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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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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美人如花但有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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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1:54: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解決登徒子

  夜幕低垂,夜漸漸深了。

  這夜無月也無星,默淡無光,幾道詭異的身影在黑夜中走得很快,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淫笑聲,以及因興奮而引起的急促呼吸聲。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才是要倒霉的那個。

  「啊——」

  一聲凄厲的慘嚎穿透雲層,幾乎到了九霄雲外,叫人心口一顫的恐怖驚叫把庵內的人都吵醒,面上惶惶的一披外衣走向發出聲音院子一探究竟。  

  「發生什麼事了?」

  「是不是賊人闖入?」

  「有沒有人受到傷害?」

  大家議論紛紛,走得最快的是張靜芸帶來的下人們,她們一個個笑得像撿到銀子似,不走近的保持一段距離站著,眼中閃著異常興奮的亮光,但其講話聲極大,唯恐旁人不曉得這兒出了事,還怕不夠亂的直嚷嚷,想把所有人都引來。

  雜沓的腳步聲匆匆而至,香客、光著腦袋的尼姑,居然還有家丁和小廝,這兒不是男賓止步嗎?為什麼會有男人出現,甚至手持棍棒,似要將誰活活打死。

  最後到的是姍姍來遲的張靜芸,她手上拉著一臉幸災樂禍的蘇子曉,兩母女都衣冠整齊,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清醒的樣子,張靜芸唇上還抹了胭脂,一股脂粉味從她身上傳來。

  在素凈的人群中她最醒目,一眼就能看見精心打扮過的妝容,在大半夜的庵堂裡還描繪眉眼,她是給誰看呀!

  不過沒人會在意這點小事,眾人的目光看向住著女眷的小院,一個容貌秀麗的丫頭提著大紅燈籠,看著攤成人形的肉泥……喔!不對,那就是個人,不過摔得像坨泥。

  更叫人詫異的是,他的頭被一腳踩進泥裡,踩他的人順著大長腿往上瞧,赫然是神色冷肅的歐陽無恕。

  「這、這是怎麼回事?」那一身髒污的衣袍,似乎在哪裡瞧過,心口不安的張靜芸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是在問本將軍還是問他?」歐陽無恕指著出氣多、入氣少的男子,他的雙腿呈不規則彎曲。

  「他、他是……」張靜芸驚懼地不敢問。

  「妄想偷香竊玉的賊人,本將軍的未婚妻是他能垂涎的嗎?不過看在為我家晴兒積德的份上,暫且饒他一命,僅只小懲一番。」若在戰場上,他早一劍削了他四肢,留著腦袋、身子,任由他血流盡而亡。

  「這叫小懲一番?!」人都快沒命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張靜芸驚恐的從喉間發岀尖銳質問,環抱身體的雙臂微微顫抖,她怕下一個躺平的人是她。

  「原來你嫌太輕了,簡單。」他將腳往左邊移,腳尖輕輕一踩,殺豬似的慘叫聲在夜風裡破碎,伴隨著骨碎的聲音。

  繼斷了兩條腿之後,張建安左手手腕的腕骨碎了,可見碎骨穿皮而出。

  「你……你把他的手踩、踩斷了?」她忽然想吐,面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他冷笑,「敢心懷不軌就得付出代價,將軍心懷仁善,替天行道,讓爾等小人受到應有的處罰。」他一腳將人踢開,原本趴著的男子面朝上,露出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你……你……」她說不出反駁的話,眼前的情形多說多錯。

  禪房內的女子是她繼女,身為名義上的母親,她不能說出一句損及繼女名節的謗言,否則一損俱損,她身邊的女兒也會受到波及,日後想找好一點的婆家便困難重重。

  何況為繼女岀頭的是她已定下婚約的未婚夫,人家都不介意未婚妻名聲有損,還一力維護,當後娘的能說什麼。

  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把衝到舌尖的苦噎回去,自做自受有誰可憐,她只是沒料到一個傻子也能撞大運,遇到一個不介意她傻的男人,居然肯費心思保全她。

  「姑……姑姑……救……救我……」看不清五官的男子口齒不清的喊著,朝張靜芸伸出那隻完好的手。

  「安……安哥兒?」竟然是他?

  難怪她看這衣服似曾相識,不就是今兒個白日他穿在身上的那一套。張靜芸忽地淚流滿面,放開女兒的手急奔向前,一隻手想撫向侄子的手又怕弄痛他。

  「莫非岳母大人認識這個無恥之徒?」敢動歪念頭就是這下場,殺雞儆猴,想死不怕命太長。

  「他、他是我侄子。」她恨恨的瞪著,心慌地想著該怎麼向大哥交代,他的兒子廢了。

  「你的侄子為何偷攀牆,還想撬開本將軍未婚妻的窗,若非本將軍正巧路過山腳下,心血來潮來探望,他就得手了。」

  藏冬來報信時,他聽得都氣炸了,自然即刻帶人上山,不只要保護未婚妻,還要讓他們徹底不敢再打晴兒的歪主意。

  傻子的運氣為什麼這麼好,這樣也能逃過,張靜芸心裡極恨。

  「他……他是來找我要點銀子花花,只是走錯院子,又剛好遇到院子上鎖,所以……呃!爬牆比較快。」她急中生智地想出一套說詞。

  「原來張府是這樣的家教,見著鎖著的院子就能爬牆入內?」他笑得極冷,一雙漠然的黑眸恍若千年冰岩,足以將人凍僵。「要找藉口也該找好一點的。」

  「她又沒怎樣……」望著面目全非的侄子,張靜芸眼淚掉得更凶。

  大哥是和她岀自同個肚皮的親兄長,兩兄妹從小感情很好,做哥哥的一向很愛護妹妹,幫她擋去嫡姊的欺凌。

  愛屋及烏,她對哥哥的兒女也十分疼愛,因此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她不做他想地立刻找上哥哥遊手好閒的長子,有好處大家一起分,提攜他們進富貴窩,人人樓著銀子睡。

  誰知賠了夫人又折兵,眼看侄子半死不活,叫她如何不憤怒。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變的?

  似乎從兩兄妹自江南沈家回京以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順心,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將她推往深淵,她想做的事沒一件成功過,還把她平順的日子搞得更混亂。

  「你說什麼!」歐陽無恕劍眉一豎。

  看到侄子的慘狀,張靜芸悲痛地忘了自己先生壞心眼,氣憤地怪罪別人下手太重。「我哪裡說錯了嗎?她又沒怎麼樣,你憑什麼打斷他的腿,又踩斷他的手,你讓他以後怎麼活?本來我就要把晴姐說給他,他們若有什麼也是理所當然,是你莫名其妙橫刀奪妻……」

  一把劍忽地橫在她頸邊,她頓時倒抽一口氣,連斷線珍珠似的眼淚也逼回眼眶,不敢往下流。

  一旁的蘇子曉嚇得小臉發白,偷偷的往後退了幾步,怕人發現她也在,把她當小雞子給抹了脖子。

  「你再說呀!看看我敢不敢一劍斷你的頸項,本將軍殺過的人比你啃過的蹄膀還多。」

  劍身輕輕一壓,一道血痕立現,張靜芸驚得手腳發軟,全身冷汗直流。

  「我……我是晴姐兒的娘。」他不能殺她,殺了便是弒親,兩家的婚事再難成。

  「後娘而已,老丈人不到四十,再娶就有,花骨朵兒的年紀,更年輕貌美。」

  攀上鎮國將軍這門親,原本門庭敗落的誠意伯府又生興盛之象,不少人想借著蘇長亭這條線沾點關係,暗暗打起送女兒的念頭,不過誠意伯尚有妻室,要送也是送庶女為妾,但若他無妻,那麼門第較低的人家就會考慮把嫡女送上門。

  她聽著心驚,懊惱今日行事的輕率,不能算無遺策。「你……你不可以……這麼做……」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不讓他滿意的話,美妾先入門。

  張靜芸怒聲叫罵,「安哥兒都傷成這副模樣了,你還要趕盡殺絕?」  

        她刻意說得很大聲,好讓大夥兒聽仔細,她暗示歐陽無恕生性殘暴,殘害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

  「還是你願意我將他往京兆府一送,嚴刑拷打之下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冷冷的黑眸透著譏諷。

  「你……」咬著牙,她心驚膽戰,袒護侄子的心漸漸被澆熄。

  若侄子禁不住拷打全盤託岀,那她只有死路一條……越想越心慌,她面無血色,抖得像篩糠。

  「打,壞人,撬窗子,歐陽哥哥打他,壞人,太壞了……」

  一個有如畫中仙子走了出來,唇紅齒白,眉眼如畫,瑩白的小臉欺霜勝雪,白嫩地有如剝了殼的水煮雞蛋,讓人忍不住想摸摸看是不是跟看到的一樣光滑。

  若非她眼神較常人顯得呆滯,說話語氣像個孩子,活脫脫是個如玉美人兒,她嗓音有著江南女子的嬌軟,有著纖細如柳的就柔身形,任誰都想多聽她說說話,見了都想多看兩眼。

  難怪歐陽無恕不介意她傻了,有這麼一哄就聽話的美人兒在身邊,將軍也沉溺溫柔鄉。

  有認出來歐陽無恕和張靜芸等人的人,不由得這麼想。

  「晴兒,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叫你在屋裡吃果子。」他走回她身邊,低聲道:「出來湊什麼熱鬧,有你男人在,我替你擺平。」

  啐,不害臊,還沒過門說什麼男人,一邊蹲著數豆子去。

  蘇子晴想這樣回嘴,但在眾目睽睽下不行,只能悄悄瞪他一眼,又一派天真的說:「果果吃完了,看歐陽哥哥打壞人。」

  歐陽無恕順手一攬,將微微掙扎的身子鎖在懷中,「你看我將他打了,以後他不敢撬窗子了。」

  「哇!歐哥哥厲害,打壞人,他壞,一直撬,叫他不許撬還叫晴晴開窗,他要進來,哼!我又不是傻子,才不讓他進來。」她得意地仰起鼻子,十分神氣的哼了一聲。

  傻子說自己不傻,聞言的人都笑了。

  「對,以後有壞人要欺負你,你就讓她拿椅子砸人,越重的椅子越好。」他指向剪秋。

  被點名的剪秋很是配合,走到一顆大石頭邊,單手抬起重達三百斤的巨石,眾人驚呼,緊接著她輕輕的石頭一扔,砰地一聲,讓所有人跟著膽顫一下,心想千萬不要惹這個丫頭,人看著瘦卻一身蠻力,一拳打在人身上還不散架了。

  「好,聽歐陽哥哥的。」蘇子晴溫順一笑,把在場的人笑得心都化了,她的笑太美,太純真,宛如剛打磨出的玉璧,純凈無邪。

  歐陽無恕眼角微微一抽,暗嘆這丫頭太會裝了,簡直是妖孽。

  「他不好,我打了他,不過他是你母親的侄子,你說要打死他還是放過他,我聽你的。」

  若死在手裡會非常麻煩,張建安的祖父身居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若動了張建安,擅長胡攪蠻纏的張大人會在職務上刁難。

  歐陽無恕本就沒打算打死張建安,要不然他一出手豈有活路可言,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褲子弟比宰雞簡單。

  「他受傷了嗎?」她眉頭皺,好像不喜歡看到血。

  「是呀,傷得很重。」沒養上一年半載是好不了,最重的是腿會跛,將來走路一拐一拐的。

  「唉,放他走吧,以後不可以再做壞事了,不然我還叫歐陽哥哥打你。」

  張建安說不出話來,痛苦地直點頭。

  「你真的要放過他?」張靜芸一臉驚訝,她不信的再一次。

  「嗯嗯,走吧、走吧,我心地好,不計較。」她揮手,咧嘴傻笑。

  聞言的張靜芸連忙喚家丁上前抬人,連夜送下山請人醫治,眾人見狀也一鬨而散,未再逗留,沒人知道還有一群人掩護張建安行淫穢事,他們就此消失了,在半個月後出現在三百裡外的破廟,衣衫襤褸,破舊不堪,被一群乞丐折磨了不知幾回。

  「你心地好?」這話她怎麼說得出,高喊給他死的人是誰,張建安臉上的腳印是她留下的,他怕人發現才補上一腳。

  「比你好。」他心狠手辣。

  歐陽無恕失笑的捏捏她俏鼻,「跟我比你好意思,男人天生悍勇,心不硬成不了大事,而女子應該要溫柔賢淑,相夫教子,只管理家——」

  他還沒說完,小腿就挨上一踢。

  「我若是那樣的人你還下聘迎娶嗎?」別逗了,第一個悶死的人肯定是他,連忙離家出走。

  一想到自己所言的情景,歐陽無恕驟地一陣惡寒,連連搖頭,「還是別吧,現在的你順眼多了,千萬別變。」

  瞧他驚恐的神情,蘇子晴噗嗤笑岀聲,「自作孽不可活,你還想娶個溫柔賢淑的妻子,我看你腦子被驢腳踢過。」

  「不溫柔,還兇殘,我這七殺星轉世的也就認了,誰叫我主殺戮。」他說時眼中並無笑意,隱隱浮動寒光。

  因國師說他是七殺星轉世,故而民間傳言他命硬,刑克六親,府中與他有直接血緣的全部剋死,親緣淺薄。

  七殺星也主戰爭,或許因為如此,他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手上染的鮮血洗不凈,他用成千上萬的人命鋪就鐵血將軍之路,從不回頭。

  「你殺誰都成,只要別讓我當寡婦,七殺星主戰,但不表示殺孽重,有時以殺止殺才是王道,若無人犯境又何須出兵,心無貪婪,天下太平,可世上最難阻止的便是人的野心,若無人阻攔,那只能生靈塗炭。」

  歐陽無恕一輝手,繡春、剪秋等丫頭識相地離開,他雙臂張開,將只到他肩頭的人兒摟入懷裡。

  「晴兒,我不負你,不論我在哪裡,都會努力活著回到你身邊。」他不信命,不信自己刑克六親。

  「別逮到機會就輕薄我。」她真希望有剪秋的力大無窮,一把將他過肩摔,看他還敢不敢動手動腳。

  他低笑,唇落她髮上。

  她知道他不會沒事提起戰爭,提起自己的命格,喃喃的猜測道:「你又要走了?」怎麼有點難捨難分了,真不爭氣。

  「嗯,北邊傳來災情,連月不下雨稻米無收,高梁、玉米也歉收,百姓為了爭水、爭糧和官兵打起來,繼而佔領府衙。」他奉命前往征討,皇命如天,不得不從。

  聽到他說的是北邊,蘇子晴心裡的不捨頓時消失,她知道他這次八成去不了。

  「北邊不是晉王的封地,為什麼是你去?」這是藩王的責任,他該賑災,平息災民怒氣。

  歐陽無恕面露苦笑。「晉王上書力有未逮,暴徒太兇狠,聚眾上萬,人數一直往上增,他藩地的兵招架不住。」

  「他想藉機拉攏你?」原來五王奪位早已開始佈局,皇上逐漸老邁,而他的兒子們野心勃勃。

  他驀地一凜,目光如炬地看著她,「晴兒,你為女兒身可惜了,若為男子,成就不在我之下。」

  「你希望我當男人?」她笑得俏皮,語聲輕快,恍若那林間鳥兒輕盈地躍枝椏間,朝氣十足。

  他連忙搖頭,「不,還好你是女兒家,不然我上哪尋一位好娘子,與我結髮兩恩愛,一生不分離。」

  「哼,算你轉得快。」要不兩人的婚事她還要考慮考慮,說不定他有龍陽之癖。 

        他虛抹冷汗,暗嘆兇險,這丫頭手無寸鐵卻堪比千軍萬馬,能無形中置人於死地。

  「你真放過那女人?」

  蘇子晴眨了眨美眸。「你看我像有仇不報的人嗎?」

  善良要看對象,對於心存善念之人自當結交,對於心中有惡者自當斬殺之,不讓入魔道。

  「所以……」她還有後手?

