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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洛蔓]一起養個兒子吧[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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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44: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這位叫石琳的古怪小姐,到底是太天真還是人有毛病?
他快被搞瘋了!從見到他兒子起,她就一直黏著他兒子,
他兒子也莫名其妙地叫她媽,雖然兒子自小沒媽疼,
但也不能半路殺出來一個女人就認媽吧!
何況這女人八成是對他一見傾心,
想藉兒子來巴上他、嫁給他……哼!門兒都沒有。
但很快地他發現她好像真的只對他三歲的兒子有興趣,
這實在太傷他大男人的顏面了,他得想想該怎麼扳回劣勢,重拾魅力……

上天真是待余希堯不薄啊!像他這麼冷酷、不討喜,
又高傲又花心的男人,竟生得出那麼可愛的兒子,
可愛到她想當他兒子的媽,但可這不代表她想當他的老婆喔!
她要的只是他兒子而已,真的完全不想結婚嫁給他。
不過看在愛屋及烏的分上,因為愛他的兒子,她倒是可以考慮也愛他一點點……



熟女愛情守則   


  愛了就是愛了,無需掩飾不必扭捏。

  你可以不愛我,但是我愛你。

  我可以愛你,但我不必放棄自己。

  勇敢示弱,不必在你我之間爭奪勝者寶座。

  感覺是起點,但婚姻可以不必是終點。

  愛情本身就是完滿,無需添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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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45: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四個女人齊聚吵雜、擠滿等待跨年倒數計時人潮的PUB裡,情緒高昂地一杯接一杯,尋盡各種理由幹掉手中的薄酒。

  「乾杯,慶祝我們的友誼邁向第十一年。」雷家安高舉酒杯,推推身邊正專心觀察客人年齡層的陸茜文。「喂,乾杯啦!」

  陸茜文回過頭,興致缺缺地說:「不能慶祝一些比較有建議性的嗎?」

  「這一定要慶祝。十年,我們都認識十年了呢!天啊,沒有任何事比這更美好的了。」浪漫到無可救藥,不管什麼事都能立刻幻想出瑰麗畫面的石琳立刻加入遊說。「值得慶祝,對不對,婉辛?」

  「沒錯,讓我們幹了這第六杯!」週遭氣氛熱絡,加上酒精催化,容易讓人陷入一種瘋狂的情緒中,連平日認真嚴謹的蘇婉辛也顯得格外放鬆。

  陸茜文不可思議地說:「妳連第幾杯都記得這麼清楚啊?!」這女人,對數字還真的有夠敏銳,不愧是紅牌會計師。

  「當然,以這樣的酒精濃度,我能喝十杯,再三杯我就不行了。」蘇婉辛推推眼鏡,一副理所當然。

  四個女人,從高中結識至今已經十年,從青春洋溢的少女蛻變為自信獨立的熟女。

  石琳是繪本圖文作家,雷家安是藝術公司企劃總監,而一向言詞銳利的陸茜文則是管理顧問公司的首席顧問。

  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領域中發光發熱,經濟獨立、熱愛旅行、樂於工作也享受生活。

  「再乾一杯。」熱情開朗的雷家安幫所有人倒滿酒,再度舉起杯子。

  「這杯又要慶祝什麼?」陸茜文問。

  「慶祝我們是快樂的單身貴族,既沒成為黃臉婆,也沒變成胸部下垂的歐巴桑!」

  蘇婉辛聽完自然而然地瞄了眼自己的前胸,再看看其他人的。

  「停──」陸茜文先阻止她可能會說的話。「就算妳有記錄我們十年來胸部角度的變化,也不要說出來。」

  「那……」蘇婉辛收回視線。「那就乾杯吧!」

  所有人邊冒冷汗邊喝完酒杯裡的酒。

  「那我也要乾杯──」石琳說:「這杯用來許願,願我們的感情永遠都像現在一樣,不管有沒有結婚、有沒有情人,都要一直、一直是彼此最親最親的人。」

  大家默默地乾了這一杯,這個中了童話故事的毒的女人,不依她的話,她立刻會滾出彈珠大小的淚珠,沒人抵擋得了。

  時間很快進入跨年的倒數計時,全場的客人跟著DJ大喊:「十、九、八……」

  「一輩子,一輩子喔。」石琳還在描繪著幸福的未來,直到最後一個數字喊出,她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說:「讓我們住在一起吧!」

  就這樣,新的一年的頭一天,在不食人間煙火到有點失真的石琳眼淚攻擊下,指稱昨晚所有人都站起來高呼乾杯,表示答應她的提議,於是,其他人被迫跟石琳一同買下一棟新建花園大樓的同層公寓。

  石琳稱之為──「熟女單身公寓」。

  四個人從此比鄰而居,熱熱鬧鬧地過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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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30 10:47: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好可愛喔……」

  石琳回家吃午飯,飯後窩在沙發陪母親看電視劇,廣告時間出現奶粉廣告,聽著裡頭兩個天真的孩子的對話,眼睛笑得瞇成一輪彎月。

  沒多久又播出紙尿布廣告,一個嬰兒肥軟白淨的小屁屁出現在鏡頭前,被大人的手指輕輕捏起又放開,彈了兩下。石琳兩手貼在下顎,羨慕不已,恨不得也伸進螢幕裡偷捏一把。

  「媽……我想要養一個小孩。」

  「妳喔……」石母看她一眼,很看扁的樣子。「妳自己就是個小孩。」

  「哎唷~~媽,我說真的啦!」她不服氣地抱著母親的手臂晃過來又搖過去。「如果我有一個小孩,嗯……每天晚上可以抱著他軟綿綿、香嘖嘖的身體睡覺,多好。」她想像著那畫面。

  「想嫁人啦!」石家就石琳一個寶貝女兒,即使她已經快二十九歲,連個男朋友的影子也沒有,他們卻從不逼她,只要她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就好。

  「不要~~」她立刻做出嫌惡的表情。「我不要嫁人,只要小孩。」

  「這可不行,不准妳當未婚媽媽。」對於開明的石家,這種事還是太驚人了。「想要小孩得先結婚。」

  她跳過母親的重點,繼續幻想。「媽……妳想,如果我有一個有陽光般金黃色頭髮,像琥珀般美麗的眼睛,圓嘟嘟的小臉,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小孩,那妳就是外婆了,妳不想抱孫子嗎?」

  金黃色頭髮?石母愣了一下,那不就是混血兒?

  「一定要混血兒嗎?」石母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可不想要一個有溝通障礙的「阿多仔」女婿。

  「嗯,一定要,白白淨淨的,肥肥軟軟的。」她用力點點頭,腦中已經浮現一個像奶粉廣告裡的超可愛小男孩。「啊……好想要喔!」

  「這樣啊……」石母努力地回想親戚朋友中有沒有誰可能介紹這樣的對象  會說國語,打算在台灣定居的外國人,雖然有點難度,但是,為了寶貝女兒的夢想,她還是會努力地打探消息。

  石琳不知母親腦中的打算,只是,想要領養一個小寶貝的念頭卻鮮明瞭起來。

  她不是女性主義奉行者,但是對於自己經常脫線演出的性格卻很有自知之明,她無法想像嫁入一個家庭,適應各種傳統規範,成為像母親這樣的賢妻良母。

  如母親所說,自己就像個孩子,在眾人的呵護下長大,隨興自在慣了,才不要笨笨地找個人來限制自己,管東管西的。

  不過,她喜歡小孩也特別有孩子緣,陪著孩子一同學習一同成長,是件多麼美妙的事。

  她希望她的孩子將來成為一個心地善良、正直又貼心的人。

  想著想著她便從沙發跳了起來。「媽,我要去書店。」她要找些育兒的書籍。

  那看似一時興起的決定,其實已在心中醞釀許久,而她又是那種一旦決定就一心只掛記一件事的人,衝勁十足;國小時決定學畫畫,也是拿起筆一畫就是一、二十年,如今已成為一位知名的繪本圖文作家。

  「琳琳──」石母見女兒一轉眼就要溜不見,連忙喊住她。「妳下次什麼時候有空,我好幫妳安排……不是,我們一起出去吃飯。」

  「我想到就回來,媽再見,還有,我愛妳~~」石琳已經跑出門外,轉身朝門裡喊著。




  石琳哼著歌邊走邊跳,走到大馬路等待公車,等待的空檔習慣地仰頭看向天空。

  她喜歡看雲,將奇形的雲朵想像成各種奇幻野獸,將遼闊的天際想像成一個虛擬的國度,上面住著不同於人類的靈物,每個都擁有神奇魔法。

  秋冬的雲灰灰低低的,是黑暗之神統治的季節,而春季和夏季則換光明之神管理,互不侵犯,和平共處。

  她看得出神,直到高聳的公車擋住視線,她才收回想像,愉悅地踏上公車階梯。

  「午安!」她向公車司機打招呼。

  「呃……午安……」公車司機被她甜美耀眼的笑容迷得差點忘記踩油門。

  她坐到最後一排看向窗外不斷倒退的景物。離她和幾位好友居住的花園公寓大樓隔兩站有個不小的公園,她喜歡到公園散步,赤腳踩踩草地、泥土。

  朋友形容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遠古生物,家中不開伙,沒電視、沒電腦的電器白癡,就連手機也只會撥打和接聽兩種功能,腦容量跟恐龍差不多。

  「啊~~司機,我要下車……」石琳眼睜睜地看一排椰子樹從車窗外閃過,才驚覺已經到站。

  鄰近的乘客聽見她的低呼,連忙幫忙呼叫司機停車,司機好心地停下車來,所有乘客都微笑地看一位如天使般純淨的女孩不慌不忙地走下車,心中不約而同發出感歎──世界真美好!

  石琳下車後悠閒地漫步行經公園,公園入口處的大樹底下有幾位老伯伯正在下象棋,擱在一旁的收音機播著電台賣藥的廣告,天氣涼爽,一切都令人感到舒服愜意。

  走過公園是一排商家,書店、美術用品社、花坊、古董行,是她最愛的一條街,她在書店挑了幾本育兒的書,從零至三歲、三歲到六歲,還有如何與青少年溝通。

  回家時選擇一條沒走過的巷子來個小小探險,不時停佇欣賞巷內住戶庭園栽種的花草植物,忽地瞥見前面蹲坐著一個小男孩,可是附近並沒有大人看顧。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石琳走到小男孩面前,蹲下來跟他說話。

  這一看,不得了──

  「哇~~好可愛噢!」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小男孩──金黃色微鬈的頭髮,像麵團般軟綿綿的白皙膚色,還有一雙琥珀色清透的眼睛,根本就是她腦中勾勒的寶貝模樣。

  小男孩有點畏縮地抱了抱膝蓋,又好奇地盯著石琳。

  她偏著頭微笑,耐心地等他放鬆戒備。

  他還是不開口。

  「你看,螞蟻。」她指向地上一排螞蟻。

  小男孩不知不覺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

  「你知道螞蟻是大力士嗎?」

  「不知道。」小男孩驚奇地看著她,已沒了先前的警戒。

  「告訴阿姨,你幾公斤?」

  「十二公斤。」

  「那你能不能把阿姨舉起來?」

  他格格笑。「不行啦!」

  「螞蟻可以舉起比牠們體重重二十倍的東西喔,如果螞蟻長得像你這麼大,就可以把六個阿姨舉起來。」

  「哇──」小男孩不禁佩服地盯著地上的螞蟻,然後又看看眼前漂亮的阿姨。

  不一會兒,他禁不住好奇,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觸摸石琳披散在肩膀的長髮,柔柔的,輕輕的。他笑了起來,小手在她的發間穿梭,任她的長髮從他指尖溜過,像好玩的玩具。

  「我的名字叫石琳,你呢?叫什麼名字?」

  「邵帆……余邵帆。」

  「邵帆幾歲了?」

  「三歲……半……」

  小男孩努力想比出中間三根手指,可愛的模樣令石琳不得不一再發出夢幻的讚歎。「怎麼會這麼可愛……」

  不只因為可愛,她對這個恬靜乖巧的孩子有種莫名的疼喜,第一眼見到就想親近他、呵護他。

  「邵帆在這裡做什麼呢?」

  「等把拔回來。」

  「媽咪呢?」

  小男孩頓時收回小手,又抱著膝蓋,嘟起粉粉的小嘴,輕輕地搖搖頭。「沒有,邵帆沒有媽咪……」

  「沒有?」聽見小男孩居然沒有母親疼愛,就這樣孤零零地坐在家門口等待爸爸回家……她的胸口一熱,眼淚就湧上眼眶,心疼地擁住小男孩。

  小男孩見石琳掉眼淚,不知怎的也跟著哭了。兩人哭了好一陣子,石琳才察覺自己影響了孩子。

  「邵帆乖,不哭……」她擦掉自己的眼淚也拭去小男孩臉頰的淚水。

  「阿姨也不哭……」小男孩反過來安慰她。

  他的臉頰鼓鼓的,很柔軟、很細嫩,她不禁用雙手捧起,朝他微笑。「邵帆想不想要一個媽咪呢?」

  小男孩像是有些猶豫地低下頭。

  「阿姨以後就做邵帆的媽咪,好不好?」

  他微微點頭,又趕緊搖頭。

  石琳想起自己對他而言還是個陌生人,這麼問好像拐騙孩子的壞人。

  「把拔說……邵帆不可以叫別人媽咪。」小男孩終於吞吞吐吐地說出原因。

  石琳從小孩子的話語中猜測,這麼可愛的小男孩,每個女人見了都會忍不住想疼愛他,做他的媽咪吧!

  「可是阿姨好想做邵帆的媽咪?」她嘟起嘴,可惜地說。

  小男孩抬起臉,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我也想。」阿姨像老師說的天使,白白的、亮亮的。「邵帆喜歡阿姨,阿姨當我媽咪。」

  「真的?」她又感動又意外,揉揉他柔細的鬈發。「那你要叫我什麼?」

  「媽咪~~」邵帆投入石琳的懷裡,甜甜地喊了聲。

  石琳滿足地紅了眼眶,她決定了,她要照顧他、疼他,不要再有別的小孩,只要他,用一輩子的時間呵護他。

  「妳是誰?」

  一道冷漠低啞的聲音在石琳上方響起,她抱著邵帆仰起頭,看向聲音來源。

  一個全身黑──黑襯衫、黑色緊身牛仔褲、黑色皮靴、黑色眼眸的男人,身上唯一的顏色是黑髮中挑染的些許金色。

  「邵帆,過來。」男人又開口,這次聲音軟了一點。

  「把拔,媽咪,是媽咪喔!」邵帆沒有離開石琳的懷抱,手舞足蹈興奮地向他爸爸介紹他的新媽咪。

  「回家了。」余希堯彎下腰從石琳手中想接過邵帆,頸上的銀鏈子從敞開的衣襟落出,盾形飾品冰冰地貼上了石琳的臉頰。

  「呼……」石琳縮了一下,下意識將邵帆抱緊。

  「媽咪,媽咪。」邵帆還興奮地叫著。

  余希堯站直身體,從冷眸中射出寒光。「小姐,麻煩妳把手放開。」

  「你太高了,可以蹲下來說話嗎?」石琳又仰頭看了看他,仰得脖子有點酸。

  他皺起眉頭。「我沒什麼話要跟妳說,把孩子給我。」

  「邵帆是你兒子?」

  廢話!余希堯沒耐性地挑了挑眉,沒說話。

  「是嗎?」她不放棄地再問一次。

  「是。妳可以把手放開了嗎?」

  「可是……」她看看那個站得很高的男人,又看看懷裡的邵帆。「可是你是黑髮,邵帆是金髮,你是黑眼睛,邵帆的眼睛是褐色的,而且,邵帆那麼可愛,不像是你兒子。」

  「只有一個男人是不會生孩子的。」他冷冷地撇撇嘴角,覺得這個女人的問題也太多了吧!而且為什麼邵帆很可愛就不像是他的兒子?難不成他看起來「面目可憎」?

  「什麼意思?」石琳聽不懂那種拐彎的說話方式。

  「就是我得跟另一個女人做愛之後才能生出小孩,而那個女人剛好是金髮,這樣懂了嗎?」他揶揄說道。

  「這我當然知道……」石琳有點怪他在小孩面前用那麼直接的說法。「他的媽媽呢?」

  「跟妳沒關係。」他板起臉孔,愈來愈不耐煩。

  石琳實在仰頭仰得很累,索性抱著邵帆站起來。

  小男孩的眼睛好奇地在兩個大人之間轉來轉去。

  「孩子這麼小,一個人待在外面很危險,你該早點回來,你看他的臉頰凍得紅咚咚的。」

  「小姐,妳管很寬,妳是什麼人,關妳什麼事?」他高高地低睨她,若不是保母臨時通知他要請假,他當然不會讓孩子落單。

  石琳見孩子沒有母親,唯一能依靠的又是一個這麼不負責任的父親,心疼不已,她抱緊孩子,仰起下巴說:「既然我是邵帆的媽咪,自然要保護他。」她雖看來柔弱,但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卻能生出近似「莽夫」的勇氣。

  「媽咪?」他冷笑,排隊想做邵帆的媽咪的女人已經長達一條街了。

  「對,從現在起,我就是邵帆的媽咪,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在她單純的邏輯裡,只要是家人、朋友全在她的保護範圍裡,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說的話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多麼怪異,尤其是在孩子的「親生父親」面前。

  余希堯沒理會石琳的一廂情願,朝邵帆伸出手。「來,爸爸抱抱,我們吃飯去。」

  邵帆肥短的雙手勾著石琳的頸子,小小的頭顱靠在她柔軟芳香的發間,不想放開。他覺得媽咪好香好軟,讓媽咪抱著好舒服。

  「余邵帆──」余希堯的耐心不多,這時見他們一大一小都沒放手的意思,不免有些惱火。

  「我抱他進去好了,我可以餵他吃飯。」石琳寵溺地親吻邵帆圓嘟嘟的臉頰,萬般幸福地說。

  他覺得這個女人煩死了,怎麼一點也看不出他的不悅,死抱著人家的孩子不放,該不是神經病吧?

  余希堯這個想法一冒出,開始不著痕跡地打量石琳,不知道這個神經病有沒有暴力傾向,小孩還在她手上。

  冬天天暗得早,他只能以路燈及月光的亮度打量,這時才發現石琳令人驚歎的美貌。

  她的美沒有一絲人工修飾,如洋娃娃般長長的睫毛和美麗的大眼睛,白淨無瑕的膚色和五官,長及腰間不經吹整的柔軟髮絲在風中輕輕飄揚,簡直就像會發光的天使。

  邵帆一臉幸福地斜靠在她的頸彎處,兩張純淨皎潔的臉龐相偎,構成一幅唯美溫馨的畫。

  不過,余希堯的職業就是攝影師,看多了明星、模特兒,對石琳的美貌的驚歎也僅是一閃而過,最驚訝的還是兒子的反應。

  這孩子遺傳了他挑剔、自我的個性,並不喜歡陌生人抱他。此時他見邵帆賴在這個女人身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他必須顧慮孩子的安全,來路不明的女人,不得不防。

  「很重,我來抱。」他伸出胳臂,看似自然卻暗暗使了點力氣,一把從石琳懷中將孩子抱過來,不管這一大一小分開後發出的悲慘呼聲,叫得好像他才是壞人一樣。

  「別再讓我看到妳接近孩子,我會報警。」他警告石琳。

  余希堯將孩子抱上車,鎖上車門,石琳還怔在原地,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邵帆卻在車內他的安全座椅上踢著腳,哭得像個被虐待的小孩。

  「別哭了,吃飯去。」余希堯輕輕拍打他亂蹬的小腳,他卻哭得更淒慘。

  石琳聽見小孩哭聲,心揪得痛了起來,但是,再怎麼說他也是孩子的父親,她又不能跟他搶……

  「媽咪~~媽咪~~」

  余希堯見兒子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猛拍打著車窗,頻頻向後看,路過的行人也用怪異的眼神看他,他的腦子疼了起來。

  他踩下油門,駛出巷口,想轉移孩子的注意力,余邵帆卻像跟他槓上一樣,怎麼哄都哭不停,孩子尖銳的哭叫聲讓他快瘋掉,不得已他繞了一圈又回到家門前,看那女人還在不在。

  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就蹲在他家門口哭得傷心欲絕──

  現在是什麼情形?他成了人口販子嗎?

