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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鄭媛 -【有容乃大(上)[女誡1之婦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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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22 01:04: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事實上,在嫁進王府之前馥容也沒有把握,她的丈夫會有耐心體諒她,然而她還是順著性子這麼去做了。現在不管他內心對她的作為是贊同還是反對,至少在行動上他沒有強逼她圓房,因此馥容決心對王府的長輩、也就是他的家人更好、更周到,以回報丈夫的「耐心」。
  
  一早醒來,天尚未亮,她的丈夫已不在房內,想必夜半已起來梳洗,天未亮便出府趕上早朝。
  
  「稟貞,」她喚來侍女。「貝勒爺出門的時候,你知道嗎?」

    稟貞愣了一愣,低下了頭支支吾吾,看來是不知道。馥容歎了口氣,也不想責備她,看來守門的丫頭也睡死了,全然不知情。過去是府裡的小廝侍候兆臣,小廝們已經習慣了二更前下炕,現在換了一群丫頭,全都不夠警醒,馥容暗自下定決心,自明日起她要更加醒覺,在丈夫下炕之前,她必定得清醒。
  
  梳洗畢,馥容便立即來到前廳跟長輩們問安。
  
  「祖奶奶,您腿疼好些了嗎?昨天晚上睡得好嗎?」馥容問候老祖宗。
  
  「好太多了!」老福晉喜孜孜地說:「這可真神奇呀!難得沒犯腿疼,昨晚這一覺我睡得可香甜了!」

    王爺聽聞,面露欣喜之色,桂鳳雖不以為然,但也不能再說什麼。
  
  「額娘,您也如此?」王爺忽然問老祖宗。
  
  「我也如此?」老祖宗不明白:「你這話怎麼說的?」

    「因為兒也是如此呀!」王爺笑道:「只因兒這幾日也覺腿彎處有些脹痛酸疼,正好昨晚媳婦給兒端了壺青檸茶進書房,沒料到兒喝過之後,夜裡竟好睡了一覺,不再犯腿酸了,今早起來精神可好!可兒沒想到,額娘竟然也是如此,這下可就明白,准是這茶起的作用了!」

    聽見王爺這麼一說,廳裡的人皆面面相覦,不知王爺是說真的,還是為逗老祖宗開心。只有桂鳳知道,王爺已經連喊了幾夜腿酸,本來這病症要是犯了,不經十天半月的不會消停,誰想到昨兒夜裡卻忽然安靜下來,原來王爺腿酸的毛病竟忽然不藥而愈了!
  
  「你也是呀?」老祖宗「呵」一聲。「這可好!敢情咱們娘兒倆,讓宮裡那些了不得的御醫都治不好的瘋疾,竟然教一個小丫頭的野味茶給治好了不成呀?」老祖宗瞪大眼睛道。
  
  聽見老祖宗這麼說,馥容有些擔心。
  
  「唉呀!額娘,您可千萬不能說那是野味茶呀!」王爺笑看兒媳一眼,回頭對母親說道:「只要能治病,那可就是仙茶了!」

    「說得是,說得是!」老祖宗呵呵笑。
  
  馥容見老祖宗笑得這麼開懷,一顆提起的心才放下,跟著一起笑出來。
  
  老祖宗忽然轉頭對一旁的馥容道:「孫媳婦兒呀,你過來!」

    「是。」馥容走過去。

    沒想到,老祖宗竟然牽起她的手,慈藹地問她:「上回你給我解釋了茶包裡的材料,可你還沒跟我說呢,這些材料你都是怎麼得來的?這會兒我對這茶可好奇了!」

    「這些泡茶的材料,都是我親自去采來、清洗之後親手日曬的,因為是老祖宗要喝的茶,不是別人,這樣才會乾淨而且衛生,請老祖宗放心飲用。」馥容微笑解釋。
  
  「唉呀,這是真的嗎?」聽著這話,老祖宗心裡受用。
  
  老祖宗回頭看了王爺一眼,母子倆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都為孫媳婦如此用心感到驚訝與意外。
  
  拍著馥容的手,老祖宗笑咪眯地往下問她:「丫頭呀,你為了我這把老骨頭這麼費心思。你說說,我可怎麼謝你才好呢?」

    馥容趕緊搖手。「祖奶奶,您快別這麼說了,這全是馥容應該做的,怎麼能跟您討謝呢?」

    聽見這話,老祖宗笑盈盈跟媳婦桂鳳誇道:「聽聽,這丫頭讓翰林家教得多好啊?怎麼能就這麼懂事呢?」

    桂鳳清清嗓子,笑臉僵硬,不知如何回話,只得說:「額娘,您別盡誇她,泡壺茶也只不過是一點小事而已。」

    「小事?」老祖宗收起笑臉,故意板著臉對媳婦抱怨:「既然是小事,怎麼我就從沒見你,也給我辦辦這點兒小事呢?」

    桂鳳一時語塞,只得低下頭,神情不快。
  
  玉鑾在一旁撇嘴冷笑。
  
  見婆婆臉色不好看,馥容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婆婆挨駡,讓她很不安心。
  
  「我說。丫頭啊,這幾日要開始準備回門了吧?」老祖宗又回過頭問馥容。
  
  「是,再過幾日,就要回門了。」馥容恭謹地答。
  
  「好、好,」老祖宗拍著孫媳婦兒的手背,疼愛地笑道:「記得讓府裡多備幾盒細緻的果盒子回去給你額娘,還有啊,府裡有很多上好的乾貨和布料,你去挑幾樣最好的,回門記得帶上,就說是我給孫媳婦娘家一點小小的見面禮,知道嗎?」

    聽見老祖宗說的這番話,馥容恍如做夢一般,愣了半晌才回神,感動地直點頭。「馥容知道了,謝謝祖奶奶……」她忽然有些想哭。
  
  「傻孩子,你給祖奶奶泡茶,祖奶奶就給你回禮,這禮尚往來,本來就是應該的嘛!謝什麼呢?」老祖宗笑著繼續握著馥容的手,闔府家人見老祖宗對待孫媳婦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皆詫異地瞪大眼睛,面面相覦。
  
