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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橫溝正史]惡靈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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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28: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惡靈島 序言 楔子  
惡靈島 第1章 故事緣起  
惡靈島 第2章 搜集情報  
惡靈島 第3章 三個“禦寮人”  
惡靈島 第4章 女巫之女  
惡靈島 第5章 意外頻傳  
惡靈島 第6章 謎樣的美人
惡靈島 第7章 詭異的年輕人  
惡靈島 第8章 黃金神箭  
惡靈島 第9章 “蒸發”事件  
惡靈島 第10章 衣錦還鄉  
惡靈島 第11章 失蹤的神樂太夫  
惡靈島 第12章 奇妙之旅  
惡靈島 第13章 宵宮慘劇  
惡靈島 第14章 神主遇刺事件  
惡靈島 第15章 案發之後  
惡靈島 第16章 意外發現  
惡靈島 第17章 磯川警官的心事  
惡靈島 第18章 隱亡谷幽魂  
惡靈島 第19章 循線追查  
惡靈島 第20章 巴禦寮人的秘密  
惡靈島 第21章 高潮迭起  
惡靈島 第22章 警官與嬉皮  
惡靈島 第23章 驚天動地的推論  
惡靈島 第24章 真帆失蹤  
惡靈島 第25章 探訪紅蓮洞  
惡靈島 第26章 與惡魔斗智  
惡靈島 第27章 地底對決  
惡靈島 第28章 搜索行動  
惡靈島 第29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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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28:57 |只看該作者
序言 楔子
      一開始是人的怒罵聲和無法辨識的雜音,經過一陣騷動後……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接著又有一陣雜音伴隨說話者的急促呼吸聲……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說完這句話,聲音又不見了,只剩下一些雜音和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聲音再度響起:     「他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說話者的呼吸聲逐漸轉弱,雜音卻愈來愈大。     「他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孫……」     呼吸聲越來越微弱,說話者非常吃力地繼續說:     「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緊接著又是一陣雜音。     過了半晌,說話者勉強吐出一句:     「總之。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周圍的雜音和許多人的怒罵聲幾乎蓋過說話者的聲音,但說話者仍自顧自地說著:     「那座島的名宇……那座島的名宇……那座島的名字……」     說話者還來不及說完,人群中驀地響起一聲尖叫,接著有人發出沉痛的歎息聲說:     「他已經死了!」     磯川警官聽到這裡,「喀」的一聲關掉錄音機的開關,並倒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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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29:1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故事緣起
      鷲羽山的談話     「『身體相連的雙胞胎』是指『暹邏胎』嗎?」     「什麼是『暹邏胎』?我怎麼沒聽過。」     「從前有人在暹邏生下畸形的雙胞胎,成為社會大眾關注的焦點。後來只要有人生下畸形的雙胞胎,大家便之稱為『暹邏胎』……,對了,我還記得有兩、三位偵探小說作家曾以『暹邏胎』作為小說題材哩!不過話說回來,日本真的有『暹邏胎』嗎?」     「金田一先生,我對這件事也頗感懷疑。我不知道在錄音帶裡說話的男人,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畸形的雙胞胎,可是這件事一定帶給他十分深刻的印象,否則他在臨終前,怎麼還會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是啊!這個男人是誰?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姓『青木』。」     磯川警官說完,目光犀利地凝視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被磯川警官的動作嚇了一跳,整張臉變得毫無血色,嘴巴一張一合,彷彿猶豫著該不該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     磯川警官見他這副模樣,不禁苦笑道:     「金田一先生,我不知道錄音帶裡的男人是不是你要找的『青木』,因為你要找的人叫『青木修三』,可是那個男人在旅館的登記簿上寫的卻是『青木春雄』,戶籍地址是東京澀谷區的初台。不過,他也可能填上假資料;後來我們向警政署打聽過,發現這個地址並沒有這個人,因此他很可能是用假名。」     「那個男人的年齡多大?」     「大約四十二、三歲,體格非常棒,只可惜他的身上並沒有留下任何可供確認的線索;當大家發現那個男人的時候,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衣,兩隻腳也沒有穿鞋子,我們之所以知道他的姓氏,是因為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了一枚金戒指,上面刻著『青木』兩個字。     由此可見他雖然使用假名,卻還是保有原來的姓氏……喏,這就是從那個男人手上取下來的戒指。」     磯川警官從折疊式的皮包裡取出一枚戒指,並把戒指放在金田一耕助的手裡。     金田一耕助低頭一看,發現那是一枚長方形的戒指,上面果然刻著「青木」兩個字。     他看了一會兒,身體微微顫抖地說:     「您剛才播放的那卷錄音帶是在什麼情況下錄下的?是警察錄的嗎?」     「不,錄這卷錄音帶的人其實是一位旅行家,當時他正好隨身帶了一台錄音機,所以就錄下這卷奇怪的錄音帶,湊巧成為岡山縣警局辦案的線索。金田一先生,你看……」     磯川警官從石椅上站起來,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島。     事實上,他們兩人目前正站在兒島半島南端的鷲羽山尖端。     鷲羽山是由崩裂的花崗岩形成,除了一些層層相疊的奇巖巨石之外,還有許多五葉松點綴其間。     鷲羽山最特別的地方是它的地理位置,只要站在鷲羽山上,就可以將整個瀨戶內海的景觀盡收眼底。從山頂往遠處海面眺望,可以看見仿若翡翠綠一般的美麗海洋,對生活忙碌的現代人來說,這裡不失為一個度假休閑的好去處。     正因為這個緣故,昭和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三點左右,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兩人坐在石椅上談事情的時候,不斷有觀光客從他們身旁經過。     這群觀光客中,有些是上了年紀的人,也有攜帶幼子的年輕夫婦。     雖然此刻正值梅雨季節,不過當天的天氣卻出奇的晴朗,因此吸引不少前來瀏覽自然風光的觀光客。     當礬川警官從石椅上站起來時,會田一耕助也跟著起身。     磯川警官穿著普通的便裝,而金田一耕助依舊是那一身「金字招牌」的裝扮——在白色單衣外面繫上一條細帶子,下身則是一條柔軟發皺的寬鬆長褲,頭髮依然蓬鬆、捲曲。     他一面抓著頭上的瓜皮帽,一面從大岩石上叢生的五葉松樹影中走出來。剎那間,海面吹起的強風將他的寬鬆長褲吹得啪啪作響,就連他那頭如鳥巢般的亂髮也怒髮衝冠地豎立起來。     磯川警官可管不了那麼多,只見他自顧自地說:     「那就是櫃石島。從櫃石島往我們現在所站的這座島看過來,有如一隻振欲飛的鷲鳥一般,因此這座島才會叫做鷲羽山。至於對面煙霧繞繞的地方則是水島聯合企業,它旁邊的那座小島就是你即將前往的刑部島……唉!那座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磯川警官為金田一耕助介紹這一帶的地理環境,但是他所說的最後這句話中,隱含著擔心的意味。     為了沖淡這股沉重的氣氛,金田一耕助強打起精神問道:     「對了,警官,你還有事情要對我說嗎?」     「嗯,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金田一先生,你看,那裡就是我們剛才經過的下津井港。」     「這我知道,只是剛才你說回去的時候想順便到那個小港看看。我很好奇你去那個小鎮有什麼事嗎?」     他們現在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下津井港彎彎曲曲的地形,強勁的海浪在這裡衝出三、四個海角,形成幾處海灣。     海灣裡有許多船隻,沿岸排列著三三兩兩的住家,這種景致正是古老純樸的港都特有的風貌。     「有一家海運公司開闢一條來往下津井港和四國的坂出兩地的航線,行駛其間的汽船叫『雲龍丸』。五月二十日,也就是距今一個多月之前,『雲龍九』從坂出出發駛向下津井港。     就在『雲龍丸』繞過我們對面的本島東邊,朝下津井港接近的時候,一位站在甲板上的乘客突然發現有人浮在海面上,因而引起一陣騷動。     船上的工作人員紛紛湧到甲板上一探究竟,只見距離左舷五十公尺處的海面上,果然有一個人漂浮著;當時大約是早上八點,海面上波光粼粼,視線相當良好,於是船上的工作人員立即便將船駛向那個人身邊,把他打撈到甲板上。」     金田一耕助終於明白磯川警官想傳達給他的訊息是什麼。原來那卷錄音帶裡的雜音,正是海浪和汽船引擎發出的聲音。     「原來如此,所以那個男人被船上的人救起來之後,才會留下那些遺言。可是,那卷錄音帶又是誰錄下來的?」     「當時汽船上正好有一位叫『福井卓也』的乘客,他剛從東京某大企業退休,正在進行四國八十八個地方的旅行計劃,他將自己所見所聞用錄音機錄起來,當作紀念;例如沿途聽到的巡禮歌聲、讚頌神祇的誦經聲,或是當地的民謠等……」     「那天他在船上看到這種情形,立刻就把錄音機上的麥克風放到那個男子嘴邊嗎?」     不等磯川警官說完,金田一耕助逕自揣測道。     「是的……正因為如此,那人男人才能在臨死前留下這段『詭異的遺言』。」     「警官,那個男人身上有沒有傷痕?」     「當然有。他不但全身都是擦傷,還有好幾處骨折,後腦更有一道大裂痕,只不過目前連法醫都無法斷定他身上的傷痕究竟是遭人打傷?還是從山崖上摔下來弄傷的?」     「那麼他的穿著打扮呢?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     「他穿著一件粗條紋的睡衣,腳下沒穿鞋子。不過,我猜他本來應該有穿著木屐或涼鞋,只不過在落入海中漂浮的時候掉了。」     「警官,你先前說那個男人的年紀大約四十二、三歲?」     「是的,而且那個男人的體格非常強壯,雖然個子不是很高,可是胸膛很厚實。」     「你們有拍下他的照片嗎?」     「當然。喏,這就是我們拍的照片。」     磯川警官說完,便從折疊式的皮包裡取出一張慘不忍睹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有一隻眼睛受傷,而且受傷眼睛的眼皮還往外翻,就像貝殼裡的肉往外翻出一般恐怖。     那個人的額頭也撞破了,濃濃的血液不斷流出……他的鼻子斷成兩半,身體其他部分更是毀損得教人不忍卒睹,就連金田一耕助這種閱「屍」無數的人也沒有勇氣再看下去。     (唉!想從照片上看出這男人生前的長相實在很困難。)     金田一耕助暗自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回首來時路     昨天——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左右,金田一耕助抵達倉敷,他一放下行李,就立刻離開旅館到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     天空不斷飄著綿綿陰雨,金田一耕助只好撐著一把向旅館借來的雨傘。走在大街上,飄雨的天空和地些殘留著江戶情懷的民宅牆壁,以及土窖所引起的懷古氣氛,更加深了金田一耕助心中莫明的愁苦。     金田一耕助並不是一個只知道辦案的工作狂,他偶爾也想保有一份無人打擾的靜謐,特別是無法預知接下來會遭遇什麼狀況的現在,他更需要借此來放鬆心情。     所以他特地避開岡山前來倉敷投宿,只希望換得短暫的甯靜。     不過,金田一耕助也不是那種一味沉浸在孤獨情懷下的人,他散完步、回到旅館後,立刻撥了一通電話給岡山縣警局的磯川警官。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在打這通電話之前,還曾經稍微猶豫了一下。     因為數天前——也就是十八日那天,有人在山陽電鐵的電車裡放置了一顆定時炸彈,結果造成一人死亡、十八人輕重傷的慘劇。     (磯川警官這會兒也許正忙著處理那件爆炸案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轉念一想,既然人已經到這裡,不打聲招呼實在說不過去。況且,金田一耕助也希望自己對接下來要前去的地方多瞭解一些,所以幾經考慮之後,他還是撥了通電話給磯川警官。     磯川警官正好在警局裡,一聽到是金田一耕助找他,馬上表明想見金田一耕助一面。     於是兩人約定等磯川警官的勤務告一段落就立刻碰面。     仔細想來,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也算是老朋友了。     他們第一次接觸是在昭和十二年秋天,「本陣殺人事件」發生的時候;大戰結束後,金田一耕助又在「獄門島」的三重殺人事件中碰上磯川警官;之後還曾經在「惡魔的綵球歌」裡和磯川警官聯手辦案。     總之,從昭和十二年至今,兩人已經相識整整三十年;其間除了剛才列舉的重大案子之外,他們也曾經攜手偵破過無數的小案子。     剛開始,磯川警官對金田一耕助懷有敵意,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過程中,他漸漸被金田一耕助個人獨特的魁力深深吸引住。     金田一耕助除了具備獨特的破案才能,還擁有謙虛的美德。每當一個案件解決之後,金田一耕助從來不會自我膨脹,反而將所有功勞都歸給磯川警官,磯川警官不由得對他心服口服。     另一方面,磯川警官也對金田一耕助在案件結束後的冷漠態度感到十分不解。雖然金田一耕助在處理案件的過程中非常專注,但每當事件結束後,他卻對結果漠不關心。     撇開這一點不說,磯川警官仍然很欣賞金田一耕助。     磯川警官的年紀比金田一耕助大五歲,因此總是以老大哥自居,照顧這位比他年輕的小老弟。     有時他會直呼金田一耕助的名字,有時也會稱呼他「金田一先生」。     話說回來,磯川警官也是個不幸的人。     他曾經和一位叫系子的女性結過婚。昭和二十一年春天,他從南方戰線返家時,系子還活著;但是第二年,她就撒手人寰了。     系子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大戰結束前後那段時期操勞過度,所以很年輕便去世,留下磯川警官一個人孤獨地活在世上。     系子是個話不多。非常有教養的賢淑女子,磯川警官非常疼愛她。即使在系子去世之後,他也從沒想過要再婚。     礬川警官沒有再婚的原因,除了他對系子難以忘情之外,身體上的「缺陷」也是令他不願再嘗試婚姻生活的一大因素。     在戰爭期間,礬川警官曾應陸軍的徵召,從南方某座小島移師到另一座小島。     當時,他所搭乘的運輸船剛好碰上敵機轟炸,雖然敵機投下的炸彈並沒有直接命中運輸船,但是炸彈爆炸的衝擊力使磯川警官整個人從甲板上彈起來,再墜落海面。     這次的意外造成磯川警官腰部嚴重受傷,儘管不會影響到日常生活的作息,可是每次一忙起來,腰部的宿疾就會讓他痛到站不起來。     這就是另一個讓磯川警官不想再婚的理由     現在,磯川警官寄居在嫂嫂——八重的家。大他七歲的哥哥——平太郎戰前在岡山巾經營一家醫療器具店,生活過得還算富裕,並且生下一個兒子——健一。健一是個非常聰穎的孩子,就讀於岡山醫大。     中日蘆溝橋事變爆發後,平太郎接受徵召,不久便戰死在上海。     磯川警官則是在昭和十七年被徵召進入陸軍服役,其間斷斷續續地移防;直到大戰結束後第二年的春天,終於平安無事地回到自己的家園。     由於大戰結束,健一也重新回到母校——岡山醫大就讀。     可是經過大戰的洗禮,日本經濟變得很不景氣。健一母子為了賺取足夠的學費,不僅他本人得去打工賺取學費,他的母親——八重也必須四處兼差謀生。     喪妻、無子嗣、又不想再婚的磯川警官知道他們的狀況後,便撥出自己的、部份收入作為健一的學費,因此健一始終對這位叔叔非常敬重;叔叔對他的好,讓他終身難忘。     大戰結束二十多年後,日本的經濟漸漸複蘇,岡山市也跟著繁榮興盛起來。     八重在磯川警官的幫助之下,重新豎起醫療器具店的招牌,並且僱用數名員工,企圖再創昔日的繁盛風光。     健一踏出校門後,便在母校的附設醫院工作,經過十年的奮鬥、鑽研,終於在岡山市內開設一家內科醫院。     雖然他的年紀還輕,人品卻相當優秀,因此很快就成為一名非常受病患歡迎的醫生。     健一還在醫院工作的時候就已經結婚,並育有兩個孩子。他的妻子——清子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媳婦,儘管健一開設醫院的費用是由清子的娘家支付的,但清子卻不因此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反而對健一和婆婆十分謙躬有禮。只要有空,清子就會帶著孩子去探望婆婆——八重。     八重的家就在醫療器具店的隔壁。如今,這家店準備擴大成更具規模的公司,磯川警官當然也是股東之一。     八重感謝小叔長久以來的幫忙,特別接他回來一起住,並請了一位中年管家和一個禮拜來兩次的洗衣婦幫忙打理家務。     不過,這種安排也有許多不便之處。     八重雖然比小叔年長三歲,卻仍風韻猶存;而磯川警官也不很老,因此街坊間不斷傳出他們兩人之間有染的謠言。     磯川警官剛聽到這種謠言時,的確感到相當困擾,不過他的嫂嫂卻不以為意地說:     「不要在乎別人說什麼,健一、清子和清子娘家的人都相信我們之間是清白的,這樣就夠了。一個人如果大在意別人的眼光,根本就無法在這個世上生存。」     「嗯……好吧!」     聽了八重的解釋,磯川警官也不好再說什麼。     後來經洗衣婦的提醒,八重不禁開始為小叔的禁慾生活擔心起來。因為她發現小叔的換洗衣物中,居然出現他仍是健壯男子的最佳證據。     可見磯川警官雖然腰部曾經受過重傷,並沒有因此喪失性能力。     「這樣吧!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就悄悄告訴我,交給我來處理,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磯川警官一聽嫂嫂這麼說,頓時羞紅了臉。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結識有好些年了,因此非常清楚他的情況。     昭和三十年左右,鬼首村的綵球歌殺人事件爆發,金田一耕助看出磯川警官和捲入事件的婦人之間產生情愫時,不禁十分同情他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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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29:36 |只看該作者
