨著她步入其間。

    鞠清子上前施禮道∶“給郡主請安。”

    她垂眉看到滿地花瓶的碎片,上好的官窯白瓷,真是可惜了。

    高蘭郡主還在生著悶氣,靠著椅背,不發一語。

    “郡主這是……跟侯爺又鬧彆扭了?”鞠清子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本郡主已經儘量收斂了,”高蘭郡主抿唇道∶“但他還是那般,總惹我生氣!”

    鞠清子想了想,道∶“郡主與侯爺到底說了些什麼,可否給民女講一講?”

    高蘭郡主壓下火氣,解釋道∶“下個月是他母親的生日,我說要親自送些賀禮過去,他卻說不必了,他們沒打算操辦宴席,只一家人吃頓團圓飯就夠了。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就是沒把我當成一家人嗎?你說氣不氣人?!”

    “所以郡主就發脾氣了?”鞠清子問道。

    “我不該發脾氣嗎?”高蘭郡主揚聲道∶“他這般羞辱我,不該發脾氣?”

    “這也算不得羞辱吧,”鞠清子道∶“畢竟這親事還沒定下,說起來,還算不上真正的一家人。”

    “所以是我自取其辱嗎?”高蘭郡主再度氣得全身發抖,“我自輕自賤,倒貼不要臉?我活該?”

    “郡主何必用詞如此激烈?”鞠清子道∶“民女上次跟郡主說過,凡事要往好處想,或許侯爺府上真有什麼不方便的,所以過生日不想過於鋪張。”

    “我已經儘量降‘噗’了!”高蘭郡主不滿地道。

    鞠清子差點忍俊不禁,呵,PU——親子的不確定性,上次她解釋給高蘭郡主聽的時候,用了諧音詞“噗”,高蘭郡主於是記住了。

    要降低這個“PU”,想讓男人覺得她可靠,是個合乎妻子標準的好人選,首先得收斂她這飛揚跋扈的脾氣。

    “郡主,這府中的樓閣有多高呢?”鞠清子忽然問道。

    “什麼?”高蘭郡主一怔。

    “這王府之中,最高的樓閣是哪一座?”鞠清子重複道。

    “大概是東廂的觀月閣吧。”高蘭郡主解釋道∶“足足有六層。”

    “假如郡主在觀月閣的頂層上,而侯爺在這地面上,兩人又如何能聽清對方說了什麼、如何能說到一塊去?”鞠清子道∶“唯有郡主從樓上走下來,才能與侯爺好好相處啊。”

    高蘭郡主凝眸,仿佛有點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已經走下來了,”高蘭郡主挑眉強調道∶“我紆尊降貴,早就走下來了。”

    “不,郡主只是走到了第三層而已。”鞠清子耐心地道∶“郡主自以為已經降了很多的‘噗’,然而,仍在高高的第三層。”

    高蘭郡主愣住,陷入思忖之中。

    “郡主,唯有真正走到地面上,才能與侯爺真正相遇,平起平坐地說話。”鞠清子道:“心裡憋著氣,覺得委屈,只走到第三層,雖花了功夫,但沒達到目的,這卻是白費力了。”

    高蘭郡主久久沒有言語,半晌之後終於道:“你說得有道理……你今日見到他了嗎?”

    “見到了。”鞠清子頷首,“侯爺打算從民女這兒買些首飾,叫民女送到他府上去。”

    “是嗎?”高蘭郡主苦澀地笑,“他待你倒好——待一個陌生人都比待我好。”

    “屆時民女一定幫郡主打聽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侯府才不打算擺宴席。”鞠清子立刻道∶“究竟雅侯爺是敷衍郡主的,還是真有隱情。”

    “好,好,”高蘭郡主皺著的眉頭總算鬆開,連聲道∶“你一定要幫本郡主打探明白,事成之後,本郡主不會虧待你的。”

    鞠清子看得出這少女心中的急切,然而感情的事最最急不得。

    鞠清子倒有些同情高蘭郡主,那種彷徨無助就像當年她經歷的那般……所以她願意幫她,仿佛心底驅使,即使無關利益,也願意幫她這個忙。

    她就是這種愛管閒事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在臉書上給人免費解答情感困惑那麼多年,耗費那麼多時間。

    或許,在為別人解決困難的時候,她心中也會得到一點點快樂吧,這些微小的快樂,便是她助人的初心。

    比起江靖王府,雅侯府的富麗堂皇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建築上喜歡用濃墨重彩的色澤,明瓦、紅牆,搭配滿院栽種著金黃的銀杏樹,在湛藍天色的秋季裡,給人一種濃烈的華麗感。

    鞠清子將一對像冰塊一樣剔透的玉鐲子遞到奚浚遠的面前。

    他拈在手中,瞧了又瞧,蹙眉道∶“這不是羊脂玉?”

    “這是翡翠。”鞠清子答道。

    “不值錢吧?”奚浚遠隨口道:“翡翠是什麼?從沒聽說過。”

    在蕭國,羊脂玉盛行,但翡翠甚少人知曉。

    “侯爺別著急,請仔細品鑒品鑒,這玉究竟如何?”鞠清子莞爾道。

    奚浚遠打量道∶“雖不及羊脂玉溫潤,卻是色澤通透明亮,有翠色、有紫色,倒覺得像春天美景一般。”

    “此種翡翠就叫做‘春帶彩’。”鞠清子笑道:“王爺,你再看這一隻。”

    “這一隻白色的底子卻有縷墨色飄在其中……”奚浚遠拿起她遞過來的另一隻翡翠觀賞道∶“倒覺得像潑墨畫似的。”

    鞠清子點頭,“對,這個叫冰種飄花,也是翡翠中難得的極品,還有這個——”

    她將第三只鐲子捧過去,奚浚遠的表情仿佛越來越感興趣。

    “這一隻雖然不夠通透,但是滿滿的深翠色,比祖母綠寶石的顏色更濃,顯得穩重洗練,須得特別華貴之人才配得上。”奚浚遠評價道。

    “對了,這是老坑滿翠。”鞠清子點頭道∶“侯爺果然品味超群,這三隻鐲子代表了翡翠裡的三種極品,其中特色侯爺一眼就瞧出來了。”

    “是嗎?”奚浚遠不由有些得意,“不過,說了這麼多也沒用啊,你這東西不夠值錢。”

    鞠清子道∶“現在不值錢,是因為沒什麼人知道它的存在,但民女猜測不久以後,當此種玉在市面上盛行起來,這樣的極品可就不太好尋了,因為會被別人一搶而空。”

    “可萬一它盛行不起來呢?”奚浚遠反問道。

    “怎麼會呢?”鞠清子笑答,“侯爺是何等人呢?你有的東西,天下人皆嚮往,若你稍稍戴一塊翡翠玉佩在身上,在京裡走一圈,大家都會好奇這究竟是什麼。若你送給皇后娘娘一對這樣的手鐲,那更不得了,天下女子都會爭相效仿皇后娘娘的。”

    “你這小姑娘……小娘子,還真聰明。”奚浚遠不禁笑了,“你真適合做生意啊。”

    鞠清子暗笑,這有什麼奇怪?這在現代,不就跟找明星打廣告一樣嘛。

    “只要東西確實是好東西,就算它現在不出名,將來也會出名的。”她道。

    “好吧,”奚浚遠不再堅持,改口道∶“這些東西我就全收了,就算我娘不喜歡,也當是我自個兒的收藏吧。”

    “侯爺,”鞠清子趁機打探,“聽郡主說,她想親自送賀禮給延國夫人,恭祝夫人生辰……”

    延國夫人就是奚浚遠的母親,因為是皇后娘娘的表姊,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賜號“延國”。

    奚浚遠只道∶“哦,我已回了她,讓她不必來了,我娘沒打算大操大辦。”

    “生日是一年一度的盛事,難道不當與親朋好友歡聚,圖個喜樂?”鞠清子疑惑地問∶“延國夫人倒也不必如此低調吧?”

    “我娘……”奚浚遠語氣忽然停頓,仿佛另有隱情,只敷衍道∶“我娘近日不在府中,所以就作罷了。”

    這鞠清子倒沒料到,“難道,延國夫人出京去了嗎?”

    “嗯,散心去了。”奚浚遠只道。

    這聽來實在蹊蹺,延國夫人的生辰將近,按規矩,京中各處肯定會派人來祝賀,皇后娘娘也會下旨恩賞,沒道理她忽然獨自出京去啊……不過,奚浚遠不願多說,鞠清子也不好再多問。

    “如此,民女先告辭了。”她道∶“本來奢望能見上延國夫人一面,由夫人親自挑些首飾,看來民女是無福了。”

    “我替我娘挑幾件也是一樣的。”奚浚遠道∶“不都把你這些翡翠買下來了嗎,還不知足?”

    “是、是,多謝侯爺,不過我們這些做賣婆的,肯定是貪心的。”鞠清子擠出笑意。

    “放心,若這些翡翠真的好,改天本侯會再喚你來的。”奚浚遠道。

    “多謝侯爺。”鞠清子躬身道。

    “浚遠、浚遠——”忽然屋外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一個婢女打起簾子通報道∶“老太爺回來了。”

    “是我父親。”奚浚遠對鞠清子道∶“你先在這裡等一等,父親大概有事找我。”

    奚浚遠的父親?她聽說過,雖然兒子封了侯,但奚老太爺仍只是禮部尚書,所以在這府裡的地位尷尬得很。妻子是皇后娘娘的表姊,本就高他一等,如今兒子有了爵位,也淩駕在他之上,感覺有點可憐呢。

    鞠清子心下好奇,悄悄走到窗邊,從窗縫兒往外望去,看見院中站著一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

    奚浚遠大概像他的母親,長得清俊絕美,然而他的父親實在有些不出眾,一臉老實相。

    呵,棒子男,鞠清子在心裡道。

    像她在現代見過的許多宅男一樣,奚老太爺就給她這樣的感覺,想來奚浚遠的母親是一個“雞女”吧?

    如果一個男人是雞,即長得帥、嘴巴甜、會撩妹,那麼他的女人基本是老虎,既有錢又強勢的女人。

    如果一個男人是老虎,即霸道總裁類型的,生活重心全在事業上,那麼他的女人基本是棒子,也就是賢妻良母,即使他有多偶傾向,她也不會離婚。

    如果一個男人是棒子,即老實專一類型的,那他的女人基本是雞,也就是在相貌上會優於老公,在家裡都是老婆說了算,老公的錢全交給她,老婆也比老公能言善道。

    “你母親幾時回來?”奚老太爺問道。

    “父親放心,過兩日兒子就去接她。”奚浚遠答道。

    “她生辰就快到了,總不至於……”奚老太爺似乎憋著一口悶氣,卻又不好發作,只在言語間略微激昂地道∶“總不至於不在家裡過吧?”

    “母親再怎麼樣,心裡應該有分寸的。”奚浚遠道∶“兒子一定把她接回來,不讓母親再胡鬧了。”

    “那就好。”奚老太爺眉頭緊蹙,似在思忖著什麼,過了好一陣子,又重複道:“總之,叫她一定回來,別丟了咱們奚家的顏面。”

    看樣子,奚老太爺與延國夫人是吵架了?延國夫人似乎是為此故意避到外面去的,也不知發生了什麼……鞠清子有些想不通,按理,棒子男都會對雞女百依百順,夫妻間斷不會產生太大的嫌隙,這家人究竟怎麼一回事?

    難道她判斷錯了?奚老太爺並非棒子男?

    鞠清子決定把這件事好好打聽清楚,就算沒受高蘭郡主所托,心中巨大的好奇也驅使她弄清楚。

    好奇心啊,真能害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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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5: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雙親不和子之苦】

    杏霖街是一條僻巷,不過宅院修砌得很精緻,街尾一座院落的紅牆內攀出一棵銀杏樹枝?,映著今日明澈湛藍的天色,煞是明豔,那景致與雅侯府頗相似。

    鞠清子悄悄地跟著奚浚遠的馬車來到此處,見他進了街尾的院落,大概待了半個時辰,便有一個嬤嬤送他出來。

    只見奚浚遠神色有些不快,與那嬤嬤隨說了幾句,那嬤嬤滿臉為難之色,對他一再屈膝行禮,他方才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鞠清子頗納悶,這院中究竟住著什麼人呢,會不會就是延國夫人?大概奚浚遠來勸母親回家,卻到母親的拒絕,所以他才會這般失落吧?所以延國夫人與奚老太爺真的吵架,離家出走了?

    究竟為了什麼啊?她思忖片刻,看到街對面有間茶水鋪子,心中生出一念,便步入那鋪中,尋了個座位坐下。

    “客官,想喝什麼茶?”老闆娘上前招呼道。

    “隨便來一壺,再來盤點心。”鞠清子掏出一錠銀子,足足有一兩,放在桌上,只道:“不找了。”

    “用不著這麼多。”老闆娘頓時笑道。

    “我想打聽一些事。”鞠清子道:“耽誤老闆娘些功夫。”

    “哦,”對方立刻明白了,收了那銀子,“姑娘儘管問。”

    “實不相瞞,我也是做買賣的,專賣些花兒粉兒給閨中的小姐和夫人們。”鞠清子道。

    “哦,客官是賣婆?”老闆娘恍然大悟,“這麼年輕,沒瞧出來呢。”

    “初至京城,這路也不太熟。”鞠清子一臉好奇地回道:“這裡是杏霖街,對吧?也不知這街上有幾戶人家、都有哪些夫人小姐?”