  見老祖宗忽然待馥容如此親切,桂鳳的臉色有些異樣,卻也無話可說。而玉鑾則是冷眼旁觀,要笑不笑的,神情詭異。
  
  至於德嫻,她雖然對這位剛進門的嫂嫂,攏絡老祖宗的「手段」有點佩服,不過卻沒有好感。
  
  自從德嫻知道,兄長新婚初夜未回新房之事,就已讓她對這位嫂嫂不太諒解,又因為對留真的同情,讓她不能忽略留真的「委屈」,凡此總總,要她在短時間內改變對一個人的觀感,是萬萬不可能的。
  
  兆臣進宮面見過皇上,才剛回府,總管桑達海已在門前等候。「貝勒爺,朝鮮使臣金漢久來訪,現正在書房等候。」桑達海趨前報導。
  
  兆臣聽罷,立即邁步前往書房,小廝敵賢拉著爺的坐騎回馬廄,敬長則一路跟隨主子進書房。
  
  書房內,卻不見金漢久,「奇怪,剛才奴才明明請金大人在這稍候,這會兒人上哪去了?」桑達海也感突兀。
  
  兆臣回身走出書房,正好見到金漢久鬱鬱寡歡地自對面小徑走來。
  
  「金大人?」兆臣先出聲喚他一聲。
  
  金漢久抬起眼,見到兆臣稍微一愣,隨即拱手做禮。「貝勒爺。」

    「想來是金大人在書房內等候多時,感到不耐,是故步出房門散心,倒是府內下人怠慢了。」兆臣不緊不慢地道。
  
  金漢久眼神閃爍。「是漢久冒味了!只因漢久習畫多時,友人皆說漢久是一畫癡,今日進府因見到禮親王府庭園精巧雅致非比尋常,漢久心生嚮往,實在忍耐不住,便大膽走出書房在這附近兜轉了一團,唐突冒犯之處,還請貝勒爺見諒。」

    兆臣撇嘴淡笑。「金大人客氣了,說到禮親王府這座園子,倒是不大可也不小,蒙金大人抬愛,您若想逛這座園子,大可請桑達海總管為您帶路,我只怕金大人一人漫步,倘若迷途誤闖女眷內院,屆時縱然我想為金大人開脫,只怕也愛莫能助。」他不緊不慢地道。

    金漢久愣了一下,臉上略有赧色。「貝勒爺說得是,是漢久太失禮了。」

    「金大人何不請入書房再議?」他冷淡回敬。
  
  來到書房,金漢久為避尷尬,便開宗明義,先說明來意:「漢久聽說,昨日貝勒爺進宮面聖,想來您是與皇上稟報,近日我朝鮮人入關采參一事?」

    「金大人消息倒也靈通,知道我昨日進宮之事。」兆臣咧嘴一笑。
  
  金漢久唯唯點頭:「在下懇請貝勒爺指點一二。不知皇上對此事——」

    「不日將有詔書頒下,金大人又何必急於一時?」兆臣道。
  
  碰了一個軟釘子,金漢久臉色卻未變。「貝勒爺不僅是皇親貴胄,更是皇上信任的心腹,您必定清楚,皇上對此事的態度。」

    「清楚又如何?我何必對閣下透露?再者,皇上詔書未下,兆臣身為臣子,豈可妄斷聖意?」兆臣話說得直白。
  
  被這一番搶白,金漢久仍是喜怒不形於色。
  
  「貝勒爺若能透露一、二,並能在皇上面前為我國美言數句,我王上必備厚禮,報謝您此番恩情。」

    兆臣直眼盯住他,抿起嘴笑。「說到此,昨日進宮,皇上還命我著即代擬聖旨。」他忽然道。
  
  「皇上命您草擬聖旨?」金漢久問,直指重心。
  
  「正是。」兆臣淡聲道:「今日我已將擬妥之草旨呈交皇上,過二日聖旨便會頒下,到時候金大人不就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又何必急於這二日,平白將這天大的恩情落在兆臣頭上,再說,
只怕屆時這恩情我也受用不起。」他執起桌上的茶杯,淺啜一口。
  
  這是第二個軟釘子了。
  
  更甚者,金漢久沒傻到不明白兆臣言下之意。
  
  「貝勒爺的意思是,皇上的詔書,可能對我朝鮮國不利?」

    兆臣抬頭看他。「我是這意思嗎?」他笑。「倘若是,那也是金大人您猜出來的意思。」

    金漢久臉色微變。
  
  這位新任的理藩院詩郎,軟硬不受,十分難以取悅。
  
  他昨日進宮既為采參一事,之後又代皇帝草擬詔書,可知皇帝對於采參一案之定奪,必定參詳大貝勒諸多建言,但他卻又堅不透露內情,這讓金漢久深感棘手。

    金漢久為官至今,在官場上見過數百種嘴臉,與天朝皇親貴胄交手,也不只一次,就數這位得勢的禮親王府貝勒爺最難捉摸,偏偏這位大貝勒現今又主管朝鮮事務,與之交手在所難免!
  
  事實上,若非為國家利益,金漢久並不想對他虛與委蛇,因為只要一想起馥容,金漢久內心就無法平靜——

    「金大人若沒有其它要事,恕我不能多做奉陪了!」兆臣忽然起身道。
  
  金漢久抬眼凝望大貝勒。「漢久斗膽敢問貝勒爺,不知貝勒爺剛才提及,可令貴府總管陪伴漢久參觀這座園子——此話是說笑的嗎?」

    他不再打探皇帝對采參一事之定奪,卻忽然提及此事。
  
  兆臣凝眼看他。
  
  金漢久表情平靜,沉眼以對。
  
  「兆臣豈能與金大人戲言?」兆臣咧嘴一笑。
  
  金漢久眼色一閃,雙手立即一拱。「那麼漢久不日定來叨擾,在此先謝過貝勒爺了!」

    兆臣直視他,慢慢抬手一拱。「恭候大駕。」

    金漢久點頭致意,才轉身高去。桑達海早已候在門外多時,待金漢久步出書房,即將來客領出王府大門。

    兆臣遠眺書房外,直至金漢久的背影消失在小徑前端。
  
  「爺,這姓金的,為何非逛咱們園子不可?」敬長見金漢久人已走遠,這才跨進書房,放膽問他的爺。
  
  「問得好,」收回眼,兆臣眼色有些陰沉。「我也想知道,這座園子,何以能引他這麼大的興致。」

    「真是怪了!這姓金的看著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豈有主子不在,自個兒滿園子瞎晃悠的道理?莫非他有什麼目的?」敬長又說。
  
  兆臣回身走到書桌後,取出一本卷宗,同時吩咐敬長:「你去查查,除喀爾代之外,金漢久平日與誰交好?做何消遣?越是巨細靡遺越好,不得失漏。」

    「咂,奴才這就去辦!」敬長得命立刻離去。
  
  敬長一走,兆臣便打開卷宗閱覽起公文,趁夜色未臨,他要儘快覽畢卷宗,理妥公務,因為今夜他可不打算對著公牘直至深更!
  