第2章 搜集情報
      意外收獲     六月二十三日晚上,磯川警官依約趕到倉敷的旅館和金田一耕助會面。     兩人闊別已久,一見面自然就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子,磯川警官突然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金田一先生,你絕不會是來這里觀光旅行的吧?老實說,你為什麼會突然來到這里?”     金田一耕助只得老實地告訴磯川警官:     “聽說水島附近海域上有一座刑部島,我想去那兒……”     金田一耕助還來不及說完,磯川警官已經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搶著說道:     “你、你怎麼會知道那座島?刑部島並不是一座有名的小島,而且……嗯,我應該說,那座小島現在正好發生一件事,治安不太好,你現在過去,莫非是想……”     看到磯川警官一臉嚴肅的表情,金田一耕助急忙問道:     “警官,你說那座小島最近發生了一件事,究竟是什麼事?警方是不是遇到什麼棘手的案子啦?”     “這件事我們一會兒再談。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會想去那座小島?”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有人委托我到那里去一趟,喏,就是這個。”     金田一耕助說完,從一個破舊的旅行袋里取出一張名片,名片正面用鋼筆寫著:     刑部大膳先生     金田一耕助先生親訪     背面則印著東京一家著名飯店的名字,同時還用鋼筆寫著:     越智龍平     金田一耕助一邊觀察磯川警官臉上的表情,一邊說:     “警官,你知道這兩個人是誰嗎?”     “嗯,我知道他們,特別是這個叫‘刑部大膳’的老先生,我最近才見過他;他應該有八十歲了,目前是那座小島上權力最高的人。至于‘越智龍平’,雖然我沒見過他,不過目前這一帶正流傳一些有關他的傳言。”     “哦?是什麼樣的傳言?”     “聽說他是從美國回來的億萬富翁,而且……金田一先生,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麼事?”     “昭和二十九年,一位從美國回來的大富翁在瀨戶內海某座島上建造一座美侖美奐的大宅第,不料卻樹大招風,不但他的年輕太太遭人殺害,就連那個大富翁也被凶手設計陷害……後來好不容易被你解救出來,才能安全返回美國……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金田一耕助聽了,不禁莞爾。     “你說的是志賀泰三先生嘛!我怎麼可能忘記他。警官,事實上,我的介紹人——越智先生與志賀先生也互相認識呢!”     “真的嗎?”     “嗯,越智先生也是在美國投資致富,大約在三年前才慢慢將名下的產業轉移到日本,幾年下來,他的生意愈做愈大,成為商業界舉足輕重的人物。前年他突然跑來找我,還帶了一封志賀先生的介紹信,以及他送給我的禮物,而我也因此增加一位新客戶。哈哈……”     金田一耕助調皮地笑著說:     “我聽越智先生說,志賀先生回到美國便和一位日裔美國婦人結婚,婚姻生活相當美滿。對了,警官,你剛才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志賀先生的事情呢?”     “這個嘛……”     磯川警官不知所措地抓著他那頭斑白的頭發,過了一會兒才往前挪動一步說道:     “金田一先生,我雖然不知道越智先生和志賀先生之間的關系如何,不過我想,在海外賺了大錢再回到日本的人或許都差不多吧!聽說越智先生出身刑部島,他買下小島一半以上的土地並且大興土木,前幾天我去那座島上看過,真讓人大吃一驚!”     “哦?”     “怎麼?金田一先生,您不知道這件事嗎?”     “嗯,我第一次聽說。這樣吧!我先將自己所知有關越智先生的事說給你聽,一會兒你再告訴我刑部島的事情。”     金田一耕助見磯川警官一臉認真地點點頭,才繼續說:     “越智先生曾經告訴過我,他在大戰結束後的昭和二十二年從美國回到日本,當時他虛歲二十五歲,現在已經四十四歲了。聽說他家原本很有錢,代代都是島上的大船主,可是在戰後的大改革影響下,船主很快就會變得一文不名,越智先生覺得繼續待在島上沒前途,所以便立下志願,赤手空拳地跑到美國闖天下。     當時他一個人遠在異鄉,沒有朋友幫忙;再加上年紀輕,沒有擬定周詳的打拚計畫.剛開始只能打些零工,賺取微薄的工資,勉強可以糊口;他自己也說那時候的日子過得非常艱苦。就在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竟然遇見一位貴人,那個人就是志賀泰三先生。     越智先生說遇見志賀先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由于兩人都是瀨戶內海島上的人,竟巧合地在異地相遇,濃厚的鄉情使他們備感親切。     在志賀先生的幫助下,越智先生很快地脫離貧困日子,並在美國的商業界嶄露頭角。聽說志賀先生從事的是精密機械進口的生意,有時也提供一些零件給水島聯合企業。”     “水島聯合企業?”     磯川警官突然兩眼發亮地冒出這一句話。     金田一耕助狐疑地蹙起眉頭說:     “水島聯合企業怎麼了?”     “沒什麼,金田一先生,您所知道的就是這些嗎?是否還知道其他的事情?”     “不,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雖然我曾經跟越智先生見過面,但我們之間畢竟還不是很熟悉,人家可是經常往返美國和日本的大忙人哩!哪有時間和我閑聊太多?警官,接下來請說說你知道的事情吧!”     “好的。     磯川警官清了清喉嚨,才說:     “事情的起源就在水島。自從水島聯合企業在那里進行填海作業之後,附近海域都被汙染了,如今汙染的情形越來越嚴重,這一帶幾乎已經捕不到魚;就算能捕到,也是一些魚尾、魚鰭少了一半的畸形魚,你說,這樣的魚怎麼能吃呢?漁民們為了這件事不斷地抗議,最近的新聞也都在報導這件事。金田一先生,這件事情你多少知道一點吧?”     磯川警官說的這件事情鬧得很大,曾經轟動一時,金田一耕助當然也略有所聞,因此他沉著臉點了點頭。     昭和四十二年,正是日本經濟高度成長的時代。經濟成長可以提高人們的物質生活水准,然而在它背後所付出的代價,便是自然環境的汙染、破壞,因此成為社會大眾攻訐的重心。     “位在水島附近的刑部島,在毫無選擇的情況下,只能將水島工業區制造出來的‘公害’照單全收,島上的漁民們捕不到魚,無法維生,最後不得不轉行,一個個離開刑部島。由于人口嚴重外流,當地的生產力不足,最後水島聯合企業便以很低的價錢買下這座島。     對于刑部島上某些人——甚至是你准備去拜訪的刑部大膳先生來說,水島聯合企業是他們的公敵;他們從小在刑部島長大,如今刑部島變成這樣,實在令人感到心痛。除此之外,這些人和水島聯合企業之間還牽扯著一個珍珠養殖的問題……”     “啊!之前我在報紙上看到瀨戶內海的某座小島上有人已經成功地養殖出珍珠,難道就是指那座小島上的人嗎?”     “是的,大膳先生從戰前就開始經營珍珠養殖的生意,他不但親自帶人去志摩學習,還從志摩聘請專業人才來這里工作。戰爭期間,由于人手不足,他的事業曾經中斷過一陣子,不過戰後又重新開始經營。     不久前,聽說他找到一批品質非常好的珍珠,但由于水島附近的海域被汙染,使得珍珠養殖事業再度走下坡,因為可以生出珍珠的蚌類對水質非常挑剔……對了,越智龍平委托你來這里,是不是和水島聯合企業有關?”     磯川警官話一說完,卻見金田一耕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于是他只好再清清喉嚨說:     “金田一先生,你准備什麼時候出發?是搭明天的船去嗎?”     “呃……其實也沒有那麼急啦!越智先生擔心我過度疲勞,才建議我到那座小島去靜養一陣子,正好他又有朋友在那兒,因此替我寫了一封介紹信,要他的朋友多關照我罷了。”     聽完金田一耕助這種牽強的說詞,磯川警官不禁覺得好笑,但他仍故作鎮定地說:     “既然這樣,你就去那里好好靜養一陣子。對了,你到那邊之後,記得跟我聯絡,否則我會恨你一輩子的。好啦!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這……聽說刑部島上有一座刑部神社?”     金田一耕助不答反問。     “是啊!島上的居民都傳說那座神社是小島的守護神,對它相信得不得了呢!”     “聽說那座神社的祭典時間是七月七日,而且越智先生會在祭典舉行之前趕回刑部島,所以我想先去那座神社看看。”     “金田一先生,你知不知道刑部神社是越智先生出錢改建的?”     “真的嗎?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件事。”     “刑部神社雖然不大,但是對那樣的小島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壯觀的建築物了。越智先生在島上興建的不只是刑部神社,他還為自己蓋了一棟有如皇宮般的新家,更打算將刑部島建設成瀨戶內海的觀光勝地,日前島上的飯店、高爾夫球場和一些休閑設施都在興建當中。     總之,越智先生在刑部島上大興土木,蓋了一大堆建築物,在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眼中看來,他的腦筋真的有問題,島上的駐守人員也懷疑其中是不是另有內幕。”     “內幕?”     “金田一先生,您還記得‘獄門島’的殺人事件吧!這一帶的小島以前都是海盜的根據地,早期的海盜中,以藤原純友最有名,近期則是村上水軍的名聲最響亮。除了獄門島以外的塢飽諸島,幾乎都是村上水軍的根據地,這件事你知道嗎?”     “是的,我聽說過。”     一想到“獄門島”,金田一耕助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     事實上,他一直掛心早苗的生活情況。     (早苗家從事捕魚工作,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她們一家不知道是否也面臨跟弄部島同樣的問題呢”)     磯川警官明白金田一耕助的心事,卻佯裝不懂,自顧自地說著:     “以前的刑部島比較單純,島上只住著越智家族,所有人都姓越智,平日以捕魚為業,日子過得平凡順當。沒想到不久之後,他們竟然全都變成海盜,整座小島的景觀跟著變了模樣。     到了源平時代,平家一族中有七名逃難到屋島的武士輾轉來到刑部島,那個時候,刑部島還叫作‘妻戀島’,神社的名字也叫‘妻戀神社’。七名武士在島上住了一陣子,後來因為鐮倉那邊的搜索行動越來越嚴密,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七名武士竟跳海自殺了,人們因此稱他們跳海的地方為‘落難淵’。”     磯川警官說話一向注重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只要一開口,就會將前因後果交代得清清楚楚。     “落難的七名武士在跳海自殺前,已經和島上的女孩結婚,並生下自己的後代;特別是那七個人當中的老大和神社神主的女兒結婚,兩人還育有一個男孩。     這個男孩長大之後繼承神主的職位,因此落難者的子嗣後來反而成為島上的統治階級;加上那七個武士當初為了要讓自己與島上的海盜們有所區別,便將後代子孫的姓氏全都改為‘刑部’。只要你去過刑部島,就會發現‘刑部’和‘越智’這兩大家族世世代代都在爭奪統治權。     刑部島上的駐守人員——山崎宇一說,越智龍平這次在島上重建神社,並且蓋一棟宛如皇宮般的新家就是沖著刑部家來的;由于這些建築物實在蓋得太過富麗堂皇,山崎不禁開始為越智龍平的作法擔心起來。”     說到這里,磯川警官突然停頓下來,歎了一口氣才說:     “唉!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話匣子一開就說個沒完沒了,金田一先生,還請你多多包涵。”     “哪兒的話,我聽得津津有味呢!我本來就希望能在前往刑部島之前先認識一下那座小島,現在能聽到你說明,真是太好了。”     磯川警官聞言,一邊抬頭打量金田一耕助,一邊說:     “對了,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來這里是為了靜養,可是之前又說越智先生有事情拜托你,到底是什麼事呢?如果是業務機密,我就不再多問。”     “不,關于這件事,請你聽我說一下,說不定到時候我還得借助您的力量呢!事實上,我這次主要是來這里找一個人……”     “找人?”     “是的,那個人今年五月來到刑部島,如今卻下落不明。他是越智先生的左右手,不過我從未見過那個人。”     看到礬川警官臉色變得很難看,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說:     “警官,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     “你要找的這個人叫什麼名宇?多大年紀?身上有什麼特征?”     磯川警官聲音顫抖地反問道。     金田一耕助目光銳利地打探磯川警官的神情,說道:     “那個人叫青木修三,大約四十二歲,身體很強壯,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對了,聽說他的左手無名指上戴一枚刻著‘青木’的金戒指,我這里還有他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從旅行袋里拿出兩張青木修三的生活照,一張是他穿著西服的上半身照片,另一張則是在某海水浴場拍攝的照片,他身穿一條泳褲,雙手向後撐在沙灘上,一雙大腳呈現在畫面的正前方。     從這兩張照片不難看出,青木修三是個胸膛厚實。肩膀寬闊、體格非常健壯的中年男子。     磯川警官盯著兩張照片好一陣子才搖搖頭說:     “金田一先生,明天你再跟我聯絡一次好嗎?”     “好。你有什麼線索嗎?”     “我不知道你是為了這件事來這里,所以今天什麼也沒准備就來和你見面。我想告訴你一些事,也想讓你看個東西……對了,金田一先生,你知道鷲羽山嗎?”     “這個名字我聽說過,是在瀨戶內海邊的國家公園是嗎?”     “對、對,明天下午我就帶你去那里。剛才我聽氣象報告說明天是個好天氣,從那里應該可以看到你即將前去的刑部島;另外,我也很想帶你去鷲羽山下的下津井港看一看……”     磯川警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完話之後還連聲歎氣。     第二天,金田一耕助果然在鷲羽山的尖端聽見世上最詭異的錄音帶,並看到一枚酷似青木修三的戒指,以及死狀極慘的死人臉部特寫照片。     另一對雙胞胎     突然間,磯川警官整個人彈跳起來,猛然回頭往後看。金田一耕助也不例外。     原來剛才他們兩人坐著的石椅上,這會兒竟坐了一位年輕人,而且他正在聽磯川警官帶來的那卷錄音帶。     “喂!你在做什麼?”     磯川警官一個箭步沖向那名年輕人,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錄音機,並急忙關掉錄音機的開關。     他這一連串的舉動把年輕人嚇了一大跳,只見他縮著腦袋說:     “對不起,這是你的東西嗎?我以為是有人忘記帶走放在這里,所以才……總之,我絕不是有意要偷聽的。”     金田一耕助仔細打量眼前這名年輕人,他的外表看起來大約二十二、三歲,一頭美國大兵式的短發,穿著緊繃的牛仔褲,腳下趿著一雙帆布膠底鞋,上身則是一件奶油色的短袖T恤,胸前還印著一行英文字——     IWILLSEEEVERYTHINGONGE     那是一行藍色的弧形字體。此外,金田一耕助還注意到石椅上放著一個茶褐色的背包,應該是年輕人的。     “你為什麼要聽這卷錄音帶?”     “我剛才已經說過,這是一場誤會!更何況錄音帶里面都是一些雜音,根本聽不清楚。我原本以為會是什麼爵士樂,或是RoCKABILLY之類的歌曲呢!”     年輕人露出爽朗的笑容答道。     雖然他的五官不是很出色,但是給人一種健康、瀟灑的感覺。尤其當他咧嘴笑著的時候,那帶有弧度的嘴角和排列整齊的牙齒,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他的身高大概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體格壯碩,與時下年輕人大不相同;露在短袖外面的兩只臂膀也十分粗壯。     “你真的沒有聽到這卷錄音帶里的內容?”     磯川警官再確認一次。     年輕人疑惑地張大眼睛,看著礬川警官說:     “大叔,你好像不相信我說的話哦!那麼,就請你按下開關自己聽聽看,這卷錄音帶里除了一堆雜音之外,還有其他的內容可以聽嗎?我才不相信這卷錄音帶里面錄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機密呢!”     磯川警官見狀,只好歎了一口氣說:     “算了,沒你的事……你走吧!”     