  「你等著看就是。」刀尖都抵向她胸口了,她不反擊還坐以待斃嗎?好戲要上場了。

  忽地一聲轟隆的雷響由天而降,震耳欲聾,豆大的雨點接著嘩啦啦的落下。

  「小……小姐,下雨了!」

  一陣歡呼聲驟起,為著長久的旱象得到紆解,越下越大的雨滴打在樹葉上,飛濺落在乾燥的地面,雨水迅速的滲入地裡,原本龜裂的土地得到滋潤,萬物欣喜的迎接雨的洗禮。

  可是蘇子晴的心卻沉甸甸,這場雨看似及時雨,其實卻會帶來另一場災情,它會一直不停的下、不停的下,使小溪暴漲,河岸決堤,百萬的百性在洪水中失去家園和親人,流離失所,無以為繼。

  「太好了,這雨一下,咱們的秋麥就能種,小姐真是太神了,好似知道會下雨似,提前把糧食收了又曬乾,不怕收割不及。」剪秋狂喜的跑進來報喜,食量大的她最怕吃不飽,她不吃足半桶飯就覺得餓。

  「讓繡春傳下去,告知各地的莊頭,今年收的米一粒也不准賣出去,為我們耕種的佃農裡面的米以高於市價的一成悉數收購,有多少糧食就囤多少,沒有我的同意不得私下轉售。」糧食將是生存的首要。

  「小、小姐,為什麼呀?」以往他們是賣一半,留一半,留新米,賣去年的陳米,再用賺來的銀子置地。

  從江南到京城一帶,蘇子晴擁有萬頃土地,以種植稻米為大宗,其次是雜糧和大豆,還有少數山坡地遍植果樹。

  她不種茶,因為其中的利潤太驚人,容易引人眼紅,在世家、高官的割據下,她沒有強大的靠山與之抗衡,若讓利太多同樣血本無歸,因此她選擇捨棄,專心在糧食上頭。

  「因為你家小姐做了一個不吉利的夢,夢見這場大雨會形成暴雨,連下半個月。」今年的糧食都毀了,顆粒無收。

  「什麼?」歐陽無恕不由得驚呼。

  蘇子晴笑著輕戳他硬如石頭的胸瞠,「北邊去不了了,晉王爺肯定非常失望,他縱容百姓在他的封地胡作非為,為得是讓你帶兵征討,他才好藉此機會將你拉向他的陣營。」

  想造反靠的不只有兵馬、糧草,更重要的是攻無不克的猛將。

  他黑眸閃著探究的光芒,「真的會暴雨成災?」

  「你問老天爺呀!我又不是神。」她笑而不笑。

  張建安被送走那一夜,神色惶惶的張靜芸回到她住的禪房,她一是擔心兄長的責備,怪她把他好好的嫡子弄殘,兄妹反目成仇。一是憂心忡忡她所設計的事東窗事發,下場不是進家廟便是被休棄,堂堂伯爺夫人成了下堂妻。

  因為放心不下,所以她一直無法平靜,心裡很不安,於是讓周嬤嬤點了安神香,希望能好睡。

  殊不知這安神香一點,她越睡越熱,熱得渾身像要著火,渴望與人共享魚水之歡。

  她的神智是清醒的,知曉若她真和男人有染,她這輩子也完了,只能青燈古佛,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止不住的熊熊慾火在體內燃燒,燒向她的臟腑和四肢,她覺得自己快死了,不由自主的往外奔去。

  她剛到門口就被周嬤嬤攔下,將赤條條的她推入屋內,周嬤嬤以為她中邪了,還想找師太收魂,不料一入內就聞到安息香的味道。

  她心中喊了一聲,糟了。

  周嬤嬤點的安神香不知何時被掉包成加了春藥的安息香,那助長情慾的安息香是她找來的,她甚至因吸了一些安息香而和已有妻室的老賬房春風一度,如今兩人還偷來暗去好上了,所以她知道此安息香的厲害。

  她想趕緊離開以免中招,將門上鎖不讓身心煎熬的張靜芸跑出去,忍上一夜也就過去了,誰知她剛一轉身就被張靜芸拖上床,對著她又啃又咬。

  中了春藥的兩人真的忍受不住,最後交纏了一夜。

  這事只有她們兩人知道,不敢在人前提起,但那一夜後張靜芸一見到周嬤嬤便滿臉羞紅,回想巫山雲雨的滋味,而周嬤嬤一看見張靜芸則是滿心的不適,當天她算是被迫的,難以接受這樣的情事。

  沒多久周嬤嬤自請到莊子當管事,張靜芸不允,還想跟她重溫磨鏡之歡,但周嬤嬤並未賣身,她去意堅決,沒人留得住。

  她們以為沒人曉得,實則情況都蕗在一個人眼中,淋了整夜雨的藏冬將所有過程告訴蘇子晴,她一邊聽一邊思緒飛轉。

  十天後春宮畫大師唐十二少又推出他的新作,畫的是面目朦朧的兩個女人,她們衣衫半解,深情凝望,雪白大腿勾在一塊。

  意外的,這幅畫賣出十萬兩高價,還有人問有沒有,出價再高也要一幅。

  蘇子晴拿這十萬兩又多買了些米糧,在這個時候,糧食囤積再多都不為過,雨停之後,糧價漲得會更嚴重。

  而事情與她所知果然一般無二,來年春天,朝廷已經拿不出賑災的糧食,民間糧價也已經漲了十倍,不過她還沒出手,歐陽無恕就找上門來跟她商談糧食的事。

  「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聽完蘇子晴提出的交易,歐陽無恕咬著牙,用難以置信的神情看向笑得眼兒彎彎的女子。

  「聽過就算了,再說無益。別人無而我有,那就是人求我,而非我求人,願者上鉤。」

  「你哪來的膽子敢說這種話,稍有不慎便是砍頭大罪。」她可真是膽大包天。

  蘇子晴神色慵懶地在宣紙上淡描雲山春色,一小童在湖邊嬉戲,一婦人背著娃兒在石頭上搓洗衣物,漫不經心的道:「我只問你買不買,要是不買我轉手賣人,你知道有很多人等著要。」

  哭笑不得的歐陽無恕幫她把宣紙拉平,用鎮紙壓住。「你在發國難財。」

  「那又如何,百姓無糧不是我的錯,你去問問那些皇親國戚吃什麼,只要他們肯拿出一半的糧食,無家可歸的百姓就能吃飽飯三個月,那時地裡的作物也接得上。」也許不能三餐溫飽,但起碼餓不死。

  說起那些自私的權貴,他也莫可奈何,連皇上都沒法逼他們捐糧賑災,他有什麼法子?歐陽無恕神色無奈的道:「晴兒,別鬧了,外面的百姓快活不下去,他們只要一口粥就能活命了。」

  「我手中的糧食也是自己掏銀子買來的,若我全數捐出,我的損失要怎麼彌補?我能捐,旁人也能捐,憑什麼把重擔都壓在我身上?不要跟我講什麼仁義道德,真讓的糧食大戶你們不敢動,偏來壓我一個看天吃飯的小老百姓,天理何在?」她叫屈。

  「晴兒……」她真和他槓上了。

        「我說過了,只要皇上籤下借條,保證三年內還我買糧的銀子,我立即清空我的糧倉給你送糧。」她不會當奸商,卻也不做賠本的生意,施糧布粥的大善人不見得會有善終,多少人因為可觀的家產慘遭殺害,形同滅門。

  一臉無力的歐陽無恕扶著額際輕揉,「國庫空虛……」

  「所以我也沒為難皇上,先借他,不要求付現。」她算是厚道了,沒以漲了十倍的米價出售,維持原價。

  去年秋天,下過暴雨的田地一片泥濘,即將收成的秋稻全泡在水裡,地勢低的糧食全泡爛,找不到一粒稻橞,而沒淹到水的稻田也損失慘重,整片的稻子倒在田裡,天一放晴還沒等到收割就發芽了,一樣一無所獲,欲哭無淚的百姓望天哀嘆,想著怎麼撐過這個冬天。

  其實大多數百姓還是存了點糧,熬到開春不成問題,難就難在他們的糧食只夠到春播前,接下來的日子呢?

  水災之後又是飢荒,朝廷雖有開倉賑災,可已經支撐不下去。

  歐陽無恕去不了晉王的藩地,他一直為了賑災事宜從去年十月忙到今年三月,連將軍府都沒回去幾回,日日在外波奔,防止災民暴動,並帶兵剿匪,剿除因天災而落草的山匪。

  京城外哀鴻遍野,京城內歌舞昇平,各世家高門照樣過著奢華生活。

  這也是蘇子晴不願無償捐糧的主因之一,皇上不是做不到,而是少了年輕的魄力,有了苟且的心態,覺得只要京城不鬧起來,他便能躲在皇宮裡安亨晚年,他再活也沒幾年,索性讓太子去煩心,百年之後他看不到大周朝是存是亡。

  「能不能用別的方式借糧,我用我的銀子跟你買。」他想到折衷的辦法,解決眼前的燃眉之急。

  聞言的蘇子晴挑眉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手中有多少糧嗎?」

  「三十萬石?」他猜測,不曉得她實際私產有多少。

  「一百五十萬石。」她說出個驚人數字。

  「什麼?一、一百五十萬石……」他瞠目,朝廷湊了大半個月才湊出十萬石糧食,而且還是摻了沙的。

  這麼多的糧食,就算他把整個將軍府賣了也湊不出銀兩。

  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她輕咳一聲,「我同意以原市價的一半賣給皇上,不過……咳!咳!總要有點抵押品,保障我不吃虧。」她說得好像很委屈,賠本做買賣,一副肉疼的樣子,因為是他,她才破格降價。

  她有那麼好說話?為什麼他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歐陽無恕心中狐疑,直接的問:「你想要什麼?」

  「普德鎮東邊十萬畝荒地。」她兩眼晶亮。

  他訝異,「那裡土地荒廢已久,從沒人想過去開荒,雜樹長成蔭了,你要那裡幹什麼?」

  造鎮——當然,這答案她才不會說,反倒是一臉無辜的說:「我只是幫皇上分憂,他把沒用的地給我省得還要給我封賞,國庫沒銀子共體時艱,我也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坐視百姓受苦。」

  她看中那片地背後有座大山,兵荒馬亂時能退到山裡避難,前面有條能行船的大河,無數條四通八達的支流,便於往來南北,土地歸她所有,她就能照她的意思規劃商鋪和街道,分成商業區和住宅區,蓋她想要的宅子,一間間的林立,屆時的成就感有多大啊!

  然後她或租或賣的吸引人潮入住,漸漸地人一多就開成新鎮,她坐收租金當包租婆,成為一方霸主。

  其實她先前拋出簽借條的方法只是為了引出換土地這件事,讓皇上覺得這麼做比較划算,她知道皇上還不了欠款,三年後他已是「先帝」,地契在她手中就是她的,誰敢來搶,這是「先帝」給的,新皇也不敢有所忤逆,孝字讓所有人都折腰。

  「為什麼我聽著這話裡有玄機,不像表面上聽起來那麼簡單。」剛才他們才為了她不肯吃虧而差點吵起來,她現在願意讓步,怎麼想怎麼怪。

  蘇子晴裝得若無其事,目光清澈如水,笑吟吟的說:「我們是未婚夫妻,你的銀子便是我的銀子,你用自己的銀兩買我的糧食,那等於是讓我把銀子從右手往左手擱,我還是白捐糧,用的都是我的。」

  剛毅的面容一僵,他抿了抿唇,認真的許下承諾,「晴兒,我以後會給你更多,等我日後得了軍功不接受高位,只為你請封,實質上的黃金、白銀,各種封賞。」

  「空手套白狼這一招用在我身上沒有效,你就吃定我只能嫁你。」

  她撇撇嘴,前世沒有她,他高位也只做到征北侯,分明是怕自己功高震主,拒絕裂土封王,也拒絕三分之一的鎮國公之位,她就不信這輩子他沒這樣的打算。

  不過改替她請封也不錯,至少有個好理由拒絕賞賜,還有實質的好處……

  在她還是一抹遊魂時,曾聽聞有從龍之功的歐陽無恕與新皇交情匪淺,皇上有意封他為異姓王,但他拒不受封,後來又許以鎮國公殊榮,他還是搖頭。

  最後皇上以三封仍拒是為不敬,他才成為手掌一方兵權的征北侯,因為地位超凡,又有人稱歐陽半邊天。

  意思是坐享一半江山,連皇上都把他當過命兄弟看,願意與他共享天下,他為了避嫌才不肯享高官厚祿。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連兄弟、親兒都容不下,怎會與異姓臣子並肩呢?他這是明哲保身,誰曉得若干年後坐穩帝位的皇上會不會翻臉無情,以莫須有罪名抄家滅族。

  不過在她重生前,這位手握五十萬兵權的征北侯未有妻室,他一直南征北討為皇上剷除異族。

  原主身亡那一天他正好凱旋歸來,她的魂魄飄在原主夫家的上空,看到浩浩蕩蕩的盔甲大軍從中走過,身披玄鐵甲衣的他面色冷峻,意氣風發地騎著高大黑駒受夾道百姓歡呼。

  歐陽無恕眼神寵溺的輕擁愛使小性子的未婚妻入懷,語氣輕柔,「我也只娶你一人,不生二心,此生此世唯你而已,你別和我鬧彆扭,我只想對你好、寵著你,我的人、我的心全是你的,絕對沒有別人。」

  女人都愛聽好聽話,明知不可信她還是心軟了。

  「去,把蓋了玉璽的借條拿來,我不拿皇上一兩銀兩,全給你們了,當是捐糧,幫助數以萬計食不裹腹的百姓。」

  不拿一兩銀子……怎麼可能,光是地底蘊含一條玉脈,那十萬畝荒地就價值連城了,不然她哪來的銀子造鎮,那可是一筆極大的數目,她這些年賺的還蓋不了三條街。

  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的蘇子晴早打好算盤,她口中的一百五十萬石糧食,其實只是她手中的一小部分,她從四年前便開始囤糧,如今她大江南北至少擁有一、兩百座糧倉。

  事實上,她手中有好幾個一百萬石,她打算過些時日拿一部分出來平價販賣,打得那些妄想繼續抬高物價的權貴措手不及,他們也想高價賣糧好大賺一票,她偏不讓他們如願。

  明明有糧想不肯捐一些給百姓,還想在窮到賣兒典妻的百姓身上狠刮下一層皮,她能容下他們才有鬼! 