  他當然要回渚水居,而且必定會每晚回渚水居夜宿……  

    「就怕不知道你要什麼。」他低笑。
  
  一個拒絕圓房的妻子,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但意外總比無聊好。
  
  他知道,他會馴服她,用她想要的方式……

    她會以為,是她最終馴服了他。
  
  嫁進王府後,馥容忙得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
  
  雖然如此忙碌,可她並沒把喜愛畫圖的心放下,得空仍然會拿出從娘家帶來的丹青繪本細細觀賞,待過一陣子得空,必定還要重拾丹青,為「女兒國」刊本再繪新圖。
  
  稟貞走進屋內,見到小姐還在專心看圖,於是提醒道:「小姐,您的衣裳都已備好,可以入浴了。」

    「好。」放下繪本,馥容吩咐:「貝勒爺應該不會這麼早回來,畫先擱著,一會兒我還要看畫。」

    「是。」稟貞服侍主子入浴。「小姐,要奴婢在房裡侍候您嗎?」

    「不用了,一會我出去再喊你,你先下去吧!」
  
  「是。」稟貞離開房內。
  
  馥容獨自一人沐浴,水桶裡灑了些她最喜愛的桂花,這是從園子裡的桂花枝上摘下的,是今年剛結的桂花苞,花香濃郁,令屋裡充滿了迷人的香氣。
  
  坐浴的時候,馥容想到她的丈夫。
  
  她直覺感到,他對她不願圓房的做法,其實並不諒解,雖然他勉強配合,但是兩人思想始終不算一致,要如何讓他認同她的想法,是一個困難的任務。
  
  也許,她需要想一個能與他溝通的方法。
  
  例如,倘若他也愛好丹青,那麼兩人就有共同話題。時間長了就能相互瞭解。這是最好的方式。
  
  只可惜,除了公務,目前她仍看不出丈夫對什麼事有興趣。
  
  歎口氣,馥容無奈地撥弄水花,不知自己的堅持還能持續多久,不知她與自己的丈夫,有朝一日是否能真正地琴瑟和鳴?

    屏風外有了動靜,想來是她沐浴太久,稟貞回來為她加熱水了。
  
  「是你嗎?稟貞?」馥容喊道:「不需要熱水,我要出去了。」她從浴桶內站起來,伸手拿起稟貞備置在浴桶旁的布巾,擦乾自己的身子,稍事整理一會兒,再穿上兜衣與裡衣。
  
  「稟貞,幫我把衣裳拿進來好嗎?麻煩你了。」

    屏風外,兆臣站在門前,就著畫屏內的燭光,凝視畫屏後那優雅誘人的曲線。
  
  外頭沒有回應,馥容在屏風內穿妥裡衣,只好自己走出來。「稟貞,你沒聽見我說話嗎——」

    見到房內是他,她的丈夫,馥容嚇住。
  
  「我在想,我該進去嗎?」他盯住她,咧開嘴悠悠說。
  
  馥容羞紅了臉。
  
  他忽然攤開手掌,手裡握著她的衣物,那是剛才稟貞準備好放在床上的衣裳。
  
  「你,你今晚怎麼這麼早就回屋了?」看了眼他掌上的衣物,她心驚膽跳。
  
  他撇嘴笑了笑。「讓我為你穿衣,如何?」不答反問。
  
  馥容張口結舌。「不、不、不,不必了,我自個兒來便成。」她上前一步又退了兩步。「你、你把衣裳放床上就可以了。」她說。

    他斂下眼,嘴角掀起一抹神秘的笑。「你不認為,這是增進夫妻感情的好方法?」

    衣物仍在他手上,並未放下,「增進夫妻感情的好方法?」她瞪眼,又退兩步。
  
  他咧嘴,上前一步,抵了她兩步。「雖然我認為,其實你也不必穿上衣物,反正很快就夜深,咱們也該升炕了。」他步步進逼,低沉徐緩的聲調,簡直像魔音一樣催人。
  
  「升炕……」她咽口口水。「怎麼會呢?時候還挺早的,不急著升炕。」她笑,再退一步,虛與委蛇,奈何兩人間的距離卻還是越拉越近。
  
  「操持一日家務。你必定累了。上了炕,讓我為你揉捏幾下,舒活筋骨豈不妙哉?」他沉聲低笑。
  
  揉捏幾下?
  
  馥容瞪大眼睛。「不、不用了——」一臉驚嚇。
  
  他挑眉,神色略顯陰鬱。「我是一片好意,娘子該不會以為,我有意藉此輕薄你吧?」

    馥容咽口口水。「怎、怎麼會呢?夫君誤會了,我沒有那樣的意思,也十分明白夫君是一片好意。」不知不覺,驚慌錯愕中,她又用了「夫君」二字。
  
  「是嗎?」他眼色一黯,咧嘴,柔聲道:「那麼,娘子就不必再推辭了,上了炕、褪了裯衣,讓為夫的為你揉捏幾下,保你一夜好眠。」

    褪綢衣?
  
  「夫、夫君不必多禮,這會兒妾身還不打算上炕,夫君的好意——妾身心領了。」

    連「妾身」二字也出來了。
  
  他低笑。「娘子不相信為夫?」她僵硬的表情,盡納他眼底,頰畔那兩抹水嫩嫩的嫣紅,更引他入勝。
  
  「怎、怎麼會呢?妾身,」她咽口水。「當然相信夫君。」言不由衷。
  
  他勾起唇。「那麼,就來吧。」

    來?
  
