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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口是心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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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3 18:12: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介)

  該怎麼說他這個新任同居人?純真、樂觀,個性跟他相比是熱情開朗得可以,
每次被他氣到了,只會軟趴趴地罵一句「討厭鬼」,明明是生氣,卻有點小朋友在
撒嬌的神態,讓他總是忍不住想多惹她一下,多看一眼她可愛的表情;他承認自己
有點變態又壞心眼,可是因為她,生活裡的一切都值得期待了……。

  該怎麼形容她這個異性室友?基本上,他可以說是好相處的人,要求合情合理
,唯一的問題出在他那張嘴,需要重修說話的藝術這門課;他習慣說實話,卻不習
慣吐露真心,總是要拐彎抹角,她猜得有點辛苦,可是越猜,心裡越是放不下他,
很想對他很好很好,很想聽他說一句溫柔的真心話……


    (第一章)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瞪著眼前個頭小小、笑意甜甜、臉蛋圓圓嫩嫩像顆
紅蘋果,還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他的娃娃臉女孩,梁問忻完全說不出話來


  「學長,我可不可以進去了?」

  對方好真誠地問。

  用力回想、再回想,好像是兩個月前,他那個沒什麼交情的室友學弟畢了業,
剛收到兵單,剛好鄰居要上台中來讀書,沒分配到學校宿舍,基於照顧同鄉的原則
,便順口問了他一句:「讓鄰居來頂我的租約好不好?」

  他當時根本沒放心上,反正都是毛沒長齊的死小鬼,各付各的房租、各過各的
生活就是了,管他要找誰來住。

  脫離死大學生的生涯太久了,早忘記暑假是什麼東西,兩個月後,就見這個小
不點提著家當上門了。

  他是有預期又是個死小鬼,但可沒預期會是個黃毛丫頭啊!那現在是怎樣?要
叫他當奶爸嗎?沒門兒!「阿誠說,他有跟你商量過的。」

  可是阿誠沒說,你是女的啊!梁問忻一股悶氣無處發。

  這丫頭在想什麼?和一個大男人同居,不怕他半夜獸性大發攻擊她?還是對自
己太過放心?上下打量了一下,也對啦,他沒那麼好的胃口,有大魚大肉,誰還會
去啃發育都沒完全的嫩豆芽?他嫌棄地朝她稍嫌平板的胸前瞟了一眼。

  「學長──」充滿乞求的眼眸仰望著他。

  她可不可以進去了?行李好重,這裡離公車站牌又有點遠,她走了好久,站得
腿好酸了。

  「我不是你學長。」

  基本上也不是阿誠的,只是剛好八百年前讀過同一所國中而已,就被一路學長
長、學長短地吃定他,半路認親是這些同鄉的癖好嗎?難怪那天阿誠那聲學長叫得
特別心虛、特別諂媚。

  現在能怎麼辦?就算要殺人,也先安頓好小豆芽的事。

  他歎了口氣,懶懶地側過身讓她進屋,指了指盡頭最內側的那間房。

  「需要幫忙嗎?」

  說是那麼說,雙手環胸、斜倚在鞋櫃上的身子,一點移動的跡象都沒有,明擺
著就是「我只是說客套話,你千萬別當真」的姿態。

  「不用了,謝謝。」

  沒接收到他缺乏誠意的電波,好有禮貌地道謝。

  看不出來嫩豆芽個頭小小的,力氣倒不小。

  他繞進廚房倒了杯水啜飲,朝放好行李的她勾勾手。

  「來,小不點,我們談談。」

  小不點她哪裡小!不服氣地往前一站,愣愣地仰望他,正要抗辯的嘴不由自主
地冒出一句:「你多高?」

  似笑非笑瞥她一眼。

  「一八四。」

  坐著都比她高。

  哇!這對她來講簡直是天文數字。

  她悻悻地閉上嘴,和他一比,一六○確實成了小不點。

  「學長,要怎樣才能長得像你這麼高?」

  她嗎?重新投胎比較快。

  「我不是你學長。」

  再重申一遍。

  別侮辱他了,被這小不點叫學長,人家會以為他和她一樣乳臭未乾好嗎?「你
要住進來不是不可以,我只有幾個要求。

  第一,你的作息我管不著,晨昏顛倒都隨便,只要求寧靜的住宅空間,我怕吵


  第二,你的三餐我管不著,自己煮或外食都隨便,只要求乾淨的住宅空間,我
怕髒。

  第三,你的人際關係我管不著,狐朋狗友都隨便,只要求管好他們,別來騷擾
我。

  最後一條,你的衣著打扮我管不著,不准衣衫不整在房間以外的任何地方走動
,我不想長針眼。

  以上,有沒有問題?」

  這些都是很基本的要求嘛!聽起來,她這個新室友人還不難相處。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沒問題,學長。」

  「最後一次,別叫我學長!」

  小不點嚴重耳背。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她一臉無辜。

  「梁問忻。」

  他沒好氣回道。

  「問心?好詩意的名字喔!」

  他媽媽一定是瓊瑤的忠實書迷。

  從小到大,被誤會了二十八年,隨隨便便都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

  「左右斤,忻然的忻。」

  「那我叫關梓容。」

  禮尚往來。

  「不是芙蓉的蓉喔,是婦德、婦容的那個容。

  因為啊,我爸很注重小孩的品行,所取的名字都是中國人特有的美德,像我大
哥梓言,就是叮嚀他要謹言慎行的意思,二哥梓群是取自於敬業樂群的意思,三哥
梓修和四哥梓齊是取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姊姊梓韻是清韻雅致的意思,
還有小弟梓勤,是告訴他,勤能補拙……」她很熱情地自我介紹,只差沒翻出族譜
來背,當然,也淋到他迎面潑來的那盆冷水──「我沒問你叫什麼名字。」

  不用介紹得那麼詳細。

  「那你就不要叫我小不點!」

  她反嗆一句。

  「沒問題,小豆芽。」

  無所謂,他多得是詞彙可用。

  「……」突然發現,這人嘴巴好像不怎麼好相處。



  該怎麼形容她這個新任同居人呢?基本上,他真的不難相處,就如他最初約法
三章的那樣,只要不干擾到他的生活,他可以什麼都隨便你。

  她與其他也是離家求學的同學交換過外宿經驗,發現比較起來,她這個什麼都
隨便她的室友真的是好相處到天邊去了。

  例如限定幾點以後不可以洗澡、使用洗衣機──他沒說過,只要求別在浴室讓
他看到她的貼身衣物。

  幾點以後要熄大燈、電腦不可以掛網──他也沒要求,倒是家裡有三個房間,
一間是他的臥房,一間是他的工作室,另一間是她的,所以水電費他主動說要承擔
三分之二。

  客廳等共用區域的家事分配──他依然沒提過,反正他很少出門,閒著沒事就
會自己找些事情來做,他的生活習慣不差。

  這樣一比,他對她的約束真的是少得可憐,就連一開始他說怕吵,但其實只要
不是被歸類在高分貝的噪音,其他像是音樂聲、走動聲、煮食聲等等正常音量,他
也可以接受,唯一要小小給它雞蛋裡挑骨頭的是,這人的說話藝術有待改造。

  該怎麼說呢?惡毒嗎?也不算啦,只是他習慣說實話,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
是懶得說應酬話,懶得和誰虛與委蛇,不在乎旁人如何評價他,活得很率性的那種
人。

  尤其是他沒好感的人,更是百分之百會被他的毒舌利嘴刺得倒地不起,而她目
前只到輕微內傷的地步,是不是表示他還不算太討厭她?關梓容苦中作樂地想。

  被一題微積分搞得心浮氣躁,不自覺又分神想到隔壁房那個率性到樹敵無數的
男人。

  可能是因為她有一張會騙人的清甜娃娃臉,加上熱情隨和的個性,和誰都能打
成一片,從小到大人緣一向極好,實在無法想像,有人人緣能差成這德行,一開口
就讓人想扁他。

  電腦傳來小小的叮咚聲,她偏頭看向MSN傳來的訊息。

  是小慧傳來的求救訊號,不過很剛好,她們都卡在同一題。

  她迅速回了訊息,然後無意外的,三分鐘後話題自動由微積分離題。

  兩人都是離家到台中讀書,名字裡都有個「容」,個性也都不難相處,很自然
便走得比較近,然後好死不死,小慧在開學自我介紹時,對著全班說她叫詹慧容,
有容乃大的容,於是害得她也被連累,大家叫她們不是大容小容,而是大乃小乃…
…這個不知道的人真的很容易想歪啊,尤其她是被分配到小的那一個,真想哭。

  話題一路由微積分岔題到晚餐吃了沒,再岔題到學校附近新開的自助餐,再再
岔題到減肥及胖了幾公斤,最後岔到學校有什麼養眼帥哥;而說到養眼帥哥,連帶
談到她那個近在咫尺的任性室友,就成了再自然不過的事。