  因為知道兒子一旦拗起來,任你怎麼哄怎麼罵都沒用,他只能歎口氣,將車鎖打開,降下車窗,朝那個外表看來正常但行為怪異的女人說:「上車吧!」

  「可以嗎?」石琳驚喜地抹去滿臉的淚水,而仍濡濕的臉龐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一雙大眼更盛滿星光,彷彿他下了一道特赦令,值得她銘感五內。

  他知道有些女人天生母愛過剩,但沒見過像她這麼誇張的。

  「不上車?那我走了。」他也不知這個暫時讓邵帆安靜下來的權宜之計是否恰當,但見她如此感動,他竟有種利用她的罪惡感。

  「要!我要上車。」石琳迅速地打開後車門。

  她坐進後座,邵帆就不哭了,「媽咪媽咪」地叫,甜得就快要招來一窩蜜蜂。

  余希堯這輩子什麼人都不甩,唯一沒轍的就是他這個寶貝兒子,也許這就是報應,兒子的臭脾氣,簡直青出於藍勝於藍。

  不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麼魔力,居然讓他兒子卯起來跟他對抗。

  「不是要回家吃飯?」石琳一邊逗邵帆,身體從後座穿過兩張椅子,斜著頭問他。

  「保母今天臨時有事,家裡沒飯。」他不得不向她說明,雖然他真的很懶得開口,一個男人叫她上車她就上車?想想,這個女人根本沒有對孩子圖謀不軌的大腦,他實在過度擔心了。

  「噢……」石琳在心裡想著,是不是該認真學做作菜了,孩子在發育期營養應該要均衡。

  她暗暗將這件事記在腦子裡,然後轉頭跟孩子聊天。

  她沒將邵帆當幼童,用可笑的迭字裝可愛說話,這點令余希堯感覺好些,他最受不了女人一見到小孩通通變成娃娃音,好像這樣小孩子就會比較願意親近,他的兒子可不是笨蛋。

  他將車開到賣清粥小菜的店,對石琳說:「你們在車上等,我去外帶點菜回家吃。」

  「我和邵帆也一起去,我想知道邵帆喜歡吃什麼。」石琳溜下車,從安全座椅上抱起孩子。「邵帆,告訴媽咪你喜歡吃什麼。」

  余希堯就端著紙盒跟在他們兩人後頭,小孩指什麼石琳就轉頭吩咐他挾菜,他像個管家,只有聽命的分。她以為自己是三軍統帥嗎?指揮起來一副熟練的樣子。

  「邵帆你看,我們的晚餐漂不漂亮?」石琳指向余希堯的餐盒,裡頭有各色蔬菜就像幅美麗的畫。

  「漂亮。」小孩大多只會重複大人最後的兩個字。

  「邵帆很有藝術天分呢!以後我可以教他畫畫。」

  拜託,妳才認識孩子幾分鐘,這麼快就能看出他有藝術天分?余希堯不以為然。

  不過,就算邵帆有藝術天分也是來自他的遺傳,他自豪地想。

  只是他的帥氣、他的自信與驕傲,石琳完全沒擺在眼裡,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只放在她可愛的寶貝身上,這點令余希堯心生疑惑。

  每次他帶兒子出門,女人通常是被他的外表吸引才藉故逗弄邵帆,想找機會和他搭訕,這些內心變化和小動作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他並不排斥女人主動,只是不喜歡這種做作的女人,更討厭她們利用他兒子接近他。

  「回家吃飯嘍~~」石琳輕輕地咬了邵帆一直戳她臉頰的小手。「媽咪餓了。」

  余希堯打開車門,聽她左一聲媽咪、右一聲媽咪,很悶,他是小孩的爸爸,為什麼這個女人可以當著他的面自稱媽咪,還說得這麼順口,現在是怎樣?流行公然拐騙小孩嗎?

  「喂──」石琳在後座叫余希堯。「我們一起養邵帆吧!」

  余希堯冷哼一聲,終於還是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她想跟他「一起」養兒子,也得看他肯不肯,不過,很抱歉,他對婚姻感冒,而且,他也不會再讓邵帆成為這些女人用來接近自己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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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4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隔天,余希堯在工作室裡趕著拍攝幾本週刊封面照片,接到保母電話,說是母親扭傷了腰,要請一個星期的假,因為又是在接近孩子下課的時間臨時通知,令他十分火大。

  「妳一直是個稱職的保母,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不但沒有顧慮僱主的時間能否配合,也沒有考慮孩子的安全,在我趕回去的途中孩子可能已經被帶走。」他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幸好那個女人並非壞人。

  「余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母親一直喊疼,我走不開,一時忘了……」

  「我沒時間聽妳家裡的事,希望妳記得,下不為例,就這樣。」

  他冷冷地掛上電話後,立刻請一位助理趕到家裡接邵帆。「接完後把他帶到工作室來。」他不喜歡孩子到他的工作室,一是因為邵帆討厭被人抱來抱去、捏來捏去,一是不想再回答為什麼不為孩子娶妻的問題,但現下也沒辦法了。

  四十分鐘後,助理載著邵帆回到工作室,余希堯卻發現那個女人也跟著來了。

  「為什麼連她也載來?!」他臉部肌肉頓時僵住。

  昨晚原本只想讓邵帆停止哭聲才讓那女人上車,沒想到飯後好不容易趕她離開他家,卻花更多時間安撫孩子的哭鬧,他發誓再也不讓邵帆見到這個女人。

  「老大,對不起,我到你家時,這位小姐跟邵帆在屋外玩,她說她不認識我,不能讓我把邵帆帶走,堅持跟我一起來,我想抱邵帆上車,結果他們兩個都哭了……」助理一臉委屈。

  「我知道了,謝謝你。」余希堯可以想見當時的情形,那種場面他領教過。

  「這是你工作的地方?」石琳先是緊抱著邵帆好奇地四處打量攝影棚,然後才走到余希堯面前。

  「妳跟來幹麼?」他十分不友善地問。

  「那位先生真的是你派去接孩子的啊?」

  「如果不是,妳此時應該被關在黑暗的倉庫裡,等著被賣掉,現在才問這個問題,不嫌太慢了嗎?」他冷著臉,語氣也沒好到哪裡,這個女人怎麼老是隨便上男人的車,難道她認為自己長得「很安全」嗎?

  「我怎麼知道……那位先生我又不認識,萬一是壞人怎麼辦?為了保護我兒子,我當然要一起來啊!」石琳滿臉委屈。

  「邵帆是我兒子,不是妳兒子,妳可以走了。」他覺得跟她有溝通障礙,不知該用哪一國語言她才聽得懂。

  聽見他又用這種狠心的話趕她走,淚水在她眼眶中快速聚集,兩秒鐘時間,豆大的淚珠就這樣一顆一顆接連滾了下來。

  余希堯一臉不可思議,不會吧!難道她是瓊瑤劇中的女主角?

  石琳這一哭聲勢壯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而且,余希堯見他兒子的眉頭也揪了起來,萬一連兒子也加入,這攝影棚會馬上變災難現場,他識時務為俊傑,立刻改口說:「算我沒說,妳高興就好。」

  石琳眨眨還沾著淚水的睫毛,咬了咬唇,可憐兮兮地將眼淚停住。

  「帶他們到我的休息室。」余希堯招來助理,趕緊讓這個麻煩又甩脫不掉的女人遠離他的視線。他還有工作,實在沒時間再跟她耗,小孩跟女人果然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余大攝影師,我好嘍!可以開始了。」一位因軋戲遲到的女星在攝影棚裡做最後補妝,軟軟地喚了一聲,余希堯轉過身恢復工作時的冷峻與沈穩。

  「不好意思,讓你等這麼久。」女星邪媚地搭著他的肩膀說。

  「下次遲到超過半小時,妳就找別人拍,我不喜歡工作影響私人時間。」

  「幹麼這麼凶……」女明星翹著光亮欲滴的紅唇撒嬌地說:「晚上陪你去夜店,當作賠罪行了吧!我把我那些姊妹叫來。」

  「不行,我兒子的保母請假,晚上我要陪他。」

  「剛剛不是有個小女傭陪著你兒子嗎?讓她照顧就好了,了不起多給她一點錢。」她調笑著。

  他眼神一黯,不悅地問:「她看起來像女傭嗎?」

  「不是嗎?」自視高人一等的女人,覺得所有人都是可以用錢買來使喚的。

  「開工吧!」他冷冷地從助理手中接過相機,沒再理會這個過去還覺得挺有味道的女人,現在看來,簡直俗不可耐。

  不知怎的,自己嫌石琳麻煩,可是聽到別人將她貶低為女傭,又覺得十分刺耳。就算她有什麼企圖,那笨拙的模樣至少也比這個裝腔作勢的女人可愛多了。

  這一天的工作就因為這位女明星的遲到,拍攝工作往後遞延了兩小時,整個結束已經是晚上八點。

  余希堯想起兒子還沒吃飯,匆匆趕到休息室。

  打開休息室的門,發現他們兩個躺在寬大的沙發上,睡得正香甜。

  石琳長及腰間蓬鬆柔軟的長髮從沙發邊緣披散到地,曲身將邵帆摟在懷裡,臉頰在燈光的照映下泛出珍珠白的柔和光暈,純淨地宛如沈睡的精靈,非人間所有。

  他靜靜地看著彷彿正作著瑰麗美夢的兩人,心莫名其妙有些悸動。

  邵帆的母親身上混著多國血統,甚至還有些英國貴族背景,兩人分手後一年多,她突然抱著邵帆來找他,說是他的孩子,當天卻趁夜離開,留下一封信,抱怨受不了照顧嬰兒的瑣碎及疲累,將邵帆托付給他,從此不知去向。

  他沒再去找她,因為身邊從不缺女人,自然也不擔心邵帆缺乏母愛。

  直到有天發現女友居然背著他逼邵帆叫她媽咪,甚至以不給邵帆吃飯來恐嚇,為的是要他娶她,從此他就不再帶女人回家,轉而請一位專業保母晚上住在家裡照顧邵帆。

  保母說他是個安靜且不大黏人的孩子,現在看見他像偎在母親身邊的幸福模樣,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再怎麼獨立早熟的孩子是不是終究渴望母愛,而這種愛是他無法兼有與取代的……

  該為了孩子而找個女人安定下來嗎?

  對他而言,邵帆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他從沒想過會成為一個父親。

  凡事他只考慮自己,即使邵帆的出現帶來了些不便,他也盡最大的可能做個負責的父親,但他的感情生活依然精采。

  陪伴孩子直到他上床睡覺,接著的就是屬於他私人的夜生活,所以,他無法想像「安定」是什麼狀況,那聽起來像被拴上一條鏈子,活動範圍只能在煉長畫出的圓圈裡,令他不寒而慄。

  就在他腦中充滿驚悚畫面時石琳醒了過來,她一動孩子也跟著醒了。

  「啊……邵帆肚子餓了沒?媽咪餓了。」石琳撫著肚子,迷迷糊糊地說。

  「餓……」余邵帆用小手揉著眼睛,嘟起粉粉的小嘴。

  「媽咪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麼?」她親了他臉頰。

  兩人完全沈浸在母子甜蜜的氛圍裡,完全沒注意到一旁的余希堯。

  他看見她溫柔地將孩子圈在懷裡,細心用手指梳整孩子的頭髮,那動作是如此的輕柔,悉心呵護,一時間觸動了他心底柔軟的一面,也發現這個女人真心疼愛他兒子。

  「妳叫什麼名字?」

  「哇……」余希堯突然開口,把石琳嚇到了。「你全身黑抹抹的,別突然跳出來嚇人。」

  「我沒有『跳』出來,我從剛才一直站在這。」他的柔軟很容易被這個女人的無厘頭消滅。

  「我們吃蛋糕好不好?」石琳沒聽他說話,轉身又問余邵帆。

  「妳叫什麼名字?」他討厭被漠視的感覺,又問一次。

  石琳奇怪地看著他。「石琳。問我名字幹麼?」

  「石琳……」他念了一次,然後在沙發邊緣坐下,看著她。

  石琳將腳縮起來,把位置讓給他。

  「雖然現在我對妳沒什麼感覺,不過……」他掙扎了一下。「不過,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交往?」石琳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為什麼?」

  「我們彼此不認識,總得交往一段時間才知道適不適合一起生活。」

  「為什麼?」她斜著頭,更加疑惑。

  「妳也不希望我只是因為想幫邵帆找個媽媽而娶妳吧?」

  她看看余邵帆又看看余希堯,眉心皺了起來。「為什麼你要娶我?」

  余希堯頓了一下,不耐煩地解釋:「妳不是想做邵帆的媽媽,而且邵帆也喜歡妳,先說,我只是考慮交往,要不要結婚那是很久以後的事。」

  吼~~石琳也生起悶氣,這人說話怎麼拐彎抹角的,完全聽不懂。「我做邵帆的媽媽和跟你結婚有什麼關係?」

  「妳要做邵帆的媽媽當然要嫁給我,因為我是他爸爸!」他也惱火了,這個女人是智障嗎?一個問題解釋這麼久還沒弄懂。

  「我不要!」她一口回絕。

  「妳不要?!」他「轟」地倏然起身,覺得被耍了。「妳不是跟我說要一起養兒子?!」

  「我、不、要!」她也站起來,頭仰得高高的看他。「我就是不想結婚才要一個兒子。」

  「妳有毛病!」她這是什麼邏輯?!

  「你才有病!我疼邵帆、照顧他,他叫我媽咪這就夠了,為仟麼我要嫁給你?!」

  她只是單純地愛這個孩子,就像喜歡一棵開滿花的樹,不會因為花謝了就不愛,不必將它挖回家栽種,更不必在樹幹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宣稱所有權,她可以每天專程去看它,不影響她的喜愛。

  「我已經答應跟妳交往,不需要再拿邵帆當借口,這一招我見多了。」聰明的女人應該見好就收,不要一招一式走天下。

  「誰拿邵帆當借口,邵帆比你可愛一萬倍,我只要他,不要你。」

  「妳……」余希堯從沒受過這種天劈似的打擊,嫁給他需要露出那種嫌棄的表情嗎?「妳就是要嫁給我,邵帆才可以叫妳媽咪。」

  「我現在沒嫁給你邵帆也叫我媽咪。」

  「那是小孩不懂,在法律上不成立。」

  「我才不管什麼法律,我也不懂。」她不懂這男人為什麼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

  「妳的意思是要邵帆認妳做乾媽?」他只能用自己高超的智慧去猜測這個女人亂七八糟的邏輯後的真正意思。

  「不是乾媽,是真的媽媽,我會幫他準備便當、陪他作功課、教他畫畫,在他開心、傷心、難過時陪著他,一直到他長大、談戀愛、結婚,每個媽媽會為兒女做的事我都會做。」

  她是用一位母親的心情看待邵帆,才不是逢年包紅包、過節送玩具那種乾媽。

  「那就是得嫁給我。」為什麼原本他還為「結婚」這件事掙扎,現在卻得拚命說服一個女人嫁給他?

  石琳突然低下頭。「脖子好酸……」沒事長那麼高幹麼……不過,這樣她兒子以後也會又高又帥,肯定有好多女生倒追他,他會喜歡怎樣的女孩呢……

  她只要一閃神就會陷入自己美麗的幻想中,馬上忘了剛才爭執的事。

  「媽咪,把拔……肚子餓……」余邵帆終於找到空檔說話,他聽不懂大人說的事,而石琳的音調原本就甜甜軟軟的,即使吵架也沒絲毫架勢,所以他並沒因這場爭吵而受到驚嚇。

  石琳一聽兒子呼喚,心頭立刻暖了起來,她抱起孩子跟余希堯說:「我們去吃飯吧!」

  余希堯有種想加足馬力卻發現車子很不給面子熄火的感覺,他們的事還沒討論完吧!那接下來是要怎樣?

  一個媽咪、一個把拔,但是,媽咪跟把拔卻一點關係也沒有,甚至跟陌生人沒兩樣?

  「把拔,吃飯。」余邵帆總算沒有有了媽忘了老爸,伸出小手想牽他的手。

  他被一大一小催促著,只得將工作室所有燈關熄,帶著滿腹困惑,跟著他們吃飯去。




  余希堯在回家途中買了壽司便當,回家後石琳耐心地教余邵帆拿筷子,以往保母都讓他用叉子和湯匙吃飯。

  「喂,我聽過有一種初學者用的練習筷,筷子旁有個小圈圈那種,我們找來教邵帆,拿筷子的姿勢一定要正確用餐才優雅,我希望邵帆像個小紳士。」石琳對余希堯說。

  「我們?」她很自然地用「我們」這樣的字眼,教他有種奇妙的感覺。

  就像一對尋常夫妻討論兒子的教育問題,實際上,她並不像他一開始的猜測,是為了他才接近孩子,她不但不想嫁他,甚至連名字也沒問過。

  這是很詭異的狀況,他從未遇見像她這樣怪異的女子,你可以相信她的單純,卻不能用一般人的邏輯套在她身上。

  「我會去找,如果你剛好看見的話就順道買回來。」她說完,注意力又回到余邵帆身上。

  余希堯壓下之前未討論完的問題,等到石琳陪孩子看完書、哄他睡著,提著她隨身的大帆布袋準備離開時才叫住她。

  「妳等一下。」

  石琳被他拉到沙發上,睜著充滿疑問的大眼睛看他。

  他發現她的眼眸黑白分明,沒有一點雜質,他不相信一個人的眼睛可以純淨到完全脫離現實,沒有慾望世故,像隨時處在夢幻失真的狀態。就如被保護在深幽的城堡中,不知人間險惡的公主一般。

  「妳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很奇怪?」

  「什麼事很奇怪?」

  「妳進到一個陌生男子的家,對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悉心照料,妳打算就這樣每天下午來,晚上回家,用這種方式照顧邵帆,一直到他長大、戀愛、結婚?」

  石琳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輕輕地點點頭。「是有點怪。」

  余希堯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至少還能用「人話」跟她溝通。

  「那你願意偶爾讓邵帆跟我住嗎?」

  「有沒有搞錯?」他差點錯愕地跌下沙發。「妳是他的誰?我怎麼可能讓他跟妳住。」

  「我是他媽咪啊!」

  好、很好,問題又繞回到一開始,她仍堅持她是邵帆的媽咪,固執得讓人莫名其妙。

  「第一,妳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第二,妳跟他沒有法律上的親子關係;第三,沒有人可以在路上隨便找個孩子就自稱是孩子的母親。」

  「為什麼?」她指的是為什麼要在意這些形式條文。

  「沒有為什麼,這就是事實,所以,除了妳的一廂情顥,沒有人會承認你們是母子,就連他幼稚園的表演活動,妳也不會以母親的身份被邀請參加,等他稍鑽長大了、懂事了,就會知道妳根本不是他的媽媽,頂多只是一個來路不明的阿姨。」

  他這麼直白地、硬生生地敲碎石琳的美夢,淚水又開始在她的眼眶聚集。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喜歡想太複雜、太遙遠的事。

  原本單純的愛孩子,但是想到邵帆有天改口叫她阿姨,或是叫另一個女人媽媽,她已經覺得自己的心頭肉給割去了一塊。

  「把眼淚收回去!」他對女人的眼淚早就免疫,但還是心煩地要她別哭。

  石琳沒有哭出聲,但淚水不可能倒流,那一顆顆晶瑩透亮的淚珠還是往兩頰滑了下來。

  他撇過頭去,故意不去看她被自己逼出來的眼淚,他沒有說錯,不需因此而感到內疚。

  「那可不可以……」石琳萬般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可不可以在他……還沒長大、還沒懂事前,讓我做他的媽咪……」以後的事,讓她慢慢調整心情。

  「妳幹麼一定要邵帆當妳兒子,喜歡小孩的話妳可以自己生一個,或是領養一個。」

  「我就是喜歡他,我不要別的小孩,我會很疼他的……」她在心裡對自己許諾過,要一輩子呵護他。

  「……」他無言地搖搖頭,見鬼地被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打動。「不行,妳這樣我很困擾,而且,我不希望邵帆太黏妳、太依賴妳,男孩子應該獨立一點,堅強一點。」

  這下,石琳的淚水無法抑制地奔流而下,因為怕吵醒孩子,她緊抿著嘴,眼淚滴落她擱在膝蓋上的手,濺出小小的水花。

  余希堯站起來背向她,走到門邊。「妳走吧!我不希望再見到妳,如果讓我發現妳再來找他,我真的會報警處理。」

  現在,他對自己先前一時衝動提出交往的念頭感到愚蠢。

  「還有,之前我提出交往的事,現在後悔了,請妳將那件事忘記。」

  他認為石琳存有太多天真浪漫的想法,但是孩子不是寵物,也不能在新鮮感過去後送到流浪動物之家,邵帆已經被他的生母拋棄一次,他不想讓這個女人打亂他們已經穩定的生活步調。而且,因為她的出現,邵帆開始用哭鬧的方式達到目的,這令他無法忍受。

  石琳紅著眼眶、紅著鼻頭,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向大門,當中還不時回頭望向余邵帆的房問,就在她經過余希堯身旁時,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就在那一剎那,余希堯的胸口悶得難受,他不相信她能這麼快對一個認識不到兩天的孩子付出如此深的感情,但,他卻發現自己有點心軟了……

  石琳邊哭邊走出大門,邊哭邊擦眼淚,口中還喃喃自語:「我不要……你是壞人……」哭泣讓她的聲音支離破碎,有如面臨生離死別,聽得教人鼻酸。

  余希堯木然地關起門,立在門邊好一會兒,對自己信心喊話──



  他的決定沒有錯,即使她愛邵帆,也不代表這份愛可以持續一輩子。

  有一天她可能家人,有自己的孩子,她就會把關注的焦點放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邵帆會受到傷害……