  她一僵。
  
  「來,褪了綢衣,上炕來吧!」他笑,忽然自行寬衣,褪了衣褲,再褪裡衣。
  
  她睜大眼。「你、你為什麼脫衣服?」瞪著她夫君那精壯結實的胸膛,瞬間臉孔潮紅,呆若木雞。
  
  「脫了衣物,待你舒服的時候,便可摟著娘子,一塊兒睡了。」他盯住她,那剔亮的眼芒,如狼似虎。

    她張嘴,正想喘氣,可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吸進去,他忽然猿臂一伸,捉住她纖細的手臂——

    「啊!」馥容狼狽地叫一聲,手臂被抓住的同時,眉頭一擰,欲哭無淚……

    「只不過揉捏幾下,娘子就別害羞了。」他附在她耳畔道,低沉嘶啞,性感無比。
  
  「我、我……」馥容哭了。
  
  一顆顆淚滴墜下,像散落的珍珠……

    「害羞的哭了?不安的哭了?還是感動的哭了?」他笑,粗嘎低問,忽然迷惑于那粉白水嫩、吹彈可破的肌膚。
  
  怪了,初夜掀起蓋頭,他為何沒發現,這溫軟的羊脂白玉,可口極了?
  
  「我、好、痛……」她卻說,梨花帶淚,可憐兮兮。

    痛?他一愣。這麼快?還沒吃了她,現在就喊痛?
  
  「你,」他屏息。「哪裡痛?」

    「腿……」她哭。「腿痛。」

    呼。他就說嘛!
  
  「腿痛?」他擰眉,同時蹲下。
  
  馥容倒抽口氣,因為他竟忽然將她綢裙下擺撩起,露出一雙蔥白玉腿一他眯眼,盯住那兩條怯生生的美腿……

    「究竟哪裡痛?」咧嘴,他喉頭滾動。
  
  未將她抱上炕,這雙蔥白玉腿,便已在地上、癡纏住他的龍腰,嬌嗔著索討他的愛憐……他腦中這幅「想像」畫面,十足活色生香。
  
  「只、只是腿痛罷了,必定是剛才扭傷了。」馥容傻住,一時腦子空空,羞到塞外邊疆。
  
  「腿痛?這裡?那裡?還是這裡?」問話之際,他探手撫摩,名為觸診。粗糙的大掌狡猾地揉過她的大腿內側……

    那瞬間,馥容被五雷轟頂。
  
  下一刻,她倒抽口氣,迅速蹲下、拉住綢裙、將自己那雙裸露在外的腿蓋得嚴絲合縫地……

    他挑眉,眼見她飛快的蹲下、動作、齜牙咧嘴,最後仰身翻過去——

    「唉喲!」馥容慘叫。
  
  剛才不慎扭傷的腳踝,在她蹲下後居然出不了半點力氣,竟害她摔倒在地上,差點跌得狗吃屎。
  
  兆臣瞪大眼睛,本想出手相助,但終究……終究來不及。
  
  「哈哈哈!」他竟然大笑。
  
  這刻,馥容臉孔漲紅,又嗔又怒又羞又氣又急。

    「為夫,」他笑不可抑。「為夫失禮了。」他知道不該笑,但實在憋不住,因為他娘子仰倒那瞬間,恐怕不知,她裙下風光,已讓他一覽無遺。
  
  他邊笑。邊探手,邊將地抱起。
  
  她已經沒力也沒臉再反抗了,只好低垂著頷首,做無言的抗議。
  
  最後,她終究還是上炕了。
  
  最後,她竟然是被他抱上炕的。
  
  最後,她究竟是在堅持個什麼到底?
  
  一上炕,她慌忙扯住被子,蒙頭蒙面地蓋住頭臉……

    「嗚……」她躲在被子裡嗚咽。
  
  這一晚,她簡直丟臉,丟臉,丟臉到塞外邊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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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娘子?」他喚。

    被子裡的人兒,依舊蓋頭蓋臉。「娘子?」他再喚。
  
  被子裡的人兒,依舊佯裝聽不見。
  
  歎口氣,他動手掀她腿上的被單——

    「你要做什麼?!」她終於拉下被子,露出小臉。一雙驚嚇錯愕的眼神,直勾勾地指控著他丈夫的舉動。

    他回眸,揚手。「為你上藥,推拿。」要笑不笑。

    看見他手上拿的藥酒,馥容知道自己誤會他了。「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臉孔又紅了。
  
  他撇嘴笑。「你下不了手。」

    她還沒想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經倒了一些藥酒,開始動手揉捏她腫脹的腳踝。
  
  馥容本來還想拒絕,但是還未開口,已經痛得齜牙咧嘴……她終於明白,他說她下不了手是什麼意思了。
  
  「一開始必定很痛,我會儘量放輕,不下重手,你忍一忍,半刻過後就會輕鬆許多。」他聲調低柔,像在安撫她。
  
  馥容勉強苦笑,假裝堅強,不到一會兒便又破功,忍不住呻吟起來。
  
  他手上沒停,但笑容怪異。
  
  馥容叫了一會兒,才發現他神情不對。「怎、怎麼了?」她虛弱地問,已喊得口乾舌燥。
  
  「沒什麼,只是忽然發現,娘子聲調嬌柔動人。」他低道,斂下眼。
  
  她看不見他的眼神,猜不到他的表情。「謝謝夫君誇獎。」遲疑複遲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誇她聲調嬌柔動人。

    他撇嘴。「還疼嗎?」嗓音粗嘎低柔。
  
  「好像……沒那麼疼了。」她眉尖的皺痕消去,慢慢有了笑顏。
  
  「那就不能再揉捏了。」他道,竟有些捨不得放手。
  
  她抬眼凝望他。「多謝夫君了。」

    他終於罷手。「我已檢查過,尚幸未傷及筋骨,只是一般扭傷,不過這幾日都要再揉藥酒,晚間還要敷泡熱水才能漸漸消腫。這幾日你泡過澡,就叫丫頭先扶你上炕,等我回房,再為你揉捏傷處。」他交代。
  
