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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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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 閨秀本賢良(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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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8: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項瑤聽完,難怪有這麼個一出,宿醉未醒?依著那人心性,只怕是想壓著此事……門口細碎的議論隱約傳了進來,項瑤的目光複又落在了神色稍顯憔悴的項筠身上,匿了精光,卻是蹙眉,“男客的廂房離這可遠著,藺王身邊沒個隨侍侍候麼?”

    項筠面上有一瞬扭曲,抬眸與她直直相對,暗暗磨牙,對她那故意放錯的關注點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扭轉,眸光掠向玉綃,後者複又撲通跪下磕頭,“是奴婢看顧不周,小姐睡下後奴婢中途離開才……才害的小姐……都是奴婢的錯。”

    “玉綃……別說了,我……我已經沒臉見人了。”項筠似是不堪回憶,猛地拔下簪子,便要自戕。

    “小姐!不要!”一直留意她那方向的玉綃忙是撲過去阻止,抓著她握著簪子的手,兩人一陣爭奪。

    “夠了,這裡是將軍府,不是項府,尋死覓活的還嫌不夠難堪麼!”項瑤沉喝出聲,實在是看夠了二人耍花槍。

    二人聞言止了動作,面上俱是隱過一抹尷尬。

    項瑤慢慢走過去關了房門,將一眾探著脖子的人隔在外面才居高臨下地睨著癱在椅子上的項筠,微微俯身,以二人能聽得到的音量不甚耐煩道,“妹妹還要做戲到什麼時候,我看著可乏味的很呐。”

    項筠噙著淚珠的眸子倏然轉了神色,緋紅眸子,狠狠地瞪向項瑤,亦是咬牙,“姐姐說什麼我聽不懂。”

    “自己滾回項府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項瑤耐心告罄。

    項筠咬唇忍著不出聲,眼角亮晶晶的掛了淚珠,楚楚可憐的模樣看上去讓人甚為憐惜,嘴上話語卻是不符的怨毒,“姐姐要對我如何不客氣?眼下我在將軍府受了欺負,多的是同情憐憫我的,你說我這時候要是說一句,藺王是將我錯認成你才受的欺負,別個怎麼想不說,姐姐初為新婦,于名聲有損罷?”

    項瑤聞言眸色轉深,在她面上久久停留。項筠背脊躥起一股涼意,卻仍挺了挺背脊,不願露了半分怯意。

    半晌,項瑤繃得冷肅的臉色倏然一松,面上浮起笑意,緩慢吐出幾字,“這事確是要個交代,我差人先送妹妹回去與父親再議。”

    項筠捏著帕子拭眼淚,當她被自個要脅退讓,掩過一絲得逞,頷首應下。

    有了項瑤的吩咐,流螢一併隨著回項府,不至於落了太難看。雲雀跟著項瑤在拱月門處等宋弘璟來,思及方才那事不禁皺了眉道,“小姐,方才在外頭的要不要奴婢去……”

    “不用。”項瑤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用錢收買,“這事傳出去於我未必有壞處。”

    雲雀不解凝向她。

    “何況,也不定能傳了出去。”項瑤斂眸,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隨即招了雲雀附耳,隨著她的交代雲雀圓眼睛裡浮了亮色。

    昨夜之事是項筠順勢而為,還是巧思設計並不重要,以顧玄曄當下,她此舉還真是夠‘天真’。即是上一世的顧玄曄來說,最後那般待她,是因著大權在握,她再無用,項筠是他心頭的白月光,自是百般呵護,極盡寵愛,但眼下正值步步經營之際,成為他阻礙的,卻是那白月光,就值得一看了。

    她要做的,便是添一把柴火,項筠要做的,由她來幫一把。

    “什麼事高興?”一道頎長身影緩慢走來,在她面前站定。

    項瑤微仰,自覺情緒並未外泄,就聽他仿若察覺所想道,“感覺。”

    四目相交,睨著宋弘璟那深潭眸子,項瑤彎唇笑了,為他能讀懂自己情緒而感到愉悅。

    隨後,宋弘璟帶著她在府裡轉了開來,宋老夫人壽宴那日,項瑤只略略看過,今日有他陪同,感覺又有不同。路上遇著府裡下人俱是垂首恭敬行禮,再沒像之前那般盯著瞧,短短功夫會有此改變……項瑤不禁側首,凝著那人清俊側臉,想是察覺了自己之前的不自在作了交代?

    “好看麼?”那淡然清潤的聲音,經風一暈開,格外的磁性好聽。

    項瑤下意識想要點頭,卻在瞬間反應了過來,白皙如凝脂的臉頰上暈開一抹緋紅,故作鎮定將目光掠向他身後放了空。

    一聲輕笑隱在風中,宋弘璟俯身微微逼近,“有一副令夫人癡迷的皮囊,為夫甚是驕傲。”

    “……”項瑤撇開視線,覺得心目中的宋將軍在漸漸崩坍,只是嘴角卻漾開幾許甜蜜笑意。

    跟在項瑤身後的雲雀默默落後幾步,忍下抬手遮眼的衝動。

    穿過抄手遊廊,兩人攜手走著熟悉府邸,直到最後來到一處院落,透過月洞門,便可瞧見潔白如玉的瓊花開得熱烈,微風拂過,飄零而落,在蜿蜒小徑鋪了薄薄一層。

    察覺身旁之人有一瞬的低落,項瑤從那處收回了視線,忽然記起瓊花是長公主生前最愛,這處院落……方一想到就被他牽著走了進去。

    雕花纏枝如意窠鳳軒窗敞著,風卷著瓊花落在黃花梨海水紋書案上,吹拂上面擱置著的書冊,發出沙沙響聲,一側擱著的青白瓷描金鸞鳥大花瓶上插著幾株修剪得宜的瓊花枝,盈了一室暗香。

    屋子裡一塵不染,似是有人常年打理,桌上描金彩繪梳妝匣裡靜靜躺著斷成兩截的紫玉雕花簫。

    “小時候頑劣,時常闖禍,這嚴重的一次便是把父親贈給母親的定情信物打碎,也是那天,父親的死訊傳來,母親都沒來得及訓我就昏了過去,這一昏就是好幾天,後來,她再沒機會訓我了。”宋弘璟低低開口,聲音清冷悠遠。

    項瑤凝著他,亦是聽說過那段慘烈往事,甚至還從父親口吻中猜出一二隱情,自然也知道雙親亡故對他的打擊有多大,成了如今寡言冷清的模樣,不由回握住他的手。

    宋弘璟微垂眸子,“母親最喜歡待在這兒,吹吹曲子,看父親教我寫字。這裡一切都是原樣,年幼時就好像母親還在一樣,時常躲在這裡,不言不語,幾日都不肯出去,有一回還把祖母急哭了。”

    “如果父親母親在天有靈,必然眷戀這地方,想讓他們看看,我也尋到了想一生呵護的人,就像父親與母親……禍福相依,生死相隨。”

    項瑤看著眼前的景兒,依稀能看到他描繪的那幅畫面,以及後來那個小小的宋弘璟孤單落寞的樣子,板正身子,臉上神色轉為鄭重,對著虛無空氣出了聲。

    “這個人,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照顧,請你們放心。”

    宋弘璟眼眸微垂,心底一片溫軟,泛起這些年從未有過的安定,緊緊擁住了她。

    還未待上片刻,便聽著屋子外咿咿呀呀的稚嫩聲音,宋弘璟與項瑤走了出去,便看到一名丫鬟小心扶著趔趄走著的趙小寶,一邊嘴上念著,“小寶兒乖,咱們回去罷。”

    “表……發……發發……”趙小寶口齒不清,指的卻清楚,就是那庭院裡的瓊花樹,挪著小步子,搖搖晃晃,看得人一陣擔驚受怕,深怕摔了。

    “將軍,夫人。”丫鬟見裡頭有人出來,忙是請安。

    項瑤瞧著小傢伙本就喜歡,走了上前,撿了朵剛落下的新鮮瓊花拿在手裡逗她。

    “叫嬸娘,就給你好不好。”

    “……娘。”

    “嬸……娘……”項瑤教導。

    “娘……”趙小寶很是認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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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8: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如此對話重複,直把宋弘璟看笑了,攬住項瑤的腰身,在她耳畔輕咬道,“咱們自個造一個,喚起來就名正言順了。”

    婚後第三日,是歸寧的日子。卯時初至,日頭還沉著,苑子裡丈高的老樹遮擋了天光,卻掩不住窗子底下泄出的細微嚶嚀,新房裡春光旖旎,黃花梨木雕並蒂蓮花大床上,大紅鴛鴦團福緞面錦被起伏,不多時溜出一隻纖白玉手來,攥住身下床褥一角,複被一隻寬厚手掌牢牢覆上,一緊一弛間,俱是喟歎出聲。

    男子濃烈的暗啞喘息抵在耳畔,項瑤渾身無力,推了推還壓在自個身上的人,“再不起又得晚了。”她可還記得今個的正事。

    “唔。”那聲音是應著,人卻不見起,修長的手指卷著一綹她的髮絲同自個的,繞在了一起,眼角眉梢盡是舒展,漾著情深。

    項瑤枕著他的臂彎,就這麼看著二人纏繞在一起的髮絲,腦海中不禁浮起一句……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肌膚貼合的暖意傳遞,挨得極近,能感到他胸腔裡跳動的韻律,起伏熱烈,卻是安定。

    “再這麼看,真的是起不了了。”略是黯啞的聲音自發頂響起,攜著一絲絲清淺笑意。

    下一瞬,項瑤便覺得腿間被一灼熱物件燙到,忙是羞澀坐起,穿衣下床,聽著叩門響兒,回眸瞥見宋弘璟罩上了象牙白色中衣,妥帖地束上,更襯得那人腰身勁瘦,微微敞露出的線條弧度甚是美好,直待那風景遮去,項瑤才開了門。

    “夫人,將軍。”門外站著四名丫鬟,除了雲雀流螢這倆她的陪嫁丫鬟,還有倆是一貫伺候宋弘璟的,汀蘭、汀竹,齊齊喚過。

    各自服侍自家主子,項瑤瞧著宋弘璟站在西角那只填漆描金蘭草圖方角大衣櫃前,由汀蘭和汀竹往外拿著衣裳,供他挑選。項瑤稍事梳妝後便也走到了他身旁,拿了一件攤開,“這件如何?”

