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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岑揚 -【女強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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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1 00:21: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望啊望啊,等啊等……等無心愛船入港……無采哇,無采哇……裝嘎水當當……”

  碰!紙鎮殺上辦公室門板,和商祕書凡庸先生的俊臉只差一寸,終結“等無人”這首台語老歌。

  “商凡庸!再唱我就殺了你!”存心找死!

  “別這樣嘛,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下。”

  “開心?哼哼,我是很想挖‘開’你的‘心’!”她的心情已經夠糟了,他還來落阱下石。“滾回你的辦公室去!”

  商凡庸不怕死地靠近她。“就是因為知道你情路上有阻礙,作學長的我才想彩衣娛親。看看你,這幾天面容憔悴、形如枯槁,現在就算倒貼,那票豪門阿斗兄也不敢要,嚇都嚇跑了。”

  “嚇跑又怎樣?我還巴不得他們少來煩我。”她只想要一個人煩──不不不,他不會煩她,就算是整天在一起,她都不會覺得煩。

  行書的存在像空氣,無形、沒有壓力,卻必要,嗚嗚……她為什麼要逞強等他來找?為什麼要說出等他的話?

  自絕於空氣之外,只會得到窒息而死的下場。

  好後悔……她根本捱不過一個禮拜沒見到他。

  這一個禮拜改變了許多事,她已經離開明達,回到自己的顧問事務所,兩個人的距離更遠。

  “原來你現在最想要的是清靜啊。”商凡庸終於了悟。“那門外的訪客就只好重新約個時間再來嘍。”

  “我只要安靜。”好讓她尖叫發泄等得悶了的壞情緒。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不好勉強你。”打開門。“行書,你下次再約個時間,我替你安排──”被一掌推上門板的人肉鍋貼連慘叫聲都來不及擠出。

  差別待遇,有了情人忘記哥!

  熟悉的笑臉,如平時一般的悠然神色,像過去每一次見面,總能看見他帶笑地望著她。

  見到人,向莞才知道自己有多想這個男人。

  “我想你。”好想好想,想到對自己生氣。

  氣惱自己竟然軟弱到這地步,之前的每一天在期待他到來與他沒來的失落中循環。

  額頭貼著胸牆,在他面前、在他懷裡,她可以不是精明的女人,可以只是任性撒潑孩子氣的向莞,可以邋邋遢遢不用花半個小時裝飾門面。

  在他面前,她可以只是單純的向莞。

  “抱歉,讓你等這麼久。”揚臂圈住胸前的女人,笑眼看向一旁翻白眼、口型明顯看出是咕濃著“受不了”的商凡庸。

  單行書很明白,心煩意亂的向莞脾氣很大,這幾天真的辛苦他了。

  “有空嗎?出去走走?”

  “當然──慢,你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如果是後者,我不去。”萬一她受不了打擊,當街尖叫怎麼辦?

  低頭尋到愕然微啟的紅唇,蜻蜓點水一記,斯文的臉不好意思地泛起赧紅,顯然不習慣做出親密的舉動。

  “咳,可以走了嗎?”神情尷尬。

  懷中的女人笑靨如花,孩子氣地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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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打電話回來,興高采烈地說要帶男朋友回家吃飯。

  想也知道是誰。呵,聽她得意的口氣像在炫耀什麼寶物似的,累她不得不出去采買,為空空如也的冰箱添點上得了檯面的食材。

  年輕人的事大致抵定,向若眉心裡也踏實了些。

  拎著大包小包,向若眉哼著小曲朝大廈管理員點頭打聲招呼上樓,困難地在家門前試圖掏出鑰匙開鎖。

  “需要幫忙嗎?”天外飛來的詢問,同時也拾走她手上沉重的提袋。

  “謝──你!你……”來人的臉嚇去她的“謝”字。

  不久前從女兒口中得知某商業钜子回國的消息,但她沒想過該名商業大亨會出現在她面前。

  “不進去了?”

  他怎麼會來找她?又怎麼知道她住這?

  太多太多的疑問打傻了向若眉,愣愣依言,來不及拒絕未受邀請的客人入門,對方已經登堂入室,來不及趕。

  吸口氣緩和情緒,沒什麼好驚心。“這麼久沒見,從新聞上看過你不少消息,恭喜你,今日成就非凡。”果然實踐他當年說的每一件事。

  背對她的客人正盯著一面牆。“全家福?”

  沏茶出來招待,應了聲。

  “我想見見照片裡這個幸運的男人。”

  “外子──不在。”

  外子?展晉遠在眉頭打上難解的死結。“我從來都不知道六等親之內的旁系血親可以結婚。”

  啵!向若眉彷佛聽見謊言泡泡破滅的聲音,嫻靜的臉泛起心虛的淺紅。

  “能否解釋我不在台灣的這些年,民法關於婚姻的規定有什麼大異動,竟然能讓你的婚姻關系合法化?”

  向若眉選擇沉默不說話。

  太瞭解他脾性,會說這些話,足見他該知道的都知道了,用不著再答;會問她,只不過是在暗示她他知道多少事。

  “盡管如此,我不懂的事還是很多,這些疑問並沒有因為找到你的下落且繼續追查而得到合理的答案──為我生了兒子,卻不答應我的求婚;為我生下女兒,卻立刻帶著她離開我,甚至假結婚,從此躲起來行蹤不明。我反覆推敲你的用意,想了二十六年,只有愈來愈解不開的謎雲。若眉,你欠我這些解釋。”

  “莞兒不是你的──”

  “要我提出証明嗎?”什麼時候學會睜眼說瞎話的壞習慣?“以現在的DNA檢驗技朮,想知道這個答案只需要幾個小時。”

  “我把兒子留給你,也算是個交代。”對得起他了。“自私要有限度,你不能兩個孩子都要。”

  誰在跟她計較孩子來著?