    “客官,這裡你算來對了,”老闆娘道:“我每日守著這茶水鋪子,對這街上的情形知曉得最清楚不過。”

    聽老闆娘這麼說,鞠清子暗暗高興,她早料到了,比如《水滸傳》裡寫的王婆,便是眼前的老闆娘這一類人,什麼都門兒清。

    “街上不過十多戶人家,但都是有錢人,客官做買賣是不愁的。”

    “老闆娘可有相熟的人家,能否幫我引薦?”鞠清子道:“買賣若做成了,每一筆我給你點分紅如何?”

    “哎喲,那敢情好!”老闆娘臉上頓時笑開了花,“不瞞姑娘說,之前也有一些相熟的賣婆托我引薦,我幫著做成了不少生意呢。”

    “我看街尾那家不錯,”鞠清子趁勢道:“不知那一家有幾位夫人小姐?”

    “哦,那一家啊……”老闆娘卻遲疑道:“說真的,是新搬來的,我也不太清楚,仿佛有一位夫人,年紀大概三、四士歲,氣質很是華貴。”

    “只她一個人住在這裡?”鞠清子問道。

    “有個男人大概是她夫君吧,隔三岔五的會來看她。”老闆娘回憶道。

    “隔三岔五的?”鞠清子皺著眉頭思索,會是奚家老太爺嗎?

    “說實話……”老闆娘忽然壓低聲音,“憑我多年的眼力,大概不是她真正的夫君。”

    “不是嗎?”鞠清子一怔。

    “感覺偷偷摸摸的,”老闆娘搖頭道:“若說這位夫人是外室,又不太像,因為她的樣子太過華貴了。”

    “是有些奇怪。”鞠清子亦疑惑。

    那日聽奚老太爺的語氣,似乎他與夫人已經很久不曾見面了,不像是隔三岔五便來此。

    “所以,那位夫人把她家夫君拒之門外了?”鞠清子不由問道。

    “怎麼會?”老闆娘仿佛奇怪她為何有此一問,“人家可親昵呢,男人一來,那夫人便站在門口迎接他,說說笑笑的。”

    看來,那確實並非奚老太爺……可究竟會是誰?

    老闆娘斟酌道:“所以我才覺得不像正經夫妻,老夫老妻的,斷不會如此親熱。”

    難道……鞠清子頃刻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她不敢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又不得不信。

    如果一個男人是棒子男,那他的女人基本是雞,這是夫妻間最恒定的一種塔配,而且棒子男皆專一,會讓妻子有安全感,但也讓人忽路了最重要的一點——雞女常常容易變心。

    棒子男老實巴交的,不懂得討好女人,所以就算他於專情,也討不了女人的喜歡。

    在女人眼裡,男人分為兩種,供養者和情人,前者給她們提供生活,後者則會讓她們豐富感情。

    著名的“東食西宿”的曲故,即女人希望在有錢丈夫家裡吃飯,在帥哥丈夫的家裡睡覺,而棒子男往往充當供養者的角色,也就是說,女人跟棒子男在一起,不易有愛情的感覺,所以,嫁給棒子男的女人容易出軌。

    奚浚遠的母親獨自遷居至此,想必主因並非和丈夫起爭擬,而是……她紅杏出牆了吧?

    “來了來了,”老闆娘忽然示意她,“看,就是那個男人。”

    鞠清子回過神來,卻見又有一輛馬車停在那街尾小院的門口,車還沒停穩,院門卻先開了,一位婦人匆匆步出來,滿面春風,想必,那就是奚浚遠的母親。

    呵,跟她想的一樣,奚浚遠確實比較像他的母親,延國夫人的打扮比一般貴婦要年輕許多,身上用了清淺的桃色,襯得一張臉嬌俏無比。

    馬車上步下一名中年男子,延國夫人立刻迎上前去,與那男子執手相握。

    比起奚老太爺,這名男子俊美許多,雖是長須拂面,卻帶著出塵的氣質,看來像是閑雲野鶴一派的文人。

    “難怪了。”鞠清子不由道,她此刻有些心悸,畢竟洞悉了這般天大的秘密,說是醜聞也不為過,該怎麼去對高蘭郡主回復呢?

    忐忑間,她亦有些同情奚浚遠,父母之間發生了這樣的事,最最痛苦的,大概是孩子吧?然而,有什麼辦法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無可奈何的事。

    “次的翡翠鐲子,我送了皇后娘娘一對,”奚浚遠道:“皇后娘娘十分喜歡,還追問我是從哪裡買來的,皇后娘娘也說,這東西日後定會盛行起來的,值得收藏。”

    “皇后娘娘的眼光真好。”鞠清子笑答道。

    “既然皇后娘娘都這樣說了,你再給我弄些翡翠來,不拘什麼款式,首飾也好,玉佩也罷,我都要。”奚浚遠道。

    “侯爺,這確實是好東西,你肯定不會後悔的。”鞠清子答道。

    奚浚遠端起一杯茶,飲茶之間忽然發起怔來。

    方才的言談雖然愉悅,但鞠清子見他掩不住暗浮在眉心的愁田,想來,他發愁的事與他母親有關。

    “侯爺——”她清了清嗓子道,“說來也巧,那日我到杏霖街做買賣,竟看到了你的馬車。”

    “什麼?”他抬起眸來,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很是緊張,“你看到我了?”

    “你似乎是去探望街尾的一戶人家。”鞠清子笑道:“我遠遠地瞧見,有位老嬤嬤送你出來。”

    “你還看到了什麼?”奚浚遠追問道。

    “我就在對面的茶水鋪子裡歇腳,那日原想去做買賣的。”鞠清子機靈地轉著眼珠子,“杏霖街我很熟的,幾乎每家都認識。”

    “這麼說你……認識住在街尾的人家?”奚浚遠盯著她。

    “一位新搬來的夫人在那裡獨居。”鞠清子不動聲色地道:“難道那是侯爺你的親戚?”

    “獨居?”奚浚遠坐立不安地道:“你沒瞧見別人嗎,真是她一個人住?”

    “我瞧著那位夫人甚是可憐,年歲也不算太大,卻無夫無子的,雖然有下人相伴,但畢竟挺寂寞的。”鞠清子故意歎道:“不過好在她挺有錢的樣子。”

    奚浚遠一陣沉默,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裡,良久方道:“這樣吧,以後這位元夫人若需要什麼,你都記在我的帳上,你只管送到她那用便好。”

    “她真是侯爺你的親戚?”鞠清子佯裝詫異。

    “她……也並非無夫無子,只因有些緣故,從家裡搬出來了。”奚浚遠道。

    “跟丈夫鬧彆扭了?”鞠清子故意問道:“因為……丈夫要納妾嗎?”

    “納妾?”奚浚遠反詞道:“你們女人都是這樣想的?一鬧彆扭,肯定是丈夫花心?”

    “我瞎猜的,其實看著不太像。”鞠清子解釋,“那位夫人心情不錯,不太像丈夫傷了她的心,而且氣勢很強的樣子,平時丈夫應該很怕她吧?”

    “你倒猜的不錯。”奚浚遠氣憤稍平,籲出一口氣道:“也算難得,你沒把錯處都歸咎到我們男人頭上。”

    “依我看,位夫人的夫君應該是一個老實人,樣貌與家世都比不過她,平素對她言聽計從,也不敢納妾。年輕時,她圖個安穩,嫁給了這樣一個男子,但天長日久,漸漸覺得無趣,所以常與丈夫有嫌隙,而丈夫也不會哄她開心,她便賭氣獨自搬出來住。”鞠清子簹定地分析道。

    “你……你怎麼知道的?”奚浚遠不由吃了一驚。

    鞠清子微笑道:“我們做賣婆的,走街串巷見得多了,也沒什麼稀奇的,大多如此吧。”

    “這樣的事情難道很多嗎?”奚浚遠顯然很錯愕,“像這樣不守婦道的事……我還以為,只有她會如此呢……”

    鞠清子答道:“這位夫人看來十分有錢,可以隨心所欲搬出來住,有些婦人也厭煩了丈夫,卻沒能力自己置辦小院,所以就算鬧彆扭,外人都不知曉罷了。”

    “難道這都是男人的錯嗎?”奚浚遠替父親打抱不平,“男人老實一點,女人說沒情趣;花心一點,女人又說是負心漢。反正終歸你們女人說了算!”

    “侯爺別生氣,”鞠清子連忙道:“我也過厭這樣的事,每次遇上總幫著勸和,好在我還算能言善道,一般總能勸得成。”

    “勸和?”奚浚遠頗為意外,“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本事,這要怎麼勸?”

    “東食西宿。”鞠清子坦言道。

    “什麼?”奚浚遠一臉迷惑。

    “從前某國有戶人家生的女兒十分漂亮,兩家男子同時來求親,東家的男子長得醜陋,但是家境富裕,西家的男子容貌俊美,但是家裡很貧窮。做父親的問女兒覺得哪一家好,女兒說,我想在東家吃飯,在西家住宿。”鞠清子答道。

    “你們女人也是貪心了。”奚浚遠歎道。

    鞠清子道:“一般我把這個故事對她們一講,大多女子心中便有所領悟,世事不能皆求完美,姻緣也是一樣的。”

    “她們真能聽得進去?”奚浚遠不大置信。

    “當然不能只講這個故事,還要說些道理,至於具體怎麼說,則要因人而異。”

    奚浚遠凝眸,半晌之後忽然道:“這樣吧,我出一筆錢,只當給你的辛苦費,你替我去勸勸那位夫人。”

    鞠清子一時沒聽清,訝異地重次確認,“侯爺……讓我去勸和?”

    “既然你說得這麼有本事,就去試試唄。”奚浚遠道:“若她真能回家,我定當重謝於你。”

    沒料到,他還真的如信任她。方才鞠清子只想從奚浚遠這裡打聽一下延國夫人的情形,他竟忽然委重任,倒嚇了她一跳,看來,他真是走投無路了,父母關係僵化至此,他顧及顏面,對外不能言,還要從中維繫兩人感情,這段時間,他也過得挺辛苦的吧?所以,才會把她當作救命稻草。

    “那好,民女就去試一試。”鞠清子只得答應,“雖然民女每次勸和,十之八九都會成功,但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一二意外……”

    “去勸勸唄,不成也不會怪你。”奚浚遠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樣,“死馬當活馬醫吧。”

    說真的,鞠清子覺得他實在可憐。就算沒有利益可圖,她這顆助人為樂的心大概也會多管閒事吧?情感專家需要一副古道熱腸,如此才有精力去研究這些家長里短的瑣碎,在千奇百怪的糾葛之間,找出一套男女的相處之道。沒有耐心啊,是不會成功的。

    馮七打起簾子,將鞠清子扶上馬車,恭恭敬敬的模樣,倒讓鞠清子不太好意思。

    “馮七哥,”鞠清子道:“別這麼客氣。”

    “總聽秋月念叨鞠娘子你,”馮七笑道:“說來,你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啊。”

    馮七便是秋月的老公、奚浚遠的小廝,這一次,奚浚遠差鞠清子到延國夫人那裡去,馮七負責駕車馬接送她。

    鞠清子連忙道:“馮七哥言重了,其實我也沒幫上什麼忙,全靠你們小倆口努力。”

    “我家娘子脾氣不太好,全靠鞠娘子勸和。”馮七真心感激道:“也不知該怎麼報答,鞠娘子將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便是。”

    鞠清子道:“馮七哥,真不必掛懷,你若要謝我,一會兒見了杏霖街的那位夫人,多幫我說些好話,多賣出幾件東西,我便知足了。”

    “那是肯定的。”馮七駕著馬車,穩穩當當往前行去。

    “說來,侯爺跟那位夫人似乎關係匪淺,他們是親戚嗎?”鞠清子趁機道。

    “呃……”馮七老實地答道:“按理,不該瞞鞠娘子你,但侯爺的家事,我們下人也不便多語,總之這位夫人對我家侯爺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人就是了。”

    其實,鞠清子早已猜到那定是延國夫人,不過隨口一問,當下她笑了笑,不再深究。

    車輪轆轆,不一會兒,便停在了杏霖街那座宅子的門前。

    “楊嬤嬤、楊嬤嬤——”馮七上前叩門喚道。

    吱呀一聲,門扉開了,那日鞠清子見過的嬤嬤探出頭來。

    那嬤嬤看到馮七,便笑道:“原來是你,怎麼,又送東西來了?”

    “侯爺差我帶這位鞠娘子過來認認路,”馮七答道:“以後夫人若缺什麼,儘管叫這位娘子送來,她是賣婆。”

    “這位娘子是賣婆?”楊嬤嬤有些詫異,沖著鞠清子打量了一番,“好年輕啊。”

    “嬤嬤。”鞠清子遞過去一包禮品,“這裡有些胭脂香包,請嬤嬤收下,還請嬤嬤今後多加照顧。”

    “好,好,”楊嬤嬤態度立刻有所不同,和藹地道:“你們在這裡等一等,我先去通報夫人。”

    當下鞠清子與馮七便進了門,在影壁處站著,沒多久楊嬤嬤便自裡邊廂房出來,引著他們來到一處側廳。

    “馮七來了?”延國夫人正在窗下逗著鸚鵡,“我才念叨呢,也不知他有沒有給我這鳥兒帶些飼料過來,誰想人就到了。”

    “夫人安好。”馮七連忙行了禮,“今兒帶了好些東西呢,鳥兒的飼料自是不會忘的。”

    延國夫人回過頭來,瞧了鞠清子一眼,對楊嬤嬤道:“這就是你方才提過的賣婆?”

    “是的。”楊嬤嬤沖鞠清子招招手,“來,見過夫人。”

    “給夫人請安。”鞠清子乖巧地屈膝行禮。

    “怎麼侯爺忽然打發你來送東西?”延國夫人半眯起眸子,“你家賣的東西特別好嗎?”