    想著是回門,該是穿得顏色喜慶些。

    汀蘭出言阻了道,“夫人,將軍一向不愛穿這個色的。”

    項瑤正是尷尬之際,宋弘璟卻是直接拿過穿了起來,目光睨向汀蘭,“我何時說過不喜。”

    “將軍一直未穿過,所以奴婢以為……”汀蘭還想辯解的話在宋弘璟幽冷的視線裡咽了回去,心裡卻是委屈,只在宋弘璟面前不敢表露分毫。

    項瑤愈發顯得尷尬,暗暗磨牙,不穿的放著做什麼。宋弘璟穿戴完畢,看向表面淡定的小妻子,攬過腰身站在了鏡子前,與項瑤身上著的甚是相配,滿意地頷首說道,“果然是夫人眼光好。”

    那一點小心思就這麼被戳穿,項瑤面上一燒,輕咳了一聲岔了道,“時辰不早,咱們走罷。”

    “聽夫人的。”宋弘璟聲音淡淡,卻能聽出一絲明顯的戲虐。

    項瑤目不斜視,發現這人尤愛喚自個夫人,還有便是阿瑤,只是喚阿瑤的時候多半……臉上不由燒得更是厲害。

    馬車從將軍府出發,沒過多久便到了項府。

    于堂前拜會過項老夫人和項大老爺等一眾,隨上回門禮,所備之禮皆是雙數,意為夫妻成雙,合好百年。

    前廳,項大老爺坐在紫檀梅紋木椅上瞧著二人,宋弘璟一身大紅的雲錦暗紋長袍,腰間是同色腰帶,綴著一塊墨玉,倜儻風流。項瑤面若桃花,梳了祥雲髻,插著赤金海棠八寶流蘇步搖,纏枝暗花雲錦上衣配著四喜如意雲紋錦裙,嬌豔動人。

    在場眾人無一不想到佳偶天成這四字。

    項大老爺笑眯了眼,果然是天生一對,見宋弘璟行動間配合項瑤的步調,眼中更是溜過一抹滿意。

    顧氏見到女兒那一刻,眼眶微紅,知道不合時宜,忙是低頭抹淚,勉力維持住面上笑容。

    宋弘璟和項瑤跪下給祖母和父母行禮,同輩之間的則無須如此,頷首寒暄。宋弘璟豐神俊朗,幾個小的不由偷偷瞟著,確是如傳聞所言擔得起舉世無雙,看得是臉頰微紅心生漣漪,暗暗羡慕項瑤好福氣!

    等宋弘璟隨著項大老爺等爺們離開,秦老太太把她招到身邊,執著她的手仔細打量,關切問道,“宋將軍待你可好?”

    項瑤垂著頭臉色微紅,卻是肯定地點了點頭,細若蚊聲地應了聲。

    “將軍看姐姐跟看眼珠子似的,當然是特別疼了。”項幼寧過了年已是十二,愈發活潑,出言打趣了道。

    惹得一眾俱是笑開,只有項蓉笑容裡隱了勉強,手裡抓著帕子,快絞破了似的。方才宋弘璟的目光掠過她們跟瞧空氣一樣,哪像對項瑤……是個瞎子都能覺出差別來,何況是本就心儀他的項蓉,簡直是戳了心窩子了。

    秦老夫人握著項瑤的手跟著笑,連連道了這便好。老夫人原先的喜色在察覺項瑤對她不甚熱絡的態度後稍稍褪了些,暗暗撇了嘴,道是姑娘冷情,可瞧著她同秦老夫人親近,心裡就怎麼怎麼不是滋味,手裡端著的茶盅重重撇在桌上,這一動靜略大,是人都瞧出她不痛快。

    以前還有個童姨娘使喚,卻給作沒了,顧氏這一年來也改了性子,不再那麼柔弱可欺,只道是恭敬,強求不來貼心。落得這麼個局面,都是老夫人自個作的,偏生還不知改,弄得脾氣愈發古怪,眾人瞧著自然也沒幾分同情。

    項瑤掠過一眼,嘴角笑意依舊,隨顧氏回了淺雲苑,好娘倆說說體己話。沒了外人,顧氏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眶,抓著項瑤一連串問的,宋老夫人如何,宋氏如何,吃的如何住的如何,一個接一個,項瑤回握住她的手,笑著一一答了。

    宋老夫人每日晨起有打拳的習慣,還有趙小寶咿呀學語的逗趣事兒,一件件的事無钜細,事無钜細,安顧氏的心。

    聽了趙小寶喚她娘,顧氏掩著嘴呵呵直笑,頷首說道,“府裡頭有孩子熱鬧,將軍府人丁單薄,宋老夫人該是盼望曾孫兒的,娘之前跟你說的可都記著,添丁添福。”

    被顧氏陡然提起這茬,項瑤又是窘住,那些閨中秘術還沒能有機會用上,若再用上,她豈不是……膩近她身旁撒嬌喚了聲娘阻止她繼續。

    “成了,你臉皮薄,我不說了,反正回頭你爹也會提點。”顧氏笑盈盈道,看著女兒面色紅潤便曉得她的日子過得不差,今個瞧見宋弘璟那疼人的模樣就知道瑤兒沒選錯,心中甚是欣慰。

    至於原先考慮過的人選,不由地搖了搖頭,思及這兩日的事兒,心情微是複雜。“筠兒和于藺王,回來在老夫人面前哭啼,玉綃和流螢把事情說了之後我就覺得有些奇怪,真有那般湊巧?”

    項瑤聽她如此發問,就曉得是自個之前鋪墊的起了效果,如今顧氏再不輕信項筠,也是好事一樁,只不過這事她們觀望便好。

    “不管湊不湊巧,事情總是發生了的,祖母和父親如何說?”

    “你祖母自然是要幫筠兒要個說法的,讓儘早嫁過去。”

    “嫁過去?藺王那邊來人說了?”項瑤追問。

    “三天老夫人催了四五回,你父親親自去了一趟王府,確實,這事已經傳了出去,姑娘家的名聲已經毀了,連著這未出嫁的姑娘都受了影響,昨兒個蓉兒還跑筠兒苑子裡鬧了一回,攪得不安寧。”顧氏想到項蓉承襲了童姨娘那潑辣性子,別說被項筠連累嫁不出去,就這樣本身想嫁個好人家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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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8: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項瑤彎了彎嘴角,亦是能想到那畫面,“這事父親做主便好。”

    顧氏頷首,作是認同,隨後又扯了別的話題聊開去,雖是才幾日未見,卻好像隔了好久似的,說不完的話,項瑤笑著作陪,直到回門宴開席過來請人才一道過去。

    席間熱絡,宋弘璟免不了被項家老爺大哥等灌酒,也是自打進門就放下架子,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笑意,平易近人的很,連著項允灃同他鬧都忍著沒那只猴子給丟出去,項瑤坐在女眷席時不時關注,心下好笑。

    丫鬟呈上一道道精緻菜點,裹著蜜汁,色澤浸透的嫩烤鴨胸,白玉火腿蝦圓湯,水鋪牛肉,用稍帶肥甘的薄頭回片,用佐料拌好,放在高湯裡一攪,湯鮮肉嫩,還有清蒸的時令鮮魚等等堆了一桌。

    吃到一半,流螢端了只白瓷碟呈到她面前,碟子裡盛著白滑細嫩的魚肉,便聽她輕掩著笑道,“姑爺給挑了刺兒的,小姐放心吃罷。”

    項瑤本來就想吃,目光溜過兩回,都遲疑了筷子,是因為小時候被刺卡過,如今還甚是陰影,宋弘璟此舉甚是貼心,便用匙子舀了稍許嘗,正吃著便覺得四周氛圍有些過於靜了,抬眸發現眾人都瞧著自個,不自個面前的碟子,微微僵住。

    坐在她旁邊的顧氏掩嘴輕笑,“弘璟還真是貼心。”再看瑤兒那樣兒,想必是順手慣了。

    項瑤對著一眾打量過來的視線,硬是繃住了淡然神色,坦然用著,面皮子底下卻是熱熱的,她喜歡吃魚,卻又怕刺卡著,所以多是不動筷子,然同他吃過兩回飯後,他便心意相通地悟到似的,每次都會挑好了魚肉給她,已成習慣。

    一頓飯用得熱鬧,宋弘璟被灌了不少酒,最後醉趴在了桌上,項瑤擔心,揪住還在上躥下跳的項允灃,沒好氣地瞪了眼,上前扶起了宋弘璟。

    “喲,心疼呐?唉,難怪說嫁出去的妹妹潑出去的水,沒了暖心妹子哥哥我只好借酒澆愁了。”項允灃也喝了不少,紅著臉玩笑道。

    項瑤扯了下嘴角,挑眉睨著他,“究竟是為我,還是為蘇姑娘呐?”

    項允灃作了吃驚狀,險些掉了酒盞,隨即就對上項三叔投過來的視線,沉聲問了道,“什麼蘇姑娘?又是哪個地方的,你不是跟我說不去……”

    “爹,唉,不是……”

    項瑤撇下項允灃,掠過一抹得逞笑意,扶著宋弘璟要回去,攜著酒氣的呼吸噴薄在脖頸上,微微發燙,宋弘璟幾乎把半個身子都壓在了她身上,還不肯別人幫手,卻奇異地沒把她的小身子板壓垮,項瑤一陣無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人弄上了馬車。

    隨後同跟出來的顧氏好一番辭別才上了馬車,喝醉了酒的宋弘璟特別乖巧,任由擺弄,睜著雙漆黑眸子透出幾分無辜來,項瑤覺得好玩,不由大著膽子做了一直以來都想做的。

    兩手扒住他臉頰,同時往兩邊扯,一張俊臉霎時就變了形。“胡人。”連著那咕噥聲都變了音兒。

    看著因著她的動作而泛起稍許水汽的眸子,項瑤獲得了詭異的滿足感,不由為自己的癖好捏了把汗。

    隨著馬車顛簸,忽的觸到一硬角,垂眸看去卻是一方塊布包,來時還沒有,便好奇打開了看,孰料一打開就被那些花裡胡哨的封面給震撼住了,春閨情,十八式……項瑤攥著書角,那火辣辣糾纏一起的畫面仿若開啟了另一世界的大門,完全失了反應。

    “夫人對這有興趣?”身後倏地依近一堵溫厚胸膛,一抹清潤聲音含笑響起。

    “……”項瑤依然是受震撼的神色堪堪轉過視線與他對上,眸子裡印著明晃晃的禽獸二字。

    宋弘璟瞄過一眼,鎮定自若道,“二哥給的,珍藏。”

    “……”項允灃你個禽獸!