  “別轉移話題,你應該清楚我問的是什麼。”

  “你也別忘記你當年說過的話,我只是履行它而已,你不能失信。”退休的小學教師竟然比商場滾過二十多年的生意人來得從容。

  展晉遠被她這番話氣得怒目。

  “那時候說的話算數嗎?你──”

  還想再說什麼,大門開鎖聲打斷這對中年男女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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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我跟行書回──痛!”咬到舌頭!

  “莞兒?”單行書好氣又好笑揪著她受疼的表情。“你沒事吧?”

  “我沒事……”好痛,痛得話都說不清。

  但這一切都沒有眼前的事來得重要。

  “媽,展峰的幕後老闆怎麼會在這?”

  “這個嘛……”她有些事沒告訴女兒,突然間找不到措詞。

  展晉遠逕自接下燙手山芋。“我跟你母親是多年老友。”

  她是向莞,他的女兒──父女倆的對手戲終於上場。

  只在照片上見過的女兒,如今就在眼前,說不激動是騙人的,但展晉遠選擇壓抑過多的狂喜。

  他很清楚,這丫頭,在公事上是讓他兒子深感困擾的對頭。

  展靖廷,他相依為命的兒子,至今仍不明白為什麼向莞專搶展峰的案子,像只惡劣的貓,無法無天地舞爪挑釁他。

  他的看法是──這丫頭很精明,甚至早就知道上一代瞞著下一代的事情,會這麼做,是為了替獨力扶養她的母親出口氣。

  只是她還太年輕,不知道上一代的糾葛,恣意用自己的想法去解釋其中曖昧不明的謎團,這讓她的挑釁看在他眼裡像出鬧劇。

  她有能力,就這樣浪費在無謂的小事上太可惜。

  審視的目光觸及摟住她的年輕男人──

  他就是最近調查資料提及的單行書了?除了商小子以外,另一個出現在女兒身邊的男人?

  展晉遠打量一臉笑意任由女兒撒嬌的單行書,驚訝自己身為父親與即將搶走自己女兒的男人見面,竟然無法對他產生理所當然會有的敵意。

  單行書與世無爭的氣質,讓人想刻意萌發敵意也難。

  展晉遠打量的時間,向莞也沒浪費掉。

  審視的眼上下掃過商界前輩,淨是不服輸的挑釁。在家裡遇見死對頭的幕後大老闆,就像城堡被人強攻佔下,怎麼能不生戒心防備?

  “媽,跟老朋友見面是好事,應該要讓梁叔知道,大家一起聚聚才熱鬧不是嗎?”

  向若眉愣了下。女兒怎麼突然提到另一個老朋友的名字?

  “難道梁叔不認識鼎鼎大名的展總裁?改天說說他老人家去。”

  梁──是梁助平嗎?濃黑的劍眉緊緊隆起高峰。

  他還纏著她?

  “我相信我們之間有很多話可以哪,是吧,若眉?”

  向若眉細小的肩微微聳了一下。

  “既然如此,你們兩位好好聊,年輕小輩如我們就出去吃飯了。一揮揮手。

  “媽,展先生錢多得可以拿來當衛生紙用,既然是老朋友見面就讓他作東請客,挑個麗晶、凱悅,還是福華、雲采,也省你花時間做飯,嗯?”她是很不介意媽掏光對手荷包的。

  “莞兒!”愈大愈不像話。

  “展先──不不,現在是私底下,不在商場,我應該稱你一聲展叔叔;不過在生意上,我不會輸你的,等著瞧吧。”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盛氣淩人的模樣很像年輕時的他。“當心峰芒太露,使在未成氣候之前被人鏟平。”

  “多謝忠告,我也很想看看有誰敢。”櫻唇勾起不懷好意的笑:“我不喜歡靠關系,但真有人這麼不識相玩陰招,向來疼我疼得像‘親生’女兒似的梁叔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啊,展叔叔應該知道梁叔吧?如果‘您’真是我媽的老朋友的話。”

  內斂的神色終於迸裂一絲吃味的細縫,目光灼灼鎖住與單行書坐在一旁品茗、神色地無風雨地無晴的向若眉。

  但細心的他還是注意到她執杯的手隱隱微顫,是心虛,還是有其它理由?

  她的女兒今天怎麼話如此之多,又淨是廢言?向若眉沒好氣地瞅著女兒。

  好怨,拉拔大的女兒竟是一隻咬布袋的老鼠。

  大禍臨頭的預感從得知他回國消息就有,今天算是更具體感受到了。

  地雷埋完、陷阱設下,向莞很滿意自己的作品。

  “走了走了,不要妨礙老人家敘舊。”

  大門開了又關──

  接下來裡頭發生什麼事都與她地無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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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莞作事不會沒有理由,知她懂她的人也非單行書莫屬。

  “淘氣夠了?”

  “勉強。”

  “我想伯母不會太好過。”出門前無心回掃過留在屋裡的兩人,展晉遠的臉色並不好看。“這是你想要的?”

  “他們都太冷靜了,需要一點刺激。不管他們,嘿!”轉身面向他,向莞倒著走邊說:“猜猜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如何?”乘機考他。

  這問題難度頗高。單行書露出困擾的表情。

  但不瞞說,有點好奇。“我不太懂,所能想到的只是──展先生是你父親,出身豪門世家,而伯母只是家世平凡的小百姓,不被見容,最後只有懷著你黯然離去,隱藏行蹤,現在終於被找到了?”

  “好八股。”秀眉不滿意地攏起。“你說的是哪出連續劇的情節?”