    鞠清子斟酌道:“回夫人,侯爺大概是看我比較細心,所以賞了這個美差。”

    “哦?你如何細心?”延國夫人依舊是那般淡淡的語氣。

    “比如,今日給夫人送的鳥食裡,加了些炒幹的雞蛋黃,會使這鸚鵡毛色更加亮澤鮮豔。”鞠清子答道。

    “是嗎?”延國夫人倒是一怔,“嗯,看來你的確有些與眾不同。”

    一旁的馮七幫忙道:“夫人,這位鞠娘子確實善解人意,秋月也經常提起她的。”

    “哦……”延國夫人仿佛想起了什麼,“對了,這就是秋月說過的那個娘子,上次給你們兩口子勸架的那個?”

    馮七訥訥地道:“對,正是她呢。”

    “這麼說,你也識得高蘭郡主?”延國夫人對鞠清子道。

    “因為民女做的這個生意,京中大戶人家多半都認識。”鞠清子頷首道。

    “侯爺就是瞧見鞠娘子給郡主添置的首飾不錯,這才想到要她給夫人捎點東西的。”馮七在一旁幫著解釋。

    “侯爺與郡主是近關係如何了?”延國夫人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馮七道。

    鞠清子微笑著保持沉默,呵,果然是母親,終究會關心兒子的婚事。

    “這個……”馮七支吾道:“說句實話,郡主脾氣不太好,侯爺不太喜歡與她親近。”

    “脾氣嘛,慢慢來吧。”延國夫人道:“你從前也常說秋月氣不好,現在和她不也挺好的嗎?”

    “那都多虧了這位鞠娘子。”馮七道。

    “你都說是她的功勞,我倒好奇了,鞠娘子到底用了什麼法子讓你家秋月改了脾氣?”延國夫人似乎馬上對鞠清子有了興趣。

    鞠清子藉機道:“也沒什麼特別的法子,馮大哥夫婦是最合適不過的一對夫妻,所以就算爭吵一時,終歸有和好如初的一天。”

    “再合適不過?”延國夫人反問:“何以見得?因為他?都是在王侯府裡當差的人?”

    “身份地位並不是最重要的,合適才是。”鞠清子笑道:“秋月是‘雞’,馮大哥是‘棒子’,兩人合該在一起。”

    “什麼是雞和棒子?”延國夫人乍聽之下,一頭霧水。

    “回夫人的話,民女把人分為三種類型:棒子、老虎、雞。”鞠清子解釋,“雞呢,指的是漂亮又能言的人,秋月姊從小就伺候高蘭郡主,是郡主身邊第一得意之人,自然漂亮又能幹。”

    “哦,這個說法倒是有趣。”延國夫人不由笑了,“那馮七呢,怎麼就成棒子了?”

    “棒是指實心實意的人。”鞠清子解釋,“馮七哥為人老實,雖然有時候與秋月姊姊起了爭執,愛拿孩子撒氣,但終歸還是個對媳婦忠心不二、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所以雞配棒子是再適合不過了。”

    “哦,”延國夫人似乎明白,“這麼說,老虎與雞也很相配吧?不過一物一物的道理罷了。”

    “老虎與雞,老虎鎮得住雞,所以在家裡是老虎說了算的。”鞠清子答道:“女人在家裡說了算,終究能活得幸福些,這也是民女勸說秋月與馮七哥好好過日子的原因,若馮七哥是頭老虎,或者也是雞,那民女就不勸了。”

    “這便是你說的合適吧?”這番話仿佛給了延國夫人極大的啟發,只見她發怔久久,忽然感慨道:“不過啊,這棒子太過老實,日子過久了會覺得無趣,馮七,你可得當心了,秋月將來說不定會對你不滿意的。”

    鞠清子猜想,估計延國夫人想到自身的處境,畢竟她同樣也是雞女嫁給棒子男的類型。

    因為她自己便是如此的,現在,就與奚浚遠的父親有嫌隙。

    “真的嗎?”馮七不由著急了,“鞠娘子,你說說,真會如嗎,那該如何是好?”

    “這天底下啊,只有棒子是最值得嫁的。”鞠清子從容道:“男人若是老虎,那便會娶三妻四妾,若是雞,那根本就不想娶妻。”

    “不想娶妻?”延國夫人瞠目,“為何這樣說?難道……生得俊美、能言善道的男子,這輩子就不成親了?”

    鞠清子繼續道:“通常呢,雞男只顧自己享樂,對後代一般不太負責,夫人你想想,那些整日花天酒地的男子,一般都是雞,或者宮裡男寵式的人物,或者到處遊玩的文人騷客,這些人,他們可曾重視過後代?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只圖一時玩樂倒也不錯,居家過日子可就慘了。”

    延國夫人心內似有觸動,半晌都無法回過神來。

    “咳、咳……”一旁的楊嬤嬤佛聽懂了弦外之音,清了清嗓,對鞠清子道:“鞠娘子果然有些見解,難怪侯爺如此筼識你,專門給你介紹生意呢。”

    這話提醒了延國夫人,她抬眸對鞠清子瞧了又瞧,“你倒說說看,本夫人像是哪一類人呢,棒子、老虎,還是雞?”

    “民女與夫人初次見面,不便定論。”鞠清子莞爾道:“日後若常送東西來,走動得勤了,才好說吧。”

    延國夫人點點頭,“好,那日後你就來這兒多走動走動,我新搬來此地,日常用度也是缺東少西的,你就多送些貨物過來吧。”

    “是。”鞠清子垂眸行禮之間,嘴角偷偷浮起一抹笑意。

    費了這半天的動,說了這許多話,目的就是如此,只要延國夫人肯讓她常來,日後不論什麼事,都有希望。

    她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勸得了延國夫人,但每次多說一句,只言詞組便烙印在對方的心裡,水滴石穿,漸漸會起作用。

    呵,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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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再見前夫】

    “回侯爺,”鞠清子道:“杏霖街那位夫人已與民女漸漸相熟,民女相信,終有一日會勸動她的。”

    “那就好。“奚浚遠飲著茶,始終看著窗外,忽然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對她道:“你也坐下來吃些點心吧。”

    “民女不敢。”鞠清子連忙道:“民女給侯爺回了話,這就要回家去了。”

    奚浚遠抬手阻止了她,“天色還早,這也不是在我府裡,不必拘束。”

    今日奚浚遠約她到品茗軒見面,這品茗軒是京中頗有名氣的茶樓,聽說不僅茶好喝,點心也特別可口。

    “你們女子最喜歡吃甜食吧?”奚浚遠忽然道:“不如你給我推薦幾樣點心?”

    “呃……”鞠清子一怔,“民女沒什麼見識,這品茗軒也是第一次來,不知道這裡有些什麼出色的點心。”

    “第一次來?”奚浚遠抬眸瞧著她,“你家不是住這附近嗎?怎麼,從沒來過?”

    “我家?”鞠清子錯愕地道:“我家在五裡街,侯爺大概是搞錯了……”

    “你夫君不是叫司徒功嗎?”奚浚遠冷不防地道:“司徒府就在隔壁街沒多遠的地方,怎麼你從沒來過品茗軒?”

    天啊,他這是暗地裡把她的事打聽了一番?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前夫司徒功就住在這兒附近。

    鞠清子身子僵住,強抑住內心起伏,半晌才鎮定道:“民女在夫家……前夫家時,足不出戶,所以不曾來過這裡。”

    “本侯起初十分奇怪,你明明是姑娘打扮,卻又說自家了人。”奚浚遠直言道,“原來,還有這一番委屈事。”

    “民女在這附近只住過半年。”鞠清子支吾地敷衍道:“況且前夫不喜我抛頭露面,哪有機會來此茶樓小坐呢?”

    “想來,那位司徒公子待你確實不好。”奚浚遠仿佛對她有些同情,“坐下吧,好歹用些茶點,這裡的豌豆黃很有出名,方才我已給你點了一份。”

    所以,方才他是故意試探她,才那般說的吧?

    鞠清子低頭說:“民女隱瞞了家事,只因民女害怕丟臉的緣故,還望侯爺見諒。”

    奚浚遠渾不在意道:“本侯只是一時好奇,托人去打聽了一二,不過別怪本侯說句難聽的話——你自己的婚事如此不幸,何以教別人男女相處之道?”

    呵,他還真是一針見血,一開口便戳中她的痛處,但鞠清子篤定地答道:“因為民女婚姻不幸,所以深知不幸的原因,以此來警醒他人,豈不正好?”

    她這話不卑不亢,說得自信,倒是讓奚浚遠大為意外。

    “有道理,”他思忖片刻,頷首道:“聽馮七說,你曾勸和過他跟他娘子?馮七那娘子我也見過幾次,仗著是高蘭郡主的貼身丫鬟,趾高氣昂的,平素馮七沒少受她的氣,不過近日她卻漸漸改了這脾性,兩口子變得恩愛起來,頗讓我吃驚。”

    鞠清子笑道:“秋月姊姊心地不壞,馮七哥也是老實人,要勸和他倆也不是什麼難事。”

    “依你看,怎樣算難?”奚浚遠忽然問道:“若勸和我與高蘭郡主,算難嗎?”

    他……是不是對她起了疑,是否已經猜到了她接近他的目的?鞠清子按下心頭的緊張,從容地答道:“民女對候爺瞭解不深,也不知難不難……馮七哥一眼便能看透,民女對侯爺,倒是琢磨不透。”

    “哦?”奚浚遠輕笑,“我很難琢磨嗎?”

    她不語,因為她現下還無法定論。

    “聽馮七講,你把人分為三類:棒子、老虎、雞?”奚浚遠自顧自繼續道:“所以,我算哪一類?”

    “又像是老虎,又像是雞。”她坦然答道。

    “為什麼?因為我看起來挺霸道,但又能言善道?”

    “嗯。”她點點頭,他倒對她的理論瞭解得挺清楚。

    “那麼高蘭郡主呢?”他又道:“她是哪一類人?”

    “大概……是老虎吧。”鞠清子答道。

    “若本侯也是頭老虎,那跟她可真不般配,畢竟一山不容二虎。”浚遠道。

    呵,他真懂得舉一反三,分析得真不錯。兩隻老虎相遇,註定一番廝殺,非死即傷。鞠清子道:“所以,民女希望侯爺不是老虎,否則跟郡主這門親事也就難了。”

    “但本侯不願意當弱雞啊。”奚浚遠笑容越盛,“小娘子,你別總說別人,也說說自個兒,你是什麼呢?”

    “我?”

    仿佛,從來沒人跟她提過這個問題,世人覺得她這樣能言善道,一定是雞,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答案。

    “我是棒子。”她輕聲道。

    “棒子?”奚浚遠難以置信,“你——有這麼老實嗎?馮七才是棒子啊!”

    “我若喜歡上一個人就不太容易變心。”鞠清子認真道:“實心實意的,這就是棒子。”

    奚浚遠怔了怔,仿佛這句話裡有什麼忽然打動了他,讓他霎時沉默。

    “那麼,你的前夫又是什麼呢?”他又開口問道:“也是老虎嗎?棒子能打老虎,不是嗎?”

    是啊,棒子能打老虎,她怎麼還會被前夫休了?那是因為這個身體本來就不屬於她,從前的鞠清子到底什麼樣、她的夫君司徒功又是哪類人,她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在遙遠的現代,她的未婚夫確實是老虎,有多遇傾向的霸道總裁。

    通常,老虎男會娶棒子妻,因為會對他實心實意,然而老虎男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女人?

    棒子是冒著被折斷的危險,飛撲火地嫁給老虎男,但這樣的女孩之于老虎男,世上並非只有一個。

    棒子女是專一的,所以她時常覺得痛苦。

    “這位夫人,包間裡已經有人了,請別亂闖!”門外忽然揚起了馮七的聲音,伴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認識裡面的人。”一個女子囂張地道:“你這個當差的別擋道!”

    “夫人若真認識此間的客人,待小的先進去通報一聲。”馮七語氣恭敬,但態度堅定道:“請問夫人認識的究竟是誰?”

    “鞠清子。”那女子答道。

    “夫人認識鞠娘子?”馮七顯然大為意外。

    “就說了我認識她,你別擋道!”門外的女子似乎推了馮七一把,刷的一下,將門簾倏地掀開,逕自走了進來。

    鞠清子不由一怔,拾眸瞧著來人。對方認識她?然而,從前的記憶不不復存在,她真的不知曉對方是何人。

    那女子容貌冶豔,年紀不大,卻已作少婦打扮,像富貴人家的妾室,只見對方上前似笑非笑地對她道——

    “姊姊,原來真是你在此。方才在樓下,妹妹還以為瞧錯了。”

    妹妹?她應該沒有妹妹……所以,會是什麼人,一見面就姊姊妹妹地叫?

    刹那間,鞠清子明白了。

    “夏蓉給姊姊請安了。”對方假意施了一個禮,然而態度卻極其不敬,眼角瞥見奚浚遠,笑道,“原來姊姊在此私會情郎啊?”

    夏蓉?對了……她前夫司徒功的小妾就叫夏蓉,也正是因為這個女人,她被前夫以妒之名,犯了七出之罪,掃地出門。

    “這位夫人,”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奚浚遠卻朗聲道:“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夫人,如此無禮。”

    “無禮?”夏蓉冷笑道:“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在此私會,也不知究竟是誰不守禮法。”

    “何為禮法?”奚浚遠道:“我與這位鞠娘子在此小坐飲茶,有何不可?倒是你,未經允許便擅闖別人的包間,這才是不守禮法吧?”

    夏蓉抿了抿唇,並不與溪浚遠爭辯,只對門處大聲道:“相公、相公,你快進來,快來瞧瞧你這位賢妻,在這裡會情郎呢!”