    “夫人方才玩得盡興麼?”宋弘璟繼續湊近發問。

    項瑤不自覺向後縮,訕訕挪開視線,裝作不明。

    宋弘璟瞧著她嘴角笑意更甚,將人箍在了臂彎裡,強勢不容閃躲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一吻輕落了她額頭,氣息沿著鼻樑往下,終究覆在了那兩片嫣紅上,雙眼湛亮清明,何來醉意。

    項瑤臨失守前如是想到,並未注意到宋弘璟將項二哥的珍藏偷偷納入墊下。

    “小姐,您這兩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即便……別同自個身子過不去。”碧裳將百合小米粥擱在她面前,蹙著眉擔憂地瞧著藺王妃。

    安瑾坐在紫花梨卷草紋軟榻上,目光落了一處,飄忽悠遠,似是沒聽見她所說的。

    碧裳又喚了聲小姐,隱著一聲歎息,自打王爺從將軍府回來,小姐就是這副模樣了,拿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個,看著都讓人著急。

    小米粥冒著的熱氣熏面,沾濕睫毛,安瑾回過神對上碧裳的眼神,浮起一抹虛笑,“我沒事,只是想些事情,你下去忙活罷。”

    這哪像沒事的樣子。

    “小姐……”碧裳是國公府隨過來的陪嫁丫鬟,自是不放心她這般。

    雕花扇門外,一雙雲紋錦靴停駐稍久,顧玄曄眉目低垂,半隱在陰影中令人看不清楚臉上神色,整個人肅清,然在推門進去的那刹,消了身上攜著的寒意,換上一貫的溫和之態。

    “王爺。”碧裳的喚聲驚動安瑾轉過視線望了過去,施施然福身行禮。

    顧玄曄虛扶住她的身子,安瑾噙著淡然笑意不著痕跡的退了稍許,雖不甚明顯,向來心細的顧玄曄卻是察覺,微垂了眸子,掩過暗色。

    “你下去罷。”轉首對碧裳吩咐。

    碧裳暗暗瞥了一眼安瑾,見她亦是頷首,便退了下去,還替二人關上了門。

    顧玄曄走到軟榻旁,見檀木小幾上的粥點,撩袍坐下,“瑾娘即是不肯原諒我,也不該這般不顧自己身子。”

    他擱在小幾上的手虛虛握起,手背隱有青筋浮現,沉吟良久,幽幽開口,“是本王不對。”

    只要顧玄曄想,他便能做的。一如此刻,那話語神色便令安瑾僵冷了兩日的心稍有回暖跡象。

    “本王只是想看她出嫁,孰料卻貪杯……”話語未盡,卻足夠讓人聯想。

    安瑾本就知道他對項瑤的感情,當日確是身子不适才未一同隨去,同樣也是覺得顧玄曄去,是同過去那段了斷的,沒成想會發生後來的事,這幾日她傷心彷徨,不願相見,他就一直守在外頭。

    今個會進來……安瑾目光落在已經沒了熱氣的小米粥上,心思複雜之餘騰起幾分酸澀。

    “即是無心,瑾娘又有何所怪。”沉默半晌,安瑾抬眸定定看向他言語道。

    顧玄曄像是不置信地凝向她,眸光深邃,漸漸染上心疼,伸手撫上她略顯蒼白的臉頰,聲音暗啞了幾許道,“這委屈不該讓你受的。”

    聞這話,安瑾幾欲落淚,卻是生生忍住,漾開溫柔笑意,“王爺將她納入府中罷。”

    “……”顧玄曄這幾日確是為此事所擾,卻沒想到會由她先提出來,怔了神色。

    “木已成舟,時日愈長於王爺名譽愈是不利,項二姑娘我雖接觸不多,卻也聽聞是個溫柔嫻淑的,有項大姑娘如此,想必不會差到哪兒去,王爺也好給個交代。”安瑾如是剖析道,面上帶笑,心中卻是淌血,卻硬要逼著自己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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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瑾娘……”顧玄曄凝著她良久,輕喚了聲,終是抑不住情緒似的將人攬入懷中,“本王如何擔得起你這份情深。”

    安瑾埋於他胸前,心中荒涼,藉著擁抱汲取暖意,低著聲音軟軟道,“瑾娘能嫁王爺才是福氣,自當為王爺分擔。”

    顧玄曄的手掌覆著她後背,摁向自己,付了疼惜憐愛在其中。

    四五月光景正是去郊外踏青的好時候,柳梢抽綠,暖風拂面,一派盎然的春意。項瑤踩著青石板小路入了芳菲苑,甫一挨近,便聽得苑子的主人正在大發脾氣。

    “連梳個髮髻都梳不好,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小姐息怒……”

    “還不給我滾下去。”

    珠簾被撩起而發出細細碎碎的脆音令那聲音愈發不悅,“都說滾了耳朵都聾了麼?”她再一次厲了聲響,可話剛道一半就戛然了,“怎麼是你?”

    “玉珠妹妹心情不好。”項瑤睨著梳粧檯前的清麗少女,一襲薑黃色折枝花夾紗衫裙,襯得皮膚愈發白皙,也讓臉上那幾顆小紅疙瘩愈發明顯,壞了容貌。

    趙玉珠鼻端發出一聲輕嗤,像是在嘲諷她明知故問,卻顧忌禮數不甘不願地喚了聲嫂子。

    項瑤也不在意她這態度,逕直拿出一隻白玉瓷罐子,開口道,“我是來送瓊脂膏的,這東西對妹妹臉上的紅疙瘩有用,用不了幾天就能消。”

    趙玉珠目光凝在了那罐子上,露了半信半疑,那神色仿佛在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隱了戒備。

    項瑤失笑,“確是想要妹妹多多關照罷了。”

    “你可是表哥的心頭寶貝,關照還不夠麼。”這話口氣略沖,倒沒多少酸澀,比起當局者迷的和安,她可清醒多了,只是相較於天神般的宋弘璟,她總覺得京中世家之女都沒能有配得上的,偏就被眼前這女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下意識便覺得她是個有手段的,心下不喜。

    “瓊脂膏早晚於淨面後塗抹,若想好得快些,飲食上也得有忌口,吃得清淡些,可以喝菊花茶這類清熱溫火的調理。”項瑤自顧自地交代完,目光落在她散於肩後的長髮,“流螢擅長編發梳妝,妹妹要是不嫌棄,可以讓苑子裡的跟她學學,好過為此大動肝火。”

    “……”小姑娘正是最煩說教的年紀,一聽便蹙了眉頭。“我苑子的事輪不到你教。”

    項瑤並不惱,擱了瓊脂膏,也不多留討人嫌,臨走前道,“如果我是你,不管這東西是多討厭的人送的,只要對自個有利的,絕不推拒在外。”

    趙玉珠睨著那一道窈窕身影施施然離開,莫名語塞,感覺似乎被嘲諷了智商,回味半晌,毫不客氣地拿過了那罐瓊脂膏,“她說的對啊,幹嘛跟自個過不去。”收了她的東西還不搭理,氣的該是她了。

    小姑娘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本來就為臉上的小紅疙瘩苦惱著,離約好的日子越近,這疙瘩就是消不下去,才著急上火忍不住發了脾氣。

    不知是想到什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裡的白玉罐子,兩頰暈開一抹緋紅,眉眼含春。

    清晨採摘下的桃花,精挑過後放入蜂蜜輕輕搗揉,經過一定的時間釀制後,再放入一些豆泥等混合,做成酥餅餡,包在酥餅面皮內烤制,做成了的桃花酥餅花香四溢、口感酥脆綿甜。

    “玉珠,怎麼不吃啊?”陶然居裡,宋老夫人坐在炕床上,腿上搭著條黛色細紋的薄毯子,睨向趙玉珠坐著的方向,“平日裡可不最愛這些個麼?”

    “我這火兒還沒敗下去,吃了就白用那……”話剛溜了嘴邊兒,趙玉珠便瞥了一眼坐在老夫人另一側的項瑤一眼,咽了聲兒。

    宋老夫人盯著她面龐瞧,點了點頭,“確實消了點。”語罷染上幾分打趣,“這麼愛捯飭,可是瞧上哪家的郎君了?”

    “外外祖母……”趙玉珠嬌嗔了聲。

    “看上就看上了唄,十四五的年歲了,合該找個好人家嫁了,說出來外外祖母給掌掌眼,若是合適,老婆子就找人給探探。”宋老夫人說話爽利,帶著幾分豪邁。

    直把趙玉珠說得垂眸吃茶,似是嬌羞地抬不起面兒來。

    項瑤在一旁看著,愈發覺著宋老夫人是個真性情的,聽說當年和宋老將軍也是老夫人先追的,最後成就了一段佳話。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宋氏著一件絳色底梅鵲紋綢褙子撩了門簾走進來,一邊含笑道,隨後給老夫人請安。

    趙玉珠瞥見,忙是躲了身後,撒嬌道,“母親,外祖母拿我尋開心。”

    “怎麼是尋開心,我可說正經的呢,雲錦來得正好,玉珠有十四了,你也該留意留意了,俗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宋老夫人挑眉接茬道。

    “娘你看,什麼留成愁啊,分明是外祖母不待見。”趙玉珠故意裝著傷心,也有幾分真意在裡頭,“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呐,外祖母這是要拋棄玉珠了嘛。”

    宋老夫人被逗笑,樂得不停,項瑤對於自個躺槍,亦是作了哭笑不得狀。

    宋氏拿指尖點了下她腦袋瓜,“成天瘋瘋癲癲的沒個正形,怎麼跟外祖母說話呢。”可聽了玉珠的話,加上項瑤過門後出的那檔子事兒,讓人高興不起來不說,心裡隱著不快,雖說知道母親的心性未必有那意思,但自個也是嫁出去的女兒卻留了府中,可不是留成愁……

    尤氏是緊跟著宋氏進來的,自個一個人,給幾人請安後回了宋老夫人問話,“小寶哭鬧了一宿,剛給哄睡下,奶娘看著,老夫人把我們召來是有什麼事兒吩咐?”