  “我已經盡我所能了。”了無新意的劇情也不能怪他,記憶中的情感大戲總是如此千篇一律。

  “事情並沒有那麼肥皂劇,其實我媽的事我並不全然清楚,我只知道展晉遠是我爸,展靖廷是我哥;全家福照片上的人是我表叔。至於為什麼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我媽不想說,梁叔他不願意告訴我。”吐吐舌:“其實我剛開始想的跟你差不了多少,但是,依我媽的個性絕對不可能落入這種老套的情節;更何況我無緣的父親擁有今日的成就全靠白手起家,因而推翻了原先的設定。而我媽一來不是千金大小姐,二來年輕時候非出眾美人,為何能吸引我親生父親的目光這也是疑問之一。除此之外,還有梁叔──他們三個人又怎麼會牽扯在一起?這我就想不透了。”

  “你可以問你母親,我相信伯母會告訴你。”

  伸伸懶腰。“我不否認自己心裡有問號,但那畢竟是上一代的事情,如果媽不說,就表示我沒有知道的必要,既然如此──我寧可不知道,讓自己的生活單純些。我的工作已經夠復雜、夠耗損腦力了,私底下,我希望能無憂無慮,不必算計什麼心機。”所以,才會愛上他,愛上他的悠然自在、愛上他的閑散淡泊。

  她是艘恣意倘佯的快艇,但,不管是什麼樣的船都需要一個港口。

  “外界都在傳,工作能力出眾的你私生活也一樣復雜得緊。”

  “那是他們以為。”皺皺鼻。等單行書與她齊肩,向莞轉身勾住他手臂並行。她喜歡這樣。靠著他,只要稍稍放慢腳步,他就會摟緊她,怕她累了似的擔負起她的重量,半抱著她走。像現在這樣。

  “我曾聽凡庸提過,你與展峰常有生意上的沖突。我想除了基於公事,多多少少還是夾帶了些許私怨吧?”

  “不,上一代的事與我無關,那是他們自己要解決的──解鈴還需系鈴人,下一代沒有必要背負自己都不清楚的包袱。”

  “那你為何針對展峰?”

  “如果一場長跑競賽沒有終點線作為目標,要跑到什麼時候才算贏?才算比賽終了?我可不想作只無頭蒼蠅,漫無目標地亂飛,展峰是我的目標,也是我測試自己實力的考題,能從他手上搶走多少案子、做出比他更好的成績,就表示我及格了。”

  長臂不著痕跡放下她。“你把對方當作月考考題?”

  清脆彈指。“賓果!”

  無關上一代的糾葛,僅將對方當成復習考題,這想法單純得讓人咋舌。

  “但找他不否認有跟展靖廷一較長短的意氣成份存在,我喜歡商場上的機變謀、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嘿嘿,我是個很可怕的女人吧?可憐的男人,識人不清。”

  吐吐舌,她的天真任性只在他面前展現。

  單行書笑著搖頭,愛看她炯炯有神的雙瞳與躍動其中的璀璨。

  “我喜歡刺激,但也僅止於在職場,這是志向的問題,我既然決定在事業上有所成就,就不會中途放棄,人生總是要有一份追求的目標才有意義。不一定是功成名就,但至少一定要是自己想走的路,這樣,將來垂垂老矣的時候就能少點後悔。我不希望將來變成老婆婆的時候帶著‘如果當初那麼做就好了’、‘早知道應該這麼做’諸如此類懊惱悔恨的念頭度日,時間是不會倒流的,要決定未來怎麼走只有靠現在決定,然後一點一滴地累積。”

  他懂,正如她選擇在事業上達到某個程度的成就作為自己的志向,他也選擇每一天過得恬然自在作為目標;人各有志,有人選擇功成名就,有人選擇隱隱於市,各有所好。

  正因如此,近來他在考慮一些事……

  “可是──”

  向莞的聲音拉回他,看見她轉身面向他倒著走。

  不知不覺間養成了的習慣。她知道他會為她留心身後的路況,不會讓她傷到分毫。“再怎麼恣意遨翔天際的鳥也會回到自己的窩,再怎麼環遊世界的船總有天會駛進屬於它的港──行書,你就是我的窩、我的港。”

  有點忐忑,向莞再次懊惱自己的大膽。

  可是,就是想說出口,也不打算收回。

  是的,在事業上她仍想要有所成。

  然而在感情上,她想要一份平凡的幸福,不必用刺眼的金碧輝煌裝飾,只要是眼前這個男人給她的平凡幸福就好。

  誰說女強人是犧牲幸福才能換來的稱號?

  她想要做個擁有幸福的女強人。

  比起上次嚇成呆子樣,單行書這回算是進步了。

  不令人失望地讓她看見一抹最溫柔也最深情的微笑:

  “我懷疑世界上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了你的甜言蜜語,該不會把商場的巧言戰朮都用上了吧?”她總能讓他心跳失速,呼吸困窒,擔心老毛病又犯。

  平淡的性情,也總禁不起她的聲音、她的話語挑逗悻然;若不是她,他當其以為自己的個性裡找不到一絲澎湃激昂。

  “你就抵擋得了啊。”面不改色、從容自若的,哼。“修行千年的柳下惠,好高的道行啊,哼。”

  勾她入懷,壓她的耳朵貼在自己左胸。“你還認為我是柳下惠嗎?”

  怦咚、怦咚、怦咚!重如雷響、急如戰鼓,聽得人覺得耳熱。

  “你、你還沒回答我呢。”

  “你總是快我一步。”他何時才會學到她的積極?只要一點點就好。

  “呵!”推開他懷抱,女強人雙手叉上腰肢。“原來你也是大男人主義的奉行者。怎麼?就不准女人站在主動者的位置嗎?愛是男女共通的語言,誰都有說出口的權利。”

  單行書差點笑岔氣。

  “有什麼好笑的!”

  斂笑,玩興乍起的他將亮眼的女人拉進懷裡。“那麼,二十一世紀的西蒙.波娃,能否將你的積極主動往另一個領域邁進?”