  她認真得太奇怪了,沒有正常人會像她一樣,莫名共妙地就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兒子。

  也許她真的有病,有妄想症……



  然而,這些信心喊話仍無法抵制他內心在看見她純淨的眼眸時,早已清楚了她的純真無邪。




  石琳從余希堯的住處離開後,一連哭了幾條街,回到自己的公寓後,直接敲好友陸茜文的門。

  陸茜文打開門看見哭得眼腫鼻紅的石琳嚇了一跳,連忙帶她進屋,安慰她。

  「發生了什麼事,石琳怎麼哭成這樣?」陸茜文的男友白亦棋也在客廳,好奇地問。

  石琳用她跳躍式的思緒和不時啜泣的聲音,花了近二十分鐘,才將事情發生的經過交代完畢。

  透過陸茜文的翻譯和重組,白亦棋聽完大笑。「石琳,妳真的很天才,這種事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妳才做得出來,佩服佩服。」

  陸茜文瞪她男友一眼。「全天下也只有你會佩服這種事。」

  她轉向石琳,好言相勸。「妳這樣的做法對方可以告妳騷擾的,而且,那個孩子的爸爸說得也沒錯,怎麼說妳都不算是孩子的母親。」

  「我知道……可是……可是為什麼……」石琳嘟著嘴,無法被說服。

  「為什麼一定要有血緣或法律認定的關係?愛這種東西是無法用理智控制的,我相信石琳是真的疼愛那個孩子。」

  「對!」石琳一尋到支持者立刻破涕為笑,衝去抱住白亦棋。「只有你瞭解,我最愛你了。」

  白亦棋看向陸茜文,一臉無奈。「可是我最愛茜文。」

  陸茜文沒好氣地把白亦棋趕回房間。「她已經夠亂來了,你就別再灌輸她亂七八糟的想法。」

  「是……遵命!大人。」白亦棋乖乖地聽話。

  陸茜文歎口氣,看著滿腹委屈的石琳。

  聽石琳的母親說,她原本有個雙胞胎妹妹,不過在一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在那之後原本乖巧安靜的石琳經常晚上哭鬧,她怕寂寞,總要人哄著、抱著才肯睡覺。

  石琳就是在這樣眾人呵護的環境中長大的。

  她的愛很真純,很濃稠,為家人、朋友,她可以毫不講理,全心全意地袒護她最愛的人,全然的付出。

  所以,陸茜文當然也相信她是真的愛那個孩子,只是……

  「茜文……我要怎樣才能做邵帆的媽咪?」她摟著陸茜文的腰,將細緻的臉蛋擱在她的肩頭。

  「妳應該放……」陸茜文頓了一下,想叫她放棄是難了,她看來溫順,一旦拗起來,卻是她們幾個好友裡最固執、最難「用理」說服的。

  「應該怎樣?」她滿臉殷切地向陸茜文求助。

  「應該……從他爸爸那裡下手。」陸茜文投降了,只好違背自己的理智,建議她試試別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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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50: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隔天早上,石琳戴著卡其色布帽和墨鏡,身穿白色合身棉質運動上衣和淺藍色七分小喇叭長褲,腳踩土耳其藍編織涼鞋,躲在余希堯家的街口埋伏。

  陸茜文要她先打動邵帆的爸爸,讓他不再阻止她接近孩子,她能想到的就是先搜集敵人的喜好,然後再投其所好。

  時序接近春末,溫度舒適但陽光卻已有些扎人,她夾著小筆記本,從大包包裡拿出水壺喝口水,一副準備長期抗戰的模樣。

  她的思路單純,一次只能做一件事,絕對的專注與堅持。

  七點半,余希堯送余邵帆出門坐娃娃車。娃娃車離開後,他瞥見街角有道奇怪的人影,他原不是那麼好事的人,只是從那長長的身影看來,是個長髮的女人,他直覺地聯想到石琳,於是向前走去。

  石琳剛剛發現余希堯其實是位溫柔的父親,和兒子手牽手從屋內走出來,而且,她的寶貝兒子上學前還會親他爸爸一下,她甜甜地幻想著以後如果換成親她……嗚……好幸福喔!

  對了,要做筆記!她寫下「早上七點半邵帆上學」,然後畫上一個心。

  合上筆記本,打算繼續觀察,旋個身探出頭去,鼻樑不偏不倚地撞上余希堯堅硬的胸膛。

  「喔……」她痛得眼冒金星。

  「妳在這裡做什麼?」他冷冷地問。「昨天我告訴過……」

  「我沒有……」她忍著痛解釋。「我不會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接近邵帆了。」

  「嗯……」他見她一臉真誠便信了,不過,她的臉蛋原本看起來就像個沒心眼的洋娃娃,無論說什麼都很容易取信於人吧!「那妳幹麼躲在這裡?」

  「我是要跟蹤你。」

  「跟蹤?」他挑起一邊眉毛。

  「啊……不是!」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就洩了底,她立刻想補救,可是一時又找不到意思相近但比較好聽的字眼,最後,她垂下臉。「對啦……就是跟蹤……」

  「為什麼要跟蹤我?」余希堯不知該笑還是歎氣,這個女人是從童話世界穿越時空來到人間嗎?怎麼出門都不帶腦子的。

  「我不能說。」她摀住自己的嘴巴,怕把計劃全抖了出來。

  「隨便妳。」他沒有阻止她,轉身回家,以她這種別腳的技術和智商,他壓根兒不相信她懂什麼叫「跟蹤」。

  回到家後,他的唇角才揚起,她該不是後悔昨天沒抓緊機會一口答應跟他交往,現在才想跟蹤他搜集他的喜好使出美人計吧?

  不可否認,他對這個思想怪異的女人產生了好奇,或許是自大的心理作祟,他不認為她真的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如果昨天的拒絕只是她欲迎還拒的手段,他會拆穿她的小把戲,要她直接點,這種男女之間的曖昧遊戲,他十幾歲時就玩膩了。

  跟他玩心機,回去苦練個十年再來吧!

  他打算靜觀其變。



  因為余希堯的「放牛吃草」,讓石琳開始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而她也不必再躲躲藏藏,索性站到他家門口,守株待兔。

  余希堯睡了一回回籠覺,悠閒地用過早餐才開車出門,車子從車庫開出來時,看見石琳已經累得蹲在地上,他特地停了一下,按下車窗。

  「喂,我出門了。」好心地提醒她,她「跟蹤」的對象要離開了。

  接著踩下油門,他從後視鏡看去,見她後知後覺地跳起來跑了幾步,最後因趕不上車子的速度,放棄了。

  「笨蛋,有人像妳這樣的跟蹤法嗎?」他在車內大笑,一早的心情,因為一個自動送上門來娛樂自己的女人而變得愉快不已。

  他一路哼歌進到工作室,詢問助理今天的行程,等模特兒上完妝便進入拍攝行程。

  一個小時後,助理一臉為難地站在他身旁等待,因為他工作中最忌諱被中斷,這會影響他攝影的手感。

  不過因為心情好,他破例停下來問:「什麼事?」

  「呃……那個,門口……昨天那個、跟帆帆一起……」助理怕死了余大攝影師的脾氣,一句話囁嚅半天也說不完整。

  余希堯向門口看去,門開了一條縫,只能隱約看見門外站了一個人,門縫中露出圓滾滾的明亮眼眸,他知道是石琳。

  「沒關係,她想做什麼就讓她做什麼。」他回復助理,轉身又回到工作。

  背後聽見助理小聲地與石琳的對話──

  「妳千萬不可以弄出聲音,老大會罵人的……」

  「我會小心的,謝謝你,你人真好……」

  「哪裡,小事、小事一樁,呵呵……」

  余希堯對著相機觀景窗的眼眸黯了一下,她該道謝的應該是他吧,那助理樂個什麼勁!

  石琳果然沒弄出聲響,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助理為她準備的導演椅,但他趁著移動拍攝角度時偷瞄她,她的手一直忙碌地不知寫些什麼。

  他只是工作,應該沒什麼事可以讓她這麼忙著做小抄……

  在助理更換底片時,他終於忍不住好奇走近她──

  原來石琳無聊地在紙上速寫余希堯工作的身影。

  「妳是畫家?」雖然線條簡單,但人體肌肉律動的線條表現得很具張力。

  石琳膝上的紙被陰影擋住,她挪了個方位繼續塗鴉,聽見說話聲才猛然抬頭,余希堯修長的身影像君臨天下,高高地由上罩下,氣勢逼人。

  一剎那,石琳被他如石膏模型刻意塑成的立體五官給迷住了,突出的鼻樑和眉骨使他的眼眸更顯深邃神秘,略薄的唇型配上陡峭的下顎曲線,冷峻而危險……

  「妳是畫家?」他發現,跟她說話他必須不斷重複,才能拉回她渙散的思緒。

  「嗯……插畫。」她仍用視線勾勒他的臉部線條,真的很完美。

  見她終於注意到自己迷人的外表讓他有些得意,挑起一邊眉毛,稱讚說:「畫得不錯。」

  石琳的視線移往他被黑色絲質襯衫擋住的胸膛,想像他的胸肌線條。

  以前,她老覺得學校請的人體模特兒的線條怎麼跟雕像差那麼多,同學間開玩笑說要善用「想像」,現在,一個雖略嫌瘦削但骨架勻稱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她果真開始運用「想像」,視角自然而然從他的前胸往小腹移去,再看向臀部及大腿線條。

  余希堯見她的視線愈來愈不懂節制,忍不住問:「妳在看什麼?」

  「在想像你裸體的樣子。」她想也不想就回答。

  這答案夠驚人,連一向沒什麼節操觀念的余希堯也愣住,雖然,淫蕩挑情的話他聽多了,但從石琳這樣清純模樣的女人口中說出,就像女人穿晚禮服上傳統市場買菜一樣嚇人……

  而且,她不僅想像而已,一隻魔手居然大膽地撫上他的腹肌,口中還嘖嘖稱奇──

  「好像真的有六塊……」她邊摸邊數。

  余希堯握住她的手,石琳才恍然察覺自己的唐突,露出純真的笑容。「不好意思,突然想起在學校練習人體素描的課程。」

  他只覺她拗得很硬,一把將她拉近貼著自己的身體,勾起她的下巴,俯身問她:「所以……妳很急著想看我的裸體嗎?」

  「呃……」除了她老爸外,石琳沒跟異性如此靠近過,唯一一次國中懵懵懂懂的初戀,也在對方粗魯地想吻她而畫下句點,第一次,她強烈地感受到屬於男人的氣息與力道,動彈不得。

  「要嗎?還是想換個地方?我是不介意。」他眼底透著捉弄。

  「不、不用,我的插畫暫時用不到人體模特兒……」石琳發現,站在「高人」底下,空氣似乎比較稀薄,她開始有點呼吸困難。

  「是嗎?我以為妳急著要扒光我的衣服。」他的手指從她的下巳輕輕滑向她的鎖骨。

  「不是……我真的……」她的手被牢牢地扣在身後,他的手掌很大,不知怎的,和他接觸的皮膚上有微微觸電的感覺,她的視線對上他的,整個人就快被吸進他深黑的眼眸。

  「老大,底片換好了。」助理及時出現,拯救石琳免於昏倒的危機。

  余希堯猶如川劇變臉,不到一秒就恢復工作時的冷漠,將原本還握在手中的她的手拋下,回到攝影棚。

  石琳直到他離開才揪著自己的衣領,誇張地大口喘氣。

  好驚人的魄力!她怕心臟真的從領口蹦出來。

  她撫著自己的手背,他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在上頭,而且餘悸猶存,這樣異常的感受令她不覺再次看向余希堯,而這次,是以觀察一個「男人」的角度。

  他絕對是個好看的男人,而她一向難以抗拒這類自信又有魄力的人,就像好友陸茜文,還有她的責任編輯倪姊,一句話、一個表情就令她折服,頓時眼中冒出星星,誓死死黏著對方。

  那張撲克牌臉,那冷酷的表情,現在看來都令她一顆心怦怦亂跳,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個可愛到不行,教她愛得難以割捨的漂亮兒子……

  她腦中蹦出一個念頭,她有沒有可能是喜歡他了?

  人家形容喜歡一個人就像觸電一樣,「咻」地一道電流從腳底麻到心窩,她發現現在一瞄到他確實有點類似的感覺。

  呃……因為從沒認真地談過戀愛,這問題顯然超出她的理解範圍,她的腦袋因為想太多而發脹發熱,也許,她該多觀察幾天,才能確定現在胸腔裡震盪的感覺是什麼。




  經過一星期的跟蹤,其實是每天叫計程車跟著余希堯上下班,石琳發現他是個無可挑剔的好爸爸。

  早上送小孩上娃娃車,下午請助理到家裡陪伴孩子直到他結束工作,而他一回家就沒再出門,她不只一次聽見他婉拒女人的邀約,理由全是為了孩子,這樣的男人令她感動,也令她產生更多好感。

  尤其他投入工作時專注的表情,既冷酷又沈穩,如王者的氣勢帶領數千萬人的軍隊上陣,她經常看得渾然忘我。

  這是不是就是喜歡?她摀著胸口,再次問自己。

  無解、還是無解,對於一個沒有戀愛經驗的人來說,要搞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情,簡直比想像外星人長什麼樣子還難。

  她歎口氣,又將注意力放回余希堯身上。

  「打蝶型光,注意反光板位置──」余希堯指揮助理調整光度及光源,也感覺到兩道足以將他融化的熱切視線就在他背脊上燃燒。

  說沒受影響是騙人的,他每每回頭就能看見攝影棚角落的陰暗處石琳那明亮的雙眼。

  她不掩飾、不迴避,被他發現了就朝他甜甜一笑,眼中散發愛慕的光采。

  他也莫名其妙像血氣方剛的少年,有女生在一旁看打球就猛然變得所向無敵,神准無比;指揮起模特兒的拍照姿勢不僅聲音暸亮,連手勢也變多了。

  她不是該欲語還休,故作矜持,好吊他的胃口?怎麼如此光明正大地用那迷戀的目光緊隨著他?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怎麼連他這個情場老將也被弄得心神不寧了。

  中午,助理問余希堯吃什麼。「雞腿、排骨、壙肉、三寶、燒鴨……」

  「隨便。」他不很挑食。「順便幫她叫一個。」他用拇指指向石琳。

  半個小時後,石琳從助理手中接過便當,皺眉挑走那只又大又油的炸雞腿,乖乖地將其餘飯菜吃完。

  她注意到余希堯下班時會帶兒子到超市買菜回家煮,自己中午卻總是外食,而助理叫的便當老是雞腿飯、排骨飯之類的,既油膩又不新鮮。

  想到他日復一日吃這樣的便當,她心裡很不好受,好像自己沒照顧好他,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想照顧他,反正就是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決定晚上立刻向蘇婉辛學習烹飪。



  隔天早上,余希堯送孩子出門坐娃娃車,發現門口擱著一個用鮮艷普普風圖案布巾包起的方盒──看起來像便當的東西。

  在方巾打結處有張小卡片,他彎腰拾起,上頭以麥克筆寫著──



  給好爸爸。

  PS.「暫時」可能不大好吃。



  旁邊還畫了一個女孩尷尬冒汗的可愛圖案,他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待娃娃車離開後,他放眼看去,很快就發現躲在街角的石琳。

  因為她一頭長髮被風吹出牆面,接著一隻粉白的手用很快的速度伸出來將頭髮挽回。

  不曉得她怎麼又突然躲起來了,這整個星期她的毅力與韌性令他意外,每天早上九點到工作室外等,一直待到晚上六、七點,比他的助理還準時。

  他將便當帶進屋裡,打開布包,翻開便當蓋,菜色很鮮艷,原本他只想看看內容物便打算擱回原處,卻又好奇她的廚藝如何,忍不住挾起一朵綠色花椰菜吃,水煮的,毫無味道;再吃一口馬鈴薯泥,水煮壓成泥狀,也沒味道……

  原來,她不是謙虛,是真的不大好吃。

  他輕皺起眉,不放棄地試試切成細條狀的煎豬排,嚼了兩下立刻吐出來,只有表面熟了,裡面的肉還紅紅軟軟的──

  「天啊!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吞了口水沖去嘴裡淡且澀的味覺,將便當包回原狀,附上字條,然後擱到門口地面。

  石琳在街角探了好幾次頭,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因余希堯將便當帶走轉為欣喜,不久見他將布包擺回原處,開心地想收回被吃光光的便當盒,一提,沈甸甸的,她的肩膀也跟著沈了下去。

  打開附在布包裡的字條,簡單寫著──



  難吃!



  如此直接的打擊,她鼻子一酸,淚水很快滴落,模糊了紙條上的字。

  「沒關係,再繼續努力!」她吸了吸鼻子,抱緊便當,為自己加油打氣。

  躲在窗簾後頭的余希堯看見了她的眼淚,聽見了她的自言自語,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的留言太直、太白。

  不過,真的是很難吃,一種完全沒有烹飪概念的人才弄得出來的「食物」,他只是說實話,而且他沒必要也沒義務要安慰她。

  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顥,他可不想讓這種噁心的東西荼毒自己的胃,幸好她沒幫他兒子也做一個小便當。

  他的個性就是這樣,不耐煩迂迴,對討厭的人事物連看一眼都嫌浪費,不喜歡他個性的人就滾遠一點,他一點都不在乎。所以,如果那個女人想討好他,那她最好有自討苦吃的心理準備。



  石琳擦掉眼淚,擠出一個笑容,拎著便當走回家。

  昨晚請蘇婉辛幫她惡補的幾道菜,但早上五點多起床親自動手煮時煮法已經忘了大半,她知道不好吃,卻沒想到被幾乎原封不動地退回。

  看著搬進來後第一次使用的廚房呈現被轟炸過後的慘狀,她整理乾淨後決定多試幾次。

  一旦決定,她立刻跑到蘇婉辛家,仔細問明所有做法,乖乖地抄筆記。

  「幫什麼人準備便當啊?」蘇婉辛打趣地問。

  「幫邵帆的爸爸做的。」她的筆記圖文並茂,十分詳細。「他中午都吃便當,不衛生又不新鮮。」

  蘇婉辛但笑不語,一個連飯都懶得吃的人,現在居然這麼認真地學做菜,看來,那個男人可不只是「邵帆的爸爸」那麼簡單。

  石琳複述一次作法,蘇婉辛比了OK,她馬上奔回家準備中午的便當。

  這是個相當忙碌的上午,不斷重做,不斷試吃,又來來回回跑了幾次超市,連腳踏車都不會騎的她,全靠一雙腿奔跑,手上提著沉重的購物袋將她的手掌壓出一道道紅痕,手腕被噴出的熱湯熱油燙紅,指尖不小心被刀鋒劃出幾道傷口,她沒空處理,一心只想做出好吃的便當。

  「應該可以了吧……」她試吃一口青菜,覺得有八十分。「哇!糟了、糟了,快中午了!」

  她小心翼翼地將菜裝進便當盒裡,叫來計程車,匆匆趕到余希堯的工作室,這時,外送的便當也同時送達。

  「給你,我重做了。」她將便當親手交給余希堯,像鼓足了勇氣地睜大眼睛。

  他忍著沒伸出手去接,錯身經過她,從外送的塑膠袋裡拿出一個便當。「我有了。」他朝她展示手上的便當,然後走向私人休息室。

  石琳追了過去,不放棄地將提在手中的便當遞給他,眼中有隱忍的淚水。

  休息室裡的白色日光燈照映下,余希堯才注意到她手指及手臂的傷痕,抬頭帶些怒意地看她。「不會煮就不要煮,如果妳相信『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這種鬼話,那妳可能要失望了,我不吃這一套。」說完低頭解開便當上的橡皮筋。

  她沒有因此退縮,手仍伸得直直的,站得挺挺的。「那個……太油,菜也不新鮮,我的沒放味精,洗得很乾淨……」

  他聽出她聲音帶點哽咽,舉箸的手一時之間猶豫了……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心血來潮幫他準備便當,這稱不上是「美人計」吧!只是,看見那原本白皙粉嫩的手變得傷痕纍纍,令他感到心疼。

  認識的女人哪個不是悉心保養自己的皮膚、手足,就怕伸出纖纖玉手被瞧出一點硬皮,她居然為了一個幾十元就買得到的便當這樣殘害自己的手?