  歐陽無恕不知道未婚妻心裡的大計劃,回去跟皇上談拿荒地換糧食的事,成功的拿到了地契。

  沒多久,「康十二少」開設的「天下米行」開張了,鋪子內賣的全是新糧、沒摻沙的,賣的是暴雨前的原價,百姓瘋狂搶糧,這下他們的糧食就足以支撐到秋收。

  而那些囤糧的糧食大戶和世家高門跳腳大罵,他們賣不出去的米糧成了陳米,降價再降價還是沒人買,損失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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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1:54: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腹黑夫妻不好惹

  秋雨匆匆過,轉眼又是寒冬,度過落雪紛紛的季節,堅冰融化,新芽抽綠,大地換上新衣,由一片銀白穿上輕快的綠衣,鳥兒歡快的在枝頭上唱歌,迎接新的一年,去年的桃花今年又開了。

  在眾人的期盼下,傻子蘇子晴及笄了。

  在插完簪,挽起髻後,忠義侯夫人和官媒又上門,一事不煩二主,還是她們倆,特意來商訂婚期。

  這時坐在正堂上的不是伯爺夫人張靜芸,而是雲、羅兩位姨娘,伯爺夫人「病了」,還在休養中,因此由她們兩位代勞,四人相談甚歡,果斷而迅速的定下迎娶日子。

  不過聽到和看到是兩碼子事,剛瞧見一長串的聘禮單子時,雲姨娘、羅姨娘只覺得咋舌,娶一個傻子過門沒必要這麼隆重吧?這上面寫的大概是充充面子當不成真。

  可是當一抬又一抬的聘禮往裡抬,大家都傻眼了,這是娶媳婦嗎?根本是搬家嘛!什麼金的、銀的器皿比人高,瑪瑙、珍珠、翡翠堆滿箱子,血紅色的珊瑚大得足以當屏風了,還有一寸一兩金的鮫珠絹,那是成匹的抱進門,好像一點也不值錢的碎布頭。

  抱著一歲大女兒的杜姨娘站在垂花門下頭,看得兩眼都突了,她不貪多,只要女兒出嫁時有其中一、兩樣當陪嫁就心滿意足了,那是平常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

  但是在眾多的羨慕、嫉妒中,唯有一人是充滿忿恨,她一把推翻了桌上所有器具,落地的破碎聲清晰可聞。

  那就是自雲水庵回來後,一直被禁足的張靜芸,在蘇子晴兄妹的聯手下她有抄不完的佛經,誦不完的經,每日在佛堂面對著不說話的佛像,即使她有害人手段也施展不開。

  最叫她憤怒的是令人垂涎的聘禮全往繼女院子搬,照理來說男方送來的聘禮女方可留一半,或是全留也行,再貼上可抵聘禮一半的嫁妝也就成了。

  可是鎮國將軍府孔武有力的士兵是直接把聘禮給了蘇子晴,一件也沒遺漏,意思是她決定該給誰,鎮國將軍府全無異議,把想獨佔的張靜芸氣到兩眼發紅,恨到骨子裡了。

  臨出嫁的前兩天,蘇子晴將聘禮做了分配,她得一半,另一半分成兩份,一份給了她兄長,一份交給親爹——蘇長亭得到的是名家書畫和珍貴的文房四寶、古玩,以及兩萬兩銀票,他喜得撫著長鬚直說「好女婿、好女婿,年輕有為」,她也為所有弟妹準備了禮物,分送給各人。

  「娘,為什麼我沒有。」淚眼汪汪的蘇子曉抱著母親抽噎,彷彿她才是出嫁的人,正在哭嫁。

  蘇子晴給弟弟妹妹的臨別贈禮,有的是玉章,有的是金手鐲,有的是鑲寶石的匕首,不分嫡庶人人都有,價值不菲,連蘇子凌都得到一頂以東珠鑲嵌的玉冠。

  唯獨蘇子曉連個空盒子也瞧不到,這些年來母親不管事,她照樣行事乖張,時不時的找傻子姊姊麻煩,還三番兩次想搶了嫡姊的婚事,她認為她才是當將軍夫人的人,嫡姊不配。

  珍玉樓那件事蘇子晴還記得呢!有仇不報不符她的原則,因此她特意在送禮一事獨漏了蘇子曉,她要讓對方知曉不是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人家不給她一樣也拿不到。

  張靜芸安慰女兒,眼裡藏著戾氣,「她不給我們自己拿,娘是她母親,難道還拿不到。」

  已經落到被奪中饋的地步了,她還是不安份,心心念念著繼女可觀的嫁妝聘禮,她認為她是伯爺夫人,自然有權處理將軍府送來的聘禮,出嫁女哪有資格再管娘家的事。

  在她心裡蘇子晴始終是個傻子,傻子沒心眼,她尋著時機哄騙兩句,傻子還不拿出鑰匙讓她大開庫房,任她取走昂貴的金銀飾物,就算全部空了又如何?

  「真的嗎?」蘇子曉淚眼婆娑。

  「當然是真的,娘什麼時候騙過你,她岀嫁那天娘是一定要出面的,不然如何拜別爹娘,我們就趁著清點嫁妝時抬走一些,等出了門發現短缺了,她還能回頭過要嗎?」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吞。

  她抽噎著慢慢止住沮。「那我要那個血色珊瑚,還有寶石頭面以及那一匣子圓滾滾的粉色珍珠,還要用鮫珠絹做一件漂亮的裙子……我比傻子美多了是不是?」

  蘇子曉扳著指頭數她想要的東西,幾乎是一樣也不肯放過,數得她自個兒也忘了有多少,只想全部收歸己有,讓嫡姊凈身出戶。

  「當然比她好看,你是娘的心肝肉,怎麼跟個傻子比。」看著女兒的面容,張靜芸昧著心的稱讚,傻子傻是傻,那張清麗脫俗的臉兒的確標緻,如盛放的海棠,尚未長開的蘇子曉遜上一大截。

  到了婚禮當天,張靜芸母女倆算計著出嫁女嫁妝,那邊的新嫁娘的院落卻熱鬧得很,擠滿來添妝的沈家人。

  他們當初靠著蘇子晴的提點大賺一筆,還順利逃過乾旱和暴雨的損失,在那一段糧價高漲的時節裡,他們反而一枝獨秀,在眾多商家中脫穎而出。

  於歐陽無恕的牽線下,沈家成了本朝八大皇商之一,專門供給江南的織錦、蘇繡和各種酒品,沈若秋的大哥也一躍為沈家家主,沈家上下一片和樂,再無爭產一事。

  「你瞧瞧你,扮了這些年的傻子,這下子終於苦盡甘來了,不用擔心有人再害你。」大舅母拭著淚,像在嫁女兒似的既歡喜又難過,感覺心窩被挖去一塊肉一般。

  「大舅母你別哭,怎麼我嫁人你比我哭得還傷心,我不過換個地方住,瞧你哭得像生離死別……」舅母一哭她也覺得鼻酸,兩世為人她都是沒娘的人,從不知有娘的感覺。

  「呸呸呸!大吉大利,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呀!大好的日子說些觸霉頭的話,你呀,這樣調皮怎麼當人媳婦兒。」恨鐵不成鋼的大舅母輕輕往她腦門一戳,不准她說不吉利的話。

  「就是!晴兒你上頭雖然沒有公公婆婆,可還有一個繼祖母,行事為人要謹言慎行,不能再如在閨閣時那般恣意妄為,你那些……呃,畫就別畫了,讓你夫婿知道總是不好。」說起春宮圖,一把年紀的二舅母也臉紅。

  畫畫岀售的事沈家有幾人是知情的,雖不贊同但也阻止不了,那時他們能幫的忙有限,只好由著孩子自立自強。

  「知道了,二舅母。」蘇子晴點頭應允,心裡卻想著歐陽無恕早知道了。

  「娘,二嬸,你們是來送嫁的,哭哭啼啼成什麼樣,不曉得的人還以為你們不讓表姊嫁人。」一位黃衣姑娘挽著另一個五官和她有些相似的少女,感情極好的堂姊妹倆笑成一團。  

  「去,沒規矩,兩隻皮猴,我和你們表姊說著話,猴兒插什麼嘴。」大舅母嘴上罵著,眼裡全是笑意。

  「別說太長,花轎要來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叨叨念念,虧得表姊脾氣好,面不改色的忍受連珠炮。

  表妹話才一落下,外面便傳來喜娘的高喊聲——

  「花轎來了,花轎來了,快送新娘子上花轎。」

  然後是一連串的吉祥話,都是祝百年好合,子孫滿堂的。

  「妹妹,哥哥來背你了。」蘇子軒一身新衣,顯得清俊不凡,有著書生的儒雅。

  「嗯。」原本該為她蓋上喜帕的是母親,但張靜芸遲遲未出現,只好由大舅母代替,從此她就不是蘇家人,只喝夫家水,只食夫家米,為夫作羹湯,夫妻恩愛長。

  「舉人老爺背新娘子了,閒人快讓開。」喜娘一喊。

  潛心學問的蘇子軒如他所言在十五歲這年考上舉人,但不是頭名解元,而是亞元第二。他臉色嚴肅的背起坐在床沿的妹妹,不是直接上花轎而是到了正廳,腳步沉穩地往前走,這時的新郎倌也在廳堂。

  只是抬頭一看,高堂的位子端坐著神色略顯不快的蘇長亭,他身邊的位子居然是空的,都快出門了還擺架子,難怪蘇長亭不快了,眼看吉時快過,蘇子軒沉著地讓人請求親娘的牌位,置於空位。

  張靜芸不來又何妨,照樣拜別爹娘。

  「等一下,我還沒入座呢!」故意穿了一身白的張靜芸只在頭上插了一朵大紅珠花,她是來讓人不舒坦的,但是看到座位上的元配牌位,她頓時臉一黑,陰沉地難看。

  「一旁站著去,先給元配行妾禮,再站在雲姨娘、羅姨娘、杜姨娘那邊。」蘇長亭冷著聲音命令。

  「什麼,行妾禮……」他居然、居然半點面子也不給她,眾目睽睽之下要她向元配行禮,把她視為婢妾之流,讓她丟盡顏面。

  在眾人的目光下,張靜芸屈辱地向牌位福身,而後難堪的站到小妾之首的位置,不知是誰有意發出一聲嗤笑,她漲紅的臉更是紅得要滴血,幾乎站不住的想逃開。

  蘇子軒慢慢地放下妹妹,讓她跪在蒲團上,另一個蒲團跪的是身著紅色喜袍的歐陽無恕,兩人齊齊磕頭,感謝父母的生養之恩。

  一禮畢,正要起,走近的蘇子軒才要低下身背,嫁衣紅似火的妹妹已被人攔腰抱起,他連忙伸手一攔,「於禮不合。」

  霸氣的新郎官將人頂開。「我抱我自己的女人哪裡於禮不合了,我就是理,別以為你長得像她就能碰她。」

  喜帕下的蘇子晴吃吃發笑,小聲的說:「小氣鬼,這醋吃得太沒道理,你連大舅子也吃味。」

  歐陽無恕的響應是雙臂收緊,她立刻不敢再笑出聲。

  「我說好了要背她上花轎。」蘇子軒堅持。

  「我抱她也一樣。」歐陽無恕不退讓。

  兩人像鬥牛般僵持了一下,喜娘出面說了一句吉時快到了,不甘心的蘇子軒沉著臉退開,任由歐陽無恕得意。

  「等一下,我想和母親說幾句話。」蘇子晴扯扯抱著她的男人袖子,準備給人最後一擊。

  「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總要讓她知道何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她猖狂太久了,總以為元配子女是軟柿子,任她揉捏。

  「別說太久,為夫急著拜堂入洞房。」他語氣輕佻,說著令人面紅耳赤的房事,蘇子晴微羞的橫了他一眼,但蓋著喜帕他瞧不見。

  一會兒,一臉陰色的張靜芸被丫鬟請了過來,她本想說兩句恐嚇話,威脅繼女把送出去的嫁妝再還回來,但是看到女婿殺氣騰騰的眼神,她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要說什麼快說,我還得回佛堂抄經。」

  「可恨又可敬的後娘,恨的是你真是太無能了,一次一次想害我卻未果,敬佩的是你竟然毅力十足,一次又一次失敗仍不死心,全心全意要我死,讓我得抽點空陪你玩玩。」

  「你……你不是傻子……」張靜芸驚得臉一白。

  「我不是一再的說我不是傻子,偏你們不以為然。」

  「你……你這小賤人竟敢騙我……」

  「你說什麼——」歐陽無恕冷冷一瞟。

  看到凌厲的目光,張靜芸頓時噤若寒蟬,背脊發寒,但看著蘇子晴,她還是咬牙切齒,「你好,你真好,瞞了我這些年,不過別忘了你大哥還在府裡,我治不了你,那麼他……」她還能在繼子身上大做文章,侄子娶不了繼女,但她娘家的女兒多,挑幾個來相看,一樣能達到目的!

  被人糊弄多年惱羞成怒,張靜芸對這對雙生子恨意更深,恨不得有生之年都要將他們踩在腳上,不死不休。

  「張靜芸,你可以試試,磨鏡之樂其樂無比吧!」輕聲一笑,嗓音輕得彷彿風一吹就會消散。

  「你……你……」她驚恐的睜大眼,全身發顫。

  「害人也要有本事,不要害人不成反害己,你也有女兒,若你敢毀了我哥哥,我就叫蘇子曉身敗名裂,當街光著身子要男人。」比狠?她絕對有千百種方法叫人哭著求死。

  不等驚恐萬分的張靜芸回過神,刺目紅已離她越來越遠,接著看不見了。

  身形頎壯的歐陽無恕抱著紅衣張揚的新娘子跨過門坎,走向停在大門口的花轎,雙臂輕柔地將人送上轎。

  「起轎——」

  喜娘一喊,大紅花轎被抬高,嗩吶聲起,兩百黑甲府兵開道,風光無限的遊街,最終抵達鎮國將軍府。

  「一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禮成,送入洞房。」禮官高喊著,三拜後結成夫妻。

  在鎮國將軍府這邊,高堂上坐著皮笑肉不笑的陸氏,她手腳仍矯,健步如飛,卻偏偏拿著比人高的紫檀木雕雲紋鶴首拐杖,好顯示她尊榮的地位和不容忽視的氣勢。

  她想直接給新婦來個下馬威,可惜覆蓋著喜帕的蘇子晴感受不到,她全然無覺地被一條紅綢拉著走,而後進了新房,坐上喜床,那口憋在胸口的氣才緩緩吐出。

  「終於娶到你了。」等她五年,漫長的五年呀!今日她還是落入他手中,成為他的妻子。

  喜帕下的嬌顏微微發燙,蘇子晴嬌羞嗔道:「還不出去敬酒,愣著幹什麼,外頭好像來了不少客人。」

  歐陽無恕低低輕笑,讓蘇子晴的耳朵跟著發癢。

  「晴兒比為夫還急著洞房……」

  一粒長生果往他身上扔,低笑聲變渾厚。

  「至少得等為夫掀了蓋頭,我可捨不得你頂著這頂鳳冠再坐上幾個時辰。」

  聞言的蘇子晴霎時在心裡呻吟,兩頰紅得微微發燙,「我下一次再嫁人就不會鬧笑話了。」

  「你還想有下一次?」他面色一黑,全無笑意。

  「誰曉得呢!要是你對我不好,動輒打罵,在外花天酒地,搞三捻七還帶其他給我當姊妹,老娘再忍你就不是人,一別兩寬,各自得意,十步之內有芳草。」她不會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君若無情我便休。

  歐陽無恕苦笑地拿起紅絨布上的金秤,輕輕將喜帕挑開,「今日是我們大喜之日你就想著休夫?」

        「所以你要對我好一點,看在你尚有『美色』可取的份上,我姑且與你做夫妻。」她臉紅心跳的看著他。

  「只有美色而已?」俊顏逼近她,溫熱的氣息從口鼻呼出,噴到她臉上,令她面頰更紅了,恍若要滴出血來。

  「去,少來調戲我,把你該做的事做完,夜還長得很。」她佯裝潑辣的說,眼底的那抹羞澀卻掩不住,更惹人心動。

  「謹遵夫人之意,把我想做的事做完……」

  想和該是兩回事,喉嚨乾澀的歐陽無恕正想把人撲倒,與她成為名符其實的夫妻,一旁被直接無視的喜娘輕咳一聲,提醒他該出去了,他才一臉欲求不滿的撂下狠話,要她等著他,長夜孤寂,他很快就回來。