  撇開他那實在很不會做人的差勁口德,梁問忻真的是由上到下完全沒得挑的超
養眼帥哥一個,連從小到大看習慣自家帥哥兄長的她,初見時也差點看直了眼。

  所以,她真的一點都不怪小慧第一次來時,直勾勾地瞅著人家瞧,只差沒流下
口水,還要她死拖活拉進房間的丟人行徑。

  小慧迷死他了,一天到晚梁問忻長、梁問忻短的,逮到機會就想到她這裡來看
看帥哥。



  有容乃大:你不覺得他那種我行我素的任性調調很有個性,超帥氣的嗎?她翻
翻白眼,迅速回應──不覺得!只覺得他任性得很欠打,早晚有一天會被扁。

  有容乃大:你真的一點都沒有心動的感覺?他很帥耶!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
我:你要是和他相處個幾天,被他的毒舌凌虐個幾回,包準你所有少女懷春的粉紅
色夢幻泡泡全破光光,回歸現實。

  有容乃大:哼,不懂惜福的傢伙,不然我跟你換好了,換我搬去那裡和他同居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克制點,我聽到你吸口水的聲音了。

  有容乃大:不是對他沒興趣嗎?這會兒又捨不得了?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
:要真讓你搬來,絕對當天晚上就跳上他的床享用他,豈非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
而亡?本人有義務保護台灣最後一個超過二十歲的處男。

  有容乃大:你又知道他是處男了?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目測及直覺。

  有容乃大:你太嫩了,孩子!我的目測及直覺告訴我,他絕對不是處男,而且
性能力極佳。

  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你好色。

  有容乃大:最好你都沒有幻想過!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好吧,她確
實有幻想過。

  不過……性能力?他?梁問忻?那個看起來很容易掛掉的病美男?討厭的微積
分,誰來救我:我還是覺得,他應該是處男。

  有容乃大:不然我們來賭!輸的人要請客。

  快,你去問他!討厭的微積分,誰來救我:……媽媽,容容對不起你,我交到
壞朋友了。



  叩叩!敲門聲傳來,關梓容停止鹹濕的女人八卦話題,回頭應了聲:「請進。


  梁問忻半倚靠門邊,問了聲:「還沒睡?」

  一見到他,立刻想起被放逐到邊疆去的微積分,連忙熱情召喚。

  「快進來,隨便坐坐,別客氣。」

  禮多必詐。

  梁問忻寸步不移,連眉毛都沒挑動一根。

  「說吧,什麼事?」

  「那個……你大學時微積分修得怎樣?」

  原來如此。

  他似笑非笑。

  「小朋友加減乘除不會寫嗎?需不需要我背九九乘法表給你聽?」

  她表情立刻垮下來,噘嘴低噥:「不教就算了,幹麼損人,小器鬼。」

  梁問忻聽見了,斜睨她一眼,緩步走來,順手拎起桌上的筆記。

  「籠子裡有三隻雞,五隻兔子,雞有兩隻腳,兔子有四隻腳,請問共有幾隻腳
……」明明就不是那樣,他幹麼一副果然是小孩子的口氣。

  關梓容氣惱地搶回筆記,不讓他再用戲謔口吻漫天亂扯。

  「你到底要幹麼啦!」

  「客廳桌上多買了些鹹酥雞,你吃不吃?」

  一聽到有美食,她立刻眼睛發亮,忘記被調侃的不悅。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鹹酥雞?」

  原來他也懂得敦親睦鄰嘛。

  「乖,喜歡就快去趁熱吃。」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此刻的口氣過分輕柔到有點拐小孩的嫌疑……但是
在那麼溫柔又迷人的音色誘哄下,誰能抗拒?於是她乖乖來到客廳,乖乖吃掉桌上
的食物──喔,對了,這當中她其實問過他:「你也喜歡吃鹹酥雞啊!我們學校外
面有一攤不錯吃喔,改天買回來給你吃吃看。」

  「不用了。」

  「不要跟我客氣啦,你也常常請我吃東西啊!像是前天那盒巧克力……」梁問
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那是朋友送的,苦得要死,很難吃。」

  「……」所以他是因為難吃,才會給她?關梓容當場臉上掉三條黑線。

  他一定得這麼老實嗎?就算那是價格昂貴的知名品牌,國內想吃都買不到,她
吃了也真的覺得很贊,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很難開心得起來。

  「那鹹酥雞──」入口的熱狗忘記咬下去,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咦?我沒說嗎?那是學生買來巴結我的,那種回鍋油下的垃圾食物,笨蛋才
吃。」

  「……」徹徹底底無言。

  所以她真的是笨蛋嗎?她終於明白,他剛剛溫柔到不行的口氣是要拐她什麼了


  浪費食物會被雷劈,而且廚餘再處理也好麻煩,乾脆往她肚子裡塞……原來三
天兩頭的食物是這樣來的,和敦親睦鄰什麼的完全無關。

  那現在是怎樣?她完全是他的活動式廚餘桶就是了?一夕之間,她從幻滅中努
力成長了……雖然,她還是欲哭無淚地盡完她廚餘桶的本分,吃光那包笨蛋才吃的
垃圾食物。

  在她回房前,他突然冒出一句:「對了,記得請你同學。」

  「啥?」

  「我不是處男。」

  他順手拿起桌上的廣告宣傳單,低頭不曉得寫些什麼,若無其事拋出一句。

  一瞬間,她臉色爆紅,張口、閉口了半晌,發不出聲音,結結巴巴指控。

  「你、你、你幹麼偷看人家的MSN!」

  「我有敲門。」

  自己不關螢幕,怪誰?「至於性能力,不是自己能拿來說嘴的,你得去問我的
性伴侶。」

  關梓容簡直羞愧欲死!三兩下寫完,經過她時像張用過的衛生紙一樣隨手塞給
她,頭也沒回地進房去。

  她低頭一看──這不是剛剛那題她解了半天解不出來的微積分嗎?他三兩下就
解出來了,但過分的是最後面加注的那一句──PS:小朋友,九九乘法表真的要
背熟。

  那到底和九九乘法表熟不熟有什麼關係啦!這個討厭鬼!該怎麼說他這個同居
人呢?純真、樂觀、一股子傻勁的熱情,待人真誠到沒心眼的地步,性情極好,不
太會跟人計較或生氣,就算真的不高興,一轉眼就忘了,不會有什麼心結、陳年恩
怨的放在心裡發酸發臭。

  他知道自己這張嘴很差勁,最高記錄三秒鐘就能樹立一個敵人,這點他從不掩
飾,也無所謂,就算哪天走在路上被蓋布袋都不會太意外,他歷屆的室友,不是一
天到晚企圖爬到他身上,就是在背地裡搞小動作惡整他,能夠和平共處的多半也是
在某方面想利用他,例如那個攀親帶故、學長喊得肉麻兮兮的前室友,而她──坦
白說,他還真不知道該將她歸類到哪裡去。

  這株總是笑臉迎人的小豆芽,前一秒還氣呼呼的,後一秒就笑嘻嘻地跑來問他
要不要吃水果,有時他都懷疑她到底有沒有神經。

  他承認,一開始是個性使然,從不修飾詞彙,到後來,發現她真的沒脾氣、不
曾與他計較,真的被氣到時頂多說一句:「討厭鬼!」

  但是這就像幼幼班孩童在對父親說:「把拔好壞!」

  一樣,完全無意義。

  他留意過一陣子,她眼裡真的沒有一絲絲「討厭」的訊息。

  一直到後來,反而演變成刻意去挑惹她,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會生氣?還
是想試試被她討厭的感覺?這什麼變態心理!不知不覺中,發現與她的互動,竟多
過他之前任何一個室友,不若以往淡漠疏離、各自為政的相處模式。

  她有一顆無底洞般的胃,時時聽她在喊餓,卻吃不胖也長不高,個頭永遠這麼
小小一丁點兒,很像他小時候曾經養過的一隻吉娃娃,食物不曉得都塞到哪裡去了


  他喜歡看她吃東西時的表情,眼眉笑得彎彎的,一臉滿足,不管任何食物到她
嘴裡,都像是人間美味一樣,比自己在享受美食還快樂。

  她很好討好,只要一杯珍珠奶茶、一盒泡芙、一碗滷肉飯,甚至是一包只有笨
蛋才吃的垃圾食物,她都會笑得很開心,彷彿幸福就是那麼簡單的事。

  於是他找到新的人生樂趣──餵食她。

  一邊找各種名目餵食,也一邊逗逗她。

  而她明明受過那麼多次教訓,依然學不乖。

  前天經過一家新開的甜甜圈專賣店,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他順手買了回來,
在她享受美食並道謝時,他想也沒想就冒出這句:「不用客氣,我只是不確定它過
期了沒,你吃完有沒有拉肚子要記得告訴我。」

  她停下動作,兩頰還鼓著食物,瞪著他的表情傻眼又錯愕。

  他差點就笑出聲來,在那當下竟覺得她的表情好可愛。

  好吧,他承認他確實壞心眼又變態。

  他漸漸覺得,乳臭未乾的死大學生,好像也不是個個都這麼難以忍受,這段有
限的同居生涯變得有趣、值得期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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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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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3 18:13: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就是這樣,你說他過不過分!」