  另一個領域?被胸牆的熱氣籠罩,臉紅心跳的向莞一時間會意不過來。“什麼?”

  “好比說──”單行書垂首俯耳低語。

  他──他竟然敢說這種話!“你……你……”

  不相信,打死她都不相信他說得出這麼──這麼露骨的──

  那個斯文有禮、談吐謹守分寸的單行書到哪去了?眼前這尊又是哪位?

  “你不是想站在主動者的位置?”

  “這……這跟那……這那……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單行書找到逗她的趣味。

  “那個……我……”

  “嗯?”好整以暇凝睇著燒紅的臉蛋,這風情,只有他識得吧?單行書為此感到自得,萬分虛榮地驕傲著。

  “我、我……我肚子餓了。”不知所措的聲音把女強人襯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我們去吃飯好不好?”話題就此打住,間接承認敗北。

  從紅霞般的頰偷得一吻,單行書柔笑道:“到我家,我煮給你吃?”

  他才剛說了那種話,這個邀請她怎麼敢接受!向莞惱頓摟著自己的男人。

  明知道她愛往他那跑,一定是故意的。“壞心眼。”他一定是氣她情話說得比他還溜,男人面子掛不住。

  他當然懂,收緊握她肩頭的指,吐實:“我不擅言辭,也不會使用激動的肢體語言來表現感情,這些都非我本性;你卻完全相反,這讓我有點惱,並非關乎男人面子的問題,只是不知道這樣平淡無趣的我能吸引你多久──”

  “吸引我很久很久。”她鄭重申明:“事實上,男人,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你深不見底。”

  說這話時,被愛情豢養的美目迅速換上精明的打量。

  話題和神情轉得讓人必須小心翼翼接招,驚得單行書連忙離開愛情海,挑上岸,謹慎應對。“怎說?”

  “你聽過‘碁學苑’嗎?一個專門教授各式棋藝的網站。”

  “嗯……”

  “這個網站行之有年,而且加入會員收費的金額頗高,不單提供網路圍棋,還有教學指導,更令人驚訝的是許多棋界名人都在這個網站掛牌授課;非但如此,每年定期舉辦網路棋賽,規模不小。”

  “是嗎?”冷汗一滴滑過額角。

  還裝蒜。“其中教授圍棋的高手是台灣人,碁學苑最早開始由他架設,後來加入不少名人,但仍似他為中心,此人的戰績輝煌,聽說年輕的時候曾代表台灣遠征過不少國家。”

  “台灣會下圍棋的人才濟濟──你何時開始愛談八卦小道了?”

  “這些事都是媽告訴我的,她說這教棋的人教學時的遣詞用字很像某人。”烏睜掃掃某人。“你說──會是誰呢?”

  “圍棋只是一種生活上的消遣,不足為道。”他承認了。“那只是以前一時興起架設的網站,之後加入的同好增多,為了因應才改採收費會員制,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想法。”

  “你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好深,像個百寶箱,永遠有挖不完的寶。

  “如果用書來形容,我只能算是淺顯易懂的商業文學,而你就像一部《辭海》。男人,這不公平。”

  “你不喜歡看《辭海》?”

  抿抿嘴。“你知道我不愛看大部頭的書,深奧又難懂,但是──可惡!我想看你這個版本,天曉得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看完它。”

  “你可以花一輩子的時間來翻閱,我隨時都在。”

  “這是你說的哦,一輩子。”

  他是不是誤入什麼陷阱?

  單行書困惑地俯看偎靠肩窩的向莞,她笑得好甜蜜。

  算了,真的誤入什麼陷阱,他也認了。

  一輩子──

  反過來想,她承諾用一輩子的時間來閱讀他這本書了不是嗎?

  誰踩進誰的陷阱,還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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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1 00:21: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在向莞功成身退,帶著財神下凡普渡眾生的氣勢光榮離開明達科技之後,順道也帶走了籠罩在她四周的蜚言流語、八卦小道。

  所有人都以為,單行書會為了愛與向莞離開明達;或者,向莞會利用還在明達的期間替單行書安排往上爬的登天悌,結果什麼都沒有,甚至連離開那天也不見兩人依依離情。向莞與商凡庸相偕離開,歡送行列裡的單行書化身無言的小丑,負責拍掌。

  由於走得毅然決然,沒有半分不舍,讓公司上下以為她和商凡庸、單行書之間的三角關系只是空穴來風,反倒開始同情起如草芥被棄留在明達的單行書。

  原來他,不過是向莞和商凡庸用來打情罵俏的工具,真可憐……這樣的想法如今變成明達科技總公司私下交頭接耳的新話題,要找今年度黴運之星,莫過於單行書一人。

  身為憐憫眼光的集中處、新話題的男主角,單行書除了苦笑,還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他的沉默,被視為吃悶虧不敢吭聲;他想解釋,被誤解為男人好面子心態;他一笑置之,被認為是強顏歡笑──唉,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

  謠言止于智者,但顯而易見的,明達科技似乎沒有什麼智者。

  好事者的眼神有同情、有幸災樂禍,讓悲劇男主角哭笑不得。

  合也有小道消息,分亦有流言蜚語,人說“旁觀者清”,這話他嚴重質疑。但也由於無力回天,只好任由旁人揣測他被利用完丟棄的“傷心難過”,對外一概沉默。

  手機無聲的震動拉他離開電腦螢幕,來電顯示讓他抑不住笑意離開辦公室,躲進茶水間。

  這陣子她埋頭忙著新案子,他則投身公司新系統的試用,各自忙碌得連見面都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這段時間,他嘗到想念的滋味──那是一種讓腦袋像拔下插頭的電腦般失去作用,只剩一片空白的滋味,嘗來鹹澀。

  “你忙完了?”淡淡的聲音有不平穩的波動。

  “你的聲音──在笑什麼?”

