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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yu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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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席絹 ]【廚師之三】金玉其外美食家《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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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1:47:0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是在哪里買的?好好吃!」

  他眼前端坐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大眼睛眨啊眨的,滿是好奇地問:「……好吃嗎?」

  「嗯!好吃!」他連連點頭,開心的直朝她笑,然後繼續對紙盒裏的炸雞塊進攻。「我喜歡這個味道……」

  「以前沒吃過嗎?」

  「……嗯……沒有。」他想了下,很肯定的點頭。再次道:「我沒吃過,如果我吃過一定會記得!」

  「這是肯德基的炸雞,你怎麼會沒吃過?」這是個全民瘋速食的年代,滿大街不是麥當勞說是肯德基。幾乎找不到幾個沒吃過的小朋友了。

  「肯德基我聽過……」眼神有絲迷惘,像是思考得很費力,最後搖搖頭。「可是這樣好吃的束西,真的是現在才吃到的。反正我以前一定沒吃過炸雞。」

  「真的嗎?」六歲的小女孩欲言又止,大眼睛帶著點疑問,原本熱情全開的笑容也收斂成淺淺的微笑。

  「真的!」用力點頭。在吃完最後一塊炸雞之後,他突然問道:「對了,你是誰?怎麼會在我家?」

  小女孩一驚,呆呆望著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他好奇地問,心中想著:好可愛好可愛!連呆呆的樣子都好可愛。

  「我我、一直都在啊,你……忘記我了?」小女孩原本流暢的表達能力一下子變得結結巴巴,語不成句。

  「什麼忘記?我根本不認識你啊。」他偏著頭,苦苦思索之後,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怪怪的。「對哦,我不認識你,怎麼會吃你的東西?還有,我怎麼會坐在這裏?我不是在床上嗎?」

  「你、你……真的不一樣了……」小女孩以幾不可聞的聲音低喃著。

  他覺得自己應該很虛弱,於是有點搖搖晃見的站起來,喃喃自語道:「我一直在生病,今天才有一點點好起來,爸爸說不要出門吹風,我該在床上躺著的,怎麼出來了呢……」

  小女孩再也沒有說話,一雙漂亮的大眼瞪著他。

  「我要回去睡覺了。對了,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呢。」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著眼,精神不濟地問。

  她還是靜靜的。

  「怎麼不說話呢?啊,是因為我沒有自我介紹嗎?我叫金鬱騏。你請我吃好吃的炸雞,我們當朋友吧!你是我第一個朋友哦。」

  「第一個朋友?」

  「嗯。」很努力要振作起精神,不讓睡意征服。「所以跟我說你的名字吧。」

  「我叫……」

  叫做什麼?他沒法聽見,小女孩的身影突然遠去,藍天白雲的色調霎時被一片黑暗取代,所有的聲音消失在風裏……醒來,酸澀的雙眼幾乎睜不開。不知道是醉酒的關係還是睡眠不足……啊,不可能會睡眠不足,他昨天不到十點就睡了。抓來床頭的鬧鐘一看,現在是上午十點半,也就是說他,至少睡了十二個小時了。就算酒量不支到連喝個雞湯都能引發宿醉,也沒道理會疲累成這樣吧。

  即使做了個好長好長的夢,也不致於會這樣……不過,真是個奇怪的夢。他是很喜歡吃肯德基的炸雞的,但那個小女孩卻不在他的記憶裏……小女孩是出自他的幻想嗎?算不算是催眠之後產生的後遺症之一?

  想不起來……那就算了,還是想想自己的情況吧。

  他這身體是怎麼了?上一次身體健康檢查是什麼時候?要不要在過年後再安排一次詳細的檢查?三十歲是成熟的年紀,身體心理都處於高峰期,沒道理出現未老先衰的情況,更別說他每天都有乖乖的在健身房耗時間呢。

  懶懶的在床上伸著懶腰,雖然頭有點昏沉,身體也有些疲憊,懶懶得連根手指都不太想動,但這樣的疲憊裏,卻帶著種輕鬆且飄飄然的感覺,像是積壓已久的壓力獲得了美好的抒發,身體與心靈都得到了徹底的休息……躺在床上想了好一會,直到時鐘指向十一點,他才將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給丟開,決定起床去沐浴一番。

  他每天習慣洗兩次澡,早上淋浴是為了讓自己更顯精神,能夠光鮮亮麗一整天;晚上以溫泉粉或各種可以舒解疲勞的藥草香精泡澡,是享受與養生,能讓他一整天所經歷的各種好事壞事都能藉此歸零,然後毫無負擔的睡個好覺。

  當個只會坐享父親留下來的財富而不事生產的二世祖並不可恥,可恥的是連享受都不會,只會拿著大把錢財灑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追求連自己都搞不懂的理想,最後得了個敗家子名聲不說,更把自己弄得潦倒落魄不堪。這種失敗的二世祖他見過太多了,常常讓他為之感歎不已,覺得他們這是何苦來哉。

  金郁騏很清楚自己就是個二世祖。不會特別引以為榮,但更不會視為羞恥。

  明明就是投了個好胎,一生下來就比這世界大多數人擁有更多,又何必糾結在二世祖這三個字聽起來多麼的米蟲?多麼的不華麗?多麼的被世人瞧不起?與其在這些已經確定的事情上胡思亂想,還不如多去想想要怎麼華麗的過完二世祖的美麗人生。

  他很自信,自己是個成功的二世祖,因為他很懂得享受,更是從那些享受裏得到極大的滿足與快樂。當別個二世祖總心心念念著要開創一番大事業、當個成功的大企業家時,他卻頂著美食家的頭銜滿世界趴趴走,吃遍美食,賞遍風光。而當他們真的意料之外的功成名就或毫不奇怪的身敗名裂時,他金鬱騏還是一個揮霍著家產、過著悠閒貴公子生活的二世祖,對著別人的潮起潮落,或者發出一聲驚歎,或者發出一聲戚歎,就像看戲一樣,過眼即忘,日子仍然照過。有野心卻沒實力,是件很危險的事。人貴自知。所以金鬱騏一向很慶倖自己生平無大志,每個願望總是很小,小到只要有金錢便足以解決;而金錢正是他最不缺的東西,足夠他一生受用。

  「啊,是了,晚上跟佩文姐有約呢,要談上節目的事。」淋浴完後,隨便套件浴袍出來,打開PDA 看了下今天的行程,發現晚上七點得出門。

  「正好把小嫻介紹給她。」他滿意的點點頭,覺得這個安排真是好極了。

  林佩文是他的現任理財經理人,而她有著比這個小小的身份更體面的頭銜──在投資界大名鼎鼎的恆遠投顧公司總經理。

  雖然說金鬱騏曾經是恆遠投顧的幕後金主(現在林家父女的財富比他還多,所以金鬱騏目前只算是「名譽幕後金主」),但其實這間公司是林永勝、林佩文父女倆帶著一群悍將一手建立起來的。他們父女從金守恆在世時就為金家服務,就算後來飛黃騰達了,也仍在私底下幫忙打理金家的財富。而現在,林佩文不僅是金郁駿的理財經理人,還偶爾客串他的經紀人──在金大美食家偶爾想要上電視賣弄他的美貌與身為美食家的專業心得時,代為打理一些瑣碎事宜,防止他在簽約時不小心把自己給賣了。

  撥了撥已經幹得差不多的頭髮,他走入更衣室,將浴袍脫下丟到角落的洗衣籃裏,打開衣櫃掃視著各式各樣的冬裝,想著今天要怎麼搭配……然後,不經意地從一旁的鏡子裏,看到身後鏡子裏折射出自己赤裸背影上那幾條突兀存在的紅色抓痕……愣住。瞪視著那不該存在的抓痕,臉色青紅交加,莫名其妙又忍不住心跳加速起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天的金公子,怎麼看起來有點像「他」?

  在前往日式料理店的途中,奉嫻心中一直有這種感覺,忍不住在金鬱騏沒發現的時候偷偷看著他。

  說是有點像,其實也不過是金公子少有的沉思表情出現得太久了,從中午下樓吃飯時,看起來就心事重重的樣子,跟每一個人聊天說話都有些心不在焉,僅僅是保持著基本禮貌在做著漫不經心的應和,跟他平常看起來的神采奕奕樣完全不同。

  平常金公子與任何人閒談時,或許也不見得注意力是集中的,面對一些並不相熟的人,更可能是心不在焉的,但誰也無法從他一張看起來專注誠懇的臉上發現他對別人的應付。基於貴公子的風度,他總是要求自己做到即使面對不耐煩的人,也要讓人感覺到他是風度翩翩、氣質高尚;無時不刻警惕自己要保持最完美的形象面對世人,要假設周圍的四面八方隨時都蹲著一隻狗仔在等著偷拍他,所以不能有任何不華麗的舉動出現,將他辛辛苦苦建立了半輩子的貴公子名聲毀於一旦……雖然這樣顯得很裝模作樣,但一個隨時記得克制自己的人,就算是虛偽,也比那些行事我行我素,只求自己高興,口不擇言,舉止輕慢,完全不管別人會不會因為自己的無禮而鳳到難堪的人來說,更值得讚賞一點。

  金公子是個不喜歡將事情想得太深的人,所以面對一些不愉快的煩心事時,可以找到方法解決的,就解決它;想不出解決方法的,就視而不見算了,再不想起就是。在他吃喝玩樂的三十年歲月中,大多時候的悠游自在、順風如意,是建立在面對一些令他不舒服的事情時──比如說被直言不諱的諷刺為不事生產的米蟲、被一些憤世嫉俗的人縵罵虛偽膚淺、被某些事業上小有成就的二世祖批評為同類裏的敗類等等……大度的不予計較,不放在心中形成抑鬱。

  遇到再怎麼覺得不開心的事情,他最多鬱悶一星期就拋在腦後了。但就算在心情不佳的期間,他也不會讓自己看起來魂不守舍、臉色沉鬱。

  但今天不同。他從中午就一直處於不在狀況內的模樣,這樣精神不濟的樣子,金大少怎會允許自己以這模樣出來見人?趙飛青女士這陣子總是早出晚歸,今天也是一大早吃完早餐就出去了,所以沒有發現自己兒子的異狀,不然一定會出口相詢,問個清楚的。奉嫻向來獨善其身,面對她的老闆大人,從來是冷眼站在一旁看戲,不管是看他在演講臺上意氣風發接受崇拜,還是看他遊走花叢摘取芳心的自得,甚至是私底下各種難以向外人道的小毛病,比如:自戀愛美貪嘴還天天掛念著要減肥等等。總是合宜的扮演著當人下屬的角色,對他沒有太多想法,不批判輕視,也不高看迷戀。

  可是今天他這模樣,卻無法不教奉嫻疑惑,並且為之掛心。畢竟昨晚才與這具身體共度了一夜,即使能夠區分眼前的人是金公子,但當他表現得這麼像「他」時,她心中怎麼還能夠再不為所動下去?