  得了賞銀的喜娘歡天喜地的出新房,門外的丫頭趕緊入門服侍更衣、洗漱。

  剛凈完身的蘇子晴才穿上褻衣,一隻長著薄繭的手便由後往前摟住她,她驚呼一聲想掙開,撲天蓋地的吻就落在唇上,她先是一怔,而後往後一靠,讓身後的男人恣意妄為。

  吻畢,兩人都有點微喘,面紅。

  「可惡,你嚇到我了。」她以為有人想羞辱她,讓她無顏見人,同時也讓今日的新郎倌顏面盡失。

  「除了我還有誰敢抱著你。」他不以為然。

  蘇子晴以手肘頂了他胸口一下,「少說大話,你怎麼不想你還有潛在的敵人,要是你二叔有意讓你難堪,派個人闖進新房,你能為我討回公道嗎?」

  他們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這種事不能公諸於世,否則她一輩子就毀了,而他只怕一生活在悔恨中,家將不成家。

  歐陽無恕一聽目光微沉,卻又微微一笑,「我裡外三層佈置了暗哨和士兵巡邏,從一早就緊盯著院子周遭的動靜,他的人進不來。」

  「是呀,我還真放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常常不在府中,要是他挖個地道打通牆什麼的……啊!你幹什麼,把我放下,我還沒說完……」野蠻人,動手比動口快。

  「你話太多了,沒有可能的事就別胡思亂想,你當幾百名府兵是吃乾飯的,他們的職責便是替我看守將軍府,絕不讓人有機可乘。」

  突被抱起的蘇子晴脖子讓人啃了一口,她還沒呼疼之前又被甩上喜床,底下大大小小的果子硌得她背疼。

  「棗子、桂圓……」她一揚聲隨即被封口。

  「早生貴子,我曉得,為夫不是正在努力……」他笑著手揮,一床意喻子孫滿堂的吉祥果子全被掃下床。

  「歐陽無恕,你要不要臉——」她低吼。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要臉嗎?不然哪能把你娶到手。」這丫頭特別狡猾,不是合她心意的婚事她自個兒就攪黃了。

  他伸手脫下喜服,再將裡外的衣物一口氣剝光,赤條條的往身下的女子覆上,大手覆住渾圓。

  「你等一等……」她還沒準備好。

  「等不了。」歐陽無恕頭一低,含著微微輕顫的紅梅。

  夜仍長,春風不解情,喧鬧了一夜。

  是天亮了嗎?

  嗯……她感覺到陽光的暖熱,應該是天亮了。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很睏,不想起床,直挺挺地像屍體,動也動不了,全身僵痛,腰腿的骨頭彷彿被拆解過,而後又一根一根的裝回去似的,還錯位了,沒法正常運作。

  只是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做,為何她想不起來呢……

  「繡春、剪秋、枯夏、藏冬……」怎麼沒人應她?

  蘇子晴以為她喊得很大聲,其實聲如貓叫,喊了一夜的她聲音有點沙啞,有氣無力的勉強發出一絲氣音。

  她等了許久無人回應,有些惱火的睜開眼,這些丫頭哪去了,平日她太縱著她們了,縱出一個個像小姐似的。

  「夫人,你醒了嗎?」一名貌美女子探頭一問,眼神顯得怯生生的。

  「你是?」挺眼生的,沒見過。

  「奴婢千染,是原松濤居的二等丫頭。」她是聽見屋內傳來細微聲響,這才來瞧瞧。

  「你幾歲了?」她笑得無害,嘴兒微彎。

  「奴婢十八。」

  「被你家爺兒收了房?」這臉蛋長得不差,我見猶憐。

  「沒、沒有。」她頭搖得飛快,彷彿聽見一件極為可怕的事,令人憐惜的鵝蛋臉白得沒有血色。

  「你長得這麼好看他會放過你?」她說得歐陽無恕似個急色鬼,見著稍有姿色的女子便胃口好,一吃下肚。

  「沒有,沒有,主子他不喜歡奴婢,主子只喜歡夫人。」千染是個高個子,卻極力把自己縮小,希望把自個兒藏起來。

  聞言,蘇子晴忽然笑了,「訂親了沒。」

  「沒有。」她又搖頭。

  「除了沒有你還會說什麼?」她發現沒事逗逗丫頭也挺樂的,她似乎很怕她。

  「奴、奴婢不太會說話……」她口拙。

  「不會說話是啞巴。」看千染張嘴不知道能說什麼,她噗嗤一笑,感覺酸痛感消退了些,吩咐道:「好了,不逗你了,我陪嫁的那四個丫頭呢?怎麼一早就不見人影?」

  「回夫人,春姊姊在廚房裡給夫人弄早膳,剪秋姊姊說要幫忙生火,枯夏姊姊正準備你泡澡的藥材,藏冬姊姊則在燒水。」她一口氣把事情說完。

  「她們都比你小,怎麼一個個喊姊姊。」也不怕繡春幾個折壽,承受不住。

  千染漲紅著臉,「她們是一等丫頭,而奴婢是二等丫頭,所以……所以……奴婢不能逾矩。」

  「好吧,你去叫她們過來服侍,別瞎折謄了,我這一身散架的骨頭還要她們梳理梳理。」腰酸背疼,這要命的體力活,她天生不是縱慾的命,得讓某人節制點。

  「是的,夫人,奴婢馬上去喚人。」千染有如一隻受驚的老鼠,飛快的往外退。

  須臾,四個丫頭都回來了。

  「小姐,你醒了呀!將軍一早叮囑奴婢不能吵你,讓你睡到自個兒醒過來,快把奴婢憋死了。」急性子的剪秋快人快語,忙著告狀。

  她力氣大,扶著主子起身,又抱起虛軟無力的身子往注滿熱水的浴桶放,繡春接手解開小姐打結的髮絲,一一梳整再用香胰子一抹洗起頭髮,枯夏將調配好的活血化淤藥材往水桶扔。

  「說說,什麼事讓你憋著了。」她大概很久沒受過氣了吧!在香濤居內每個人都曉得有個能打巨石的丫頭,不好惹。

  小姐讓她說,剪秋便一股腦一吐為快。「一大早奴婢們等著廚房送早膳來,可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所以奴婢就去瞧了,看看有沒有做好,順便催催他們,早膳不吃沒力氣……」

  「嗯!你是個好吃的。」吃得多卻又吃不胖。

  剪秋腮幫子一鼓,「小姐,不用這麼損人,奴婢吃的多,幹的活也多,奴婢是把自個兒當驢子來使。」

  「偏題了。」這丫頭一說起廢話滔滔不絕。

  她乾笑地又轉回來,「奴婢去了廚房一看,一個人也沒有,冷鍋冷灶,連一點火星也不見,奴婢沒吃飯就走不動,看到昨兒沒吃完的剩菜剩飯便囫圇一吞,這才有點飽意,飯菜的味道都有點餿,難以入口……」

  「說重點。」  

  幾丫頭掩口偷笑,她們都了解剪秋話多的性子,開口是拉拉雜雜的廢話,叫人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說重點?」她怔了一下,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想了,一會又繼續接著說:「奴婢有力氣了就捉了個人來問,原來老夫人那邊身子不適,吃什麼都沒味道,就把將軍這邊的廚子全叫去了,連燒火丫頭也不留,著能不能燒點有滋味的菜肴。」

  原來如此,蘇子晴微閉眼兒,勾起的唇角微帶譏誚。「老夫人年紀大了,牙口不好,那就多派些人去侍候,繡春,你再找十個、八個廚子給老夫人送去,每天變著花樣煮食,能讓夫人吃完一碟子菜我賞一兩,十盤菜全吃完賞十兩。」

  「是的,小姐。」小姐又要開涮了。

  「什麼小姐,要改口喊夫人,將軍的女人有誥命在身。」剛練完武的歐陽無恕一身汗地走了進來。

  「啊!出去、出去,我還在凈身。」蘇子晴連忙往水裡沉,只露出頸部以上。

  黑眸一瞇,燃起火苗,他沉聲吩咐,「該出去的人不用本將軍開口,自覺地往門口走,別讓本將軍送。」

  「是。」繡春把手上拭濕發的布巾交給歐陽無恕,幾個丫頭魚貫而出,臨走時還窩心地將門闔上。

  「歐陽無恕,你太可恥了,怎麼可以把我的丫頭都趕出去。」光著身子和他面對面多不自在,感覺很羞人。

  「叫我夫君或是恕,本將軍親自侍候夫人還有什麼不滿的。」他攏起濕滑青絲,以不弄痛她的力度輕輕一擰。

  「歐陽——」她才一張嘴,吻就從頭頂落下。

  「喊錯一次吻一次,看你有多麼盼著為夫與你親近。」他笑得奸詐,一手滑向雪肩,沒入水中。

  「你……別胡鬧了,白日宣淫……」蘇子晴身子一軟,將他使壞的大手拉出水面,就聽他發出低沉笑聲,如窖藏多年的陳酒,惹人迷醉。

  「我是想告訴你一聲,該去敬茶了。」

  「啊!敬茶!」她就知道忘了某件事,原來是這個。

  看看外面的天色,驚覺已經遲了的蘇子晴趕緊從歐陽無恕手中搶走擦髮的布巾,遮著身子往屏風後躲,高聲喚丫頭進來為她著衣、梳髮,上點能見人的薄妝。

  同時,歐陽無恕借著妻子還熱著的水洗漱一番,蘇子晴著裝完畢的時候他也剛好繫上腰封,碰碰腰上看似銅環的軟劍,他向來劍不離身,七、八年來都習慣了。

  「別急,慢慢來,祖母不會比我們早到多少。」要端架子就端著吧,端久了自己下不了台。

  「你的意思是……」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蘇子晴真的不急了,慢條斯理地插上嵌寶石金絲點翠小簪。

  「果然聰慧,一點即通。」老太婆不要臉,他們也就不必給她留面子,免得得寸進尺。

  她得意地一揚眉,「我天生敏慧,才智過人。」

  歐陽無恕一聽放聲大笑,摟著嬌妻不放手。

  「……夫人,奴婢給你熬了蓮子百合粥,奴婢放涼了,你大口吃不怕燙。」善廚藝的繡春這時端來好入口的甜粥。

  「好,我先吃幾口,再去敬茶,剪秋和枯夏跟在一邊侍候,你們一個力氣大,一個擅用毒,哪個敢輕舉妄動就動手,繡春、藏冬先去用膳,等我們回來你們再交換。」蘇子晴三兩口就把一碗粥吃完,因為煮得的夠綿密,不用嚼,像喝濃湯一樣滑順好入喉。

  「是的,小姐。」

  異口同聲的「小姐」一出,歐陽無恕冷冷一哼,幾人瑟縮地乾笑,裝沒聽見的兵分兩路。

  當小倆口攜手來到認親的廳堂,陸氏也才剛到而已,不過前後腳功夫,兩人還看見她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進去的背影,誰知她一坐下,開口的第一句便是責罵。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羞不羞愧,讓我個老人家候了你們大半天,尤其是你,才剛進門就不守婦道,帶壞我將軍府門風,還不給我跪下,不跪足六個時辰不准起來。」哼!看著一副柔弱樣,她哪會拿捏不住,三兩句話就把人震住了。

  這老太婆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敢搓磨他的女人。

  怒氣沖沖的歐陽無恕剛一動,一隻小手就拉住他,他低頭一視,面色如常的小女人朝他一搖頭,目露笑意。

  「祖母錯怪人了,天一亮孫媳婦就梳妝好等著給你敬茶,可夫君說了你年老體衰,走兩步喘三步彷彿快斷氣,叫孫媳婦體諒你上了年紀,讓你多睡一會兒別累著了,你老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孫媳婦哪擔當得起……」她假意拭淚,好像老人家快不久人世。

  左一句上了年紀,右一句老人家,再來個年老體衰,還加上快斷氣、三長兩短,尚且未到五十歲的陸氏氣得人都快厥過去,臉上沒什麼皺紋的她最怕人家說她老,長房的孫媳婦一直說個沒完,宛若拿刀子往她心窩裡戳。

  「……孫媳婦為新婦,對將軍府的一切不甚明了,所以什麼事都聽夫君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君怎麼說孫媳婦怎麼做,孫媳婦一本《女誡》倒背如流,要不孫媳婦背給你聽,瞅瞅孫媳婦錯在哪裡……」

  她一開口當真倒背如流,背完又背女四書,還偏題偏到法蓮經,就著經文又講了一遍,把想插話的陸氏繞得七葷八素,兩顆眼珠子都在轉圈圈。

  「叫你跪就跪,多嘴多舌是在忤逆嗎?」定性較佳的歐陽東平一喝,扶著額頭的手輕輕一揉。

  「這位是?」她一臉茫然。

  「二叔。」不停忍笑的歐陽無恕暗喜妻子的急智。

  「啊!是二叔呀!你看起來真是年輕,一點也看不出三十多歲了呢,少憂少慮活得長……」

  「我才二十九。」他咬牙一瞪。

  「欸!祖母真厲害,老蚌生珠,已故的公公和二叔相差十來歲,不知你們兩人長得相不相似,二叔也帶兵嗎?是否像公公一樣勇猛,橫掃千軍,你帶過多少兵……」嘖!這樣就變臉,一臉鐵青,更猛的還在後頭。

  「咳咳,媳婦,二叔和我爹不是一個娘生的,祖母是續弦。」歐陽無恕在一旁提點。

  蘇子晴恍然大悟的喔了一聲。「原來是繼室呀!難怪跟你一點也不像,我還以為你肖母呢!」

  「我們這一房和二叔已經分家了。」他再補上一句。

  她一副明白了的點頭。「夫君,二叔比你更像府裡的主子,吆喝來吆喝去的使奴喚婢,我都以為到了別人府上,要問對方留不留飯,飽食一頓好回府。」

  正在使喚奴婢倒茶的歐陽東平忽然一僵,眼神陰沉,他還沒蠢到聽不岀兩夫妻一搭一唱的嘲笑他反客為主。

  「吵什麼,吵得我頭痛,要敬茶還不趕快,要我老婆子給你端茶嗎?」不得不認老的陸氏冷著聲,眼角往上吊,一副刻薄樣。

  「是,就來了,祖母喝茶。」蘇子晴取過自家丫頭準備的茶水,無視一名紫襖嬤嬤遞過來的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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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1:55: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你去準備準備屋子,你二叔一家子要住下。」

  看到新婦完全不按著先前安排的走,還伶牙俐齒的頂得她說不出話來,從未遇過這種情形的陸氏真是傻眼了,氣悶到胸疼,她還得強做不在意,表示她還很健康,還能當家作主。

  新媳婦都入門了,她還想繼續掌中饋,自以為能牢牢掌握住年少無知的小丫頭,她指東不敢往西,她說南不敢對北,仗著祖母的輩份把蘇子晴捏扁搓圓。

  陸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心愛的兒子歸府,在家日日好,出外樣樣難,被強分出去的歐陽東平過得並不如意,少了鎮國將軍府的庇蔭,誰還知道他是誰,以往和他稱兄道弟的人走得一個不剩。