  氣呼呼地控訴完,用力喝了口媽媽泡的菊花茶,嗯——甘醇爽口,還是回家最
好了,才不像某人,一定會在這時說:「因為快發霉了,泡給你喝。」

  「這個人口德怎麼這麼差。」

  向來注重教育及品行的關家老父皺眉,一面心疼他家的心肝寶貝成天讓人損著
玩。

  「就是啊!」

  關梓容賴到父親身邊,撒嬌地抱住他手臂。

  「爸,我好可憐對不對,他嘴巴好壞,每次都欺負我。」

  趁著農曆年回家團圓,一家人難得齊聚一堂,她就告狀了,林林總總羅列了一
長串室友的罪狀,控訴這半年的血淚同居史。

  「阿誠介紹的人怎麼會這樣呢?」

  關母仍在納悶。

  當初就是這個從小看到大的鄰居小孩全力保證這個室友是好人,才會放心讓她
到台中去讀書的。

  關梓言托著下顎凝思。

  「可是據阿誠所說,這室友挺孤僻,不太與人打交道不是嗎?」

  現下聽來,他與小妹的互動倒是多得不可思議,哪裡淡漠?哪裡是一天說不上
三句話的樣子?反倒是逗人逗得挺樂的。

  「一定是他特別不爽我啦!」

  她再呆都有被耍著玩的自覺好不好?回想半年前,剛搬進去時,發現是個男室
友,她也嚇了好大一跳呢!都怪阿誠沒說清楚。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個人雖然一副對人愛理不搭的死樣子,但做人還不錯,
怕家人知道一定會不放心地叫她搬出來,她瞞了兩個禮拜才東窗事發。

  後來父兄連番到台中來查看,覺得他眼神清篤,品行不差,再加上她的強力爭
取和阿誠的保證,才勉強同意讓她住下來。

  現在她知道,為什麼阿誠那麼放心了。

  同住這半年以來,她完全沒見過他和任何一名異性往來親密,她曾經懷疑過他
是Gay,但是也沒見他和哪個男人搞曖昧,不抽煙、不喝酒,沒見過一個男人私
生活比和尚還要乾淨。

  「既然如此,想搬出來另外找地方住嗎?」

  向來對妹妹有求必應的關梓群問道。

  「我不要。」

  未加思索,便出言否決。

  關梓齊聞言,挑起一邊眉毛斜睨她,那表情擺明了就是:嘖,女人!氣得要死
又嫌得要命,真正叫她走人,她又捨不得。

  嘖,矛盾又龜毛的生物,你的名字叫女人!「厚,四哥,你幹麼這樣啊,人家
難得不用被渾蛋室友說那種奇奇怪怪的話影響食慾,回來還要被你氣,我覺得自己
好可憐。」

  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初見時會對粱問忻有種熟悉的親切感了,那惹人嫌的
討打表情,和四哥有某種程度的異曲同工之妙。

  說抱怨,其實撒嬌成分居多,他們手足之間也一向是這麼笑笑鬧鬧的。

  自始至終沉默的關梓修,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地起身。

  「二哥,你去哪裡?」

  正要越過門檻的腳一頓,回眸冷冷丟下一句:「不要把別人對你的付出都當成
理所當然。」

  哪來那麼多吃不完的食物?就算人家不說,她沒腦袋,自己不會想嗎?為什麼
一定要說漂亮話的關懷才叫關懷?其餘就活該被當成一文不值嗎?隨著關梓修的離
去,客廳陷入一片沉默。

  「我好像……說錯話了……」關梓容囁嚅道,一臉愧疚。

  只是短短一句話,卻聽得出來,這當中蘊含他多深的痛。

  都一年多了,三哥至今,還走不出小夏姊離去的陰影,無法釋懷她的辜負嗎?
當所有人,只覺得梁問忻口德差得不可思議,似乎以損她、捉弄她為人生樂趣時,
只有三哥,看的是另外一個角度。

  也許關心的方式很隱晦,但梁問忻是真的對她不錯。

  雖然口頭上愛欺負她,可是她自己心裡也有數,那是不含惡意的。

  好吧,可能這樣的形容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不含惡意的欺負,還有不彰
顯於外的照顧。

  她想,他一定是個很彆扭的男人,但本質上卻不壞。

  在外求學就是這樣,一回到家裡,一對是被當女皇般伺候,各式補品藥膳全端
上來,就怕她在外頭沒好好照顧自己。

  本來這該是件極幸福的事,但被三哥那句話一說,就像有什麼東西卡住一樣,
老是想起那個身體也很虛的男人,連美食都享用得良心不安。

  今年開學得早,農曆年過完沒幾天也差不多要準備回台中了,她索性搭二哥的
便車提早回去。

  收拾行李那天,還特地將那鍋媽媽專程為她燉來補身的雞湯用保溫鍋裝好,順
道帶上去。

  將近一個月不見,不曉得那個男人少了損人的對象,嘴巴會不會寂寞?還有東
西又吃不完時,要往誰的肚子裡塞?找鑰匙開門時,她忍不住這樣想。

  真悲哀,這居然是她唯一的存在價值。

  回到住處時已是晚上七點多,正好是晚餐時間,屋子裡頭闐黑一片,半點聲響
都沒有。

  基本上梁問忻只要在家,屋子裡一定有一盞小燈會亮著,也叮嚀過她,如果他
還沒回來,只要她在家,天暗了家裡務必留一盞燈,至於是不是怕黑,她沒問過,
也不認為一個大男人會怕黑,不過認識至今,還真的沒遇過他在家而屋子裡頭一片
黑暗的情形。

  難道出去覓食了嗎?關梓容摸索著開了燈,看見玄關處有他的鑰匙,她皺眉,
將行李隨意擺放,納悶地前去敲他房門。

  「梁問忻,你在嗎?」

  靜默一片。

  她不死心,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回應。

  真的不在嗎?還是睡了?她聳聳肩,不以為意地進浴室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


  回到房中,鞋櫃上擺放的鑰匙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不去,她愈想愈不對勁,愈
想愈不安心,索性放下正在抹的乳液,再到他房門前敲一次。

  「梁問忻,你在的話應一聲好不好?」

  還是沒人理她。

  她想了一下,嘗試扭轉門把,一面告訴自己,只要房門鎖著,她就放棄回房去
——不費吹灰之力,門開了。

  她探頭望去,裡頭暗沈一片,緊緊拉上的窗簾連月光都透不進來,就著房門口
透進的光亮,她看見床上弓著身子、動也不動蜷睡的身影。

  心房隱隱揪起,一瞬間湧起連她都無法解讀的心酸。

  這畫面,竟讓她覺得好孤獨憂傷。

  她來到床畔,輕喚:「梁問忻,你還好嗎?」

  同住半年,起碼也有基礎的認知,這男人對環境有高度敏感,不隨意讓人碰觸
身體,平時也很淺眠,稍有動靜就會醒來,不會任人叫半天仍無知覺。

  伸手輕探他額溫,那樣的熱度令她瞬間抽回手。

  以往,只看到他不時輕咳,似乎腸胃也不佳,所以總是少量多餐,以清淡食物
為主,怎麼也吃不胖,天候一變,鼻子也會跟著過敏……她一直都知道他身體不是
很好,可也沒料到會差成這樣啊!一旁放著藥包,日期是三天前,她趕緊倒來溫水
,叫不醒他,只好將藥錠輾碎、膠囊剝開,混在一起強灌他服下。

  昏睡中,他皺了皺眉,抗議地低吟。

  這人,超級怕苦、怕辣、怕酸……反正所有刺激性、重口味的食物都排斥,她
都算不清替他解決了多少他討厭的食物,真的是名副其實他個人專用的活動式廚餘
桶,不過這回,他可得自己吞了。

  「大男人的,這麼怕吃苦,丟不丟人啊!」

  她笑斥,見他連昏睡中都抗拒,一股近似憐惜的柔軟情緒揪住胸房。

  不一會兒,熱度漸退,他開始冒汗。

  她到浴室擰了熱毛巾替他擦拭汗水,以免二度受寒,沿著額頭、臉龐、頸子,
順手挑開幾顆衣扣,擦拭間不經意瞥見胸前一道細白的痕跡。

  她不自覺伸手輕觸。

  看起來像是刀傷,疤痕已經有些淺淡,但卻極細長,由胸口直延伸到腰際,可
以想像當時會有多痛……他怎麼會受那樣的傷?「嗯……」他低低呻吟,推開她的
手,像在抗拒什麼,表情好痛苦。

  「走……開……」「梁問忻?」

  她擔憂地輕喚,嘗試地輕碰他臉頰,沒料到竟換來他強烈的掙扎。

  她嚇到了,本能地抓緊他,怕他誤傷自己。

  「別……碰我……走開……」他淺促喘息,如困獸般絕望,深蹙的眉心彷彿承
載著難以忍受的屈辱,反胃地嘔吐起來。

  關梓容手忙腳亂,來不及應變,剛剛強灌進去的藥,全數孝敬回她身上。

  也不曉得他昏睡多久了,空空的胃除了胃酸根本什麼都吐不出來,但他還是不
斷地乾嘔,自虐似的像要連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怎麼也止不住那股揮之不去的噁心
感。

  關梓容簡直被他嚇壞了,緊抱著他,任他在她身上乾嘔,輕輕拍撫他的背。

  「梁問忻,你不要這樣……」再吐下去,怕他連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有這麼難以忍受嗎?了不起她連他一根手指都不碰就是了嘛,拜託別這樣好不
好?不知道是她的安撫起了作用,還是他真的太累了,不一會兒又沉沉睡去。