  當身體擁有者變得不再那麼容易出來,就表示身體使用者雖然不見得察覺到什麼,卻下意識的產生了自我保護行為。熱D書@吧#獨%家&制*作

  一個向來不思考的人,通常有著敏銳的直覺,並遵循直覺做事。

  真……有趣。

  雖然這兩人性格大大的不同,但某些方面卻又雷同得那麼親切……「老闆,到了。」當奉嫻以很輕柔的聲音在金鬱騏身側提醒時,金鬱騏才悚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將車開到日本料理店的停車場、停好車,並且已經走到料理店門口了!如果不是奉嫻及時提醒他,那麼他一定會一頭撞到拉門上,而忘了停下來。

  天!這是什麼情況?!他這是怎麼了?!

  表面上一派閒適雍容作態的金郁騏其實心底正為自己的反常而震驚不已。他竟然一路上都處於夢遊狀態!那麼,在夢遊期間,他整個大腦到底在幹什麼?……好像,什麼也沒幹。以為自己在思考,但一無所獲的結果證明了他只是在發呆而已……這一路上沒出車禍,該不該說他實在是個鴻福齊天的人?

  心頭悄悄打了個冷顫,發誓不可以再這樣失態下去了……幸好沒人發現。當然,奉嫻是可能發現的,不然不會適時出聲提醒他。可是她是家人,知道他一點點糗事沒關係的,自己人嘛──金公子很寬宏大量的想著。

  「歡迎光臨!」料理店的門僮將拉門拉開,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精神十足的以日文喊道。

  金鬱騏對門僮微笑點頭,很自然的牽起奉嫻的小手,溫柔的對她道:「這裏有臺階,腳下小心點。」

  「您真是太體貼了。」她微笑。

  兩人在玄關處換過拖鞋,接過服務生遞來的熱毛巾擦手之後,料理店的店長已經恭立在領位處,對金鬱騏微微躬身道:「金先生,好久不見。您的客人已經在「天人菊」包廂等候了,請隨我來。」

  「上田店長,好久不見。怎好勞你親自接待,你真是太客氣了,下次可別這樣了。」金郁騏其實很享受這種特別待遇,但客氣話當然得說,而且還得說得非常誠懇,連自己都要騙過才行,這點他很在行。

  「請別這麼說,這是對專家應有的尊敬,金先生請勿推辭。你的光臨,是小店的榮幸。」日本人就是多禮,一個多禮到龜毛的國度,自然可以將奉承話說到令人渾身舒泰,受用不已。明知是拍馬屁,還不會生出一絲惡感,覺得一頓飯吃下來花個一兩萬實在太值得。

  這是一間從外表看起來就很昂貴的日本料理店,而它也確實昂貴得不得了。裝潢上當然是五星級的水準,而所有食材全部由日本空運而來,連廚師以及店長都是從日本重金請來。

  不過這間店能夠令奉嫻忍不住暗自打量的原因,卻在於──這裏是秋家所投資的產業。在這間日本料理店開幕時,身為知名美食家的金鬱騏當然被邀請過來參加美食初賞會,更是被贈與了這間店的永久VIP貴賓卡,這張卡聽說全臺灣只有十個人得到。剛拿到VIP卡那時,金鬱騏帶了好幾批朋友過來用餐,其中有一次金鬱騏專程請了趙嫂和李哥,當然也不會落下她,就當是家庭聚餐。不過那時她正巧接到奉嫣的急召,十萬火急的拜託她趕快過去幫忙製作蛋糕,她自然也就缺席了,錯過了品嘗這家被美食雜誌讚美得天花亂墜的頂級美食店的機會。

  這間店經營了三年,如今成了如果不提前一個月預約,就絕對訂不到位子的名店。而這時候,那十張特殊貴賓卡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只要持有這張特殊貴賓卡,隨時都能取得特等保留包廂的使用權,不管店裏是不是處於客滿狀態,都不怕沒有位子。

  這些資訊,一部分來自美食雜誌,一部分來自網上跟眾家師姐妹的閒聊,再有,自然是金郁騏公子對她的炫耀了。

  秋家的家主,秋星華,與其說他是一個成功的廚師,不如說他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他在形象包裝以及行銷上面,更有著無與倫比的想像力與創造力。一個家族的品牌,竟然在短短十幾年間迅速建立起來,這簡直不可思議!秋星華雖然對奉家帶著不知名的敵意,但奉嫻卻不討厭這個男人。雖然不討厭這個男人,不過奉嫻卻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跟這個神奇的男人見上一面……當「天人菊」包廂的門緩緩拉開,他們走進去時,奉嫻見到兩名早已等在包廂裏的人。一個是年約三十五左右的女士,一身高級主管打扮,看起來精明俐落,應該就是金鬱騏的財務經理人林佩文;而另一位,是個長相英俊體面的男士,也差不多是三十五、六歲的年紀,身上有一種上位者氣質,應該就是今天要跟金郁騏談上節目事宜的電視公司代表了……吧?

  之所以會有不確定的「吧」字,是因為奉嫻發現打一進門,那名男子的目光就定在她身上,然後就沒移開了。

  她並不認識他,她很確定。那為什麼他會以這種專注的目光看她?

  然後,奉嫻很快的就知道了──在金郁騏向他打招呼時。

  「好久不見,星華。我以為今天來的會是你的助理,你這個大忙人應該還在美國忙著的,真是意外的驚喜。」金郁騏很開心的笑著招呼,然後將奉嫻帶到身邊,說道:「佩文姐,星華,我來慎重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朋友奉嫻。嫻,這位美女是我幹姐林佩文;還有,這位大帥哥你不陌生吧?他可是你們廚藝界第一美男子秋星華大師呢!」

  「真是個驚喜啊,奉氏的女廚。」秋星華淺淺一笑,看向金鬱騏,道:「沒想到你竟然能追求到奉氏的女廚,真不愧是咱們臺灣最知名的貴公子美食家,你證明了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事是你做不到的了。」

  「哦?是嗎。」一頭霧水,只好裝深沉。

  「秋先生,你的話很有深意哦,講明白些吧,別弄得莫測高深的,讓我們這些只懂賺錢卻不會讀書的商人情何以堪啊。」林佩文笑笑的擺出一副八卦的樣子,一邊領著所有人在位子上坐好,讓門外的服務生得以進來開始點餐。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多年前我曾經對鬱騏提過我在找奉家的人。今天他特地將奉小姐帶過來,莫非正是因為一直記得我不經意提到這件事?」秋星華淡笑道。

  金鬱騏心中一動!其實他哪會記得這樣的事。他跟秋星華真正熟到可以相約吃飯,也不過是這兩年的事,至於多年前只是點頭之交時,所談過的話,他不可能會記到現在。

  啊,是了,五年半前他在選廚師時,也曾經向秋家討過幾個試用;那時秋星華在給他介紹廚師時,很漫不經心的向他提過奉氏女廚,說過「如果秋家的廚師不能滿足你美食家的嘴的話,那麼全臺灣也只有奉氏的廚師才有可能讓你看上眼了。但她們總是避世不見人,我一直在找奉氏的廚師,可惜沒能找到。」

  「並不是這樣,我不曉得你會來不是嗎?」金鬱騏緩緩啜了口茶後,回道:「我帶嫻來,是想讓她嘗一嘗這裏的美食。畢竟這裏的料理很出色,身為廚師,應該要多多親身體驗才能更加精進自己的廚藝。當然,最重要的,是我想讓佩文姐看一看她,所以才請她跟我一道過來的。」金鬱騏俊臉轉向林佩文,對她討好的一笑。

  林佩文一臉「沒有白疼你這小子」的欣慰表情,然後繼續把頭埋在功能表裏,劈哩啪啦的點菜,服務生手忙腳亂的在紙上狂寫。

  「廚藝界的競爭確實相當激烈,不努力向上,就會被淘汰,是這樣沒錯。」秋星華點點頭。

  「哪個行業不是這樣呢?」金郁騏漫應。

  「我可以請問一下,奉小姐目前在哪兒高就嗎?」秋星華突然想到什麼,眼睛微眯,目光在金鬱騏和奉嫻兩人之間打轉。

  奉嫻一副溫順小女人樣,一切都交給金郁騏大公子去主導,將自己當成包廂裏的一個佈景。在聽到秋星華的問話時,一雙如水般溫潤的眼眸便輕輕睞向金鬱騏,然後靜靜的垂下小臉。

  「她是我的私人廚師。」覺得很有面子的金公子當仁不讓的代答。

  「原來是這樣。真是……沒想到呢,一直沒聽你提起。」秋星華。

  「沒有嗎?那可能是我們一直沒談到關於私人廚師的話題。」金鬱騏狀似很認真的想了下,點頭。

  「那真是不可思議了。」

  「怎麼說?」

  「你總是秉持著好東西就廣而告之的想法,從來不藏私。怎麼難得擁有一個奉氏女廚,竟然沒有聽你主動宣揚?」

  就算金鬱騏聽得出來秋星華言外之意是對奉嫻廚藝的質疑,他也不會傻傻的為了證明奉嫻的本事而脫口說出一些不經大腦的話,然後給秋星華見縫插針的機會。所以他只是笑笑道:「我知道奉氏很有名,但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她一向淡泊名利,任何會讓她為難的事,我都不會去做。就算我不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她的老闆,也要尊重她的意願。你知道的,我總希望自己可以少討人厭一些。」