  剛出去那當頭他還盛氣凌人,認為不靠將軍府他也能闖出一番天地,誰知在一片瓦掉下來都能砸到個勛貴的京城裡他什麼也不是,任誰一站出去不是某國公之子,便是一品、二品官的嫡子,再差一點出身侯府,一個都比他強上十倍、百倍。

  那時他才後悔下手為何不夠狠,當初在剷除大哥這塊擋路石時,應該連根把小狼崽也一併除掉。

  之前幾次暗殺都失敗,他也急了,一急就露出馬腳,他說什麼都晚了,已長成的侄子根本六親不認,請來族老強行分家,又派了一百府兵親自「護送」二房一家出府,一路送到分給他們的三進院,逼仄的宅子還沒有將軍府的一半大,他轉個身就撞牆了。

  所以他一定要回來,恢復以前歐陽二老爺的榮光,不再看人臉色地想辦法發財,他要把鎮國將軍府奪回來。

  人是自私的,疼兒子的陸氏自是站在親兒這一邊,對非親生的孫子、孫媳婦沒有好臉色看,她諸多挑剔,處處刁難,所有惡婆婆會做的事她無一不做,想逼死新婦。

  「好的,祖母。」

  這麼好商量陸氏怔了一下,但接下來的話讓她差點拿起拐杖打人。

  「孫媳婦會叫人先把客房打掃好,再讓丫頭、僕婦給他們送三餐,至於他們的下人得去廚房用膳了,一樣是奴才,府裡的僕從可不服侍,不會留足夠的飯菜供他們食用,也就一葷二素一湯,廚房煮什麼就用什麼,別嫌棄……」

  「你當是打發叫花子呀!我說得是準備獨戶的院子,東邊的『沁香院』就很合適,讓他們搬進去。」陸氏眼一瞪,氣勢十足的以拐杖拄地。

  「於禮不合。」蘇子晴氣定神閒,神色怡然。

  「什麼叫於禮不合,他是你們叔叔,不住在府裡又住哪裡,難道你們想把自個兒的長輩趕出去,流落街頭。」她咄咄逼人,非逼著小輩點頭,語氣充滿高高在上的專橫。

  她不痛不癢的輕聲回答,「長房、二房早就分家,我們將軍是侄子不是兒子,除非二叔絕子絕孫,否則撫養他的責任不在我們,而且他還不到三十歲不是嗎?哪裡就需要旁人奉養了?」

  蘇子晴的意思是歐陽東平好手好腳的,自個兒不去賺錢養家活口,憑什麼像懶漢耍賴,賴在侄子府裡,他有臉當個吃白食的嗎?

  何況鎮國將軍府原就是長房的,歐陽無恕的父親生前打工的功勛,和二房有啥關係,當侄子的肯分你一口肉吃就該感恩戴德了,別不知足的還想貪得無厭,人的忍耐有限度。

  「你……你這缺乏教養的賤蹄子,居然敢詛咒我家老二沒後代,你太……太惡毒了,我讓你二叔寫封休書休了你……」氣死她了,同是歐陽家的血脈,竟把他二叔撇得一乾二淨。

  「祖母,你真的老了,老得有點胡塗,休書能隨便寫的嗎?分出去的叫旁支,大周朝律法有云:『犯七出之婦由夫親筆休離』,二叔又不是夫君,一個『外人』哪管得了別人家的閒事。」真當她是不識字的農婦,三、兩句話就想哄騙她上當。

  陸氏再也說不出話來,歐陽東平也沒機會開口。

  整個認親儀式結束,歐陽無恕客客氣氣的請二叔一家子離開,施施然帶著蘇子晴回院落,蘇子晴覺得,陸氏母子真是毫無戰鬥力可言,秒殺。

  如此類的對峙不時在將軍府出現,有時是陸氏單打獨鬥,倚老賣老地想給孫媳婦立規矩,時不時地叫她晨昏定省,好藉機給她顏色瞧瞧,有時是母子倆連手,態度強硬地想從她這兒敲出口,繼而東風壓倒西風,反敗為勝。

  但是不管他們如何蠻橫,蘇子晴都四兩撥千斤的化解,慢慢跟他們磨,磨得他們精疲力盡,罵罵咧咧的敗走,揚言要讓這個敗家女子從歐陽家滾出去。

  蘇子晴底氣足,再不濟也有將軍府的府兵,威武的他們往前一站齊聲一喝,歐陽東平還不嚇得屁滾尿流。

  這位好二叔就曾對自己咆哮,之後被七、八名府兵抬手抬腳的抬出府,自那次起自己跟歐陽無恕剽悍的威名遠播,京中人士談起將軍府褒貶不一,但也知道歐陽無恕不好惹,頗有乃父之風。

  不過鬧過一回又一回的歐陽東平似乎傍上某靠山,得意洋洋要小倆口等著瞧,他很快就能收拾倆口子。

  正值五王奪位之際,蘇子晴有些不放心,她的重生就是個變數,她擔心歐陽東平為了拔除他們在背後放暗箭,死人什麼都不會爭,所有一切只能拱手讓人。

  蘇子晴將心中的隱憂告訴歐陽無恕,他目露痛色地將她擁住,頭枕在她肩上低語。

  「我爹就是他害死的。」一個良心泥滅的畜生。

  「什麼?」居然是他。

  「我知道是他主使的,卻無法手刃他為父報仇,你說我是不是個很沒用的窩囊廢?」他神色悲痛地緊緊抱住懷中女子,像有個人與他相擁,他心裡的痛會減輕一些。

  她撫著他的背,心中有著相同的酸澀,「你一定有你殺不了他的理由,善惡到頭有終報,不是我們不為父報仇,而是他命數未到,就留他再多苟活殘喘幾日。」

  「被他收買殺我父親的那位副將已被我腰斬,他臨死前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殺他,只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慢慢望著自己一身的血流光。」那時他沒有報完仇的痛快,只有沉痛的悲傷。

  他爹是何等英雄人物,上陣殺敵從不落人後,身先士卒的人一直是他,他從沒背叛任何弟兄。

  可是父親沒死於敵人的刀下,卻喪命在兩千兩白銀的誘惑下,收了銀兩的副將從背後拉弓,羽箭穿心而過,相信父親死前也在問:為什麼是自己的人殺他?

  「你是想讓那人知曉父親死時的感受,親自品嘗即將死去的恐懼,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要是人都想活著,而他還活著,卻註定要死。」等死的滋味讓人絕望。

  「知我者,晴兒也。」她是他的知音,他的妻子,他在世上最在意的人,有了她,他的心才不再有空洞的風聲。

  「少逗了,沒人能完全知道另一個人在想什麼,像我和哥哥是雙生子,偶爾會心意相通,感覺到他所感覺的,可是這種機會很少,我不會依賴這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去猜測他的想法,要靠言語溝通,我跟你也是一樣,你大可以把你的心事都說出來。」在相愛時相愛,在憎恨前離開,她能做的是把握當下,把能做好的做到最好。  

  歐陽無恕唇一勾,卻帶著淡淡憂傷,「我沒有直接的證據證實是二叔買兇殺人,但那張兩千兩銀票的確是從將軍府流出,上面加印了祖父的名諱『誠』字,那是他還是征北侯時立下的流水印記。」

  「而你祖父生前留下的錢大都在祖母手中。」能從陸氏手中取得銀兩的,唯有歐陽東平了。

  真相已經快浮出水面,只差臨門一腳,偏偏有陸氏這座山在前頭擋著,想要真兇伏法有點困難。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為了活命,歐陽東平會「大義滅親」,將親生母親推出去當擋箭牌,他會胡亂誣賴是陸氏一人所為,他毫不知情,不過是無辜受到牽連。

  而愛子如命的陸氏雖然會心痛親生兒子的坑陷,但到了關鍵的生死關頭,她再心寒也會一力承擔,這便是母親,為了兒子什麼都肯犧牲,包括性命。

  「其實祖父到了臨終前手邊的銀錢不多,據我所知他藏了一批前朝的字畫、古玩,以及不少珍稀物,祖母可能知道藏處,才能取出變賣,現在她沒辦法從將軍府拿銀子,就只能賣古董供二叔揮霍。」只是也用得差不多了。

  歐陽東平現在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不好,不只因為缺銀少兩,還有他無法像以往風光——外面的人一見他便卑躬屈膝的喊一聲二老爺,諂媚的跟前跟後,大說吹捧的話,讓他極有面子,走到哪裡都有一票狗腿子將他捧上天。

  可少了鎮國將軍府這塊閃著金光的大匾後,他連四、五品官員的家宴也進不去,比起鮮車怒馬、招搖過市的從前,他怎麼能忍受今日的門庭冷落?就連以前畢恭畢敬喊他二老爺的人,再次見到他卻是趾高氣昂的叫東平老弟,如此天差地別的待遇叫他如何接受,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既然親大哥都滅了,也不在乎多殺一人。

  其實他以為歐陽東擎一死,他便是順理成章的家主,兄死弟繼天經地義,侄子年幼爭得過他嗎?

  可惜他並未熟讀大周律法,父死是子繼,除非身後無子才由兄弟承繼,「鎮國將軍」是皇上親封的,並非自家私產,因此誰也奪不走,何況他也無軍功,所以只有歐陽無恕是名正言順的唯一繼承人。

  「二叔到底有多少女人?」蘇子晴一直不確定。

  被問及內宅之事,歐陽無恕也茫然。「我不清楚,好像不少,來來去去,加上養在外頭的,起碼十來個吧!」

  這便是歐陽東平花錢多的原因,他好色,而且不拘男女,只要好看就好,他將銀子花在那些人身上,左擁右抱好不快哉。

  所以三進院的宅子不夠用,住得逼仄,他才死纏活纏的想搬回將軍府,讓將軍府出月銀替他養私寵,他也能恢復以往二老爺的派頭。

  偏偏遇到不按牌理出牌的蘇子晴,她直接將這一大家子打發到屋子更小的客房,每天除了三餐供應外絕不給予額外的飯菜、銀兩,想吃燕窩自個兒掏錢買,恕不招待,什麼珍珠米、荷葉雞的,外面酒樓有,你有錢想吃多少有多少。

  沒有新衣服,沒有新首飾,侍候的丫頭、婆子,本就不和的小妾低頭不見抬頭見,不時地為爭寵而叫罵,大打出手,潑婦般滾成一團,互扯衣衫抓破臉,後院失火。

  得不到爺兒的待遇,像個來作客的客人被招呼,高傲的歐陽東平覺得被糟蹋,咬牙切齒地帶著妾室離開。

  「你們都是姓歐陽的,你敢給我多養個女人,小心我讓你凈身出戶。」如今她是家人,他的身家全捏在她手中。

  歐陽無恕一聽就樂了,反身將她壓在身下,「咱們又不是小家小戶,將軍府是我的,你怎麼將家主掃地出門。」

  她掙扎著想逃開他的上下其手,「沒聽過悍婦無敵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以我的腦子還能任你逍遙?」

  「是,夫人饒命,給我一碗飯吃,小的絕對不敢三心二意,一個鍋子一個蓋,咱倆是天生一對,少了誰都不行,你瞧我多聽夫人的話。」他伸手一推,推開她合身的上衣,圓潤的香肩小露,他順勢輕咬。

  「貧嘴。」蘇子晴臉微紅的將人推走,他又湊上來。

  「你不用擔心我像二叔,我們歐陽家專出痴情種,身邊只有一個女人,並無通房、妾室,他是長歪的例外。」

  聞言,她想了一下,好像真是這樣,歐陽家的男人鮮少納妾,即便是娶了陸氏的祖父,那也是妻死再娶,將軍府並無妻妾爭寵的困擾,內宅平靜。

  「恕,你說二叔會投靠誰?」他無德無才,只靠兩片嘴皮子,誰這麼不挑讓他靠攏。

  「秦王。」歐陽無恕不加思索的道。

  她訝然,「為什麼是他?」

  秦王是皇上的第七子,生母出身極高,是嶺南王的女兒,為四妃之首的德妃,美貌堪稱是後宮第一。

  可惜美人最怕遲暮,在受寵了二十年後,被雙眼會勾人的鄭貴妃壓過去,而鄭貴妃還是她招入宮中作伴的娘家侄女,在輩份上得喊她一聲姑姑。

  「因為目前有廢太子的傳聞,底下的皇子蠢蠢欲動,其中以秦王最為活躍,四下招攬人才,不論有德無德,只要他認為能用的都收歸麾下。」不管用不用得著,先收了再說,免得便宜了別人。

  皇上子嗣不豐,名下十名皇子有三人夭折,一人腿疾,一人天生帶著胎毒,怕也是活不長,剩餘五子各有心思。

  太子在兄弟間排行為五,皇后本有一子死於哮喘,便過繼昭妃之子為嗣子,立為太子。

  所以當然有很多人不服,認為太子不是正統,紛紛想拉下他,由自己擁立的皇子上位,因此各方人馬互相較勁。

  鄭貴妃當然不落人後,以她在皇上面前的受寵,她的兒子為什麼不能當皇帝?她所出的八皇子趙王是呼聲最高的,他的黨羽也最多。

  官職太低,又沒有什麼好名聲,更無才幹的歐陽東平根本打不進趙王的圈子,只好改投秦王陣容。

  「他認為秦王會成功?秦王確實有著優勢,拳頭大的人說話大聲,他外祖嶺南王手中有三十萬兵。

  歐陽無恕一嗤,「痴心妄想罷了,德妃和鄭貴妃的不和眾所皆知,秦王、趙王相爭是窩裡反,嶺南王幫誰都不對,而且他自己也有野心,索性隔岸觀火,看他們鬥得你死我活。」

  嶺南王早就想在嶺南自立為王,而非大周朝的附屬,當初他送容貌妖媚的鄭貴妃進宮就有鬼了,有子的德妃已飛出他的掌控,他只好寄望長孫女。

  「你最好小心點,別摻和這些黨派之爭,抱緊皇上的大腿就是。」五王之爭越演越烈,很多百年世家就此殞落。

  「擔心你男人?」他取笑。

  蘇子晴哼了一聲,「不擔心你我擔心誰,隔壁老王嗎?」

  他失笑。「隔壁住得是薛尚書。」

  「我管他姓薛姓王,我只管你平安無事,我的一生還很長,你不陪我走到最後我跟你沒完沒了。」明知結果是什麼,她還是害怕他會受傷,留下難以醫治的內傷。

  歐陽無恕動容的吻上她紅唇,「有你在等著我,我一定會活著回來,陪你坐看雲起、共賞潮落。」 

        「真話?」悔叫夫婿覓封侯,她此時便是這種感受。

  「千真萬確,比金子還真,好晴兒,讓我進去,就一回……」嘗到鮮的歐陽無恕欲罷不能,即使忙到分身乏術也會抓緊時間,和妻子好好廝磨一番。

  蘇子晴玉頰發燙,「你上回也說一回,卻連弄了三回,害我整日懨懨的,連應付老太婆都沒體力。」

  他低笑,「是為夫的不是,太折騰人……」

  「小姐,舅爺來了。」

  歐陽無恕打算一舉攻陷妻子,衝鋒陷陣時,屋外竟傳來丫頭的通報,硬生生止住。

  「哥哥?」他怎麼來了。

  「又喊小姐,那個誰誰誰,老是改不了口,打發他,爺正忙著,無暇見客。」

  蘇子晴好笑地往他肩上一拍,將散開的衣襟拉攏。「多大的人了還孩子氣,哥哥找我肯定有事,我去看看什麼事。」

  「不起。」他趴在妻子身上臭著臉。

  「晚上多給你一次。」這男人有時很幼稚。

  「兩次。」

  「好,成交。」怕他反悔,她趕緊點頭。

  「這麼爽快讓人很不快。」他應該多要一次。

  慢吞吞的歐陽無恕故意拖延,這邊親親那邊摸摸,磨蹭了老半天才不情不願抬起上身。

  「你還壓著我。」看他眼中慾火未消,她心有愧意,男人在這時候喊停很傷身。

  「我知道。」大舅子太不識時務了。

  「夫君……」她嬌軟一喊。

  黑眸一暗,深如幽火,「真想死在你的肚皮上,你讓我進退兩難。」

  「什麼,繼母偷人?」

  聽了蘇子軒帶來的消息,蘇子晴瞪大了眼睛。

  沒有比這消息更叫人震驚的,張靜芸居然會偷人,而且就在正院,被蘇長亭捉姦在床?蘇子晴覺得實在是難以置信,她再蠢也該曉得避一避,不在自個兒屋子胡來,這樣的人還掌了誠意伯府多年的中饋?