  將他安頓好,她才進浴室換下髒衣服,又洗了一次澡。

  洗完澡出來,發現他體溫又開始升高,只好再灌一次退燒藥。

  一個晚上,就在發燒、退燒之間反覆折騰中過去……



  她快累趴了!病人不是沒見過,像他這麼難搞的病人,倒還是頭一遭。

  天剛亮時,她終於體力不支,趴在桌上睡著了。

  清晨陽光從窗口射入,床上沉睡的人本能地伸手去擋,即將回籠的意識隱約記
得他明明拉上了所有的窗簾……微瞇起眼,瞳孔在微光中逐漸適應亮度,首先映入
眼簾的便是旁邊熟睡的身影,她眼下有淡淡的暗影,臉蛋掩不住倦累。

  幾道模糊的畫面閃過腦海,依稀記得纏繞在夢魘中難以脫身時,那輕柔溫暖的
嗓音,以及她的緊密擁抱、包容與撫慰……思及此,他垂眸,凝視她沉睡的臉容。

  小丫頭必然是出自於家教極為良好的家庭,有禮貌、好脾氣、談吐得宜,絕不
說粗話,連作息都正常得不像現下E世代的死小孩,簡直可以領乖寶寶模範獎。

  他曾經研究過,發現她真的只要超過十一點還沒上床就寢,眼睛就會泛血絲,
超過十二點,眼睛開始撐不開,迷人的雙眼皮開始變三眼皮、多眼皮……他惡質地
故意不讓她睡,抓著她東聊西扯,然後在時針邁入一字頭大關時,她開始胡言亂語
、不知所云,這時就算問她:「賣了你好不好?」

  她都會點頭說好。

  能撐一晚不睡來照顧他,實在不能說不意外。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前,他已伸出手,指腹輕觸她柔嫩的臉頰。

  沒想到睡眠不足時七級地震都震不醒的關梓容微微一震,立刻醒過來,可見她
極度掛心,睡都睡不沈。

  「啊,你醒了!」

  下意識要探他額溫,想起昨晚的慘痛待遇,伸到半空中的手又停住。

  還是不要隨便動手動腳好了。

  梁問聽沒避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呃……那個,你餓不餓?我去煮點粥讓你墊墊胃。

  很快喔,十分鐘就好!」

  不待他應聲,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他開始計時,果然在九分半時,房門再度被推開。

  煮粥有這麼快?十分鐘根本米還是生的吧?梁問忻質疑地瞄了眼她手中還冒著
煙的熱粥。

  「吃了會死人嗎?」

  他腸胃已經夠差了,沒有那麼偉大的情操去當小說中那個沒智商的愚蠢男主角
,明明不能吃還要搞自殺,只為了安慰蠢到與白癡無異的女主角。

  關梓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是了!這就是標準的梁式風格,不該指望他生了病嘴巴就會善良到哪裡去的。

  「不、會!」

  她咬牙回答。

  「快長蟲的米?」

  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他有心理準備要接受她的反擊了。

  「至少還沒長!」

  虧她還擔心他醒來會餓,提前洗米將飯煮好,就等他醒來好熬粥暖暖他空空的
胃,得到的居然是這種待遇!那就沒其他可能了——「昨天晚餐不小心煮壞了,自
己不敢吃?」

  一一列舉自己說過的刻薄話。

  這回她結結實實賞了他一記大白眼。

  「我又不是你!」

  不爽被他那顆小人心度她的君子腹,她索性先舀一匙入口,試吃給他看。

  「行了吧?平日造太多孽厚,老在防別人報復。」

  可見他人格多爛!一邊碎碎念,舀了匙湊到他嘴邊。

  「快啦,你等一下還要吃藥。」

  梁問忻瞧了她一眼,沒異議地張嘴,入口的味道是出乎意料地美味,他挑了挑
眉。

  「這其實是前一天去喝喜酒包回來的菜尾吧?」

  否則就憑她,怎麼可能十分鐘做得出來?厚,這張嘴!她跺了跺腳。

  「對啦對啦,反正你就是看衰我就是了!」

  是啦,這不完全是出自她的手,湯頭是用家裡帶上來的雞湯,可好歹她人在雲
林也惦著他這尾病貓需要補一補,有好康的可沒忘記他,哪有他講的那麼沒誠意?
吃完粥,張羅他吞了藥,一面交代:「鍋子裡還有一些雞湯,晚一點想喝的話再跟
我說。

  還有,自己多留意一下,萬一再發燒的話我就在隔壁,叫一聲我就過來了。」

  梁問忻不答,只是用帶了抹深沉的眼神瞧她。

  「你幹麼?」

  有哪裡不對嗎?不然他怎麼打一醒來,就一直用那種很複雜的表情看她?雖然
嘴上仍是不變地以損她為樂,但她就是覺得有哪裡不一樣,態度?眼神?還是氛圍
?她也說不上來……「我以為,你不會那麼早回來。」

  離開學還有一個禮拜,不是嗎?她慶幸她早回來了!否則任他一個人持續高燒
不退地昏睡下去,後果她完全不敢想像。

  不知是否被三哥那句話擾亂心緒,她想起收拾行囊返家前,曾問過梁問忻過年
回不回家,那時他面無表情應了她一句:「不回。」

  這一個月來,她在家總會不時想起他一個人待在台中,連過年都是一個人面對
四面牆,吃冷冷清清的年夜飯,雖然他不一定怕孤單,說不定還很高興沒人聒聒噪
噪在他耳邊說一堆言不及義的蠢話,耳根終於清靜了,但是聽到二哥要回台北,仍
是毫不猶豫地搭了便車回來。

  這要說出來,他應該又要損她:「金子漲價了,別老往自己臉上貼。」

  她避重就輕,笑答:「想念台中的美食啊!我的滷味、我的雞排、我的章魚燒
……」「豬八戒!」

  他笑斥。

  那張清甜的笑臉在他眼裡暈開,暖暖地驅走寒意,拂熱了房內溫度。

  她回來了——這樣的認知,讓心莫名地落實,慵懶笑意再度回到臉上。

  手邊的畫稿做了最後的修飾工作,完成後存檔,梁問忻按了按眼部周圍穴道,
將乾澀的眼移開電腦螢幕,打開保溫杯,發現裡頭一滴水也不剩,只留下顆顆艷紅
的枸杞和幾朵泡開的菊花,圓圓胖胖、小小的好可愛,讓他想起那個笑臉女孩。

  本蘋綱目記載:菊花性甘、微寒,具有散風熱、平肝明目之功效,配合構杞飲
用功傚尤佳……想到她在他面前背書似地念出這串話,命令他要喝光,嘴角不自覺
逸出淺笑。

  菊花是她專程由家裡帶上來,枸杞是去中藥行買的,她說,他一天到晚盯著電
腦,很傷眼睛。

  拎起空了的保溫瓶走出房間,客廳電視正停在Discovery頻道,觀賞
的人早蜷臥在沙發上夢周公去了。

  他瞄了眼電話旁抄的那串聽過和沒聽過的中藥名,底下詳盡地抄錄了完整的燉
煮過程。

  剛剛她打電話回家,講了半天就是在說這個嗎?他放輕腳步,蹲在懶骨頭搖椅
邊凝視她。

  這學期她不曉得哪根筋搭錯線,說要學習自力更生,跑到書店去打工,再加上
社團、課業,一開學就忙得不得了,成天不見人影。

  她看起來,好像真的累到了。

  不自覺中,凝視她恬靜的睡顏出了神。

  回過神來,他突然起身回房,取了素描本回來,隨意往地板上一坐,揮筆描繪
她熟睡的臉容。

  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這樣臨摹人物畫了。

  從很早很早以前,就沒那樣的衝動,也缺乏飽滿的作畫情感。

  他發現,自己完全不需要思考,便能輕易地在腦海中勾勒出她的五官特色,不
知由幾時起,那張臉在他的記憶中獨特了起來——「唔……」關梓容伸了下懶腰,
對上他的視線,揉揉眼看向電視螢幕。

  「咦?電視播完啦?」

  他似笑非笑地挑眉。

  「看到同伴有沒有記得跟它們打招呼?」

  話說今天的Discovery頻道,播的是猩猩……「討厭鬼,你走開!」

  撇開頭,留意到他手裡的素描本,一轉眼便忘記被調侃的不悅,湊上前去。

  「你在畫什麼?我可以看嗎?」

  梁問忻聳聳肩,不置可否。

  第一眼接觸到的,便是嘴巴微張,一臉呆樣的睡相,於是她立刻暴走了。

  「梁問忻!你好過分——」她哇哇叫,撲上去掐他脖子。

  可惡!他就不能畫美一點嗎?那呆樣怎麼看就怎麼蠢,嘴角還掛著要滴不滴的
口水,看到的人會怎麼想啊,形象都被他破壞光光了啦!直覺當他又壞心眼地捉弄
她,氣呼呼抗議的同時,並沒深入觀察,那當中幽微細緻的情感,以著多溫柔的筆
觸,去勾勒出每一分逗趣神韻……他只是笑,低低地笑,也不閃不躲不抵抗,任她
去掐。

  她突然停下動作,愣愣地瞧著他的笑顏。

  原來他會笑耶,和平時那種慵懶、帶點嘲諷的欠扁笑意不同,是真正愉快的那
種笑,而且笑起來好好看!「呆!」

  趁她發愣時,弓起的食指朝她額頭敲了一記,撥開她的手優雅起身,倒茶去。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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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3 18:14: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趁著下課十分鐘,她抓准了時間撥電話回去。

  「喂,你醒了嗎?還在睡?都快中午了!昨晚就叫你別熬夜了,你就不聽,再
這樣晨昏顛倒下去,你那破身體連神仙都救不回來……」習慣性開了口就是一長串
叨念。

  另一頭,梁問忻直到聽她嘮叨完,才懶懶地回上一句:「阿婆,你的裹腳布真
的很長。」

  嫌她?!