  “我很高興聽見你的聲音,還有──”單行書將近來發生的事簡單說了一遍,果不其然,那頭爆出大笑。

  “我喜歡你頭一句話。可是,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想聽我的聲音,只要打電話就行了不是嗎?”

  “不想打擾你工作,不希望你分心。”他很清楚她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神采,不願破壞。

  “所以打電話問我媽?閣下不覺得這種關心法太迂回?”

  “我希望你能專心在工作上。”

  那頭傳來一個輕慢的“哼”聲。“你以為你的‘色’真能令我‘智’昏?”向莞轉著筆杆,眼前一疊公文高過肩膀。

  愈是忙碌的時候,愈是容易在累得倒床入睡前的幾秒嘗到想念的滋味,每每沖動得想打電話,又惱為什麼不是他主動。

  直到昨天向若眉受不了地向女兒抱怨,向莞才知道有人用這麼好笑的笨方法在暗地關心她,才知自己的逞強好幼稚,跟他關心她的方法一樣笨拙。

  這男人實在──太會替人著想,害她想他想得緊,又不願意先拉下臉找他。

  “這句話你以前也說過,在我們第三次見面的時候。”一個疑問突然浮上心頭。“為什麼你能在我身邊安心入睡?那時你並不瞭解我。”

  為什麼呢……向莞仔細回想那日的情景。為什麼呢?

  除了疲累,應該還有更深一層的理由,否則自己怎會如此放心。

  “如果我說是因為一見鍾情,相信你是個好男人呢?”

  “莞兒……”答非所問。“我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男人。”沒有讓人一見鍾情的本錢。

  “非要有個答案不可嗎?”聲音急轉直下,摻入難得一見的委曲求全。“你知道嗎?我剛開完早餐會報,現在桌上還有十一份檔,下午有兩個會要開,晚上還要留在京淩十二樓的辦公室加班……我想吃‘鼎泰豐’的小籠包……”

  噗哧!“我有種誤踏陷阱的感覺,但是──晚上見。”

  向莞開心地收線,無視辦公室內唯二在場者一臉受不了直打哆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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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年的最後一天,這一天天氣冷得不像話,愈晚溫度愈低,看來老天有意用強烈的冷鋒作為邁向二○○三的紀念。

  向莞非常後悔在天寒地凍的此時此刻跟著世人搶搭跨年活動的列車。

  因為沒有預約,兩個人落入領牌在飯店外頭排隊的狼狽下場。

  “好冷……”她想回去,吃泡面也甘願。

  “是誰堅持吃大餐的?”單行書這時還有逗人的壞念頭,故意激將。

  “你的心臟真的有問題嗎?”他不怕冷的強健讓人下得不懷疑他的老毛病是真是假。握住他的手,是溫熱的。“你真的身體不好?”

  “心痛的毛病並不會妨礙我日常生活作息。是你們把它想得太嚴重。”包括商凡庸也把他當玻璃製品看待,令人哭笑不得。“你還要等嗎?”

  向莞強勢地拉開他外套,要賴鑽進溫熱的懷抱,哀求:“我想放棄……”

  頭頂落下一陣輕笑。“要回去?”

  “嗯,到你那。”跨年的夜晚在街上恣意狂歡是年輕人的活動,不了不了,她想在家和情人溫暖度過,就算只是靜靜地守著電視機,也是種享受。“我想跟你一起過。”

  “伯母──”

  “我媽比我還忙。”

  單行書懂她的意思,也沒有再多問下去。

  “我的冰箱沒什麼東西可以填飽你的肚子。”

  “買就好了啊,今晚吃火鍋好不好?”

  “能說不好嗎?”

  “不行。”對他撒嬌已經成了習慣,不想離開這個懷抱、這個男人。

  她不是個凡事要靠別人計畫按部就班走的軟弱女人,只是已經習慣被他這麼疼寵,這麼呵護著。

  “那只好先到超市一趟。”

  “一起去。”她拉著他,倒著走。“我想吃──”

  “小心!”警告來得稍遲,向莞撞上後頭的人。

  “哎喲──”

  “向莞?”

  這個聲音──

  她回頭。“李成祿?”

  李成祿驚訝看著兩人。“單行書?你、你──你們還有來往?暗通款曲?”

  “注意你的措詞。”暗通款曲?他哪來的資格用這四個字!

  “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

  “我可不知道原來心意是用這種方式呈現的。”向莞冷哼。“不要告訴我,你身邊的女伴只是客戶。”

  一陣搶白無法辯駁,李成祿氣紅一張臉,敢怒不敢言,只好把熊熊目光釘在公司裡下屬身上。

  他算哪根蔥?竟然敢追向莞!

  而且──還追到手!他憑什麼!

  “你真行,這副德性也能攀上向莞!不賴啊,有她在,你可以少奮鬥二十年──不,一輩子靠她吃穿當侗小白臉也很愜意。”

  “李成祿!”

  單行書拉住她,輕輕搖頭。

  然而他的好脾氣得不到對方明眼識大體的收斂,反而讓對方更囂張:

  “不說話?不說話就代表默認我剛說的話了?那才是你追求向莞的目的對吧?”哼哼,他就知道。“向莞,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這種人根本配不上你,沒錢沒勢沒實力,你何苦自眨身價?就算只是一時玩玩,跟我不是更登對?”

  “你──”淩空的耳光被身邊的人攔在中途。

  “行書!”為什麼阻止她?

  “單行書,連這種事都要女人替你出頭,你還是不是男人!”

  “李總,這裡是公共場所,說話要顧場面,以免有損自己的身份。”

  為什麼能這麼平心靜氣?她不懂,她氣得發抖,他卻──

  “你這個孬──晤!”一隻手臂無預警捂住接下來的渾話。

  李成祿猛拉擋在嘴上的手臂。

  該死!怎麼都拉不開!他看起來瘦弱不禁風,臂力竟然比他大!