  「沒有人會比您更體貼了。」奉嫻真摯地看著他道。

  即使只是客套話,但因為說的人是她,所以金鬱騏真的很高興,白嫩的臉皮泛起了薄薄的紅暈,看起來超級可口,一雙漆黑的眼更是星光閃閃地呈現一種很勾人的萌意。在兩人情深意重、對視到無暇它顧時,林佩文適時的找秋星華開始談上節目的種種事宜,根據合約上比較有疑慮的條款逐字逐句的挑著問。

  然後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鐘裏,四個人不是專心吃著超貴的料理,就是談合約。這是美食節目下一季的重點策畫,除了吸引師奶客層外,還打算引誘年少無知的懷春少女來成為美食節目收視率的忠實支柱,所以帥哥很重要,而金鬱騏這個美貌多金的美食家正是適合的首選。

  對秋家,甚至是許多真才實學的名廚而言,金鬱騏只是個半調子美食家,每每在公開場合高談闊論的,不過是世界各國美食雜誌上面就可以閱讀到的東西。不過,沒有真本事又怎樣呢?美貌又多金,就足夠他混得風生水起了。任何一個來聽他演講的民眾,光看他的美貌都來不及了,誰會真的聽他在說些什麼?那些圍在他身邊的男男女女,莫不是想跟著他討點好處、沾點光,誰在乎什麼美食家不美食家的?重點是他很有錢!

  就像世人都說他秋星華是頂級名廚,但誰又知道他的廚藝到底是怎樣的頂級法?每年登上雜誌名人榜,讚美的不是他的廚藝,而是他的外表和經營能力。如果秋星華是個真正純粹的廚師,那麼他不會跟金鬱騏這種有名無實的美食家往來,甚至可能會鄙夷他;所以他更像個商人,只有商人才會冷靜的衡量一個人的價值,並合理妥善的利用,各取所需,不在乎那人是怎樣糟糕的底細。

  只是……身為奉氏的女廚,卻屈就在這樣一個不懂美食的人身邊服務,到底是為什麼?她就沒有一點尊嚴嗎?難道奉氏走到這一代,竟也墮落了?

  看似專心討論合約的秋星華,其實早已經心不在焉。幸好這份合約並沒有太大的問題,這兩年來秋星華與金鬱騏也合作過幾次了,在一些事情上早有默契,不可能有太多問題會僵持不下。

  當用餐到尾聲,合約也算討論完畢之後,又閒聊了一會,也差不多要告辭了。秋星華正在想著要怎麼邀請奉嫻下次出來談談……很明顯這將會很困難。根據這一年來在新一代奉氏女廚的拒不見面挫折中,他發現這些小女生根本都是姹女型怪胎,單純又難搞;相較之下,奉如意那一代的女廚還真是可愛得要命的存在!

  「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裏了。這份合約我回去再找律師看一下,一星期內會簽名蓋章寄回去給你。」林佩文將所有檔都夾進文件夾裏,順便看了看手錶。現在是晚上八點十分。「我八點四十分還有個會要開,得回公司了。鬱騏,你有開車來嗎?」她抄起帳單,禮貌的對秋星華笑了一下,才轉頭問金鬱騏。

  「有的。需要我送你一程嗎?」他跟著起身。

  「你剛才喝了兩小杯清酒,我希望你別開車。啊,小嫻會開車嗎?」

  林佩文打開拉門,等在一旁,讓他們三人先出去。

  「我會。不過很久沒上路了。」奉嫻挽著金鬱騏的手臂,輕聲詢問:「要不,我們搭計程車?車子的話,明天請李哥來開回去。」

  三人聊著家常,秋星華這個外人當然不好搭話,畢竟他也是喝了幾杯酒的人,若是自告奮勇要送人回家,精明厲害的林佩文第一個不放過他。

  所以他只好摸摸鼻子,靜待在一旁。為了不讓他向奉嫻搭話,這兩人也太賣力了……當他們四人走出包廂,正要往出口的方向走去時,途經一間叫做「凰雅」的包廂時,包廂門突然在他們面前拉開,一名年約六、七歲的小女孩走出來的同時,臉還朝著裏頭說話:

  「爸爸,媽媽說她在大門口那邊,我去帶她過來。還有,順便請服務生叔叔多送幾條熱毛巾過來,不要溫的,要燙的,這樣才有消毒到。」

  「娩澤,你總是坐不住,怎麼當小淑女呢。」無奈而帶著點寵溺的聲音從包廂裏傳來。

  這個聲音……奉嫻心頭一跳。秋星華先是疑惑了下,然後眉頭一挑,眼明手快的伸出手臂頂住拉門,朝裏頭看去。

  小女孩發現拉門拉不上了,不解的抬頭看去,才發現門被頂住了。

  秋星華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以極緩極緩的聲音對裏頭的人道──「是你,奉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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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奉嫻一直覺得上一代的奉氏女廚們,一定有著許多恩怨情仇故事。但這也就無聊時想想而已,倒沒預料到心中所猜想的事會在某一天得到明確的答案。這一代的奉氏女廚們雖然知道新興的名廚世家秋家一直想要透過她們找到奉家的主事者,但並不瞭解為什麼他們會如此執著,公開的理由是說要找奉家人來一較高下……這真是鬼扯了。奉嫻一直覺得若只是想要在廚藝上較量,不可能會對奉家執著至此。要知道,想成為公認的天下第一名廚,要超越的可不是一個小小的奉家而已,有本事就先把那些世界知名的大廚都給打趴了再說吧!所以,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故事裏,秋家人八成占了一些戲份。

  然後,在今天,在一個很神奇的偶遇下,猜想被證實了。

  奉嫻很慶倖自己長著一張溫柔而淡定的臉──所以當她看到傳說中的代理奉主的女兒時,臉色很正常。看到總是行蹤成謎、身體虛弱的代理奉主大人時,臉色也還好。她比較期待的是親眼看到目前姐妹們還不知道、而又非常想知道的八卦,在她面前閃亮亮地揭露出來!這八卦自然是:代理奉主大人的……女兒的……媽,究竟是何方神聖?

  沒聽說過奉主大人已經結婚的消息,所以暫時還不能以妻子稱之。不過這一點也無所謂,奉氏的人不婚卻生子是常態,反正就算是結了婚的,也大多都離婚了。這或許是性格使然、族風使然,以及,命運使然。反正從來不以愛情為重的奉氏人,自然不可能在愛情路上走得順遂。不曾費心經營的東西,永遠別想要得到超出努力所得的收穫,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而,當那個小名喚作娩澤的女娃兒,對著一名風姿綽約的美麗女士大聲叫著「媽媽」時,奉嫻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地球好危險,我要回火星」

  的衝動。

  奉嫻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不意退進了身後金鬱騏的懷抱裏。

  「你還好嗎?」金鬱騏發現她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像是突然被抽光了力氣,變得很虛弱的樣子。「我已經打電話給李哥了,等會他會過來開車接我們。」

  「我……沒事。」她低聲道,原本想離開他懷抱的,但接下來的畫面讓她慶倖自己一直乖乖被金鬱騏扶著,沒有將他推開,不然一定會跌坐到地上去!因為,她看到原本一直看起來很高高在上、強勢而淩厲的秋星華,在好不容易停止了對奉靜言的目光宰殺之後,看向「孩子的媽」時,渾身一震,臉色先是不敢置信,然後下一秒變臉成狂怒,咬牙而出的聲音,像是刀鋒一樣逼人──「這是你的孩子?你生的孩子?」

  「是啊,長得很可愛吧?」平靜而愉快的聲音,然後對他打招呼道:「好久不見,星華。」

  「好久不見,奉、如、意。」惡狠狠且火爆的目光,配上他平靜的語調,呈現出一種詭異陰森的氣場,向四面八方蔓延,讓一旁的人忍不住又退開了幾步。

  從三人詭異的氣氛裏,連瞎子也猜得出來他們之間是有往事的。奉嫻安靜的跟著退走,安靜的看戲,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堅決不讓主角們發現她正在場。

  代理奉主臉色一向雲淡風輕──他的身體不允許他有過於激烈的情緒起伏,所以很難從他的表情讀出什麼;而,奉大總管向來以一張笑得風情萬種的笑臉讓人毛骨悚然,想從她臉上看出真實情緒,自己的功力顯然還不夠。所以,答案全在失控的秋星華的一張俊臉上──對奉靜言毫不掩飾的鄙夷與恨意;看著奉如意時,目光震驚且憤怒、情緒強烈到無法遏制,在場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他怎麼也無法壓抑住的怒火與傷痛。

  原來,真是愛恨情仇的劇碼啊……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看的狗血劇,手上沒票的看客自然會被清場。所以他們這些閒雜人等就算多多少少可以跟眼前的主角們沾上點親故關係,也不會被允許留下來表達自己的「關心」

  所以,他們被打發了。

  本來就對這幾個人不熟的林佩文當然對這場陌生人的三角關係毫無興趣;金鬱騏雖然也認識奉如意,但這種私人感情糾葛,他沒有關心(好奇)的立場;再說到一直在扮演空氣的奉嫻,雖然眼前三人裏有兩個人是她的boss,但她可不會為了滿足自己的八卦欲望,而自討沒趣的硬要湊熱鬧。她一向很有分寸。所以三人都很乾脆的留下秋星華,道了聲再見就走人了。

  走出日本料理店,跟林佩文道別後,兩人就站在大門外的騎樓下,等著李哥開車過來送他們回家。奉嫻站在柱子旁,目光像是專注在看著料理店燈箱上的尾牙廣告,但心思卻是跑得老遠,不由自主的湧出好多感慨,這令她覺得不舒服。對於奉氏的一切,她習慣了冷眼旁觀的姿態,從不將自己代入其中,可今天怎麼會因為見到了比上一次看到時更為虛弱的代理奉主而滿心煩亂呢?她又不是奉殃那個奉主大人控!