  「反正電鍋裡有藥膳,你晚點記得去舀來吃!」

  「可以不要嗎?」

  「為什麼?」

  她燉得很辛苦耶,居然不領情!「苦死了,比農藥還難喝。」

  這男人都幾歲了!一點當歸味就怕成這樣,像話嗎他!「你又沒喝過農藥,怎
麼知道它比農藥難喝?」

  她反嗆道。

  他沉默了一下。

  「那你也沒割過包皮,我說它和割雙眼皮一樣簡單,完全不會痛,當晚又可以
勇猛奮戰到天亮你相信嗎?」

  「當然不相信!」

  唬小孩呀!想也知道不可能。

  「既然知道你還豬頭什麼?」

  有些事情是常識,不用試也知道好嗎?她不服氣,反擊回去——「你割過?」

  不然怎麼講得字字血淚?如果她以為,這樣他就會敗下陣來,那她就大錯特錯
了。

  「幹麼對我的性器官這麼感興趣?你用不到,別妄想了。」

  跟他鬥?她還太嫩。

  「……」真的會被他氣死!「梁問忻,我只是要你喝碗藥膳而已,沒有要上你
,也沒有要姦殺誰,你給我扯一堆農藥、包皮、性器官的是怎樣?有沒有這麼沒出
息啊!是男人的話就給我喝光它!」

  被他氣得失去理智,罵完立刻發現略微失控的音量引來鄰座幾個同學的側目。

  天,好想死——迅速切斷通話,她將臉埋進掌間,羞恥呻吟。

  坐在左手邊的詹慧容移靠過來,小小聲問:「你和你家那個同居病美男,最近
發展得挺不錯的嘛!」

  爆紅的臉色仍退不下來,她掩著熱燙的頰。

  「不錯個鬼啦!」

  她回去要宰了他!「下課去你那裡討論報告吧!我也好一陣子沒看看帥哥養眼
了,最近心靈很干估。」

  詹慧容順口道,要在以前,好說話的她一定會同意的——「不行耶,梁問忻這
幾天常熬夜,睡眠品質比較不好,我怕一群人會吵到他,還是去圖書館好了。」

  詹慧容突然不說話了。

  審視她半晌,問道:「你該不會愛上他了吧?」

  誰?梁問聽?「哪有!」

  她想也沒想,立刻否認。

  這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好嗎?他們的調性那麼不搭。

  「你沒發現,你最近開口閉口都是梁問忻嗎?像是前天阿政生日約大家唱歌,
你說要和梁問忻去看『色戒』,校門口新開一家賣涼面的,你吃過覺得好吃,馬上
就想到要買一份回去給他。

  你已經很習慣把他擺在第一位,什麼都想到他了。」

  一般女孩子,誰會跟男人講那種近似愛侶調情的話題?誰會約對方單獨去看「
色戒」?

  要對那人沒好感,一定會覺得尷尬或者被冒犯的。

  關梓容張口、閉口,找不到一句話反駁。

  「那是因為……因為……」同住一個屋簷下,互相關照不是應該的嗎?他也很
照顧她啊,像是打工時間太晚、下課時下雨,他都會主動打電話問需不需要去接她
……那,她禮尚往來也是應該的吧?而且,他身體那麼不好,不多留意一點,看他
生病真的很難過啊!他上次高燒不退的樣子真的嚇到她了。

  這樣,就算是喜歡嗎?



  是嗎?她喜歡梁問忻?這個問題嚴重困擾了她,只要一有空閒,這句話就會自
動從腦海裡跳出來,反覆自問。

  都是慧容啦,沒事對她說那種話,害她變得好奇怪,現在見到梁問忻都超不自
在的,像是有數萬隻小螞蟻在爬,心房癢癢麻麻的,連不經意的指尖碰觸,都會讓
她臉紅心跳一整天……可是,這樣就是喜歡了嗎?從沒喜歡過誰,這感覺太陌生。

  「唉呀,不知道啦,好煩喔!」

  她煩躁地抓抓頭,趴在桌上裝死。

  煩心的還不只這些。

  好像從那天開始,慧容就對她愛理不理的,她原以為是錯覺,直到兩人爆發衝
突,她才恍然驚覺,自己似乎傷到朋友了……小不點是怎麼了?HBO播放完一支
影片,梁問忻的目光由電視螢幕移向緊閉的房門。

  她從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句話也沒說,到現在沒走出房門一步。

  這實在很反常,小不點完全靜不下來,就算趕報告,也會隔一段時間出來晃動
一下,要是他正好閒著,就會巴過來扯一堆有的沒的,話多到讓人耳朵酸,想哭著
求她閉嘴的地步。

  從她出現後,他的生命整個變得很熱鬧——好吧,換成吵鬧會貼切些。

  那麼活力十足的一顆小太陽,現下如此文靜的形象實在不像她。

  她是預備改走氣質路線嗎?他起身過去敲了兩下房門。

  「小不點,你在幹麼?」

  「唔……我在沉思,你不要吵我。」

  「在看小魚逆流而上嗎?要不要幫你刻精忠報國?」

  還沉思咧!「……」旋動門把,沒上鎖。

  「小鬼,我進去嘍!」

  沒聲音就是不反對,他推開房門,裡頭的她趴臥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裡看不清
表情。

  「已經夠小了,別再凌虐它的發展空間。」

  伸手將她上半身撈起,發現她眼睛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神情像極了受盡委
屈的小媳婦。

  他凝視片刻,沒放開手,收攏雙臂將她納入胸懷,輕輕拍撫。

  她趴在他肩上,悶悶地不發一語,而他也不問。

  不知過了多久,她低低說了句:「梁,我心情不好。」

  「我沒瞎。」

  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好嗎?「……」又一陣靜默。

  「梁,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人?」

  「準備向我表白了嗎?」

  很標準的求愛開場白呀,這句。

  「我是認真的,你不要鬧!」

  梁問忻靜默了下。

  「你就是你,小不點。

  不要管別人怎麼說。」

  就像他我行我素,活得極灑脫一樣嗎?她但願自己能像他看得那麼開。

  「我覺得自己好糟糕……」補上這一句,又理直氣壯地將臉埋回他肩膀,賴住
他的懷抱。

  儘管她什麼都沒說,他還是默默相陪,看出她很難過,一句廢話也不多問,只
是用他的擁抱給予安慰。

  「我和小慧吵架了。」

  過了許久——應該有一個小時吧,他可以一句話都不說地坐在這裡陪她,有耐
心得出乎她意料,不解釋點什麼好像對不起他,於是她主動開口,同時也料準了他
那張壞嘴必然會回上一句——喔,玩切八段啊?我大概二十年沒玩了吧,是養樂多
沒分好嗎?反正她現在沮喪到快不行了,也不差他這幾句刺激。

  沒想到,他這回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好溫柔地撫了撫她的發。

  她有些受寵若驚。

  怪了,他今天怎麼這麼善良?「她罵我虛偽,說我心裡想的和實際做的根本是
兩回事,像上次的微積分,她問的那題我是真的不會,後來你解出來,我回房間馬
上要告訴她,但是她已經下線了,我傳簡訊把答案給她,我不曉得她沒看到……」
除此之外,無法告訴他的是,她們吵架的真正導火線,是他。

  一開始,她是真的認為自己和他沒什麼,會演變出如今隱晦的情愫,真的是當
初沒料想到的啊,並不是說一套做一套。

  那時,小慧曾經開玩笑說要倒追他,因為小慧的作風本來就比較大膽,說話葷
素不忌,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有陣子老往她這裡跑,到後來她發現,每次小慧來,他都剛好要出門,於是她
想,他應該是刻意避開。

  她對他很不好意思,想起最初兩人的約法三章裡,好像就有那麼一條——別讓
你的朋友騷擾我。

  於是,她漸漸避免讓同學來到住處,真有事情要討論,也都選在圖書館或學生
餐廳,她真的不知道,小慧會那樣想她,覺得她在玩手段。

  她說——又沒人要跟你搶梁問忻,我是鬧著玩的你不知道嗎?你要是喜歡他就
直說啊,我只是想幫你鑒定而已,不用防我防成這樣。

  她說——你成績好、人緣好,還擔心什麼?我那麼爛的課業又不會威脅到你,
幹麼把每個人都當成假想敵。

  她說——我真心把你當成朋友,可是你根本沒當我是朋友,我對你很失望。

  小慧覺得她心機重。

  她是雙面人嗎?真的不是啊,成績怎麼會比朋友重要,只要她說一聲,要她拿
獎學金出來請客都可以,小慧從來沒開口要她幫忙,每次交報告她也都以為她沒問
題。

  而梁問忻……她不知道找借口不讓她來,會造成小慧那麼不舒服的感覺,可是
她真的只是單純怕造成室友的困擾,沒其他的意思,何況人家又沒說喜歡她,她防
什麼?防了朋友,他依然不是她的啊,何必枉作小人?她覺得好難過、好挫折,如
此重視的朋友,在她眼中她竟然是這樣的人……眼淚一顆顆,濡濕了他的肩膀。