  矮了單行書一截的李成祿脹紅臉,很是難堪。

  “我想,在兩位小姐面前談這話題並不雅。”半拉半扯將人往隔壁巷道帶,單行書依然好脾氣:“不如我們私下談談。”

  李成祿百般不願,偏扳不開箝制,任由單行書半拉半拖轉進巷道,離開女伴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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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男人消失了一會,單行書最先返回。

  “成祿啊──”李成祿的女伴嚇得尖叫奔進巷道。

  倉皇的背影頗具喜感,但此刻的向莞笑不出來。

  “別不開心。”

  “你早預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太冷靜,甚至超過任何人遇到這事情時瞬間難免的慌張。

  若不是曾遭遇,就是早有心理准備。

  “我不否認,若不是做好心理准備,我不會順應自己的感情讓彼此的關系更進一步。莞兒,我相信這種場面你也想過。”

  “我是想過,但我以為流言和口沫批評也不過是馬耳東風,不痛不癢根本用不著理會,卻沒想到親耳聽見是什麼感受,我……好氣!他怎麼能這麼說?當著你的面……”

  “別氣別氣。”單行書摟住她,小聲哄著:“氣壞自己,多劃不來。”

  “你怎麼能不生氣?他說的是你,連我聽了都氣得發抖,你竟然不為所動!脾氣好,也總要有個限度,你不能就這樣白白任人胡亂評論一通,這關乎──”倏然住口,向莞沮喪極了。“我是你的壓力嗎?”

  “你指的是什麼?”

  “我的……姑且稱之為事業,雖然這只是剛起步,末臻我所要達到的標准。老實告訴我,我的事業造成你的壓力嗎?讓你──”

  “我曾經自慚形穢,為時不長,但的確有過。”見她欲開口,單行書搶先續道:“莞兒,我要的不單是一段時間的交往,我心裡想的是更深遠的事,所以我考慮許多未來可能發生的事,當然也包括像今天的場面。我衡量自己是否能解決這些問題不讓它橫亙在我們之間,若不是有應對自如的自信,我不會輕易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雖然說生活、感情這些都是個人的事,不過周身就是會有多事者胡亂攪和一氣,讓事情變得復雜,關於你的流言不就是這樣產生的?”

  “但你並不是他們所說那種──”她說不出口。“事實上你比任何人都好。”

  “那只有在你眼裡。”

  “這個世界泰半的人過得匆忙不安,無暇感受生活,在遇見你之前,我也是這樣,以為忙碌代表活得有意義,滿檔的行程挖空了感情,我很幸運在情感殆盡之前遇見你,你能懂嗎?我、我很在乎你!”她害怕他會離開自己。

  安撫地輕拍她臂膀。“放輕松,謠言止于智者。”

  “問題是這世界笨蛋太多!”好惱!他還能說得這麼雲淡風輕。

  向莞幽幽凝視帶著微笑的單行書。“笑死你好了!”氣得咬唇。

  這小動作被單行書一隻食指糾正,不樂見她虐待自己。“所以我們更應該學作聰明人,跟著旁人卷起的風言風語起舞就太不智了。”

  “但是人言可畏,也許──”

  “別做出不像你會做的決定,效法陳腔濫調的劇情,打算就此收回感情,當作不曾有過這回事──”聲音驟然降至不可思議的溫度。“莞兒,我不准。”

  “呃……”他是不是生氣了?

  向莞小心翼翼瞅著他,頭一回瞧見他臉色很臭,才知道平常脾氣好的人一旦生起氣來有多──威嚴。

  “聽清楚了嗎?”

  “你凶我。但我好開心。”好傻啊她,被凶還開心得直想笑。

  指控的話讓板起的凶臉愧疚地緩和些許,下一秒因看見指控者漾開的笑容、聽見她的話驚訝得發愣。

  “這表示你在乎我。”

  “我在乎,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在乎。”她真以為他凡事都能淡不經心?未免太看得起他。“莞兒,我只是個普通男人,別老把我當聖人看。”

  向莞的回應是笑出聲,鑽進他懷裡取暖。

  說她幼稚也罷,反正──在他面前她就是這樣,沒得救。

  “你以為感情能收放自如嗎?就算我想這麼肥皂劇式地壯烈犧牲,依我的個性也做不到。”她的確在一瞬間閃過這樣的想法,哪知被他抓得正著。

  到哪去找一個像他這樣瞭解她的人?

  “倘若沒有遇見你,我可能要等到三十五歲才會考慮自己的人生是否需要找個人作伴,你是我生涯規畫中最具影響力的變因。”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你會決定收手。”內心深處,他一直有份不安。“你離開明達時的果決,讓我擔心是否有天你不需要我的時候也會用同樣的果決離開我──莞兒,我並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有自信。”

  “你又以為我多有自信?”天,他以為她真的攻無不克,對什麼事都自信滿滿?“我擔心你又作一次不懂拒絕的濫好人,怕我傷心難過才願意留在我身邊;但矛盾的是,如果你出自真心,我又擔心自己會造成你的壓力,怕到最後你受下了無謂的流言離開我。追求我的男人不在少數,但他們別有用心的成份高過真心,沒有人像你,只是單純地對我好、無條件包容我,在你眼裡,向莞只是向莞。”

  “原來……”低笑地壓低臉,額貼著她的。“在我們心裡都藏著一份恐懼。”

  向莞看見一張泛紅的男性臉孔?“早點說就不必悶在心裡,偏都在逞強,真是笨蛋兩個。”

  他沒有意見。“是有點笨。”

  相視而笑,二○○二年的最後一天,驚訝地發現他們竟有一個共通點──

  彼此都是逞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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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式叫不出來?”