  她吐著微弱氣息,小聲地說:「我試吃過了……」

  他覺得,她快哭出來了。

  不想看見她又紅了眼眶的模樣,他不耐煩地接過她的便當,粗魯地解開布包,壓根兒不相信她煮的東西能吃,隨手挑了樣菜塞進嘴裡,正想開口勸她放棄時──

  咦?!味道不一樣了……他又試吃其他幾樣菜。

  雖然鹹淡不是控制得那麼精準,但老實說並不難吃。從早上七點半到中午十二點,他不知道她重做了幾遍才能有這麼大的變化。

  默默地,他將便當吃到見底,而石琳便站在一旁看他吃進每口飯菜,那種等待結果的揪心,比畫作參加比賽還難熬數十倍。

  最後,他將空了的便當包好,還給她,淡淡地說:「還不錯,至少東西都熟了。」

  這時,石琳摀住嘴,毫無預警地落下眼淚,她也不清楚怎麼會這樣,不是傷心難過,但就是想哭。原來為人做飯竟是這樣的感覺……

  他說不錯,她便立刻想回家再學幾十道、幾百道菜,專心研究營養學,這無關討好,也不是為了要他答應讓她做邵帆的媽咪,只是單純地想再聽見他的稱讚。

  他的一句話,竟然如此輕易地影響她的心情。

  「還……不錯嗎?」

  「嗯。」他點頭,微微揚起嘴角,但又不想鼓勵她。「別弄這種麻煩的東西了,在台北還怕找不到東西吃嗎?」

  「不麻煩……」她嘴裡應著,事實上,真的很麻煩,不過,她打從心底感到雀躍,好像所有的辛苦都化為愉悅的音符,正為她高歌。

  她抱著輕輕的便當盒,喜極而泣,邊哭邊轉身離開。

  現在是怎樣?他發現自己愈來愈搞不懂她了。為什麼他不吃,她哭;他把便當吃完了,她哭得更厲害?!

  下午,余希堯繼續工作,已經習慣轉身就看見石琳坐在後頭的導演椅上,現在,她無緣無故哭著回去後,他心頭一直湧上煩躁。

  要硬說她有什麼心機,其實這一星期來,她只是安靜地坐在一旁看他工作,甚至也沒再提過要做邵帆媽咪那件事,他真的猜不透……

  不過,他搞不懂的也不只這些啦!

  原本想拆穿她的小把戲嘲諷一番的,沒想到他卻反而陷入更大的迷霧中,而且,他也愈來愈迷惑,內心真的還存有最初那樣頑劣的想法嗎?還是不知不覺中被她的美麗與純真吸引了?

  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現在才會為了她的眼淚而感到心煩?

  「心煩什麼?」結束拍攝工作,從聚光燈下走出來的模特兒兩手環住余希堯的腰。「聽說你最近當起好爸爸,不泡夜店了?」

  模特兒的眼裡有著調侃,似乎不相信他轉性了。

  他笑看她,丁璇是他往來較頻繁的模特兒,個性驕縱狂野,現往演藝圈發展,是個很有企圖心的女人。

  他交往的對象通常是這樣放得開,懂進退,懂得維持自身身價的女人,於是,他很快地否決自己喜歡上那個白癡女人的猜測。

  「那要看什麼人陪我去。」他扯了扯嘴角,攬著她二十二吋的細腰。「保母晚上在家,好爸爸就會開始使壞的。」

  「呵……我就沒見你老實過。」丁璇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那……老地方見嘍!」

  他送走丁璇,收捻心情,要助理換一個佈景,準備拍攝下一個C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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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52: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因為受到余希堯一句話的鼓舞,石琳晚上又請蘇婉辛教她另外幾道菜,抄下所有食材清單後,便急忙想到超市採購。

  習慣性地,她繞了一小段路從余希堯住處的那條巷子前住超市,不自覺地停在那棟公寓前,站在一樓小小庭院外探看屋內微亮的燈光。

  即使是這樣的距離,她也感到心跳的變化,想起余希堯默默將便當吃光的畫面,想起他點頭說「不錯」的微笑表情,一直像冰塊一樣的臉孔,只那麼稍稍融化了一角,她便感到欣喜欲狂。

  「九點多了,這個時間他正在邵帆床邊哄他入睡吧!」她一個人自言自語,想像余希堯溫柔的眼眸,不知是否有一天也會像看邵帆那樣的看著自己……

  想著想著,她突然掩臉傻笑,不好意思起來了。

  沒多久,她瞧見屋內的燈熄了,才正納悶余希堯今天怎麼這麼早休息,大門就突然打開了。

  余希堯見到石琳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她中午哭著離開後,他還真擔心她受了什麼刺激。

  石琳先是有點被逮到做壞事般的尷尬,而後又好奇地問:「你要出去?」認識他的這段時間,他從未在晚上出門。

  他開玩笑地說:「這麼晚了,妳還在執行『跟蹤』的工作?」

  「才不是。你每天的行程這麼單純,哪裡需要跟蹤,我要去買菜,準備明天給你的便當。」她說話的語氣帶著不自覺的嬌憨,從沒能這樣「和平」地聊天,她覺得好開心。

  說完偷偷瞄一眼他依舊時尚筆挺的裝扮,黑色將他原本就冷冽的氣質襯托得教人屏氣斂息。她不知道原來男人可以這樣好看,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余希堯心想,這女人如此慇勤地為他做飯,莫非真的愛上他了?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此時乍然湧現的沉重心情,早個幾天,他可能會大笑,然後告訴她,「抱歉,妳不是我的菜」;可是當她眼中真的流露出愛慕,他又覺得她太單純了,難道她看不出來他是怎樣一個玩世不恭的男人?

  調調情、玩玩熟男熟女的遊戲可以,要是真的想托忖純真的感情,那她恐怕是搞錯對象了。

  「ROOM 18,去不去?」他瞇起邪魅危險的眼眸,突然很想打破她那簡單的腦袋裡對他存有的任何幻想。

  他可不是什麼優質男人,更不是她紙條中寫的「好爸爸」,如果她將他這一星期來的表現,誤當他是一個值得女人依靠的老實男人,那他真的得讓她知道什麼叫「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可是超市快打烊了。」石琳擔心超市打烊,怕明天早上沒有足夠的時間試做便營田。

  「那很重要嗎?」他輕佻地勾起唇角,一副「要不要隨妳」的表情。

  「其實明天再買也可以……」她想了想,望向他那雙帶著誘人色彩的深眸,一股奇妙的感覺蠱惑她點頭,她突然很想待在他身邊,即使她感覺此時的他有些不同。「好,我跟你走!」

  她答應得太快,快到令他想搖搖她的腦袋,問她,「妳知道我要帶妳到什麼地方?知道要跟一個怎樣的男人走?知道這個男人可能只是要把妳帶上床,根本沒有一副憐香惜玉的好心腸嗎?」

  「上車!」他有些負氣地坐上駕駛座,一路上沒有再說話。

  石琳也沒開口說話,只是忙碌地看窗外飛掠的景色,殊不知余希堯腦中的打算。

  她一旦相信一個人便是全盤相信,至於活到這麼大沒遇過壞人,只能說她對人性善惡的第六感奇準。

  PUB才不是什麼萬惡深淵的地方,只是華燈初上,紙醉金迷,有酒的地方就容易喧嘩鼓噪,酒酣耳熱之際往往讓人過度放縱,讓人一時迷惑,跨越了警戒線。

  進到「ROOM 18」立刻可以感受到現場嘻哈音樂強烈鮮明的律動,舞池裡儘是跳得渾然忘我,盡情熱舞的人群,燈光眩目,氣氛鼓噪。

  石琳拉著余希堯的腰帶環,眼睛眨呀眨的,適應著店裡不停閃爍的光線。

  「沒來過?」他往沙發一坐,將她拉進自己臂彎裡。

  他表現得比平常更直接且霸氣,不在意兩人現在的關係「什麼都不是」,他就是這樣,如果因此嚇到,她可以拒絕,甚至憤而離開,他不會勉強她。

  被余希堯這麼自然親密地攬著,一開始石琳有些小小不適應,覺得和他身體接觸的皮膚有些微燙,但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卻又帶給她一種奇異的安全感,儘管放眼望去沒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只要他在身邊,她就可以放心,這種安全感與親人、好友的接觸不同……

  他身上有好聞的氣味,男人的肌肉力道與女人的柔軟不同,在這詭譎多變充滿誘引魅惑的燈光中,營造出一種類似愛情的氛圍,而余希堯原本就是個極具魅力的男人,第一次,她不排斥男人這樣地霸道,甚至她還挺喜歡他的霸道。

  「喝什麼?」他貼近她耳際,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她細嫩的肌膚。

  「都好……」她斂下長睫,還沒沾酒,就有種微醺感。

  她很大方。余希堯見她沒有一絲扭捏,也沒故作羞澀反倒有些意外,換作其他人,他會很欣賞,但是,無故地,他卻偏偏不希望她是這樣放得開的女人。

  她也這樣隨便地讓別的男人攬在懷裡?

  這想法顯然自相矛盾,他討厭別人在他身上架框框,也討厭用道德標準將自己困住、綁手綁腳,什麼時候,他竟興起要求女人純良賢淑了?

  幾個認識余希堯的常客經過他們這桌時停下來和他寒暄,人來人往,他始終沒將環在她腰間的手放開。

  沒多久,打扮火辣帶勁的丁璇來到桌邊,多處鏤空的小禮服,緊貼著她的完美線條,引起一陣口哨喧嚷。

  丁璇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在回頭瞄見靠在余希堯身上的石琳時微微一僵,隨即緊挨在余希堯身畔,似無意地探問:「你朋友?沒見過。」

  「石琳,丁璇。」他簡短介紹。

  「我是邵帆的媽咪。」石琳親切笑道。

  丁璇冷哼一聲,心中暗笑,又是一個利用余邵帆當幌子接近余希堯的人,她迭起長腿,好整以暇地等待余希堯當場潑她一盆冷水。但意外地,他居然沒有反應?

  兩個女人同時望向他,都帶著不可置信。

  「喂、喂,你怎麼沒意見?」石琳傾著臉盯著余希堯瞧。

  他笑。「我說不行,妳會放棄嗎?」

  「不會。」

  「所以嘍!」他無奈地回答。實在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她那股傻勁任誰也無法動搖,雖然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就這麼默認了。

  丁璇的臉色更加蒼白。

  石琳驚訝於他的轉變,後叉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是媽咪噢,不是乾媽,你有聽清楚嗎?」

  「妳說是就是。」他實在拿她的固執沒轍,差一個字有差那麼多嗎?

  石琳對這突來的好消息簡直開心得想大聲歡呼。「那我以後可以去找邵帆了?」

  「嗯……」他隨意點頭,著迷於她臉上乍現的光彩,忘了帶她到這兒是為了讓她對他「幻滅」,卻反而對她「興起」。

  女人生得一副天使臉孔果然比較吃香。

  「哇……好高興喔,愛死你了。」她甜蜜地將頭靠向他的肩頭,開始幻想和她可愛的寶貝兒子一起玩的畫面。

  她這麼直接坦率地說「愛你」,余希堯突然覺得胸膛裡有一道暖流流過,雖然他聽出這只是她的一種情緒表現,但還是起了些波瀾。

  「不可以隨便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他敲了她額頭一記。「小心今晚妳回不了家。」

  石琳吐吐舌頭,這件事陸茜文也叮嚀過她,她覺得余希堯和茜文好像,都是表情冷冷的,其實心腸超軟,即使罵她也是為了她好,就這麼一瞬間,一種移情作用,她便覺自己一定會愛上他的。

  一旁受冷落的丁璇心裡很不是滋味,尤其聽見他用這麼輕軟呵護的音調對石琳說話,更是滿腔妒意,她假裝好意地問石琳:「妳怎麼穿這樣就來了?」語氣裡掩飾不住對石琳的厭惡。

  因為原本要上超市買菜,石琳穿著簡單的灰色棉質洋裝,在這鬥艷爭芳的場所裡的確過於簡單樸素。

  接著丁璇又一語雙關地對余希堯說:「你拍過那麼多服裝雜誌,應該指點她一下,我記得你的品味不只這樣。」

  「他們跳得真好。」石琳當然聽得出她語氣的刻薄,但她聽而不聞,興高采烈地盯著舞池中的舞林高手。

  對於別人釋出的負面訊息她通常自動選擇視若無睹,才不讓討厭的人影響自己的心情,更不會費心去猜想為什麼對方要攻擊她,這是她保持愉悅的秘方。

  「喂,妳很沒禮貌,我在跟妳說話飲!」丁璇看向余希堯,嫌棄地說:「你從哪裡找來這樣的女人?」

  余希堯從不加,安人的戰爭,偏袒任一方只會引起更大的戰火,他往沙發一靠,臉上的表情冷了下來。

  丁璇知道這表示他不耐煩了,氣勢立刻減弱下來。

  余希堯在廣告業界知名度高、人脈廣闊,不少廣告公司選擇高品代言人時會徵詢他的意見,加上他優雅中帶著放蕩的雅痞魅力,使得身邊總圍繞著不少女人,丁璇只是其中一名。

  她自信抓得住他的脾胃,她成熟、落落大方,即使知道余希堯並不愛她也不在意,因為他誰也不愛,這讓她稍微感到平衡,但現在她卻出現了危機感。

  「石小姐,我只是想找點話題跟妳聊聊,妳沒來過這裡吧!」丁璇口氣軟化,但眼神並未流露友善。

  石琳將視線移向她,單純地將感覺說出來。「我知道妳討厭我,不用勉強跟我說話。」

  她的直言讓丁璇倒抽一口氣,簡直不相信有這種原始人,一點也不懂得看場合說話。

  余希堯倒是笑了,她就是有這種氣死人而不自覺的天分,不過,這對了他的胃口,他一向認為客套是浪費精力、同時也把對方當白癡的無聊事。

  石琳不覺有什麼好笑,不滿地問余希堯:「為什麼我的飲料是柳橙汁?」

  「妳喝酒?」他挑挑眉毛,覺得這與她的外表不符。

  「不然你以為我還抱奶瓶睡覺嗎?」她是娃娃臉,但不表示她只能喝牛奶。

  「呵……抱歉,我真是太小看妳了。」他笑著招來服務生。「給我MENU。」

  「不用MENU了,請你們的BARTENDER推薦一款雞尾酒吧!要特別一點的喔!」她朝服務生甜甜地笑說。

  「不知道點什麼酒,我可以幫妳。」丁璇嘲諷說。

  「謝謝妳,我想妳懂的酒類我大概都試過了,想喝點不一樣的。」她軟軟地回應,卻也不耐煩起來了。她父親是品酒師,還需要人家幫她點酒嗎?

  「是嗎?」丁璇誇張地冷笑,跟余希堯說:「你找了個酒鬼當你兒子的媽咪.?」」

  他瞥丁璇一眼,平靜地說:「妳今天很異常。」

  丁璇不情願地閉上嘴,正好音樂轉為抒情歌曲,她立刻勾起微笑,拉著余希堯的胳臂。

  「我們跳舞去。」

  余希堯不放心地看石琳一眼,她無所謂地聳聳肩,便專心打量起店內裝潢。

  舞曲中場休息時間,舞池少了很多人,俊挺的余希堯和纖細的丁璇緊貼的身影在舞池中十分搶眼,幾乎是全場注目的焦點,余希堯是個很棒的領舞者,丁璇在他的帶領下,輕飄的衣裙旋起美麗的波形,引起一陣陣讚歎。

  石琳的目光也不自覺地緊隨著他們移動。

  其實,她的胸口隱隱悶痛著,在這麼浪漫的旋律中見他們倆優雅流暢的舞姿,丁璇輕靠在他肩頭的甜蜜模樣,她突然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好像被人硬生生奪去了什麼……

  但,那個「什麼」,她說不上來,就是討厭,討厭余希堯的手環著她的腰,討厭他凝視她的專注眼神,討厭丁璇的不時仰頭輕笑,討厭這個音樂這麼美……

  一曲結束,兩人在掌聲中回到座位,余希堯問石琳:「跳嗎?」

  她抿著嘴,搖頭。「我要去化妝室。」她說完就起身,向服務生問了方向,大步離開。

  余希堯瞧她僵直的背影,像在跟什麼人賭氣似的,單看他跳一支舞就「幻滅」了嗎?覺得好爸爸應該在家照顧小孩,不該出現在舞池中?

  她走沒幾步便被搭訕的人攔住,他只好跟著過去,以免出什麼意外。

  余希堯等在化妝室外,石琳出來時見到他,心裡還是不舒服,不發一語地只想快點回到座位,他大步一跨拉住她。

  「在鬧什麼彆扭?」

  「討厭你。」

  「討厭我?」他邪氣地笑了。「嘖嘖,這語氣怎麼像吃醋了啊!」

  「對!吃醋。」她承認,就像好友家安和茜文有了親密男友時,她雖為她們高興,但心裡也是這樣悶悶的,母親說她吃醋,因為她們的男友分去了她們對她的關注。

  「妳知道這話的意思是什麼嗎?」他一把將她壓向牆邊,胳臂抵著她臉側的牆,低頭俯視她。

  他想,這時他吻她,會不會出現電影中那種被賞一巴掌的情節?然後,女主角會哭著跑開,說一輩子都不原諒他。

  明知故問,她仰臉瞪他。「你不知道就去查字……唔……」

  話還沒說完,余希堯的唇已經貼上她的唇──

  他的吻急遽如雷雨,霸道地不容反抗,身體緊緊地貼著她,將她鎖在無法動彈的空間裡,一手牢牢按住她的後頸,狂熱地索吻,舌尖輕易頂開她緊抿的唇瓣,撩撥她生嫩不知如何反應的舌,猶如一道漫天巨浪襲來,淹沒她所有神智……

  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敢唇任他侵略、掠奪,心悸、混亂、狂風大作,溺水般將身體重量交付他有力的臂膀。

  「今晚,不要回去了……」他放過她被吸吮至紅腫的唇移向頸窩,低啞地說,輕吻她的耳際,明白地表示自己的慾望,讓她知道這就是男人。

  此時,石琳才從神魂顛倒中驚覺他對她做了什麼──

  「不行……」她雙耳熾熱、兩頰發燙,手掌抵著他堅實的胸膛,輕喘著拒絕。

  她再沒經驗也知道他那話裡的意思,這一切來得太凶太猛,彷徨無助自她心底升起,從未經歷的慾望無預警地到來,她只想逃。

  「可以的……」他輕含住她粉嫩的耳垂,繼續用醉人的音調催眠她,手指繞到她背後,捧住她彈性絕佳的臀部,緩緩地揉捏著。

  她抓緊拳頭,指尖陷入掌心,身體敏感的反應令她羞愧不已,她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放浪,一個吻,一句話就悸動、顫抖不已。

  「我要回家了……」她懇求說,使勁卻無法推動他半分。

  「怕了?」他縮緊在她臀上的手,讓她整個身體曲線密貼著自己。

  「嗯……」眼淚又幾乎奪眶而出,他大腿堅實的肌肉摩擦著她裙下細嫩的肌膚,引起陣陣躁熱與不安。

  余希堯勾起笑,終於放開她,彎身直視她早已被淚水浸濕的雙眸。「看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她眼中淚光如繁星閃爍,楚楚可憐地看他,不懂他的意思。

  「妳做便當討好我,我只會當成妳想跟我上床。」他冷冷地說。

  「不是這樣的……」她想解釋自己單純的想法,一顆晶瑩飽滿的淚珠因搖頭而滾落。

  「那就不要做多餘的事。」他打斷她的話,既已達到目的,他無心再挑弄她。

  事實上,看見她的眼淚,他有些厭惡自己選擇以這樣傷害她的方式讓她清醒,雖然,這的確很有效。

  從她被吻的反應看來,他知道她已陷落愛情的迷咒中,只是,她眼中看到的他和真實的他肯定不同,不想讓她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表現出赤裸逼人的慾望,她的單純與天真為兩人帶來距離,他可沒耐心跟她談那種花一個月時間聊天、一個月牽手的純愛。

  「我送妳去搭計程車。」他略微粗魯地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往門口。

  他起生理反應了,只是作戲,他卻忘情地讓自己也陷進去……

  走出店外,他繞到車頭暗暗記下車牌,然後將她塞進計程車裡,把車門關上。

  石琳才坐穩,見余希堯立刻掉頭走進店裡,她很沮喪、無措,她不懂,為什麼待在他身邊時覺得危險且驚慌,一旦他離開她又萬般失落……

  她很想哭,卻不知為什麼哭。

  像個被遺留在街邊的棄兒,覺得全世界都不要她了,疼痛蔓延整個胸腔人生氣被擠光了,痛得吸不進一點氧氣,她彎著身俯在自己膝上,無聲地任淚水奔流……

  余希堯走進店內,坐回原來的位置。

  丁璇此時有危機解除的輕鬆感,故作關心地問:「她怎麼這麼快就離開了?」

  「她不適合這裡。」余希堯輕描淡寫,不想多談。

  她將頭輕靠向他寬闊的肩膀,心裡得意著,她早知道那個女人不合他的胃口,她太澀、太嫩,玩不起。

  坐了一會,兩人喝了不少酒,丁璇提議到她家。「你這麼安分地當了一個星期的保母,我該發張獎狀給你。」

  「真人版獎狀?」他輕吐口煙,攬著她的腰問。

  「是啊!史上第一張,不過,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裱框。」她又恢復原來的自信,輕笑著。

  「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上面寫了些什麼。」他猶如放棄自己般地更加狂浪,按熄煙,狠狠地將她摟在懷裡,走出店門。