    怎麼,門外還有別人嗎?鞠清子心中一緊,卻已看到夏蓉沖到門外將那人拉了進來。

    馮七手忙腳亂想阻止,卻也無可奈何。

    那男子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鞠清子腦中轟然一聲驟響,仿佛見了鬼似的嚇了一跳,這張臉……像極了她在現代的未婚夫。

    不說,她也知道他是誰了——司徒功。

    就像入了平行時空,她遇到的人,遇到的事,終歸與從前的她,有相似之處。

    “清子,你怎麼在這裡?”司徒功蹙著眉,瞪著奚浚遠,“這人是誰?”

    “相公,多虧你還惦記著她,心裡竟覺得愧疚,”夏蓉趁機道:“我早說了吧,不出半年,妣肯定會改嫁!”

    哦,原來如此。鞠清子總算聽懂了,相必她這前夫在休了她之後又有些後悔,時常在這小妾面前流露失落之色,導致這夏蓉妒火中燒,好不容易撞見她與奚浚遠在此,便自以為抓到了什麼把柄,忙不迭要帶司徒功前來參觀。

    這司徒功與她曾經的未婚夫一樣,看來也是個老虎男,雖然有多遇傾向,但對每個女人倒算有幾分真情,而且,對曾經擁有過的東西都以為會永遠屬於他,除非是他自己不要的,否則也不讓別人要了去,霸道得無以復加。

    “清子,這人到底是誰?”司徒功再度問道。

    “在下奚浚遠,”奚浚遠卻微微一笑,上前道:“不知閣下是誰?”

    “奚……”司徒功顯然聽過這個名字,當場僵住,“雅……雅侯爺?”

    “正是,皇上賜了本侯這個‘雅’字為封號,想不到閣下也知曉?”奚浚遠從容答道:“閣下究竟是何人呢?本侯所在的包間,竟然說闖便闖了進來!

    司徒功連忙跪倒在地,俯身道:“草民……草民給侯爺請安。”

    “雅侯爺?”一旁的夏蓉亦驚得呆了,“相公,別弄錯了吧?這人……真是雅侯爺?”

    “快跪下!”司徒功惱怒地沖她吼道:“侯爺面前,豈容你無禮!”

    “候爺……”夏蓉這才害怕起來,顫巍巍地磕頭道,“民婦……給候爺請安。”

    奚浚遠道:“這位鞠娘子如今做著賣婆的生意,常到本侯府上送些貨物,今日她替本侯辦事,本侯請她吃些點心,怎麼就有違禮法了?礙著你們倆什麼事?”

    “不敢、不敢……”司徒功連忙道:“侯爺,都是我家這婆娘亂說話,侯爺勿怪。”

    夏蓉亦戰戰兢兢地道:“民婦無知,侯爺恕罪……”

    “鞠娘子,”奚浚遠故意道:“你給本侯解釋解釋,這兩人究竟是人?怎麼我們好端端地在這裡喝喝茶,卻來添亂?”

    鞠清子低聲道:“這是民女的前夫,跟他新娶的夫人。”

    想來她離開司徒府後,司徒功便把小妾扶正了,這夏蓉總算得償所願,卻仍舊不肯放過她,心腸何其歹毒。

    “哦,即是前夫,你如今不論做廾麼,應該都與他無關了。”奚浚遠道:“何需他兩口子多管閒事?”

    鞠清子垂頭不語,此刻有人替她出氣,她自己就不必多言了。

    司徒功急道:“侯爺,都是草民的錯!草民對妾室管教不嚴,都是草民的錯——|

    一旁的鞠清子狐疑了,妾室?怎麼,他還沒把夏蓉扶正嗎?難怪夏蓉對她這前妻耿耿于懷。

    “這次就算了,”奚浚遠忽然換了凜冽的語氣道:“識相的,別再讓本侯看見你!”

    “是、是,草民告退……”司徒功連忙拉著夏蓉連滾帶爬地退出去,引來馮七一陣偷笑。

    “這就是你前夫?”奚浚遠回過頭來,對鞠清子挑眉道:“你怎麼嫁了這種人?”

    “小時候定的娃娃親,沒辦法。”鞠清子答道。

    其實她心裡也忍著笑,忍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沒展露出來,今日真該感激奚浚遠,幫她掙足了面子。

    難怪大家都喜歡結交有權有勢的朋友,關鍵時刻就派上用場了,否則還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呢。

    雖然,她跟奚浚遠算不上朋友,一個地位比天高,一個地位比泥低,但不知為何,他站在她身邊,竟令她產生可以依靠的安全感,這是她來到蕭國後頭一次感受到的安全感,就像風中飛舞的蒲公英終於落了地,未生根,卻少了倉皇。

    她覺得,能認識奚浚遠,真是一件好事。

    她挖了一小勺豌豆黃塞進嘴裡,古代的點心她都覺得太甜,但這塊豌豆黃卻甜度適宜,極是難得。

    “好吃嗎?”奚浚遠看著她。

    “民女這麼久以來,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呢。”她答道。

    這是實話,這仿佛是她來到蕭國以後,吃過最對胃口的東西了,就連上次高蘭郡主賞的宮廷點心都沒這麼可口。

    “本侯就知道你們女人喜歡這個。”奚浚遠得意地笑道。

    所以,他到底帶多少女人來過這裡?他竟是個花心的人嗎?鞠清子故意問道:“除了民女之外,還有誰誇讚過這豌豆黃?高蘭郡主嗎?”

    “本侯哪裡曉得她喜歡什麼。”奚浚遠連忙撇清關係,“我是指我母親,還有皇后娘娘,她們都對這點讚不絕口呢,我每回進宮都要給娘娘帶一些。”

    “原來如此。”鞠清子莞爾,原來,是她想多了。

    “你也怪可憐的,叢前就往在這附近,卻沒嘗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奚浚遠同情地歎道:“也難為你了,嫁了個那樣的男人,不過我朝民風開放,你若再嫁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也算因禍得福了。”

    再嫁?呵呵,她可沒奢望過。別說是古代了,就算現代,再婚也絕非易事。她答道:“侯爺說笑了,民女並無再嫁的想法。”

    “怎麼?”奚浚遠倒誤會了她的話,“你就這麼戀著你那前夫,甘願為他一輩子守著?醒醒吧,人家都不要你了!”

    “不不,”鞠清子連忙解釋道:“民女……只是不想高攀。”

    “再嫁就是高攀?”奚浚遠不解,“小娘子,你也太看低自己了,分明你還年輕貌美,為何不能再找個男人過點好日子?”

    “民女不是那個意思……”鞠清清子解釋道:“民女只是覺得,世間男女就像一座塔。”

    “塔?”奚浚遠蹙眉。

    “在塔底的人很多,而在塔尖的人卻很少,”鞠清子道:“這就像世間男子,要麼是販夫走卒,生活在塔底,要麼就是像候爺你這樣的人中龍鳳,生活在塔尖。”

    “你這個說法倒挺有意思。”奚浚遠笑道:“那麼女人呢,女人在塔底還是塔尖?”

    “都不在,”鞠清子答道:“女人是塔身,中間的部分。”

    “哦?”奚浚遠疑惑地問道:“為何?”

    “因為女人比起男人,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鞠清子道:“女人既非販夫走卒那麼低賤,也不能像男子那般能成就一番大事業,女人總是不上不下的。”現代是有女強人,但身在古代她還是說得保守些。

    “仿佛是如此。”奚浚遠思忖道:“出身再低微的女子,只要生得美麗,也不會過上太辛苦的生活,但使出身再高貴,能入宮為為妃者,也是比不得前朝大臣的,更別說成能就帝王霸業了。”

    “雖然偶爾出過一兩個女皇,但其生涯也遠比男子艱辛,”鞠清子道:“女人其實都是在塔身的位置,所以民女大概是難以再嫁了。”

    “為何,這跟再不再嫁有什麼關係?”奚浚遠仍舊迷惑。

    “因為民女不想嫁給販夫走卒,民女如今自己過活,雖算不得很好,但也不會太辛苦。民女本來就在塔身的位置,何必要讓自己墜落到塔底呢?”

    “你這話……也是有些道理,”奚浚遠勉強認同,“但你可以往上嫁啊,擠進塔尖。”

    “那也同樣辛苦,”鞠清清子搖搖頭,“民女方才說過,不願意高攀。”

    溪浚遠這才明白,她所謂的“高攀”其實是這個意思,倒非輕自賤,不過是在談論自己最合適的位置罷了。

    鞠清子則在想,這也像是現代社會,都說男女人口的比例是男多女少,但為何總有那麼多剩女?因為處於塔身部位的女子,並不想“下嫁”,而多數女子也無法擠進塔尖,所以就“剩”下了。

    “高攀又如何呢?”奚浚遠有點明白她的意思了,“人往高處走。”

    “民女的初婚,便是高攀。”鞠清子叢容地道:“那時候民女家道中落,而司徒家仍是京中顯貴,民女又沒有沉魚落雁之姿,何以讓那司徒功對我歹心塌地呢?”

    她的“伴侶價值”這麼低,也影響了她的PU,嫁給司徒功那樣多遇傾向的老虎男,難怪會這麼悲慘。

    “你也太悲觀了。”奚浚遠道:“大戶人家也有心地善良的子弟,不會人人都是司徒功的。”

    從前她的理論裡,把男人的選擇分為兩種——“長擇”與“短擇”。

    “長擇”就是娶妻,養育她的孩子,為其提供最大的親職投資,而找情婦就是“短擇”,雖然也提供一定的資金,但終歸不會真正地重視她,原與她共度白首。

    其實女人要得到“短擇”是很容易的,女人相對男人來說有性別優勢,再醜再窮的女人要搞一夜情也很容易,然而自身卻撈不到半點好處,輕者傷情,重者懷孕染病傷身,何必呢?

    “你把男人也說得太勢利了。”妥浚遠不服地辯解道:“男人癡心起來,你大概沒見過。”

    “對仙女癡心,有什麼奇怪?”鞠清子反問道,“若愛上我這樣的下堂婦,才叫太陽西邊出來。”

    “你……”奚浚遠一時語塞,“本侯說不過你,不過本侯仍然覺得你這套說詞不太對。”

    “哪裡不對?”鞠清子追問。

    “本侯回去仔細想想,”奚浚遠不服氣地道:“改日再與你理論。”

    聽了他的話,鞠清子忍不住想笑,她發現他有時候還滿可愛的,有孩子般的天真。

    不過,再天真的男人,一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就精明無比,比如讓他來娶她,他會願意?

    漂亮話誰不會說?都是空談而已罷了……

    她見得多了,神志越發清醒,對所謂“爰情”也越發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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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5: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關於再婚】

    每逢十五,姑母都要去廟裡燒香拜佛,鞠清子覺得好奇,也跟著去了,其實她很想見識一下廟會是什麼樣,聽說熱鬧非凡,只是總遇不上。

    名曰拜佛,人們不過是去遊玩而已,眼下秋高氣爽,山林中樹木散發出宜人的清芬,正是郊遊的好時節。

    廟門前植著一棵巨大的榕樹,聽說有上百年的樹齡了,只見樹上著無數條紅絲帶,隨風飄飄蕩蕩,煞是好看。

    “姑母,”鞠清子不解地問道:“為何善男信女皆要在此樹上系掛紅絲帶?祈福用的?”

    “這是紅絲姻緣帶。”周鞠氏笑道:“榕樹自古是愛情之樹,即將婚配的男女在紅絲姻緣帶上書寫自己的名字,懸掛於此,祈禱百年好合。”

    “廟裡供著月老?”鞠清子吃了一驚。

    “對,此處是月老廟。”周鞠氏答道。

    “姑母,你帶我到月老廟來仿什麼?”鞠清子這才發覺不太對勁,她一直以為這裡只是普通的寺廟。

    “姑母想著給你再找一戶人家。”周鞠氏連忙道:“想跟你先商量商量。”

    “姑母……”鞠清子不由怔住,“你……不願意再收留侄女了?”

    “不不不,”周鞠氏擺手道:“別誤會,這些日子你幫姑母做生意,姑母省了許多力氣,還賺到了那麼多錢,姑母捨不得你再嫁是真的。”

    “那這又是何意?”鞠清子望著月老廟。

    “姑母終歸希望你有個好歸宿,將來生個孩子,咱們老了也有依靠啊。”周鞠氏歎道:“總不至於就一輩子跟著姑母當寡婦吧?”

    “我這個棄婦哪裡能嫁得了好人家?”鞠清子淺笑道:“孤寡就孤寡吧,只要能賺大錢,下半輩子吃喝不愁,有什麼可怕的?

    “話不能這麼說,若有好人家,姑母還是希望你能嫁。”周鞠氏執著道。

    “姑母難不成已經給我相中人家了?”鞠清子警惕道。

    “呃……”周鞠氏不由訕笑,“實話對你說吧,姑母我本來也是不答應的,可看他誠心誠意,又於心不忍……”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鞠清子蹙眉,“對方認識我嗎,何以得誠心誠意?”

    周鞠氏不說話,只退開兩步,鞠清子的目光順著她的暗示望去,只見一個男人自遠處款款走來。

    見鬼……那人真是司徒功?

    “姑母!”鞠清子頓時低聲道:“是你讓他來的?”因為知道她今天要跟著出來,所以姑母才安排了這一切?