  「小不點。」

  「幹麼?」

  她應了聲,鼻音濃重。

  「你是我見過最笨的笨蛋。」

  她吸吸鼻子。

  「隨便啦。」

  反正心情夠糟了,要損就讓他損。

  「我從來沒遇過像你這種人,一點心眼都沒有,剛開始被我欺負成這樣,也不
曉得要反擊,好呆。」

  她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早先的問題。

  原來……他老是掛在嘴邊的笨蛋,不是真的在罵她笨,而是覺得她單純沒心機
的意思嗎?「不爽我的人很多,再多幾個都無所謂,反正我就這副爛個性了,死也
改不了,我早就習慣身邊的人,不是愛上我就是討厭我,再不然就是利用我,你是
例外,小不點。

  第一次純粹的關心,沒摻多餘雜質,這種感覺很好。」

  所以、所以……他會用擁抱安慰她,也容許她碰觸他,沒像生病那晚一樣反感
排斥,是因為她對他太單純,沒有任何遐想嗎?那如果他發現,其實她也不純粹了
,會不會厭惡地推開她,轉身就走?她突然惶恐起來。

  完蛋了,她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在乎他,失去他的可能性,光是想,心就隱隱抽
痛起來……可是,她不能說啊,他都這樣講了,她再有什麼都不能說了。

  她想,他以前一定受過感情創傷,他好像……很不喜歡別人愛他。

  「所以小不點,不要改變自己,我覺得這樣很好,別人怎麼誤解,都不是最重
要的,重要的是,你的心乾淨,看出去的世界才可能不染塵埃,而懂你的人,早晚
會懂,不急於一時。」

  「你——在安慰我?」

  他今天,真的很不一樣。

  「不,我在唸經。」

  面無表情回了句。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關心就關心嘛,承認又不會死。

  明明心情平復許多,她還是貪戀著難得的擁抱,不想離開。

  也許沒有下回了……「我眼睛好酸,這樣靠著好舒服,你不要動……」結果,
他就真的不動,任她倚靠。

  再不久——他低頭,訝異地發現——她睡著了。

  「笨丫頭!」

  她就這麼放心地窩在他懷裡睡,真有那麼信任他嗎?她蜷臥在他懷中安睡的臉
容,好恬靜、好安穩,彷彿全心相信,他會將她守護得極好——她雖單純,卻總是
能憑直覺判斷出誰是真正待她好的人,清楚他無論如何不會傷害她,才會如此安心
地靠近他。

  「……就算這樣,還是笨丫頭。」




  據說,這種心情就叫暗戀。

  那是更早之前,和姊姊電話熱線的收穫。

  「嗯……姊,問你喔,我有一個朋友啊,她最近突然對一個本來相處得很自在
的男生,產生一點點奇怪的感覺耶。」

  「有多奇怪?」

  「呃……就是,看到他會有點小害羞啊,還有指尖不小心碰到都會熱熱麻麻的
,然後他在看她的時候,她都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了,有時候光是在同一個空間裡
有他的存在,就會心跳加快、臉熱熱的……她覺得好彆扭喔!」

  「那他對你好嗎?」

  「還不錯……」及時打住。

  「唉唷,不是啦!我說的是我朋友。」

  「喔,那他對你朋友好嗎?」

  「很好喔!雖然說話真的很顧人怨,但是她說的話他都會聽,我朋友心情不好
的時候,他還會抱著安慰她,讓她靠在身上睡幾個小時都沒嫌煩呢!」

  想到這個還很不好意思,她沒預料自己真的會睡著,幸好沒流口水。

  「那我想,你朋友應該是愛上他了吧,不愛的男人,是不會那麼留戀他的懷抱


  他知道你朋友喜歡他嗎?聽起來他對她也挺有情有義的,或許可以試著表白看
看,有努力空間。」

  「可是……他好像不太想要愛情耶,這樣會不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但是你不試,就更沒機會,他以前不要愛情,是因為那些愛情不是你給的呀
,你不問怎麼知道他不要?我們家小容容可不是那種不戰而逃的膽小鬼。」

  「是嗎?真的要表——」表白?!

  反應過來,她羞窘不已,低嚷道:「唉唷,姊!都說不是我了,是我朋友、我
朋友啦!」

  「好吧,你朋友。」

  關梓韻好笑地糾正。

  「喜歡又不敢說,我想你朋友這種情況,應該就叫暗戀吧!」

  是喔?這就是傳說中的暗戀?她暗戀梁問忻?「告訴『你朋友』,我挺她,要
是不幸真的被拒絕,大不了回家來,我讓『你朋友』抱著哭一哭就是了。」

  「……」好吧,暗戀就暗戀,倒追就倒追,其實她早就接受自己對梁問忻動心
的事實了,只是需要一點肯定的聲音,讓她有理由放手一搏而已。

  畢竟,她這輩子還沒倒追過哪個男人,這種喜歡的感覺是頭一遭,很陌生,帶
點泛酸的甜意。

  暗戀哪……下課回來,經過梁問忻房門,聽到虛掩的門扉傳來的輕咳聲,她停
步,輕敲門板。

  「梁,你還好嗎?」

  連下了幾天的雨,支氣管不適應驟變的濕冷氣候,這幾天老聽他在咳。

  「沒事。」

  輕咳聲伴著他淡淺的音律傳出,不一會兒,微倦面容出現在門後。

  「今天不用去打工?」

  「我排休。」

  他好像……又瘦了些。

  關梓容皺眉,伸手探他額溫,沒發燒,但是這幾天沒睡好,氣色有點差。

  「你在忙什麼?不是剛趕完圖稿嗎?怎麼不多休息?」

  「晚點會再去補眠。」

  他避重就輕。

  「你這兩天好像咳得特別嚴重,我陪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粱問忻正要回話,張口又是一陣咳。

  「你等等,我去泡杯杏仁茶。」

  隨手將課本塞給他,轉身就往廚房去。

  身後電腦傳來—陣叮咚聲,他看了眼手中的課本,順手擱到一旁,回座快速敲
打鍵盤回應。

  沖好熱杏仁茶回來,正好瞧見他關掉螢幕。

  「我放在保溫瓶裡,你渴了再慢慢倒出來喝。」

  「嗯。」

  他不置可否淡應了聲。

  拿回課本,沒立刻回房,猶豫了下,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你也玩MSN?


  剛剛不小心瞄到一點畫面。

  「偶爾。」

  他倒出半杯杏仁茶啜飲,壓下輕微的咳意。

  「和女朋友熱訊?」

  「不是。」

  「一般朋友?」

  「不是。」

  「……總不會是『那方面』的伴侶吧?」

  不然沒其他選項了。

  梁問忻懶懶挑眉瞥她一眼。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好啦,她承認她是在打探軍情。

  「不說算了。」

  洩氣地垂下肩打道回府,走到門口時又轉過身,眼巴巴地繞回來。

  「既然你有MSN,那帳號給我好不好?」

  「要幹麼?」

  都住同一個屋簷下了還講不夠?「給個MSN而已,幹麼不幹不脆的?」

  又不是逼他喝比農藥還難喝的藥膳。

  「也不是……」他慢吞吞地回話。

  「實在是某人真的很嘮叨。」

  他何必將自己逼入絕境,將最後一條活路給封死。

  「好嘛,我發誓不嘮叨你。」

  「有待商榷。」

  她的承諾就跟那些政客一樣,信她就蠢掉了。

  她表情更悶。

  「算了!」

  反正他可以和一堆人哈啦打屁,就是不想理她就是了!轉身之際,手腕被抓住
,他單手在紙上迅速寫下一行字,塞給她。

  「沒事不准煩我。」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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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3 18:14: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叮咚、叮咚!梁問忻將目光由雜誌移向閒置的電腦螢幕——近水樓台先得月,
加油中:你明天早餐要吃什麼?Liang:目前中原標準時間,l3:05分。

  你時空錯亂了嗎?她從「午餐有沒有吃」、「晚餐要吃什麼」,一路問到明天
早餐去了。

  她到底要幹麼?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說嘛,我們聊聊啊!到底是誰說沒
事不會騷擾他的?Liang:除非你要煮給我吃,否則閉嘴。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呵,我嘴巴本來就是閉的。

  hiang:……懶得理她。

  又過了半小時——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你在幹麼?Liang:現在嗎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對呀。

  Liang:在想你到底無聊夠了沒?另一頭沉默了十分鐘,才回傳訊息。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哼,重色輕友。

  Liang:請問誰是色,誰是友?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和別人聊就那
麼主動,和我聊就心不甘情不願。

  不然她還指望他對這種蠢到極點的行為報以多大的熱情?人就在隔壁房而已,
耍什麼白癡?歎了口氣,決定將自己的智商勉強調降個70%來配合她。

  Liang:那個倒楣鬼是誰?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啥?Liang:
你的狀態。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什麼倒楣鬼,被我喜歡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好嗎?不
識貨。

  Liang:愛情很痛,你知道嗎?小不點。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不知道,在這之前,我沒有喜歡過誰,但是就算很
痛,我知道一定會有快樂的地方,為了這些快樂,我想試。

  Liang: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笨蛋。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笨蛋就笨蛋,那又不一定是虎。

  Liang: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

  我很怕看見你哭。

  用MSN交談果然是對的,平時他才不會對她說這麼溫情的話咧,一張嘴沒毒
死人就算不錯了。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就算受傷也沒關係,你在我身邊啊,就像那天,借
我抱著哭一哭就沒事了,我復原能力很好的。