這下子年輕人反而不甘心自己被冤枉,急忙解釋道:     “大叔,你千萬別以為我想偷聽這卷錄音帶的內容,如果我想偷聽的話,早就不聲不響地把它拿走了,哪里還會坐在這里聽呢?”     (這個年輕人或許是從神戶、大阪那一帶的人,說話帶點那邊的腔調。)     金田一耕助有個住在神戶的朋友,說話的腔調就跟眼前這位年輕人十分相似,因此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對他多了一份親切感。     “算了、算了,你走吧!下回不要隨便動別人的東西,否則就算你沒有偷竊的念頭,也難保別人不把你當賊看。”     “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那麼我走了,請你代我向那位頭發卷曲的大叔說聲對不起。”     年輕人很有禮貌地向磯川警官一鞠躬之後,就背起茶褐色的背包緩緩朝對面走去。     金田一耕助望著那個背包,突然想起先前他和磯川警官坐在石椅上聽錄音帶的時候,仿佛也有一個背著同樣背包的年輕人站在離他們十公尺遠的岩石上,拿著望遠鏡眺望遠處的海面。     (難道那個望遠鏡所瞄准的地方是刑部島?)     金田一耕助心中頗感納悶,他轉頭望向磯川警官,只見磯川警官凝視著那位年輕人離去的背影。     “警官,你好像非常在意那位年輕人。”     這句話真是說中磯川警官的內心深處。     磯川警官大吃一驚地回頭看著金田一耕助,過了半晌才干咳一聲說:     “金田一先生,那個年輕人的裝扮是否就是一般人所說的‘嬉皮’?”     “這個嘛……我不是很清楚‘嬉皮’的定義,不過我想他和一般人所說的‘嬉皮’不一樣,因為他的穿著打扮雖然不修邊幅,但言行舉止卻頗有禮貌。總之,我覺得他是那種什麼都想看一看的人。”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喃喃自語道:     “IWILLSEEEVERYTHINGONCE。”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才大夢初醒地說:     “對了,警官,你剛才的話還沒說完,請你繼續那個話題吧!你是怎麼知道在錄音帶里說話的那個人和刑部島有關系呢?”     “這個嘛……”     磯川警官搔了搔頭說:     “那是因為青木死在云龍丸甲板上的第二天,刑部島的村長——刑部辰馬正好向警方報案,他說島上有一名觀光客——青木春雄從昨天晚上就下落不明,因此……”     “你懷疑那個失蹤的青木春雄,就是死在云龍丸甲板上的‘青木’?”     “嗯,而且那個人在臨終前還留下令人費解的遺言,像是在說什麼秘密似的。金田一先生,你去刑部島時,順便調查一下這件事吧?”     “好的。對了,刑部辰馬是不是大膳先生的親戚?”     “嗯,聽說是他的侄子,而且村議會的成員幾乎都姓刑部。”     “警官,你還有關于失蹤的青木春雄的消息吧?”     “嗯……聽說那個叫青木春雄的游客是在五月五日的傍晚來到刑部島,他在島上閑逛了一大之後,便在‘錨屋’旅館歇腳。     ‘錨屋’以前是青樓,現在則是島上一家著名的旅館。對了,那家旅館的老板就是你准備前去拜訪的刑部大膳,他已經八十歲了,不過當地人都說他老當益壯……”     “這件事我聽越智先生說過。然後呢?”     “青木春雄大概對刑部島非常感興趣,因此在島上停留兩個禮拜左右。經常與島上的長輩們談論一些島上的事情。可是,從十九日晚上起他就下落不明了,村長等了二十四個鍾頭,依然不見他的人影,只好向島上的駐警報案,因此我們才得知這件事。”     “青木春雄失蹤之後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尋找他的蛛絲馬跡嗎?”     “刑部島有個地方叫做‘落難淵’,就是從前平家的七名武士跳海自殺的地方。青木春雄失蹤後,島上的居民發現有一件風衣掛在通往那座懸崖的途中,而且那件風衣是青木春雄投宿‘錨屋’時穿在身上的衣物,上面還繡著‘AoK’這幾個羅馬拼音文字,因此我們推測青木春雄可能是從‘落難淵’失足摔落懸崖。     問題是,青木春雄真如島上的居民所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落懸崖的嗎?還是被人推下去的?還有一種說法是:他在遭人殺害後,才被人從懸崖上扔下去……”     “解剖結果呢?”     “內髒並沒有任何異狀,只知道他在死前喝了相當多的酒,所以有可能是他在喝得酪酊大醉的時候,失足摔落懸崖。可是,他為什麼會去落難淵呢?     那個地方位在刑部神社的旁邊,從青木春雄投宿的旅館到刑部神社還得爬一個坡,照常理來推斷,一個喝醉酒的人應該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況且根據‘錨屋’女服務生的說法,青木春雄在五月十九日晚上喝得爛醉如泥,之後便換上睡衣進房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青木春雄便失去蹤影,他們等了一天,還是不見他回來,只好向警方報案。”     “那麼,他的房里可有留下什麼東西?”     “有啊!他脫下來的西服、領帶、內衣褲、鞋子、襪子,以及隨身攜帶的一只手提箱都還在房里,那只手提箱我也檢查過了,里面除了換洗衣物之外,就是男性的盥洗用具。至于他帶的錢一共有八萬三千五百元左右,而留在旅館住宿登記簿上的姓名、地址都是假造的。”     磯川警官說到這兒,露出探詢的神情看著金田一耕助說:     “他們好像有意隱瞞青木和越智先生是舊識的事情,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一點我也不清楚,不過根據你剛才告訴我的事情,我多少可以猜測到一些原因。之前我完全沒有聽說越智先生在刑部島上翻修神社、興建飯店、高爾夫球場、休閑設施……等事情,如果他真的這麼做,是不是會很想知道島上的居民對他如此作法有什麼反應呢?”     “你的意思是,這位叫青木的游客其實是……”     “我還不能確定,畢竟我沒有親眼見過那位‘青木先生’。根據越智先生的說法,他們兩人是在美國認識的,雖然青木修三原本是個賭徒,美國當地的日本人對他的評價並不高,可是越智先生覺得他本性下壞,對人也挺親切的,因此一直把他當自己的親弟弟看待。     昨天晚上我不是拿青木修三的照片給你看嗎?我總覺得照片里的人和越智先生有些神似,雖然越智先生的年齡比較大,不過他本人看起來也有一點賭徒的味道,這或許就是他們兩人相似之處吧!”     “青木修三有太太、小孩嗎?”     “沒有,聽說他還是個光棍。他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女人。所以沒必要用婚姻來綁住自己。”     金田一耕助看了一眼刑部島,又說:     “對了,警官,剛才的錄音帶中,青木說他在刑部島上看過畸形的雙胞胎,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也正是我不明白的部份。照理說,青木已經是個心智成熟的大人,應該不至于在臨死前開這種玩笑。可是,如果島上真有畸形雙胞胎,這樣的消息一定會在刑部島上傳開來,我們不可能會調查不出來啊!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事?”     “刑部島上確實有一對雙胞胎,這對同卵雙胞胎我們也都見過,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們都長得非常相像。不過這對雙胞胎並不是畸形兒,她們兩人的身體沒有相連,是完全獨立的個體。”     “這對雙胞胎是男的還是女的?”     “她們是刑部神社神主的女兒,一個叫真帆,一個叫片帆,年紀大約十九歲,姊妹兩人都長得十分漂亮,盡管如此,她們的容貌還比不上她們的母親,那個女人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她們的母親就是神主的妻子吧?”     “是的,島上的居民都稱她為‘巴禦寮人’(指已婚或來婚的年輕婦人),或‘巴(意指長得非常漂亮,就像島上的女王一般)禦前’(封建時代武士對身分尊貴者及其妻子的敬稱),你要去拜訪的大膳先生就是巴禦察人的外叔公。”     “原來如此。那麼,大膳先生會不會忌憚外戚的權勢?”     “巴禦寮人其實是前一任神主的獨生女,而現任的神主——守衛是招贅的女婿。只可惜我去島上的時候,神主正巧去倉敷,不在島上,所以我一直沒機會看見他。”     磯川警官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由于磯川警官的熱心協助,金田一耕助現在對刑部島有更進一步的了解,只是那卷錄音帶里的“奇怪遺言”始終困擾著金田一耕助。     (那些遺言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由于只有短短幾句,金田一耕助很快便將它們記在腦海中。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他們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他們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孫……     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總之,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     愈想這些句子,金田一耕助的心情就愈凝重。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看樣子,青木修三大概在那座島上親眼目睹了可怕的事情,或是經曆某種恐怖的經驗。但……那究竟是什麼事情呢?)     不知不覺中,遠方的刑部島己漸漸從金田一耕助的眼前沒入昏黃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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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29:5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三個「禦寮人」
      風流韻事     就要駛入下津井港     迎著和風破浪前進     船兒己達下津井港     三十五支櫓貴族船     這首名叫「下津井節」的歌謠收錄在日本民謠全集中,電視上有時會播放,知道這首歌的人並不少。     金田一耕助在磯川警官的帶領下,一面坐船,一面哼歌,很快地在昭和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五點左右,從鷲羽山抵達下津井港。     雖然到達下津井港已經下午五點多,但由於前天才夏至,所以現在天色仍相當明亮。     金田一耕助之前從鷲羽山往這邊看,只覺得下津井的地形十分複雜,有好幾個伸進大海裡的海角,海角和海角之間形成海灣——也就是天然的港口,由西向東分別有下津井、吹上、田浦和大轟四個港口。     其中,吹上是刑部島最主要的港口,行駛四國線的聯絡船大部駛入這個港口;港口邊築有防波堤,海灣裡可以看見點點漁帆。     在磯川警官的帶領下,金田一耕助順利在吹上港下船。     一下船,金田一耕助便看見碼頭邊停放著一艘豪華的船。磯川警官見狀立刻高興地笑說:     「啊!他們終於到達了。」     「誰到達了?」     「就是停靠在那裡的那艘船啊!你看看船身上面寫的字。」     於是金田一耕助看著船身上面的字說道:     「雲龍丸!」     (這不就是磯川警官曾經提到的那艘船嗎?)     金田一耕助的眼中盛滿了疑惑的神色。     「我想,如果能跟『雲龍丸』的船長見上一面,或許可以從他那兒探得一些線索也說不定,所以今天一早我跟海運公司取得聯繫,希望獲得他們的協助;結果海運公司的人表示,『雲龍丸』通常在傍晚五點半左右抵達下津井,六點再啟航回去。     於是我告訴海運公司說,我會在『雲龍丸』抵達之前來這裡,屆時希望能跟船長見個面。哈哈!『雲龍九』今天好像比平常早到,真是太好了!不過,若是讓船長等太久就不好意思了,我們快點去找他。」     (難怪磯川警官從剛才就頻頻看表,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儘管金田一耕助以前就知道磯川警官做事很有計劃,但是他今天這麼安排,還是讓金田一耕助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縝密。     事實上,金田一耕助也希望在前往刑部島之前,能找個機會和「雲龍丸」的船長見面。     兩人下了船,步行來到碼頭邊,旁邊有幾間簡陋的住家,其中一間掛著「運公司招待所」的招牌。     乍看之下,這間招待所和一般住家沒有兩樣,不過在它及腰的玻璃窗裡,卻可以清楚看見一位穿著船長制服的男人,他正和幾名準備搭乘「雲龍丸」的乘客圍著一張簡陋的圓桌談笑著。     「啊!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磯川警官率先開口問候道。     「沒關係,我也是剛到這裡。對了,聽說您要問我有關那件案子的事情是嗎?」     船長從粗糙的木製椅子上站起來,恭敬地向磯川警官行舉手禮。     他的年齡大概四十五、六歲,由於海風和烈日的曝曬,肌膚呈現健康的古銅色,體格顯得十分健壯;從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來推測,他在戰爭期間應該是服陸軍役或海軍役吧!     「老是麻煩您,真是不好意思……金田一先生,這位是『雲龍丸』的船長——宮本勇雄;宮本船長,這位就是遠從東京前來刑部島調查那名失蹤男子的金田一耕助先生,他在我們警界可是相當有名的人物哦!」     經磯川警官這麼介紹,不只是宮本船長,就連招待所裡其他的乘客也都好奇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早已習慣這樣的場面了。     只見他一邊抓著那頭捲曲、蓬鬆的頭髮,一邊看了看招待所裡面。     「警官,我們在這裡談論那件事方便嗎?需不需要另外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     不等磯川警官回話,官本船長立刻搶白道:     「金田一先生,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公司早就交代我,若是警官到這兒,就請其他人暫時離開一下。只不過這一位……」     宮本船長指著其中一位客人說:     「事發當時,他和我一起在『雲龍丸』上,他說有些事想當面告訴警官,所以我想讓他留下來,不知道可不可以?一會兒我再向兩位介紹他的職業和名字。」     「好吧!」     磯川警官點點頭之後,除了船長與特別指名的那位乘客外,其他人全都識相地迅速離座。     接下來,金田一耕助和宮本船長展開一問一答。     宮本船長回答問題相當簡潔、明瞭,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態度頗有軍人本色;只可惜他並未能提供進一步的線索,不禁讓金田一耕助感到有些失望。     不過,宮本船長後來又語出驚人他說:     「對了,雖然當時圍在那個男人旁邊的人相當多,有男人、女人,還有小孩,但由於男人的氣息太微弱,在場沒有一個人聽得懂他臨終前所說的話,真正有聽到死者發出聲音的,就只有來自東京、負責錄音的福井先生,以及扶著男人頭部的我。     儘管我靠在那個男人身邊,但是對他說的話也是一頭霧水,要不是後來福井先生重新放一次錄音帶給我聽,我到現在仍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由於錄音的內容非常怪異,所以截至目前,我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而福井先生也是位紳士,他離開的時候,還特地將錄音帶留下來,希望能對案情有所幫助。     說到這裡,我為兩位介紹一下坐在我身邊的山下先生,他是在坂出賣學生制服的商人,事發當時他也在場,不過他並沒有聽到什麼,只是以前曾經見過那位戴著金戒指的男人,我想這件事還是跟警官說一聲比較好,所以就順便把他找來,希望能幫上一點忙。     對不起,『雲龍丸』的開船時間要到了,我得先離開。山下先生,接下來就麻煩你了,反正你今天晚上原本就要住在倉敷,不妨慢慢將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警官,知道嗎?」     說完,宮本船長似笑非笑地斜睨著那位叫「山下」的商人,然後筆直地向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行舉手禮後,才轉身離開招待所。     招待所裡剩下的三人起身望著宮本船長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直到「雲龍丸」駛出碼頭,他們才圍著簡陋的圓桌再度坐下來。     「對不起,耽誤各位寶貴的時間,這是我的名片。」     山下的個子和金田一耕助差不多高,不過他比金田一耕助稍微胖一點,膚色略白一些;他的頭髮向左分,兩鬢夾雜著斑白髮絲,看起來大概五十歲左右,身上穿的西裝和領帶都相當高級。     名片上印的頭銜是「學生制服經銷商」,他的全名叫山下龜吉,住在坂出的鎮上。     「你們可以叫我龜先生,因為朋友們都這麼叫我。哈哈哈!」     磯川警官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才說:     「請問山下先生究竟想告訴我什麼事情?」     「是、是,這件事情……」     山下龜吉朝圓桌挨近一些說:     「警官,你知道『兒島』這個城鎮向來是學生制服的發源地,日本全國的學生制服中,有百分之七十是在兒島生產的。」     「是,這件事我知道。」     「由於我經營學生制服的生意,幾乎每個禮拜都會去兒島一次,若是搭乘聯絡船,差不多六十分鐘就可以到達。」     「原來如此。然後呢?」     山下說了老半天,內容全與案子無關,所以磯川警官開始覺得不耐煩。     「事情是這樣的。警官,我平常都是每個禮拜六一早到兒島辦事,事情辦完之後,去倉敷住一晚,然後再搭禮拜天傍晚的船回坂出。老實說,待在倉敷的晚上,可說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樂趣……哈!反正這件事同業之間都知道,我老婆也認同我這麼做,所以我就老實告訴你們吧!」     山下龜吉輕輕摸一下自己的臉頰,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     「我明白了,所謂『花心是男人的專利』嘛!」     磯川警官適時接了這麼一句話。     