  她本想拒絕,但見他一臉嚴肅,臉上神色關切,就難以開口拒絕他的好意。
  
  「記得,應該多臥床歇息,減少行走,白天儘量勿動為佳,聽見了嗎?」他再囑咐她。
  
  「嗯……」她隨口應承,有些敷衍。
  
  白天地還得為祖奶奶和家人們燒菜做飯,可不能休息。
  
  他從箱籠裡取來一條軟巾,重新上炕後伸手扶住她的小腿,細心地將軟巾一圈圈地包裹在她的腳踝上。
  
  「夜裡得這樣裹著腿,傷處才不會受涼了,明白嗎?」

    她輕輕頭點,無語,怔怔地盯著他溫柔的動作,感受著他細膩的心思。
  
  「這幾夜我睡軟榻,你一人睡炕床,可以嗎?」他柔聲問。
  
  她臉紅。「當然可以。」呐呐地回答。
  
  這回她臉紅不是因為丟臉,而是因為他的溫柔體貼,讓她有些承受不起,有些驚慌失措,又有些心跳臉熱。
  
  聽到她應承,他才下炕走出房外,吩咐丫頭們把軟榻抬進屋內,等一切備置妥當後,他才吹滅了燈火臥榻就寢。
  
  窗外月色溶溶,透過那一紙小窗,在屋內灑落遍地銀光。
  
  「謝謝你。」躊躇許久,她終於開口。
  
  「嗯?」她聽見他低哼。
  
  「因為我不小心,這幾夜得委屈你睡在軟榻上了。」她解釋。
  
  「嗯……」他鼻音稍重,似乎已困頓。
  
  道過謝後,馥容才覺得心安,正打算合眼入睡……

    「你夜裡經常踢被、轉陀螺,現在又傷了腳,我躺在旁邊避不開你。睡軟榻也好。」他悠悠道。

    踢被?轉陀螺?寂靜中,只聽見有人急促吸氣的聲音——一股羞赧的熱氣,瞬間從頭頂貫穿到馥容腳底……

    月色下,炕上的人兒忽然疾速拉起被子,把頭臉深深蒙進被單裡,咬住被角暗暗侮恨。
  
  他觀眼、咧嘴……悠哉地枕臂臥在軟榻上,無聲低笑。
  
  安貝子知道兆臣已進宮面聖,心下略有不安。
  
  不僅如此,兆臣還得到皇上授命,令其代為草擬聖旨,這逼得安貝子得來到王府,親自拜見兆臣一面。

    「貝勒爺,您新婚燕爾,連皇上都特別恩准您婚假,這會兒您又何必一定要親自進宮,怕還是不放心我來給您代勞吧?」一進書房,安貝子即開門見山,語調雖甚為謙恭有禮,卻也夾帶了一絲酸味兒。
  
  「貝子爺多慮了。」兆臣笑臉相迎。「既有貝子爺在旁戮力相輔,兆臣豈有不放心的道理?只是兆臣身為人臣,得知朝鮮人犯境采參傷及官民,此乃大事,豈能因兆臣新婚便對國家大事不聞不問,棄公務於不顧,此非為臣之道。」

    聞言安貝子愣了一愣。「貝勒爺說得是,倒是我心胸狹隘了。」他唯唯點頭,笑臉可掬。
  
  「好說!」兆臣咧嘴一笑。「今日貝子爺既已來之,兆臣正好有一事請教。」

    「請說、請說。」安貝子笑眼眯眯。
  
  「貝子爺請先升炕。」兆臣執禮甚恭。
  
  安貝子拱手讓了一讓,然後升炕安坐。
  
  待桑達海送上熱茶,兆臣才開口道:「幾日前參場有家人回京來報,提及近日參場失竊了幾批上等老藝,此事不知貝子爺是否已知悉?」

    聽見兆臣提起這事,安貝子一愣。「啊,正好,」他面肉抽搐了一下。「我此趟進府來拜見,也正好要對貝勒爺提及此事!」他順著話兒溜。
  
  「這麼說,貝子爺已經知道老參之事了?」

    「欽,我也是這兩日才得的消息,您瞧,這會兒就趕忙給您報信兒來了!」

    「原來貝子爺前二日已經得了消息,如此說來,貝子爺必定已命人著手調查這件事了?」

    安貝子目光一閃。「這個嘛……貝勒爺您才是正主兒呀!屬下豈敢越權呢?好壞也得等您示下了,有條明路,咱們這做下首的,也才好順著您交代下來的路摸溜過去,才不致於辦得不對,偏了方向!」

    這話說得不著邊際,擺明按著不動,欺他是生主。
  
  兆臣抿嘴一笑。「敢問貝子爺,幾時動身回到東北?」

    安貝子挑起單眉,笑眯眯回道:「這會兒吃完貝勒爺您的喜酒,不就倏忽兒趕回去了?我這為人臣子的,為皇上辦事、吃著公家的,對參場的事兒沒一日不上心呀!」說著還拱起手,臉帶肅穆之色。「微臣蒙皇上眷顧,蒙皇恩浩蕩,豈能有一日撂下皇上華業於不顧?萬萬沒這個理呀!」
  
  「貝子爺說得好!」兆臣喝一聲采。「為著皇上的託付,咱們東北參場,可不能一日無主啊!」

    聽見這話,安貝子倒是一愣,覦著眼,瞅了兆臣一回。
  
  「貝子爺在參場德高望重,又身負重任,得儘早回轉管理參業,這才是當要重責。」

    安貝子抬頭,眉眼挑得更高。
  
  「兆臣初自阿瑪手上接掌藝業,難免諸事不明,不能一一理會得,」對著安貝子,兆臣抿起嘴笑。「爾後若非仰仗貝子爺相助,兆臣可真不知要如何辦事了!」

    忽然被捧得高高的,安貝子這下可噎著咽喉了。
  
  耳裡聽著這番話,明知是官場客套,他聽來竟還覺得頂受用的。又見兆臣面帶笑意,笑容甚是誠懇,心想這小子雖得皇上寵信,到底還嫌生嫩,不過咽了他兩句就不太難捏,思及此,安貝子未免有點得意。
  