  明達科技的系統部門因為公司內線的詢問,陷入緊繃局面。

  系統主任摸摸發汗的禿頂,咬牙發令:“你們兩個負責找出原因!你到研發部門看看狀況,其他人設法把程式叫出來!”

  “主任,問題出在主電腦。”吳量率先提出報告:“有人把主電腦裡的程式全部刪除了。”

  主電腦的程式!十五名系統工程師面面相覷。

  一旦主電腦程式被刪,與公司有往來的客戶資料和內部文件,等同付之一炬,還有明達旗下子公司的資料也──這損失就算把計算機打爛也算不出確切的數字。

  “老天!”主任拍桌跳腳。“是哪個白癡刪除主電腦程式!”

  “是──”吳量的眼光遊移,一臉擔憂地掃往某個方向。

  單行書盯住自己的電腦螢幕,眉宇緊鎖,雙唇抿成嚴肅的一條線。

  “程式是經由我的電腦進入主電腦刪除,但不是我。”

  這是什麼說法?“除了你自己,有誰會沒事碰你的電腦!”主任擺明不信。

  “我說的是事實。”單行書冷靜道。

  “你──OK,我不管你有沒有刪掉程式,既然是你的電腦,你就要給我想辦法救回所有程式;另外,如果真像你說的有人攪鬼,就把人給我揪出來!但如果沒有,你最好有心理准備,這件事我要往上報!”

  平靜掃過同事,單行書收攏焦距投向上司。

  “我知道了。”幸好他一向有backup的習慣,要救回程式並不困難。

  只是,誰用他的電腦做這種事?目的何在?

  單行書陷入沉思,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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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指在鍵盤上敲了近四個小時,鬥大的汗連擦的空閑都沒有,單行書一個下午眼睛直盯在螢幕上,敲進一個又一個旁人眼裡復雜難懂的程式語言。

  直到下班時間,他仍然忙著搶救,孤軍奮戰。

  “你怎麼還沒回去?”

  “再忙也要跟你喝杯咖啡。”吳量將咖啡放在他手邊。

  掃了眼咖啡,非單行書所好,只能望之興嘆。“謝謝。”

  “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忙了一個下午。”

  “早點完成,我也可以早點下班。”

  “抱歉,沒有辦法幫你。”主任交代下去,這件事由他一人負全部責任。

  “無妨。”十指仍然忙碌。

  眼角餘光注意到吳量似乎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有事?”

  “你跟向小姐──是玩真的?”

  “抱歉,這是我的私事。”

  “你──跟在竹科的時候一樣沒變,表面上和氣,其實跟誰都不輕易深交,我懷疑你交得到朋友。”

  單行書微笑。“你不就是?”

  吳量愣了下。“臺北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怎麼說?”一心二用仍遊刃有餘。

  “像個大熔爐,把不一樣的人事物熔在一起攪和,攪得稀巴爛的,再也看不清楚攪拌前原先的模樣,你不像你、我不像我、他不像他的,誰都不像誰,又誰看起來都很像誰──每天早上起床就是洗臉刷牙,趕捷運上班打卡、下班回家,日復一日,有時候一覺醒來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人還是機器,每天的生活固定得像鐘擺,死板得讓人想起來都會不寒而慄。”

  “這就是上班族。”

  “對,再平凡普通不過的上班族,但是你──你過得不一樣,雖然都靠公司吃飯,你好像跟我活在不一樣的世界,每天輕松自在,你是怎麼做到的?明明看起來很──”

  “孤僻古怪?”單行書替他接下去。“茶水間是個流通消息的好地方,我聽過不少人這麼形容我。”

  “你有沒有脾氣啊?”這樣都不生氣!還有──“能一邊分心跟我聊天一邊修補程式──足見你能力不差,幹嘛故意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的樣子?”以前在竹科他只知道有單行書這個同事,但不見他有什麼突出的表現;上來臺北,同待在一個部門,還是覺得他沒什麼。

  直到向莞與他傳出八卦消息,他才覺得這個同事不簡單。

  “我能力平平,沒什麼藏不藏的問題,你多心了。”

  “不,你有實力。”一個下午的時間救回大半主程式,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為什麼不力求表現?這樣說不定能攀到機會往上爬。”

  “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生錯時代了。”

  乾渴的唇抿起淺笑,想起向莞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吳量瞧著他表情,忍不住又問:“你跟向小姐是認真的?別這樣,我真的很好奇,她天生就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女強人,難道你不覺得自己被她比下去,不覺得有壓力?”

  “能幫我倒杯溫開水嗎?”

  “你啊──”吳量搖頭離去,不一會去而復返。“哪。”

  “謝謝。”這回很真心,咕嚕幾口潤喉,繼續忙。

  “這年頭,要有錢有地位才能盡情享受,做自己想做的事。”

  “也許吧。”他沒有太多意見。

  吳量彷佛再也找不到話,坐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單行書忙個下停的十指上下。

  分針在不知不覺問繞了鐘面一圈半,單行書關閉作業系統,結束工作。

  “好、好了?”不會吧?才七點半?

  吳量看著單行書收拾的動作,一舉一動都很優閑,跟平常一樣。

  單行書笑了笑。“我不是沒脾氣,只是不容易生氣。”

  “什麼?”沒頭沒尾的。

  “不是每個人都有backup的習慣。”

  “咦?”

  “替我跟李總說一聲,從明天起,我不來上班了。”笑容依舊,風輕雲淡。“這是你往上爬的機會,好好把握。”

  吳量聞言,瞬間一臉慘白,癱軟在椅子上,什麼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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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行書走出明達科技的總公司大樓,托向來輕便的習慣,並沒有多少私人物品放在公司;因此,就算辭職他也和平常一般,只有一個手提公事包陪襯。

  被多年的同事構陷,沒有人不氣忿傷心的。

  他不是不想報復。

  說穿了,他大可繼續裝傻下去,可是他卻選擇說破。讓相處多年的同事臉上無光,這已經是最大的報復。

  拳腳相向不如在對方心版劃上一記更刻骨銘心──他深諳此理。

  沿著人行道走,此刻心情是輕松的。

  一輛跑車在他沒發覺的時候,緩緩滑向人行道,靠近他,搖下車窗。

  “嘿,先生,你一個人嗎?”很流裡流氣的搭訕,出自駕駛座上的美女口中。

  莞兒!“你怎麼來了?”