不過他之所以這麼說,並不是為了附和山下龜吉,而是想早點獲得有利的線索,因此他十分謹慎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這麼說,你是在五月二十日的早上搭上『雲龍九』嘍?那天正好是星期六。」     「是的,您說的一點都沒錯。我跟宮本船長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因此一路上和他聊得很開心,誰知道那天竟會碰上那件事。     當時我看到那個男子被人從海上救起的時候,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儘管那個男人的容貌遭到嚴重毀損,幾乎到了難以辨認的地步,不過他左手無名指上戴的金戒指還是令人印象深刻,因為現在戴那種金戒指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就在這時,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忽然注意到山下龜吉也戴著類似的金戒指,那是一隻非常寬的戒指,上頭並沒有鑲任何珠寶或花邊。     「我原本一時還想不起來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那個男人,所以就沒有多說話,一直到我在兒島辦完事後立刻趕往倉敷時,『立刻』……哈哈哈!」     山下龜吉說到這兒還不斷用雙手手掌撫摸自己的臉頰,眼中透出一抹色迷迷的神情。     「我那個女人姓源,名叫小夜子,我都叫她小夜,她對我百依百順,人又溫柔體貼,哈哈……雖然我們一個禮拜才見一次面,但是我們彼此都很珍惜相處的時光,我的生活也因為有她而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原來為情癡狂就是這副摸樣啊!)     金田一耕助看著山下龜古一臉陶醉的神情,不禁有點羨慕。     磯川警官卻還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說:     「你的意思是……小夜小姐知道什麼事情嗎?」     「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是把小夜整個包下來,要是我真的這麼做的話,我老婆勢必會扒了我的皮……其實小夜是倉敷『蒙娜蜜』的陪酒女郎,警官大概也知道『蒙娜蜜』是倉敷一帶最有名的俱樂部。我們從去年秋天認識之後,小夜就一直跟我在一塊兒,每個禮拜六的晚上都會空出時間等我去找她,這就是我禮拜六晚上的浪漫史。哈哈哈!」     山下龜古津津有味地述說著自己的風流史。     磯川警官對他的外遇並不感興趣,他只是一邊認真地做筆記,一邊說道:     「『蒙娜蜜』這間俱樂部我聽說過,你是去那裡和小夜小姐幽會嗎?」     「嗯。但是,小夜總不能為了我而不做生意,所以我都是九點才到那間俱樂部,等俱樂部打烊之後,我們才在一塊兒。五月二十日的晚上,我照例去『蒙娜蜜』找她,正當我要坐下來的時候,突然想到我就是在『蒙娜蜜』俱樂部裡見到那個戴金戒指的男人……」     磯川警官一聽到這兒,隨即瞪大雙眼。     金田一耕助依然是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可是他的內心卻和磯川警官一樣緊張。     金屋藏嬌     「你見到他是什麼時候的事?還記得正確的日期嗎?」     「我從來不曾在禮拜六以外的時間去那裡,所以我見到他的時候應該是二十日之前的那個劄拜六,也就是五月十三日晚上。」     聽到這裡,磯川警官忍不住看了金日一耕助一眼。     (根據「錨屋」住宿登記簿上的資料,青木春雄是在五月五日下午傍晚時刻投宿,這麼說來……他很有可能去過刑部島嘍!)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思考著。     「我第一眼看到那個男人,就覺得他出手應該非常大方,因為俱樂部裡除了老闆娘之外,半數以上的陪酒小姐都坐在他身旁陪他喝酒,嘖、嘖!看到他那種喝法,還真教人心疼那些酒錢哩!     另一個吸引我目光的是他手上的金戒指,這年頭手上戴著印鑒用的金戒指實在是不多見。」     「這麼說,你確實是在十三日晚上看到那個男人嘍?」     「沒錯,就是十三日。當時我還問身旁的小夜那個人是誰,她說那個男人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客人,而且那次是他第二次光臨『蒙娜蜜』,他第一次去的時候,出手就相當大方,對了,當時還是小夜告訴我那個男人的戒指上刻著『青木』兩個字哩!」     「那個叫青木的男人是第二次光臨『蒙娜蜜』?」     「是的。不過警官,請你再耐著性子聽我把話說完。五月二十日早上,那個男人在『雲龍九』的甲板上斷氣,而當天晚上我去『蒙娜蜜』的時候,正好想起前一個禮拜六的事,於是我便以閑聊的方式問小夜:『上個禮拜六我看到的那個男人,後來還有沒有來俱樂部?』『上回真的是他第二次來店裡?』『那個男人頭一次來店裡是什麼時候的事?』」     「小夜小姐怎麼回答?」     磯川警官將筆記本放在桌上,一枝鉛筆斜握在右手中。     「小夜告訴我,自從上次之後,那個男人就沒有再來俱樂部了,還說那男人頭一次來俱樂部是五月三日或四日左右的事,那時他曾說要去某座小島,為了怕島上沒有女人可以陪他喝酒,所以那天晚上除了在酒店裡大肆狂歡之外,還打算找她出去作陪。小夜拒絕他的邀約之後,他就去找百合子小姐……」     山下龜吉說到這兒,突然露出不安的神情,看著磯川警官做筆錄的手指說道:     「警官,我把這些事告訴你,會不會帶給『蒙娜蜜』什麼困擾?」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跟一般的辦案人員不同,一定會小心處理每一條線索,絕對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困擾,你不需要擔這個心,儘管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們。」     磯川警官對山下龜吉露出一抹笑容,就像在為他加油、打氣一般。     山下龜吉因此放心多了,繼續說道:     「希望如此,要是俱樂部的人知道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以後我可就裡外不是人了。」     山下龜吉停頓了一下才說:     「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因為我叫小夜扮偵探,再去調查一些線索。」     「哦?」     磯川警官的眼中不禁露出緊張的神色。     「結果你有調查到什麼線索嗎?」     「這件事或許警方已經知道了……原來那個叫青木的男人是去倉敷辦事……」     「不,我們並不知道青木和倉敷有任何關聯。對了,你知道青木去倉敷做什麼嗎?」     「嗯,這件事得從頭說起。十三日晚上,青木和百合子一起去了一家旅館,因此我拜託小夜去打聽一下青木在旅館裡跟百合子說了什麼話。     可是,當時小夜並不把我說的話當一回事,還要我別管人家尋花問柳的事情,因此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直到第二天早上,報上登了那個男人的事,小夜才開始認真起來,不但跟老闆娘詢問這件事,還追問百合子有關那男人的事情,於是百合子試著回想當時發生的事情,她說第一次接待青木是在五月四日的晚上……對了,警官!」     山下龜吉突然又露出不安的神色說:     「這件事您可要小心處理啊!要是因為我的說詞帶給『蒙娜蜜』困擾的話,以後我還有什麼臉面對她們呢?」     「你放心,如果我的工作只是挖人隱私的話,那麼這些案子誰來破呢?所以,山下先生,你就把五月四日當天晚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們吧!」     磯川警官說到這裡,轉頭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只見金田一耕助仍舊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兩眼無神地抓著自己的腦袋。     「好的,百合子第一次陪青木是在四日晚上到五日早上的事。」     山下龜吉挪動一下身子,接著說:     「那時候百合子還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對方要去哪座小島。兩人只是纏綿了一夜之後便分手道再見。     直到第二次再見面,也就是十三日晚上,百合子才知道那個叫青木的男人原來是要去刑部島找刑部神社,而且他還問百合子有沒有聽過關於刑部神社神主的事情……對了,警官,您知道刑部神社的神主叫刑部守衛吧!平常他都把老婆、小孩留在島上,自己跑去倉敷或玉島住。」     聽到這裡,磯川警官不禁和金田一耕助迅速交換一個眼神。     (青木修三一定是被越智能平秘密派去刑部島調查刑部神社,他後來大概調查到什麼秘密,才會有如此悲慘的下場吧!)     金田一耕助心裡這麼想著。     「可是警官……」     「什麼事?」     「當『刑部島』這個名字從百合子口中說出來的剎那,我發現老闆娘和小夜的臉色都為之一變。起初我覺得很奇怪,以為她們是受到最近那個傳聞所影響……關於那個傳聞,警官或許也曾經耳聞吧!聽說有一位從美國回來的大富翁要在那座島上興建飯店和海水浴場。」     「嗯,這件事我略有耳聞。然後呢?」     磯川警官一臉鎮定地點點頭。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老闆娘——田中靜江臉色大變的原因並不在此,而是因為她認識刑部神社的神主——刑部守衛。」     「哦,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警官、金田一先生,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或許你們已經聽過不少版本了,但我仍想請你們比較一下我親耳聽見的事情,我這是第一手資料,可信度應該比外面的傳聞來得高。」     「那是當然的,您請說。」     金田一耕助催促道。     山下龜吉接下來說的話,對金田一耕助來說非常有用。     在昭和二十年戰爭結束後,麥克阿瑟將軍有鑒於神道是日本群眾的主要信仰,而且這種集體信仰最容易成為法西斯主義的溫床,因此他頒布一道指令——禁止設立神道。     由於這道指令的頒布,所有的神社無法再從國、縣、郡、市、町或村等單位取得補助;也就是說,除了靠善男信女的援助之外,神社已經沒有辦法再透過其他管道取得資金了。     可是大戰後每個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再加上善男信女信奉神的信心也大不如前,所以神主的日子就過得更加清苦。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資金來維持神社基本開銷的神主愈來愈多,例如倉敷、玉島就有許多這樣的神主。相反的,有錢的神主便可以擁有多座神社,當時一個神主同時擁有十座神社一點也不稀奇,甚至還有神主擁有三十座神社呢!」     山下龜吉津津有味他說著。     金田一耕助頭一回聽到這樣的事情,感到非常新奇。     「像刑部神社的大夫——刑部守衛,哦,這一帶都稱『神主』為大夫……他不僅是刑部神社的神主,也是倉敷和上烏的神主;不同的是,刑部神社是他的正職,倉敷和玉島的神社只是他的兼職。     但是,倉敷市內和水島地區發展得相當繁榮,公司行號一個個設立起來,住宅區也隨之矗立其間。     在這種情況下,神主的地位就顯得非常重要,因為在舉行『地鎮祭』(在興建房屋之前,先拜土地神以術平安)和『上梁儀式』時,必須由神主親自主持。因此對刑部守衛來說,他在倉敷和玉島的工作反而比在刑部島還要忙,甚至經常忙到沒時間回刑部島,最後只好滯留在這裡。     由於他在倉敷和玉島的生活必須有人照料,而妻子又不在身邊,因此他就找了一個女人來服侍他,『蒙娜蜜』的老闆娘——田中靜江知道這件事後,非常同情他的處境,便不時向他伸出援手……」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聽到這裡,不禁面面相覷,兩人頓時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瞭解山下龜吉要說的事情是什麼。     「你是說刑部守衛在外面金屋藏嬌?」     「是的。聽說守衛先生的年紀跟我差不多,而且本性好色;大約五、六年前,他開始進出『蒙娜蜜』,帶小姐出場,而且還光顧其他酒吧。儘管他在這邊只算是兼職,但畢竟仍具備神主的身份,必須遵守神社裡的規定,於是『蒙娜蜜』的老闆娘只好去守衛先生那裡,幫他照顧那個女人,大家都叫這個女人為守衛的『倉敷禦寮人』。」     過了沒多久,守衛先生又在玉島養了另外一個女人,『蒙娜蜜』的老闆娘只得又跑到玉島去幫他照顧另一個女人,也就是守衛先生的『玉島禦寮人』。」     磯川警官睜大眼睛說道:     「這麼說來,守衛先生除了有個在刑部島的大老婆之外,另外還有兩個小老婆嘍?也就是說,他一共有三個女人……」     「就是這麼回事,而且這三個女人個個長得美若天仙,如花似玉。大家都說,守衛先生上輩子不知道積了什麼陰德。」     山下龜吉露出一副欣羨的模樣。     「可是……」     一旁的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好奇地問:     「神主這個職務有很豐盛的收入嗎?否則他怎麼養得起這些小老婆?」     「其實守衛先生的資金都是刑部神社的巴禦寮人提供的,才不是他自己賺的。說到這位巴禦寮人,真可稱得上是一位絕世美女,她的外叔公刑部大膳非常有錢,聽說他就是巴禦寮人的幕後支援者。     刑部大膳不但有錢,戰後還買進不少便宜的股票,到現在全成了績優股,他也因此得到相當多的配股。他支援巴禦寮人,而巴禦寮人則支援守衛先生,並讓守衛先生隨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山下龜吉話匣子一打開,便如決堤的洪水般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事後回想起來,在他饒舌的談話中,正隱約透露著日後那起令人聞之鼻酸的殺人事件的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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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30:2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女巫之女
      命案的發現者     「啊!天色都這麼晚了,我得趕緊去倉敷才行。哈哈……」     山下龜吉笑幾聲後,隨即離開海運公司的招待所,留下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官滿臉錯愕地呆愣在原地。     直到七點鐘左右,金田一耕助才在磯川警官的建議下,從吹上來到下津井。當時天色還算明亮,整個下津並的風光一覽無遺。     金田一耕助對下津井的第一印象是——道路非常狹窄,主要幹線只能勉強讓一輛車子通行,要是對面開來另一輛車的話,其中一輛車勢必得先後退,讓另一輛車先通過才行。     更糟糕的是,這條窄路非常崎嶇,幾乎沒有一處是筆直的。     儘管這條窄路已經鋪上柏油,可是道路兩旁雜然而立的屋舍,反而讓車輛更加不易通行。     「金田一先生,你看那個。」     磯川警官指著一棟三層樓建築物說道。     這棟三層樓建築物雖然外牆都已剝落,斑駁的牆壁下露出一截截交織編成的竹條,卻不難看出它曾經是一棟華麗的豪宅。     在鷲羽山山頂的時候,磯川警官曾經告訴金田一耕助關於下津井的曆史背景——     「原來這一帶在江戶時代早期,都屬於池巴藩的領地,他不但致力於填湖拓土,並鼓勵人民在新開墾出來的土地上種植棉、藍草(可做染料的植物)及煙草。     由於農作物需要肥料灌溉,因此他們嘗試用關東的沙丁魚做肥料,後來因為捕不到魚,只好改用北海道的鯡魚替代,北前船也因此開始活躍起來。     對了,金田一先生,你聽過北前船嗎?」     「嗯,我曾經在書上看過這樣的名稱,是指行駛於裡日本的船隻,據說那種船所到之處,可以引發商機,讓貿易活動熱絡起來……」     「沒錯,北前船的船東都是北陸人,他們利用這些有三十五支櫓的船,從北海道運鯡魚或米糠到下津井港。」     「這麼說來,這個港口以前還相當繁榮、熱鬧呢!」     「嗯。那些船隻在下津井港卸下鯡魚或米糠之後,會再進一些木棉或其他日用品,運回北海道的松前。所以每次只要船隻一到下津井港,附近的批發商就可以大賺一筆,替附近帶來旺盛的商機。     但這也是一樁搏命的生意,因為北前船一駛離松前,就會來到日本海最危險的海域,運氣不佳的船隻甚至會因此解體,被大海吞噬;因此只要能平安無事地抵達目的地,船上的人都會有曆劫歸來的感受。     特別是年輕力壯的男子,在經曆一段長久、艱辛的海上生活之後,最想得到的解脫方式便是找個女人發洩一下;當北前船拋下錨時,鎮上店家的招牌就會不約而同地明亮起來,所以港口附近才會有那麼多的青樓與商店。」     磯川警官口沫橫飛他說著。     現汪已經是幾萬噸、幾十萬噸的巨輪航行七大洋的時代。     聽說水島也有承受巨型油輪的設備,相形之下,下津井港的規模就顯得小多了。三十五支櫓或千石船都屬於木造船,可以想見其船隻的大小。     不過,在這些木造船執日本海運之牛耳的時代,下津井港的確是一處天然良港。     「那麼,這個港口從什麼時候開始走下坡?」     金田一耕助好奇地問。     「大約在明治二十年,這個港口開始慢慢走下坡,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蒸氣船的發明;蒸汽船比原來的木造船安全,而且在運輸量方面,北前船根本不是蒸氣船的對手,因此所有的貨物運輸全給蒸汽船搶走,這麼一來,只能容納木造船的下津井港自然愈來愈沒有地位。     其次,鐵路網的完成也影響下津井港的盛衰。但白說,下津井港以前之所以如此炙手可熱,主要是因為它處於交通要塞,如今鐵路鋪設完成,連接日本全國的主要都市,商人就不太依賴船隻來運輸貨物,下津井港因此走入曆史……」     磯川警官感慨萬分他說著。     現在,他們兩人走在下津井的狹窄街道上,磯川警官又詳細地介紹下津井沿岸一帶的情況。     最後,他一邊歎息,一邊總結道:     「每當我看到這些曆史遺跡,總覺得很傷感……唉!原來繁華起落之間,不過就是這麼一回事。」     「對了,警官,你為什麼對下津井的一切如此瞭解?」     「哈!老實說,這些是我前不久補習來的。下津井有一位角田直一先生多年來一直研究鄉土史料,還撰寫成書,而我就是從那些書中得知相關的曆史背景。」     