  「欽、欽,」清清嗓子,安貝子才回道:「貝勒爺說得這是哪兒的話!剛才我不是說了?皇恩浩蕩,為人臣子為皇上辦事,乃是義不容辭的!就算您不提,我自個兒也理會得!仰仗不敢當,我安貝子樂為貝勒爺左右手,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也客套一番。
  
  「好!」兆臣喊一聲:「既得貝子爺承諾,戮力相助,兆臣就算幾月去不了東北,還有何懼?」

    聞言,安貝子心一跳。「您不去東北?這話又是怎說的?」他眯著眼細細問起,像是極其關心。
  
  「為朝鮮人犯境采參一事,皇上命兆臣留滯京城,商議將來我對朝鮮之政策,短期內,恐怕去不了參場了。」

    「原來如此呀!」安貝子聽得頻頻點頭,兩眼放光。
  
  「故此,只得請安貝子多加費心,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半載,這參場得勞您看管了。」

    聽見這話,安貝子儘管是心口一熱,話頭可還沒擱下:「這個,雖說您領皇命暫不能回到參場,可畢竟您才是參場的正主兒,正主兒不在,我這強出頭的,實在沒理——」安貝子話到鋒頭上,不點不亮。
  
  「我既不在場,您才是正主!」兆臣立即介面道。
  
  「可這話,不能我說,」安貝子假笑應和:「得爺您自個兒說去才成呀!」他心頭一則以喜,一則還有顧慮。
  
  「這有何難?回頭我讓阿瑪身邊的衛濟吉,帶著我的口信隨您一道回參場去,當面對眾人宣佈,等同於我親口去說,這一下,不就人人信服了?」

    安貝子眼睛一亮,這才真正安下心來。「貝勒爺果然如此?」他問,聲調宏亮起來,不再像剛才一進門那陰死陽活的調。
  
  「君子一言九鼎,一切要仰仗您貝子爺了!」兆臣高聲應諾。
  
  聞罷,安貝子臉上終於有了真正的歡笑。
  
  「人都說,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錯!貝勒爺有氣魄、有擔當,王爺有子若此,能安心享福了!」接著二人便聊些家常事,安貝子明顯熱絡許多,全程有說有笑,有問有答。
  
  送走安貝子,兆臣隨即遣敬長喚來衛濟吉。
  
  「前日交代你的事,都記住了?」他面色冷凝,沉聲問衛濟吉。
  
  「奴才一字也不敢忘。」衛濟吉躬身道。
  
  他是戶下家人,跟隨禮親王爺四十年,看著兆臣出生長大,在府內對著兆臣如子輩般慈愛、如王爺一般敬重,一旦領命到府外辦事,便是一條鐵錚錚的硬漢子。
  
  「很好。」兆臣命他:「明日你去見安貝子,隨他回到東北,在參場對眾人授我口諭,記住,必定要安住安貝子的心,再見機行事。」

    「赫。」衛濟吉領命。
  
  「你下去吧!」

    衛濟吉退下,兆臣起身,踱至書房外,目送衛濟吉的背影……

    只要先安下安貝子這個老狐狸的心,他的事,便成功了一半。
  
  因為昨夜不經意得知,自己睡著後竟然會踢被、轉陀螺,害得馥容一夜不敢熟睡,直至天要亮前才迷迷糊糊睡去,結果今早還是起晚了!她竟然連丈夫何時離房,都渾然不知!

    對於自己一再比丈夫晚起,馥容真的非常懊惱。
  
  再說,今早睡醒的時候,她還憂心仲仲地煩惱著被單與頭枕的方位,事前還閉上眼暗暗懇求老天爺,祈禱那踢被、轉陀螺的事,全都不是真的……

    等到她禱告完畢,開始印證事實才驚愕地發現一被子果然已經被她踢至腳邊,揉成一團老面,頭頂的方位也稍有位移,不知只是稍稍離枕,還是已經在床上打轉了一圈……

    原來,她踢被子、轉陀螺都是真的!
  
  發現這個事實,她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以往她怎麼全沒發現,自己竟然有踢被的習慣?
  
  「稟貞,以往在翰林府時,夜半你給我拉過被子嗎?」下炕後她喚來稟貞,冷靜地問她。
  
  只見稟貞茫然搖頭。「奴婢都睡在屋外,沒有在夜半時,進過小姐屋裡。」

    馥容心揪住一半。想來以前在翰林府時,必定是額娘每日夜裡進屋為她蓋被……

    想來現在嫁進王府中,必定是她的丈夫夜裡醒來為她拉被……

    所以她才會一直沒有發現,自己竟然有踢被這種惡劣的睡習。
  
  額娘為她蓋被還好,但她的丈夫竟然每夜為她蓋被……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閉上眼,表情淒慘絕望。
  
  不知今早他離去之前,是否還給她拉過一次被子?
  
  不知今早他離去之時,她的頭臉朝著哪個方位?
  
  丟臉、丟臉……真的是丟臉丟到塞外邊疆去了!
  
  懷著鬱悶的心情,馥容如往常一般一早便來到前廳向長輩們請安,之後便躲進廚房,開始忙碌起一家人中午的飯菜,期盼用辛勞的工作,暫時忘卻沮喪的情緒。

    午膳時,因為府裡的男人都出門了,飯廳裡只有婦孺老幼與客人留真一起用餐。
  
  老祖宗雖然見到桌上多了兩碟涼拌小菜,但是筷子卻不挾那小菜,徑往那大魚大肉挾去。
  
  馥容知道老祖宗不愛吃菜,但這是她費心為老祖宗煮的菜,如果老祖宗一口都不吃,那豈非白費她的心思了?
  