  奉氏的一切,跟她沒什麼關係的。生生死死、起起落落,她從來不在乎,也絕對不會從現在在乎起。

  「雖然一直知道你是那個神秘的奉家人,但這五年來卻從未聽你談起奉家。」

  「是啊。」她淡淡地應。

  「而現在,我是你的男朋友了。」金鬱騏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裏,一邊肩膀輕輕靠在柱子上,兩人站得很近,沒有互相觸碰到,卻顯得很親昵。

  「所以?」意思是?

  「如果你覺得心裏煩,可以跟我說。若你願意說的話,我會感到很榮幸。」

  「你怎麼會把奉家和「煩」這個字劃上等號呢?」笑了笑,她不以為他能解讀出她的心事。

  金鬱騏偏頭想了下,漂亮的眉頭微微皺起,道:「我沒有辦法形容,可是我就是覺得你心裏煩。」忍不住抬起一隻手輕輕揉著額頭,不確定地道:「或許,我們以前曾經談過?只是我忘了?」

  奉嫻心中一驚,他……這個金大少……「小嫻,我甚至覺得我們兩個人之間,比我想像的更為親密,這真奇怪,不是嗎?」大腦裏一陣陣抽痛,像在阻止著什麼。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金鬱騏只是看著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總不能說:因為我背上的抓痕。當我發現身上出現那個不應該存在的抓痕時,竟一邊恍惚迷茫,一邊又感到理所當然,隱隱有著一絲絲竊喜與自得。而當我帶著那曖昧的抓痕下樓遇見你時,心中產生的不是心虛愧疚感,而是沒來由的喜悅,像是那抓痕的唯一兇手,除了你之外,不會有別人。然後我便毫無道理卻又理所當然的認為,我們之間的牽絆,一定比我知道的更深。

  他不是個善於思考的人,自然沒辦法從一些蛛絲馬述裏去推論出什麼結果,因此,他只要相信直覺就好了。

  「我沒有辦法解釋,就當是心有靈犀吧,我覺得這樣很好。」

  「有什麼好?我看你好像挺迷糊的樣子。」看他甩著頭,看起來一臉茫然,卻笑得很無謂,就知道他又犯了「想不出來就算了,反正天塌不下來」的毛病。

  金鬱騏朝她露出輕鬆的笑容,道:「是有點迷糊沒錯,不過,因為是你,所以怎樣都好。」

  奉嫻望著他,一時心中百味雜陳。這個對她並沒有太多瞭解的金公子,近來總是做著出乎她意料的事啊……真是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因為他愈來愈像「他」了?還是她正在朝他淪陷?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

  由於他們太專注於彼此,所以當六七個壯碩男子已經悄悄摸近他們身旁時,他們竟沒有發現,直到狠狠一拳朝金鬱騏肚子揮來,金鬱騏狼狽的憑著身體優秀的反射神經行動,躲過那一拳的同時,還將奉嫻拉到身後,但他的身後也有人!

  金鬱騏沒有來得及躲過接下來的第二拳、第三拳,同時,一塊沾著麻醉藥的手帕緊緊搗上奉嫻的口鼻,在意識離她而去時,奉嫻恍惚聽到一道帶著笑的男性嗓音自我介紹道:「還喜歡我送你的見面禮嗎?哦,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趙麟,是你的弟弟。」雖然在這個危險的處境裏,胡思亂想很不應該,但奉嫻在徹底昏迷過去前,最後的一個想法是──不知道農民曆上是不是寫著──今日:宜出行,訪友,認親,吉凶難料,自求多福……當趙飛青接到李新全的電話,知道金鬱騏以及奉嫻失蹤的消息時,她人正在赫澤幫的會議室裏,與一群對鎮幫令勢在必得的人開會。

  面無表情的聽著二妹、三妹,以及支持她們的長老們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直白地要求她立即做出決定,同意將金鬱騏帶來赫澤幫的正氣堂,在眾人見證下,解除當年的催眠,並交出鎮幫令。還有,更得白紙黑字寫下放棄幫主之位的證明,以及,由金鬱騏親手將鎮幫令傳給下一任幫主,當著所有幫眾的面完成交接──當然,下一任幫主是誰,由她們說了算!

  她們敢這樣有恃無恐,無非就是湊齊了可以幫金鬱騏做一整套中西合璧催眠術的人。當然,並不是全部原班人馬,其中有一個道士目前處於失蹤狀態,不知道是已經壽終正寢了,還是移民海外,反正是下落不明中。但這沒有關係,不是非得當年的人都在不可,只要懂得施為那套法術的人就成。而能用的道士,她們也找到了。所以現在她們佔有最大的贏面,趙飛青需要她們手中的人來幫金鬱騏解除催眠,趙飛青更想得到的是兒子平安的保證,在接下來赫澤幫爭權奪利的動亂中,為兒子爭取到有力的靠山。

  目前無論怎麼看,趙飛青想要的,只有她們兩姐妹能夠給。趙飛青不找她們合作還能找誰合作?任她在國外再怎麼強悍,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兒子若還想在臺灣平平安安過一輩子,那麼趙飛青無論如何都得對她們客氣一點。

  這幾日見向來張揚、我行我素的趙飛青乖乖的來到幫裏和她們開會周旋,要不是有求於她們,豈會將姿態擺得如此低?自幼在趙飛青陰影之下成長的趙家妹妹們,無不對此感到快意不已,像是這一輩子的鬱卒都在此盡數吐出!

  就在這時,趙飛青接到的第一通電話來自李新全。在李新全失去冷靜、驚慌失措的聲音裏,知道了兒子和他女友在日本料理店前被擄走的消息。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盯著趙飛青看,拉長了耳朵想聽清楚從手機裏傳來的大呼小叫聲是在傳遞著什麼重大的消息。可惜電話裏頭的人說了什麼內容,除了趙飛青之外,其他人是聽不到的;但從趙飛青變得慎重的表情,以及她居然能容許有人對她大呼小叫來看,就知道電話裏說的事情很重要。

  「好的,我知道了。」趙飛青沒有多說什麼,回了這句話之後,結束通話。

  「大姊,發生了什麼……」趙染青非常關心的立即問道。

  趙飛青濃眉微挑,對老三的急切只丟過去一眼,就算應付了;接著她在手機上按了一長串號碼,也不回避所有正在虎視耽耽的人,就當著大家的面與人通起話來。

  「sam ,是我。把你掌握到的情報,以友情價提供給我吧。」當然,她使用的語言是英文。

  在場的赫澤幫位高權重的大老們,一輩子在江湖上打打殺殺,連國語都說得不怎麼輪轉了,更別說是英語了,簡直一聽到就頭昏腦脹,變身為聽雷的鴨子,被雷聲轟得七葷八素,雙眼直冒圈圈。

  當然,會議室裏也坐著幾個年輕一輩的精英分子,他們都是被精心栽培的幫派未來希望,就算不是出國深造過,至少也有大學學歷,聽懂一些基本的英語會話不是問題。不過,就算是如此,也不容易從趙飛青簡略的語句裏聽出些什麼有用的訊息。

  「是這樣嗎?我瞭解了。謝啦,bye……啊,不用了,這點小事,就不勞您大駕,您的熱情令我十分感動,不過光是支付給你的情報費已經令我傾家蕩產,再也負擔不起更多的了,所以只得很遺憾的拒絕你的好意,這點小事我能自己搞定……嗯,是的。既然知道是他幹的,就沒問題了……這不是最糟的狀況,我為此感到滿意。bye。」收線。

  「大姊,是什麼事?好像發生了大事是嗎?」趙永青很快的走到趙飛青身邊問著,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因為她敏銳的覺得眼下趙飛青正在處理的事八成跟金鬱騏有關。

  還沒等趙飛青開口,長桌另一邊的趙染青接到了一通電話,火速跳起來大吼著此刻接收到的勁爆消息──「什麼?!金鬱騏被人綁架了!」

  這個意外的消息令整個會議室的大老們都跳起來,七嘴八舌的追問著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不是有一大堆人在暗地裏保護金鬱騏嗎?那些人幹嘛去了!亂哄哄的聲音將原本肅穆的氣氛給轉變為菜市場般的喧鬧,有的人吼著趕快派人出去找,有的人掏出手機在聚集手下,有的人打開會議室大門,跑進跑出的,叫囂著抄傢伙……趙永青環視著亂哄哄的會議室一眼,然後目光轉回趙飛青身上。趙飛青挑著眉,微微聳肩道:「如你所聽到的──我兒子被不知名人士擄走了。」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趙永青牢牢看著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

  「怎麼會?我擔心得快要死掉了,你沒看出來嗎?」

  「你……」嘻皮笑臉的說著擔心的話,誰相信你這樣就叫擔心得快要死掉了啊!混蛋!趙飛青一肚子火,卻發不出來,只能在心中狂吼兼內傷!