磯川警官停頓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說:     「金田一先生,事實上……這個小鎮的某個角落最近發生了一件事,我希望你在前往刑部島之前能對這件事先瞭解一下,所以今天才特地帶你到這裡來看看。」     「哦?是什麼事呢?」     「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總之,你先跟我到那裡去一趟就會知道了。」     於是,金田一耕助繼續和磯川警官並肩走在這個充滿悲情的小鎮上。     兩人走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打破沉默問道:     「警官,我很好奇,這個小鎮裡的居民究竟靠什麼為生?」     「一般來說,住在港口附近的大都是出海捕魚的漁民,不過現在的海洋因為受到汙染,漁民們都已經捕不到魚了。     年輕人面臨這種情況,只好捨棄捕魚的行業,紛紛去水島謀生;而且不只是這裡如此,倉敷市內最近也一樣,刑部島更是不例外,女孩子都跑到兒島的製衣工廠上班了。」     聽磯川警官這麼一說,金田一耕助才想起剛才彷彿聽見兩旁住家傳來縫紉機發出的聲音。     「啊!就是這裡,金田一先生,你來這邊看一下。」     磯川警官停下腳步,站在一個外側橫釘著細條木板、簡陋的二樓房舍前面。     房舍的正面玻璃拉門上垂著及腰的窗簾,玻璃窗旁邊的柱子上則掛著一塊用大楷毛筆書寫胸門牌——     兒島警察局下津井派出所     「磯川警官,這裡是兒島的管區嗎?」     「不只是這裡,刑部島也是。」     磯川警官一打開垂著及腰窗簾的玻璃拉門,便看見燈光微暗的派出所裡有一位穿著警察制服的年輕男子正在打電話。     年輕警察一看到磯川警官,立刻興奮地對著話筒喊道:     「啊!他們來了,他的朋友也到了。」     他朝磯川警官他們揮揮手,繼續和電話那頭的人交談著:     「是,知道了,我立刻帶他們兩位去現場……是的,廣瀨警官目前還在現場。」     年輕警察對著話筒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直到掛上電話後,他才目光犀利地打量著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     「你們來晚了,是不是途中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不好意思,我們在前往這兒的途中遇見一位熟人,稍微和他聊了一會兒。對了,原田,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我們在現場找到一件奇怪的東西,所以縣警局要廣瀨主任先到現場處理一下,我則在這裡等候兩位。」     年輕的原田巡警挺起胸膛向磯川警官報告,表情看起來有些興奮。     「你說奇怪的東西是什麼?」     「哦!是……」     原田巡警說到一半,又突然改變心意道。     「我想,還是勞駕警官親自去看一下吧!這樣您就會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嗯,那我們還是早一點去現場。原田,請你轉告廣瀨主任一聲,我將帶一位來自東京的朋友一塊兒去,這位朋友目前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會在途中告訴他一些相關事情。對了,你說的『奇怪的東西』會不會躲起來啊?」     「當然不會。事實上,我一發現那件東西就立刻跟所裡聯絡,廣瀨警官趕到那裡看見那個東西時,還不斷地搖頭,直歎不可思議呢!」     「很好,做的不錯,我真希望能趕快見到你說的那個『奇怪東西』。現在,請你帶路吧!」     於是原田巡警快步走出派出所,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則緊跟在後。     他們兩人先是沉默地並肩走著,不久,磯川警官開口說:     「金田一先生,你是東北人,可曾聽說過南部恐山的女巫?」     「嗯,我曾經聽說過這個名字,她好像可以召喚死者的靈魂,並讓死者的靈魂附在自己身上,代替死者傳話。」     「是的,我忘記是式亭三馬的『浮世床』還是『浮世風呂』……總之那裡面好像有一幕女巫招魂的場景。」     磯川警官再度顯露出他的博學多聞。     「對了,在下津井這個小鎮上,女巫都是一個人住,而且通常被人們叫做女巫的人都會彈奏梓弓之弦召喚死者的靈魂,死者的靈魂就會附在她的身上說話。     可是住在這個鎮上的女巫——淺井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本名)的招魂方式有點奇怪,她將竹筒裡的銅板撒在榻榻米上,然後不斷變換銅板的排列方式,一邊招魂,一邊讓死者的靈魂附在她身上說話,所以這一帶的人都叫她『錢卦婆婆』或『降魔女巫』。     淺井春在這裡還不算是最有名的女巫,所以在她被殺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下津井有住著這麼一號人物。」     「什麼?她被殺了……」     磯川警官指著門前掛著一塊招牌的房舍說。     金田一耕助特別停下腳步看看,只見屋主在四扇及腰的玻璃拉門外的屋簷前端,掛著兩塊奇怪的招牌,這兩塊招牌都是寬四十公分,長一百二十公分的木製招牌,其中一塊上面刻著「舌出丸」,另一塊則刻著「奇妙丸」字樣。     比較特別的是,刻著「舌出丸」的那塊招牌在文字上面還另外刻了一個「慈姑頭」(意指醫生的險),這個「慈姑頭」做張嘴吐舌狀,塗在舌頭上的紅漆已斑駁了。     金田一耕助看到這兩塊奇怪的招牌,不由得張大眼睛說:     「這是什麼東西?」     「啊!那是古時候賣藥的招牌,剛才忘了告訴你,淺井春除了是個女巫之外,另外還兼做賣藥生意。岡山縣有一家叫『總社』的藥店,雖然沒有越中富山那般有規模,不過卻有先用藥後付款的觀念。淺井春就是從那裡批發藥材,將房子的前半部充當藥房來做生意。」     金田一耕助聞言,重新看了一下房子的四周,發現房子兩邊破損的牆壁下雜草叢生,呈現一片荒涼的景象。而且,先前他們從派出所走到這兒,一路上竟然都沒有遇見半個人影,他著實感到不解。     「這棟房子的四周都沒有其他人家嗎?」     「是的,淺井春並沒有鄰居,她從事的是招魂的工作,因此才會選在陰氣較重的地方居住,沒想到這麼一來,剛好提供歹徒一個最佳的行兇場所。」     磯川警官說著,又打開四扇及腰玻璃拉門中的一扇門。     門一打開,金田一耕助便看見從後屋透出的燈光。     磯川警官回頭看著剛才走來的那條窄路,本想再說話,但就在這時……     「警官,請。」     屋後突然傳來洪亮的招呼聲,磯川警官只得趕緊應一聲。     「好的,我這就進來。」     於是兩人跨進及腰的玻璃拉門裡面,走到一個半疊大、沒有鋪地板的玄關,玄關的對面是地板高起的六疊(註:一疊相當於一張榻榻米大小)大房間,裡頭有一個附了許多抽屜的古樸藥櫃。至於大樑上則掛了一頂女人的假髮,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店面的後方是用三尺寬的紙窗拉門隔開成一個不到四疊半大的房間,裡面放著幾個簡陋的座墊,看上去像是一問候診室。此外,位在角落的衣帽架上掛著一件用粗紗製成的武士便服——狩衣。     金田一耕助發現這件狩衣的一個肩頭上有撕裂的痕跡,但是他並沒有告訴磯川警官,只是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候診室的後面是用四扇拉門隔成的八疊大房間。金田一耕助一踏進這個房間就嚇了一大跳。     只見一個古老的祭壇上放了五、六尊高十公分的雕塑品。奇怪的是,這些雕塑品看不出來是佛像還是神像,祭壇上面的牆壁還掛了一幅刻有七福神臉譜的匾額,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這裡應該就是淺井春為人招魂的地方吧!)     金田一耕助苦笑地想著。     除了雕塑品之外,祭壇上面還放了一個讀經用的小桌子。     金田一耕助看見小桌子附近的榻榻米上,有一個翻倒的小型竹筒,穿孔的文久錢(江戶幕府文久三牟鑄造的銅錢)散落在破舊的榻榻米上。     他蹲下身子,數一數地上的錢幣,一共是三十二枚。     至於錢幣的旁邊則散著兩個髒兮兮的座墊,其中一個座墊上面還殘留著黑紅色的血跡。     「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突然開口叫道。     「什麼事?」     「不論是房子前面的招牌、候診室裡的座墊擺設位置,還是祈禱所裡的一切,都是在死者被殺之後我們重建命案現場的結果。     事實上,當我們發現淺井春的時候,她就倒臥在讀經桌的旁邊,在她的單衣和服外面,還罩著一件狩衣,我們猜測那大概是她在為人招魂時的一貫裝扮。喏,這就是發現命案時拍攝下來的照片。」     磯川警官說完,從摺疊式的皮包裡取出三張命案現場的照片。     金田一耕助拿起其中一張來看,只見死者穿著狩衣、拱著背,頭部朝向祭壇,從小腿到膝蓋都裸露在外,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她身上穿的那件狩衣現在正掛在隔壁房間角落的衣帽架上,狩衣的肩頭處破裂,袖口還沾有血跡。     另外一張則是死者臉部的特寫照片,從照片看來,死者大約五十歲左右,一臉白淨,雖然上了年紀,看起來倒也還算豐腴。     最後一張是死者頸部的局部特寫,不過勒死死者的致命凶器不在死者的脖子上,只留下一道紅色的勒痕。     (兇手是用什麼東西勒死死者的呢?照這勒痕來看,應該是細繩……)     金田一耕助仔細看完照片後,一邊將照片還給磯川警官,一邊說道:     「警官,你剛才說命案發生之後,你們曾經重建過命案現場,難道你們懷疑兇嫌在這裡故佈疑陣?」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你看過外面的招牌吧!」     磯川警官指著門口說:     「按照一般人的習慣,店主應該會在日落西山之後才把招牌拆下來,搬進屋裡。如今那塊招牌依然掛在那裡,這是不是暗示兇手是在白天行兇的呢?接著,請你看這裡……」     磯川警官指著其中一張照片給金田一耕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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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30:36 |只看該作者
「從這張照片可以明顯看出這件狩衣的穿法有些奇怪,所以我們認為這件狩衣是在死者遇害之後,兇手替她穿上去的,主要是為了讓警方誤以為死者是在招魂的過程中遇害的。」     「可是警官,你有沒有考慮過,會不會是發現命案的人不經意地動過死者身上的狩衣呢?」     「不可能,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嗎?」     「是什麼?」     「因為發現這樁命案的人就是我——磯川常次郎警官!」     磯川警官抬起頭,字字清晰地回道。     金田一耕助登時張大嘴已,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磯川警官則一臉狡黠地轉動著眼珠子,微笑不語。     重大線索     「金田一先生,再請你看一下這個。」     磯川警官從皮包裡取出一封信,信封上面的字跡是女子用鋼筆書寫——     岡山市岡山縣警察本部     磯川常次郎警官親啟     信封的背面則寫著:     倉敷市下津井     淺井春     寄信人的字跡十分娟秀,信封上郵戳的日期是六月十六日。金田一耕助緊閉雙唇,反複看著信封上的字跡。     過了半晌,他開口問道:     「信封上的六月十六日,是指今年的六月十六日嗎?」     「當然,這封信是在六月十八日送到縣警局本部,那天我剛好出差,沒有到本部上班,所以等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十九日中午,也就是距離現在五天前的事了。」     「我可以看看信的內容嗎?」     「沒問題,我帶來就是想請你看看。」     金田一耕助從剪得整整齊齊的信封裡抽出招成四摺的信紙,信紙一共有三張,但是都沒有寫上頁次,只在信紙第十行的地方畫了一條橫線。     信的內容如下——     磯川常次郎警官大鑒:     當您突然接到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寫來的信函時;想必一定感到十分困惑吧!很抱歉給您帶來困擾,還請您多多包涵。     事實上,以前我就經常在報紙上看到您的大名,因此自我遇到這件事情時,第一個想求助的對象就是您,請不要忽視我寫的這封信,並請您務必看完它。     我目前在下津井住屋的前半部開設一家藥房,至於我的本行前是替人招魂;在下津井,人們都稱呼我為「降魔女巫」。     或許你會覺得從事這種工作很神秘,但事實上,我也會有許煩惱和秘密,自己也經常感到莫名的恐懼。我想,這都是因為二十年前我犯下一件罪行的關係。     所以,警官,求求您務必助我一臂之力,不論用什麼方式贖罪我都願意。     坦白說,現在正有人想置我於死地!我已經命在旦夕了……因此,自您接到我的信之後,請您一定要盡速來下津井一趟,有一件複雜的事情我一定要當面告訴您。     六月十六日     罪孽深重的愚婦     淺井春     三張信紙中,只有最後一張寫著淺井春名字的字是在欄框外面,其餘的字全部規規矩矩地寫在欄框裡。     儘管她的字跡有些凌亂,不過在每段文字的開頭處都記得空一格,標點符號也都標示得非常清楚,足見她是一位非常有教養的女子,和金田一耕助印象中從事女巫這種行業的人有很大的差別。     「原來如此,那麼你一接到這封信之後就立刻趕來這裡嗎?」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苦笑著搖搖頭說:     「當我打開這封信時,已經是十九日中午的事,而且我當時認為這封信的可信度不高,因此決定第二天再到這裡一探究竟,沒想到卻遲了一步……     唉!如果我一看完這封信便立刻趕過來,或是打電話給兒島警局,請他們派人保護淺井春就好了。因為我一時輕忽這封信的重要性,才會導致這樣的局面……後來我綜合醫生的鑒定和附近住家的說詞,發現兇手犯下這起兇殺案的時間是十九日晚上十點至十二點左右。」     磯川警官說完,又面色凝重地歎了一口氣。     「這樣一來,死者在信中提及的『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不就永無明白之日了嗎?」     「是啊!唉……要是我先聯絡兒島警局就好了,這回我簡直將本部的臉都丟光了。」     磯川警官此刻的心情非常沉痛。     「你也別再自責了,換個角度想,如果不是你二十日早上立刻趕過來這裡,說不定這件命案還會再拖延一陣子才被人發現呢!」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只不過這件命案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對了,淺井春從什麼時候開始住在這裡?」     為了平撫磯川警官懊惱的情緒,金田一耕助趕緊換個話題問道。這招果然十分有用,只見磯川警官立刻打起精神朗聲回道:     「根據戶政事務所記載的資料,淺井春是在昭和三十年十月購得這棟房子,可是在她購買這棟房子之前究竟住在什麼地方,或是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就沒有線索可查了。大戰結束後,像她這樣的人處處可見,若要認真清查起來,恐怕有幾萬人之多呢!     我們只知道藥商的許可證書中有淺井春的資料,然而這位淺井春是否就是被殺身亡的女巫——淺井春,卻仍是個未知數。唉!整個案情有如墜人云裡霧中……」     「昭和三十年距離現在有十二年,當時被害人還年輕,你們有調查過她與異性交往的情形嗎?」     「有。聽說以前有個年輕男子每個月進出她的屋子兩次,而且那個男子大約三十五、六歲,膚色黝黑,體格健壯。每次那個男子一來,淺井春就會向酒店買酒、魚店買生魚片,歡歡喜喜地接待男子在那裡過夜。只可惜附近的人雖然見過那個男子,卻都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方神聖,而淺井春也從不肯輕易向外人透露那個男子的事情。」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根據酒店提供的消息,大約是昭和三十二年十一月到隔年四月間的事,他們的關係差不多持續了半年左右。聽說淺井春叫那個男人『阿清』,而男子剛開始的時候叫淺井春『春小姐』,後來乾脆就直接叫她『阿春』了。」     「你手上有沒有關於淺井春生前的照片或書信之類的東西?」     「沒有,就算有的話,也只是她和批發商之間的聯絡信件。看來她非常在意自己的過去,你不覺得這一點很奇怪嗎?」     「嗯,難道她的過去隱藏著重大的秘密?」     說著,金田一耕助的目光再度落在淺井春寫的信紙上。     「她在信中提到『二十二年前所犯下的罪行』,照時間來推算,二十二年前應該是昭和二十年,當時大戰已經結束,她會犯下什麼罪行呢?或者說,這件事發生在戰爭期間?」     「有可能,當時日本主要都市在美軍飛彈的攻擊下,一個個變得滿目瘡痍,瞬間陷入一片混亂的局面。難道她是趁著社會秩序大亂的時候,犯下一起無人知曉的重大罪行嗎?」     磯川警官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情十分沉重。     「想必這件罪行一直深藏在她的心中,而且這個秘密讓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才會忍不住寫信寄給我。對了,一般歹徒在犯下重大罪行時,通常都會有主嫌犯和幫兇,淺井春會不會就是其中之一?是否就因為這樣,她才遭人滅口?」     「兇手可能在事隔二十二年後才起殺機嗎?」     金田一耕助皺起眉頭,頗不認同地反問道。     「這……」     磯川警官一時語塞。     儘管如此,他們兩人都已經意識到這並不是一件單純的殺人案件;在這件兇殺案的背後,顯然隱藏著重大的犯罪動機。     「對了,警官,你們有沒有找到目擊證人?或者有沒有人曾經看見行跡可疑的人出人這裡?」     「嗯,有一個住在附近的婦人經常從兒島的製衣工廠接工作回家做。十五日中午兩點左右,當她經過淺並春的家門前時,曾看見一個奇怪的男人走進淺井春的家中。」     「你說的奇怪男人是怎麼個奇怪法?」     「他是個嬉皮,不但頭髮很長,而且非常捲曲,就像燙過一樣。據說那個男子整張臉都深陷在在鬍子裡,看起來大概二十歲到二十五歲之間吧!他身上穿了一件紅色罩衫和一條藍色吊帶褲,就像修車廠工人穿的制服一般,身上還背了一個背包。     或許你會覺得奇怪,那位婦人只看過奇怪男士一眼,為什麼能記得這麼清楚呢?其實是因為她在三個鐘頭之後又遇見那名奇怪男子的緣故。」     『哦?在什麼地方?」     「就在離這兒不遠處的一個彎路。