  因為如此,馥容苦苦思索著,到底該用什麼方法誘使老祖宗吃菜……

    忽然她靈機一動。過一會兒便愁眉苦臉地放下碗筷。
  
  老祖宗盡情地啖著大魚大肉,過了片刻才注意到放下碗筷,垂著小臉,神色鬱鬱寡歡的馥容。
  
  「我說,」老祖宗關切地開口問:「孫媳婦兒啊,你這是怎麼了?我見你碗裡還有大半碗飯哩,怎麼就擱下碗筷不吃了?」

    「祖奶奶,」馥容呐呐地回答:「因為我沒胃口。」

    桂鳳瞪了媳婦兒一眼,皺皺眉頭。竟然在長輩面前說自己沒有胃口?聽著這話,讓桂鳳十分不以為然。
  
  「沒有胃口?為什麼會哩?」老祖宗不明白。「今兒個你炒的這道辣羊肉,還有這道清蒸檸檬魚,滋味兒可真是美極了!你嘗嘗、快拿起筷子來嘗嘗呀!怎麼會沒有胃口呢?」

    「因為、因為……」馥容看了老祖宗一眼,淚水悄悄兒地擠到眼眶裡。
  
  「怎、怎麼了?」見她好端端地眼底湧起淚意,老祖宗嚇住了。「好好兒說話,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

    桂鳳也愣住了,怔怔地瞪著兒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馥容想著老祖宗年紀已大,想著老祖宗便是自己的親奶奶,眼淚很容易便流下來了,「因為馥容擔心祖奶奶,擔心得吃不下飯。」

    「擔心我?為什麼擔心我呀?」老祖宗已放下碗筷,身子整個傾前,完全被馥容的情緒牽引了。
  
  「因為,那夜馥容親眼見老祖宗被病痛折磨,就心痛得吃不下飯、難過得直想流眼淚……」她娓娓道來,越說越傷心。
  
  「唉喲、唉喲,」聽見孫媳婦說出這樣的話,老祖宗不由得感動地叫了兩聲,又見馥容為了自己眼淚撲簌簌直流,更是心疼得不得了!  「我的孫媳婦兒……快、快來、快點過來祖奶奶這裡……」

    桂鳳見婆婆說出這話,起先愣了一陣,接著見馥容真的站起來往婆婆這裡奔過來,坐在婆婆身邊的她一時不知所措,趕緊站起來讓座。
  
  「祖奶奶見你掉淚也心疼呀!」老祖宗熊熊抱住朝自己奔來的馥容,老人家竟然也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唉喲!不哭、不哭,我的孫媳婦兒不哭了喔,乖!」老祖宗拍著馥容的背,像安慰小孩兒似地不舍。
  
  「祖奶奶!」馥容挖心掏肺地喊了一聲,還在細聲啜泣。
  
  眾人呆呆瞪著這幕動人的祖孫戲……

    桂鳳更是看得愣頭愣臉,估計媳婦一時間大概從老祖宗身邊走不開,只好摸摸鼻子,自個兒走到媳婦的位子上坐著,眉頭卻皺得死緊。
  
  兩人抱著哭了片刻,直到見祖奶奶先笑了,馥容才破涕為笑。「對了,祖奶奶,來,您嘗嘗這是馥容特別為您拌的涼菜,您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她眼裡還含著淚光,吸著鼻子,親手挾了一箸青菜,往老祖宗的嘴邊送。
  
  本來抵死不吃青菜的老祖宗,但見孫媳婦為地淚眼婆娑。還要強顏歡笑哄她老人家開心,便覺得捨不得。「好好好,祖奶奶嘗嘗,祖奶奶這就嘗嘗!」

    她於是勉為其難,終於皺著眉頭,張口吃掉送至嘴邊的青菜。
  
  一桌的女眷,包括年紀僅僅五歲的小兆祥,還有臉色不豫的留真全都瞪大了眼睛,見證老祖宗吞下生平第一口青菜。
  
  除了雪菜湯外,老祖宗吃青菜,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
  
  「怎麼樣,祖奶奶,涼拌菜的味道好吃嗎?只要您開金口給馥容一些指點,馥容必定能改得更好。」她故意這麼說。
  
  老祖宗砸巴嘴嚼了幾口青菜,原本皺著的眉頭忽然舒開,突然贊道:「唉呀!這青菜的滋味兒,竟然好極了?!」

    眾人聽見這話。更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這菜的滋味兒竟然有點不太一樣?我瞧這道菜的模祥,心裡明白這應該是青菜沒錯,可卻又沒那讓人難以下嚥的青菜味兒!」老祖宗驚訝地對著疼愛的孫媳婦,輕聲慢語地問:「我的乖孫媳婦兒,你快給祖奶奶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馥容抿嘴笑了一笑。「因為我將這道菜變個法子,加了咱們國人喜愛的酸甜口味,特地調成的朝鮮泡菜。」她說出這道菜成功的秘訣。
  
  她知道老祖宗喜歡辣味兒,所以特地用肉汁醃了辣白菜,不但成功地掩蓋了原來的菜味兒,還將口味調得酸酸甜甜的,煞是好吃!
  
  「這是朝鮮泡菜?」老祖宗瞪大眼睛。「喝,這玩意兒我可是生平頭一回嘗鮮,竟然還挺有意思的!」老祖宗又伸出筷子,主動挾了第二箸青菜送入口中,還吃得津津有味。
  
  大夥兒全都看傻了眼。只有馥容在偷笑。
  
  她當然知道老祖宗是生平頭一回吃泡菜,因為老祖宗以前根本就不吃菜。
  
  就因為普通炒菜太平淡,菜味兒很濃,老祖宗必定不愛吃,所以她特地拌了這道重口味的泡菜,和另一道甜口味的醬土豆。
  
  「還有啊,祖奶奶,您再嘗嘗這第二道醬土豆,這可是一道燉菜的做法。」馥容再勸誘她。
  
  「燉菜?燉土豆?」老祖宗瞪大眼睛,又伸出筷子,嘗了第二鮮。「嗯,有意思、有意思極了!」老祖宗吃得滿臉笑容。
  
  桂鳳抬頭,怪奇地瞪了她媳婦一眼,忽然見到馥容唇邊神秘的笑意,桂鳳眯起眼……她終於看明白,這是媳婦故意在討老祖宗的好,目的就是為了勸老祖宗吃菜。
  
  桂鳳雖明知這是為老祖宗好,但是她並不高興,因為地本來就不喜歡有心機的女子!也因為不高興的緣故,桂鳳的臉色就不和悅。
  
  馥容抬眼看到婆婆的表情,笑容便凍結在她的唇邊。
  
  「我的孫媳婦兒呀,往後你可得經常給我拌兩道涼菜,說真格的,這玩意兒還真是不賴!」老祖宗喜孜孜地道。
  
  馥容回頭迎向老祖宗,強顏歡笑。「是,往後馥容一定每餐給老祖宗做兩道菜,只要老祖宗把兩道菜都吃得盤底朝天,馥容心底就高興了。」她開始跟老人撒嬌,把老祖宗逗得呵呵直笑。
  