    宋氏因著這話不由看向了屋子裡的人,除了宋弘璟和趙瑞,家裡的人全都在了,連幾個管事的也在。

    宋老夫人亦是巡視過一圈兒,見人都到齊,咳嗽了一聲示意,“瑤兒進門也有幾天了,今個趁著機會好好給認認全,家裡人不多事兒也不多,老婆子不中用,也不愛那些個雜事兒,全靠你雲錦姑姑操持著,如今你成了弘璟媳婦,將軍府的主母,以後這家還得你當起來。這年紀最大的是宋管家,你喚宋叔即可,裡外大小的事兒詢他就是了,稍年輕點的是宋叔的侄子宋平,宋叔培養日後退了能頂上……”

    如老夫人所說,家裡人丁確是不興,她與宋老將軍共育有一兒兩女,宋老將軍故去沒幾年,兒子宋君儒身死沙場,兒媳亦是隨了去,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可謂不打擊。兩個女兒大的那個和離帶著一雙兒女回府住下,一個嫁了榮親王,性子執拗驕縱,少不得三天兩頭來煩的,要不是她這些年把心往寬了放,由著她們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指不定該有多頭疼。

    不過弘璟成了親,將軍府迎了新主母,那自是不一樣了。

    聽著宋老夫人一一介紹過去,宋氏的臉色稍稍顯了難堪,卻是很快掩了過去,大到管家,小到用人的管事婆子,都認了項瑤這個主兒,母親的意思再是明顯不過。

    尤氏覷著宋氏,心裡唏噓,雖說是女兒,也比不上嫡親的孫媳婦兒,宋氏攥了這麼些年的權利眼下讓她放,怎麼甘心,左右合著沒她什麼事兒,當了熱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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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8: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項瑤打一開始就有些猜到老夫人用意,說實話的對老夫人這片信任用心甚是感激,不過這也把自個直接放到了宋氏的對立面,本來宋氏就對自己有些不喜,加上項筠在將軍府出的這事也有些累及,只怕自個在宋氏心裡的印象好不到哪裡去。

    “老夫人,一下讓我擔此重任怕是做不好,不妨這樣,讓我跟著姑姑先討討經驗,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的。”項瑤忙是婉轉出聲道。

    宋老夫人凝著她,沉吟片刻道,“也好,就由你雲錦姑姑帶帶你。”說罷把目光撇向了宋氏,得了她的應允,才甚是滿意。

    “這些年就盼著弘璟成家,能有個正主兒替我,我也好輕鬆輕鬆。”宋氏抬眸那瞬斂了情緒,盈著笑意溫厚說道。

    宋老夫人聽著點頭,“瑤兒不懂之處,你多幫襯著些。”

    “那是自然。”宋氏笑呵呵應下,袖子底下的手攥了又放,轉而沖著項瑤道,“正好今個是核賬的日子,瑤兒就隨我一道瞧瞧去罷。”

    “……是。”項瑤對上宋氏那意味深長的眸子,堪堪應了聲,心底預感不妙。

    這一去,便是到了暮色四合才回了自個苑子,宋弘璟進門的時候就瞧見她癱在桌子上,喚著流螢替她捏肩,後者睨著她側臉倦色,微微挑了眉梢,走近跟前覆在她的肩膀上,力道適中地捏了起來。

    “唔,就是那裡,嗯……”

    那呻吟聲叫走神走到門口的流螢腳下一打顫,差點又退了出去,在看清屋子裡的情況後,面上一哂,端著紅棗羹走了進去,“姑爺,小姐。”喚過之後把圓木盤擱在了桌上。

    項瑤詫異瞧著她,再一回眸便瞧見著青色遍刺金圈折枝官服的宋弘璟,眼底淺漾著笑意看著自己,“你回來了,我還以為……”

    “今個做了什麼?”宋弘璟瞧著人累成那樣,泛了一絲心疼,手裡把著力道輕柔捏著。

    “在帳房裡待了一天,看得我現在兩眼冒的都是數兒,還暈著呢。”項瑤邊說邊揉了揉眼,好像能把那感覺揉去了似的。

    宋老夫人原說的小有家業,真是往謙虛了說的,光是祖上留下的基業就夠一輩子吃穿不愁的,良田千頃,莊子別業,趙瑞打理的生意,更遑論這些年宋弘璟得的封賞,也無怪乎宋氏不肯放權了。

    宋弘璟聞言略是詫異,就聽她解釋道,“外祖母把大家都召了去,說要讓我當家,今個正好核賬,便讓我從簡單的盤點起。”

    “姑姑讓你做的?”宋弘璟一點就透,皺眉沉吟。

    項瑤兩手疊著撐住下巴趴在桌上,聽他那語氣轉了話道,“這一直都是姑姑當家,想是有些不適應的,我也覺著跟姑姑多學點的好。”說著直起了身子,仰頭看向宋弘璟,露了俏皮笑意,“萬一把將軍府攪和亂了,不是讓人笑話。”

    “我在,沒人敢笑話。”宋弘璟的手因著她轉身的動作垂下,頓了頓後,複又抬起覆在她發頂,輕撫了下,“你做得很好。”

    對上他深邃如潭的眸子,點射出的脈脈笑意,項瑤臉頰有一絲絲發燙,為了她該做的而誇獎,這人還真是……不怕把她慣壞啊。

    “今個可熱鬧?”項瑤倏然想起,眸色漾著好奇問道。

    宋弘璟自然知道她問的,顧玄曄這麼快就納側妃,還是養女身份的項家二姑娘著實跌破一眾眼眶,對於先前的計畫事件,為這樁婚事染上了幾許桃色。

    “走個過場。”最終落了四字評價,宋弘璟想了想後又說道。“安國公瞧著心情不大好。”

    全程黑臉罷了。

    項瑤笑而不語,估摸安國公想的是她家女兒賢良淑德,嫁給顧玄曄不過半年不到,他竟然就要納側妃,只怕心裡氣憤難當,就不知她這妹妹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尚在卯時,庭院裡栽著的兩株石榴樹正是開花的時節,橘紅色的一朵朵綴了枝頭,一點晨光躍然於上。

    “胳膊向上抬一點,噯,對了。”聲音隱在花叢中傳了出來,一身茶色收身薄襖的宋老夫人停了動作,走到離她兩步遠的項瑤身旁,將她的胳膊往上擺了些。

    項瑤微晃了晃身子,藕荷色繡彩蝶月華裙隨著身子轉動似是翩然,照著老夫人的動作依樣畫葫蘆地在後比劃,伴著一二的喚聲,一老一少動作一致,相映成趣。

    一套拳打完,項瑤亦是氣喘吁吁,看著仍面不改色的宋老夫人略有些汗顏,這拳法是老夫人自創的,糅合其中,少了殺氣,作是強身健體用,項瑤有機會見過一回,便跟著一塊,既能陪老人家,也能鍛煉自個身子,甚至還讓雲雀記下回頭教給顧氏。

    項瑤擦汗的功夫,丫鬟呈了朝飯上來擱在石桌上,宋老夫人拉著她坐在了墊了秋香色蒲墊的石凳子上,面上盈滿笑意,“難為你還肯陪我這老婆子練練,玉珠那丫頭也就起初興頭,過了就不肯早起了。”

    “練過之後身子爽利,夜裡也能睡得安穩。”項瑤拿著調羹舀起一口,銀耳羹濃甜潤滑,配上四鑲玉帶糕,大抵是活動過的原因,胃口大開,覺得食物都更加可口。

    宋老夫人笑眯眯瞧著,頷首附和,“確實。對了,家裡的事情可還上手?”

    “姑姑教得盡心,學到不少。”確也是累慘了,幸好今個宋氏跟尤氏去寺廟上香,她才有了這一天假。

    “學歸學,別自個累著。”宋老夫人臨著補了一句,眉眼染上慈愛笑意,“秦老夫人要知道你在我這兒受了半點委屈,可不得念我,那老古板的說話一套一套還不讓人駁,真是要命。”

    項瑤聞言忍不住掩唇咳笑,想到祖母確是愛念叨,不知倆人怎麼處到一塊,見面總免不了拌個嘴,可瞧出來感情確是好的。

    宋老夫人雖說不要人陪,但有個小輩在,明顯話就多了不少,甚至還聊起了當年陪著宋老將軍出征的往事,不乏驚心動魄,項瑤本就喜歡聽那些個,有這麼個好聽眾,宋老夫人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

    鴛鴦銅鎦金爐子上燒了水,咕嘟咕嘟冒出白霧,丫鬟奉了熱茶,這一坐就是半天,直到來了人被打斷。

    “老夫人,宋夫人。”來人約莫十六七歲,身上著了天青色布衣直綴,眉清目秀,稍顯了一絲文弱,見了禮道。“家母囑我送些鱖魚過來給您嘗嘗,這時節的最是肥美,已經送去給廚房了。”

    “你母親客氣了。”宋老夫人顯得十分喜歡這個年輕人,給項瑤介紹了道,“這是沈暄,他祖父是弘璟祖父的義兄,感情甚篤,可惜後來……”

    項瑤同他淺笑頷首,沈暄亦是作了回禮,顯是迂腐書生樣。

    “我家已經得了老夫人不少照拂,再說那也是祖父與父親之失,所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沈暄看得甚明,老夫人也當如是。”

    宋老夫人不由歎了口氣,轉而出言邀道。“一道留下用午飯罷?”