那婦人把成品交給工廠,並且從工廠帶回一些加工的東西之後,便急急忙忙地趕回來。當她經過那處彎路的時候,正好跟之前去淺井春家中的奇怪男子擦身而過,由於奇怪男子一副氣極敗壞的模樣,那名婦人覺得奇怪,所以便多看奇怪男土一眼。」     「所以她才會記住那個奇怪男子的穿著?」     「還不只是如此呢!聽說婦人目送奇怪男子離去之後,便看見淺井春站在自家門口,雙手合十地膜拜,婦人覺得很不可思議,正想上前詢問時,不料淺井春一發現婦人在看她,就連忙進屋。那位婦人還說她好像聽見淺井春在哭泣。」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今天中午我們在鷲羽山遇見一名類似嘻皮的年輕人時,你一直盯著對方看,是覺得他很可疑嗎?」     金田一耕助笑著間。     「是的,頭髮和鬍子並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變長,可是如果要剪短或剃光的話,那可就簡單多了。你不覺得那名年輕人看起來好像才剛理過頭髮的樣子嗎?」     「警官,你認為那個嬉皮在十九日晚上回到淺井春的住處殺了她嗎?」     「不,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那個嬉皮跟這件命案有關,只是我在想,那個嘻皮有沒有可能是整件命案的關鍵人物呢?」     金田一耕助針對這點想了一會兒,開口說:     「可是警官,這件命案又為什麼會跟刑部島扯上關係?」     「金田一先生,是這樣的,你剛才應該也注意到了,淺井春屋前藥房裡的藥櫃有許多抽屜,我們逐一清查過那些抽屜之後,發現這樣東西……」     磯川警官從皮包裡取出一個採集證物用的信封,信封裡放著一張和紙(一種日式紙張)。     「你把它打開來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一打開和紙,不禁大吃一驚。     因為那是刑部神社出的簽,而且還是一支上上籤。     「金田一先生,你沒有去過刑部神社,可能還不清楚它的情況。上回我因為青木修三的事件去刑部島時,本想去刑部神社抽支籤,無奈到了那裡才知道刑部神社從戰後就不再出簽了。」     「這麼說來,這支籤不是在戰前,就是在戰爭期間抽到的嘍?」     「是的。你看看這上面的籤詩,是不是充滿了戰爭時期的色彩?戰爭期間,不少刑部島的年輕人應召赴戰場,這些即將出征的年輕人必然會在赴戰場前,親自到神社裡求一支武運長久的簽。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抽到『大凶』或『凶』的簽,就表示不利出征,可是這支籤卻是『大吉』,你說這代表著什麼呢?」     金田一耕助聞言,不禁再度仔細審視著手上的簽紙。     的確,從它粗糙的紙質看來,很可能是在戰爭末期物資缺乏的情況下印製的。至於簽紙上用毛筆寫的籤詩,則是用木板印刷而成,每一段詩文都充滿濃厚的戰時色彩。     「這麼說,淺井春曾經在戰爭期間去過刑部神社嘍?」     「大概是吧!如果她是在大戰結束的那一年,也就是昭和二十年抽到這張簽的話,那麼就是距今二十二年前的事了。而且,金田一先生,這件事又正好發生在你即將前往的刑部島上,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金田一耕助聽磯川警官這麼說,突然想起那卷錄音帶裡的一句話——「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此外,錄音帶裡還提到——「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金田一耕助並非膽小之輩,但此刻他卻感到背脊竄起陣陣寒意。     「好的,該說的我都說了,現在我們去跟廣瀨見個面吧!」     磯川警官率先走向廚房,和原先已經在這裡的廣瀨警官打招呼:     「廣瀨,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這一位就是為了調查前陣子在『雲龍丸』甲板上意外死亡的男子,遠從東京來這裡的金田一耕助先生。」     磯川警官才說完,廣瀨警官便趨前寒暄道:     「啊!真是久仰大名。」     廣瀨警官跟金田一耕助一樣,都習慣抓抓自己的頭髮。     金田一耕助回禮之後,便將視線停留在廚房的切菜桌上。     他看見切菜桌上散置了大約五十枚左右的古老錢幣,有一錢銅幣、二錢銅幣、五厘玉、五錢白銅、十錢銀幣,更有五、六枚中間穿孔的文久錢。奇怪的是,這些錢幣全部濕濕的,就像剛用水洗過一樣。     「廣瀨,這些錢幣是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磯川警官才問完,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因為在他們的腳下正靜靜躺著一個裝味噌的瓶子,原田巡警的雙手則沾滿了味噌的味道。     「這是原田發現的。」     廣瀨警官對磯川警官報告。     「是的,您說要徹底搜查這棟房子,所以我連廚房灶台下面的灶灰都沒放過,甚至連這只裝著味噌的瓶子都拿起來檢查……」     原田巡警有些得意,但同時也深感困惑地問道:     「難道淺井春是個收藏古錢幣的專家嗎?」     「不,這些都是明治時代的錢幣,還稱不上是古錢。而且,淺井春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取得這些錢幣的,它們看起來似乎已經埋在土裡一段時間了,你們看,這些錢幣上面都長滿銅鏽……對了,金田一先生……」     「什麼事?」     「這些銅幣都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前製造的,沒有一枚是明治二十六年以後製造的,不知道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廣瀨警官的話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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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意外頻傳
      拜訪大人物     金田一耕助預定在七月一日正式前往刑部島。在此之前,他決定回東京一趟,先到丸內飯店拜訪越智龍平,向他做個簡單的報告。     金田一耕助事前已經用電話和越智龍平聯絡過,所以他到達飯店的時候,越智龍平早就在飯店一個豪華的房間裡等候他。     「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整個人坐進軟綿綿的沙發裡,以銳利的目光凝視著金田一耕助說。     「你還沒有去刑部島嗎?」     經過前幾次的接觸,金田一耕助知道越智龍平是一個不輕易表露內心情感的嚴肅人物,不管面對什麼事,他都非常謹慎、穩重,用字遣詞也十分小心。所以現在面對這樣的情況,金田一耕助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越智龍平大約四十四歲,但或許平時常為事業操勞的緣故,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一些。     所幸他的肩膀寬闊、胸膛厚實,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強壯,並不顯老。     越智龍平是個相當有教養的男人,不論什麼時候看見他,他總是把鬍子刮得干乾淨淨,頭髮抹得烏黑光亮,教人看了很舒服。     此外,他總是穿著非常稱頭的西裝,打上相當講究的領帶。但是不知為何,他今天竟然以一襲舒適的家居服接見金田一耕助。     「是的。我之所以中途折回來,是因為在前去刑部島之前就已經得知青木修三先生的下落了。」     接著,金田一耕助便將磯川警官、宮本船長說的話,以及山下龜吉自行打探事情的經過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訴越智龍平。     越智龍平聽完之後,先是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以嚴厲的目光凝視著金田一耕助。     坦白說,如果他臉上沒有那些皺紋的話,一定可以稱得上是非常帥氣的男子。他的眉型很好看,鼻樑也高挺,只可惜嘴唇始終緊閉著,給人一種冷酷、難以親近的感覺。     就連閱人無數的金田一耕助在他嚴厲的注視下,也不由得感到壓力沉重,只好一邊迴避他嚴峻的目光,一邊說:     「當然,除了那個男子手指上的戒指和青木修三先生一樣都刻著『青木』兩字之外,並沒有其他證據可以證明他就是青木先生。儘管兒島警局已經從死者身上採下指紋,可是由於我手邊沒有青木先生的指紋可供對比,所以還是無法直接證明死者就是青木修三先生。     原本我打算用你交給我的照片和『雲龍丸』甲板上的死者照片對比,只可惜死者的臉孔模糊,實在無法辨認這兩張照片裡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不過在聽了那些人的說明後,我覺得那名死者應該就是你要找尋的青木修三先生,因此我想先回來向你報告一聲,順便跟你談談往後的細節問題。」     越智龍平聽到這裡,依舊目光銳利地盯著金田一耕助,說道:     「這麼說來,青木是從落難淵摔下來的?」     「嗯,磯川警官也到現場勘察過,應該是這樣沒錯。對了,如果你不清楚磯川警官是個怎樣的人,或是你對這一點存有疑問的話,不妨去問問志賀泰三先生就會明瞭。」     「不,我不需要向志賀先生求證,既然您這麼信賴磯川警官,我自然也相信他。只是你剛才說,磯川警官目前還不確定青木究竟是自己失足從落難淵摔下去,還是被人推下去摔死的……」     「嗯,他也有可能是先被人用鈍器擊傷後腦,在昏迷不醒的時候被人從山崖上扔下去。」     「這麼說來,兇手就在刑部島上嘍?」     越智龍平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充滿了嫌惡之情。     大概是他不想把自己的故鄉想像成如此邪惡的島嶼吧!     「另一方面,警方也不排除青木先生是自殺身亡的可能性。」     金田一耕助補充說明。     「自殺?」     越智龍平聽到這裡,立刻揚起眉毛說:     「金田一先生,青木不可能自殺的,他是個天生的樂天派,絕對不會走上自殺這條路!對了,金田一先生,你剛才說青木被人發現的時候,身上只穿著一件睡衣?」     「是的,不過他本來在睡衣外面還穿了一件風衣,那件風衣後來在落難淵的山崖上被人發現,這麼一來,事情就變得更奇怪了。既然他已經準備入睡,為什麼還穿著風衣,悄悄地離開旅館呢?他又為什麼會從落難淵摔下去?聽說從他投宿的『錨屋』旅館到落難淵還有一段距離呢!」     「是啊!大概有兩公里遠,而且必須爬過一處叫做地藏嶺的陡坡才能到達落難淵。」     「難道落難淵那個地方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嗎,否則青木先生為什麼會在半夜偷偷跑去那裡?」     「這個嘛……」     越智龍平沉吟了半晌,略帶遲疑他說:     「那裡是有許多傳說沒錯,不過都是一些很古老的故事,可信度並不高。況且,青木是個現實主義者,應該不至於對那些傳說信以為真。」     突然問,金田一耕助目光銳利地看著越智龍平說: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青木先生在刑部島上要刻意掩飾他和你之間的關係?」     「這……」     越智龍平猶豫著該不該據實以答,金田一耕助只好節節逼進說:     「我聽說你準備在刑部島上大興土木,除了蓋豪宅之外:還打算興建飯店和高爾夫球場?」     「是的。」     「青木先生是你的左右手,這回也是你派他去工地現場指揮嗎?」     「是的。」     「那就奇怪了,為什麼青木先生到刑部島後,不但不曾和工地的人接觸過,反而經常找一些島上的長輩聊天?您心中究竟有何打算?青木先生刻意隱瞞他的真實身份,又是為了什麼呢?」     「這個嘛……金田一先生!」     越智龍平在金田一耕助一連串的逼間下,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穩住自己的陣腳說道:     「我承認是我故意要青木掩飾身份混進刑部島的,因為我想知道刑部島上的居民對我這次大興土木的計劃有什麼樣的看法,所以一開始我就把松本小姐送到刑部島上,讓她全權處理一些瑣事。松本克子小姐是我在美國的私人秘書,她這次跟我一起回日本處理事情,此外,我還請我的姑姑在島上替我留意島上居民們的反應。     只可惜松本小姐是外國人,完全不瞭解島上的風俗民情,而我姑姑因為出身刑部島,對島上的一切太過清楚,反而容易產生先入為主的觀念,因此,我對她們兩人搜集的情報並不十分滿意。     幾經考慮之後,我決定派一位客觀的第三者替我前往刑部島上搜集情報;但為了避免造成我姑姑和松本小姐的反感,我特地找一位她們兩人都不認識的人——青木修三來執行這個任務。     青木天生具有賭徒的性格,所以我認為他非常適合這份工作。唉!沒想到青木卻因此死在刑部島,真教人不敢相信,我一直把他當親弟弟看待,而他也一直稱呼我大哥,沒想到最後卻……」     雖然越智龍平的眼中沒有盈滿淚水,可是從他感歎不已的語氣中,不難發現他是真的為青木修三的死感到痛心。     金田一耕助沒有多餘的心思研究越智龍平的感情,他口氣嚴肅地問道:     「青木先生似乎對刑部神社的神主——刑部守衛的行蹤很感興趣。」     「是的,我還收過他寫給我關於刑部守衛的書面報告,可是自從收到那封信之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後來我覺得事情不對勁,因此才委託你幫我調查這件事。」     金田一耕助看出越智龍平的回答其實是在避重就輕,但他不打算追問下去,只是淡淡他說:     「既然青木先生的下落已經查清楚,我也算完成工作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越智龍平吃驚得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兩手一攤,要求金田一耕助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就是因為已經知道青木的下落,所以我才需要你幫我調查這件事啊!你也說過,青木的死因充滿疑點,那我們不是更應該查明事情的真相嗎?如果青木真的死於他殺的話,我就有責任把兇手揪出來……畢竟是我派他到刑部島去的啊!」     「不,越智先生,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金田一耕助稍微將身子向前傾,說道:     「坦白說,這件事情已經激起我的好奇心,就算我們之間的交易已經完成,我還是會去刑部島把事情調查清楚,剛好磯川警官也說他還想再去刑部島一趟,因此我想跟他一塊兒去,當他的副手調查這件事情的真相。」     「這樣很好……只要有助於查明事情的真相,不論你打算怎麼做都行,請你繼續調查這個事件的真相,我會支付你應得的酬勞。」     越智龍平一面說,一面掏出支票簿。     只見他當場簽下兩張支票,一張是酬謝金田一耕助查出青木修三的下落,另一張則是委託金田一耕助繼續追查真相的費用。     「喏,這些先給你,事成之後我會再另外支付你一筆酬勞。」     越智龍平十分爽快他說。     「好的,那麼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去一趟刑部島。對了,在此之前,我想先請你聽一卷錄音帶。」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從懷裡取出一架小型錄音機。     「我想這或許是青木先生想告訴你的話,只可惜當時他已經瀕臨死亡邊緣,整個人在精神錯亂的狀態下,說話的內容支離破碎,我們聽完之後,幾乎沒有一個人猜得出他究竟想傳達什麼訊息。我之所以特地把這卷錄音帶帶來給你聽,就是希望你從中聽出一些端倪。這並不是原版錄音帶,原版錄音帶現在正由岡山縣警局保管,我只是請磯川警官幫我轉錄一份,現在就請你聽聽青木先生臨終前說的話。」     接著,金田一耕助按下錄音機的開關,聲音慢慢傳出來……     「他們是身體相連的雙胞胎……     他們是從腰部開始相連的雙胞胎……     他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一般橫行……     他是平家蟹……平家蟹的子孫……     那座島上有惡靈!惡靈……惡靈……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那座島的名字……」     越智龍平聽到金田一耕助說這卷錄音帶裡可能藏有青木修三要傳遞給他的訊息時,臉上不禁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     可是當他一聽完錄音帶,眉頭卻皺起來,顯然他也不明白青木修三究竟想表達什麼。     在越智龍平的要求下,金田一耕助再度按下錄音機的開關。     可是這一回,越智龍平迷惘的表情與上次並沒有任何不同。     「金田一先生,錄音帶中提到『身體相連的雙胞胎』,就是一般人所說的『暹羅胎』嗎?」     「應該是,看來青木先生是想告訴你一些關於『暹羅胎』的事情。」     「為什麼他要告訴我這件事呢?刑部島上真有這樣的雙胞胎嗎?據我所知,那座島上的確有一對雙胞胎,可是那對雙胞胎並不是『暹羅胎』啊!」     「是呀!可是青木先生為什麼會把正常的雙胞胎誤以為是『暹羅胎』呢?而且,他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     「我不知道,或許正如你剛才所說,青木當時已經瀕臨死亡的邊緣,所以說話才會語無倫次。」     「嗯,我們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再次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開關說:     「我們再聽一次,不論島上有沒有一對畸型的雙胞胎,青木先生接下來說的話倒是相當值得深思。他說這對雙胞胎走路的樣子就像螃蟹般橫行,而且他們是平家蟹的子孫……那座小島和平家有深厚的淵源,所以青木先生會將雙胞胎聯想成是平家蟹的子孫也不難理解。只不過,他接下來為什麼會說那些毫不相關的話呢?」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裡,錄音帶裡正好傳出一句:     「在鷲鳥鳴叫的夜晚,你要特別小心……」     他關掉錄音機的開關說: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青木先生要留下這一句警告世人的話?」     一連串問題不禁讓越智龍平皺起眉頭,說:     「據我所知,『鷲鳥』是被源三位賴政逐退的一種怪物,它的頭長得像猿,身體像狸,手腳像……像……」     「手腳像虎,尾巴像蛇。」     