  丁璇坐進副駕駛座,一手滑進他的大腿內側,不時撩撥著他的慾望,但是,他仍穩穩地握著方向盤,盯著前方的道路。

  他就是這種冷酷又令人撲朔迷離的神秘性格,她可以看見他對她的慾望,卻看不見他的在乎,她經常迷戀地望著他俊美的側臉,但他卻從不會轉頭給她回應,他的熱情只在床上,只在挑起彼此慾望時展現,讓女人痛苦不已卻又離不開他。




  房間裡迷幻的藍色冷光勾勒出床上交纏的身形,余希堯激情不減,卻多了些溫柔與體貼。

  望著丁璇沈醉的神態,他想起的卻是石琳縮在他懷中,張著無助的大眼,滲著水氣泫然欲泣地顫抖,他嚇到她了,雖然出於他的本意,但她全然信賴地靠在他肩上,開心地說「愛死你了」的甜美聲音卻在他心頭蕩漾……

  丁璇倏地睜開眼,直視著他的眼睛,像要看清他此時神魂還在不在。

  他閉起眼,避開她眼中的質問,弓起身體一波一波猛烈地向前推動,想耗盡體力宣洩心中隱隱的後悔與不捨。

  結束之後,他攬著她,無意識地撫摸她圓潤的肩頭,點了根煙,輕輕將煙霧吐向天花板。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丁璇支起一邊身體,帶著猜忌與隱忍的憤怒看向他。

  「在說什麼?」他面無表情。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她可以不問他愛不愛她,兩人之間的愛慾你情我願,但是她卻無法忍受他在她身體裡想的是另一個女人。

  才剛褪去的妒意又排山倒海湧上,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樣,女人對愛情的第六感像貓一樣敏銳,他的異常令她怒不可抑。

  他沈默不語。

  「你愛上她了?愛上那個女人?那個假裝天真無邪、做作得令人噁心的女人?」她裹起赤裸的身體,逼問他。

  「妳需要這麼張牙舞爪嗎?」他不想談論石琳,也不想聽見丁璇用那種字眼詆毀她,她的單純不是裝出來的。

  他也對自己剛才的分神感到歉疚,他可以不受女人束縛,但,他一向誠實,不該在這樣糾結的思緒下仍與丁璇發生關係,對她而言,這是一種殘忍的背叛。

  男人通常不太關注那些捆微的感情變化,他可以忽略甚至漠視,愛與不愛對他而言並不影響生活現狀,但丁璇的逼問卻直搗他最深層的感覺,石琳的身影遂在他腦海中清晰了起來。

  一種長久維持的平衡被打破,丁璇頓時像領域被侵略的野獸,失去理智,開始變得刻薄與尖銳。

  「你說過不會有婚姻、不談愛不愛,那現在又是什麼?你以為她清純,那只是女人用來勾引男人的伎倆,這一套我見多了,誰知道轉過身她是不是人盡可夫的妓女。」

  他又吐出一口煙,冷漠地說:「這種話不要說出口,難看。」

  「至少我對你沒有欺騙。」

  他按熄煙蒂,煩躁地套上衣物,原本想好好放鬆的夜晚搞到劍拔弩張,這就是他討厭談什麼愛不愛的無聊問題的原因。「就算是她,一樣不愛,一樣沒有婚姻。」

  「就算是她?」她悲傷地重複,這句話不就明顯地顯出兩人在他心中不同的分別。

  「不要在我話裡挑毛病。我走了,妳平靜點再打電話給我。」他不說分手,沒有開始就沒有結束,男女之間的情感不需透過什麼儀式,合則來,不合就散,他從不強求。

  「我不會打給你的。」她發狠地說,好歹她也是個在聚光燈下閃閃發亮的明星,他這樣待她,一時間,她吞不下這口氣。

  「隨便妳。」只可惜,對他發狠沒用。

  「堯……」她立刻後悔地喚他,但是,他一步也沒停,離開她的房門。

  余希堯開車回家,途中又接了幾通其他女人打來的電話,他一概回絕。

  丁璇的吵鬧影響了他的情緒,這令他對石琳的出現更加透出心煩,為什麼一個近乎無知的女人會將他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愛,如何?不愛,又如何?

  這種會隨時間漸漸消逝的感覺,值得女人這麼斤斤計較?

  他嗤笑一聲,將車彎進巷子,卻發現家門前站著一道身影。

  是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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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52:5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石琳沒有回家,在計程車駛近余希堯家的巷口時,便急忙喊停下車。

  涼風中,在他家門口站了快三小時,她的淚水干了又濕,濕了又干。

  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她,但是她不懂隱藏自己的心思,沒有城府,更無所謂勾引的伎倆,只是單純地順從心底的聲音,所以,她來了。

  因離開他而感覺痛到無法呼吸,在暗黑的計程車裡,只要一回想起他扣著她的後頸激情擁吻的畫面便覺得心顫不已,她清楚地記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和那強勁的手臂力道。

  短短的時間,她從一顆純然的少女心靈脫繭而出,他讓她懂了愛情,隨之也立刻感受愛情帶來的撕裂感,她想見他,想被摟在他懷裡,想親近他,想得心好疼……

  余希堯停好車,在她面前站了一會兒,等待她開口,但她卻始終低著頭沒敢看他。

  那急欲找到出口的強烈情感,一面對他,卻找不到適當的字眼說明,只想待在他身邊,即使這麼做也無法平靜她的心緒,但至少不再有痛。

  他挑起一邊眉毛,知道一個「良家婦女」面對情慾的內心爭戰,放不開道德,也放不開手。

  這就是女人的無知,明知他危險,明知他不是個謙謙君子,卻飛蛾撲火般地投入火焰中。

  她不說話他也不問,逕自打開大門走進去,石琳安靜地跟隨著他,她心底混雜著喜悅、緊張、期待,和更多不可名狀的千頭萬緒。

  知道一個女人三更半夜跟著男人進屋意味著什麼,這些好友都叮嚀過她,不要用太單純的心眼去解讀別人的心思,但是,她還是進屋了,無法控制地跟著他的腳步。

  他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吸引著單純的她,他的心、他的人都像一個巨大的黑洞,深不可測,即使現在的他就像個壞男人,她卻堅信他不會傷害她。

  她的堅信來自直覺,一種與生俱來的自覺,一種即使沒有足夠的人生歷練也能依循的直覺。

  石琳跟著余希堯走進他的房間,墨綠的色調就如他給人的感覺,深沈冷靜。

  余希堯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腰間圍著浴巾,上半身赤裸著,見石琳仍坐在床沿,兩手揪緊著衣裙。

  「妳不必那麼緊張,我剛才消耗的體力還沒補回來,不會馬上把妳壓倒在床上的。」

  他像要將她逼到一種窘迫的局面,摧毀她的純真與夢幻,見她不知所措,有種無聊的惡趣味。

  石琳含嗔視他,卻先看見他垂滴著水珠的髮梢和那精實的肌肉線條,正常應該出現害羞,她反倒兩眼發直,不知男人的線條也能令女人心跳加速,口乾舌燥。

  「你身體的線條很漂亮。」她不禁讚歎。

  「需要看其他線條嗎?」他說著便直接解開浴巾。

  石琳嚇得立刻摀住雙眼,她不是沒見過裸男,只是學校裡的模特兒並不會害她心神蕩漾,而他每說一句話都極具情色誘惑。

  在她摀眼的同時,他已經套上短褲,坐到她身畔。

  床墊下陷,一股熱氣襲來,她自然地轉頭,鬆開摀在眼前的手。

  余希堯一手撐在她背後,很近很近地凝視她。

  他喜歡她的眼睛,清澈如水,也因為這一雙眼睛讓他生出了許多矛盾,無法將過去與女人交往的模式套在她身上。

  他是氣惱她,為什麼不遠遠地逃離他?還聞不到危險的氣味嗎?

  或許,丁璇的指控沒錯,對他而言,她是特別的,而這特別便是矛盾的來源,他並不喜歡這種特別,那代表著有些長久以來的生活模式將悄悄改變。

  「為什麼不回家?」他問,眼神彷彿要勾去她的魂魄,浪蕩邪惡。

  「我想見你。」他在身旁她的心便安了,不再感到失落。

  「然後呢?」她真老實。他扯了扯嘴角,一手撥開她垂在胸前的髮絲,撥開後,手便停在她的肩頸。

  「不知道……」那種心悸又出現了,只要他一碰她,她就覺得喘不過氣。

  「愛上我了?」他這句問話含著嘲諷,她在他眼中就像一隻誤入叢林的小白兔,不知站在面前的是只可能一口吞下她的野獸。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不清楚……」她側著臉,很認真地想也很坦白地說。

  「知道判斷一個女人愛不愛一個男人最簡單的方法是什麼嗎?」

  她搖頭。「教我。」

  「就是問自己,想不想跟那個男人做愛。」他的手順著她的鎖骨向下,劃過她圓潤的乳房外圍。

  石琳倒抽一口氣,胃整個縮了起來。

  他的話太露骨、太直接,就算她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發生什麼,仍教她一陣臉紅。

  「想清楚了,要在這裡過夜?」他在她耳畔低語,熱氣撲上她的臉龐,令她暈眩。

  她沒回答,又開始拉扯衣裙,無措地看看他,叉低頭盯著被自己扭得快成麻花的手指。

  他離開她身畔,起身擦拭頭髮,放她獨自陷入天人交戰。

  這個白癡女人,就這樣傻呼呼地跟他進房間,現在才掙扎這種問題不嫌太遲了嗎?要是他更壞些,她早已被吃干抹淨了。

  「好……」她終於出聲,聲音很小,很慘的感覺,就像被迫獻為祭品的犧牲者。

  「那就上床去躺著。」他繼續嚇唬她。

  「要不要脫衣服?」她問,一面為自己做心理建設。雖然沒經驗,雖然害怕擔憂,但是,她是願意的,她想,她是喜歡他的。

  他背對著她,忍住笑。「不必,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幫妳脫。」

  「嗯……」她掀開棉被,鑽進被窩,只露出一雙無辜待宰的眼睛。

  他擦乾頭髮往床上一躺,床墊很軟,石琳不由自主地就滾向下陷的那一方.滾進他懷裡。

  「這麼急著要?」他取笑她。

  「不、不是……是床墊……」

  他注視著她急於解釋而開合的櫻唇,不自覺又低頭吻下,柔軟、綿密,如泉水般甘甜。

  一股悸動驟然自他身體最深層抽剝至心窩,不同於男女間的慾望,而是一種更令人震撼的感動,他竟只想這麼吻她、擁著她,再沒有一絲其他雜念。

  他終於明白,不管想不想、要不要,他都「可能、好像」愛上她了。

  「睡吧!」離開她的唇,手臂繞過她的頸子,將她圈進自己懷裡,關掉床頭燈。

  如果他向人說自己也有蓋棉被純聊天的經驗,恐怕會笑彎一票人,搞不好還會下注,賭他說的是真是假。

  石琳頭靠著他的下顎,動也不敢動,就像一座木雕。

  許久,他的手掌只是搭在她的肩頭,一手側身環抱她的腰,並沒有預期的激情畫面。

  「你……不那個嗎?」

  「哪個?」黑暗中,他的眼因笑意而彎了起來。

  即使他有足夠的體力,也不想利用她的天真無知,在這個時候佔她的便宜。

  「就是女人愛上男人……該做的那個……」她可以很自然地承認喜歡他,但對於那神秘的情慾,對她而言仍然難以散齒。不過,以她從認識他到躺到他的床上的速度,也夠創下她個人的「驚世」紀綠了。

  她第一次明確地喜歡上一個男人,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全都發生在同一晚、同一個人身上……希望她老媽知道後不會暈了過去。

  「累了,想睡覺。」他摟緊她,將臉頰靠在她的發頂上。

  可以感覺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身體由僵直轉為放鬆,他只覺好笑。

  明明怕得要命,卻又大膽地爬上他的床,明明像朵溫室長大的花朵,卻又經常出現驚人之舉,他真的懷疑,要不是過去她一直被囚禁在城堡中就是運氣好到不行,這樣的性格居然能一路長到這麼大?

  彷彿被她的純淨自然影響,破天荒的,他竟沒有對她產生邪惡的意圖,即使她的身體是如此柔軟誘人。

  其實,就這樣單純地擁抱,感覺也很不錯……




  蜷在余希堯懷裡,石琳一夜好眠。

  早上七點,她的手機響起,她壓根兒不想睜開眼,一雙嫩白的手只朝空中摸索了一下便決定放棄,縮回余希堯的懷裡。

  「不接電話?」他揉了揉她貪睡的臉頰,眼神、動作間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溫柔。

  經過昨夜,他只能佩服她的勇氣,嚇走她這一招顯然失效了,趕不走,是不是就只能接收了?

  她不起身,他只好伸長了手從她放在床頭櫃上的袋子裡摸出手機,遞給她。

  她模模糊糊地按下接聽鍵上且刻被電話裡的聲音驚醒──

  「石琳?!妳在哪裡?妳昨晚沒回家嗎?」陸茜文在電話另一端焦急地問。她做了早餐送去給石琳,卻發現一大清早,人居然不在。

  「嗯……我在邵帆家。」

  「妳在他家?!他家的哪裡?哪個房間?」她心中閃過不妙的感覺。

  「在他爸爸的房問。」

  「天啊~~你們上床了?!」陸茜文只是建議石琳要先取得孩子父親的認同,這女人頭腦單純,該不是被騙色了?

  「是……但是,我們沒有怎麼樣啦!」

  「妳知道怎樣才叫有怎樣嗎?」陸茜文在電話那頭急得大喊。

  石琳必須將手機拿開五公分才不至於失聰,她想……她聽見的,余希堯應該也聽見了。

  「知道啦……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她窘得無處可逃。

  「搞不好三歲小孩都比妳機靈,妳確定沒有被怎樣?」

  石琳聽見余希堯發出悶笑,咬著唇睨他一眼。

  「妳快說,我都急死了,他有沒有脫妳衣服?」

  「我……回去再告訴妳……」石琳說完尷尬地將臉埋進棉被裡,只希望陸茜文快點結束盤問。

  「完了……他家在哪裡?我現在去接妳,天啊!我會被石媽媽掐死。」

  「妳可別告訴我媽……」石琳悶在棉被裡悄聲地說。「我真的沒事……妳先去上班,晚上再說,就這樣。」

  她掛上電話,鑽出棉被,只見余希堯捧腹大笑,差點笑滾下床。

  「不要笑啦……」她已經夠糗了。

  「妳知道怎樣才叫有怎樣嗎?」他模仿陸茜文的話,取笑她。

  「厚……你們很討厭咧,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也看過A片的。」她一副很了不得地自我辯解。

  「哇……好厲害啊!」他故作佩服,還為她鼓鼓掌。

  「不要小看我。」她噘起嘴,揚起下巴。

  「那需不需要實戰演練一下?」他握住她的纖腰,身體一翻,將她壓在身下。

  冷不及防地感受到他的重量,石琳心臟倏地一緊,張大眼睛,緊張地盯著俯視她的余希堯。

  「我要開始『怎樣』了喔……」他的手伸進她連身洋裝的下襬,輕輕地往上撩……

  「啊……」她輕呼一聲,又期待又彷徨無措地屏住呼吸。

  他寬大的掌心撫上她細緻的大腿肌膚,麻麻癢癢的,她兩腿立刻敏感地繃緊。

  「不阻止我?」他發現鬧著鬧著,情慾竟真的被撩撥起火,他原本並不是真的想讓什麼事發生。

  她忙著吞嚥口水,忙著鎮定心跳速度,只能舔舔唇,說不出話。

  她實在想不出理由阻止,她都二十八歲了,而且,他並沒有帶來令她感到唔心或不適的感覺,何況,昨晚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只要是他,她願意。

  只是,本來告訴茜文沒怎樣,晚上,可能要改口了。

  「妳確定?」

  「嗯……」她吸口氣後點點頭,十分確定。「沒關係……我愛你。」

  他愣住了。

  「傻瓜……」余希堯將手收回來,輕敲她額頭。「如果一個男人說要妳跟他上床才能證明妳愛他,那他肯定只是要妳的身體,不是真心愛妳。」他不得不洩漏一點男人的邪惡伎倆,怕這樣單純的她被男人騙了,始亂終棄。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好男人,至少,他不屑用這種拐騙的方式。

  「那你愛我嗎?」

  他又愣住了。

  從沒女人如此直接地問他這句話,有如問「你吃飯了沒」那麼一派輕鬆。

  不過,就算繞了一個大圈子問,他照樣會不耐煩地冷下臉,拒絕回答這種沒意義的問題。

  她的表情依舊坦然、真誠,不是索愛,也不是試探,只是一個單純的問句。

  「還沒到那種程度。」他從她上方翻下,既不習慣說愛,也無法直視她清透無邪的雙眼說不愛。

  「那以後會愛我嗎?」她單純地問。

  果然……即使他不說愛她,她也沒有露出受傷的神情,「愛情」對她來說,似乎還在摸索階段,所以,她並沒有太大反應。

  「會嗎?」她趴在他胸前,張著純真的大眼。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他起身穿衣。

  石琳在他身後沈吟了會,而後輕輕地說:「我希望你也喜歡,因為我喜歡你。」

  余希堯衣服套到一半停了下來,心深處某個柔軟的角落像被微風撫過,蕩起陣陣漣漪。

  她的喜歡是如此的純淨自然,他突然覺得放在他身上,糟蹋了。

  「邵帆差不多要出門上學了。」他拉出兒子當擋箭牌,擋住她一波波發射而來的柔性攻擊,他快招架不住了。

  「啊~~我要送邵帆上學!」石琳立刻興奮地從床上跳下,赤著腳丫衝到小孩房間。

  隔著一道房門,余希堯聽見兒子超高音的笑聲,以及石琳和保母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他套著長褲,不覺笑了。

  這時才想起,保母還不認識她這號人物呢!突然就跑出來一個自稱媽咪的女人,加上兒子每次見到石琳就變得過度活發,隔壁現在肯定陷入兵荒馬亂。

  他慢條斯理走出房門,果然,保母一臉莫名其妙,又無法從石琳懷中抱走邵帆。

  「我女朋友,以後她可能會常常出現,讓她跟邵帆玩沒關係。」他小聲地告訴保母,懶得解釋,只好簡化。

  「噢……好。」黎淑敏有點錯愕,來這裡當保母快一年了,還沒見過老闆帶女朋友回家,這個驚人的消息使她芳心大碎。

  即使知道老闆不可能看上她這只醜小鴨,但是她仍偷偷地作著白日夢,這時,見到美麗的石琳,不禁生出妒意。

  「我以為媽咪不見了……」邵帆親暱地摟著石琳的脖子,嘟嚷著。

  「媽咪變魔術啊!現在又變出來了,邵帆見到媽咪開不開心?」

  「開心!」

  「下課的時候,媽咪教你畫畫好不好?」

  「好……我要畫太空人……還有航空母艦……」

  「航空母艦啊,長什麼樣子,我想想……」石琳這下遇到難題了。

  「邵帆,車車來了,上學嘍!」黎淑敏在一旁呼喚,不滿石琳一來,邵帆便不聽她的話。

  「啊,娃娃車來了,媽咪抱你上車。」

  「好,還有把拔。」

  「終於想到我啦!」余希堯揉揉兒子金黃色的輕軟髮絲,吃醋地說,只是不知吃誰的醋。

  「小孩不要常抱……」保母建議,但並沒有人聽見她的聲音。

  石琳在門口和邵帆難分難捨,見他坐進娃娃車,一張小臉貼在玻璃窗上,嘟著粉紅色的小嘴喊她媽咪,她忍不住掉下眼淚。

  「拜託,上學而已,下午就回來了。」余希堯實在不知她有什麼好哭的,但還是忍受她將眼淚鼻涕擦在他的胸前。

  「你不懂的……」石琳埋怨他這個當爸爸的不懂做媽的心情。

  「OK,我也不想懂。」他放棄,與其要弄懂她的腦袋裝些什麼東西,他寧可選擇瞭解動物世界。

  「余先生,需要幫你準備早餐嗎?」黎淑敏只負責照顧邵帆和做晚飯,所以邵帆上學的這段時間她還有另一個兼差。

  「不用了,謝謝。」

  「那我……先走了。」

  保母離開後,石琳甜甜地問:「要吃我做的早餐?」

  「呃……我早餐吃得很簡單,我可以自己來。」他覺得她是連吐司都會烤焦的廚藝白癡。

  「那中午我一樣幫你帶便當,我學了新菜式。」

  「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他見她又要掉眼淚,馬上改口說:「如果不麻煩的話,當然好。」見鬼,他什麼時候怕起女人的眼淚了。