    “謝老夫人美意,只是母親還在家中等我回去,拜會過便回去了。”沈暄拱手婉拒。

    宋老夫人聞言不再強留,忙是招了婆子一番耳語,便讓那婆子代為送客,沈暄再次拱手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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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項瑤見他離開,正要出苑子,就險些與人撞上,卻是趙玉珠提著裙擺步履匆匆地趕來,被他堵了路,陰沉著神色喝了讓開。

    “趙小姐。”沈暄側身,與她作揖。

    趙玉珠跟沒瞧見似的,逕直沖到了老夫人面前,染了一絲哭腔地喚了聲老夫人。

    原想責怪她沒禮數的老夫人見狀忙是察看,問她是怎麼了。項瑤察覺到趙玉珠溜過來的視線,隱著不善,暗暗納悶自個又怎麼惹著她了,大抵是因著她這‘外人’在,趙玉珠並不肯說,只膩在老夫人身旁露著委屈神色,顧左右而言他,“那個窮酸鬼又來做什麼?”

    “怎麼說話呢!”宋老夫人不悅的皺了皺眉眉頭,“論輩分,你也該喚一聲哥哥。”

    趙玉珠瞧見老夫人動怒,吐了吐舌頭當是知錯,只那眸底卻沒幾分誠意。視線回落在項瑤身上,帶了幾分驅逐之意。

    項瑤很是識趣地提出告辭,卻發現方才要走的沈暄還杵著門口,目光望著的正是趙玉珠的方向,漾著別樣情緒,略挑了挑眉。後者似是察覺,忙是收了視線,顯了一絲慌張在裡頭,目不斜視地匆匆離開。

    世安苑裡,趁著天氣晴好,打開朝南的六扇雕花窗通風,汀蘭汀竹把屋子裡的繡幛床褥引枕都換過,該洗洗該曬曬,新褥子用百合沉香熏了兩回才鋪陳上。

    汀蘭正翻著面兒就憋不住地吐了不快,“同是丫鬟憑什麼那倆就不用幹活,難不成項府出來的還高人一等不成?”

    “流螢不是替夫人辦事去了麼,夫人習慣帶了雲雀在身邊也屬正常,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汀竹是個好脾氣的,替項瑤出聲解釋。

    汀蘭忍不住把手裡的東西一擱,頗是恨鐵不成鋼地覷向她,“咱們侍候將軍有八九年了罷,雖說將軍不常在府裡,可畢竟是貼身丫鬟,你瞧新婚第二天衣服的事兒,她肯定記在心上了,所以才這態度的。”

    說實話確是汀蘭錯怪,項瑤本就不是熱絡的人,汀蘭汀竹是宋弘璟房裡的大丫鬟,做慣了事兒,又有分寸,她驀然插手反而攪亂,便也一直相處淡淡。

    “你還說呢,上回將軍沒罰你就不錯了,什麼話該說不該說的,你還不清楚麼。”汀竹想起這茬就不由點了點她腦袋,皺眉頭道。

    汀蘭自是覺得委屈,只覺得照將軍對夫人那勁兒下去,要是夫人給她穿小鞋,自個肯定不好過,不由耷拉下腦袋,鬱鬱道,“唉,我瞧著還是表小姐好,至少,就不會這麼對咱們。”

    汀竹驚得忙是捂住她的嘴,還左右顧了下,才壓低了聲音道,“你瞎胡說什麼呢,要是讓人聽見傳了夫人耳朵怎麼辦!”

    汀蘭被她整的神色訕訕,也知道自己失言,“好姐姐,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只是心底卻是忍不住作了比較,認定了那想法,要是表小姐成了將軍夫人,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兩人不知的是,就在那話出口的當兒,項瑤正要跨進門口,低垂的眉目不見波瀾,攔住氣憤想上前理論的雲雀,搖了搖頭,帶了人出來。

    “小姐,你瞧她那說的是什麼話!”雲雀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奴婢定要告訴將軍,看怎麼懲治。”

    項瑤蹙了蹙眉,“暫時別。”

    雲雀不解凝著她,不明白她用意。

    “汀蘭汀竹在將軍身邊侍候久了,必然是用慣了的,她既曉得錯了,為這大動干戈不是真顯了我沒有容人之量。”隨即一頓,神色稍轉淡漠補充了道,“若真有二心再處置不遲。”

    “瑤姐姐?”來的女子出聲喚道,打斷了主僕二人對話,一襲櫻紅色立領斜襟琵琶袖妝花紗衫,白嫩耳垂上綴了翠玉瑪瑙耳墜,淡施薄粉,令原本清秀的五官精緻不少,似是作了精心打扮而來。

    “……你怎麼來了?”

    淩陽剛上的新茶,經熱水沖泡,白瓷繪纏枝青蓮玉碗裡碧梗子浮浮沉沉,項瑤吹了吹茶面,澄清的茶色泛起漣漪,端起優雅地抿了一口擱回了檀木小幾上,“你和舒箐出去遊湖遇著玉珠,惹了她不快所以特意來賠禮?”

    項蓁捧著茶,坐在項瑤身旁顯了一絲局促,點了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似的,從婢女那兒取了只白釉瓷罐,囁喏說道,“都是我的錯,才害的趙姑娘輸了比賽,這衙香是我親手調製,雖比不上那宮中御賜九和香的彩頭,卻也是我能盡力彌補的了。”

    項瑤看她耷拉著腦袋,越說聲音越低,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不禁有些沒轍。因著母親是項善昊養的外室,她又是後來認回來的,項蓁進府後便是這唯唯諾諾的性子,連膽兒都特別小,要說主動招惹怎麼都讓人信服不了。

    果然詳細詢問之後,兩船相擦,先不說是船夫的過錯,明明是一起意外,硬是被趙玉珠說成了故意,且大發小姐脾氣,項蓁認出她是將軍府的,怕因此跟項瑤生嫌隙,特意趕來賠禮道歉,不想姐姐因著自己受連累。

    “確是要不是我的話,趙姑娘他們就能奪冠……生我的氣也是應該。”項蓁咬了咬唇,怯懦地提出道,“我就想當面道個歉。”

    之所以讓項蓁如此,還是趙玉珠最後那話,暗指了項瑤,似乎是有怨,所以更不想因著自個加深她二人的矛盾,畢竟項瑤待她還是很好的。

    見項蓁神色堅定,顯然是打定主意,項瑤只得依她,陪她去了驚鴻閣。

    驚鴻閣,尤氏著了一身桃紅色繡牡丹月華裙扭著腰肢進了門,身後跟著的丫鬟文晴捧著幾件春裳,見了趙玉珠給行了禮,道是替夫人給送衣裳來的。

    “擱那罷。”趙玉珠斜倚著美人榻,興致頗是不高。

    尤氏見狀,擱了笑臉,“不是跟人約了遊湖,一清早高高興興去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趙玉珠想起遊湖那茬就不痛快,還略是委屈,怏怏道了聲別提了。

    “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給咱們趙姑娘委屈受?”尤氏故作義憤填膺了道,她對這位小姑子的脾氣是摸得透透的,只要順著便好。

    話音落下的同時簾子撩起的清脆撞擊聲亦是傳來,屋子裡的二人一同望去,趙玉珠瞥見來人身後跟著的那人蹙了蹙眉,冷冷嗤笑,接著尤氏的話茬道,“嫂嫂是要為我做主麼?”

    “唔……啊?”尤氏聽著她倏然轉冷的語調有些愣愣。

    項瑤不待尤氏反應,直接開了口道,“玉珠,蓁兒今個不是有意衝撞,特意過來跟你賠個不是,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

    “不敢當。”趙玉珠沒甚好氣地回了道。

    尤氏聽著那隱著火藥味兒的對話,當下明白過來,面上有些訕訕,閉口不再吱聲。

    項蓁捧上白釉瓷罐,言辭懇切道,“趙姑娘,是我害你輸了,這衙香是我用旃檀、雪蓮花、豆蔻、茅香等調配製成的,有通經開竅、安神養性的功效……”

    “你手上的是什麼?”趙玉珠目光定定瞧著她手背上包紮的帕子,語氣顯了一絲陰沉問道。

    項蓁不察,左手覆上右手手背傷處,老實回答,“是與趙姑娘一起的那位公子給的。”

    項瑤聽到這略挑了下眉,那手便是與趙玉珠推攘之下傷的,卻沒想到還有位公子,瞥見趙玉珠徹底陰沉下的面色,覺得當中似乎有什麼項蓁漏掉沒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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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9: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趙玉珠上前二話不說奪了那帕子,眸光裡蓄了火光,“我當然瞧得出那是明德哥哥的帕子,我是問你為什麼會在你手上!”明德哥哥手心容易出汗,一直有隨身帶帕子的習慣,這條見他帶的最多,想必也是最喜歡的。

    “當時姑娘負氣離開,那位公子見我手傷著便……”

    “他給你包紮的?!”趙玉珠的聲音不由微微拔高,覷著她的目光裡大有她要承認就把人撕了的意味。

    “不,是我自個包的。”男女授受不親她還是懂的,項蓁在趙玉珠的強勢逼問下愈發勢弱,有種想往項瑤身後躲的衝動,卻是生生忍住了。

    趙玉珠見她那樣兒火兒蹭蹭蹭地往上冒,她還沒怎麼樣呢就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明德哥哥定是瞧著她這副樣子才心生憐憫,不,可能是憐愛,總之,就是這不要臉的勾引她的明德哥哥!

    方才被她一拽,項蓁手上有些結痂的地方被扯破,又有流血的跡象,面對咄咄逼人的趙玉珠,項蓁心裡也有幾分委屈不明,再次遞了那衙香,只想她收了徹底了了這事兒。

    遞出去的雙手一空,項蓁抬首,見她拿在手裡,略是松了一口氣,然就是這時候,趙玉珠突然變臉猛地砸了過去。“誰要你的破玩意兒,給我滾!”

    項瑤只來得及拉著項蓁退一步,瓷罐碎裂,亂了一地,有碎片飛起,險些劃到。

    “玉珠你!”尤氏叫這一變故驚住,回過神忙是走到項瑤身邊察看,“沒事罷,可有傷到?”