金田一耕助說完還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露齒一笑。     「哈!事實上,我也是臨時抱佛腳把『平家物語』這本書拿來補習才知道的。根據書中的記載,被賴政逐退的是頭像猿、身體像狸、尾巴像蛇、手腳像虎,叫聲似鷲的怪物。所以這個怪物並不是鷲鳥,只是叫聲類似鷲鳥罷了。」     「聽你這麼說,我想起刑部島上的確有這樣的鳥,可是,我仍不瞭解青木說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越智先生,『鷲』這個字的寫法是上邊一個『就』字,下邊一個『鳥』字,字典上解釋說它是一種候鳥,因此古時候的人一直相信這種鳥會在夜晚鳴叫。你聽過這樣的傳說嗎?」     「沒有。」     越智龍平神情堅決地搖搖頭。     儘管他的態度堅決得有些奇怪,但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對此探究下去,他只是默默將錄音帶倒帶,然後收進懷中。     金田一耕助知道青木修三的「臨終遺言」多少觸動了越智龍平的內心深處,只是他不確定越智龍平在意的究竟是「暹羅胎」的部份,還是和鷲鳥有關的地方。     威嚇者     昭和四十二年七月一日下午兩點多,金田一耕助搭乘聯絡船前往刑部島。     之前他曾聽磯川警官說,刑部島人口嚴重外流,幾乎到了人煙稀少的地步,大家差不多都忘記瀨戶內海中還有這麼一座小島存在。     因此,當金田一耕助首次登上刑部島,發現島上竟然有那麼多居民的時候,不禁感到十分疑惑。     「金田一先生,下津井那個地方正對著金昆羅參道,人們從下津井到四國的九龜時,通常都會去贊歧的金昆羅參拜一下;而那個女巫——淺井春正好信奉金昆羅,所以每個月都會去一趟丸龜,我想,她應該也會順便去刑部島走走。」     昨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在倉敷的旅館與磯川警官見面時,磯川警官這麼說。磯川警官還說:     「毋庸置疑的是,淺井春一定是一位恐嚇者,雖然她在倉敷的存款簿裡沒有大筆收入,但是我們卻在她藥房櫃子的抽屜夾層裡找到她在岡山各地的銀行存摺和債券……金田一先生,你猜猜看這些一共值多少錢?」     「有多少錢?」     「超過一千萬元!而且這些錢都是一年兩期的定存,到期日都在盂蘭盆會和過年的時候。除此之外,我們還查出她是在昭和三十年開始定居在那個地方之後,才漸漸擁有那麼多財富。如果她不是因為恐嚇他人而致富的話,我實在很難理解還有別的途徑可以讓她在短時間內獲得那麼多錢,這或許也正是她死於非命的原因。」     「那麼警官,你認為刑部島上誰最有可能被淺井春恐嚇?」     「這……雖然目前我們還不能斷定究竟是誰受到淺井春恐嚇,不過,從青木修三留下來的錄音帶聽來,那座島上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而淺井春知道這個秘密。」     「警官,除此之外,你還有掌握到別的線索嗎?」     「嗯,我聽說刑部大膳先生每個月都會來倉敷一趟。」     「他來倉敷做什麼?」     「當然是來看病啊!他已經上了年紀,每個月必須來倉敷做一次健康檢查;而且他每次來倉敷的時候,都會有一大堆人跟前跟後地在他身旁打轉,就連巴禦寮人也總是隨侍在側。對了,金田一先生……」     磯川警官說到這兒,聲音突然降低。     「淺井春是在六月十九日被人勒斃的,那一天正好是星期一,也就是刑部大膳到倉敷的醫院進行健康檢查的日子;大膳先生一群人從十九日下午來到倉敷後,一直到第二天才離開下榻的旅館回刑部島去。巴禦寮人的丈夫——刑部守衛六月十九日晚上也在倉敷。」     從磯川警官的談話中不難發現,他似乎將所有的疑點全部集中在刑部神社的官司(掌管神社祭祀之人,且是神官中職位最高者)一族上,這更加深了金田一耕助想跟著磯川警官前往刑部島查明真相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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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31:2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謎樣的美人
      龍平的戀情     「其實,我非常能體會我們這一族的本家(家族的中心人物)想在故鄉錦上添花的心情,不管誰看到自己土生土長的家園變得如此蕭條,心裡一定都不好過,只不過他這一次實在做得太誇張了。阿吉,你是不是也這麼認為?」     身後傳來的談話聲,使原本陷入沉思的金田一耕助突然驚醒,他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只見說話者是一個年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的身邊還跟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姑娘,看起來像是他的小妻子。     (那個人口中說的本家應該是指越智龍平吧!)     金田一耕助在心裡暗暗想道。     這裡是汽船公司的簡陋招待所。金田一耕助照例穿著那件鬆垮垮、皺巴巴的寬鬆長褲,上面披一件開襟外套,頭上戴了一頂爪皮帽,出現在招待所的一角。     金田一耕助出現之際,招待所裡的八位男女乘客正在談話,他們雖然留意到金田一耕助是個生面孔,但由於這一帶的人生性開朗、喜歡與人交談,因此沒一會兒,這些乘客又繼續高談闊論。     從這些乘客的談話中,金田一耕助發現他們大部份是島上的居民,這會兒正準備搭船回刑部島。     為了能對刑部島有更進一步的瞭解,金田一耕助只得拉長耳朵,仔細傾聽這群人的談話。     「哎呀!阿松,像我們這樣的升斗小民怎麼可能猜得出那些偉大人物心中的想法呢?」     那位叫阿吉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島上土生土長的鄉下人,不但全身都曬得黑黝黝的,純樸的外表還流露出幾分傻氣。     另外那個叫阿松的男子可能已經離開島上一段時間,只見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城市人的氣息。     「松藏大叔,我聽說本家也跟我們一樣向刑部神社奉獻了不少金錢,這是為什麼呢?」     一位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小伙子插話問道。     金田一耕助發現這位年輕人的頭上綁了一條日式手巾,並在毛衣外面穿了一件水藍色的印字背心,背心後面印著兩個「巴」的圖案,右邊的衣領上印著「刑部神社」,左邊的衣領上則印著「氏子連中」的字樣。     (那兩個「巴」的圖案大概是指刑部神社有一位巴禦寮人吧!)     金田一耕助暗自揣想著。     「信吉,這你就不清楚了,你根本不明白本家心裡真正的想法。」     「哦?本家有什麼想法?」     「他一定是故意要做給巴禦寮人看的。」     「為什麼?」     「本家從以前就愛慕巴禦寮人,聽說他們兩個還曾經演出私奔記哩!我想他一定到現在還喜歡著巴禦寮人,所以到了這個年紀還不想成家。」     穿著印字背心的信吉聽一這兒,不禁張大眼睛說:     「您是說龍平大叔曾經帶著巴禦寮人私奔?」     「是啊!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你還流著兩條鼻涕哩!我記得那是大戰結束的前一年,也就是昭和十九年的春天,他們兩人一起私奔。不過,當時大家都認為這件事是本家不對,所以當本家帶著巴禦素人到『錨屋』投宿的時候,『錨屋』的大老闆相當生氣,指責本家不顧及身份地位,以一個出身漁夫之家的渾小子高攀刑部神社神主的千金。     他們兩人私奔沒多久,巴禦寮人就被她父親派人找了回去,當時巴禦寮人十六歲,本家二十二歲。巴禦寮人被帶回去之後,本家就收到來自軍中的入伍通知,你知道嗎?本家原本可以不必被徵召的,只可惜他得罪了『錨屋』的大老闆——大膳先生。     『錨屋』的大老闆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因此島上的居民都猜測這封入伍通知一定是他暗中動的手腳,本家面對這樣的事,也只能接受命運殘酷的安排,前往前線作戰。     可是當他從戰場回到自己的家園時,巴禦寮人已經是有夫之婦了,而且還在昭和二十三年生下一對雙胞胎,這下子本家只好對巴禦寮人死心,到美國求發展。如今他好不容易衣錦還鄉,想要在昔日情人的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也是理所當然的心態。」     松藏的故事才說完,「千鳥丸」聯絡船正好駛進港口,於是眾人立刻停止談話,紛紛前去搭船。     流言蜚語     越智龍平擁有私人汽艇和一艘快艇,他本來打算在金田一耕助去刑部島的時候,親自到下津井接他。     不過,金田一耕助婉拒了越智龍平的好意,他覺得以一般遊客的身份搭聯絡船去刑部島,或許可以在船上聽到一些意想不到的訊息。如今事實證明他當初的決定是對的。     今天「千鳥丸」的船客超過三十人,而且有半數以上都是要前往刑部島,因此船長和船員都感到非常驚訝。     「今天早上這班船竟然有這麼多人要去刑部島,那座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根據金田一耕助在招待所和「千鳥丸」聯絡船上聽到的訊息是,這些人好像是以前就離開刑部島、移居本土的居民。     「再一個半月就是盂蘭盆會,所以我特地帶我老婆一塊兒回家。讓她瞭解一下我生長的故鄉是什麼樣子。你知道嗎?提早回來不但可以領取七天的日薪,連往返的旅費都可以獲得補助,而且還送一件祭典用的印字背心,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聽信吉的口氣好像已經離開刑部島到水島工作了一段時間,而太太也是在水島認識的,因此才會對刑部島不甚瞭解。     「是啊、是啊!」     另一位年輕人也拚命點著頭說:     「像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當我向主管提出帶薪休假的申請時。他立刻露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當時我還真怕他不肯同意呢!還好本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主管最後還是同意我的休假申請。對了,阿信,你要是回到島上,就可以如願以償地抬神轎了,因為本家這次捐獻的神轎非常氣派。」     從他們的談話中,可以發現越智龍平出錢請這些曾經離開島上、外出求發展的人回到島上七天;而且這些回到島上的人不但可以領取七天的日薪,還可以獲得往返的旅費。     雖然以越智龍平現在的財力要做這件事根本不成問題,然而讓金田一耕助打從心底感到擔憂的是,越智龍平這麼做的真正用意究竟為何。     (難道他只是單純地敬畏神明,對神明有高度虔誠的信仰之心嗎?或者是……一位衣錦還鄉的成功者想籍此為自己造勢?不!我不相信……)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兒.不禁搖了搖頭。     他知道越智龍平不是一個華而不實的人,更不會為了莫名的虛榮心,不惜血本地藉著刑部島的祭祀活動將曾是島上的居民全都找回來齊聚一堂。     (若說他這麼做沒有其他目的,實在教人難以相信。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難道真如松藏所說,他只是想在巴禦寮人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     在松藏說出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的那段往事之前,金田一耕助並不知道他們兩人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插曲;就連刑部神社、巴禦寮人和刑部大膳的事情,金田一耕助也都是從磯川警官那兒得知的。     (為什麼越智龍平什麼話都沒對我說呢?難道他認為只要我去了刑部島,自然就會打聽到這些事,所以才沒有事先告訴我,還是……他究竟希望我為他做什麼事?)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不解。     剛開始,越智龍平只是委託金田一耕助幫他找尋青木修三的下落,沒想到這件事卻在非常意外的情況下得到答案。     照理說,這件任務應該已經告一段落,可是越智龍平卻告訴金田一耕助他非常想知道青木修三是怎麼死的,加上金田一耕助認為青木修三的臨終遺言似乎想轉告越智龍平某種訊息,因此他對這件事也充滿了好奇心。     於是,金田一耕助便在自己的好奇心驅使和越智龍平的委託之下,動身前往刑部島。不料,他竟意外地在船上聽到刑部大膳、越智龍平,以及巴禦寮人之間愛恨糾葛的複雜關係。     (如果松藏說的話屬實,越智龍平應該對刑部大膳懷恨在心才對,為什麼他現在所做的一切,看起來像是在討大膳先生的歡心?     他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刑部島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應該說……刑部島上將要發生什麼事?)     目前,金田一耕助最擔心的是自己會因此被捲入整個事件的漩渦中。     在這之前,他不知經手處理過多少案件,但始終都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調查那些案子,也因為如此,他才能公平地判斷、冷靜地推理。     如果他真的被捲進漩渦之中,情況又會變成怎樣?     「對了,阿吉,你現在還在刑部神社當義工嗎?」     松藏高亢的聲音再度把金田一耕助從沉思中喚醒。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個被喚作阿吉的男人本名叫吉太郎,已經在刑部神社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義工。     甘共苦只見吉太郎面無表情地看著松藏的臉說:     「是啊!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呢?」     「唉……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你的精力如此旺盛,沒有討個老婆不是太難為你了嗎?雖然巴禦寮人很疼你,但那畢竟是不同的感覺。」     「大叔,您說這是什麼話!要是這句話傳進『錨屋』大老闆的耳裡,我們都會大難臨頭。」     「什麼大難臨頭?根本是一派胡言!我早就不把大膳先生看在眼裡了。當初是他氣極敗壞地叫我滾出刑部島,現在要不是看在本家的面子,我才懶得回來……哼!反正只在島上待七天我就要回神戶了,那位大老闆想說什麼就讓他去說好了,誰怕他啊!     阿吉,你也真奇怪,算起來你應該是越智家族的一份子,跟越智先生稱得上是堂兄弟,可是為什麼你從以前就一直巴結大膳先生?甚至在戰爭期間本家落難的時候,他偷偷寫信請求你給予金錢援助,你卻立刻把這件事向大膳先生密報?像你這樣的人簡直是害群之馬!」     人總是喜歡逞口舌之能,每當說到情緒激動處,往往會變得口不擇言;可是說完之後,又對先前脫口說出的話懊惱不已。     此刻,松藏臉上的表情正表明了他心中的後悔。     他的妻子見狀,趕緊打圓場說道:     「哎呀!阿松,你就少說兩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吉太郎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何況大膳先生視他為一家人,他才會選擇繼續在刑部島上生活,如今他不也過著安安穩穩的日子嗎?雖然他沒有什麼顯赫的身世背景,不過我倒是十分欣賞他的生活方式。」     聽完松藏的妻子所說的話,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又重新打量吉太郎臉上的表情。     磯川警官曾經提過,刑部大膳每個月到倉敷做健康檢查的時候,他的一大批家僕都會隨侍在側。而淺井春被人勒斃的那個晚上,刑部大膳和他的家僕們正好都一起在倉敷過夜。     (這麼說來,這個男人當天晚上是不是也跟大膳先生他們在一起呢?)     但是金田一耕助實在很難從吉太郎臉上的表情看出蛛絲馬跡。雖然吉太郎被松藏批評得很難聽,可是卻連眉毛都不動一下,讓人弄不清楚他究竟是反應遲鈍,還是毫不在乎對方的批評?     吉太郎那張額頭窄小的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猿猴,至於他身上穿著一件軟皮外套和一雙長靴,一看就知道他是經年從事粗活的人。     他的年齡看起來跟越智龍平差不多,不過體型卻比越智龍平壯碩,難怪島上的居民無法理解為何他到目前仍是單身。     「算了,大家都是應本家的邀請,才有這個機會回自己的故鄉相聚,就讓一切是是非非隨風而去,大伙好好享受這七大的快樂假期吧!阿信,伯父、伯母都會到碼頭迎接你吧!」     在某人一聲吆喝下,這艘滿載出外打拼島民的「千鳥丸」,就這樣和著單調的引擎聲,靜靜地駛進港口。     港口的防波堤內看起來十分寂寥,只有幾艘小漁船隨著越智龍平那艘豪華的私人汽艇和快艇迎風搖擺。     金田一耕助放眼望去,在刑部島下船的船客中,除了自己和一位年紀大約二十四、五歲,身穿淡咖啡色夾克,肩上掛著採集昆蟲用的圓筒袋子的男子之外,幾乎都是島上的人。     神秘吹笛者     根據金田一耕助這一陣子調查的結果,他發現從前的刑部島一直是北前船到下津井港之間的中繼站;雖然下津井港近在眼前,但如果潮水和風向不對,船隻便無法行駛。因此,許多北前船在到達刑部島之後,都會暫時休息幾天,等待適合的潮水和風向再繼續向前行駛。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刑部島最忙碌的時刻,只要一有北前船在淺水域停泊,就會有幾十艘小船像是螞蟻見著蜜糖似地蜂擁而上。     這些小船都是機動船,船上不但搭載著青樓女子,船腹還有一個兩疊大的房間提供北前船的船夫們使用。     對於這些在浪濤裡搏命的船夫們而言,他們最想做的便是徹底放鬆緊繃的神經,所以很多人等不及去下津井,就直接跳到機動船上洗淨殘留在身上的汙垢。     此外,也有一些在船上從事危險工作的搬運工會隨著機動船到刑部島上,好好地享受難得的陸上假期。     這些搬運工由於工作性質特殊,幾乎是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他們對金錢看得很開,花起錢來也比一般人大方多了。     特別是當工作告一段落時,他們最想得到的東西便是酒和女色,只要能讓他們在這兩方面得到滿足,就算是花再多的錢,他們也毫不在乎。     