  「不麻煩的,我也要吃中飯的嘛……」她露出如朝陽般清新的笑容。「不過,既然你要做早餐,可以順便幫我做嗎?」

  「好。」他應諾,有種帶了個麻煩精回家的無奈。

  他烤好吐司,從冰箱裡拿出幾種果醬。

  「我要一邊抹奶油,一邊藍莓。」石琳沒見到余希堯要遞給她的奶油刀,直接點選她要的口味。

  「是……」他認命地將奶油刀收回。「喝什麼,柳橙、咖啡、牛奶、紅茶?」

  「鮮奶茶。」

  「嗯。」他轉身為她調鮮奶茶。回答得真順口,他可從沒這麼「服侍」過女人,即使「可能、好像」真的愛上她,但是,一些長久以來的大男人習性仍然左右他的思想。

  不過,看在她為他準備便當又是割傷又是燙傷,為她服務一下其實也不過分。

  現在,他也只能用這種理由來平衡自己愈來愈縱容她的種種「異常現象」。

  「堯,航空母鑒大概長什麼樣子?」

  第一次聽她叫他的名字,不知怎的,他突然感到一陣甜蜜,心頭酥酥麻麻的,很想嗯心地要她再叫一次。

  「哇~~你調的奶茶好好喝喔,以後我每天都要喝。」她一臉滿足,發出讚歎。

  那妳每天要這樣叫我的名字……他在心裡OS。不過,一向冷酷慣的他,這種讓自己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話最後還是決定保留。

  「喂,我剛問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妳叫我什麼?」他挑起一邊眉毛,十分不滿。

  「堯……」她甜甜地重叫。

  「這還差不多。」他暗爽。「航空母艦的樣子,妳中午到我工作室,我再拿圖片給妳參考。」

  「唉……」她突然歎口氣。「本來想教他畫可愛的泰迪熊……」

  「邵帆喜歡機器人、汽車、火車這類的。」

  「啊……慘了,看來我得惡補了。」

  「怎麼了?」

  「所有金屬類的東西對我都很陌生,機器人……長什麼樣子?」她喜歡溫暖的東西,金屬冷冰冰的,她連自己的手機長什麼樣子都沒仔細看過。

  余希堯見她那麼認真地煩惱著,覺得十分可愛,突然,腦中冒出她早上問的那個問題──「以後會愛我嗎?」

  他想……

  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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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54: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自從余希堯答應讓石琳為他做便當,她開始中午十二點準時到余希堯的工作室報到,為了讓他吃到熱呼呼的便當,她還特地買了個保溫袋,只要他工作一結束,便拉著他到休息室試吃她的愛心便當。

  即使兩人關係仍曖昧不明,她毫不在意,即使很可能只是她單方面的付出,她知道她愛他,就夠了。

  她的便當沒有品質保證,全看運氣,失誤原因很多,筆記抄錯、看錯、煮到一半忘了下一個步驟,烹調時間錯亂……以一個完全沒概念只憑印象做飯的人而言,她的失誤也算情有可原。

  「好吃嗎?」她緊張地等待余希堯的評語。

  「好吃……」他勉強擠出笑容,只能把白米飯想像成「糙米飯」吃。

  「是嗎?有進步嗎?」她開心了,也打開自己的便當盒,挾了菜,還不錯,再配口白飯。「呃……怪怪的……」

  她吐了吐舌頭。「不好吃,飯根本沒熟……」她搶過他的便當,尷尬地說:「別吃了,我去幫你買便當。」

  「不會,有八成熟,可以了。」他又將便當拿回來。

  「可是……」

  「要是吃不慣,妳的便當也給我吃。」他對石琳一天比一天包容,已經到了讓自己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行,我要和你同甘共苦,你吃我就吃。」她大口嚼飯,嚼到一手托住下巴。「不過,嘴巳好酸……」

  「傻瓜……」他眼中儘是寵愛。「喝口茶。」

  如果他原本是一顆頑石,那石琳便是細水,用她柔韌溫暖的心意一點一點鑿穿它,她不強勢,也從不勉強他,他卻心甘情顥改變。

  也許這就叫一物降一物,他築起冰冷的高牆嚇阻了所有想靠近他心門的人,她卻無視銅牆鐵壁,用最簡單的方式走進來,直接敲門。

  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單純到讓人想要拒絕她便會產生罪惡感。

  「對了,我明天不能幫你帶便當。」她忽然想起。

  「怎麼了,有事?」

  這半個多月,她早上到家裡送邵帆上學,吃他做的早餐,然後回家工作,中午幫他準備便當,下午到家裡陪邵帆玩,直到邵帆上床睡覺才回家,他已漸漸習慣有她的生活。

  「嗯,我媽媽找我吃飯,而且好奇怪,居然約在餐廳,我是比較喜歡吃媽媽煮的飯,可是她說偶爾上上館子也不錯,喔,她還說要介紹我認識一個人。」

  余希堯一聽就覺得怪。「哪裡的餐廳?」

  「嗯,餐廳名字是……等等,我看一下筆記本。」

  她拿出小冊子,他瞄一眼便記下了,這個女人笨笨的,搞不好是要去相親……

  相親?從腦子裡蹦出的這兩個字令他胃裡漫起一股酸味,他嚼著口中的飯,突然很不是滋味。

  即使她說過愛他,但他不確定在她那顆簡單的腦袋裡是愛到什麼程度,她也沒再問他愛不愛她,有時他都快以為她忘了曾對他說過那三個字,而且……她對邵帆比對他好。

  他驚覺自己居然像個「娘們」斤斤計較她愛他有多深?!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在吃醋?

  「知道妳媽要介紹什麼人給妳認識嗎?」他狀似不經意地問。

  「不知道,她搞得神神秘秘的。」

  「要是介紹男朋友給妳,妳怎麼辦?」

  「不可能。」她笑著搖頭。「我媽從不逼我交男朋友,我爸也說,就算我一輩子賴在家裡也沒關係。」

  「嗯……」一想到她可能去相親,他原本的自信突然不見了,他很自私,明明喜歡她卻從不告訴她,偏偏又很在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與份量。

  男歡女愛時的甜言蜜語是為了營造氣氛,一旦實際面對愛情,男人未必比女人坦誠。

  「明天幾點?跟妳母親約的時間。」

  「十二點半。」她不疑有他,直接就說了。

  他點頭,在心中默記。

  不行,為了預防她被卑鄙無恥的男人騙走,他決定明天還是跟過去看看。




  隔天,余希堯比石琳晚半個小時趕到她與母親相約的餐廳,遠速地看見石琳對面坐著一位婦人和一個外國男人,他找了個背對她的位置坐下。

  沒多久,石琳的母親和另一名婦人便藉故離開。

  「琳琳啊,我跟妳林阿姨想去逛街買幾件衣服,你們繼續聊。」

  「那我也要跟妳去。」石琳不知道媽媽走了,她跟這個外國人有什麼好聊。

  「不行!」石母被女兒的遲鈍氣得跺腳。「對了,喬治你有沒有帶侄子的照片?琳琳很愛小孩的。」

  「小孩?」石琳一聽立刻放棄跟母親離開的念頭,石母也順利脫身。

  「妳看──」喬治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本小相簿。「我姊姊的兒子,今年才三歲。」

  「三歲?哇~~好可愛喔,金髮耶!而且眼睛像綠色的透明彈珠,好美……」她愛不釋手,一張一張仔細瀏覽著。

  「以後,我們的孩子也會這麼可愛。」喬治沒見過比石琳更美的台灣女孩,她美得像古典畫派中的女神,才一見面他便決定要為她留在台灣。

  「我們的孩子?」石琳壓根兒不知這是一場相親,只覺大家都很奇怪,媽媽的排餐也沒吃完就走了。

  「嗯,我們結婚後,生的孩子也會這麼可愛。」

  「對喔!你是外國人,如果我們兩個生小孩就是混血兒。」她似終於弄懂,眼神一沉。

  余希堯在旁邊聽見石琳就快要被收買,激動地握緊水杯,那個男人居然用「孩子」來拐騙她,真是不要臉!

  「沒錯……」喬治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我會給妳幸福的,嫁給我!」

  余希堯沒想到他們進展這麼快,就在他想要站起來大聲喊「等一下」時,聽見石琳平靜地說──

  「不要,我為什麼要嫁給你?」

  說得好!余希堯忍不住在心中大喝,又安靜地坐回椅子,還幸災樂禍地轉頭看那個外國男人的表情,噗……被吐槽了吧!

  他忘記自己第一次要求與石琳交往時,她也是這麼直截了當地拒絕他,當時他的表情也沒好看到哪裡。

  「妳不是希望生個這麼可愛的兒子?」

  「可是,我已經有兒子了。」

  「妳、妳結婚了?」

  「沒有,可是我兒子好可愛,比你侄子可愛一百倍。」她驕傲地說,邵帆是她的心肝寶貝,沒人比得上他。

  喬治掙扎了一會兒,拍胸脯說:「沒關係,我可以接納他,做他的爸爸,我保證會疼他像疼愛我們的兒子一樣。」

  石琳覺得這個外國人很「番」。「沒有我們的兒子,我就只要我的兒子,你兒子關我什麼事?」

  聽到這裡,余希堯幾乎忍不住要感動落淚,他的石琳……就是這麼可愛,笨是笨了點,不過絕對不受誘惑。

  「琳琳……我喜歡妳,我對妳一見鍾情,嫁給我!」喬治不放棄地再接再勵,甚至移坐到石琳身邊。

  「不要,你走開──」

  余希堯覺得那個中文說得很好的外國男子已經快失去理智,怕他嚇到石琳,決定現身。

  「放開她。」他以黑馬之姿站到他們桌旁。

  石琳臉,立刻浮現驚喜的光采。「堯!這麼巧,你也來這裡吃飯?」他像英雄救美一般解救她免於被騷擾,在她心中的地位更大大提升了,那個外國男人除了侄子可愛外,整個人都怪怪的,連一根頭髮也比不上她的堯。

  余希堯扯扯嘴角故作鎮定,也只有石琳這個單純的女人才會將他的出現想成「巧合」。

  「你是誰?」喬治見到帥氣的余希堯頓時覺得氣勢弱了一大截。

  余希堯不認為有必要告訴他自己是誰,帥氣十足地向石琳招招手。「跟我走。」

  「好!」石琳站起來,擠過喬治身旁撲到余希堯身上,附在他耳邊說:「你來救我了,就像屠龍騎士一樣帥耶!」

  他得意地心花朵朵開,直接將她帶離餐廳。

  石琳那種直接純真的讚美方式十分能滿足男性的表現欲,不過,飄飄然之餘他想起一件很重要,一定要她記住的──

  「以後不准再去相親。」

  「我沒有相親啊!我又不認識那個人。」

  他頓時被打敗。「就是不認識才叫相親。」

  「剛剛我是在相親嗎?難怪他要我嫁給他。」她恍然大悟。

  「以後……妳──」他咳了一下。「妳就是我的女朋支,知道嗎?」這是他所能表示愛意的最大限度。

  「……」石琳擺出一個奇怪的表情。

  「不願意?」他心揪了一下。

  「神經!我早就決定做你的女朋友了,還用你來告訴我。」她嫌他雞婆。

  余希堯傻眼,隨即仰頭大笑。

  是她決定做他的女朋友,不是由他來決定讓她做他的女朋友,這女人啊!自己認定了就算。

  跟她交往,只需用最簡單的方式,不必拐彎也不必設計,就像跟孩子相處那麼輕鬆,所有邏輯道理,完全不存在她單純的腦袋裡。

  「剛才有沒有吃飽?」他親吻她的髮際。

  「沒有,每次我要張口吃的時候,我媽就一直踢我腳,反正我覺得她今天真的很怪。」

  他又大笑,決定不拆穿她母親的用心良苦。「想吃什麼,我帶妳去吃!」表白心意後,他覺得豁然開朗,那股霸氣又回來了,不必因為沒有立場阻止而綁手綁腳,以後,她就是他的了,誰都別想碰!

  她想了想,說:「吃冰。」

  「不行,還沒吃飯不能吃冰。」

  「那吃蛋糕。」

  「不、行,要先吃正餐才能吃甜點。」

  「討厭,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那我自己去吃。」她最討厭聽到「不行」這兩個字,囉哩囉嗦的。

  一聽到被討厭,他像胸口被射了一箭,剛才滿滿的得意頓時消氣,他折衷地說:「不然我們吃BUFFET,吃飽後妳愛吃冰、愛吃蛋糕都行。」

  「對喔,你好聰明喔!」她佩服地勾住他的手臂。「我最崇拜聰明的人了,我發現我真的愈來愈愛你了。」

  衣妳眼中沒有笨人吧……余希堯在心裡暗自解讀,不過,她喜歡就好。

  「喂、喂,我們……」她搖晃他的手臂。

  「妳叫誰?」

  「堯……」她改口。

  「嗯,說。」他笑了。

  「我們星期日帶邵帆去遊樂場玩好嗎?」

  「遊樂場……」這三個字讓他感覺像自討苦吃,頂著大太陽大排長龍,坐那些讓自己嚇得半死或暈得想吐的機器。「那有什麼好玩的?」

  「又不是讓你玩,小孩子都喜歡遊樂場的,顏色鮮艷,到處都是笑聲,有冰淇淋、烤香腸,風景又美得像童話世界一樣。」

  「好。」他愈來愈容易妥協了。

  「那你等等陪我去買相機,要全自動的,一個按鍵就能拍的那種。」

  「買相機做什麼?妳忘了我就是專業攝影師,相機我有。」

  「不要,我要自己拍,小孩一年一年長得很快,我要幫邵帆記錄每個成長階段,每年都做成一本繪本,在他結婚典禮時送給他。」她說得眼眶泛光,彷彿見到孩子已經長大,就要飛離自己身邊。

  余希堯為她疼愛自己兒子的心感動,想想,過去他對孩子的關注實在太少了,有個媽咪的確不同。

  「那就挑一款傻瓜型數位相機。」

  「傻瓜相機是給傻瓜用的嗎?」

  「是啊!傻瓜都會用的。」他調侃她。

  「欸…那一定適合我用!」她竟不覺他正在取笑她,不免讓他感到挫折。

  該說她遲鈍,還是說她有自知之明?

  這女人怎麼會傻得這麼可愛──




  六福村內,余希堯終於見識到小孩身體內蘊藏的驚人能量,每週固定上健身房的他,體力竟不如一個小孩和一個柔弱的女子。

  「媽咪,我要坐那個──火箭升空──」余邵帆扯著石琳的手,站在大怒神下一臉嚮往,聽見坐的人也尖叫、一旁觀看的人也尖叫,他興奮地蹦蹦跳。

  這時余希堯背著一堆他們的戰利品,早已汗流浹背,體力透支。

  「好!我們去挑戰!」石琳握起拳頭,躍躍欲試。

  「慢著!」余希堯不得不阻止這對瘋狂母子。「這有身高限制,邵帆還太小。」

  重點是……這個女人是不是少了一條叫「恐懼」的神經?連這種他看了都腿軟的恐怖遊戲,她居然毫不考慮就想衝上去?!

  他一說,這對母子同時露出悲慘的面容。

  「不是我規定的,是園方規定,不用瞪我。」

  「邵帆,沒關係,媽咪先坐,你幫媽咪拍照,等你長高,媽咪再陪你坐一次。」

  「好,媽咪坐,邵帆拍照。」

  「咳、咳……」余希堯被自己口水嗆到。「妳確定?」

  放眼望去,這部機器是園裡唯一看的人比排隊的人多的地方,工作人員還要不時出來鼓勵遊客勇敢嘗試。

  他話沒問完,石琳早已衝進入口處,坐好位置,待工作人員幫她固定安全措施。

  「媽咪!加油!媽咪是女太空人!」

  邵帆熱情地大喊,石琳也配合地比出勇士姿勢,展現臂肌,不少觀看的情侶都偷偷地掩嘴而笑。

  余希堯聽見有人這麼說──

  「好猛的媽媽,害得我也想坐了。」

  「邵帆,照相、照相。」她開心地雙頰潮紅,陽光下如粉嫩多汁的水蜜桃,令余希堯看得出神。

  「把拔,抱我,拍不到。」余邵帆學習使用相機的速度比石琳快了十倍。

  石琳乘坐的機器緩緩升空,余希堯緊抱著邵帆,頭隨著往上仰,心臟像跟著石琳被束在機器上,大氣不敢喘一個。

  眼見升到最高點就要以自由落體的速度落下時,余希堯聽見石琳在五十幾公尺高空的聲音──

  「堯!我愛你,邵帆,媽咪愛你!」

  他的胸口就這樣頓時軟得一塌糊塗,那種心情真的叫棄甲拋戈,以後她想怎樣,就都隨她怎樣了啦!

  一眨眼時間,石琳回到地面,她的嘴角還是笑著的,但朝他揮手的手臂卻微微顫抖。

  他一看覺得不對勁,立刻將邵帆放到地面。「走,我們去接媽咪。」

  工作人員解開護欄,石琳仍坐在上頭,她虛弱地對余希堯說:「抱我……找腿軟了。」

  他不禁笑了,笑得比冬日的陽光還教人感到溫暖,調整好掛在肩膀上的東西,雙臂一伸將她橫抱在懷中。

  她一手不忘垂下牽著余邵帆。「好好玩,媽咪下次再陪你坐。」

  見她都怕成這樣了還堅持著對兒子的承諾,他忍不住低頭親吻她的臉頰,對她說:「我愛妳。」

  石琳先是一驚,隨之仰頭露出帶淚的微笑,將臉埋進他堅實的胸膛裡,覺得上天太獨厚她了,她的幸福,滿得就要溢出來。

  石琳只休息了一下,很快又精神抖擻,拉著余邵帆衝往另一個遊樂設施。

  「這個可以全家一起坐。」她指著顏色鮮艷的巨嘴鳥,拉拉余希堯的袖子。

  「好,我們全家一起坐。」他抱起邵帆,一手環著石琳的腰,那和諧的畫面,沒有人會懷疑他們不是一家人。

  坐完巨嘴鳥,跟著是獨木舟,跳過幾個身高限制的機器,所有能親子共游的地方他們都一一走遍。

  余邵帆臉上洋溢著孩童單純無憂的笑容,石琳亦不見疲累,只要孩子一喊想玩什麼,她立刻精神百倍回應──「好、我們走!」

  余希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家庭溫暖」這四個字。

  他父親是義大利旅遊雜誌攝影師,母親是旅遊文學作家,他們在義大利相識、相愛到閃電結婚,然後生下唯一的兒子,然而大部分時間卻都不在家。

  他從小被保母帶大,十六歲前也住在義大利,保母唯一的教育方式,就是要他學習「獨立」和「為自己負責」。

  十幾歲他就開始利用假日背起相機乘火車到處旅行,二十五歲來到母親的故鄉,據母親說和義大利很像的台灣,一直到現在。

  他對家庭的觀念很淡薄,甚至從未想過要組一個家庭,即使意外地有了邵帆,他還是認為這是兩個獨立個體暫時共同生活,是石琳將他們三人緊緊地扣在一起,他的住處才變成了一個「家」。

  這個笨笨呆呆的女人,用著笨笨呆呆的方法,他卻無防地一頭栽進她編織的溫暖世界。

  「堯……」石琳輕聲地喚回他的思緒。「你看邵帆,前一刻還在尖叫,不到幾秒就睡著了。」

  「也該累了,我來抱。」他接過邵帆,一手牽著石琳,在橘紅色的夕陽餘暉下,往回家的路上走。

  石琳安置好邵帆,坐上副駕駛座,連安全帶都還沒來得及扣上,不知不覺頭滑向一側,也睡著了。

  「妳終於也知道累了。」余希堯寵溺地拿起小毯子墊在她的臉頰與車窗之間,以免她撞傷頭。

  他靜靜凝視一前一後兩張熟睡的臉,睡夢中似乎還延續著先前肆意的笑,勾起的唇角閃亮的臉龐,無限滿足。

  輕輕踩下油門,緩緩加速前進,車裡載著心愛的女人和兒子,原來,一家人的感覺,是這麼溫馨。



  回到家已過晚餐時間,途中余希堯喚起兒子,餵他吃了些麵包和牛奶,可能實在是累壞了,吃完他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而石琳更是賴著不願醒來,硬要叫她便擠起眉峰,嘟起紅唇嘟嚷,就是不想睜開眼。

  余希堯抱兒子進屋,又返回抱石琳上床、搬這趟大大小小的戰利品,折騰了一天實在也累了。

  「余先生,要吃飯嗎?」保母從房裡出來,見他坐在客廳裡抓肩搥背,輕聲問他。

  「路上吃了點,現在不餓,妳先休息吧!」

  保母低頭悄悄注視他,暗暗吸足一口氣,輕步移到他背後,顫抖地將手放到他肩上。「我、我幫你按按──」

  幾乎同時,余希堯迅速抓住她的手,冷冷地說:「妳的工作是照顧邵帆,不需要做這些。」

  保母尷尬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快哭出來的聲音說:「對不起,我只是、只是看你累了……」

  「謝謝妳,不過,這不是妳的工作。」他無情地說,堅持公私分明。

  這時石琳抱著枕頭從余希堯的房裡走出來,在半開不開的視線中瞧見余希堯的身影,便歪歪斜斜地走過去撲進他懷裡。

  「堯……好餓……」

  「知道餓了啊!妳這只貪睡蟲。」他的臉立刻換上一張表情,如湖面輕柔蕩漾著愛意。

  「貪睡蟲也要吃飽才有力氣睡噥……」

  「睡覺原來還要花力氣的?」他笑著捏捏她的鼻尖,逼她醒來。

  兩人甜蜜地嬉鬧著,沒看見保母忽地沈下的臉,沒多久一聲被重重甩上門的聲音響起。

  石琳驚坐起來。「打雷了?」

  「沒事,我去找看看有什麼食物能餵飽妳這只貪睡蟲。」余希堯下意識望了一眼保母的房門,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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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55: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余希堯熱咖哩調理包,煎顆蛋鋪在白飯上做為兩人的晚餐,這樣簡單的料理石琳也吃得津津有味。

  「好幸福喔!」她嚼得雙頰鼓起。「這個我也經常吃,不過你弄得比較香,我覺得你是天才。」

  「真不曉得妳一個人怎麼生活。」他獨立慣了,隨便也能弄出食物,石琳的飲食習慣似乎很糟。

  不過,他尊重每個人選擇的生活方式,並不強制她得跟其他人一樣。

  「大家好像都這麼說。」她笑咪咪的。「我常被茜文罵說是生活白癡。」

  「就是那天早上打電話問妳有沒有被我怎樣的那個?」

  「嗯……」想起那天糗死了的電話,紅了臉。

  那羞怯的模樣令他想起那天清晨擁著她醒來的美好感覺,余希堯為她拭去唇邊的咖哩醬,眼中盛滿著疼惜與愛溺。

  他黝黑深情的眼眸令她胸口一窒,喚起了仍懵懵懂懂的愛慾,一時間無法坦然地直視他。

  她發現自己有點「色色」的。

  飯後,余希堯為兩人調了酒,客廳中播放輕柔的薩克斯風演奏音樂。

  「告訴我妳跟妳那些好友怎麼認識的。」他將她拉進懷裡,聽著音樂,輕撫她的長髮。

  「我有三個最好最好的朋友,是高中同學,茜文是我們的班長……」石琳懶懶地靠著他,回想她們那段青春年少的歲月。「婉辛每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名,家安呢開學第一天就收到一堆學長的情書。」

  「妳呢?是不是也好多人追?」他注視她清澈的眼眸。.