    “清子,別生氣,別生氣!”居鞠氏急忙解釋,“那日他找到我,非要我幫你們勸和,我心中為你打抱不平,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竟沒有躲避,我這才覺得他頗有誠意,所以允許他來的。”

    “這是有誠意了?”鞠清子不由自主地臉色一沉。

    “姑母知道你心裡委屈,可是你方才也說了,再嫁是很難的,若他悔改了,你就原諒他這一次……終歸是原配啊。”周鞠氏道。

    鞠清子就知道姑母是這麼想的,但她一個專一的棒子女,如何能忍受花心的丈夫?倒不如一個人自由自在些。

    片刻,司徒功已怯生生地走到她的面前,又不敢太過靠近,仿佛在等待她的審判。

    假如她不是情感專家,或許會被他這一臉可憐相迷惑,真的原諒他,然而老虎男的這套把戲,她早看透了。

    “姑母,”鞠清子對周鞠氏道:“且讓我與他單獨說幾句。”

    “好、好,”周鞠氏以為她回心轉意,立刻笑道:“我先進廟裡拜一拜,替你們祈祈福。”

    鞠清子不語,只待周鞠氏去了,這才抬頭看著司徒功。那日在茶樓的場面太過混亂,她沒能細細打量他的模樣。

    說起來,他的確跟她現代的未婚夫相似,雖算不得英俊,但也不醜,畢竟有幾個錢,家世在那裡,所以氣質還不錯,算得上天下女子都嚮往的那類人。

    “清子,”司徒功上前道:“那日在茶樓遇到你實是偶然,夏蓉她對你無禮,我回去已經教訓過她了,還望你見諒。”

    “她對我有禮無禮,倒是無所謂,”鞠清子嚇唬他道:“得罪了雅侯爺,可就不是小事了。”

    “還望你在侯爺面前為我們多說些好話。”司徒功連忙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捐個官做,實在不原意與這些王孫貴胄有紛爭。”

    哦,對了,司徒家好像是開錢莊的,在現代相當於開銀行,不過古代商人地位低下了許多,鞠清子故意傲慢道:“下次見到侯爺再說吧。”

    “清子——”司徒功一臉過好的笑意,“聽說你最近常在江靖王府與雅侯府上走動?”

    怎麼,該不會是看上這一點,才想跟她複合的吧?鞠清子答道:“不過是做賣婆的營生罷了。”

    “從前真沒瞧出來,原來你還有這做買賣的本事。”司徒功道:“不像夏蓉,只知道花錢,哪裡懂得賺錢呢。”

    “怎麼,你還指望女人幫著你賺錢?”鞠清子睨了他一眼。


    若他真想吃這口軟飯,她就要重新判斷他的屬性了,大概不是老虎男,而是雞吧?

    “不不不,你別誤會,”司徒功道:“大丈夫怎麼能辛苦自己的妻子?我只是有點吃驚,覺得你與從前判若兩人——”

    “從前?從前的我是什麼模親?”她仿佛很不悅地反問,其實倒想打聽打聽,原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我也說不清楚……”司徒功歎道:“從前的你就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脾氣也不太好。”

    鞠清子頗訝異,真的嗎?從前的她是這個性子的?

    “其實你也不能怪我納妾……”司徒功一臉苦澀,“成親半年,你都不讓我近身,好歹我是要顏面的,夏蓉又處處引誘,我哪裡受得住?”

    什麼?鞠清子中大駭——所以……她、她還是完璧之身?那就怪不得老公出軌了,原主這PU值是高到爆表了吧?都成親了,不知道她還在扭捏什麼?

    “所以你就休了我,想把夏蓉扶正?”鞠清子極力掩飾自己的驚訝,鎮定道。

    “不不不,我那日一時賭氣,再加上夏蓉的挑撥,真是一時糊塗才寫的休書。”司徒功連連擺手,“你前腳剛走,我就後悔了,這半年來我想去找你,又礙著面子不敢去,那日在茶樓遇見,我真的……得罪雅侯爺,也是一時嫉妒啊!”

    雖然這話裡有些誇張的甜言蜜語,不過也聽得出幾分真實,鞠清子微微凝眸。

    “清子,只要你肯回來,我一定不讓夏蓉再胡鬧了!”司徒功道:“你看,這半年來,我都沒把她扶正,你便能知道我的心意了。”

    他這番言詞也算邏輯通順,一時令她難以反駁,若真如他所說,從前原主確實有做得不太對的地方,但究竟為何她不願意讓他親近,她還沒搞清楚,也不能妄下定論。

    也因此,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清子,你看,就是這棵樹。”司徒功溫溫柔柔地道:“我們成親之前,曾在這樹上系過紅絲姻緣帶,寫下彼比的名字,要永結同心,如今不過半年而已,海誓山盟就要作廢了嗎?”

    怎麼?原主和他還一起做過這麼浪漫的事?不過這棵樹似乎不太靈,祈求的姻緣卻成了孽緣,鞠清子往那輕輕瞥了一眼,並不以為意。

    “清子,跟我回家吧,”司徒功繼續糾纏道:“我一定會待你好,地待你姑母好,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屁了——”

    鞠清子年增豐他這張與從前未婚夫如此相似的臉,聽著這番動人的話,心中卻沒有絲毫悸動。她不喜歡他,就像刀也早就不喜歡從前的未婚夫了,這兩人加在一起,竟不如奚浚遠帶給她的歡欣愉悅。

    當然,她也沒有愛上奚浚遠,正因為如此,司徒功就跟“愛”這個字更不沾邊了。

    她說過,在女人眼底,男人分成兩種人,一種人會讓她們豐富感情,產生“繁殖衝動”,一種人會給她們提供生活所需。

    司徒功不再屬於前者,可她真的需要他的供給嗎?

    她現在自己做生意,過得自由自在,豐衣足食,哪裡需要他呢?

    眼前這個人,是對她毫無價值的人,其實連半句廢話,她也不願意跟他多講。

    “容我考慮考慮,”鞠清子答道:“過段日子再答覆你。”

    “好,”司徒功眼裡霎時湧起驚喜,“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等你,清子,我等你。”

    呵,這不過是敷衍他的權宜之計罷了,她哪裡願意與他複合呢?先搪塞搪塞他,也好讓姑母安安心……鞠清子發現自己其實也很狡猾的。

    “我派人去打聽了一下,你前夫那小妾本是煙花女子。”奚浚遠道。

    鞠清子疑惑的看著他,怎麼?他今天把她叫來,卻不為了她派什麼差事,而是告訴她這八卦?這位侯爺還真算得上好心了,估計是看她可憐,想安慰一下她。

    “司徒功竟為了一個煙花女子休妻,”奚浚遠嗤之以鼻道:“他不是開錢莊的嗎?跟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子似的,怎麼這麼沒眼力勁啊。”

    “大概一時貪玩吧。”鞠清子倒無所謂地道。

    “你還護著他?”奚浚遠不由蹙眉,“自古癡心女子沒好下場,你懂不懂?”

    “民女不是護著他,”鞠清子笑道:“只是這很正常啊。”

    “這還正常?”奚浚遠大吃一驚,“京中出沒煙花之地的紈絝子弟雖不少,但為了一個煙花女子休妻的,我還真沒見過!”

    “他不是為了那夏蓉休我的,”鞠清子道:“說來,我從前也有不對的地方。”

    “你……”奚浚遠不由慍道:“本侯好心好意勸你,想不到你這麼癡愚!得得得,你繼賣念著你那前夫吧,痛死、苦死,本侯也不管了!”

    鞠清子覺得這雅侯爺實在奇怪,她的事,她自己沒生氣,他卻打抱不平至此……好像他和她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似的,其實,不過萍水相逢而已。

    不過,老實說她挺開心的,好久沒人這般關懷她了,心裡暖融融的,像有溫泉流淌而過。

    “侯爺,”她忍俊不禁,強力鎮定道:“民女告訴侯爺一個秘密。”

    “秘密?”他本來一片慍惱的臉色,忽然緩和下來。她肯告訴他秘密,想來是對他相當信任了。這種信任,多少會讓他有些歡喜。

    “其實,從前的事情民女都不記得了。”鞠清子道。

    “不記得了?”奚浚遠愕然,“怎麼會不記得了呢?”

    “民女離開前夫家以後就生了重病,病癒以後,腦子就昏昏沉沉的,好多事都記不太清楚了。”鞠清子答道。

    “真的嗎?”奚浚遠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坐坐坐,你快坐下。”

    他親手拉過一把椅子,按著她坐下,又對著她瞧了又瞧,仿佛她是什稀罕物一般,那神情煞是好笑。

    “我長這麼大還沒聽過這種事。”奚浚遠回道:“這叫什麼,失魂症嗎?”

    “大概吧,其實很尋常的,一般人也多少會有些失憶。”鞠清子道:“比如,聽過恐怖故事之後都不太會記得,那就是你的心在保護你,助你忘記恐懼。”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奚浚遠越聽越感新奇,“你這小娘子總有些奇談怪論。”

    “因為從前的事民女都不太記得了,所以與前夫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民女也不太清楚。”鞠清子答道:“所以也不能過錯都怪罪到他的頭上。”

    “你說來說去,還是在為司徒功辯解嘛!”奚浚遠臉色一沉。

    “沒有煙花女子,他估計也會有別的女人。”鞠清子道:“總之,他不會只娶一個女人。”

    “怎麼就不會只娶一個女人?”奚浚遠卻道:“本侯將來就打算只娶一個妻子,絕不納妾!”

    鞠清子訝異,哦?這麼說,他是實心實意的棒子男?不過,他自己說的可不算,要看他到時候會怎樣做。想來,那司徒功與她成親之前,也立過誓只對她一個人好,然而轉眼就另覓新歡,男人有時候會高估自己的癡情。

    “侯爺,你知道,為什麼有些男子一生只娶一個妻子,有些男人卻會娶很多?”鞠清子忽然問道。

    “你又想說什麼老虎、棒子、雞?”奚浚遠抬眼睨著她。

    “都說娶妻生子,娶妻,多半是為了生子。”鞠清子道:“有的男人,把這輩子所有的投入都用在一個女人身上,守護他與她的孩子,這就像是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但如果這個籃子破了,雞蛋碎了呢?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有的男人會多娶幾個妻子,如此才可以保證子嗣綿延。”

    “娶妻並非只為了生子吧?”奚浚遠反駁道:“兩情相悅不是更重要嗎?”

    “大多數人還是為了生子。”鞠清子道:“所以我前夫娶煙花女子很正常,我和夏蓉不過是兩只用來裝難蛋的籃子罷了,不論是娼門出身,還是良家出身,其實在他眼裡都沒有區別——若我們生不出孩子,那才有區別呢。”

    老虎男就是如此,多偶傾向,沒辦法。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奚浚遠稍稍思忖道:“不過呢,你也別太灰心,這世上肯定有人認為兩情相悅比生孩子重要。”

    “若只沉迷於兩情相悅,那就是‘雞’了。”鞠清子反駁道:“那更嫁不得。”

    “什麼?”奚浚遠不由得大怒,“怎麼嫁不得?本侯就覺得兩情相悅最重要!本侯也嫁不得?”

    “侯爺息怒、息……”鞠清子莞爾道:“民女是說,有些人不願意成親,不重視後代,比如那些整日花天酒地、吟風弄月之徒,這些人,他們可曾重視過後代?跟這樣的人一時玩樂倒也不錯,居家過日子卻不是良配。”

    類似的話她曾對延國夫人說過,當時延國夫人的神情似乎頗為觸動,現在想來,難道延國夫人的那位相好……便是這類人?

    “本侯就覺得,肯定有人會覺得兩情相悅最重要,但也不是你說的這什麼紈絝。”奚浚遠依舊忿忿不平,“有了孩子,他們也會好好養活,但還是覺得兩情相?很重要——你懂嗎?你這個榆木腦袋大概不懂!”

    鞠清子所推崇的“進化心理學”,其一切論點都站在基因的角度上,以此法解愛情的話,所謂愛情,不過是人類為了繁衍後代而發明的浪漫名目罷了。不過,她該怎樣跟他說呢?跟一個古代人談論這些,她一時也了無頭緒。

    “侯爺——”門外忽然傳來馮七的聲音,“小的有事稟報。”

    “進來吧。”奚浚遠道。

    鞠清子籲出一口氣,覺得馮七真是救了她一命。

    “什麼事?”奚浚遠見了馮七,仍舊沒好氣。

    “侯爺叫小的去打聽的事,小的已經打聽清楚了。”馮七躬身道。

    “說。”奚浚遠只冷冷道。

    “呃……”馮七看了鞠清子一眼。

    “既然侯爺與馮七哥有要事要談,民女就告退了。”鞠清子趁機道。

    “等等,”奚浚遠卻不肯讓她走,“你也留下來聽聽,這事跟你也有關。”

    “跟我有關?”鞠清子愣住。

    “說吧。”奚浚遠對馮七道。

    馮七猶豫片刻,終於開口道:“小的去了京郊,那位袁先生就住在竹林裡,平日以賣畫為生。”

    袁先生,誰啊?這跟她……有關嗎?鞠清子更加迷惑。

    “賣畫?”奚浚遠蹙了蹙墨眉,“對了,本侯忘了,他年輕時在繪畫上還頗有名氣,不過那時候他的畫可是千金難求,怎麼如今倒變了節,靠這個營生了?”

    “這些年他四處雲遊,大概家中積蓄也用盡了吧。”馮七答道。

    “他如今這賣畫的生意如何?”奚浚遠問道。

    “偶爾有些慕名而來的舊客吧。”馮七答道:“勉強能糊口。”

    “那好,咱們去拜會拜會。”奚浚遠轉身瞧著鞠清子,“你也跟著走一趟!”

    “民女?”鞠清子更加不解,“這位袁先生是何人啊?素不相識的,民女……就不跟去打擾了吧?|

    “上次我叫你辦的事,就是杏霖街的那件事,”奚浚遠眯眼看向她,“你該不會忘了吧?”

    “哪裡會呢?”鞠清子連聲道:“民女時刻記著呢。”

    奚浚遠道:“這位袁先生與可霖街那位夫人十分熟悉,帶你去見見他,或許對那位夫人可多瞭解幾分。”

    天啊……她終於懂了!這袁先生就是延國夫人的相好?