刑部島上就有一個專門為這些人設立的青樓——「錨屋」,這裡的女子個個都非常有錢,她們不只賣身,還兼做批發生意。她們會事先買好北前船所需的物品,然後再和北前船運來的貨物交換。     正因北前船運來的貨物中,有些是船東委託的東西,也有的是搬運工自己出資合買的,因此船東並不反對他們這種私下買賣,大家都稱這些貨物為「順風物」。     有了這些「順風物」,搬運工就不僅是勞動階級了,他們同時也是資本家,可以從中賺進大筆金錢。     「錨屋」世世代代的老闆都以此為業,他們不但利用酒、女色討這些搬運工的歡心,還利用他們帶來的「順風物」大賺一筆。     綜上所述,刑部島在下津井的庇蔭下著實發了一筆不小的橫財。不過一旦外在情勢改變時,它也隨著下津井的沒落而蕭條了。     這時,金田一耕助拎著一隻旅行袋走出碼頭,放眼望去,刑部島昔日的繁華已不複見,只剩下一些零零落落的住家分佈在附近。     他邊走邊觀察週遭的環境,一隻手還不時抓緊戴在頭上的瓜皮帽,深恐一不小心帽子就會被風吹跑了。     碼頭附近大部份都是漁夫的住家,但由於漁業沒落,前不久都變成空屋,最近因越智龍平將那些曾經離開刑部島出外謀生的人們全都找回來,這附近又恢複人聲鼎沸的情景,看起來好不熱鬧。     金田一耕助懷中有一本夾著鉛筆的筆記簿,筆記簿裡有磯川警官畫給他的刑部島簡圖。其實不拿出來看也無所謂,因為金田一耕助早已將簡圖記在腦海裡。     根據磯川警官所畫的地圖顯示,這一帶叫做小磯,而越智龍平打算興建海水浴場的地點就位於西邊的大磯。     刑部島上最熱鬧的街道位於新在家,雖然道路兩旁只有二十戶人家,而且都是一些並排的小房子,但其中有一家就是金田一耕助此行的目的地——「錨屋」。     「錨屋」有一扇長屋門(門兩旁有長屋),此時門剛好敞開,站在外面就可以看見「錨屋」玄關裡面的情景,長屋門的左右兩邊是兩棟兩層樓的建築物,建築物的二樓的窗戶都是細小的格子窗,大概是為了防止青樓女子逃跑而設的吧!     正當金田一耕助仔細打量眼前這棟建築物時,和他一起在碼頭下船、一直在他身後保持些許距離的年輕人卻逕自走進「錨屋」裡面。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看傻了眼。     (從那人走進「錨屋」的行徑看來,他應該不是島上的居民,那麼他到島上究竟有什麼事呢?)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搔頭想著。     年輕人一走進去,坐在櫃檯裡面的女服務生便走出來和他交談了兩、三句話,接著叫他脫下鞋子走上板間(只搭著板子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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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 17:31:39 |只看該作者
金田一耕助原本也打算在「錨屋」投宿,只是他想先到島上四處走走看看,因此不急著先卸下行李。     「錨屋」的隔壁是一間舊式倉庫,上面漆著與「錨屋」相同的標誌,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錨屋」的所有物。     想必之前「錨屋」在做批發生意時,這間倉庫曾經屯積了高級貨物,如今呈現在人們眼前的卻是油漆斑駁、屋頂上鋪著乾草的破舊房舍,教人看了不禁感歎世事無常。     金田一耕助接著又看看四周,只見附近有一些賣蔬菜、雜貨、酒的小商店,可是卻看不到顧客的身影。     他滿臉好奇地往其中一間販賣外國貨的小店裡瞧,發現老闆無聊得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金田一耕助搖搖頭離開新在家,準備前往其他地方看一看。     一離開新在家,道路立刻變成向上的緩坡,兩側都是層層相疊的梯田。但是從田地荒蕪的樣子來看,大概已經沒有人耕作了,就連散落在梯田中的房舍內也空無一人。     從磯川警官畫的地圖中可以看出,刑部島東西長四公里,南北長三公里,略成長方形,港口朝北,南端高出海平面約一百公尺左右。     正因為這個緣故,刑部島的地勢是由北向南陡然攀升,現在金田一耕助所在的位置,就是連接兜山和新在家的斜坡,叫做地藏坂,其中坡度最陡的一帶就叫地藏嶺。現在為了行車方便,地面都已經鋪上柏油,可是狹窄的通道依舊只能容納兩輛車子經過。     在日本,地藏坂、地藏嶺都是常見的地名,不過這座小島的地藏坂倒是非常名符其實,因為道路兩旁處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地藏王廟。     不過,因為人口外流的情況太嚴重,現在已經沒有人為地藏王在頸部掛上紅色的圍兜,地藏王的神像也都滿佈塵埃。     愈接近地藏嶺,坡度就愈陡峭,最後道路岔成兩條,鋪著柏油的路面和地藏嶺分道揚鑣,朝東南的方向延伸。     金田一耕助知道順著柏油路走下去,就是越智龍平最近剛興建的豪宅和高爾夫球場,他瞇起眼睛往那裡看了一會兒,     越智龍平建的高爾夫球場十分漂亮,地面呈現一片青蔥色澤,而且視野遼闊,人們可以一面享受掃高爾夫球的樂趣,一面了望瀨戶內海碧綠的景致,就連海洋上往返的船隻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球場旁邊則是一棟類似俱樂部的建築物,以及一棟像是飯店的兩層樓洋房,現在都已經接近完工的階段。     看到這些,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     (的確,這裡距離日本本土不遠,離下津井也不過八分鐘的距離,如果有了設備完善的高爾夫球場,一定會吸引倉敷、岡山或神戶、大阪的高爾夫球迷來這裡享受揮桿樂趣。     可是,越智龍平在這座島上投下如此龐大的資金,難道真的只是從生意的角度來考量嗎?)     金田一耕助想起剛才無意間聽見松藏說越智龍平以前曾經和巴禦寮人一起私奔,後來由於堂兄弟——吉太郎背信出賣,兩人的行跡因此暴露,結果巴禦寮人被帶回島上,越智龍平則應召入伍。     對刑部島上的居民來說,越智龍平是船主的子嗣,理應可以免除徵召,然而入伍的召集令竟然會下達到他的手中,可見這一切都是刑部大膳搞的鬼。     如果連島上的居民都這麼認為,那麼……當時的越智龍平應該多少也知道一些端倪吧!     大戰結束後,越智龍平好不容易回到這座小島,卻發現巴禦寮人已經嫁作人婦,當時他一定感到非常氣憤。     至於巴禦寮人的丈夫——刑部守衛,他一定知道巴禦寮人和越智龍平過去曾經私奔的事情。     在這種情況下,刑部守衛為什麼會答應這門婚事呢?     金田一耕助認為其中必定有不為人知的交換條件。     從松藏的談話中得知越智龍平和巴禦寮人相差五歲,那麼巴禦寮人現在應該是三十九歲,而刑部守衛已經五十幾歲了,這對夫妻的年紀差距如此大,若不是在刑部大膳的強迫之下,相信巴禦寮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點頭答應這件婚事。     不論金田一耕助從哪個角度來推敲,刑部大膳都可說是越智龍平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是他為什麼會寫一封介紹信給刑部大膳,要他好好招待我呢?)     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不禁又歎了一口氣,拎著旅行袋開始登上地藏嶺。     爬上地藏嶺之後,金田一耕助發現地藏嶺的左邊是一片平地,上面豎立許多墓碑,有如島上的墓園。     墓園的入口處有一間小小的寺廟,它的正面安了細小的斜格子鐵窗。金田一耕助若無其事地朝裡面看了一眼,只見寺廟正面的牆壁上畫了一幅「血池地獄和針山」圖。     雖然這幅可怕的地獄圖上的色彩已經斑駁,然而,金田一耕助還是可以從畫中感受到一股令人頭皮發麻的戰慄之氣。     他很快地離開墓園,接著又登上斜坡。     斜坡的兩旁立著許多地藏王的石像,金田一耕助愈向前走,石像就愈少,最後甚至看不到半尊石像,只見他右下邊的杉木林中出現一棟像是神社的建築物。     (那大概就是刑部神社吧!)     金田一耕助如此想著。     他往前繼續走了一會兒,看見一座通向神社的石階,不過他並沒有朝神社的方向走去,反而走向石階下方的緩坡。     依據磯川警官所畫的簡圖來看,這裡位於落難淵的後面,而金田一耕助目前最想看的正是那個地方。     金田一耕助一路向前走,發現石階沿著懸崖鋪設,懸崖上佈滿青苔,岩石的縫隙中則長滿蕨類植物。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才爬上緩坡,繞到懸崖的背後,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這裡猶如一百疊大的舞台一般,一邊是櫓樹和梁樹混合生長的樹林,另一邊則是波光粼粼的瀨戶內海,當地居民稱這裡為千疊敷。     不過千疊敷和剛才看到的懸崖一樣,上面都長滿青苔,金田一耕助的雙腳踩在上面,彷彿走在質地柔軟的被褥上一般。     千疊敷的一角有七塊大石頭並排在一起,這些大石頭還圍成一個圓圈,像在開會似的。     最特別的是,這七塊大石頭的大小正好可以讓一個人坐在上面。只可惜石頭上已經長滿青苔,若真要坐上去,可能會有滑倒的危險。     (想必是為了紀念在這裡跳海自殺的平家七位武士,才特地排成這樣的形狀吧!)     金田一耕助記得磯川警官說過,當地居民都稱這裡為「七人塚」:而「七人塚」的下面,應該就是落難淵了。     金田一耕助踞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走向崖邊;懸崖上風大,為了避免自己一不小心被吹落崖下,他甚至將外套和寬鬆的長褲一起捲起來,趴在地上匍匐前進。     好不容易到達崖邊,金田一耕助一手將旅行袋抱在胸前,一手按住頭上的瓜皮帽,整個人趴在崖邊往下看。     沒想到這座懸崖比想像中還要險峻,它整個壁面幾乎是垂直的,而且山崖底部還有一顆突出的大石頭,若是從這裡摔下去,絕對必死無疑。     (咦?不妙!)     金田一耕助的第六感覺告訴自己危險將至,他頭也不回地趴在地上急速向後退了兩公尺後,緊緊抱著旅行袋,膽戰心驚地回頭看去。     他一回頭便看見吉太郎站在他的身後。     吉太郎把手放在七塊大石頭中最靠近金田一耕助的那塊石頭上,兩隻眼睛直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金田一耕助看見對方眼底露出凶光,不禁全身顫慄起來。但是,他依舊動作迅速地從地面上站起來,評估眼前的情勢。     他們兩人之間相距不到五公尺,四周又沒有其他人,如果吉太郎想要殺害金田一耕助,一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一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開始為自己先前的莽撞行為感到懊悔不已。     時間經過一分鐘、兩分鐘……兩人仍是一語不發地互看著對方。     最後,金田一耕助開口道:     「你是吉太郎吧?」     金田一耕助面露笑容,卻笑得十分僵硬。     「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幸運,我正好有事想拜託你。」     金田一耕助繼續保持微笑,這回他的微笑顯然比剛才自然多了。     吉太郎仍小心翼翼地緊盯著金田一耕助看。     (他或許因為從小生長在島上,對島上以外的事物一概不清楚,所以才會一看到外人便產生警戒的心理。     其實他不過是想借此掩飾心中的恐懼罷了。)     金田一耕助苦笑著安慰自己。     「喂,吉太郎,不好意思,我想麻煩你幫我到『錨屋』的大老闆那兒跑一趟,不知道你現在方便嗎?」     金田一耕助一面說,一面解開外套的扣子,從懷裡取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筆記本裡夾著一封信,那是越智龍平寫給刑部大膳的介紹信。     始終緊閉雙唇的吉太郎一看見信封上的名字,不禁吃驚地看著金田一耕助。     「你看,這裡寫著『金田一耕助先生親赴』的字樣,金田一耕助正是我,剛才我經過『錨屋』時,因為天色還很明亮,我便想先參觀一下島上的風景,現在能遇見你正好,我想麻煩你代為轉告一聲,說我會在太陽下山之前抵達『錨屋』,可以嗎?」     吉太郎看了看信封,又看看金田一耕助,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就在這時,背後的懸崖上忽然傳來日本琴(類似古箏的樂器)的樂音,兩人都不假思索地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日本琴的樂音是從部神社裡傳出來的。     雖然金田一耕助不諳日本琴這種樂器,也不清楚對方彈奏的是什麼樂曲,不過他覺得樂曲的旋律聽起來十分和諧,而且是來自三座不同的日本琴所發出來的聲音。     日本琴的樂音響起不久,刑部神社裡又傳出聲音低沉的豎笛聲。     一聽到豎笛的聲音,吉太郎不禁整個人跳起來。     「是他?」     他以懷疑的口吻說著。     「難道是……」     吉太郎欲言又止地看著金田一耕助,接著一把抓過金田一耕助手中的介紹信,轉身衝進千疊敷後的樹林裡,迅即自金田一耕助的眼前消失。     這時,原本停在刑部神社屋頂的兩隻烏鴉也嘎嘎地振翅飛起。     金田一耕助自從到達刑部島後,就時常聽到烏鴉的叫聲,不管是在碼頭還是當他從地藏坂爬上地藏嶺時,沿路都有看到一大群烏鴉從他的頭頂上飛過。     他原以為刑部島是一座盛產烏鴉的島嶼,後來才知道烏鴉在這座小島上是刑部神社差遣的使者,所以島上嚴禁泛殺或捕捉烏鴉。     金田一耕助站在林子裡聽了一會兒琴昔,順便平撫一下緊張的心情。     (這應該是巴禦察人和她的雙胞台女兒正在彈奏日本琴。但是,吹豎笛的叉是誰呢?)     吉太郎先是以懷疑的口吻說:「是他?」接著又說:「難道是……」從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來看,那一定是個令他大感意外的人物。     (究竟會是誰?)     金田一耕助一面想,一面側耳傾聽日本琴和豎笛合奏的樂音。     但是金田一耕助對這類樂器不熟悉,他聽了半天也聽不出個所以然,只好拿起放在腳邊的旅行袋,緩緩地穿過樹林,離開千疊敷。     通往刑部神社的石階正好有二十階,左右兩旁的禦影石扶手柱子上,每一根都刻著奉獻者的大名。其中有一些奉獻者是下津井的居民,不過大部分奉獻者都姓刑部。     金田一耕助一爬上石階,就看見刑部神社前面有一個古老的石製鳥居(立在神社入口處的門),左右各坐著一隻降魔犬,而且不論是鳥居還是降魔犬,年代都已經相當久遠。     穿過鳥居之後,金田一耕助發現神社的範圍相當廣闊,除了最左邊有一座神輿藏是由越智龍平建造的之外,其他部分都是原本就有的設置。神輿藏的隔壁是一間繪馬堂,裡面的繪馬和扁額都相當古老,不過繪馬堂的外觀倒是十分新。     金田一耕助細看之後,發覺裡面還有兩、三塊畫著北前船的扁額,大概是北國的船主所奉獻的吧!     除此之外,繪馬裡面有一幅在骰子和賭具上面掛一把鎖的圖畫,這大概是某位太太希望自己沉迷於賭傅的丈夫不要越陷越深而奉獻的。     這些繪馬雖然年代已相當久遠,不過卻反映出昔日捕魚郎的生活形態。     繪馬堂的後面是一間拜殿,拜殿前面有一條走廊通向另一棟建築物,之前悅耳的日本琴、豎笛合奏聲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看來那裡應該是宮司一家居住的地方。)     此外,建築物的前面也有一條通向右邊的走廊,金田一耕助沿著那條走廊來到神樂殿的前面。     神樂殿的規模不大,不過從奉獻箱所散發出的原木味道,不難猜出這些都是花費不貲的物品     前殿的人形屋頂兩端的頭瓦上刻著兩個大大的「巴」字圖案。     金田一耕助獨自來到拜殿外面,試著朝刑部神社的北邊走去。     沒想到刑部神社北邊的視野竟出乎意料的好,在那裡幾乎可以鳥瞰全島,不但可以看見右下方一大片寬廣的高爾夫球場,就連新在家和越智龍平停靠在碼頭的私人汽艇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當金田一耕助看見吉太郎正以小跑步穿越地藏坂時,不禁露出微笑。     (不知道在那個男人的眼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時,日本琴和豎笛的樂音正好停下來;過了一會兒,建築物裡面的玻璃窗由裡向外打開。     金田一耕助一看見站在窗子後面那男人的背影,霎時瞪大眼睛,慌忙躲在旁邊的石燈籠後面。     他看見那個男人衣服的背後印著一排英文字——     IWILLDOEVERYTHINGONCE     金田一耕助知道那一定是前幾天在鷲羽山遇見的那個年輕人,當時他背了一個背包,因此看不清楚他背上的英文字。     不過這時他身上穿的衣服前面一定也印著相同的字樣——     IWILLDOEVERYTHINGONCE     (他是在什麼時候,又是為了什麼緣故要來到這座小島呢?)     金田一耕助一面思考,一面盯著那名年輕人看。     他發現年輕人之所以背對著他走出來,是因為他手上拿了一架照相機。     (他想為誰拍照呢?)     這個問題金田一耕助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他看見三位女性跟在年輕人的身後走出來。     當金田一耕助看到其中一個女人的時候,身體就像被通上電流一般,頓時感到極度震撼。     毋庸置疑的,那個女人正是巴禦寮人。     照金田一耕助之前的推算,巴禦寮人已經三十九歲了,就算長得再怎麼美,應該也有個限度。     沒想到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巴禦寮人,看起來不過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美人,實在不像站在她身旁的雙胞胎姊妹——真帆、片帆的母親。     那對雙胞胎姊妹——真帆、片帆雖然也長得非常漂亮,卻遠不及巴禦寮人有如仙女下凡一般超凡脫俗,美得教人不敢逼視。     難怪金田一耕助在乍見她的剎那會感到如此震驚了。     (吹豎笛的人是誰呢?)     金田一耕助好不容易定下神來,張著一雙大眼睛望向巴禦寮人的身後,卻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蹤影。     突然問,他的腦中閃過吉太郎剛才說的話——     「是他?」     (這麼說,剛才吹豎笛的人……就是眼前這位不論什麼都想看一看、做一做的年輕人嘍!)     一想到這裡,金田一耕助的眼中不禁再度浮現驚訝和疑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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