    項瑤鎮定自若地撣了撣裙子,上頭那熏香末兒沾了好大一塊,掠過一眼後落在了趙玉珠身上,神色沉沉,叫人看不清楚眸中情緒。

    趙玉珠原是在氣頭上,就想砸項蓁腳邊解個氣兒的,誰成想沒控住力道險些弄成禍事,但她從來就不是個肯自個承認錯誤的主兒,心裡頭又還憋著氣兒,更不願在這時候低頭,挺著腰板不示弱地對視,大有一副我就這樣耐我如何的架勢。

    項蓁哪想過會是這局面,眼裡蓄著的眼淚啪嗒往下掉,這更惹得趙玉珠生厭,然後者在瞧見門口突然出現的人影時還是略慌了慌神色。

    “怎麼回事?”宋弘璟過來尋項瑤,一進門就瞧見地上淩亂,清冷目光自紅著眼的項蓁轉向趙玉珠,冷冷瞥過一眼,逕直走到項瑤身邊,“自今個起,就在這苑裡好好反省。”

    趙玉珠看著那冷峻側臉,叫他問也不問的態度感到受傷,“你怎麼就知道不是她們欺負我呢!”

    宋弘璟旋過身子,挑眉淡淡看向她,臉上神色仿若在說還用問麼。

    趙玉珠緊緊咬著下唇,心中愈發傷心,宋弘璟在她心裡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雖然待人冷淡,可她也知那性子,默默崇敬。這還是他頭一回如此嚴厲的懲罰自己,為了別人,尤其那別人還是她最討厭的人,趙玉珠簡直不能忍。

    項瑤見她如此輕輕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項蓁也早已收住了眼淚,有些手足無措。

    趙玉珠咬得下唇都泛了白,洩憤似地將桌上的茶具一應推落,負氣沖進了裡屋。

    宋弘璟微皺了下眉頭,轉而對她二人道。“我送你們回去。”

    尤氏也在這當口的出聲,“沒事,小姑娘鬧脾氣罷了,我在這兒勸勸,一會兒就好的。”

    事情鬧成這樣,饒是項瑤也覺得有一絲尷尬,她在宋氏母女面前的形象似乎是差到底了,至於趙玉珠後來,怕也是一直積著的怨氣爆發才會如此,思及此,項瑤安撫地拍了拍項蓁肩膀,怕她鑽了牛角尖。

    “她這火兒一半是沖著我的,不是你的錯。”

    項蓁抿唇,露了哭喪臉,“都是我,事情越弄越糟了。”一手按著受傷的那只手背,極是自責。“不接那位公子的帕子就好了。”

    提起這,項瑤才問道,“那位叫明德的,是和玉珠一塊?”

    “明德?”宋弘璟驀然插了話道。

    項蓁不明就裡的點頭。

    宋弘璟這下眉頭愈發蹙緊,瞥見項瑤望過來的視線,沉吟解釋,“曹丞相之子,曹秉文,表字明德。”

    “……”

    “桃花流水鱖魚肥”,沈暄送來的鱖魚,個頭挑的都是最大,肉嫩沒刺,換著做法地吃了兩天,項瑤偏愛用它做成的滑溜魚塊,醃過味兒的魚肉加了蛋清愈發嫩滑,用生粉掛糊,再用油炸,即爽口又滑溜,都可以作為零嘴兒來享用。

    天兒漸熱,吃飯容易沒了胃口,這日,項瑤讓廚子做了熱拌麵條,芹菜末,肉絲、紅椒絲、榨菜絲、大蒜、生薑絲等依次下鍋煸炒,最後和麵條相拌交融,看起來非常有色彩,紅的紅綠的綠,不但好看,吃起來還很有拉力與柔糯,配著魚塊吃正好。

    “二少爺托人送了口信來,說在天豐酒樓等。”雲雀進門後跟項瑤通稟道。

    項瑤停下玉箸,暗忖項允灃動作倒是快,正好宋弘璟要出門便帶著一道去。

    時值正午,天豐酒樓地處長安街最繁華的地兒,人來人往甚是熱鬧,項瑤乘坐的馬車甫一停下,項允灃一瞥見馬車上將軍府的標誌便立馬迎了上去。

    宋弘璟率先從馬車上下來,目光掠過,最後落在酒樓的門面上,喚了聲二哥,略是深長。

    項允灃莫名打一哆嗦,“……”亦是想到當初在酒樓裡坑了項瑤那回,略是尷尬地呵呵呵。

    宋弘璟仔細扶著項瑤下來,微是皺眉,“今個中午你都沒怎麼吃,這裡的廚子不錯,有什麼想吃的只管點就是,咱二哥不是小氣的。”說罷瞟向了項允灃。

    “……嗯。”項允灃忙不迭點頭,保證一根毛都不少的交還。

    宋弘璟眸底略過一抹好笑,側首對項瑤道是回頭來接她,除了雲雀又留了幾人跟著才放心去辦事。

    項允灃這才抹了汗,瞥見項瑤看他略不成氣候的表情,乾咳了聲,“妹婿……氣質過人呐哈……哈哈。”

    “……成了,人都走了。”項瑤失笑,隨後跟著項允灃往二樓雅間走去。

    項允灃推開了雅間的門,一邊叨叨道。“近兒個忙死我了,就這會兒有點功夫,你都不知道那些打交道的一個比一個精,不過跟我玩心眼還是差了點……”

    項瑤瞧著他是比前陣兒瘦了些,人倒是顯得精神,還是不由勸了道。“都這點兒了,就算再忙也得顧著自個身子啊。”

    “行行行,記著了。”項允灃點頭應,招了小二,“那就照我方才點的上,再上一壺玉蘭香茶。”

    “好咧。”小二應聲退下。

    不一會兒,菜一道道上了上來,小二慇勤地替項瑤斟了茶水,臨退下前又被項允灃叫住吩咐,道是要打包一盒翡翠蒸糕和桔紅糕。

    話一落,項允灃回頭就對上項瑤略打量的視線,張口就解釋道,“這陣兒蘇姑娘幫了我不少忙,當是謝禮。”

    項瑤嘴角微彎,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我還以為是帶回去給柳姨娘吃的,原來是……蘇姑娘。”最後三字拉長了調兒,含了打趣意味。

    “……”項允灃像是被嗆著似的咳嗽了兩聲,努力板正了神色,岔開話道,“對了,你說有事情找我商量,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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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9: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提到正茬,項瑤笑意微斂,沉吟開口,“你還記得曹秉文麼?”

    “那個想坑勞資貨的二世祖?!”

    “……”很好,印象挺深刻。

    項瑤微一頷首,正要接著往下說就聽著外頭嘈雜,當中還隱著一個熟悉聲兒。

    “噯我說,也就是你曹公子面兒大,能請來青碧姑娘唱曲兒,得,今個這頓我請了,儘管點別客氣。”

    “這還像個話。”

    “咱們今個都是沾了兩位光了,既然嚴公子都這麼說了,那必須得不客氣啊,小二把你這兒最好的都給端上來。”

    “最難消受美人恩,曹公子近來可是豔福不淺呐。”有人羡慕道。

    門一開一闔間,仿若都入了隔壁房,那幫人向來沒什麼顧忌,推攘嬉鬧,動靜鬧得不小,項瑤二人臨窗而坐,自然能聽見一二。

    項允灃停了筷子,挑眉看向項瑤,“說曹操曹操到?”

    項瑤微蹙了眉頭,也沒想到有這般巧合,就聽得項允灃繼續道,“嘖,別說,自打燕姝死後這位青碧姑娘可熬出了頭,可惜,也是個眼瘸的,想做金絲雀,也不看看燕姝的結果。”

    “……”項瑤想到那個可憐女子,陡地失語。

    琴音嫋嫋,曲意幽幽,伴著觥籌交錯聲,倒是毀了那曲子意境。項允灃聽著那廂傳來的鶯聲燕語,皺眉低啐了聲紈絝子,惹得項瑤瞟了他一眼,好像他之前不是這樣似的。

    “誰還沒個年少浪蕩輕狂時,那曹秉文都這德行多少年了,你方才說他怎麼了,得罪你了?”

    “他應是看上項蓁了。”項瑤輕啜了口茶,淡聲說道。

    “他……”項允灃臉上嬉笑的神色一頓,霎時差極,近是咬牙切齒道,“看上個屁,他那就是想禍禍!”項蓁什麼身份,他什麼身份,要不仗著那丞相爹,這樣的人早該被打死了。

    “我詢過項蓁,瞧著應該是沒意的,這倒是好辦,就是曹秉文那人不入流,怕他用什麼下濫法子,我畢竟不能在跟前看著,你多留心些。”項瑤道出心中擔憂,曹秉文的爛名聲上輩子可不止一回聽說,不得不防。

    項允灃點頭應下的當兒就聽著隔壁傳來一陣哄笑,有人說道,“曹公子今個不對勁啊,怎的,這些都入不了您的眼?”

    “庸脂俗粉。”曹秉文的聲音夾著三兩分傲慢。

    “爺,您怎麼這麼說奴家。”頓時便有女子不依不饒的聲音響起。

    “爺還就這麼說了,瞧瞧這一個個濃妝豔抹的,俗氣的很,哪點比得上……”曹秉文突然卡了殼似的,旁人起哄,道是曹公子有中意人兒,非要讓他說出來。

    半晌,像是鬧不過似的,曹秉文複又開口指教,“要我說那項家的姑娘才是個打個的好模樣,不說嫁了人的,這還在閨閣的你們說,哪個不比這裡的強。”

    “嘁,那哪能比,曹公子你也太壞了。”難得當中有人覺得這麼個比較對項家姑娘的名聲不厚道,出來說道。“先前瞧你待項四姑娘那樣兒,還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我當真喜歡她?”曹秉文嗤笑,“在我眼裡,她可和這裡的姑娘沒什麼兩樣,不過玩玩罷了。”

    項允灃在隔壁聽到這話便再坐不住,就要過去,項瑤同樣沉著面色卻是伸手攔住他,為了她之後的打算,暫且忍著。

    片刻,又有遲疑的聲音響起,“項四姑娘?你之前不是和趙玉珠……難怪劉兄說你豔福不淺,合著是想齊人之福啊!”