    她遠遠見過他的,卻不知他姓啥名誰,到底是何人。

    “你那套棒子、老虎、雞的理論,倒是可以在這位袁先生身上試試看。”奚浚遠道:“本侯想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鞠清子心頭一緊,這語氣如此憤恨,想來那袁生生與國夫人的關係他早就知曉了。她覺得雅侯爺真的有點可憐,比沒娘的孩子還要可憐,遇到這種事,不僅難過,臉也丟光了。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每次父母吵架她都會很害怕,不敢相像父母離婚是什麼境況。

    而比離婚更可怕的,是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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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拜訪袁先生】

    袁懷山居住的竹林頗有幾分風雅,林中搭著竹屋,引了一汪泉水,湧入了院中的小池,池上引水的竹筒在水中搖晃,不時發出淙淨低吟,倒有些日本和風庭院的感覺。

    袁懷山也算一方名士,很年輕的時候就以畫作出名,曾經考過科舉,然而落了榜之後便一直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據說娶過一個妻子,後來和離了。

    鞠清子覺得,文人墨客估計不太懂得營生,袁家從前也算有些家底,這些年來大據入敷出,袁懷山便把京中的大宅子典賣,來到這京郊小院居住。

    “這位袁先生見過侯爺嗎?”鞠清子想到了一個要緊的問題。

    “應該是沒見過吧。”奚浚遠答道:“本侯諒他也沒膽子來見我。”

    鞠清子心中明白,並不敢惹他生氣,只跟著他進了院中,由馮七先上前去叩屋門。

    “何人?”袁懷山從屋裡探身出來。

    “袁先生,我家主人慕名而來,想請袁先生作一幅畫。”馮七答道。

    袁懷山瞧了瞧奚浚遠,又瞧了瞧鞠清子,讓開一步道:“好,幾位請進。”

    奚浚遠也不客氣,大步邁進門去,屋內擺設簡單,地方並不寬敞,他隨意找了一處坐下,鞠清子和馮七站到了他的身後。

    “公子打算要一幅怎樣的畫?”袁懷山道:“我這裡沒有下人,招呼不周,若是渴了,茶就在那裡,自己隨意。”

    “想給我這個大丫鬟畫一幅丹青。”奚浚遠指了指鞠清子,“她到了適婚的年紀,打算畫幅彤青讓媒婆拿了去,也好替她尋個好人家。”

    她幾時成了他的丫鬟了?真會編藉口。

    “給這位姑娘?”袁懷山一愣,看向鞠清子,鞠清子因提前得了奚浚遠的吩咐,做了丫鬟的打扮。

    “怎麼,袁先生嫌這事情太小,不願意幫忙嗎?怕辱沒了自己的名望?”奚浚遠道。

    袁懷山忙道:“不不不,只是我這畫作的價錢可不低,比起市面上的畫匠,怕公子你覺得花費太過了。”

    “只要能出這丫頭的神韻,便是值了。”奚浚遠道:“她打小就伺候我,這筆錢我也不想省,能替她尋個好人嫁了,也算是盡了主僕一場的情分。”

    “公子真是闊氣,心也善。”袁懷山點頭,“好,那我們閒話就少說,這就著手吧。”

    袁懷山示意鞠清子坐到窗前光亮處,攤開畫紙,研了墨,便畫了起來。

    馮七替奚浚遠沏好茶,奚浚遠時而低頭飲茶,時而又抬眸觀看袁懷山作畫,他眉間若有所思,仿佛在琢磨著袁懷山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袁懷山對鞠清子開口道:“這位姑娘,你也不必拘謹,怎麼隨意怎麼坐吧,也無須一動不動的。”

    “可以說話嗎?”鞠清子問。

    “可以啊,”袁懷山道:“想說什麼都行,老是端著,也畫不出你的神韻。”

    鞠清子微微一笑,與奚浚遠目光相觸,他眸光微閃,她暗示,他在暗示她趁機打聽。

    “小女子雖是個丫鬟,也曾聽聞過先生的大名。”鞠清子道。

    “哦?”袁懷山的筆頓了一頓,“你一個小姑娘,也聽說過我?”

    鞠清子道:“袁先生是蕭國名士,誰人不知?只是先生過得實在簡樸,獨居在此,竟也沒個人照顧。”

    “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袁懷山倒沒有半分傷感。

    “先生沒打算娶妻嗎?”鞠清子忽然問道。

    或許是她問得突兀,袁懷山警覺地看了她一眼,然而鞠清子滿臉天真的表情,又讓他以為自己多疑了。

    “娶妻也沒什麼意思,”袁懷山答道:“從前我那妻子嫌我過得清苦,早與我和離了。”

    “先生真是委屈了。”鞠清子十分同情的口吻。

    “不過凡塵俗事,哪裡委屈呢?”袁懷山無所謂地道:“我如今無拘無束,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別人還羡慕我這幾分瀟灑呢。”

    說得倒像個世外高人,若沒有與延國夫人的婚外情,鞠清子真會崇拜他的氣節,可惜,她深諳他的老底。

    “袁懷山——袁懷山——”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婦人的厲聲呼喝。

    屋內的人都被嚇了一跳,袁懷山頓時變了臉色。

    “何人在喧嘩?”馮七連忙開窗問道。

    “各位抱歉,我去去就來。”袁懷山只得擱下筆出門去。

    鞠清子心中對來人充滿了好奇,她知道奚浚遠也是一樣,她靠近窗邊,悄悄地朝外打量。

    院中站著一個粗布衣裙的女人,仿佛五十多歲了,滿臉被歲月折磨過後的戾氣之態,也不知她與袁懷山是何關係?

    “拿錢來1”那婦人不多廢話,只伸出手道。

    “怎麼又要錢?”袁懷山皺眉道。

    “你兒子昨兒被人打了,受傷了!你說,我該不該問你要錢?”婦人揚聲道。

    “這孩子怎麼又惹事了?”袁懷山眉心蹙得更緊了。

    “是你惹事了吧?”婦人頓時忿恨得像炸開了鍋,“兒子昨兒是被賭場的人打的!他們找你要錢要不到,就來找我們母子的晦氣!我們招誰惹誰了?我們早就跟你沒關係了,還每次都替你背黑鍋!袁懷山,你有沒有良心,你說這話有沒有良心?!”

    鞠清子與奚浚遠在一邊聽著皆有些錯愕。賭場?所以……袁懷山嗜賭嗎?而這個婦人是袁懷山從前的妻子?天啊,真看不出來,他妻子外表如此滄桑,年紀似乎比他大十來歲。

    難怪他家財散盡,倒不是入不敷出的緣故,原來是因為嗜賭,他老婆會跟他和離,估計也多半是這個緣故。

    “可我現在也沒錢……”袁懷山猶豫了片刻,對那婦人道:“你稍等,我進屋一趟。”

    “有多少拿多少!”婦人瞪著他,“還等著這錢救命呢!”

    袁懷山無可奈何,推門而入,又不知該如何面對一屋的客人,臉上甚是難堪。

    “公子……”好半晌,他才開口繼續道:“可否先付我畫錢?外面那婦人本是我妻子,如今兒子受傷了,急需藥錢。”

    “行。”奚浚遠對馮七點了點頭。

    馮七立刻掏出錢袋子,將銀錠遞給袁山。

    “多謝,多謝,”袁懷山驚喜道:“我這就打發那婆娘走,馬上幫這位姑娘完成畫作!”

    銀錠太大,袁懷山用小刀削成兩半,自己藏了一半,另一半交給了院中那人。

    婦人果然沒再囉嗦,拿了錢就走人,四周霎時恢復寧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袁懷山連聲道歉,“讓諸位久等了。這位姑娘,我們重新開始畫吧。”

    鞠清子笑了笑,只當這事沒發生過。

    奚浚遠依舊面色冷凝,淡淡品著茶,大家各自沉默,然而想的是同一件事。

    回程的車上,奚浚遠亦一直沒有說話,車輪轆轆,越是安靜,越讓人心裡不安。

    鞠清子知道他正在生悶氣,所以不敢惹他,掀開車簾佯裝去看窗外的風景,太陽一點一點落下,遠山由清晰變成霧影,寒氣漸漸鑽入衣袖,讓她不由打了個噴嚏。

    奚浚遠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的,他竟解下身上的披肩,輕輕一甩,扔到了她的面前。

    “別著涼了。”他只道。

    “多謝侯爺。”鞠清子不太好意思,但還是將披肩系上,一瞬間,的確溫暖了幾許。

    “你說說,這袁懷山到底是個什麼人啊?”他終於忍不住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鞠清清子從容答:“這就是所謂的雞男。”

    “雞男?”奚浚遠蹙眉,“就是你說的,最嫁不得的那種男人?”

    “棒子男呢,只會娶一個妻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在這個妻子上,全心全意照顧她和她的孩子。老虎男呢,會娶很多個妻子,分別幫他生孩子。而雞男,通常都不願意娶妻。”

    “不願意娶妻?”奚浚遠不解,“為何?”

    “雞男是最利己的,什麼都為自己著想,不娶妻,不養育孩子,不必擔負什麼責任,他這一生啊,就只為自己活著。很多雞男到了七、八十歲仍然精神矍鑠,身體比一般人都好,就因為他特別愛惜自己。”鞠清子答道。

    “可世間怎麼會有女子喜歡這樣的男人?”奚浚遠問道。

    “女子喜歡的男人,要麼能養活她,要麼能讓她心動。”鞠清子答道:“雞男一般生得俏,或者很懂甜言蜜語,所以女子會喜歡。”

    奚浚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看來,她是說中了他心中所思。

    “怪不得呢……”他低喃道:“我從前常常不解,這樣的男人為何還會有女子喜歡……看來,你說的對。”

    呆怔片刻,他仿佛又有些不甘心,忽然又忿忿不平地道:“那棒子豈不是最可憐的?一生只愛著一個女人,全心全意養活她的孩子,到頭來,女人喜歡的卻是雞?”

    “所以那日民女說過,我前夫納妾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了。”鞠清子答道:“多娶幾個女人,風險也沒那麼大。”

    “你少扯你前夫!”奚浚遠瞪著她,“雞男最可惡,但你前夫也沒好到哪裡去!”

    “侯爺,”鞠清子不由得笑了,“民女就事論事而已,只要知道這世上分為三種男人,遇到哪一種其實都不奇怪,那我就可以平氣和了,不會整日陷在怨怒裡。”

    她的說法仿佛給了他一點安慰,這瞬間他心緒稍寧,目光中對她亦多了分佩服。

    “也對,”奚浚遠道:“山即是山,樹即是樹,皆乃世間尋常物,希望山能變成樹,或者樹變成山是不可能的,一開始就該好好挑選,決定依山,還是傍樹。”

    鞠清子暗暗地呵了一聲,他還挺會變通,這比喻也有些恰當。

    奚浚遠又道:“假如一個女人年輕時嫁給了棒子男,可終究還是喜歡雞男,那可怎麼辦呢?”

    他終窮還是問了這個關鍵的問頴,鞠清子斟酌著該如何回答,才不至於又讓他難過。

    “讓她知道雞男靠不住。”鞠清子道:“嫁給雞男的,通常都沒有好下場,讓她清醒地知道這一點,若她還是熱迷不悟,那也怪不得別人,只能由她了。”

    “可我不她下場悲慘……”奚浚遠眉頭緊皺,畢竟,那是他的母親,“若像那人的妻子那般,若真傷了她的心……我不忍。”

    “各人有各人的命運,”鞠清子歎道:“子女如此,父母也是如此。”

    “你猜到了?”他猛地抬頭。

    她不語,只與他四目相對,鎮定地對視他的雙眸。

    “你這麼聰明,應該早就猜到了……”他又道。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不願意他再難堪,有些事情未必要捅破,你知我知,心知即可。

    “侯爺,如今民女只想提醒你一句,該多多關懷令尊才是。”鞠清子道。

    “我父親?”奚浚遠恍然大悟道:“對,我父親才是最最需要關心的人……”

    “母親永遠是母親,可父親不一定永遠是父親。”鞠清子又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不由有些羞怒,“難道你懷疑我不是我父親親生?”

    “民女並非此意,”鞠清子道:“想必馮七哥也對侯爺講過,當初我是怎麼勸和他跟他娘子的吧?”

    “對了,”確實馮七對他提過許多關於她的事,奚浚遠點頭,“你說過,男人對於自己的孩子有一種直覺,而這無關於滴血認親。”

    “這種直覺,來自幹什麼?”鞠清子反問。

    “緣於……他的妻子是否可靠?”他順著她的引導回答。

    “假如他的妻子另了新歡,自然就不可靠了。”鞠清子繼續道:“男人就算知道這個孩子是自己親生,也會在本能上排斥這對母子,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那個孩子好。”

    “會嗎?”他不由緊張。

    鞠清子道:“反之,如果這個孩子很關心父親,孝順父親,男人就會因為孩子可靠,而覺得母親其實沒那麼糟糕。”

    所謂“親子的不確定性”,其實就是一種本能的直覺,假如母親PU值過高,孩子去討好父親,則能幫母親降低,所以,她一直給為人子女們的忠告就是,當父親跟母親吵架的時候,一定要幫著父親。

    君不見多少豪門的外室子女,就算他們的母親進不了家門,但孩子如果乖巧聽話,卻能得到家族長輩的投資照料。

    比如香港李首富之子與一個姓梁的女明星未婚生子,李首富對這個孫子卻相當的滿意,常去探望。握說,因為在飯桌上,他發現這個孫子被教得很好,飯乖乖地吃得一顆不剩。當然,也可以說,自己的孫子他當然疼愛啦,但多的是女人能幫李首富家生孩子,給一筆錢就能隨便養活,何必常去探望?