  在趙永青火爆瞪視下,趙飛青的手機鈴聲再度響了起來──趙飛青看了看手機面板上的電話號碼後,沒有立即接起,而是長長的「喲」了聲,才按下通話鍵。

  「Hello,Johnson 」

  怎麼又來一個老外?趙永青與趙染青此時站在趙飛青身邊,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在聽到西洋名字之後,有點頭大的互相看了眼,只希望這回講的語言不是英語……很幸運的,是中文,但仍然無法從趙飛青的應答中獲得有用訊息。

  「……我現在知道了……不,我非常驚訝啊,你聽不出來可不是我的錯……既然你如此盛情相邀,我怎麼會拒絕赴約呢……啊?這名字是……你給自己取的中文名……會不會太難寫了點?誰提供給你的?你確定那人不是在整你?……你早就已經成年了,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我沒意見,也管不著,自己努力就是了,你不用特意打電話向我報告……」

  接著,趙飛青就沒有再說話了,手機放在耳邊好一會,然後拿到眼前打量了下,笑笑的對兩個妹妹道:「手機還有電,那麼,就是我被掛電話了。」

  「這個人是誰?看起來好像跟你很熟的樣子!」趙永青追問,擋住趙飛青,一副非要得到答案的架式。

  「啊,是抓走鬱騏的人,你可以稱他為綁匪。」

  「什麼!」趙染青驚叫:「是綁走你兒子的人?那你怎麼還一副輕鬆的樣子跟他哈啦一些有的沒有的?你瘋了嗎?!你兒子在他手上耶!」

  趙飛青伸出食指搖了搖,說道:「將人綁走,而不是直接殺害,就表示有所圖,在目的沒有達到之前,我兒子或許可能吃一些苦頭,卻不會有生命危險,你們別緊張。」

  到底是誰的兒子被綁架了啊!該緊張的人是你好不好!在場的人早就都圍了過來,不用人維持秩序,全都安靜的聽著趙家三姊妹談話。此刻聽到趙飛青對他們的「安慰」,都產生一股想掀桌咆哮的衝動!

  趙飛青是在場最冷靜的人,仿佛被綁走的不是她兒子似的。這種近乎冷酷的冷靜,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為之膽顫心驚,突然覺得這幾天以來,自以為逮住了趙飛青的弱點,而任意對她要求東要求西、在言語上更沒少了冷嘲熱諷,對她這個被剝奪了幫主大位的大小姐,就當成一隻落水狗欺負了,反正正處於弱勢的她,也不能反抗不是?

  但現在,大老們發現自己錯了。趙飛青即使不再擁有赫澤幫少幫主的身份,對趙家來說,也只是個毫無權力的趙家大小姐,但她本身具備的危險性並不因此而減少……這個人,可是在國際傭兵界討生活的猛人呢!這個被刻意忽略的認知,突然深深釘入所有人的腦海裏,形成一抹隱隱的懼意……趙飛青就算發現這些人心底微妙的變化,也不會放在心上,只道:「我兒子如今的價值就在於他身上有著鎮幫令的下落。你們還是想想在臺灣可能對鎮幫令有興趣的人還有誰吧,如果你們希望趕在別人得到之前先行得到的話。」

  「對鎮幫令有興趣的人,或許你比我們更清楚吧?」趙永青從來見不慣長姊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像是什麼都在她掌握中一樣!

  「啊,大概吧。」趙飛青想了下,點頭。雖然多出了Johnson這個意外,但其他都沒有脫出她所掌握到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何不直接跟我們說說?為何還要我們浪費時間去查?」趙染青質問。

  趙飛青好笑地道:

  「都讓我這個外人幫你們把活兒都幹完了,豈不是讓你們怨我不給你們大展身手的機會?」

  「這可關係到你兒子,你能撇清到哪里去?」

  「若不是為了我兒子,你以為我會站在這裏跟你們窮攪和?」這些人既想拉攏她,又怕她也存著奪取赫澤幫的賊心,更怕她夥同別的派系來跟她們作對……這種成天活在憂慮裏的生活,虧她們還能樂在其中,鬥得日月無光。

  算了,現在沒空陪他們演大戲。越過趙永青,她往會議室門口走去。

  「你去哪里?」趙永青叫道。

  「還能去哪里?」趙飛青語氣裏帶著點蕭索,很輕的歎了口氣之後,走人了。

  問題是,到底是去哪里啊?不說清楚就走人,這太過分了吧!吊人胃口也不是這樣的啊!一群人狠狠瞪著趙飛青的背影,只敢在心中抗議,卻不敢跳出來阻止她離去。

  算了,反正她不重要。只要趙飛青別來阻礙她們取得赫澤幫大位,其他什麼都不重要!趙永青在心底咬牙著,然後招來三妹與心腹,開始討論起如何因應金鬱騏被綁架所可能造成的後果。列出對手的名單、派人出去查探……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鎮幫令落入別人手裏。

  走出赫澤幫大門時,趙飛青抬頭看著沒半顆星星的夜空,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後,歎了口氣。

  看來今晚是不可能睡個好覺了,得好好準備準備,見兒子去。

  唉,兒子太多,實在是很麻煩的事呢。想當年她老娘連嫁了兩任老公,就為了拚命想生個兒子出來,卻是怎麼也沒能如願,直抱怨老天爺對她很有意見……現在想想,這是老天爺對她的厚愛吧?兒子這種動物,擁有了才知道自己命有多苦、上輩子到底欠了多少債。

  瞧瞧她這一把老骨頭被兒子拖磨得……唉。

  「嫻,你醒了?」一雙溫暖而熟悉的大掌輕輕揉撫著她兩頰,將她喚醒。

  奉嫻覺得很不舒服,只是微微轉動下了頸子,就產生了暈山路的效果,整個胃袋都在翻騰,酸水不斷往喉嚨冒……「嗯……」她的回應像在哀鳴。

  「來,喝點溫水,或許會讓你覺得好一點。」

  一杯水湊在她唇邊,她皺著眉小口小口啜飲著。眼睛有點畏光,才張開了下,就趕緊閉上。小手下意識的抓緊金鬱騏的衣擺,在喝了半杯水之後,才有辦法讓自己的聲音順利發出來──「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事。只是挨了兩拳。」很輕描淡寫的帶過,手指小心掠著她額前的發,將頭髮往後撥去,好讓大掌可以準確測量她的額溫。「現在覺得怎樣?頭暈有沒有好一點?」

  「好些了。」她抬起一隻手蓋在他貼在她額頭上的手掌上,問:「我睡多久了?」

  「你睡一夜了。現在是早上十點,想不想吃點東西?」

  搖頭。「現在吃不下。能跟我說說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簡單的說,我們被一個自稱是我弟弟的人給綁架了。那個人叫趙麟,確實跟我長得有點像,不過他是混血兒,中文講得怪腔怪調,就跟一般的老外一樣。」

  「那個弟弟……是怎麼回事?算了,那不重要。」奉嫻搖了搖頭,突然想到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他為什麼綁架你?」

  「根據我的觀察,他私底下應該是跟我的四姨結盟,目標也是那個鎮幫權杖,他想得到赫澤幫……」說到這裏,像是想到了什麼,思索了起來。

  「你四姨?你肯定嗎?」

  「這裏是我四姨名下的別墅,我剛才確定了,正是位於郊外溫泉區的那一幢。」

  「你怎麼會知道你四姨名下有什麼房子?」

  「我表妹曾經招待我來這裏度假。」金鬱騏微笑道:「也幸好是被綁來這裏,換作別的地方,我就沒辦法確定了。」

  「你覺得事情並不太糟,是嗎?」

  「嗯,他們只是想要鎮幫令。」他將她一隻手包在雙掌裏,安撫著她。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嗎?」沉吟了一會,奉嫻突然問道。

  「你怎麼會這麼問?」帶著點好奇的聲音。

  「因為……」已經不再感到那麼暈眩的奉嫻小心張開眼,直直望進金鬱騏的眼中,說道:「我突然不能確定你現在是誰。」

  她看到金鬱騏的瞳孔驀然一縮,溫柔的臉色盡斂,只剩下嚴肅,定定盯視著她,帶著一點怒意質問道:「你在說些什麼?」

  「你現在是金鬱騏,還是金公子?」

  「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沒有,我很認真。」奉嫻正色道。

  「奉嫻!我是誰?我會是誰?我這樣還能是誰?你竟敢認錯!」他低吼,徹底被惹怒,眼中帶著受傷的神色,像在指控她的背叛。

  奉嫻捧著他臉,沒有跟著他火大的情緒起舞,只問道:「從昨天晚上我們被擄來之後,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嗎?」

  「我當然很清醒!那個白癡被揍了兩拳就昏倒了,我接手之後,就一直清醒到現在!當他們試圖對我解除催眠,讓一票混著道士、神父、心理醫生的神棍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將計就計的佯裝恍神。但是!我很確定即使在那個時候,我都是清醒的──我是你的男人,不是你那個白癡老闆!」

  奉嫻輕道:「你太激動了。這真是奇怪……」

  「奇怪什麼?我並不覺得!還有,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你會認不出我了?你!」

  她用力抱住他,以唇吻住他的激動,試圖讓他冷靜一點。在奉嫻百年難得一見的主動之下,暴走中的噴火龍總算暫時被按捺住了。

  在熱吻尚未失控到轉變為滾床單的激情時,奉嫻很理智的結束掉它,搶回自己小嘴的自主權,對還想湊上來糾纏的他道:「記得嗎?當年你以為自己將要被消滅掉時,也是這樣激動的,一點點對你的否定,就能讓你暴跳如雷。」

  「那不同,我現在生氣是因為你竟然……」

  「一樣的。」

  「哪里一樣?!」金鬱騏覺得此刻奉嫻沒道理的堅持,真是不可理喻!