  等了一下沒回應,卻聽到隔壁持續傳來的輕咳聲。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怎麼咳成這樣,杏仁茶喝完沒?Liang:正在
喝。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真的不需要去看醫生嗎?Liang:不用。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我員工旅遊不去了。

  Liang:為什麼?她打工的那家書店老闆計劃全家來一趟花東之旅,計劃
到最後,索性當員工旅遊邀早晚班員工一起參加,他記得她告訴他時,心情挺愉快
期待,她本來就是那種一點小事就能感到純然幸福與滿足的人。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你這兩天身體狀況那麼差,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在
家?心裡老掛念著他,去了也玩不起來。

  Liang:你現在當我七歲還是七十歲?媽的,被羞辱了。

  關梓容完全無法想像,他那慵懶淡漠的口氣說「媽的」的樣子,忍不住笑趴在
桌上。

  近水樓台先得月,加油中:梁,你好可愛。

  Liang:去你的。

  給我滾出去,我會非常感激你給我的耳朵四天好日子過。

  看來真是諸多怨言啊!她悶悶地敲下:哼,你就不要後悔,這四天你一定會很
寂寞,懷念起有我在家時的好。

  Liang:作你的人頭白日夢!他後悔了沒?關梓容不知道,倒是知道,自
己後悔斃了!旅遊的第一天,她就開始想念他,每到一處,就用手機拍下當地的風
景回傳,然後問他在做什麼?有沒有按時吃藥?身體好一點沒有……他每次回應的
內容一定會有那麼一句:「阿婆,你真的好囉嗦!」

  但是她傳的簡訊仍會每封必回……好啦,她真的是阿婆,可是,她就真的很不
放心啊!出發的前一晚,幾乎整晚聽到他的咳嗽聲,要不是連人帶行李被他攆出來
,她真的打算不去了。

  這樣,再美的風景、再有趣的行程,她怎麼開心得起來?「又在給男朋友傳簡
訊啊?」

  晚餐前,她傳簡訊向他報備行程,順道提醒他吃飯,被老闆娘調侃。

  她解釋過好多遍了,梁問忻真的只是她的室友,但都沒人相信,時時見他去接
她下班,出發那天還是他載她到店裡集合,難怪有理說不清,但願他別以為是她厚
臉皮亂放話。

  這四天到底玩了什麼,她完全沒印象,一回到台中立刻直奔返家,連老闆請吃
燒烤都回絕了。

  拖著重重的行李打開大門,裡頭又是黑壓壓一片,她的腦海立刻浮現上一回放
完寒假回來時的景況……心一緊,她丟開行李立刻直奔他房前。

  「梁!你在不在?!」

  沒聽到任何聲響,她近乎粗魯地推開房門——沒有,他不在!放下高懸的心,
她鬆了口氣,靠在門邊,開始思考他可能的去處。

  這男人很宅,除了每個禮拜在大學兼任一堂美術系的指導講師外,若沒必要幾
乎是足不出戶,那他現在會去哪裡呢?覓食?好像也只剩這個可能了。

  她打開客廳的大燈,到廚房去倒了杯水,還沒來得及坐下喘口氣,便留意到客
廳桌上那張壓在遙控器下的紙條。

  梁問忻在仁心綜合醫院521號病房,速至。



  她無法形容看到那張紙條時的心情,腦海一片空白,趕往醫院的途中,心慌得
什麼也無法多想。

  直到站在病房前,推開門看見那張沉睡的蒼白面容時,眼淚才無法遏止地掉下
來。

  別問她為什麼哭,她也說不上來,只是看到他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病床上的畫
面,就是好難過,心好痛。

  一顆顆溫熱的淚水,從被她緊握住貼在頰邊的指掌間流淌而下,驚醒了他。

  眼睫動了動,對上淚顏,他扯開一抹虛弱的笑。

  「回來了,花東好玩嗎?」

  「不、不知道……」她哭得氣息不穩。

  他輕歎。

  「不是說十點過後才會到家嗎?」

  她吸吸鼻子。

  「老闆請吃燒烤,我沒去,先回來。」

  「為什麼不去?」

  他還敢問!「你住院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明明傳了那麼多通簡訊,他任何一封都可以說的!他滿不在乎地笑。

  「告訴你要幹麼?」

  「我可以回來照顧你啊!」

  她答得毫不猶豫。

  他愈是表現得無所謂,好像只是不小心在醫院睡了一覺一樣,她看了就愈難過
,眼淚掉得更急。

  「笨蛋,這有什麼好哭的?」

  一手被她握住,伸出打點滴的那隻手要替她拭淚,被她及時按住。

  「你不要亂動。」

  「那你不要哭。」

  他認真凝視她,總是帶著嘲諷笑看一切的眼眸,此刻專注得沒有一絲戲謔。

  「怎麼可能不哭?你不知道我在內疚嗎?明知道你身體不舒服還丟下你不管,
一個人開開心心跑去玩……」無論他怎麼說,她都應該堅持不去才對的,她現在好
氣自己!他失笑。

  「你又不是我的誰,沒那個義務保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吧?」

  她不是他的誰……對,她不是他的誰,是她自作多情,心裡好在乎他,本能把
他擺在第一位。

  梁問忻始終目不轉睛地凝視她,沒錯過她眼裡的黯然,似有若無地低歎,喃喃
說了句:「果然是笨蛋啊……」「什——」沒等她意會過來,唇際一暖,他烙下屬
於他的溫度,輾轉探吮。

  她震驚,瞪大了眼,本能要往後退,他似乎也料準了她的反應,掌心托在她腦
後,將她壓向他,更深地加重這個吻。

  他接吻技巧極好,攪得她腦子一團亂,誘惑到無法再思考「他為什麼要吻她」
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完全沉醉在他綿密深纏的吮吻中,亂了呼吸、亂了心跳。

  「初吻。」

  結束這個吻,他直言道出,毫無疑問。

  這絕對是她的初吻,反應騙不了人。

  「……」她微喘,迷迷濛濛的大眼睛望住他,不知今夕是何夕。

  好呆。

  呆得——他冷硬冰封的心,被軟化得一場糊塗。

  「為什麼……你……為什麼……」她愣愣地,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你的表情要我吻你。」

  那麼委屈可憐、像被遺棄的樣子。

  「啊!」

  她雙手捧著頰。

  有嗎?她有流露出太多的哀怨嗎?「小不點,你想倒追我嗎?」

  「呃……」這種事知道就好了,說出來多尷尬。

  「有、有很明顯嗎?」

  她以為她很含蓄了,都還沒出手耶,他怎麼就知道了……「你太嫩了。」

  當她在幼稚園玩「我和你是一國的,你不可以跟別人玩」的遊戲時,他已經不
曉得和女人在床上滾幾圈了,像她這種戀愛級數的嫩豆芽,心事怎可能瞞得過他的
眼。

  「對啦,我就是嫩。」

  以為他又要嘲弄她,誰知他態度認真地問了聲——「追到之後呢?你想要什麼
?」

  「什麼要什麼?這樣問很奇怪耶,追你當然是要當男朋友啊,難不成當飯吃…
…」呃,這樣說好像更奇怪,忍不住想到很情色的地方去,她紅了頰。

  完了,他會更加嘲笑她到體無完膚……「好。」

  咦?準備好被那張毒嘴再凌虐一遍的關梓容,狠狠被他的回答給愣住。

  「好、好什麼?」

  問清楚比較好,免得自作多情就糗大了。

  「什麼都好。

  你想要什麼關係,都可以。

  只要你不哭。」

  他會不會……太好商量了一點?關梓容受寵若驚,忍不住懷疑自己在作夢。

  「真的……可以嗎?」

  「可以。」

  「那……我可以抱你對不對?」

  「抱吧。」

  她小心翼翼將手放在他腰間,傾下身將臉輕輕枕靠在他肩膀。

  「那我以後不想出去玩,有立場說要留下來照顧男朋友了,你不會再嫌煩把我
掃地出門對不對?」

  聽起來,真是滿腹委屈啊!他苦笑。

  「你不想走,那就不要走。」

  「那、那我再告訴你喔……」她小小聲,在他耳邊輕道:「我喜歡你,很喜歡
、很喜歡喔……」他遲遲沒應聲,她不安地抬眼偷瞧他。

  「你——不要愛情對不對?」

  對。

  他並不想要愛情,但偏偏那人是她,他不要的愛情,是她想給他的……「你快
樂就好。

  小不點,我很怕你哭。」

  他不知道,愛情會將他們帶往何處,未來有太多不可知的變數,這一刻,他只
想著,不願她眼中的光芒失色,不願教她失望。

  「才不會。」

  頭一回,主動親近他,在他頰上迅速一啄,然後像做了壞事一樣,害羞地躲回
他肩膀。

  「你別拒絕我,我就不會哭。」

  見識過成人世界裡各種赤裸禁忌的情慾體驗,這種小家子氣的親吻,連調情都
稱不上,卻意外暖了心。

  「嗯。」

  他輕應了聲。

  說了那麼多話,體力有些透支,他疲倦地閉上眼。

  「讓我睡一下。」

  「好,你睡,我會在你身邊陪你。」

  雖然他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喜歡她,但是他那麼在意她的感受,只要她開心,
一切任她予取予求的態度,不就是喜歡的表現了嗎?她決定將那些聽起來沒什麼情
調的話,偷偷當成甜言蜜語來珍藏。