    曹秉文笑得輕狂,“是又如何,何況是那趙玉珠自個上趕著,甩都甩不掉,我可嫌黏糊,你們誰喜歡儘管追去,當時替我解決個麻煩了。”言語之間是明晃晃的得意。

    項瑤心中被噁心得不行,就聽得隔壁突然彭的一聲巨響,帶起桌椅刮擦地面的刺耳聲,像是突然打了起來。

    “曹秉文,你太侮辱人了!”

    “哪來的瘋狗還不給我攆出去!”曹秉文似是受驚的聲音響起。

    “枉玉珠小姐對你一往情深,你居然這樣這樣……”那人氣極,半晌用不出詞兒來,夾雜著悶哼聲。

    “狼心狗肺,人面獸心,衣冠禽獸?”項瑤出現在雅間門口的一瞬,裡頭倏地靜默,她掠過一眼裡頭的人,果然瞧見沈暄被人架著,臉上掛彩,站他跟前的人還握著拳頭因著她的到來沒再打下去。“沈公子,我形容的可對?”

    沈暄亦是意外項瑤的出現,鼓著被打腫的腮幫子惡狠狠應了聲對,隨後就被項允灃給擄了出來。那些人瞧著是項允灃念著過往三分薄面,倒是沒攔。

    “宋夫人是什麼意思?”曹秉文不願被這麼駁了面子,沉著臉喝問。

    項瑤直著腰板,未作搭理,自顧同項允灃道,“好端端和二哥吃個飯,叫一滿嘴噴糞的狗給擾了興致,沈公子,被狗咬著可不是小事,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

    “你——”曹秉文站在一片狼藉中,面色青一陣白一陣。

    項瑤回身,神情冷漠地略一挑眉,招了正經過的小二道,“送壺香茶過來,給曹公子好好漱漱口。”

    小二被殃及池魚,垂著臉不敢看,悄摸退下。

    曹秉文心裡窩火,可到底沒敢真對項瑤如何,有宋弘璟那凶神在後撐著,曹秉文絕不想再體驗一回,不由冷哼一聲,甩袖離開,身後那幫人自然蜂擁而去。

    項瑤的視線回落在沈暄臉上,這時才不掩詫異問道,“你怎麼會恰好出現在這?”

    “我經常替母親來送魚,小二方才不舒服,我就代為跑一趟,正好聽見那人嘴裡不乾不淨。”沈暄想起臉色仍是不忿。“他怎麼能這麼說玉珠小姐!”

    項瑤瞧著他那文弱的身子板,剛才以一敵六,也不見絲毫怯懦,對趙玉珠之心昭然若揭。“對付這種人有的是法子,最笨的就是你這種,先找個大夫瞧瞧罷。”

    沈暄這時才察覺到疼似的,一牽扯嘴角,忍不住嘶了一聲,手摸了摸,直道不礙事,另緊張了道,“宋夫人你也瞧清楚他是怎樣的人了,這樣的人絕配不上,宋夫人幫忙跟玉珠小姐說說罷。”

    “你何不親自跟她說?”項瑤反問。

    沈暄聞言面上露了一絲黯然,“我說的她向來不願聽。”

    項瑤挑眉,“可我說她也未必願意聽。”毫不介意洩露二人不合,何況那是真話,這麼直當當地去說,指不定還當她故意做惡人拆散。

    沈暄當下有些著急,“宋夫人,玉珠小姐雖然性子略有些……嬌氣,可人是很好的,真的,就是嘴上不饒了些,原本原本玉珠小姐也不是這樣的,是學堂裡的時候總有人欺負笑她有爹生沒爹養,才慢慢變成了這性子。她雖然罵我窮酸鬼,可宋老夫人接濟我家她也隨了一份,甚至還時常給小乞兒送吃的穿的,她……”

    項瑤聽他如此為趙玉珠說話,羅列許多,極力想要證明,故作繃著的面色有一絲鬆動,眼底掠過笑意,這樣真心的人,趙玉珠,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求夫人跟宋將軍說說,別讓玉珠小姐再跟那種人往來!”沈暄懇切求道。

    “……”這是要她吹枕邊風的意思,怎麼突然有一絲臉紅。項瑤虛握成拳放在唇邊咳嗽了一聲,沉吟開口,“允你……也未嘗不可,只是有件事得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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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1 19:59: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海棠蓮葉垂花門前兩個婆子站著,其中一個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聽著裡頭砸東西的響兒皺眉歎氣,“又來了。”

    瓷器碎裂聲剛停沒多久,一道俏麗身影就從屋子裡出來,趙玉珠沉著臉就要往外走,婆子苦著一臉忙是攔住,“小姐,將軍吩咐了您不能出去。”

    趙玉珠咬牙切切,“我要是今個偏要出去呢!”連著被關幾日,趙玉珠的火氣積到了頂點,跟個被點了火的炮仗似的,底下侍候的是叫苦連天。

    “小姐您也別為難老奴了,就算老奴這兒過了,苑子外頭還有將軍的人守著,您根本就出不去。”穿著深青色交領褙子的婆子婉言勸道。

    趙玉珠順著她微抬下頷指向那處,果不其然瞧見人影攢動,只恨恨咬牙,用力扯了下帕子發洩,折身回了屋子裡,門被猛地摔上,隱隱震顫。

    方到門口的宋氏目光掠過兩名恭敬垂立行禮的婆子,凝向那扇門,走了上前。

    “小姐,地上都是碎片兒,你砸歸砸可小心著些。”紅箋緊張地瞧著,猛地瞧見門口進來的人,急忙行了禮,“夫人。”

    趙玉珠聞言瞧了過去,呐呐喚了聲娘。

    宋氏掃視過屋子,入目狼藉,紅箋跪在地上清理那些瓷片,方收拾出個落腳的地兒來,神色淡淡地落了座,對紅箋道,“行了,你出去罷。”

    紅箋暗暗瞥了一眼自家小姐,退了出去。

    趙玉珠杵在桌子旁,看著始終對她不發一言的宋氏有些心思惴惴。

    “鬧夠了?”半晌,宋氏睨向她涼涼問道。

    趙玉珠癟嘴作了委屈,“娘,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都快悶死了。”

    “喚我也沒用。”宋氏稍稍軟化了態度,禁不住歎了口氣,“這事你弘璟哥哥做的對,曹秉文那人品性不端,你跟他往來那無異於是自毀名聲。”

    “娘,明德哥哥怎麼就不行了,您是不是聽人說了什麼?哪個跟你說的?”趙玉珠抿唇,暗暗轉了手腕珠子,心中早有了斷定。

    宋氏覷她一眼,“你甭管哪個說的,那也都是事實,曹秉文他……”

    “是項瑤罷,肯定是她!她先害得我被關,後來又不知道跟弘璟哥哥說了什麼害得我苑子外還有人守著,如今又在您那兒搬弄是非,我到底怎麼得罪她了,她要這麼跟我過不去!”

    宋氏蹙眉,這裡又有項瑤什麼事兒,雖說平日也不待見,可到底不能讓趙玉珠這般沒了規矩,呵斥了道,“那是你嫂子,你直呼其名像什麼樣子,還有沒有點規矩了!話說回來,你要是有她半點兒精明,我就用不著這麼操心!”

    趙玉珠認定就是項瑤在她娘那兒嚼舌根陷害自個,再一聽宋氏那麼說,徹底炸了毛,“是是是,她哪哪都好,弘璟哥哥喜歡,外祖母喜歡,如今連娘你……哼……我就是個不省心不待見的,就明德哥哥真心待我好,你們不要我他要我!”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宋氏怔怔看著自個舉起的右手,忙縮了回來。趙玉珠捂著臉,不置信地盯著她,隨後神色轉了怨懟,強著脖子,一臉叛逆之色。

    “你真是……無可救藥,我看就好好待在苑子裡反省,哪天想明白了再說。”宋氏被氣得不輕,撂下話後攥著手離開。

    趙玉珠追上前,“放我出去——”剛追到門口就被婆子給攔了下來,一聲聲規勸,反被她揮開。

    直到宋氏的背影消失,趙玉珠堪堪踉蹌後退兩步,這才捂著臉嚶嚶哭了起來,心中甚是悽楚,明德哥哥是個怎樣的人,待自己如何她自個清楚,偏生她說的大家都不信,那女人說的卻是信,不過是外祖母壽宴時的一點衝突,居然記恨如此,真是卑鄙。

    宋弘璟為了她懲罰自己,硬是讓她和明德哥哥斷絕來往,項瑤項瑤項瑤都是因為她,自個才落得這境地,她沒來前都好好的,都是因為她,趙玉珠睜著通紅眼兒,下唇緊緊咬著,目光幽怨至極。

    情到深處的男女,癡情癡意,那是旁人說什麼都聽不進去,正如趙玉珠此時,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默默垂淚。

    “……趙小姐。”

    來人一聲輕喚,引得趙玉珠抬眸望去,迷濛中漸漸瞧清了人登時胡亂抹了抹臉,又恢復了跋扈模樣,“你來幹什麼!”