  「我不知道,我討厭男生。」她整天纏著陸茜文,有人想拿信給她,她就躲到陸茜文背後,死都不肯拿。

  「討厭男生?!」這可是晴天霹靂的消息。

  「男生都黑黑髒髒的,話也說不清楚,而且我國中的時候有個男生想要親我,還害我的頭撞到牆,所以我討厭男生。」

  他想笑,那是因為面對喜歡的女生才會出現那種笨拙的模樣吧!可見這女人的天真折磨了不少情竇初開的少年。

  「那我呢?我也是男的,妳也討厭?」

  「你不一樣,你香香的,很好聞,而且你的五官很好看。」她邊說邊用手指畫著他的輪廓。

  他側著臉任她探尋。「不覺得我凶嗎?」

  「嗯……以前會喔!尤其工作的時候,不過……我看得到你的心,那是軟的。」

  他輕笑,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在台灣,做人比做事重要,但他的行事風格通常被歸為冷酷無情那一邊,而她居然說看到他的心是軟的。

  「我看見你送邵帆上娃娃車時的眼睛,很溫柔,還有我做的難吃的便當,你也吃光光,還有啊,ROOM 18那晚,你送我搭計程車時刻意繞到車頭,那是為了記住車牌號碼,對不對?」

  余希堯沒想到那晚她注意到了他那麼小的動作,當時他只想將這只顫抖不已的小羊推離自己身邊,誰知她不但不快逃還自動送上門來。

  想起這段時間對她情感的變化,他不禁感到命運的神奇,一開始被他視為神經病的奇怪女子,現在居然變成了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他心頭一暖,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石琳安靜地靠著,傾聽他沈穩的心跳,沈醉在他令人心顫的男性氣息中。

  余希堯的唇緩緩順著她輕薄的耳線輕啄。「還好妳討厭男生……」

  他低語,傅達到她耳中癢癢麻麻的,她輕笑著縮了縮肩,他雙臂用力一舉,讓她跨坐在自己膝上,將臉埋在她胸前的柔軟裡。

  「今晚留下來。」

  「嗯。」她雖不好意思,卻也滿心期待。

  他說「留下來」這句話時的音調就像個催眠師,性感得讓人無法開口說不,實際上這半個月來她好幾次都想問他,怎麼對她都沒有「非分之想」?

  她低下頭環住他的脖子,長長的髮絲順滑而下,垂落在肩側,形成一個隱密而曖昧的空間,感覺他的熱氣噴拂在胸前。

  他將她的臀壓向自己,大腿內側的摩擦激起她腹部一陣顫慄,忍不住輕吟一聲。

  那晚在ROOM 18的化妝室外,他就是用這樣不容反抗的力道蠱惑了她的神智,帶給她從未有過的衝擊。

  余希堯下腹一緊,整個人猛然站起來,而她只能驚險地夾住他的腰,抓緊他的肩膀。

  他就用這樣的姿勢將她抱進房。

  用腳跟將門踢上,他順著門板輕輕放下她,然後慢慢地蹲跪下來,解開她長褲的扣子,一寸一寸地往下褪。

  長褲被拉掉,她赤裸著光潔勻稱的雙腿,緊攏著,心臟毫無規則地亂跳,呼吸也開始變得紊亂不整。

  這是一個令人暈眩窒息的磨人過程,她羞於直視他,長長的睫毛顫顫巍巍,手足無措。

  他一雙手由她腰際撩高她的T恤,露出裹著俏臀的純白色棉質底褲,親吻她纖細的腰窩,她急抽一口氣,腰縮了進去,腳尖也豎了起來。

  他勾起壞壞的淺笑,笑她青澀的反應,扳過她的身體,沿著背部脊線底端溫柔地一路往上落下淺吻,大手也跟著順勢而上……

  上衣及胸罩不知不覺地在他純熟的技巧下不翼而飛。

  他極盡輕柔緩慢,耐心地撫觸她生澀的身體,吸吮她敏感的耳背,修長的手指輕揉她綿柔的胸前蓓蕾,一手在她平坦的腰腹間游移。

  「啊……」她抵著門板,全身力氣像被抽盡,只能仰頭扣著他寬闊的肩膀,覺得自己就要溺斃。「堯……」

  「怎麼了?」他輕咬著她的耳垂,渾厚性感的聲音催情地飄進她耳裡。

  「我……」她扭著身體,又哼出一聲嬌喘。

  他低身封吻住她的唇,她只能挺起腰配合他熾熱的舌吻,胸脯因拉直身體而整個納入他寬大的掌心中。

  最後,他強勁的臂力將她整個背壓向自己。

  「感覺到了嗎?」

  「嗯……」她再怎麼遲鈍也不可能沒感覺後方抵著鼓起的堅硬。

  他稍稍退開身,解開所有衣物,將她轉過身來納入懷裡,完完全全赤裸的肌膚的緊密接觸帶來溫暖且幸福的感覺,她靠在他胸前,微笑地閉上眼。

  修長有力的大腿夾著她滑溜的腿,他開始緩緩游移,磨蹭著她未經人事的處女地,她的十指緊緊扣著他隆起的背部肌肉,沈浸在那陌生卻令人心顫的感官中……

  腦袋是渾沌的、知覺是酥麻的、視線是迷濛的、每寸肌膚都如沐浴在充滿香氣的森林中,自唇邊逸出幽幽低吟、輕歎,像夢境一般迷幻。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化,變得濕潤、變得異常敏感,她開始主動撫上他的背,閉著眼仰起臉等待他的親吻,獻上自己柔軟的曲線渴望他的撫觸……

  他的吻漸漸轉為熾熱,兩人的呼吸在靜默的空間裡愈來愈急促,交混成無邊的氤氳情慾,他的指尖從她光滑的背往下溜,一手托起她翹起的圓臀,一手撩撥她大腿緊攏的神秘地帶。

  「嗯……哼……堯……」她在禁不住刺激時忘情地往他肩胛咬下。

  「妳這隻小野貓……」他微微吃痛,抱起她走向床鋪,再次以唇代替手指,在她每一寸粉嫩的皮膚遊走。

  「不要……」她喊了起來,全身細胞已經繃到就要缺氧,覺得自己就要昏過去了,她掄起無力的拳頭槌打他的肩。「不要,我不要了……」

  「噓……」他覆上她的身體,抵著她柔軟的核心,盡最大的自制力緩緩向前推進,安撫她的疼痛,手臂任她咬出一道道牙痕。

  猶如乘坐海盜船般,她的心被高高地蕩到高空,瞬間擺向另一方,刺麻的感覺從腳底直竄眉心,一次、一次隨著他全身肌肉繃緊的剎那呼出壓抑的嗓音,感受他帶來的震撼。

  一波比一波猛烈──

  顏臨昏厥,她無意識地吟哦,身體在波光瀲?的欲潮中載浮載沈,最終攀著他肩背的手腕也無力地垂至兩旁……

  「堯……」她求饒,聲音中有著耗盡力氣後的鬆軟,猶如醉後帶點慵懶的嬌喃。

  「嗯……」這是她的初夜,他不想嚇著她,親吻她微啟的粉唇,跟著結束自己尚未滿足的慾望。

  她閉著眼,臉龐布著細細的光暈,粉紅透亮,純淨卻有股誘人的性感。

  突然──

  一顆飽滿晶瑩的淚珠自她眼角滑下,接著她吸吸鼻子,哭了起來。

  「很痛嗎?」他將她拉進懷裡,揉搓她柔細的髮絲,不知所措。

  他知道女人的第一次通常會痛,但,他終究是男人,無法理解這種疼痛的程度,只能耐心地安撫她。

  她在他懷中搖搖頭,愈哭愈慘烈。

  「那是怎麼了?後悔了?」

  她又搖頭,只是一徑地哭,哭濕了他的胸膛。

  「琳……妳不說,我會著急,怎麼啦?」

  她終於抬起頭,又笑又哭,親吻他的下巴,又主動吻上他的唇,而後吸了吸鼻水說:「覺得好幸福哦……」

  「幸福也要哭?」他鬆口氣,忍不住笑倒。

  「喜極而泣嘛,你沒聽過啊!」她槌他,誰讓他取笑她。

  他摟緊她,「幸福」這兩個字,也在他胸口蕩漾著。

  這不是他的初體驗,卻是他最美好的一次經驗,即使她不懂如何取悅他,她的每一聲輕吟、每一個沈醉的表情,都是世上最悅耳悅目的享受。

  「你是高手,對不對?」停止啜泣後,她好奇地問。

  因為體驗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歡愉,而且並沒有預期的那樣疼痛,或者說疼痛很快便被另一種更鮮明的感覺蓋過,所以只留下美好的記憶。

  「為什麼這麼問?」

  「我想你經驗豐富,一定是高手,嗯……」她滿足地歎口氣。「真好!」

  「好什麼好!」他輕敲她的額頭,這女人老是冒出一堆怪怪的邏輯。

  「我是指我第一次的對象是你,真好,如果換作別人,萬一笨笨的,像我國中那個要親我的臭男生,那我一定會大失所望,搞不好就變成性冷感了。」

  他大笑。「妳知道什麼是性冷感?」

  「哼!」她露出得意的神情。「我有杳一過字典,就是沒有性慾望,或是在做愛的過程裡覺得沒有樂趣。」

  正常人不會去查這種詞吧!他真是哭笑不得。

  「那妳的感覺呢?」

  「好棒!」她一點也不扭捏。「雖然很累不過很刺激。可是好怪喔!我又不用動,為什麼會那麼累?」

  他的手指輕覆她的乳房,她立刻又倒抽一口氣,繃了起來。

  「身體緊繃也要消耗能量的。」雖然歡愛過後「教導」這種事實在殺風景,不過,這不也就是她的可愛之處?

  坦白、不矯情,有什麼就說什麼,沒有太多世俗的包裝,就是讓人感到舒服。

  「然後呢?接著我們要做什麼?」

  「洗澡,然後睡覺。」他抱起她走向浴室。

  「男人一個晚上可以做很多次嗎?」這時,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不一定,看體能狀態。」這個好奇寶寶,問題比他兒子還多。

  「那你呢?」

  「想試試嗎?」他眼睛一瞇,低頭含住她挺立的乳尖。

  「啊……」她低呼一聲。「改天好了……我今天體能狀態不大好……」

  她終於開竅了,知道還是乖乖閉上嘴,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為上策。

  他邪惡地笑了。「妳又不用動,跟體能沒關係。」

  「可是……啊……不行啦!我只剩嘴巴有力氣,全身都不行了……」

  她哇哇大叫,惹得他啞然失笑。

  幸好她先求饒,她可是一路睡飽了,但是,玩了一整天,他真的,累、壞、了!




  由於石琳每天都到余希堯家報到,余邵帆現在只黏她,一下課就拉著她嘀嘀咕咕,而石琳也總津津有味地聽他童言童語說在學校發生的事,原本保母的工作全被她搶著做,加上她一個未婚女子一天到晚賴在男人家,甚至過夜,以致黎淑敏心中的不滿愈積愈深,對她也愈來愈不客氣。

  「石小姐,我得幫邵帆洗澡,待會余先生回來就要開飯了。」黎淑敏說。

  「邵帆要洗澡了嗎?」石琳問正專心畫圖的寶貝兒子。

  「再等一下,還沒畫完……媽咪,妳猜我畫什麼?」

  「嗯……」她認真地看完,回答:「車子。」

  「什麼車子,要說什麼牌。」余邵帆拿他最拿手的汽車考石琳。

  「名字啊?」真是考倒她了,她見他車頭前畫了幾個圈圈,靈機一動。「奧運牌汽車。」

  「哈哈……不是啦!媽咪笨笨,是AUDI。」

  「哇,AUDI,你連英文都知道,你怎麼那麼聰明?!」她驚喜地抱住孩子猛親。

  「我的邵帆是天才兒童!」

  「石小姐……」黎淑敏不悅地提醒她。「小孩作息要規律,妳不應該縱容他,只要妳在他就不聽話,這樣以後很難教。」

  「他只是說等一下,並沒有說不洗還是不聽話,讓他畫完再洗好不好?」石琳商量地說。

  她父母從不限制她想做的事,她小時候也從沒準時九點上床睡覺,長大後也沒很難教啊!

  「石小姐,我可是受過專──」黎淑敏話說一半正好看見余希堯回來,她立刻到他跟前委屈地說:「余先生,這份工作我沒辦法繼續做了。」

  余希堯淡淡地問:「為什麼?」

  「石小姐堅持用她那一套教孩子,這與我的專業衝突,而且我跟她無法好好溝通,我怕邵帆會變得愈來愈任性,他現在連洗澡都要催半天了。」

  「我……」石琳無辜地看著保母,剛才不是還在「溝通」嗎?而且邵帆並沒有說不洗澡。

  余希堯看了一眼石琳,余邵帆緊挨著她,桌面散著一堆彩色筆,汽車模型和機器人擺得桌上、地上到處都是。

  他轉向黎淑敏,說:「黎小姐,邵帆讓妳帶了一年多,一直很乖,過去晚上作惡夢也都是妳哄著他睡,妳疼他我知道,有事跟我說,我會跟石琳好好談談的。」

  「其實我也是因為疼愛孩子才一直忍耐,既然你這麼說……唉,那我帶邵帆去洗澡了。」她被他一稱讚便覺舒坦許多,辭職原本就是裝腔作勢,當然不會再提。

  石琳見余希堯問也沒問她就直接認定是她的錯,忿忿不平地站起來,提起包包就要離開。

  「要吃飯了,妳去哪裡?」他沒察覺石琳的憤怒。

  「不吃!我要回家。」

  「鬧什麼彆扭?」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我沒鬧彆扭,我不會教小孩,我去書局買書回來研究可以吧?」

  他悶笑一聲。「還說沒鬧彆扭,我只是安撫一下保母的辛勞,這樣妳就吃醋啦?」

  「我幹麼吃這種醋,我只是不喜歡被誤會、被曲解。」

  「妳怎麼被誤會了?」他還是搞不懂她生氣的原因。

  「你什麼都沒問我就說會跟我好好談談,談什麼?連我都不知道她為什麼無法跟我溝通,我怎麼跟你談。」

  「保母是情緒性的反應,我只是禮貌性的回應,妳對邵帆的用心,我會看不出來嗎?我並沒有怪妳啊!」

  「不是你會不會怪我的問題,你已經認定是我溺愛孩子,故意跟保母作對,所以你才會用那種語氣回她。」

  「我道歉,OK?我用錯語氣和字眼。」他不明白一向不在意別人言語的石琳,為什麼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而且,她寵愛邵帆是事實,他想保母也許真的有難處。

  「你是真心道歉還是敷衍我?」她很在乎這點。

  他歎口氣說:「真心。」

  她嘟了嘟嘴,放下包包。「好,我接受。不過,明天我要做超難吃便當,而且你要通通吃完,以示懲罰。」

  「是,我哪次不是吃光光?」只是她的「超難吃」……想起來有點嚇人。

  「噗……你看你現在的表情,」她笑著將他推到鏡子前。「像不像農曆七月見到鬼?」

  鬼他倒還不怕……這句話,他只能悄悄擺在心裡。

  「媽咪……妳聞……香不香?」邵帆洗完澡,光著屁股就衝出來抱住石琳。

  她蹲下身湊在他臉上拚命地聞,一股嬰兒沐浴乳的奶香味,甜甜的。「好香喔!讓媽咪咬一口,好不好?」

  「好,就一口喔!」他伸出短短的手臂,十分慷慨。

  「邵帆最疼媽咪了。」她輕輕地在他肥軟的小手上親一口,對他憨憨的性格疼愛得不得了。

  「邵帆,先穿衣服,會著涼的。」黎淑敏抱著衣服走過來,帶點粗魯地將邵帆拉開石琳身邊,然後笑著對余希堯說:「可以準備吃飯了。」

  四個人坐在餐桌上,黎淑敏熱絡地幫余希堯和邵帆挾菜,獨獨漏掉石琳。

  石琳終於察覺保母對她的敵意,像是刻意要冷落她,讓她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人,她安靜地吃飯,不想理會這種無聊的舉動。

  「我聽幼稚園老師說,邵帆的畫被選出來貼在校門口的公佈欄上,我今天特別做他喜歡的炸薯餅。邵帆,高不高興?」黎淑敏一臉賢慧地低頭問邵帆。

  「高興!姨姨做的薯餅最好吃。」余邵帆吃得眉開眼笑。

  「我照顧邵帆這麼久了,幼稚園老師已經習慣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邵帆在學校的情形,聽說每個小朋友都喜歡跟他玩。」黎淑敏刻意炫耀似地說。

  以往餐桌上黎淑敏就習慣說些邵帆的事給余希堯聽,三個人也是有說有笑,自從石琳出現後,無論是在邵帆或是余希堯心裡,她的地位都大大的下降了。

  「啊!你看……」黎淑敏指指掉在余邵帆桌面上的渣渣。「不行喔!吃得到處都是,不要用手抓,用叉子。」

  「邵帆好棒,你畫什麼呢?」石琳只關心孩子,對保母的炫耀充耳不間。

  「戰鬥機,翻觔斗,像這樣……」他邊說邊用叉子作為飛機,在空中轉來轉去。「咻~~咻~~」

  「不可以!邵帆,要專心吃飯,不要把叉子拿來玩。」黎淑敏立刻制止他。

  「妳在抹殺孩子的創造力,盡量避免用禁止的語氣對孩子說話。」石琳不喜歡保母一天到晚召道也不行、那也不行」。

  「我是在教他規炬,我是專業的幼教老師,教導孩子正確的行為觀念,我絕對比妳懂。」黎淑敏不滿地說,說完將視線投向余希堯,要他評斷。

  「吃飯。」他什麼也不說,不想在飯桌上挑起戰火。

  女人的戰爭,通常無法用「道理」排解。

  因為不懂,所以相信專業,只是,這些話石琳未必能聽得進去。

  「妳不如去組裝機器人,每個弄出來都同一個樣子。」石琳一向有話直說,對保母那一板一眼的教育方式不以為然,幸好自己沒遇過這樣的老師。

  「余先生……」黎淑敏沒有反擊,選擇告狀。

  「石琳,吃飯吧!」余希堯看石琳一眼,希望她少說一句。

  邵帆的母親將他拋下後,他換過好幾個保母,不知是母親不在身邊所以缺乏安全感,還是保母經驗不足,一直到黎淑敏出現,邵帆才不再無緣無故莫名哭鬧。

  這點,他是感激黎淑敏的。

  「機器人,我要玩機器人!」邵帆從石琳口中聽見機器人,便想溜下餐桌。

  「不、可、以,要先吃完飯才可以離開。」保母將被邵帆扔到一邊的叉子放回他手中,同時瞪了石琳一眼,又轉頭告狀。「余先生,你看,就是這樣……」

  石琳也看向余希堯,她從他的表情讀到「責怪」,還是認為她寵壞孩子,那他之前的道歉!根本是敷衍!