  偏偏她就是在自個兒床上被逮個正著,旁人想不信都不行,她做再多的解釋也枉然,蒼白無力,人不能犯錯,一旦犯錯沒有回頭路可走。

  張靜芸真的把自己的人生毀了,出了這麼羞人的事,誠意伯府她還待得下去嗎?她的一雙兒女怎麼辦?

  「呃!這個……唉,實在難以啟齒,母親被發現時是……是三個人……」蘇子軒說得滿臉通紅。

  「啊!她一次偷兩個?」太猛了。

  「不止兩個,她偷遍身邊的丫頭……」他的臉更紅了,還有幾分羞愧,張靜芸的行為令家族蒙羞。

  「等等,你說丫頭。」是她聽錯了吧?後娘幾時轉性了,不愛男人愛女人,之前完全看不出來,她還會為了父親而和姨娘們爭風吃醋,怎麼會……

  驀地,蘇子晴心一虛,心想不會是那次安息香的後遺症吧!

  跟周嬤嬤相好後,品嘗到不同滋味,因此對女子起了興趣,就此找丫鬟們一解慾望,又不用擔心口風不緊,洩露她的秘密。

  一臉羞恥的蘇子軒委婉道來,「父親休沐,出聚會時有人送了父親一個古玩,他覺得挺有趣想與人分辜,便提早回府,興沖沖的直接回正院要找母親現寶,誰知才一踏進,他就聽見……呻吟,還有嗚嗚咽咽的求饒聲……」

  當下臉色鐵青的蘇長亭驚得差點一把捏碎手中的古玩,怒不可遏的大步朝床的方向走去,用力扯開床帳。

  她們大概服了什麼助興的藥,見了他來也停不下來,張靜芸表情陶然的胯騎在一個丫鬟腰上,手裡還握住另一個丫鬟的胸脯,她甚至妖艷無比的朝蘇長亭招手,問他要不要加入她們,讓原本氣到不行的蘇長亭更為火大,拿起桌上的茶壺往她頭上一淋,又狠甩了她幾個耳光,打得她掉了一顆牙。

  吃了痛的張靜芸這才有些清醒,慌慌張張的找衣服蔽體,想著如何開脫。

  「……原本父親想打殺兩個丫鬟將此事遮掩過去,可是其中一名丫頭不甘被活活打死,便跳出來指證說被逼迫的不止她們兩個,只要是面容姣好的丫頭她都沒放過。」

  這下炸鍋了,鬧得不可收拾。

  法不責眾,那個丫鬟是想,不可能把整院的丫鬟全部打死吧!

  為了活下來,她什麼都說,把張靜芸的私密事一一揭露,讓想辯解的張靜芸啞口無言,全無轉寰餘地。

  「父親打算怎麼做?」哥哥今年才十五歲,不急著娶親,守母喪三年還是可行,那時正好考科舉。

  蘇子軒苦笑的說:「父親想娶平妻。」

  錯愕不已的蘇子晴站了起來。「他在開玩笑嗎?」

  「不是。」顯然很認真。

  「他腦子被驢踢了。」她恨恨說道。

  他苦惱的直抓頭髮,「哭到眼睛都腫起來的三妹妹找來祖母求情,一旁的三弟弟也哭得直抹淚,看在一老兩小的份上,父親打消休妻的念頭,他將母親關進佛堂左側的小院,三餐讓人送進去,門上有把鎖,她出不來。」形同幽禁。

  「這關娶平妻什麼事?」還嫌不夠亂呀!

  「因為你嫁入鎮國將軍府的緣故,往來咱們誠意伯府的人多了,不少夫人下帖子邀請府中女眷,扶妾為妻不可行,因此他就想娶個平妻來充場面。」

  「辛苦你了,哥哥。」公中的銀子出不起像樣的聘禮,只能由他的私房出了。

  「不辛苦,聽說你府裡的事也不少。」繼祖母鬧騰,二叔吵著分家不公,要再重分一次。

  「妹妹擺得平。」她含蓄一笑。

  兄妹倆看著彼此,互有笑意。

  看著眼前這暮,遭到冷落的歐陽無恕很不是滋味,一把將自己的女人捉回懷中。

  他的女人憑什麼對著其他人笑,即使是她親哥哥也不行,她是他的,他吃味。

  「恕……」又發什麼瘋了,對著她哥橫眉豎目。

  夫綱不振的歐陽無恕輕咳了一聲,「我是想提醒你們一件事,最近沒事少出府,盡量待在府中。」

  「要出亂子了嗎?」蘇子軒雖然年輕,卻也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好像很多世家都在暗中做安排。

  「我不好說些什麼,我只能說小心為上,別誰來敲門就亂開門。」他意有所指,一語雙關。敲門也有探路的意思,試探要朝哪一方靠攏,誠意伯府有個女兒嫁到鎮國將軍府,便會有人走誠意伯府這條路,想敲開鎮國將軍府大門,歐陽無恕手中的兵權令人垂涎。

  「我省得。」蘇子軒說完又看向妹妹。「大家都知道你不是傻子了,外頭傳言你在新婚夜被丈夫飽以老拳一頓,導致頭部受創,誰知因禍得福,腦中的淤血流出反而清明了,人也不傻了。」

  蘇子晴笑道:「那是我放出的消息。」總不能讓人以為堂堂的將軍娶了個傻妻。

  他鬆了口氣,「那就好,我擔心有心人放出謠言,想造成你們夫妻不睦,藉機打擊你們。」

  「哥哥放心,只要你那邊好,我這兒就沒事,以妹妹的聰明你還怕我吃了虧呀!」她不挖坑讓人跳就不錯了。

  「哼,聰明反被聰明誤,那些重重一跌的人哪個不是聰明人。」某人潑冷水。

  「你少說風涼話成不成,這麼見不得你老婆好呀。」她若不好過他能袖手旁觀嗎? 

         寵妻的歐陽無恕馬上沒骨氣的一哄,「有事我給你頂著,天底下的人都給石頭砸了,唯你沒事。」

  有事我給你頂著……這句話猶在耳際,沒想到沒多久就變天了。

  「什麼,皇上遇刺?!」

  坐在花廳盤賬的蘇子晴正在算著鋪子上繳的租金和營收,秋收的季節快要到了,她又有囤糧的準備,於是堆積如山的賬本看了三天還看不完,她看得眼睛都花了。

  但就在此時,一名全身是血的府兵前來稟報,皇帝遇刺,歐陽無恕護駕重傷的消息。原因是鄭貴妃忽然想吃現宰的野味,烤上一大隻肥羊,她蠱惑皇上到西郊皇家獵場狩獵,自認老當益壯的皇上想起昔日策馬狂奔的爽快便大方應允,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隨行的是一千名禁衛軍,以及皇上的近臣,歐陽無恕也是其中之一,他不放心地多帶了一百名親信,而意外往往來得突然,皇上進入林子時,一頭大黑熊驀地出現在皇上身後,它見人就發狂,巨大的熊掌往人的腦袋賞,皇上在近衛的保護下只傷到肩頭,不太嚴重。

  但是之後不少以護駕為名的黑衣侍衛朝皇上方向圍靠,大家真以為他們是來救駕的,因此毫無防備地讓他們加入,全力殺熊。

  誰知這些人竟將手中刀劍砍向皇上身邊的人,一個個禁衛軍無聲倒下,歐陽無恕見狀連忙以身護君。

  「他……他還活著嗎?」蘇子晴眼眶蓄著淚,不敢哭岀聲的摀著嘴。

  隨侍在側的丫鬟們吭見這消息也是驚慌,看到蘇子晴這副模樣更是心疼,不禁眼泛淚光,擔心不已。

  「危在旦夕。」來回報的府兵神色沉痛的說著。

  聞言,她身形一晃,差點站不住。

  「危在旦夕?」他……回不來了嗎?

  她雙手摀著面,任淚水從指間滑過。

  「太醫還在搶救中,尚有一絲悻存的機會。」

  「我可以去看他嗎?」至少陪陪他,不管是生是死,她都在他身邊,讓他知道他並不孤單。

  報信的府兵為難的勸慰,「皇宮內院尋賞人不便走動,未有詔書不得入宮,得等宮中傳出消息。」

  「皇上呢?他傷勢如何?」日薄西山的老人還要逞強,拖累一心為他效忠的臣子。

  「傷勢不重,上過藥即可,但是顯然受到驚嚇,一直說胡話,老喊著有熊。」

  「鄭貴妃呢?」

  他咬牙切齒,「毫髮無傷。」

  犧牲重大,一個到弱女子卻能全身而退,狩獵之事還是她提出的,看到這些還有什麼不明白?可是色令智昏,美人的幾滴眼就融化帝王心,絲毫沒往趙王身上懷疑。

  「繡春,我要吃飯。」蘇子晴笑著,臉上掛著兩行淚。

  「小姐……」她悲痛到魔怔了嗎?

  「不吃飽怎麼有力氣等將軍回來,他答應過我會活著回來。」她相信他,這是支撐她的信念。

  「好,奴婢去做飯,大家一起吃得飽飽的。」繡春抹著淚,為小姐而難過,咬著下唇強忍悲傷。

  剪秋哽咽的道:「奴婢去幫繡春姊姊燒火……嗚……嗚……」

  不行,她忍不住,看到小姐幾乎沒有血色的臉,她想抱著小姐大哭,叫小姐不要忍了,痛痛快快地哭出來。

  剪秋哭著跑岀去,一到門外便放聲大哭,哭聲讓所有人都鼻酸,淚水如雨,嘩啦啦的流下來。

  繡春哭著到了廚房,不一會兒煮好了七道菜、兩道湯,眾人不分主僕的圍著大桌吃,卻食不知味的淚流滿面。

*             *             *

  日落,日升,又是新的一天。

  蘇子晴一步也沒離開過正廳,她的目光始終望向門口,眼中的光亮漸漸黯淡。

  雖然只有一天,她卻彷彿被抽走了精氣神,整個人憔悴得像是熬了一個月,嘴唇乾裂,原本水嫩的雪肌也黯沉許多。

  「回來了,回來了,夫人,將軍回來了……」

  是走著回來,還是……抬……抬著……回?

  門外傳來高呼聲,蘇子晴卻怕得動不了,紅了眼眶,她害怕看見不再喊她晴兒的男人,長滿薄繭的大掌握不住她的手。

  「小姐……」繡春、剪秋在她耳邊輕喚。

  「扶我。」她走不動。

  「是的,小姐。」兩人一左一右攙扶,眼中的淚不斷落下。

  「不准哭。」她一喝。

  「是。」繡春和剪秋兩眼紅腫,拚命咬緊牙關,不讓嗚咽的哭聲溢出唇畔,她們想小姐肯定更難過。

  在丫鬟的扶持下,蘇子晴艱難的一步步走向大門,她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終於,她看見一頂軟轎,他歪坐在上頭,凝望著自己。

  他……還活著?

  她忽然有了力氣,掙開了兩個丫鬟,幾乎是跑著到了轎子邊,目光定定的看著他,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確認他是真實的。

  「晴兒,我……我回來了……」還能看到她,真好。

  蘇子晴嗚咽的哭出聲。「背著我晚歸,要罰。」

  「好,晴兒想怎麼罰都行,我……我都甘心受罰……」摀著胸口的歐陽無恕勉強擠出一絲虛弱的笑。

  「傷得重嗎?」原來她對他的感情這麼深,深到不能失去他。

  見著妻子的淚,他心中的痛更甚於傷。

  歐陽無恕柔聲安慰道:「不重,小事,躺兩天就好,帶兵打仗的將軍哪個不受傷。」他記著對她的承諾,在敵人的包圍下殺出了一條血路,怎麼也要活著回來。

  「躺兩天就好?你當自己是篩子,坑坑洞洞也死不了?把將軍抬進去,送到松濤居。」改朝換代是需要流血的,但不能流她丈夫的血,他是她一生的依靠。

  「是的,夫人。」抬軟轎的府兵大聲齊應。

  她又轉頭看向陪著歐陽無恕回來的單軍,威嚴的吩咐,「單叔,守好大門,不管誰來都不開門,閉門謝客,咱們那位好二叔若想硬闖給我打出去,有事本夫人負責。」

  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了,為了護夫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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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1:55: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當對逍遙夫妻

         「晴兒,我餓了。」

  背向著丈夫的蘇子晴撥著算盤,頭也不回的說:「餓了就讓繡春弄一些好消化的食物讓你吃,你身上有傷不能亂吃,你就忍一忍。」

  「晴兒,我餓的不是胃。」哭笑不得的歐陽無恕嘆了聲氣,他已經被禁止一個月不得下床,將軍夫人親自監看,敢動就上夾板、渾身綁繃帶,看他怎麼動。

  這倒也罷了,偏偏她還要求他禁慾,怎麼也不肯讓他親近。

  「我只有胃會飢餓,其他地方你想都不要想,專心養傷。」他也不想想他傷得全身是洞,左肩中一箭,右腿被劍洞穿,後腰開了一道口,差點傷到脊椎,背後是交叉的刀傷,一身的血幾乎流盡。

  「可是我難受。」讓剛開葷的人不吃肉,跟要他的命沒兩樣。

  「忍著。」她冷酷的說道。

  「忍不了。」如花似玉的妻子在眼前,他忍得住就不是男人,他多懷念那嫩如雪脂的銷魂滋味……一想到身子就起了反應,難以消退。

  「你的手沒斷,用手解決。」少來煩她。  

  沒瞧見她忙著處理各地傳來的賬本嗎?做一次年末大清算,接著還得安排明年的經營方式,有些地方維持原樣,有些地方得變動,該撤離的先轉換地點,銀子、糧食要藏好,底下人的安危也要留點神……

  為了照顧傷重的歐陽無恕,蘇子晴連著數日不眠不休,也沒時間處理這些事務。

  他的傷雖然上過藥,正在好轉,可是傷口發炎的高燒在所難免,他連燒了好幾天昏昏沉沉,有一度還沒呼吸,把大家嚇得夠嗆。

  蘇子晴連忙為他做CPR,讓他恢復呼吸,而後又用溫水擦身,她擦到手都僵硬了,熱度才好不容易降下來,微微低燒,在沒有生理食鹽水的情況下,她讓他喝加了鹽巴的溫水,補充水份,避免脫水。