  「或許昨天晚上他們對你所做的催眠解除是有效果的。還有,另一個可能性是……金公子已經能察覺到你的存在了,他現在沒有出來,卻是醒著的,熱D書@吧#獨%家&制*作所以他的意識會影響到你,讓你的表現會有點像他……」

  「不可能──兩種都不可能!」

  「鬱騏,你試過跟金公子溝通嗎?」

  「沒有,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你是誰?

  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說話聲令心情無來由煩躁不已的金鬱騏再也發不出聲音,整個人猛地楞在那邊,一時竟動彈不得!

  「鬱騏?」

  呆楞了許久許久之後,決定面對現實的金鬱騏一手撐住額頭,閉上眼,咬牙對奉嫻道:「他正在對我說話,在腦子裏。」


第十一章

  ────你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裏?好奇而帶著點不悅的聲音。

  ────這是我的身體,你才是不應該存在的那一個。冷漠的聲音。

  ────這是無禮的指控,請你慎言──金公子有些生氣了,但向來要求自己隨時注意保持優雅的人,自然不會口出惡言。

  ────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什麼德性,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冷哼────你這個人……究竟在胡說什麼!金公子從沒有被這麼無禮的冒犯過,氣得幾乎說不出話。

  ────聽著。在我出現的時候,你最好安靜睡著,不許企圖偷聽,那麼我們還有和平共處的可能。原住民金先生才不管長期住戶金公子現在的心情如何,居高臨下的說著他的決定。他不喜歡被偷窺的感覺,所以當他醒著時,金公子就不應該有意識!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金公子努力壓制怒氣,試圖跟這個野蠻無理的人以文明的方式好好講講道理。

  但顯然人家並不給他機會,一點也不想聽他廢話要求你這顆裝滿稻草的腦袋去想清楚我在說什麼很難,所以我不為難你,你只要照做就好!。理所當然命令的口氣。

  你憑什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你突然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的身體裏,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蠻橫的對我下命令,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啊!一定是解除催眠的關係,對不對?Fly跟我說過,我身上的催眠效力只到我三十歲!然後我身上可能會產生一些變化,這些變化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人來解除催眠將可能的傷害降到最低──你就是那個「變化」對不對?我身體裏產生了一個虛假的人格……不,應該是說,我的神經受到損傷,所以有人格分裂的傾向;但這都是假的,你只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人格、催眠術的後遺症……金公子發現自己的腦袋從來沒有這麼好用過竟突然間一路暢通了起來以前就算抓著一些線索,也沒有辦法繼續想下去,總是有碰壁的感覺,東想西想,都只得到「此路不通」的結果,所以養成了他凡事不多想的樂天性格。

  現在,不一樣了,他竟然可以推想出很多事,並將前因後果給串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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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31 11:48:45 |只看該作者
  如果意識是像身體一樣實質存在的東西,相信此刻金公子一定在被揍成豬頭之後,一拳掄飛成天邊閃爍的一顆星星……從金先生周身散發出來嚇人的狂暴氣息裏,可以感受到他內心正在上演單方面殘殺的暴虐小劇場。金公子很明顯感受到他「幻想出來的人格」現在的心情極度不爽;而那種強烈的怒火,竟然讓他不由自主的跟著煩躁起來!他是個脾氣溫和的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生氣到怒不可遏、幾近失控的程度,這情緒對他來說,太過激烈了,於是他下意識的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渾身散發虐殺氣息的金先生,滿心沸騰的怒火,竟一點一滴的消停了下來,就像一顆被吹脹到極致的汽球,在即將爆炸之際,被悄悄紮了一個針孔大的小洞,然後,就漏氣了,就焉下來了……這是,心電感應……?

  共處在一具身體裏的兩個清醒人格,一時間都靜默了。

  在冷靜下來的片刻,他們才發現,彼此的心思不僅可以交流,還能互相影響在他們都不自覺,也不刻意,甚至不願意的情況下,那種討厭的事,還是發生了!

  金先生突然想到方才奉嫻對他說的話我突然不能確定你現在是誰。這句話的意思是:那個草包已經擁有影響他行為的能力了,所以才會讓奉嫻產生混淆的感覺!不深覺被冒犯的金先生低吼一聲,怒道:!你現在就給我睡覺!當我在時,不許醒過來!

  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早就處於被冒犯狀態的金公子,被這個虛假人格的囂張樣給氣得無法反應。這世界真是太荒謬了於是再也掛不住優雅的面皮對惡人以禮相待,並期望得到同等尊重,是他太天真了。因而,他高聲宣告主權道:

  不應該出現的人是你才對吧?這是我的身體,你只是我的幻覺,請你離開!

  你還搞不清楚是吧?用你裝滿雜草的腦袋好好想一想,你的人生只有二十年!這個已經三十歲的身體,是屬於我的!

  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麼!

  身為笨蛋,你聽不懂是正常的。你不必懂,只要聽我的話就行!

  我、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無禮的人!從來沒跟人吵過架的金公子氣急敗壞了!

  你當然沒有見過!對於所有你認為應付不了的束西,你永遠選擇逃避。以自己腦袋、空空為榮的人,沒有資格批評別人!

  孤僻宅男金先生,由於性格陰沉,毒舌本事渾然天成,無需經驗累積,就能輕易將人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你!你!你這個惡劣的假人格,我一定要讓你消失掉!

  該消失的人是你,鳩占鵲巢的傢伙!

  兩個對峙的人格怒火相向,在嚴重互相排斥的意識空間裏,他們的世界霎時變成一台壞掉的電視螢幕般沙沙作響、模糊不清,然後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全部被黑暗覆蓋!

  當金先生和金公子正在身體裏為了扞衛自己的主權而鬥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時,對此完全無所知的奉嫻,看到的只是突然陷入昏迷的金鬱騏。

  他像是困在一個醒不來的惡夢裏,外界的呼喚對他全無幫助,他就一直緊皺著眉,表情痛苦,身體像在掙扎著想擺脫什麼,不停的左右翻動,渾身冒汗,卻怎麼也叫不醒!

  「鬱騏?鬱騏?你怎麼了?快醒來!」她驚喊著。

  碰!

  緊閉的房間大門突然被打開,沖進來三個人,其中兩個人守在門口,一個走向他們。

  「發生什麼事了?」帶著洋腔的中文。

  奉嫻看了來人一眼。那是一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有著混血兒的外表,眉目之間三分與金鬱騏相似。這人,就是那個自稱金郁騏弟弟的人嗎?

  「他突然昏倒了。」

  男子皺眉看著倒在床上的金鬱騏,見他渾身大汗、臉色蒼白,看起來非常痛苦的模樣,揚手對門口的人道:

  「帶心理醫生過來。」

  門口的人領命而去。不一會,一名醫生被帶進來了,幫金鬱騏檢查了一番之後,說道:「這應該是解除催眠的後遺症。只是有點發燒,睡一下,等他醒來就好了。」

  「他為什麼看起來如此痛苦?」

  「作惡夢的關係。」很權威的說道。接著建議:「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給他打一針鎮定劑,讓他好睡一點。」

  「讓他好睡?」笑哼,搖頭。「只是惡夢而已,不用了。沒見過有人被惡夢嚇死的,就當是看恐怖片,也許他非常喜歡這樣的刺激感呢。」揮手讓醫生離開,讓兩名手下關上門、守在外頭之後,混血兒男子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床前,第一次正眼看著奉嫻,自我介紹道:「我是趙麟,金郁騏的弟弟,同母異父的弟弟。所以我從母姓,名字是麒麟的麟。」

  「你好,我是奉嫻。」奉嫻怯生生地應著。

  「將你一同請來是個意外。你不用擔心,很快就能平安回去了。在這期間,你就當作是在度假吧,這裏的溫泉不錯,浴室裏就能享用。」

  「謝謝您的說明,我知道了。」身為一個識時務的順帶肉票,她很懂得低調做人的道理。

  「你的膽識不錯,比金郁騏強多了。」趙麟朝床上正在「作惡夢」的沒用傢伙投去輕蔑一瞥,再看向奉嫻。「這種公子哥兒,你看上他什麼?」

  「他人帥,有錢,脾氣好,溫柔體貼,最重要的是帶出去很有面子。」這是一般「白馬王子病」女性會迷上他的原因。

  「你以為你將自己說得這般膚淺,我就會信?」

  欣賞美色喜歡財富怎能叫膚淺?莫非非得挑個貌醜貧窮的人去喜歡才能證明自己品德高尚?就算真是膚淺好了,她也無需向別人交代些什麼吧?奉嫻心中好笑的想。

  「我的外表比金鬱騏好看,而且更有男人味。我的財富比他多,見識比他廣;還有,我將會得到赫澤幫。貌權財勢四樣我都有,比起金鬱騏,我是更為理想的對象,你說呢?」

  他伸手過來,想要抓住她一束頭髮撥弄,但奉嫻早已先往後退開一步,他的手掌落了空,眼神變得很危險。

  「我只喜歡金鬱騏。」奉嫻輕而堅定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因為他是個娘娘腔?像顆軟柿子一樣的好捏弄?」

  「我喜歡他的一切,他讓我的生活充滿驚喜。」雙重人格啊,夠她消受的了。

  「是怎樣乏味的人生,讓你輕易把一個膚淺的男人視作驚喜?」無比憐憫的說道。

  然後他站起來,直接走到她面前,強勢地一把攫住她下巴,以充滿誘惑的沙啞聲音道:「你會改變主意的,很快。你選擇他,是因為別無選擇。可是你其實可以得到更好的;征服他那樣一個草包,真能令你滿足嗎?這麼沒有挑戰性的獵物,就算得到了,也不是件光榮的事吧?你值得更好的。」

  一張帥氣而粗獷的臉朝她緩緩湊近,聲音像催眠一般:「那個虛有其表的草包只能給你一間廚房,而我,可以給你全世界。」最有一個字說完,他的唇已經欺近她的,就要成功獵捕到她的唇──砰──重重的一拳!