    梁小姐雖然進不了李家的門,但那陣子也搏了個賢慧的名頭,後來又讓她生了一對雙胞胎。

    “真的嗎?”奚浚遠半信半疑。

    “侯爺與其把精神都花在那位袁先生的身上,不如多多關心令尊。”鞠清子道:“至於延國夫人那裡,民女會好好相勸,希望不負侯爺期望,能勸夫人早日回家。”

    頃刻間,她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感激,那種絕望中的驚喜,讓她心中多了一分對他的憐惜。可想而知,他該到了怎樣走投無路的境地,才會求她相助,他,一個高高在上的侯爺,會向她這個低到塵土裡的小女子救助?為著這份信任,她也會傾盡全力的。

    “清子,”奚浚遠忽然很鄭重地喚她的名字,仿佛還是第一次用這樣柔和的口吻,“每次跟你說話,我都覺得心裡忽然變得很舒坦,這些日子,我一直忐忑不安,但不知為什麼,方才忽然就平靜了。”

    其實對鞠清子而言,這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她一向很懂得給別人提供情感方面的建議,但他如此稱讚,她還是有些高興。這一次雖然有些棘手,也不太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但她會盡己所能為他想一個解決的辦法,這似乎就是對他最好的慰藉。

    抬眸之間,她發現他正凝視自己,眼睛裡隱隱閃著如日落長溪的光澤,似乎也是第一次,他這樣看著她。

    感覺他要愛上她似的,這種在電影裡才能看到的,深深的凝視。

    只能說,他長得太美,星眸如水,才會給她這樣的幻覺。

    雖知夢幻,但她不排斥享受片刻,難得有人視若珍寶一般看著她……

    “清子,明日隨我進皇宮一趟吧。”他忽然道。

    “什麼?”鞠清子一愣。

    “皇后娘娘上次說想見見你。”他揉了揉額角,“瞧我這記性,居然忘了,這陣子總是把要緊的事給忘記……”

    這什麼跟什麼啊?好端端的話題拐個大彎,讓鞠清子一時錯愕得有些接不上話,“皇后娘娘……什麼事啊?”她結結巴巴地問。

    “不知道,”奚浚遠搖頭,“明日進宮自然會知曉。”

    “是,侯爺。”她只得答道。

    皇后娘娘要見她,為何?難不成上次的翡翠鐲子出了什麼問題?總不至於皇后娘娘聽聞了她“情感專家”的名號,也要找她排憂解難吧?呵呵,那她可沒那麼大本事了……

    因為被打了岔,方才那四目相對的美好時光間變成泡沫,她又被打回了現實的世界,仿佛從雲端墜落,方才只是陽光下的幻影。

    馬車繼續前行,而這一次,換成她心緒不寧。

    蕭國的皇后楚音若,出身名門,本是太師之女,蕭皇端泊容待她十分癡情,六宮獨寵她一人,令天下稱羨。

    據聞,她年輕時與當時還是陵信王的端泊容在患難中相互扶持,最終助端泊容登上太子之位,所以才得此伉儷深情。

    鞠清子覺得,蕭皇端泊容應該是個專一的棒子男,這楚音若很懂得投資,年輕時選對了男人,而且楚音若本人應該長得非常漂亮,伴侶介值很高,但是PU卻很低,善解人意,情商滿分,方能鞏固後位,讓一代帝王對她死心塌地。

    “民女給皇后娘娘請安——”俯身跪在地上,悄悄抬眸間,鞠清子就知道自己的判斷非常正確。

    楚音若果然美麗非凡,但這種美卻非咄咄逼人的豔麗,而是有溫婉大氣、和善明媚之感,果然從外貌看,PU很低。

    “平身吧。”楚音若對她抬手笑道。

    “謝娘娘。”鞠清子緩緩站起來,仍舊低著頭。

    “浚遠,”楚音若先對外甥說道:“高蘭進宮哭訴了好幾回,說你不肯理睬她,好歹看在本宮的面子上,別對她太狠了。”

    奚浚遠道:“為臣待她一向有禮,若她的要求無理,那就如臣不能答應了。”

    楚音無奈地道:“你們這兩個孩子啊,就喜歡鬧彆扭,不過婚姻大事,本宮也不勉強你們,還是兩情相悅最重要。”

    “謝娘娘。”奚浚遠的眼角立刻浮現笑意。

    “你母親還沒回家嗎?”楚音若又問道:“這個生日她是不打算過了?”

    “臣無能,”奚浚遠回答,“不過離母親生日還有幾天,臣一定會想到辦法勸母親回來的。”

    “畢竟是你母親,”楚音若話中有話地道:“若父母有什麼做得不妥當的地方,你當兒子的該包涵才是,平日裡要多替父母給對方說好話,父母若有不睦,你得從中多加周旋,才算真正盡孝啊。”

    “是,臣知道。”奚浚遠連連頷首。

    楚音若依舊笑道:“好了,今日本宮也不跟你囉嗦,本宮是想見一見這位鞠娘子,才喚你入宮的。”

    “她人就在這裡,”奚浚遠給鞠清子使了個眼色,“娘娘有話,儘管問她便是。”

    楚音若看著她,語氣和善地道:“浚遠給本宮送了對翡翠鐲子,高蘭也給本宮送了一套點翠的簪子,聽聞都是從你那兒買的?”

    “是,民女做的是賣婆的營生。”鞠清子連忙答道。

    楚音若道:“這翡翠鐲子、點翠簪子本都是不太時興的東西,你卻有些眼光,懂得賣這些。”

    鞠清子忐忑地應道:“民女是直覺得東西好,才推薦給侯爺和郡主的,民女真的沒有訛人。”

    “別張啊,”楚音若莞爾一笑,“本宮又沒在責怪你,本宮也喜歡這些東西呢。”

    “真的嗎?”鞠清子輕籲一口氣,“謝娘娘海涵。”

    “本宮這裡也有一件稀罕物,”楚音若道:“也是不太時興的,你來瞧瞧是什麼。”

    一旁的宮婢立刻打開一隻匣子遞到鞠清子面節,鞠清子凝了凝神,往匣子裡一看,霎時瞪大了雙眸。

    鑽石?藍鑽、粉鑽,藍的像清澈海水,粉的像晶瑩的星辰,每顆幾乎都在十克拉之上,就這般堆在匣中,簡直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不認得嗎?”楚音若問道。

    “民女……”鞠清子發現自己的舌頭有些打結,“民女還沒見過這麼多……這麼漂亮的……鑽石呢。”這位皇后娘娘從哪裡搞來這些稀罕物?而且看那切割工藝甚是精湛,頗像現代的技藝。這一刻,她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身在古代,仿佛在作一個古今交織的迷夢。

    “鑽石?”奚浚遠也好奇地湊上來,“對了,我好像看到哪位公主還是郡主的頭上,載過這鑽石做的簪子。”

    “本宮給公主們打過一支這樣的簪子。”楚音若答道。

    “這麼好看的東西,怎麼還沒時興起來呢?”奚浚遠有些迷惑。

    “本宮故意不讓這個在京中流傳的。”楚音若道:“這東西難得,要從西域尋來呢,若世間女子爭相購買,本宮哪裡還能攢下這些?”

    “還是娘娘有遠見。”奚浚遠不由笑了。

    “不過,鞠娘子還是知道這東西,”楚音若對鞠清子道:“果然鞠媳子見多識廣。”

    “娘娘誇讚,民女不敢當。”鞠清子連忙道。

    “聽馮七說,你把人分為三種,棒子、老虎、雞?”楚音若忽然問道。

    原來她入宮之前,皇后娘娘就把她打聽清楚了?為什麼啊?她一個小小的賣婆,何勞皇后垂問?怕她賣假貨嗎?也不至於啊……鞠清子定了定心神,答道:“那不過是民女的一點淺見,讓娘娘見笑了。”

    “本宮覺得你說得頗有道理。”楚音若卻道:“多年前,本官還是少女時,曾經看過一本書,書上寫過類似的話。”

    “哦?”鞠清子不由有些好奇,“也把人分成三種?”

    真有這樣的書?與她的著作內容同樣嗎?怎麼可能……這分明是古代啊!

    “敢問娘娘看的書叫什麼名字?”她追問道:“著者何人呢?”

    “著者是一個才女,頗有盛名,叫鞠倩倩。”楚音若的笑容勿然變得意味深長。

    鞠清子心中像被什麼擊了一下,整個人頓時都僵了。鞠倩倩……她的本名……這個時代怎麼可能有人能叫得出她的本名,還看過她寫的書?

    刹那間,她什麼都明白了。皇后娘娘……這位皇后該不會也是穿越而來的吧?天啊,怪不得對方也知道鑽石、收藏鑽石,還懂得用現代的工藝切割鑽石,可見方才對方是在試探她的底細吧?難怪皇后娘娘會對她一個小小民女如此好奇,甚至召她入宮相見。

    “娘娘,”鞠清子連忙道:“民女萬萬沒想到竟能他鄉遇故人,民女、民女……”她想說些什麼,卻哽咽了,雙眸泛起淚,幾乎要喜極而泣。

    “別激動,別太激動,”楚音若站起身來,走到她身旁,“本宮從前也跟你一樣,忽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孤立無助,本宮能理解你的心情。”

    “民女以為這世上,只剩我一個人了。”鞠清子話中有話地答道。

    楚音若安撫道:“其實本宮還曾見過好幾個像你我這樣的人呢,改天你再進宮來,待本宮細細說與你聽。”

    沒想到……還有其他的穿越者也在蕭國?鞠清子此刻的心情真是沒法形容,本以為煢煢孑立,卻忽然多了夥伴,人終究是群居的動物,還是喜歡尋找同類的。

    “他鄉遇故人?”一旁的奚浚遠聽得迷惑,“娘娘不是一直在京中嗎,何謂他鄉?”

    “這個你就不懂了。”楚音若神秘地笑道:“這是本宮與鞠娘子的秘密,不想說給你這個孩子聽。”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奚浚遠不由有些負氣。

    鞠清子心裡憋著笑。說來,楚音若當年如果看過她的書,那麼她與楚音若應該是同個時代的人才對,可到了蕭國,楚音若卻年長了她十多歲。

    時空穿越真是奇妙,就算起點相同,也可能到達不一樣的時間點。鞠清子發現,其實這次旅行沒那麼糟糕,經過了恐懼與迷惑,終於有了些許安全感,但更多的則是新鮮和奇遇,只不過這次旅行沒有回頭路可走,她無法尋到歸途,離自己的家鄉依然遙遠,這大概是這次旅行的唯一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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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8 00:2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夏蓉來求助】

    “鞠氏,都這麼久了,你到底打聽出了什麼?”高蘭郡主焦急地追問,“再過幾日便是廷國夫人的華誕了,本郡主到底能不能上門慶賀?”

    這段時間,鞠清子忙著與奚浚遠相處,已經好久沒到江靖王府來,高蘭郡主有些等得不耐了。

    “回郡主的話,”鞠清子道:“事情的原委,民女大概打聽清楚了,不過……”

    “怎麼了?”她的猶豫讓高蘭郡主更加迫切,“你快說話啊!”

    “延國夫人大是與奚家老太爺鬧了些彆扭,如今獨自搬出去住了。”鞠清子終於答道。涉及雅候府的隱私,奚浚遠待她也不錯,她本該代為隱瞞的,但她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對高蘭郡主說實話,因為或許高蘭郡主能幫上忙,解決雅侯府如今的難題。

    “鬧彆扭?”高蘭郡主覺得不可思議,“我以為只有年輕人才鬧彆扭,這老夫老妻怎麼還這般……”

    “夫妻相處得越久,矛盾也會越深,”鞠清子解釋,“不過有些人把矛盾掩埋起來了,日子得過且過,不想認真,但有些人卻不肯將就。”

    “會嗎?矛盾會越來越深?”高蘭郡主不解,“為什麼本郡主覺得我爹娘越老越加恩愛了?”

    鞠清子笑道:“因為郡主的爹娘合適,別的夫妻就未必了。”

    “合適?”高蘭郡主蹙眉,“是恩愛,不是合適,我爹娘兩情相悅,並非因為身份地位相當而成的親。”

    這話就像是現代人常常說的——希望天下的女孩子都能嫁給愛情,而非嫁給“含適”,然而在鞠清子的眼裡,愛情就等於合適。

    愛情不過是棒子、老虎、雞的最佳配對,是繁殖衝動與親職投資的最佳結合,是在供養者與情人之中,找到最能夠與你天長地久的人。

    鞠清子繼續道:“總之,延國夫人與奚家老太爺鬧了些彆扭,這件事情,民女想來想去,大概只有郡主能施予援手。”

    “我?”高蘭郡主不由吃。

    “或許只有郡主你能勸得動延國夫人,勸她回家。”鞠清子答道。

    “讓我去勸?”高蘭郡主愣怔,“我真的……可以?”