  不過也是歐陽無恕的身子夠壯,在反反覆覆的折騰下,他的傷還是逐漸康復,傷口結痂了,身體也在好轉中。

  只是蘇子晴擔心他不夠小心,會扯裂傷口,因此遲遲不讓他下床,想等好點再說。

  「晴兒……」

  聽到丈夫委屈兮兮的低喚,蘇子晴莫可奈何的放下手中的狼毫筆,「你又怎麼了?」

  「你不關心我。」只關心銀子。這句話他不敢說出來,怕引來妻子的一陣痛毆,她最近有些火。

  「你是我丈夫,我不關心你又心誰,別鬧了,讓我好好把這一年的帳算完。」他又在撒嬌了。

  一開始,蘇子晴手頭只有幾間鋪子,只想賺些零花用用,手中有銀萬事不愁,她和哥哥不用再看人臉色,也能存些私房。

  哪知一不小心每間鋪子都賺錢,她再用賺來的銀子買鋪子,開鋪子,然後又賺,嫌閒錢太多的她又開鋪子。

  其實她只說了個買字,這些腦子動得快的掌櫃就又替她買了不少鋪子,到最後她連自己有多少鋪子都不清楚,要等年底盤賬才明白。

  「我幫你。」他睏得快捉虱子了。

  蘇子晴橫了一眼,「不是我嫌棄你,當將軍的拿兵器可以,拿筆就不合適了,別為難自己。」

  「拿來,我能的。」他就不信有他做不到的事,上陣殺故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他才不會被幾串數字難住。

  「喏!這本最簡單,你先看看。」新開的鋪子,只有出貨和進貨,條列分明,一目了然。

  「看就看,還能被你難……倒……」這是什麼字,又是棍子又是圈圈,他完全看不懂。

  「啊!拿錯了,這一本才是。」她心虛的想取回拿錯的賬本,賬本的另一端卻被緊緊捏住。

  「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字?」他指著賬本上奇怪的字體。

  「呃……我自創的字,只有我看得懂,就不怕有人做假弄虛。」她乾笑著,不看他。為了方便記賬她使用了阿拉伯數字,另外用一本記著,對帳十分方便。

  「教我。」他覺得有趣。

  「等你傷好了再學不行嗎?」她有意拖延。

  「我現在有空。」等傷勢一好又有得忙了,皇上遇刺不是小事,朝堂上早就風起雲湧,不可等閒視之。

  「又要打仗了?」蘇子晴心口一抽。

  「可能。」

  「你非去不可?」當了武將的妻子永遠有放不下的心。

  「職責所在,不得不去。」

  「可是你受傷了。」他知不知道他離死有多近。

  「快好了。」是她不允,不然他早下床舞長槍。

  「還沒好。」她一哼。

  「晴兒,過來。」歐陽無恕朝妻子伸出手。

  「不過去。」她不痛快。

  「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他作勢要將腳挪下床,眼眸深處藏著狡詐的笑意。

  「你敢——」蘇子晴惱怒的瞪著朝她笑得輕佻的男人,粉頰添了些惱怒的紅暈,她瞪了瞪才往他懷中一靠。

  說到底,她還是心疼自己的男人,已經傷得快像一塊破布了,她還要在上面補刀嗎?

  「還是我家晴兒對我最好,會疼人。」歐陽無恕笑著在她唇上輕吻,能擁妻入懷的感覺真好。

  她輕哼一聲,「別用話哄我,我不吃這一套,看你全身血地被抬回來,我心都碎了。」

  黑眸一暗,他將人擁緊,「不會有下次,我保證。」

  「這種事能保證嗎?瞧瞧這一次多兇險,你差點救不回來,我……」她說著就哽咽了,心口隱隱抽痛。

  「我的好晴兒,別哭了,這次是大意了,沒料到皇上的臨時出行也會遭到伏擊,以後不會再如此輕率了。」他帶去的府兵折損了一大半,活著回業的大多重傷,一千名禁衛軍甚至只剩下不到兩百名,可見刺客是有備而來,早有預謀,一口氣將所有擋路的人除去。

  「別理我,我哭兩聲洗洗眼睛。」她知道這種事不會只有一次、兩次,只要他一披上戰甲,便是對敵的劍。

  他失笑,更憐惜為他擔心害怕的小女人。「我答應你,等過幾年後,我就把兵符交回去,你想做什麼我就陪你做什麼,你想去哪裡我都陪,我們做一對不問世事的逍遙夫妻,江邊垂釣,林間散步,月下賞荷……如何?」歐陽無恕一口氣允諾十幾樣令人嚮往的事物。

  「你真的做得到?」她不在意能否過如夢似幻的生活,只要他平安,此生再無所求。

  「娘子兇悍,不敢做不到。」他裝出畏妻的神情。

  看他受了傷還努力逗她開心,蘇子晴又歡喜又心疼,「好,我信你一回,不准失信。」

  「嗯!」終於得到她的諒解了,「對了,這幾天怎麼沒瞧見你身邊另外兩個丫頭。」他指的是枯夏和藏冬。

  「我讓她們去辦點事。」蘇子晴低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意。

  「什麼事?」

  「和你沒關係的事。」

  被她頂嘴,他也不問了,只是嬌妻在懷,他難免心猿意馬,想起她這幾日的辛勞,他心裡很捨不得,但是……

  「幫幫我。」他厚著臉皮說。

  蘇子晴自然感覺到他的異樣,倏地抬頭,「你真的很想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死在你手中我心甘情願。」他一副慷慨赴義的樣子,要她別手軟。

  「你……」她咬著唇,直想咬他一口。

  「憋著難受呀!晴兒。」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灼熱上。

  紅著臉,她輕輕握住,「僅此一次,再敢要求滅了你。」

  「好。」歐陽無恕笑得像朵花似的。

  也不知道幫忙了多久,蘇子晴只覺得手裡的怪物越來越大,她一手根本握不住,直到她手酸得快無法挪動,他終於釋放了,她無言的起身用茶壺裡的水清洗。

  「晴兒,你真好。」好得他無以回報。

  「我是很好,不好的人是你,你要敢再受傷看我理不理你。」男人的壞是女人寵出來的,她也在寵男人。

  「是,謹遵夫人之命……」歐陽無恕一臉正經,眼中滿溢的笑意幾乎要將兩人淹沒。

  「小姐,單叔帶了個人要見姑爺。」繡春在門外說話。

  蘇子晴不快,「我不是說過閉門謝客。」

  「單叔說姑爺會想見那人。」她也不想傳話,小姐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些人又來煩小姐。

  「不見,趕走。」誰來都一樣,煩。  

  「等等,我想我知道是誰了,你扶我下床迎接。」歐陽無恕撐起上身,傷口突的一痛讓他眉頭一皺。

  ……迎接?這人是誰?

  即使不願丈夫多受折騰,怕他傷勢又有反覆,蘇子晴還是妥協的扶他走到大堂,那時他的額頭已布滿汗水。

  「微臣參見——」

  歐陽無恕才開口,背向他、頭戴金冠的年輕男子一轉身,忙伸手一扶,不讓他下跪,原本肅穆的面容露出溫潤笑顏。

  「你我之間還需要這些虛禮何用,若非蒙你搭救,本宮早已命喪黃泉。」

  「禮不可廢,殿下。」他拱手一揖。

  原來是東宮太子……蘇子晴暗暗打量一番。

  順泰帝是長這樣呀!沒有耳垂及肩但也十分肥厚有福,看似溫雅卻有一股不容忽視的貴氣,容貌秀逸,眼若寒星,白衣清華,玉樹臨風。

  「你呀!老是重視這些繁文縟節,以前和本宮打架時怎麼不讓一下。」害他被打腫了一隻眼。

  蘇子晴意外得不禁問出聲:「你和太子打過架?」崇拜呀!果然是打出來的好交情。

  「這位是?」太子眼一斂的審視。

  「拙荊。」一提到妻子,歐陽無恕才露出少許笑臉。

  「歐陽夫人,本宮打擾了。」他稍微放下戒心。

  「只要夫君不在意就不算打擾,想必你此行很機密。」不會帶來令人討厭的小尾巴——追殺太子之人。

  太子一噎,訕訕乾笑,「看來尊夫人與傳聞不符。」

  他原本挺同情歐陽無恕娶個傻子為妻,多次勸阻,兩人成婚後,雖然傳出消息說歐陽無恕毆妻,妻子反而因禍得福變得聰慧,但他完全不信,畢竟歐陽無恕不是那種人。

  現在一見,原來他才是傻子,一個聰明人卻有傻子的名聲,其中必有內情。

  「她本來就不是傻子,聰慧得很。」為人夫者頗為驕傲的說著,眉眼間可見寵溺和疼惜。

  「瞧你得意的,快坐下吧!本宮看你快撐不住,繼續讓你行君臣之禮站著,尊夫人的眼刀就要令本宮千瘡百孔了。」居然敢瞪他,一副他再端著架子,她就用水潑他的態度。

  「太子殿下說笑了,拙荊向來膽小。」歐陽無恕眼裡有著威嚇,不許招惹她,不然我不介意再跟你打一架。

  太子眼神一閃,暗笑在心中,「大概是本宮眼睛長壞了,看錯了,歐陽夫人秀外慧中,賢良淑德。」

  這還差不多,歐陽無恕滿意地點頭。

  他又正色道:「殿下怎麼出宮了,宮中可是出了變故。」

  說到這件事,太子笑容隱去,「皇上因為受到驚嚇,心神不寧,整日不知所云的說著胡話,鄭貴妃便以皇上病重為由,阻止眾人探視,連皇后都被阻擋在外,本宮和眾嬪妃皆被人軟禁著。」

  「可殿下卻出現在微臣府中?」從宮中脫逃不易,有重重禁衛軍把守,無詔不得出宮。

  他苦笑,「因為發生兩件事。」

  「哪兩件事?」一杯溫水遞到面前,歐陽無恕看了站在身側的妻子一眼,接過水一小口一小口飲,他現在的身體不能牛飲。

  「一是鄭貴妃突然中毒,整張臉都潰爛,全身長滿可怕的紅疹,她自顧無暇,自是放鬆防備,二是有人侵入趙王府刺殺趙王,聽說他胸囗中劍,性命垂危……」

  也不知那兩人得罪了誰,又是誰這般有能耐,但此事對他大為有益,趁宮裡宮外大亂之際,他從冷宮旁那條永巷走出,避開所有人耳目。

  中毒,刺殺……怎麼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歐陽無恕猶疑的看向身邊的女人,「晴兒,你的丫頭中好像有人會使毒。」

  蘇子晴面色不改的揚唇,「夫君莫非忘記妾身曾說過,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所以貴妃中毒和趙王遭刺是……」你所為?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傷了我的男人就得付出代價,敢做就要敢當。」

  「你……」歐陽無恕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等等,你是說這兩件離奇的事是尊夫人做的?」太子一臉錯愕,難以置信地看向身形纖弱、五官柔和的女子。

  「咳咳!殿下又錯了,拙荊乖巧又膽小,怎敢做這種大不諱之事呢!必是有義勇之士相助於殿下,讓殿下真龍升天。」聽過就好,別放在心上。

  這樣也行?他太護妻了。太子倒也不再追究,從善如流的笑道:「是,是本宮說錯了,歐陽夫人麗質天生,裊裊娜娜,哪來的膽子捅破天。」

  這兩人眉來眼去的,不會有男男姦情吧!以為她沒瞧見嗎?蘇子晴冷眼旁觀丈夫和太子作戲。

  「殿下接下來要怎麼做?」他聽憑旨意。

  「等。」

  等?

*             *             *

  十日後。

  皇宮內的喪鐘響起,足足響了一百零八聲,皇上駕崩了。

  「殿下,我們該行動了吧!」又有仗可打,歐陽無恕熱血沸騰。

  「嗯!秦王、陳王爭得差不多了,我只要防著晉王。」還有北邊的狼族,他們似乎也想分一杯羹。

  「我們正好把他們一鍋端了。」

  沒人知道消失的太子竟然躲在鎮國將軍府,原先佔上風的趙王母子因先後出事而讓秦王鑽了空子,搶先佔了皇宮,而後聞風而至的陳王也趕來分一杯羹,與秦王僵持不下。

  趙王中了一劍卻被救回來,拖著氣喘吁吁的傷軀與秦王、陳王三足鼎立,誰也不退讓的想登天子之位,渾然不把真正的天子當一回事,任由他因成日驚懼,吃不下睡不著,逐漸衰弱,最終暈死在寢宮。

  等太醫來時已回天乏術,拔劍相向的三王才暫時放下對峙,先處理國喪,三人只把對方當成對手,完全忘了還有待在封地的晉王,他也在等時機會揮兵南下,將幾個兄弟踩在腳下。

  「等一下,這個給你。」蘇子晴走在前頭,後面是扛了幾口箱子的剪秋,吃得多的力氣全展現出來。

  「什麼東西?」這……她是要搬空庫房嗎?

  蘇子晴從大箱子中取岀最小的箱子,但小歸小,裡頭的東西卻千金難求。「這是金絲甲,薄薄的一件貼身而穿,我試過了,刀槍不入,你給我穿著不准離身。」

  「金絲甲………」這女人……真是愛慘了他吧!這麼少有的護身軟甲她竟特意為他找來。

  歐陽無恕動容不已,同時也讓太子有些嫉妒,堂堂一國儲君沒半件護身寶物,一個三品將軍卻得天獨厚娶了個為他設想的好妻子,為其安危費盡心思。

  不過嫉妒歸嫉妒,他還不至於將這種小事放在心上,畢竟他的命還要靠人保住,歐陽無恕活著他才有機會化龍,否則便成了斷角的蛇。

  「還有這個,我放在西楊鎮,李子灣,張家口的三處糧倉,一共五百萬石的糧食,夠你們打上一、兩年的仗,不准餓著肚子,沒了我再給你們送,我南邊的田地一年兩獲,夠你們吃了。」她準備了好些年,就為了這一仗。

  「晴兒,你……你怎麼……」她得多辛苦才積累這些糧食。

  接過糧倉的鑰匙,歐陽無恕滿腔激動。

  「歐陽夫人高義。」唉,她真捨得,一般女子絕對做不出。  

  「太子殿下,這是臣婦義助的,你拿了別感覺太沉重,覺得對不起我。」她眼中一閃算計。

  太子好笑的收下一個輕飄飄的匣子,聽懂她話裡的暗示。「你要什麼?」

  「不是什麼大事,先帝有張借條在我這裡,允諾我三年未還糧就抵押一塊十萬畝的荒地,地契在臣婦手中,臣婦只希望不論臣婦在這塊地上做什麼,所有出息皆歸臣婦所有,二十年不用向朝庭繳稅……」

  「借條?」父皇向她借糧,還簽下如此……屈辱的借據?

  太子一臉震驚地看向歐陽無恕,歐陽無恕挑眉地回視他——

  「確有其事,元慶十三年的旱災,以及隨後而來的暴雨。」說著,歐陽無恕非常樂的想著,原來等在這裡呀!他家夫人真的能掐會算,狠坑太子一筆。

  「太子殿下不必太為難,先看看匣子吧!」匣內另有玄機,一定令他滿意。

  太子狐疑的打開小匣,當下雙眼圓睜。「這……」

  「夠不夠太子殿下用在招兵買馬上?」沒人會嫌棄黃白俗物,人見人愛。

  「夠。」太子的心跳得很快,感覺皇位就在眼前,這一匣子有萬兩銀票吧?