  「啊……」這是突然被一股力道重重抓扯而坐跌到床上的奉嫻驚喘之餘發出的低叫。

  奉嫻搗著嘴,一雙大眼愣愣的看著那名高大強壯的混血兒、自稱是金郁騏弟弟的男人,在那一記堪稱天馬流星拳的作用力下,從床的這一邊飛到床的那一邊,狠狠撞在那一邊的牆上,甚至定了一秒,才像一攤泥似的緩緩滑落到地上,人事不知。

  雖然那個企圖偷香的傢伙已經被打掛,但怒火滔天的人可不打算放過這個該死的登徒子。就見本來應該在床上作惡夢的金鬱騏臉色猙獰、目光殘暴,一個飛身過去,用力朝那攤爛泥猛踹,那力道之兇悍,就像在踢十二碼球似的……「鬱騏,可以了──你再踹下去,他就要死掉了!」回過神來的奉嫻連忙跑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她的力氣當然比不過他,何況此刻他還變身為西班牙的鬥牛,只要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被他給狠狠甩飛出去!

  幸好,不論是金先生還是金公子,都不會因為一時失手而害她受傷。

  「混帳東西!」再踢了一腳,終於放過他。

  「他說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呢,你克制一點。」

  「我沒有弟弟。」金鬱騏搖頭。「我媽只生我一個。」當年生完他之後,因為生孩子太痛,一火大就順便結紮了。

  「但是,他真的有點像你……」

  「我聽Fly說過,她在哥倫比亞工作時收養過一個孤兒,因為那個小孩很像我。」金鬱騏的語氣突然轉為金公子模式。

  「啊,老闆。」奉嫻很新奇的眨眨眼,不知道這兩人溝通得怎樣了。

  不過,當金先生的意識清醒時,金公子同時也是醒著的,這是否表示兩人決定和平共處,承認彼此的存在了?

  金鬱騏臉上的表情突然一片空白,幾秒之後,發言的是金先生。

  「雖然還得找我媽求證,不過這個人應該就是我媽的養子了。」

  「怎麼會給他取名叫趙麟呢?」

  「趙麟這名字應該不是我媽為他取的。如果我媽有給他中文名字的話,那麼他應該叫趙驥。」說完,嘴角微抽,因為被他壓制在體內的草包竟然在追問為什麼……「……也是,這樣才對應得上。」奉嫻記得上回在汽車旅館登記時,金鬱騏用的就是「趙驥」這個名字。麒對麟、騏對驥,這樣才合理。「可是,他怎麼會認為自己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她看得出來這個混血兒是真的這麼認定的。

  「我聽我媽提過,當年給我做催眠時,由於這種催眠方法前所未聞,效果很難確定,所以她就找了一個身世不幸的孩子來做催眠,在催眠裏替他塑造出另一個人格,取代原本已經崩潰的人格。我猜,她讓那個小孩認為自己是她親生的兒子。」金鬱騏猜測道。

  「嘿,那是個意外,我不是故意的。那孩子催眠完一醒來就叫我媽,我也只好認了這個兒子了。」趙飛青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房間裏。

  「老媽!」「Fly!」一個嗓子先後發出兩種招呼,然後皺眉的閉上嘴。

  「唷,兒子、小騏,都還好嗎?沒打架吧?」

  奉嫻咬緊牙根、忍住不斷往上冒的笑意。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尤其當她的愛人一臉吞了蒼蠅的噁心表情時,她還是以嚴肅的模樣,安靜的抓著他手,給予無聲的安慰吧。

  沒有人知道趙飛青何時來到的,就見她整個人輕鬆的斜倚在房門口,嘴裏咬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冷峻的臉上難得的帶著懶洋洋的笑容看著他們;而她身後,七橫八豎的倒了一票人。

  「昨晚你那弟弟給你解除催眠,有用嗎?」趙飛青走到兒子面前,仔細端詳他。

  「沒用。」

  「那你們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金鬱騏臉色不太好看。那些所謂的解除催眠、裝神弄鬼的東西,對他而言一點用也沒有,他非常確定!因為當年的催眠就不能算是成功的!既是不成功的催眠,又怎麼會需要解除的指令?

  只是,當他年過三十,對這具身體的掌控不再那麼容易之後,他便隱隱發覺屬於金公子的那一部分正在強大起來,他再不能任意支配這具身體,甚至會被金公子的思維所影響。

  而今,當他主導著身體時,金公子竟然不再是處於昏睡狀態,而是能夠保持清醒、能夠看見他的所作所為……這令習慣掌控一切的金先生很不高興,覺得隱私權被冒犯了──這就叫,只許他去針孔別人,不許別人針孔他!方才,他們兩人在體內爭奪著身體使用權,卻是誰也無法得逞。就算知道奉嫻在喊著他的名、醫生在檢查他的身體,他們想起身,卻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直到他們發現奉嫻即將被輕薄!轟地怒火一沖,身體突然能動了,不僅能動,還像得到了超人的力量一般,竟一拳就將那個大塊頭打飛KO掉!

  他們都得到身體使用權,他們一同出拳,他們可以清醒對話……甚至,當他們彼此共存時,一抹遙遠的記憶竟浮現在他腦海裏……那是,關於外婆的種種記憶,包括鎮幫令的訊息。

  他知道鎮幫令在哪里了,也知道鎮幫令本身不僅是歷任幫主繼位的憑證,權杖本身更藏著瑞士銀行的保險箱密碼,那可是赫澤幫蓄積了五代的財富!.

  「兒子,你想起什麼了?」趙飛青問。

  金鬱騏搖了搖頭,不理會腦子裏那個草包的驚呼聲──就算他厭惡也沒有辦法,兩個人格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他現在要學的就是不理他。

  「老媽,你想把鎮幫令給誰?」

  「你不想要?」

  「不想。我也不在乎赫澤幫未來會怎樣。」金鬱騏對這些事簡直厭煩透了。「可是你在乎,所以由你決定。」他從一旁的五斗櫃上拿來紙筆,寫下一個地址、一串號碼和銀行名稱,遞給母親。「你可以在這裏拿到保險箱鑰匙,鎮幫令放在那個保險箱裏,我猜那裏應該還有幾封外婆留給你以及其他三個阿姨的信。」

  趙飛青接過一看,揚眉道:「竟然放在這裏。」

  「你有開車來嗎?我想走了。」

  趙飛青指指外頭道:「李新全開著車在外頭等著。不過,你不在這裏等著看好戲嗎?再過半小時,會有很精辨的黑道恩怨上演哦。再怎麼說,你也是最關鍵的角色啊,在倒楣那麼多年之後,不就等著這個ending 嗎?」

  搖頭,道:「不,比那個更重要的是……」伸手摟住奉嫻。「我們之間的事必須說個清楚。我不想再等下去,更不想被那些我不在意的事給耽誤。」

  「真冷淡。虧你外婆當年一心想傳位給你,在她死後還將她的暗衛派到你身邊保護到現在……」

  「我知道。」金郁騏不理會金公子朝他追問:什麼?有這種事?為什麼我不知道?自己愈來愈淡定了,不錯不錯。

  「啊,還有,這次鎮幫令的事件,參與的不止是你的三個阿姨,還有紅城幫的副幫主柯武紀,也就是他在背後慫恿你弟弟攪和進這件事來,讓你弟弟去跟你四姨合作……」趙飛青不想讓兒子走人……主要是覺得兩個兒子爭一美的戲不容錯過,最好能等她將這裏的事完結掉,再去上演他們的愛情戲。

  金鬱騏拒不受誘,只想走人。道:「柯武紀是當年被你逃婚的那個未婚夫,這個斕攤子你必須自己去收拾。至於要怎麼收拾,我不好奇;就算你打算嫁他,只要到時記得通知我參加婚禮就好了。」

  「混小子,胡說什麼?我這輩子可不想再結婚了!」趙飛青槌了兒子一拳,見他已經忍耐到極致,也只好識趣放人。

  「先走了。」他朝母親點點頭,就要走人。

  「等等。」趙飛青抓住他,捧著他的臉,在左頰右頰各親了一記。

  「老媽!」「Fly!」羞怒的低吼!

  「好好相處啊,兒子們!」揮揮手,放人。

  「小嫻,我記起來了,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你請我吃肯德基。當時我覺得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所以從此油炸類肉食成了我的最愛。

  我愛的,或許不是食物本身,而是對你的記憶。你讓我明確知道自己的存在。」

  兩位金先生早就在腦海裏交流過了。一直以為自己是這個身體原住民的金公子,在得知自己是十歲之後才生出來的人格對後,鬱悶了好久。但同時,他也想起來當年那個小女生正是奉嫻!

  他一直是記得她的,雖然不知道她對他竟是這麼重要!可是他有著最敏銳的直覺,所以當奉嫻前來求職時,他就是在一群廚師裏挑中了她。不是因為她出身於神秘的奉家,也不是因為她煮的東西特別好吃,當然更不是因為她是裏面最年輕貌美的……好吧──這是原因之一,金公子對德高望重皺紋多的廚師沒有愛……從一開始,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希望將她變成家人了。

  而現在,當原住民金先生與他的意識互相交流之後,那些屬於金先生的記憶,也變成金公子的了,所以他更知道了奉嫻對金先生的意義不僅僅是青梅竹馬的愛人而已,在所有人都遺忘掉他的那段歲月裏,只有奉嫻能證明他的存在……他的父母不要瘋掉的兒子,所以塑造了一個新的兒子。幸好他有奉嫻,奉嫻記得他、奉嫻知道他。每當他鑽進牛角尖想將自己毀滅時,奉嫻就是他唯一清醒的良藥。她在,所以他在。

  當金先生的記憶像幅捲軸,徹底在金公子的意識裏展開時,他看到了更多──抱括十歲以前的記憶:食物中毒幾乎喪命、幾次未遂或已遂的綁架;最慘的一次是被毒打、餓得奄奄一息,還親眼看到保鏢為了保護他而被活活打死;然後,他差點被撕票。終於被救出來之後,天天在惡夢裏尖叫哭醒,總是神智不清,被判定精神失常……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竟然承受了那麼多……要是他這個執垮子弟遇到了,一定挺不過去吧?