  今天下午李成祿打電話到她公司說了些令人氣惱的瘋話──她來,是想向他求証的。

  但不知為何,在話出口前變了:“想你,就來了。”

  她在他面前似乎不擅說謊哪。“你可以打電話找我。”

  “我打了,你的手機沒回應,家裡電話也沒人接,所以我猜想你大概還在公司,上車吧。”跑車停了會,再度駛進快車道,成為車水馬龍的一份子。

  “我辭職了。”

  “因為李成祿的緣故?”

  “不,我早就有這個打算,只是沒想到李成祿會──”

  “什麼?”

  溫和的眸閃過瞬間黯然的失意。“沒什麼。”

  臺北是個大熔爐……但他並沒有被熔蝕,可見生活並不是那麼無可奈何,只能隨波逐流,他為相處多年的同事感到惋惜。

  向莞難得地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今後有什麼打算?”

  “也許──回鄉下種田。”

  回鄉種田?向莞的臉色黯了下來。“你要離開臺北?”

  “也許吧。”

  “你的意思是──離開我?”

  向莞轉了方向盤,車靠邊停,熄了引擎,表情卻添了火。

  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剛是騙我的吧?說真的,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找工作,你能提供我一份工作嗎?”

  “我得想想──”

  她有往來的公司裡有哪家缺系統工程師的?嗯……向莞認真地思考著。

  單行書瞧看她憂慮的俏臉,淡淡笑了。

  目前好像沒有……“除了SE之外,還有什麼工作是你想做的?”

  “是有一個,不過我沒有經驗。”

  “想轉換跑道嗎?哪方面?”也許她可以幫上點忙──

  “向莞的丈夫。”

  “嗯……那簡單──什、你說什麼?”

  叭──刺耳的喇叭聲響徹雲霄,代替車主發出錯愕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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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2-11 00:22:0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二○○三年才剛開始,就註定是紛擾不斷的一年。

  政治在時合時離、時好時壞中,繼續不清不楚地鬧擾;經濟在紅藍綠的警示燈色間,曖昧不明地閃爍:然後中東危機、石油漲價、八寸晶元是否登陸中國等等議題,變成最熱門的嚴肅話題。

  雖然現實如此銅臭又正經,但人們苦中作樂的天性不減,還是能找到運動嘴皮子的娛樂,好比聽說了嗎?梁老和展老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據說那個女人還是向莞的母親……女兒這麼漂亮,生她的人一定不會差到哪去,不過──向莞到底是誰的女兒?梁老的?展老的?還是別人的?

  再說到向莞,天知道她哪根筋不對勁,哪個豪門大戶公子哥兒不嫁,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聽說家裡還是種田的……

  聽說──她丈夫還靠她養呢!作生意那麼精明,沒想到在感情……這麼笨,好端端的少奶奶不作,去挑一個端不上檯面的人作丈夫,還要賺錢養他,其是可惜啊……欸欸欸,張大人,你家公子,還是單身嗎?我家女兒也是啊……

  茶餘飯後,八卦依舊,只有真實被人遺忘在角落──

  叮咚──

  咚咚咚咚……小小的、笨拙的腳步聲在前院踏著,嘻嘻直笑:

  “媽、媽,回來!”

  “我回來了。”打扮入時的職業婦女拖著一身疲憊,見到寶貝兒子一臉神清氣爽──頓感哀怨。只有她累得像條狗。

  事業到達理想中的規模,原來代價是讓自己像個不停打轉的陀螺。

  她的丈夫卻只要在網路世界下下棋,錢就自動送到他面前。

  這個世界多不公平啊!

  從屋裡出來的男人腰間系著樸素的圍裙,上一刻顯然還在廚房忙著──

  “歡迎回家。”丈夫笑著這麼說。

  每天都是同樣一句話,但幸福的感覺一直不減。聽不膩啊,丈夫話裡的溫柔呵寵,沁人心肺,總能提醒她幸福就在手邊。

  她伸出雙手,讓體貼的丈夫將她打橫抱起。

  “我、也要!”三歲的孩子學母親伸長白胖的臂膀。“爸爸抱!”

  “不行。”作媽的說話了,死抱著丈夫不放,戰鬥本能因為兒子的挑釁重新揚起,一反三秒鐘前的頹態,精神奕奕。“這是我的,不能搶。”

  “我的!爸爸抱我!”

  “不行!”死都不放手。“你在家裡讓爸爸抱一天了,現在換我。”不肖子,讓她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不要!”小男孩很固執。

  “你看你,把兒子教成這樣,專搶我的丈夫。”怨懟的表情讓抱著她的丈夫笑出聲。“還笑!都是你,怎麼可以讓孩子那麼黏你?”

  丈夫笑得很是無辜。

  “爸爸抱抱!”不死心,小男孩巴上爸爸的腿,像無尾熊攀緊。“抱抱!”

  進屋的腳步踉蹌,如此受妻兒歡迎,身為丈夫的他很難不得意。

  誰知懷中妻子醋勁大發:“快點下去,你這樣子我老公不好走路。”

  “不要!爸爸抱!”

  “不可以!”一千一萬個不,就算是母子也沒情面好講,不讓就是不讓!

  “抱抱啦……”小男孩氣得快哭出來了。

  “不行……”

  碰!大門關起,華燈初上

  開飯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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