  畢竟,老祖宗終於開始嘗試吃菜了,這是一件好事。
  
  至於婆婆不喜歡自己這件事,她一定會找到機會和方法,讓婆婆慢慢對自己改觀。
  
  用完午膳後,唯獨馥容攙扶著老祖宗。漫步轉往花廳準備喝茶,其餘眾人皆跟在身後。反而不及這新過門的小媳婦親近老人。
  
  「今兒個,咱們還是喝那個青檸茶嗎?」老祖宗邊走邊問馥容。
  
  「是,祖奶奶,青檸茶您再喝個幾日,馥容就給您換另一道茶。」

    「喔?是嗎?」老祖宗一聽可新奇了。「這茶還要換的?」

    「當然了,雖說青檸茶健身,可也不能把您給喝膩了,必定要經常更換新茶,您喝著才會覺得新鮮有趣,才會開心,倘若您開心了,身子就會更健康了。」

    「唉喲!」老祖宗笑呵呵。「瞧瞧我這孫媳婦兒!怎麼能這麼懂事又這麼可愛呢?」老祖宗愛憐地伸出手捏著孫媳婦白嫩嫩的臉頰,發自內心地疼愛起她。
  
  馥容不好意思地笑,沒瞧見她的丈夫已經走進園子,正站在前方凝望她與老祖宗。
  
  兆臣親眼看到老祖宗與自己的妻子,竟然像是親祖孫一樣,把眾人撇在後方,兩人逕自有說有笑的穿過後園。這幾日他一早便出府辦事,已經許久未在府內用膳,當然不明白日前還對妻子疾言厲色的老祖宗,不過數日之間竟然變了一個人,對孫媳婦如此親切慈祥。
  
  但他也看出馥容的笑容有點蒼白,雖然經過她掩飾後,一腳微跛的情況變得輕微,但明知她腳踝扭傷的兆臣,當然看得出來馥容是在強顏歡笑!
  
  現在,她應該痛得全身正在冒冷汗吧?
  
  兆臣大步邁向妻子。
  
  「老祖宗!」兆臣先跟老祖宗叩安。
  
  「唉呀,我的乖孫兒。你回來了?」見到孫兒,老祖宗更是笑呵呵:「今日你回來得可真早呀!」她笑眯眯地,和聲對孫子道。
  
  忽然見到丈夫,想到他昨夜說的話,和今早自己的發現,馥容的腦子便像突然被炸開一樣,轟隆作響,兩眼發直……

    「孫兒今日進了理藩院,院內無事,孫兒就趕回來見老祖宗了。」兆臣對老祖宗道,兩眼卻直盯著自己的妻子,似笑非笑。
  
  「是這樣嗎?」老祖宗嘖嘖兩聲。「唉喲,瞧瞧你這孩子嘴甜的,就知道哄你祖奶奶開心!」

    兆臣抿嘴一笑,轉向妻子,悠悠問道:「今早如何?被子與繡枕是否安分?」

    忽然聽見他如此「問候」,馥容心口一緊,腳下就忽然沒了力氣……

    她嚇了一跳,趕緊放開老祖宗的臂膀,生怕自己一下腿軟,要是把老祖宗也給拉倒那就糟糕了!可馥容沒想到,她兩手鬆開後頓時失去依靠,整個人就情不自禁地往前栽去——

    就在馥容以為自己將要摔倒時,兆臣已經出手攬住妻子。
  
  老祖宗只覺得兩眼一花,都還沒看仔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孫兒已經撈住孫媳婦,將她抱進了懷裡。
  
  留真親眼見這一幕,心底像是被刀刃剜割一樣,又痛又恨。
  
  那瞬間,連馥容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臉色慘白,好不容易回魂,卻又發現眾目睽睽之下,她的丈夫竟然將她淩空抱起,不由得急促地連喘了好幾口氣。
  
  「你、你快放我下來!」她驚叫。長輩全都在場,他竟然大刺刺地抱起她,這實在太不象話了!
  
  「不成,」他直接拒絕。「你腳上有傷,怎麼能忍痛行走?這樣做只會讓傷勢加重。」

    「什麼?她腳上有傷?」聽到馥容腳上有傷,老祖宗急了。「這究竟怎麼回事?孫媳婦兒的腳,怎麼會忽然有傷呢?」

    「昨夜上炕之前,不小心扭傷的。」

    「唉呀,這可怎麼是好呀?」老祖宗一聽,心疼得不得了。「瞧這傻丫頭還自個兒強忍著,連我也騙了!」

    「我沒事,只是小傷而已,老祖宗您不要擔心。」馥容急著跟老祖宗解釋,不經意又看到婆婆錯愕的表情,好像被丈夫恣意的舉止給嚇住了,因為婆婆本來就不喜歡自己,經過這件事必定更討厭她,想到這裡馥容就心痛,可偏偏丈夫又不放地下來。
  
  「昨夜都痛得摔倒了,還是小傷嗎?不是叫你乖乖躺在床上歇息,怎麼如此不聽話,還隨意走動?」他沉聲責備。
  
  馥容咬住下唇,哀怨地瞪住他,心裡又羞又急,可又不能當著婆婆的面與他爭辯,而他又執意不肯放她下來,最後她只好哀鳴一聲,拿雙手搗住了臉,不敢看老祖宗與婆婆的表情。

    見妻子的模樣,兆臣抿嘴好笑。「老祖宗,額娘。我這就抱著容兒回房歇息了!」他悠哉道,根本不以為意。
  
  沒想到他竟還當著老祖宗、還有婆婆的面說這種話,馥容羞得全身發熱,往後再也沒有臉見老祖宗與婆婆了!
  
  等到兆臣抱著妻子離開後,老祖宗回頭與媳婦桂鳳對看一眼,對於兆臣就這麼抱著新婚妻子回到新房,表情不免都有些錯愕……

    老祖宗既覺得錯愕又感到好笑,唯獨桂鳳神情不悅,似乎對兒子的行為深不以為然!
  
  
  〈上冊完,故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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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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