    鞠清子篤定地點點頭。

    “可是,浚遠他不喜歡我,他母親……哪裡會聽我的話?”高蘭郡主萬分疑惑。

    “這有什麼關係?”鞠清子為她解釋因由,“郡主你只須想一想,延國夫人是否希望你來當她的兒娘婦,就行了。”

    高蘭郡主仔細尋思,“延國夫人……倒是待我不錯。”

    “延國夫人雖是皇后表姑,但畢竟是外戚,”鞠清子逐一分析道:“雅侯爺雖然深得皇上喜愛,但在朝中也並無職位,延國夫人當然希望雅侯爺能娶到像郡主你這般能助她兒子的人。”

    “真的嗎?”高蘭郡主難以置信,“我看延國夫人那般疼愛浚遠,還以為……不會勉強浚遠呢。”

    “母親終歸是會為兒子考慮的。”鞠清子道:“天下的母親都一樣。”

    因為“親子的不確定性”,專一的棒子只給最信得過的女人的孩子親職投資,老虎多偶,會給許多妻子的孩子投資,分散基因無法傳承的風險,而雞呢,根本不在乎孩子、不在乎基因的延續,所以不肯給任何投資。

    但女人不同,女人非常確定孩子是自己親生的,所以她這輩子都不會不管孩子,反而會想方設法為這個孩子謀求最大的親職投資,所以不論延國夫人出不出軌,有幾個情人,她都不會不顧奚浚遠的。

    “延國夫人如今就住在杏霖街,”鞠清子又道:“民女給郡主畫張圖,郡主按圖去便是。”

    “她……真會聽我的勸?”高蘭郡主依舊踟躕不定。

    “放心吧,”鞠清子安撫道:“到時候侯爺若知道是郡主你勸動了他的母親,心裡對郡主你便會充滿感激,你們的關係也會漸漸如春水融冰。”

    “真的嗎?”高蘭郡主激動得聲音有些發顫,“你……扮作丫鬟,跟我一塊兒去杏霖街吧,本郡主有些緊張。”

    鞠清子搖搖頭,“延國夫人見過民女呢,民女不便去。”

    “她幾時見過你?”高蘭郡主又是一怔。

    鞠清子從容道:“民女上次聽聞延國夫人在杏霖街獨居,有些好奇,便裝做買賣,上門與她見了一面。”

    “那可怎麼辦?本郡主一個人去,真有些害怕,”高蘭郡主道:“鞠氏,你也跟去吧,就算不進門,在街對面找個地方坐著,本郡主心裡也踏實。”

    鞠清了心中忍俊不禁,這位郡主真的如此信任她?有時候,她覺得高蘭郡主也挺可愛的。其實這個郡主雖然跋扈,但心地真的不壞,與奚浚遠門第相配,若性格也合,可謂天作之合,不過,她一直沒把奚浚遠琢磨透,他到底是老虎,還是棒子,或者是雞?

    改日再細想吧……先把眼前的棘手事處理了再說。

    鞠清子沒有答應陪高蘭郡主去杏霖街,她覺得有些事情應該由高蘭郡主自己解決,不能太依賴他人。

    高蘭郡主將來若真能與延國夫人成為婆娘,彼此的相處之道也該事先熟悉,畢竟,婆媳關係是天底下是難為的關係。

    暮色沉沉,當回到家中,已經很晚了,她隨意吃了個饅頭,配了些剩菜,便倒頭躺下。

    不知為何,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按理說,解決了最棘手的事,她應該高興才是,卻忽然悵然起來。

    她果然閒不住,非得一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才覺得充實,難得這樣早睡,竟失眠了。

    她想起楚音若,與她來自同時代,別人貴為皇后,而她,卻只是草芥一般的貧賤女子,都說投胎需要運氣,呵呵,穿越也一樣。

    其實,她是羡慕禁音若的,是夢音若有個疼愛她的丈夫,不像她是一個棄婦,只怕也尋不到願意娶她的人。

    她也很羡慕高蘭郡主,可以大膽去追求自己心儀的男子,就算暫時得不到愛情,終有一日也會得到,不像她,連追求的資格也沒有。

    鞠清子總是告訴自己,要理智地對面對一切,愛情不過是人類為了基因延續而找到的浪漫藉口罷了,若陷入自憐的情緒之中,只能得到自怨自艾的結局而已。

    隨著年紀漸長,人要學會接受,接受痛苦、接受失敗、接受求而不得、接受種種的不盡如意……唯有接受之後,還能從容鎮靜,才算真正成熟。

    不過,她終究是普通的女子,有時候情緒還是難以自抑,被迫接受一切苦楚,就像被釘子釘了手足,鮮血流淌不止,偏偏被迫張著雙臂,無法將它拔除,只能到血流幹為止。

    這一晚,在半夢半醒之間,鞠清子作了許多迷亂的夢。

    她仿佛坐在一葉扁舟上,在汪洋裡漂流,找不到陸地,又仿佛獨自一人在迷途中徘徊,不知道家在哪裡。

    “清子——清子——”有人在耳邊喚她。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睜開雙瞧,原來,是姑母在喚她。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天已經亮了,她的心裡仍舊殘留著夢裡的寒涼,所幸窗外的陽光透進來,驅散了黑暗。

    “清子,”周鞠氐猶猶豫豫地道:“外面……來了個人,想見你呢。”

    “誰啊?”鞠清子支起身來,有些頭暈。

    “就是……你前夫的那個小妾。”周鞠氏道:“叫什麼夏蓉的。”

    “她?”鞠清子不由一怔,她來幹什麼?

    “你若不想見,姑母替你把她扛發了。”周鞠氐擔憂地道:“那女人囂張得很,姑母怕你吃虧。”

    “我見。”鞠清子卻不想逃避。若真有什麼話,她也想當面跟夏蓉說清楚,其實她也無意與夏蓉搶丈夫,平白多了一個情敵上門找碴,她實在冤枉。

    “姑母,你且回避一下。”鞠清子道。

    “好,我出去散散步。”周鞠氏答道:“街口的豆腐腦不錯,我替你買一碗回來。”

    等周鞠氏去了,鞠清子匆忙梳了頭,換了件乾淨衣衫,來到廳堂。

    夏蓉倒是很安靜地坐著等她,比上次在茶樓時少了許多囂張氣焰,看到鞠清子未施粉黛,就這般素顏出來,夏蓉仿佛頗感意外。

    “姊姊好。”夏蓉立刻起身笑道。

    “早啊。”鞠清子打了一個呵欠,“這麼早,有急事嗎?”

    “??一直想來探望姊姊,都沒得空。”夏蓉語帶親近地道:“昨兒相公人出京去了,臨走前對我提起了姊姊,??想著該來看看姊姊。這不,一早就來了。”

    其實這話的意思鞠清子聽得明白,夏蓉大抵早想上門尋事,礙于司徒功一直在家,不敢造次,恰巧昨天司徒功出門去了,估計臨走前還因為她跟夏蓉吵了一架,夏蓉一夜難昍,大清早便來攏胐,這不,夏蓉眼下盡是青色,想來沒有睡好。

    “姊姊,相公都對我講了,說要接姊姊回去。”夏蓉道。

    “那是你家相公自己的意思,”鞠清子不以為然,“我可沒答應。”

    “怎麼……”夏蓉頗為意外,“姊姊在賭氣?”

    “你看,我這般隨意就出來見你了,都沒好好梳洪,”鞠清子道:“你該知道我無意與你爭鋒。”

    一般女人見情敵都會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壓下對方一頭,但她一看就沒有鬥志。

    “姊姊不回去,是有別的打算嗎?”夏蓉凝眸,“莫非,姊姊真的與雅侯爺……”

    “怎麼,以為我高攀上了雅侯爺?”鞠清子無奈一笑。

    “不、不,”夏蓉連忙道:“妹妹不是這個意思,但姊姊為何不願意回去?總要有個理由啊。”

    “我為何要回去?”鞠清子反問:“為了一個背棄我的男人,回去重蹈覆轍嗎?”

    鞠清子其實心裡十分好奇,當初夏蓉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讓司徒功納她進門,又是用了什麼手段挑撥了原主與司徒功的關係?當初……原主為何不讓司徒功親近?也跟這個女人有關嗎?

    “說來,也怪姊姊你自己太任性,”夏蓉歎道:“其實從前相公只在我那裡喝酒聽曲罷了,我也是賣藝不賣身的。姊姊自己太過介意,聽聞了此事後,一直不願意與相公親近……他一個男人,終究也熬不住啊。”

    聽了她的話,鞠清子這才明白,看來從前原主PU值的確太高,想追求純粹的愛情,卻又沒遇到合適的人,又不肯放低自己的身段適當的妥協,這才只能以悲劇收場。

    “從前的事不必提了。”鞠清子答道:“總之,我是不會再回去了,你大可放心。”

    “姊姊不後悔?”夏蓉還是難以置信,欲言又止,“畢竟……”

    “畢竟我除了你家相公,也無人可嫁了,你想說的是這句話吧?”鞠清子替她說完。

    夏蓉道:“妹妹只是覺得,再嫁確實有些艱難,姊姊別生氣,妹?也是說實話。”

    “那麼你呢?”鞠清子卻道:“出身青樓,想被大戶人家娶為正室,更艱難吧?”

    “妹妹我不敢奢望當正室,”夏蓉道:“能做妾,已經用盡這輩子的福氣了,只求將來家中主母為人和善,別太苛待了我等。”

    “我跟你家再也沒關係,將來也不會是你家主母,”鞠清子道:“這話對我說沒有用,你該去討好將來的主母才對。”

    “姊姊——”夏蓉滿面悔色地道:“姊姊的性子,妹妹是知道的,再怎麼樣也不會故意刁難妹妹,如今妹妹只希望姊姊能回去,咱們姊妹兩人共同伺候相公。今兒相公出京去了隋縣,那裡有一戶商賈之家,平素與相公有生意往來,聽聞那家中的大小姐對相公頗為意……”

    原來夏蓉一大早急著來找她,竟是為了此事?也對,司徒功若給她找了新主母,對方家中還有財有勢的,她還有好日子過嗎?這可比不得從前,能任意欺負一個家道中落的主母。

    “夏蓉,”鞠清子歎了一口氣,勸道:“其實就算我回去,你家相公這輩子也不會只守著我們兩個女子,該再娶,他還是會再娶的,但你也不必擔心,你家相公無論娶多少個,他對身邊的女人都不會太虧待,該給你的東西,還是會給。”

    老虎男就是這樣,配偶多,但對妻妾都不錯,只要心寬、想得開,跟著老虎男其實也不錯的。

    本來看夏蓉如此著急,鞠清子有些幸災樂禍,但她終究是個情感專家,有職業病,那些前塵舊怨與她也沒什麼關係,所以她打算站在專業的角度給夏蓉分析一下。

    “可隋縣那戶人家的大小姐聽說脾氣很不好,妹妹我實在害怕……”夏蓉愁眉緊鎖。

    “夏蓉,你自己在坑裡,那是你自己願意,但別想把我也拉進去,我好不空易出了坑,哪有再回去的道理?”鞠清子微笑道:“你看,前兩日你家相公還求著要我回去,一轉眼就去了隋縣,你就該知道,我是管不住他的,所以你來求我也沒有用啊。”

    “那我該怎麼辦?”夏蓉越發焦急,“姊姊,求姊姊給我支個招……”

    “要麼,你就自請和離回去。”鞠清子提議道:“反正你這半年也應該攢了不少銀子,又贖了身,今後想做生意,或者不做,都是隨你高興。”

    “我已從良,不想再回去了。”夏蓉連忙搖頭道。

    “若你對你家相公真動了感情,留在司徒家也成。”鞠清子道:“不過你出身不好,終究不會被府裡上下待見,除非有幸生下一男半女。但有句話我得先勸你一勸,若真有了孩子,將來一定得把孩子教好,還得比嫡出的孩子教得更好,男孩一定要讀書上進,女孩子一定要漂亮乖巧,母憑子貴,這樣你的晚年或許能過得舒坦些。”

    享蓉整個人僵了半晌,仿佛遙望坎坷前途,沒什麼信心能走到那麼遠,眼中頗有迷茫。

    “姊姊,妹?真是後悔……”夏蓉呢喃,“當初,我雖是煙花女子,但賣藝不賣身,也算清白,又是出名的美貌,其實有許多人家想娶我,我都沒答應,都怪我太想高攀了……”

    鞠清子頗無奈,還是那個道理,高攀必然要吃苦頭。沒辦法,夏蓉在伴侶價值上匹配不了對方,就得儘量地降PU值,一直降、一直降,降到地獄裡去,受了委屈也得忍,否則對方隨時可以一腳把她踢開。

    “姊姊幫幫我!”夏蓉一把拉住鞠清子的衣袖,“??還是覺得姊姊應該回去,再怎麼樣,你是原配,那位的小姐斷不敢對你太跋扈,得姊姊照拂,??在司徒家才能有一線生機啊!”

    打架找幫手?可惜,她這個家道中落的棄婦,在司徒家眼裡也是高攀。她自身難保,哪裡顧得了別人?

    “別再浪費唇舌了,”鞠清子道:“等會兒我要出門做買賣了,夏蓉你快回去吧。”

    “姊姊——姊姊——”夏蓉依舊拉著她的衣袖不肯放手,鞠清子一時間掙扎不開。

    “住手!”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厲喝。

    鞠清子與夏蓉同時一驚,抬眸之間,音看到奚浚遠闊步而來。

    “把手鬆開!”他指著夏蓉道:“否則,本侯對你不客氣!”

    “拜……拜見侯爺……”夏蓉嚇得馬上跪下行禮。

    “怎麼,她又為難你了?”奚浚遠對鞠清子,立刻換了溫柔口吻。

    他、他怎麼來了?天啊,她家這麼簡陋,如何能招呼他這個侯爺?!

    “沒有,侯爺誤會了……”鞠清子怔了一愣,連忙道:“夏蓉只是來看看我,說幾句家常話。”

    “真的?”奚浚遠凝眸。

    “真的、真的”,鞠清子道:“夏蓉,你快回去吧。你家相公既然不在家,你更該好好待在家裡才是,別亂跑了。”

    “是、是。”夏蓉瑟瑟發抖地道:“侯爺,民婦……能否告退?”

    “走吧。”奚浚遠瞪了她一眼。“別再來找碴了。”

    夏榮踉蹌地站起來,逃也似的去了。

    鞠清子立在原處,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侯爺——”半響,她抿唇問道:“你怎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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