  她吸了口氣,將嘴裡的食物嚼完,然後站起來說:「我回去了。」

  「飯還沒吃完,妳幹麼……」這頓飯令余希堯吃得有點煩躁。

  「我因為小時候沒人要我一定要吃完飯才能離開餐桌,所以,我很任性、很難教,現在就要回家。」她氣不過,不想悶頭吃完這頓飯。

  「邵帆,媽咪回去了,BYE──」看向邵帆她的心情又好轉了些。

  「媽咪拜拜──」

  「石琳……」余希堯站起來想拉住她。

  「沒吃完飯不准離開位子!」她甩開他的手,將他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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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0 10:55:4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石琳鼓著臉,氣呼呼地離開余希堯家,來到公園旁的書店。

  一進門,她就往童書及婦幼書區走去。

  石琳的心性一直保持著純真,無論大小孩子見了她都自然而然地想親近她,因為從事繪本工作,幼兒教育及兒童心理的知識其實她也涉獵不少。

  只差,她不是「專業幼教老師」,她朝腦中那個不可一世的保母吐舌頭。

  「嘿,妳的繪本這星期又賣了八本,連女性上班族都愛看,新書什麼時候出來?」書店老闆娘一見到是石琳,熱情地招呼。

  「還沒呢……最近只畫些小幅插畫,繪本的話可能還要過一陣子吧!」她尷尬地笑,這時才想起答應要交給出版社的繪本還沒開始規劃呢!

  慘了,出版社倪姊的奪命連環叩肯定快來了……

  「要快啊!我可是妳的忠實讀者。」

  她傻笑。「老闆娘,我今天想找蒙特梭利教育相關的書。」

  「這排都是……」老闆娘從中抽出幾本。「這幾本的觀念寫得很不錯,我看過的。」

  「啊……對了,老闆娘,妳以前是幼稚園老師對嗎?」石琳突然想起。

  「是啊,不過我們以前哪懂什麼蒙特梭利,反正只要想辦法讓小孩不哭不鬧,而且我們一班都二、三十個學生,每天都像戰場一樣。」

  「那妳覺得教小孩規規矩矩聽話重要,還是敔發他的學習意願重要?」

  「當然是散發重要。」老闆娘回想道:「以前我們不懂,為了省事就規定時間統一孩子的活動,其實這是錯誤的教育方式,凡是被迫去做的事,心理上第一個產生的就是抗拒,這樣的學習效果並不好。」

  「對嘛,小時候我就算不想上學,只要老老實實說出原因,我媽也不會打罵,或是硬逼我去。」她是在這樣無拘無束、充分受到尊重的環境下長大。

  「怎麼說得氣呼呼的?」

  她搖頭,不喜歡在背後道人長短,微笑說:「我要買這幾本書。」

  「想改行啦?」老闆娘湊趣說。

  「差不多。」她也笑著回答,現在,邵帆就是她的生活重心,說改行也不為過。

  石琳跟老闆娘請教更多教育心得,然後就抱著一迭書,回家努力地研究,反覆參照每本書的觀念,畫重點,又花好多時間思考、吸收。

  不是為了賭氣或好勝,只是想找出最適合孩子的教育方式。

  她可不希望邵帆每科得滿分、每次拿第一名,結果卻成了個死氣沉沉的書獃子。

  因為太過聚精會神,等到兩眼感覺酸澀時她才發現天都亮了。

  她想上床補眠,於是打通電話給余希堯。

  「喂,我今天不去你家吃早餐,也不做便當給你吃,幫我親一下邵帆。」她困得拿著無線電話走進房間,身體已經鑽進被窩。

  「還沒氣消?」余希堯知道她的氣只要轉移個目標,一下子就消得無影無蹤,沒想到經過一晚,她還在鬧彆扭。

  「剩一點點。」本來忘了,可是一聽見他的聲音,想起昨天他那種「責怪」的眼神又冒了一點氣。

  「妳不是說今天要做『超難吃』的便當懲罰我?」石琳和保母的教育方式不同,他雖然偏向保母卻也沒說石琳不對。

  「你不提還好,說了我更氣了。」前帳未清又累加一次。「昨天為什麼敷衍我,明明心裡是怪我的對不對,你不誠實。」

  「邵帆讓保母帶一年了,她一直教得很好……」他語帶保留,希望她不要再因同樣的事與保母起爭執。

  「那是你不關心,以為孩子只要不吵就叫好,你問過邵帆覺得好不好嗎?不要以為小孩子沒有自己的想法,可以任由擺佈!」

  「石琳……」他覺得她任性了。「妳這樣寵孩子,他當然覺得妳好,要什麼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他懂得判斷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嗎?」

  「我寵他?」石琳的睡蟲跑了,憤憤不平地坐起來。「我是尊重他,不是寵,你沒分清楚這兩種的差別。」

  「我看不出有什麼差別。」他語氣轉冷。「妳和保母用兩種不同的方式教孩子,妳要他聽誰的?這樣以後保母怎麼教?妳扮白臉,她扮黑臉?」

  「不是要他聽誰的!是尊重他的選擇……啊~~你怎麼聽不懂,氣死我了!」她大叫,隨即湧上委屈。「我討厭你,不想理你了,再見!」

  「隨便妳,再、見!」真的無法溝通,余希堯也火大了,她要來硬的,他會比她更硬!

  他喜歡石琳的單純,但是卻不喜歡她這樣任性,想到這個問題要沒完沒了地吵下去,他就頭大,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婉轉、夠讓步了,但是,她並不領情。

  余希堯氣得摔電話,一種想讓步又不願違背自己認知的心理衝突令他煩悶。

  他走出房間剛好看見余邵帆扭著肩膀,吵著要找媽咪。

  「媽咪今天不過來。」他盡量淡化此時心中的怒氣,可是邵帆仍任性地不肯吃早餐。

  一早就這麼亂烘烘的,余希堯不由得將余邵帆的任性遷怒到石琳頭上,她的寵溺讓邵帆愈來愈放縱。

  這種一般家庭常見因管教孩子爭吵的戲碼,對他而言是種疲勞轟炸,以往,孩子的問題保母都處理得很好,他其實不必太費心,只要每晚陪他看看童書或是看部卡通,其他時間就是屬於他個人的。

  他習慣這樣自由自在地過活,與石琳交往後雖然十分甜蜜,而且他也愛死了她那種帶點無厘頭的可愛性格,但是……也許只是問題還沒浮現。

  她太孩子氣,把小孩當玩伴,根本不懂怎麼教孩子。

  想要維持兩個人長久穩定的關係就是這麼麻煩,配合、退讓、勉強不斷循環,直到愛情被磨光了,只剩疲累。

  余希堯此時心情煩躁,加上原本就不是輕易妥協的個性,此時所有負面情緒全冒了出來,見兒子吵鬧不休,忍不住大聲斥喝──

  「不要吵了!再不吃飯,我就修理你!」

  余邵帆被他的音量嚇得收住眼淚,他淺淺皺起眉心盯著他爸爸,眼神有些畏縮,有些抗拒。

  黎淑敏這時扮起白臉,安撫孩子。「邵帆乖,乖乖吃飯,爸爸就不生氣了。」

  余邵帆轉身面向餐桌,安靜地吃飯,一直到上娃娃車都倔強地不肯再開口說話,也不看他爸爸。

  「邵帆以前不會這麼黏人的,不知怎的,最近經常用哭鬧來得到他要的東西。」孩子上車後,保母意有所指地說。

  余希堯從鼻子哼出氣來,忿忿地轉身進屋,沒看見黎淑敏臉上快意的表情。




  石琳一直睡到下午被出版社打來的電話叫醒,果然,劈頭就問她的繪本進度。

  「還沒開始動工……」她心虛地回答。

  「內容大綱呢?」

  「嗯……倪姊……人家……」什麼都沒有,連影子也沒,她只能使出撒嬌絕招。

  不過,因為使用次數太頻繁顯然已經失去效用,她將話筒拉遠,縮著肩膀等編輯「念」完。

  「妳喲,不逼妳妳就以為天塌下來都不關妳的事,整天閒晃。」

  「我也有交雜誌的插畫啊……」石琳求饒順便找理由開脫。

  「一個月兩個跨頁的圖,很為難妳嗎?」

  「其實還好……」她自知理虧,乖乖挨罵。

  「不要讓我帶睡袋到妳家盯著妳。」

  「知道了……」她對這種魄力十足的人一向折服,當然又得乖乖聽話。

  「最好真的知道,下星期我會再打電話給妳,不要又來撒嬌那一套。」

  「好……」此時,她比余邵帆還像幼稚園學生,對著話筒點頭。

  掛上電話,她賴在床上發愣,倪姊從她第一本繪本照顧她到現在也已五年,實在「太」瞭解她了。

  「唉……」她難得歎氣。「靈感啊靈感,你跑去哪裡度假了啊?」

  很認真地,她想了十分鐘,還是一片空白,忽而瞥見鬧鐘上的時間顯示剛過五點半。

  「啊!邵帆已經下課了。」她從床上躍起,換上衣服,準備去找她寶貝兒子玩。

  反省是一回事,安靜坐下來工作又是一回事,這時,倪姊的叮嚀早就被拋到九重天去了,不是沒有靈感,而是她太容易分心。

  因為早上沒見到兒子,所以她特地繞到公園旁邊,向一位老婆婆買她最愛吃的手工豆花給他當點心,她扳扳手指算了算,買了四杯。

  提著兩串長長的塑膠袋,一路擺啊擺的走到余希堯家。

  她按下門鈴,隔很久門才打開。

  保母一見是她,立刻走出來將大門掩上。

  「石小姐,余先生要我告訴妳,希望妳暫時不要再來找邵帆了……」保母一臉為難。

  「為什麼?」石琳張大眼睛不解地問。

  「他說……唉……我責的很難說出口……」

  「沒關係,妳直接說好了。」

  「他說……說邵帆受了妳的影響,最近變得很任性,早上余先生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說如果妳來,叫我不要開門。」

  「他怎麼可以那樣說!」石琳鼓起臉。「什麼叫受了我的影響?」

  「以前邵帆很聽話的,余先生可能不喜歡妳太寵他……」

  「過分!」石琳想起早上在電話裡和余希堯的爭執,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小人,限制她見邵帆。

  「也許過一陣子就沒事了。」保母安慰石琳。「妳就暫時別來了,余先生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如果妳還硬要來,我擔心你們的感情……」

  石琳咬咬下唇,萬般委屈,他們的感情就只是這樣薄薄一層嗎?一次爭執、一次觀念想法不同,他就用這麼絕烈的方式對她……他明知道她愛他、愛邵帆……

  「不好意思,我得進去照顧邵帆了。」

  「等等,」石琳喚住轉身要進門的保母。「這個給你們吃。」

  她將手工豆花交給保母,難過離去,不知道保母一進門就將豆花倒進水槽,湮滅她來過的證據。

  「是媽咪嗎?」邵帆聽見門鈴,本來要沖去開門,卻被保母抱進房裡關起來。

  「你媽咪不要你了,她以後不會來了。」黎淑敏討厭這個孩子喊石琳媽咪,她的耐性和身為保母的責任感,早就被他那一聲聲「媽咪」給消磨殆盡。

  「我要媽咪、我要媽咪……」邵帆哭了起來。

  「不要哭,再哭叫你爸爸修理你!」她恫嚇他。

  邵帆閉上嘴,小聲地啜泣,安靜坐在床邊,連一向最愛的機器人也不想玩了。

  晚飯時間,余希堯回到家,已經習慣一進門便要接住同時朝他飛奔而來的石琳和邵帆,今天客廳卻空空蕩蕩,死氣沉沉。

  「余先生,你回來啦!要先洗澡還是先吃飯?」保母從廚房走出來。

  「石琳……沒來?」他假裝不經意地問。

  「嗯……」黎淑敏原本佈滿喜悅的表情一下拉下來。「下午邵帆一直吵鬧,說要找媽咪,我按著抄在電話簿裡的號碼打給石小姐,結果她回我……」

  「回妳什麼?」

  「她說小孩哭是我的責任。」

  「她真這麼說?」他有點懷疑,石琳那麼愛邵帆,不可能說這種話。

  「可能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應該只是一時氣話……」

  他思忖著,早上他們為了用什麼方式教導邵帆而鬧得不愉快,她還說「討厭他」……

  「石小姐說她暫時不會再來,還說邵帆要是哭著找她,要你自己負責,我覺得她這話就有點過分了。」

  「我打電話問她這是什麼意思?大人的爭執何必牽扯到孩子,把孩子當玩具嗎?喜歡就抱不高興就丟下不管!」

  「那我去叫邵帆出來吃飯。」黎淑敏急忙走到小孩房間。

  余希堯撥石琳手機,響了幾聲沒人接聽,忽然聽見邵帆哭了起來,他立刻掛斷電話衝進房間。.

  「又怎麼了?」他見邵帆摀著大腿,哭得很淒慘。

  「沒事,就吵著要他媽咪來才肯吃飯。」黎淑敏抱起小孩,哄著。

  「把拔……」邵帆掙扎著要余希堯抱。

  「邵帆乖,把拔工作一天很累,要聽話喔!」她沒讓余希堯抱孩子。「過幾天就好了,三歲大的孩子不喜歡環境變化太大,這會讓他失去安全感,不過也很容易被新的事物吸引,我不會讓石小姐的不負責任影響邵帆的。」

  余希堯見保母說得這麼專業也就沒多問什麼,只是不曉得少了一個石琳,居然生活就變得一團亂。

  「吃飯吧!」保母說。「邵帆,吃飯前要先做什麼?」

  「洗手手……」可憐的邵帆,大腿被保母捏紅了,還得乖乖回話。

  「嗯,邵帆好聰明。」

  雖然心煩,飯還是得吃,余希堯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餐廳。

  晚飯時間只見保母一徑地說幼稚園老師又誇獎邵帆,忙碌地幫一大一小布菜,余希堯和邵帆則都安靜地吃飯,不發一語。

  看來不只三歲大的孩子不習慣環境變化,就連他這個三十歲的男人也不習慣。

  過去有石琳在,雖然沒秩序沒規矩卻熱鬧滾滾,歡樂不斷,她對生活的低能使得邵帆還比較像大人,經常吐槽她,她也哈哈大笑,直稱讚邵帆是天才兒童……

  現在,這頓飯簡直像嚼蠟一樣無味。

  勉強把碗裡的飯吃完,余希堯問邵帆:「要不要看卡通?」

  邵帆下意識地看向黎淑敏。

  「看小馬王好不好?」她笑問。

  邵帆無言地點點頭。

  「好,爸爸陪邵帆看小馬王。」余希堯抱起他,想轉移石琳不在的落寞。

  如果她真的不再來……

  這麼一想他就更煩了──

  他余希堯可沒求女人回心轉意的紀錄,就算是邵帆的母親,在他工作、小孩兩頭燒的最初他也沒去找過她,愈是敢對他任性、刁鑽的女人他就愈無情,誰都別想對他拿喬。

  不過,石琳……

  他真能將她歸到「其他女人」那邊嗎?有她沒她對他而言一點也不重要嗎?

  他眼睛盯著電視,懷裡抱著邵帆,可是腦中的思緒卻已打結。

  「把拔……」邵帆在他懷裡小聲地開口。

  「怎麼了?」他低頭將耳朵貼近他的小嘴。

  「媽咪不要邵帆了嗎?」他可憐兮兮地問。

  聽到孩子這麼說,余希堯一陣心疼,雖然他的生母拋棄他時他還不滿一歲,但是誰也不能確定他小小的心靈沒有受到影響。

  許多人的行為偏差都源自於童年陰影,他不希望邵帆心中存有被「拋棄」的感覺,只能編個理由──

  「不是的,媽咪跟爸爸一樣,有時候要到很遠的地方工作,要好久才會回來,這樣你懂嗎?」

  「嗯。」聽到媽咪還會回來,邵帆開心地點頭。

  他揉揉邵帆金黃色的柔軟細發,輕輕地歎了口氣。

  算了,如果她願意回來的話,他可以不計較她這次的任性而為,但是,為了懲罰她傷害了邵帆幼小的心靈,他決定不再主動聯絡她,等她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裡!




  石琳決定畫一本關於牧場上羊群的故事──

  牧場主人養了三十頭綿羊,每天早上由牧羊犬幫忙趕到牧場上吃草,傍晚又被趕迴圈禁牠們的柵欄,毛長豐了就溫馴地讓牧場主人剃掉牠們的毛換取更多的食物,牠們習慣這樣閒適的生活,又聽話又安靜。

  因為每隻羊都長得一模一樣,主人也分辨不出誰是誰,於是就在牠們的屁股上烙下編號,好記錄每隻羊的生長狀況。

  一年牧場裡誕生了一隻小羊,小羊活潑、好動,總是趁著牧場主人不注意時偷偷溜到牧場附近的森林裡玩,認識了好多新朋友,看到美麗的世界。但是任牠再怎麼繪聲繪影形容森林的美麗誰也不信,只笑牠作白日夢,要牠乖乖聽話才有飯吃,才不會被主人打……

  故事大網寫到這裡,她忍不住想掉眼淚。

  現在的小孩就像牧場裡的羊群一樣,旱上被趕去上學,下了課又被趕到安親班、才藝班,晚上只能無聊地玩著電動玩具,更多的是為了隔天的考試挑燈夜戰,一天唸書的時間比大人工作時間還長,簡直是虐待兒童!

  她記得有次在超市裡聽見一對母子的對話──

  母親問孩子假日要不要去外婆家,孩子竟然回母親說:「妳知不知道我已經夠忙了,好不容易放假,可不可以讓我在家休息──」

  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竟用像勞累的上班族的口吻這麼說。

  童年時鄉下的外婆家是她最美麗的遊樂場,只要寒暑假放假的前幾天她就開始吵著要到外婆家,而這孩子竟然忙到沒時間玩?

  她和倪姊討論故事內容,倪姊也感慨地說:「是啊!現在的孩子根本沒有所謂的童年……」

  倪姊建議書後的導讀不僅要啟發孩子對世界的好奇心,也要告訴父母正確的教養方式。

  「沒錯!」說到這石琳心有慼慼焉。「我也不要我兒子變成被編號沒有聲音的聽話小孩!」

  石琳一旦開始投入工作就是昏天暗地,沒有時間感,餓了才吃、困了才睡,乏了才走出家門到公園散散步。

  只是,現在不同以往,她將鬧鐘擺在畫室、擺在床頭,每天固定下午五點半提醒她,打電話給邵帆。

  每天她都用相同的開場白問保母──

  「我可以見邵帆了嗎?」

  「讓我跟邵帆說說話好嗎?」

  「妳再幫我問問那個人……」

  但是,一個星期過去,保母的答案卻還是否定的。

  對余希堯的埋怨愈積愈多,愈是氣他就愈不肯打電話給他。

  余希堯用阻止她跟孩子見面的方式來表示對她的懲罰,這讓她氣炸了,她不想去求他,也不會改變她教育孩子的理念。

  她就是這樣愛怨分明的個性,生氣一個人是說不出婉轉好聽的話,其實她也怕打電話給他最後叉弄砸,像那天早上的對話,也可能……像保母說的,他們的感情會從此轉淡,她會失去邵帆,也會失去希堯……

  對於自己的理念她很堅持,但是,她可以氣余希堯不懂她的用心,卻不能就這樣丟下邵帆不管……

  日子就是在這樣的掙扎中度過。

  餓的時候,她已經會自己買菜、自己煮飯吃,不再隨便用餅乾、麵包充飢,好友也不必時時過來叮嚀她吃飯。

  每次做完飯,她習慣將飯菜裝進以前送去給余希堯的便當盒裡,坐在畫室裡用餐。

  她從不知道一人吃飯是那樣的孤單,她想念他明明難吃的菜也邊皺眉頭邊說「還能吃」。

  她看得出來,他對她的耐心遠遠超過對其他人。

  她也想念邵帆溫軟的擁抱,和甜膩的童言童語。

  這麼一想,她又忍不住要掉淚,她想見希堯……乾脆認錯算了!

  就在她胡亂收拾吃一半的便當,想到余希堯的工作室找他時,電話鈴聲響起。

  她猶豫地看看電話又看看大門,最後還是認命地接起電話。

  「石琳,有沒有乖乖工作啊?」

  是倪姊。

  「才想要溜出門說,妳有在我家裝監視器喔!時間抓得真準……」她抱怨說。

  「哈哈!我這叫神機妙算。」倪姊爽朗地大笑。「等等帶妳最愛吃的巧克力慕斯過去,順便看看初稿,妳可是肩負著教育的重責大任,不要偷懶啊!」

  「嗯……」她放下包包,也放下衝動,答應好的工作也是責任,她雖隨興卻還是懂得這些道理。

  而且,她怎麼能輕易地放棄自己的原則呢?

  就算余希堯答應了讓她見邵帆,她真能容忍保母的教育方式嗎?未來這樣的爭執事件豈不是要不斷上演?

  這需要時間好好溝通,而她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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