  金公子承認自己不夠堅強,然而他這樣的人或許有些軟弱,恐懼黑暗事物,但同樣的,他的心很柔軟而寬容。所以他很輕易就接受了渾身長滿尖刺的金先生存在于他體內的事實,對他的冷嘲熱諷,雖然難以招架,但也不輕易感到羞辱或委屈了。

  甚至在愛情上……好吧,他吃醋!沒有道理的吃醋!可是就算吃醋,金公子也願意接受「兩個人」將共同擁有奉嫻的事實。

  「可是我不願意接受,奉嫻是我一個人的。」金先生很堅決的說道。然後命令另外一個人:「我可以接受你的存在,但當我跟奉嫻在一起時,你最好消失。」

  「很抱歉,辦不到!」金公子對此絕不讓步。

  於是兩個人又吵上了!有時脫口吵出來,有時在腦子裏吵。坐在一邊看戲好久的奉嫻,姿勢從端坐、靠坐,最後變成半躺在長沙發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從溫泉別墅回來之後,已經過了八個小時以上,由於金鬱騏沒心情吃晚餐,也不讓奉嫻進廚房去忙,所以奉嫻只好隨便將冰箱裏現成的東西加熱,草草解決了兩人的晚餐,然後回到二樓的起居室,繼續參與「他們」的感情交流。

  既然現在確定兩個人格誰也不會消失之後,不管願不願意,都得共處一輩子了。心中有氣有怨可以盡情發洩,把牢騷發完之後,日子還是要過。不過……已經吵了七八個小時,可以了吧?

  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就算在分地盤也不用急於一時啊。這兩天過得這樣慘,沒有人想回房好好睡一覺嗎?她覺得好累了說。熱D書@吧#獨%家&制*作

  「奉嫻是我的!她從六歲就屬於我!」

  「但你無法阻止我喜歡她,我有追求她的權利!」

  他們吵得好歡樂,而奉嫻突然覺得好嫉妒……「我說,你們要打情罵俏到什麼時候?」

  「奉嫻!」金鬱騏吼。

  好像聽到重音……一條聲帶可以同時發出兩個聲音嗎?奉嫻揉了揉耳朵。

  「雖然你們討論的人是我,但已經一個小時了,你們誰也沒有看我一眼。我真擔心在今夜吵完之後,你們發現愛上了彼此……」奉嫻笑得好溫柔地道。

  「你在胡說什麼!」金鬱騏一號搶得發言權,坐到她身邊,將她摟緊,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奉嫻閉上眼,正想享受這個吻時,那個男人突然抽身離開!

  奉嫻眼睛眨啊眨地,看著臉色青紅交錯,卻什麼話也沒有說的金鬱騏。這個男人又呆進腦海裏跟他的相好吵架去了……好吧!三個人的世界果然是太擠了。

  算了,姑娘她回房睡覺去也,不管了!

  「嫻!你去哪里?」金鬱騏回過神來時,奉嫻已經走到樓梯旁,踩上了一階,他沖過去一把拉住她,兩人處於平視的高度。

  「回房睡個好覺,明天好容光煥發的去找新戀情。」她輕鬆地道。

  「你在胡說什麼!你有我,還敢想要找別人!」

  「你現在有你家小騏了啊。」好委屈的聲音。

  「別開這種玩笑!」她不明白他正在努力扞衛兩人的愛情嗎?

  「因為你們剛才的表現讓我覺得自己像個玩笑啊。」歎氣。

  「嫻……」不解。

  奉嫻雙手環在他肩上,正色道:「你不是為了我在吵架,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他的存在。而他太容易承認你,對你退讓,令你更加不愉快。」總之,這個人就是把鑽牛角尖當成生命本能了。

  「我沒有……」

  「噓,聽我說。」她輕柔地吻了他一下,道:「你吃過多少苦,我知道;你覺得不公平,我知道;當金公子活在父親無微不至的寵愛裏時,是你最想自我毀滅的時候;他的幸福,正是你的不幸福。你覺得他擁有太多,而你只有我,所以你不願意讓他接近我……可是,他就是你。他接受了你,所以取得了你的記憶;倘若你願意接受他,那麼他曾經感受到的幸福,也將是你的幸福。」

  金郁騏靜默了下來,連縮在意識裏的金公子也安靜聽著。

  「沒有人拋棄你,因為他們並不知道當年那個催眠造成這樣意外的結果……還是,你怨我?畢竟如果沒有我這個變數,你或許會有更美好的人生。」

  「不,我愛你。就算要經歷更多的苦難,我仍然希望遇見你。我只有你,嫻。」

  「現在你還有「他」,既是你自己,還是你兄弟呢。」孤僻的金鬱騏此生唯一的朋友是她,如今再多來一個可以讓他盡情吐嘈拌嘴、既忠誠又能永遠心心相印的朋友,也算得上是件幸事吧?

  幼年的慘痛記憶讓金鬱騏無法再與外人真正建立出友誼,交付信任;而他另一個人格則不然,雖然毛病多多,但交遊廣闊,性格溫和,正是最適合他的朋友。

  「你為什麼一直幫那小子說話?」在靜默許久之後,他眼神銳利的看她。

  「因為……」她笑,將他肩膀拉近,吻。「我想兩者兼得。我說過的不是?」

  「你……」金鬱騏瞪她!

  「我喜歡你的一切,鬱騏。」

  「但是,他不屬於「一切」的範圍……」

  「對我來說,一樣的。只有你才會覺得不一樣。」

  !我也覺得一樣。

  !閉嘴!

  「嫻……」他還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能說什麼。畢竟,那傢伙將一輩子跟他共處在同一個身體裏是事實,就算他叫囂著要那公子哥兒滾,也不可能實現。而他,是一定會跟奉嫻過一輩子的。

  所以,「三人世界」是逃不開的結果,不管金公子愛不愛奉嫻、追不追求奉嫻,又有什麼不同?要是哪天金公子敢頂著他的身體去追求別個女人,他不找個茅山道士開壇作法將他消滅了才怪……更別說,他們的思緒是互相影響的,終究,仍是同一個人。也許幾年過去,彼此將會同化,到時就不必再分「金先生」與「金公子」了。

  到那時,就真的成了奉嫻口中的「一樣」了。

  那麼,他現在是在糾結什麼?

  「嫻,我希望……」閉了閉眼,金鬱騏深吸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麼,才發現原本還摟著他親吻的奉嫻早就上樓去了!他連忙三兩步跑上三樓,在她闔上房門時,及時沖過去頂住!「嫻……」

  「我很累了,鬱騏。」她笑了笑。該說的都說了,他其實也明白,就是一時意難平罷了。

  「我愛你,嫻。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們的世界永遠只有我們兩個。」

  「我明白。」他們多年的地下關係,正是這麼走過來的。

  「那……」

  「我愛你,鬱騏。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才會喜歡上另一個你,甚至可以為你考慮放棄單身的堅持,讓你從地下情夫轉正為可以走在陽光下的愛人。」好吧!她承認自己其實是個「聖母病」患者,只要這個孤傲的男人對她露出脆弱的神情,她就發病了……金鬱騏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揚,眼中暗藏的憂慮化為一汪柔情,正待將她摟進懷裏時──「小嫻,我也要聽你說我愛你。」屬於金公子的語調,突兀的介入花前月下的美好氣氛中。

  「你、這、個、混帳──給我滾……」咬牙,低吼。然後,那「兩個男人」又鬥起來了。奉嫻微笑搖頭,悄悄關上房門。

  睡個好覺吧!從明日起,雞飛狗跳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金先生與金公子的戰爭,還有得打呢!

  「嫻!開門!」五分鐘之後,男人才發現她進房鎖門了。

  她在棉被裏撇撇嘴,發現自己是真的嫉妒了。

  「你們就好好吵個夠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晚安。」

  「嫻……」

  她將棉被拉高蒙住頭,以金鬱騏的低喚聲充作催眠曲,緩緩的朝夢鄉飄去……恍惚中,仿佛又回到六歲那年,一個陰沉而蒼白的小男孩,一臉倔強卻像要哭出來似地,對她道:「他們想要新兒子,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們了!你也會忘記我的,對不對?」

  「我會記得你的。你說你叫金鬱騏,瞧,我記得很清楚哦。」

  「我不相信,你那麼小,一定會忘記!」

  「你不相信啊,那我們打勾蓋章,那就一定一定不會忘記了。」她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比出個六字。「這樣就不會忘記了嗎?」

  「對!大家都這麼說。」

  兩個人很慎重的打勾蓋章!小指頭勾纏住,大拇指印在一起,用力甩三下,放開。儀式完畢。

  「不要忘記我……」

  那天的下午,他每隔幾分鐘就重複這句話。她一一應了,絲毫沒有不耐煩。

  「我不會忘記的。」一再一再的給予保證。

  然後,她為他唱了在學校新學到的一首歌!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一直唱一直唱,每天都唱,直唱到他再也沒有出現,出現的是一個將她所有肯德基炸雞吃光光的「新朋友」

  然後他問她:「你是誰啊?」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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