    天光晴好,南山郊外鳥語花香,暖風徐徐,令來探春出遊的人都覺得心曠神怡,頗是愜意。幾名衣著華貴的婦人漫步走著,說說笑笑,一路走到紅亭子裡稍作歇息。

    “這地方山清水秀的,確是好。”一名約莫二十五六年歲,身穿靚青色大袖圓領對襟湖綢裙的婦人用帕子扇了扇面兒,拿過丫鬟斟好的茶輕啜了一口。

    “范夫人說的是。”另一名圓臉龐身材福氣的婦人笑吟吟附和了道,“出來這麼走一遭的,比咱們老是打牌好多了,上回連著打了五天,我這腰背酸得不行。”

    “可不是,要我說啊,都得感謝人宋夫人,提了這麼個好地方。你瞧瞧那玉樓點翠牡丹開得多好,偏生難養嬌貴,我苑兒裡那株都沒能成活。”

    “呂夫人要是喜歡,回頭我跟二哥說一聲,讓人送兩盆上府。”項瑤坐在其中,笑語嫣嫣道。呂夫人是太常寺卿呂蒙的夫人,先前隨呂大人來將軍府拜會老夫人時閒聊過兩句,提起過這個地兒,前兒個差人來詢,她便主動請纓帶人過來。

    與呂夫人一道的都是她的牌友,禦史夫人,京府通判夫人,禮部侍郎夫人……平日在一塊打打馬吊,嘮嗑下京城裡的流言八卦,消息靈通不說,那嘴可都厲害著,只可交好,不能得罪。

    果然,呂夫人聞言喜笑顏開,看著項瑤愈發覺得妙人一個。項瑤嘴角始終噙著抹淡笑,偶爾應聲,卻都是見解極妙,讓人不由點頭附應,呂夫人幾人默默將她圈入圈子裡,說起話來,更親近幾分。

    項瑤輕啜了口茶,目光眺了不遠處幾幢精緻別院莊子,像是被吸引。范夫人順著她的視線瞧去,當下來了勁兒,“噯,我聽我那侄兒說這地兒是新興起來的,不知道哪個冤大頭出錢買了這麼大一片地兒,那別院莊子能買,喏,瞧那個門口掛著紅燈籠的就是我侄子買的,道是平時有空頤養性子用,當時我還當笑話來著,如今看看倒是有眼光。”

    與她一道的婦人點頭,亦有打算買的,紛紛詢了范夫人,范夫人被拱著,頗是享受,將自個知道的都拿出來說道,最後索性道,“走走走我帶你們瞧瞧去。”

    范夫人熱情地領著人往那院子行去。

    項瑤亦是跟著,眸底蘊了一絲得逞笑意,自己此舉可謂是一舉兩得,項允灃搗鼓這片地有幾月,投入不少心血,聽著反響就知道虧不了。

    紅牆青瓦的院子,裡頭佈置一草一木都顯了用心,別具匠心,范夫人打前頭走著,院子裡的僕從認得,紛紛見禮。

    “給客人看茶。”范夫人擺了主人家的姿態吩咐道。

    “是。”

    幾名夫人笑著道是要參觀參觀,自然有丫鬟在前面引路,青石小徑繁花夾道,開得熱鬧,正走著卻忽然從一側屋子裡傳出女子驚叫,把外頭的人都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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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8-11-11 20:00: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呂夫人驚魂未定,就聽得那裡頭傳出嗚嗚哭聲,要不是青天白日都要懷疑見了鬼了。

    其他幾位夫人也是面露驚訝,相覷而視,心下也不敢多作聲,有好奇膽大的鼓動范夫人去看看發生了什麼,范夫人心中有些不願,打算先叫下人過去瞧一瞧,吩咐的話都未張口,就聽的屋子裡繼續傳出了聲音。

    “曹公子,你……你怎麼能……嗚嗚嗚……”

    “……怎麼是你?!”

    “青碧雖出身青樓可向來是賣藝不賣身,今日允公子出遊卻不想公子竟……竟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將我迷暈行那事,真是禽獸所為!”

    “……”

    裡頭的爭執多是女子控訴,呂夫人等人只聽了幾句便拼湊出了發生了何事,驚訝有之,鄙夷更甚。項瑤眼眸微斂,聽著裡頭男子不耐煩後的惡言相對,隱了看好戲的神色。

    范夫人略是難堪,生怕裡頭那個是自個侄子,沉著面色問院兒裡的僕從,“裡面那個……”

    “回夫人,是少爺的朋友。”僕從方才也聽著,忙是回道,“拿著鑰匙道是少爺給的,在院子裡歇歇。”

    范夫人聞言暗暗籲了口氣,瞥向那屋神色略是不好,畢竟和侄子為伍的都是些什麼人她也清楚,逢上這麼一遭的有些後悔叫人來參觀了。

    屋子裡曹秉文被那哭聲擾得頭疼,只一個青樓女子,作什麼貞潔烈婦,上了也就上了,這般想著便拿了衣裳往外走,然一打開門及閘外的人打了照面,暫態僵在當下。

    “呔,這世風日下!”年紀最長的呂夫人別過眼怒責。

    “……”曹秉文自然認出那些站著的人,忙是拿了衣服遮掩,這下解釋都不行了地往外跑,路上還跌了兩回,洋相盡出。

    留在原地的夫人們俱是瞧著那狼狽樣兒,紛紛搖頭,道是曹丞相家怎麼就出了這麼個扶不起的阿斗,做的這叫個什麼事兒,其中還有個和曹夫人交好的,甚至有意說起婚事的,面色更是差極。

    項瑤聽著那低低議論,嘴角牽起一絲隱秘笑意,這世道不缺想一朝攀龍附鳳的女子,只這青碧可比燕姝聰明的多,只求財,不求心罷了。

    青碧道是無顏見人,在屋子裡尋死覓活,院子裡的丫鬟自然攔著。聽著屋子裡傳出的哭訴,眾人只覺得這女子雖是一介清伶,地位低下,可也是個有骨氣的,叫呂夫人一眾心生同情,對為惡者曹秉文愈發不滿。

    “青碧姑娘真可憐。”

    項瑤低低提了一句便立馬引來幾人附議,紛紛道那曹秉文真不是個東西!原就對京中八卦瞭若指掌的范夫人就曹秉文這人說了開來,當中還有不少曹丞相夫婦極力隱瞞下來的事兒……

    申時末,天邊遍染霞色,青石板路項瑤走在去驚鴻閣的路上,不多時就瞧見了趙玉珠的貼身丫鬟紅箋步履匆匆,見著她忙是行禮,聲音染著著急哭腔道,“夫人,小姐跟沈公子出去到這會兒還沒回來,會不會……”

    項瑤本就是過來瞧瞧人回來了沒,聞言額際一跳,亦是劃過一絲緊張,“你且留在苑子裡若人回來通報,我著人去找。”

    “是——小姐?!”紅箋應下之際猛地瞧見項瑤身後站著的人驚喜喚到,一瞧著她衣衫浸染斑斑血跡,著急忙慌地上前察看,“出什麼事兒了,您傷著哪裡了?”

    項瑤回身,正對上趙玉珠通紅眼眸,除卻血跡,衣裳上還沾了泥土,上頭磕破的地方滲出殷紅,髮髻散亂,落下幾縷髮絲,與淚水混著黏糊在臉上好不狼狽,獨獨雙目精亮地盯著自個。

    “今個這出是你安排的罷?”趙玉珠拂開紅箋,一步一步挪前,站到了項瑤面前。要不然她和沈暄怎麼能輕易就進了那院子,還能聽到後來……

    “雲雀,請大夫過來給小姐看看。”項瑤擰著眉,催促雲雀趕緊後又問了道,“那些跟著你的人呢?”

    趙玉珠灼灼盯著她的目光有一瞬黯淡,心中亦是不無懊悔,若不是當時自己使性子把人甩掉,也不至於後來遇著歹人時害沈暄為救她……

    只一瞬,趙玉珠複又神色怨恨地睨向她,“你想告訴我曹秉文喜歡的是你妹妹,我不過是一廂情願,恭喜你,你的目的達到了!”那對不知羞的男女在房裡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那人眼裡是個跳樑小丑,用來顯示他能耐的工具,這麼可笑的事實卻要由面前這人來拆穿,還是在……在她最不願意示弱的人面前。

    項瑤聽著她那十足中氣,從打量中瞧出她傷得並不重,遂耐下心開口解釋了道。“那不是項蓁。”

    趙玉珠錯愕片刻,“我明明聽見……”曹秉文喚的。

    “曹秉文一直騷擾蓁兒,為絕後患,也為讓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我讓蓁兒假意答應與他出遊,隨後請了青碧代她前往,帽幃遮面,確是難以分清。”項瑤娓娓說道,“雖然這是個陷阱,但曹秉文若真如你所知是個正人君子,那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事。”

    趙玉珠聞言又是一怔,她在聽完曹秉文被誘出的那些傷人話語後離開,可聽著項瑤話裡的意思似乎還有別個什麼,“後面……還發生了什麼?”

    “曹秉文大抵是怕蓁兒不從,特意在房裡點了迷情香,行不軌之事。”項瑤一邊說著神色露了一絲鄙夷,迷情香是花樓裡助興用的東西,項瑤讓項蓁假意應下後,便從嚴四那兒得知曹秉文問他要了那玩意,遂將計就計,設了白日裡那出,青碧用布條蒙了他眼,卻當作情趣跳了陷阱。

    “……”趙玉珠緊咬著唇,今個所見所聞已經顛覆過往認知,讓她又痛又恨,亦不乏難堪,難堪自己竟會看上那樣一人。猛地瞧見被雲雀急急拉來的大夫,當即顧不得其他,忙是拽著老大夫的衣袖,“大夫趕緊跟我走,有人受了刀傷!”

    老大夫略有些腿腳不便地被拖著前行,一邊喚著慢點慢點,趙玉珠跑出兩步,猛地停下,想到呆子昏迷前的話,神色複雜地扔下一句‘別以為我會感激你’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項瑤略一挑眉,心中卻甚是認同沈暄所說趙玉珠那彆扭性子,於她是,恐怕于沈暄亦是,否則就不會是方才那模樣。

    “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帶人跟上你家小姐。”項瑤點了紅箋一句,後者忙是招了人手呼啦啦地跟了上去,隨後又叫了流螢拿上屋裡宋弘璟備著的金瘡藥去沈暄的住處。

    世安苑,楠木嵌螺鈿雲腿細牙桌上擱著的朝服暈開熏過的淡淡冷香,一隻纖白玉手取過,替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仔細穿戴。

    宋弘璟搭手系上衣服裡的暗扣,看著為自己忙碌的女子,烏髮因著彎身的動作垂如瀑布,滑過綢制朝服,亦於他指尖溜過,絲滑的觸感頗是令人愛不釋手。

    鑲玉石朱砂色腰帶一束,勁瘦腰身盡顯,項瑤直了身子,臉頰上還殘留一絲方才貼合而泛起的熱意,“時候尚早,用過朝飯再去罷。”

    宋弘璟睨著她紅潤面頰,眸底蘊了淺淺笑意,成婚已有多時,夫人對肌膚之親還是這般羞赧,不過偏也愛極了她這模樣。下一瞬就順勢將人圈在了懷裡,下頜抵著她柔軟的發頂,“不用隨著我早起,還是我吵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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