  「那臣婦的請求?」

  「准。」

  在若干年後,順泰帝為這個「准」字後悔不已,他被那無恥婦人騙了。

*             *             *

  「吾皇萬歲萬萬歲……」

  新皇登基之日,文武百官跪兩旁,萬民朝拜,太子登基為帝,改年號為順泰,此日晴空萬里,天降吉兆,百鳥呈祥齊來祝賀,無雲飄起小雨,雨竟呈七彩祥光。

  五王奪位正式落幕,開啟新氣象。

  趙王亡,被秦王所殺,其母鄭貴妃得知愛子死訊,自縊於華榮宮,秦王因弒弟而判終身圈禁,駐守皇陵,無詔不得回京,其黨羽一律誅殺,包括站錯邊的歐陽東平。

  歐陽東平伏誅之日,前去收屍的陸老夫人吐了一口血,而後昏厥數日,清醒後人像失去元氣似,主動提起要搬去與孫子同住,歐陽東平沒了,她替他照顧一干家眷,日後有人捧香掃墓。

  陳王被歐陽無恕打怕了,二話不說的舉白旗投降,順泰帝將留縣、牛灣縣,廣和縣做為他的封地,為陳留郡王,舉家搬往封地不得留京,無詔不可擅離封地。

  至於晉王是帶了兵來打仗,造成無數百姓無辜喪命,生靈塗炭,因此晉王、晉王妃一族以及子孫全誅,一個不留,行刑的北門口血流成河,斬了三天才斬完。

  各黨派的官員落馬之後,朝廷急需用人,順泰帝便開了恩科,蘇子軒下場一試,在殿試中得了個探花,年紀輕輕就進了翰林院,可謂前途無量。

  誠意伯府的聲勢再次水漲船高,又有輔佐新帝登基的歐陽無恕為姻親,一時間誠意伯府日日都有人來訪,想替蘇子軒說親的媒人也絡繹不絕。

  只是歐陽無恕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在順泰帝登基之後益發低調,確定他坐穩了皇位,就找了個機會進宮辭官去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順泰帝很不悅,非常地不悅,看到那張露出一口白牙的笑臉,他更加不悅了,不悅到極點。

  「誠如陛下所見的,何必再問微臣。」他終於能無事一身輕了,回府抱老婆,生個胖兒子。

  「朕不准,收回去、收回去,別再讓朕看見這玩意,真晦氣。」他一臉嫌棄,人人想要的權力他棄如敝屣。

  「皇上,微臣年老力衰,一身的刀傷劍痕,老寒腿走不了遠路,牙都搖了,背也彎了,你看微臣這副老態還能為陛下做些什麼?」

  男子話雖這麼說,人卻站得筆直有如一柄長槍,目光如炬,神態冷肅,虎腰雄壯,熊臂威武,散發懾人的氣勢。

  順泰帝見狀簡直被他氣笑了,「這樣的鬼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才二十四歲你就年老力衰,髮禿齒搖,那朕是不是該一腳踩在棺材裡,等看不肖子孫將朕送進陵墓裡與先帝同葬。」他氣得口不擇言。

  「微臣並非胡語,微臣已在修羅場待了十四年,微臣真的累了,從十歲跟著爹斬殺第一顆敵人頭顱開始,微臣手上的鮮血就沒乾過,微臣也怕了,怕禍延子孫。」他意指成親三年依然膝下猶虛,那是殺戳太多所造成的天譴。

  聽著他沉重的語氣,順泰帝也默然,他的確為大周朝貢獻良多,但是……

  「子怒,朕需要你。」

  子怒是歐陽無恕的字,他自小脾氣不好,才會和皇子在御花園打架,這一架打出臭味相投,結成莫逆之交。

  當年那名皇子後來交由皇后扶養,成了太子,如今是坐在金鑾殿上的一國之君,他能一舉登位全靠昔日好友。

  「陛下放心,微臣這一兩年為你調教出多名猛將,張勇、劉謙有勇有謀,程老三魯莽卻力大如牛,可為前鋒,曾揚擅長行軍佈陣,李山關是追蹤的一把好手,還有……」歐陽無恕一口氣指出十來位他精心調教過的將領。

  「原來你留著嶺南王不打是為了磨這幾把刀……但此事不成,他們都不是你,朕只敢將後背留給你一人,你是朕的親兄弟,朕不怕功高震主。」順泰帝這話盡顯對臣子的看重,他願將性命託付信重的臣子。

  「陛下不怕,微臣怕。」此時的皇上對他器重有加,其中不免有兒時的情誼,但皇子皇孫,他們可有容人的雅量?

  他不想到了他兒子、孫子那一代,上位者以「亂臣賊子」將其誅之伐之,讓歐陽家一點血脈化為烏有。

  順泰帝一聽,大怒,「歐陽無恕,你太放肆了,朕是君,朕講的話就是聖旨,你敢抗旨?」

  「瞧!說翻臉就臉,還讓微臣安心,帝心難測,微臣駑鈍,不想整天猜來猜去皇上在想什麼。」真是禁不起激,三兩句話就冒火,他為君可靠嗎?不會被一干臣子給吃了吧!

  顯然的,歐陽無恕在幸災樂禍,能氣著皇上他樂得很。

  順泰帝咬牙切齒,「你以為朕打不過你就得意猖狂了嗎?朕還是一國之君,你得聽朕的。」

  「陛下的確打不過微臣,不過微臣不會嘲笑陛下技不如人,各有所長,陛下在治國上比微臣強,微臣只是武夫,不堪重用。」歐陽無恕一再請辭,不把皇上的怒氣看在眼裡。

  見他硬的不吃,順泰帝乾脆來軟的。「朕剛上位百廢待興,你不幫朕誰來幫朕,皇上這位子也不好坐,多少人盯著朕的一舉一動,朕心裡苦啊,只能說給多年老友聽。」

  「陛下,拙荊讓微臣來問一句,你那一千萬兩銀子花得可值當。」他都不曉得妻子的私房如此豐厚。

  順泰帝眼皮一抽,氣罵這對賊夫婦,用人情壓他。

  「你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麼,朕封你異姓王你說承受不起,婉拒親王之位;朕退而求其次給你個鎮國公,你又說你沒老到當公;朕認了,便將令祖的征北侯爵位歸還於你,你倒是爽快的受了,還謝主隆恩。」

  他一聽都想哭了,他雖然是順著歐陽無恕的心意,但這舉動落在後世人的眼裡就是過河拆橋,虧待功臣,新朝哪一個功勛比歐陽無恕高,可他得到的封賞卻是最少,他對不起他。  

  所以他只能做了補償,加封歐陽夫人為一品誥命夫人,並在十萬畝封地旁又賜地五萬畝,以謝她捐糧又捐銀的義行。

  「微臣要的不多,只願天下從此太平,不用微臣馳騁沙場,微臣和拙荊可以過過你儂我儂的小日子,再生幾隻小豬崽,再不多求。」這些看來他們聚少離多,他虧欠妻子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聞言,順泰帝輕輕一嘆,「沒出息。」

  他輕笑,「臣若有出息,文武百官就緊張了。」他們不只怕他功高震主,還擔心他謀朝篡位。

  順泰帝話語一滯,苦笑。「罷了,罷了,朕不為難你,你的兵符先放在朕這兒,哪天你想要了再來取。」

  「謝陛下,哪日國家有難了,子怒定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為護家國再戰沙場。」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去去去,少說好聽話,還不都是糊弄朕,你和尊夫人學壞了。」遇到這對夫妻,他有吃虧的份。

  歐陽無恕從懷中取出一物,「陛下,這是拙荊托微臣轉交給陛下的東西,感謝陛下對微臣夫妻的厚德。」

  「什麼東西?」為什麼他有種好像又被坑了的感覺。

  皇上接過被遞過來的一本小冊子,翻開一看,當下噴茶,兩眼圓睜,不敢相信這是——

  春宮畫?

  「歐陽無恕,你妻子居然是唐十二少?」天下聞名的狂士,一手畫春宮,一手畫山水,幅幅畫作皆動人。

  回給皇上的是一聲狂妄至極的長笑,皇上不怒反笑的迅速翻開第一頁,越看越入迷的忘了早朝,歐陽無恕要告退,他頭也不抬的揮揮手,最後捉了某個貌美的宮女上了龍榻翻雲覆雨,這女子仍乃景陽帝之母,楊妃。

  歐陽無恕回到府門前,他第一件做的事是抬頭一看,瞧瞧上了新漆的「征北侯府」匾額,他每一回看,眼眶就發熱一回,他祖父臨終時念念不忘這塊牌匾,而他爹生前又矢志奪回往日威名,如今由他親手得回,他算對得起他們了。

  「成了?」

  踏進正院看著妻子俏皮的神情,歐陽無恕心裡的笑意忍不住要滿出去,伸手朝她鼻頭一彈。「又不聽話了。」

  他方才經過小廚房,發現那兒一團亂,就知是怎麼回事,她廚藝不佳還偷偷下廚,每次都鬧出點事。

  「哎呀!好痛,鼻樑被你彈斷了。」真沒風度,對女子下手,他的手會爛掉、爛掉、爛掉……

  「又裝。」被她騙過一次再上當,那叫傻子。

  「真的痛嘛!瞧我細皮嫩肉的,而你又是魯男子一個,被你一禍害還不災情慘重。」摀著鼻的她好像很痛。

  「真的痛?」他低下頭,看看她鼻子腫不腫。

  「痛。」她瞪他。

  「吹吹就不痛,我彈太重了,我的錯,你罰我吧!」幾年過去,歐陽無恕哄妻的招數還是只有這一招。

  她狡滑一笑。「兵符交了沒?」

  「交了。」要是不交她還不給他臉色看,妻悍夫懼。

  「皇上的意思呢?」他們有幾年逍遙的日子可過?

  「我想三、五年內皇上不會再讓我掌兵權,他也不想能幹的將領殞落在眾臣子的明爭暗鬥中。」暗箭最難防。

  「那太好了,咱們走吧!去挖玉礦,挖完玉礦蓋房子…」她的新鎮將又大又雄偉,成為大周朝第一鎮。

  「等等,什麼玉礦?」她是不是又有什麼忘了說。

  「我沒告訴你嗎?先帝抵押給我的十萬畝荒地底下有條玉脈。」挖上幾十年也挖不完。想到免稅二十年,她更是美得不要不要的,開挖五年的稅金可抵那一千萬兩白銀,之後的十五年都是賺的,她太開心了。

  聞言的歐陽無恕臉皮抽了兩下,「皇上聽到此事不會太高興,你竟敢坑他二十年免除稅金。」簡直在老虎嘴邊拔鬚。

  誰理他,蘇子晴才不放在心上,「他坐擁國庫哪會理會這點小錢,咱們也是先苦後甘,看看他拿走的糧食和銀票,我也心疼吶!」

  看他還是沉著臉,蘇子晴做了個鬼臉跑開。

  「別跑,別跑,小心孩子,蘇子晴,你是快當娘的人……」唉!他有操不完的心,皇上那邊就……算了,兩位皇帝做主給的荒地,他們夫妻就笑納了。

  蘇子晴前幾日有害喜的癥狀,請大夫來看確定是有孕了,這讓歐陽無恕決定趕緊處理辭官的事。

  「啊!忘了我懷孕了……」撫著兩個月大的肚子,還是平的,蘇子晴一點也沒有當孕婦的自覺。

  「你能忘記用膳嗎?」這個胡塗鬼。歐陽無恕寵溺的笑了。

  「不把你忘了就好。」她嬌氣地依偎在丈夫懷中,臉上是被寵的歡喜和滿滿的幸福。

       眼眸一深,他輕吻她瑤鼻。「娶你,是我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我心悅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我亦然,不過我們快去挖玉礦吧!讓皇上嫉妒得眼紅。」哪天皇上跟她借銀子可是要算利息的,三分利。

  「你呀!」他寵妻無上限,一切順著她。

*             *             *

  七個月後。

  原本一片荒地的地方出現一排屋子,開闢成礦區,一個又一個的礦工來來去去,形成一座小村莊。

  不遠處更大片的荒地正工事忙碌中,一條一條的街道逐漸成形,鋪子一間一間的蓋成,民宅、大宅也打了地基,已經有了新鎮的模樣,鎮子外是高築而成的圍牆,宛若城牆,足以抵擋兵災民亂。

  蘇子晴將十二萬畝荒地劃入新鎮內,另三萬畝荒地因近水源區,因此開墾為耕地,種植各類糧食,供鎮民所需。

  這完全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大鎮,因為二十年內不用繳納賦稅,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前來詢問,在十來年後,這裡成為唯一不受兵禍所害的地方,不過有個規矩,男子滿十五歲必須入伍兩年,有薪餉和米糧可領,滿役後可選擇歸家或繼續從軍,全鎮皆兵,而在歐陽無恕的帶領下,他們成為大周國最鋒利的兵種,能以一敵十,一般兵士無法與之對陣。

  「出綠了,出綠了,又是帝王綠……」

  「什麼,又是帝王綠?」這是什麼逆天的運氣,不是帝王綠就是祖母綠,最差的居然是冰種翡翠。

  「陛下,你要不要招太醫瞧瞧,你兩眼都紅了。」真可怕。

  微服出巡的順泰帝咬著牙。「朕這叫嫉妒。」

  「陛下別嫉妒,微臣與拙荊打算送你一塊玉,祝賀你生辰。」夠大氣吧!絕對不眼紅。

  「就送拳頭大的小雜玉。」他捏著墨綠的帝王綠翡翠,拳頭大的一塊足抵萬金。

  「不,你看,是那個,皇上回程時得留神點,路上盜匪多。」歐陽無恕勾唇,若一不小心,他恐怕會成為第一個被搶的皇帝。

  看向他所指的地方,順泰帝的雙眼更紅了,那是一塊兩人高的玉璧,墨綠色的帝王綠。

  「那本來就該是朕的,你們這對賊夫妻偷了朕的玉脈,朕被坑了,恨吶——」早知道就不收那一千萬兩了,因小失大,如果坐擁這條玉脈,何愁國庫空虛。

  「皇上,你嚇到臣婦的孩子了,臣婦要……生了。」真疼,一抽一抽的。

  「什麼?!」

  一君一臣手忙腳亂,趕忙將孕婦送到乾淨的地方待產

  兩個時辰後,歐陽無恕的長子出生了,取名歐陽玲瓏——他妻子的堅持。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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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12 01:55:4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拾穗 寄秋】
 
  前陣子看見秋家附近的稻田結穗,秋好玩地拔了一穗,頓時感覺到了豐收的季節,金黃飽滿的稻子真好看,又想到小時候到別人稻田拾穗的趣事。

  那時秋拾穗是為了餵雞、餵鴨,拾回來的稻橞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地上撒,雞呀鴨的跑過來啄食,非常有成就感。

  後來漸漸長大了,也沒人在拾穗了,便宜了一隻隻的麻雀,成群結隊的搶食,不過要小心農夫的網子,有可能它們下一次再出現就成了烤小鳥,烤得酥酥的麻雀很好吃。

  不拾穗,改撿落花生,以前是人工採收,農夫們很惜糧,因此採收得乾乾淨淨,沒什麼可撿,可自從使用了機器後,那真是一撿一大袋呀!到處都是,讓人撿得非常開心。

  秋也去撿了幾回,真是大豐收呀!滿滿的一袋,有時採收期一到,處處可撿,秋還因為撿太多吃不完,最後全煮了曬乾,連吃好幾個月,吃到長痘子了。

  還有蔬菜生產過盛,高麗菜、花椰菜、青椒、茼蒿、美生菜,甚至水果西紅杮、美濃瓜,那是任人採摘,不用花一塊錢,遲了去摘,全部犁掉或倒入排水溝,非常浪費。

  農人們也很辛苦,要愛惜食物呢。

  秋去吃花生了,謝謝你們看完這本書。

  晚安。

  寫於晚上十點四十二分,手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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