  臨入睡前,感覺唇際溫溫的碰觸,以及,五指牢牢纏握的堅定陪伴,他知道,
這回的夢中,不會再有往昔夢魘。

  誰也沒心思去留意,病房門邊的身影,靜靜佇立良久,再無聲退開,沒去驚擾
相依的兩人。

  她沒有食言,每回睜開眼,她從來不會讓他找不到她,像是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還附加永遠熱騰騰的美食。

  那食物到底是哪來的?她笑笑地說:「自己煮的啊!你生病需要補充營養,我
不想隨隨便便用外食打發。

  對了,你明天想吃什麼?」

  剛出爐的新任女友忙得不亦樂乎,又是餵食、又是削水果的,連點滴瓶都學會
怎麼換了。

  他問她:「學校呢?你好幾天沒去上課了,獎學金不要了嗎?」

  「沒關係。」

  她讀書本來就不是為了獎學金。

  第一次,看見他一個人發著高燒,被遺棄在黑暗中;第二次,是他孤零零躺在
病床上的畫面,臉色蒼白如紙……那樣的心痛,她再也不想經歷第三次了,她要一
直陪在他身邊,不讓他再有機會被寂寞吞噬。

  「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杏仁茶?還是吃葡萄?我幫你剝皮……」「別忙了,靠
過來些。」

  升級為女友至今,為時三天又十八個小時四分零八秒,自從第一次傻傻地聽話
湊上前,被他吻得暈頭轉向後,她已經明白他說這句話的用意,紅著臉害羞地迎向
他,由著他在唇齒間放肆縱情。

  規律的敲門聲在身後響起,她急忙想退開,被他牢牢扣住,堅決享用完她唇腔
內每一寸甜美。

  開門聲傳來,但後方始終靜默,等他終於願意放過她,她已經臉紅到快腦充血
,羞得抬不起頭見人了。

  尤其——來的人是據說與他有十幾年交情的老朋友。

  她後來才知道,及時將梁問忻送到醫院的是他,桌上的字條也是他留的。

  梁問忻睡著時,他來過一次,見她在照顧他,沒說什麼就靜靜地轉身離去。

  都還沒機會正式介紹彼此,就讓人見到這樣的畫面,她羞窘地想掙開他,讓他
和老友好好聊聊,偏偏梁問忻五指緊扣,堅決將她留在身邊。

  袁孟禎直視他,神情複雜。

  「你來真的?」

  「如你所見。」

  梁問忻回應。

  「你希望我說什麼?」

  「什麼都不用說,只要祝福我就夠了。」

  「如果這真的是你要的,好,我給你我的祝福。

  希望你這次的決定,是對的。」

  一來一往,這兩個男人的神情都深奧得耐人尋味,她自認慧根不足,參不透玄
機,也不敢貿然開口。

  男人說完,靜靜地轉身離開,而梁問忻居然一點也不意外,甚至沒留人。

  這是哪門子的老朋友啊?果然物以類聚,梁問忻交的朋友也不可能正常到哪裡
去。

  她趕緊追出去,在病房外喊住他。

  「那個——」開了口,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曉得對方的名字。

  「呃,我只是要說,謝謝你。」

  她感覺得出來,這人和梁問忻不是一般交情,無論是哪一種,她都衷心感激這
個真心對梁問忻好的人。

  袁孟禎步伐停頓,回首注視她,沈聲道:「請好好對待他,他在愛情裡受了很
多苦。」

  她張口,正要回點什麼,他已經轉身離去。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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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3 18:1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最近,關梓容臉上時時掛著甜甜笑容,被梁問忻調侃:「幹麼笑得那麼蠢?」

  她回他:「你不懂啦,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梁問忻出院了,她回學校上課,詹慧容主動來求和,向她道歉,說是一時衝動
誤解了她。

  「可是……我真的和梁問忻在一起了耶……」她遲疑道。

  記得那時知道她喜歡梁問忻,小慧好生氣的,可是她真的沒有表裡不一啊,那
時還不知道嘛……詹慧容愣了一下,笑推她一記。

  「三八啦!這是好事啊,你緊張什麼?」

  見小慧心無芥蒂的笑容,她這才安下心來。

  朋友挽回了,情場也如願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好像什麼事都對了,怎麼可能不
開心?根本是連作夢都會偷笑。

  同住一個屋簷下,少了一般情侶初相戀時的神秘感,但卻多了親人般相互關照
的體貼及溫馨,感情加溫迅速。

  身份上成了情人,很多事都沒了禁忌,她可以在洗完澡後,彼此依偎著一同觀
賞影片,可以牽著手到超級市場添購日常用品,可以討論晚餐食譜,共同嬉鬧地煮
上一餐色香味不怎樣的食物,然後吃得很開心……他們似乎跳過了很長很長一段,
像是約會、培養感情什麼的交往期,直接就跳到同居的居家生活來了。

  雖然這樣說很羞人,但她心裡其實一點也不排斥與他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在
她的感覺裡,他們已經好熟悉了,不過……他好像沒什麼動靜,最多吻吻她、抱抱
她,沒再更進一步索求更多。

  也因為住在一起,許多情侶交往時不會知道的事,她都清楚,包括他的習性,
包括他的生活,更包括——他夜裡的惡夢頻頻。

  以前,偶爾也會如此,但不會這麼頻繁,好像——自從與她交往後,他作惡夢
的頻率增加了,夜裡老是會聽到他夢囈驚醒的聲音。

  她暗地裡憂心,卻不敢探問,怕那背後代表的是極不堪回首的過往,他不想讓
她知道,她便故作無知。

  於是,她習慣了夜裡睡覺不再鎖門,只是虛掩著,關切他的狀況。

  這種狀況持續了將近一個月,某天夜裡再次被他痛苦的夢囈聲驚醒時,她無法
入睡,想了一整晚,然後在隔夜入睡前,抱著枕頭去敲他房門,笑意甜甜地提出要
求:「親愛的男朋友,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他眸色轉深,挑眉譫笑。

  「終於懂得羞恥,知道當個二十歲的處女是多祖上無光的一件事了?」

  她臉色一紅。

  「誰在跟你說那個!我只是要睡覺、睡覺而已!懂沒?」

  他聳聳肩。

  「你想睡我,讓你睡就是了,不必那麼激動。」

  他的標點符號好像下錯地方了,怪怪的,她哪有想睡他……一如往常,只要是
她提出來的要求,他沒有否決過。

  她這個男朋友……好像比別人的還有求必應,到目前為止,他們不曾像一般情
侶鬧過意見、吵嘴什麼的,他根本什麼都順著她,吵得起來才有鬼。

  被寵到天邊去的感覺是很幸福啦,但是日子一久,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對她
,似乎小心翼翼過了頭,竭盡所能滿足她,幾乎沒了自己的情緒,這樣是對的嗎?
這樣的交往,他壓力很大吧?所以,才會夜夜作惡夢嗎?有幾次夜裡醒來,發現他
並未入睡,支肘默默凝視她,指尖輕觸她頰畔,見她醒來,低低問了句:「容,你
快樂嗎?」

  他惶然的眸底,有一抹不確定,像是怕自己做得不夠,不足以呵護她。

  她不知道,他曾經遭遇過什麼,對愛情如此戒慎恐懼。

  心疼他當時的神情,她衝動地便攬下他,主動吻他,獻上自己。

  他微訝。

  「你想要?」

  「嗯。」

  不因為情慾,而是這一夜,令她心房悸疼的男人,讓她想用全部的自己去憐惜
他,以真實的體溫給予撫慰,熨暖他倉皇的靈魂。

  這是她的初夜,感覺屬於他的火熱入侵靈肉,也入侵她幽微纖細的情感,他溫
柔得不可思議,小心翼翼不去弄痛她,給予她全然的呵護與快樂。

  她緊緊地抱住他,為那一瞬間極致親密的感動而淚眼迷濛。

  她想,她能明白女人為何總對她的第一個男人有難以割捨的眷戀,她從沒有一
刻,那麼堅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她愛他,好愛。

  原來愛一個人的心情是這樣的。

  他那麼不安,她會想把自己能給的都給他,安撫失措的靈魂,只求換他真心的
笑容。

  於是,當他夜裡又被惡夢驚醒,她會用自己的雙臂抱住他,一次又一次。

  「我吵醒你了嗎?」

  她搖頭,替他擦拭額際的冷汗,終於忍不住問出口:「你到底在怕什麼?」

  她可以一輩子都不問,卻沒有辦法坐視他受困痛苦的靈魂,他一定不知道,他
睡夢中卸下偽裝時的破碎呢喃,有多絕望無助,任何一個愛他的女人,怎可能裝作
沒這回事?話一問出口,感覺他身體僵了下,拉開她擁抱的雙臂,掀被下床。

  暈黃燈光下,他佇立在窗前的身影,孤絕而蒼涼,那是誰也拂不去的寂寥。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與他的距離好遙遠,似乎,她從來不曾到過那個地方,碰
觸到他的心——「你要不要……去看個心理醫生。」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心裡的結解不開,夜裡總是睡不好,他的身體已經夠
差了,禁不起更多的精神折磨。

  他靜默了良久、良久,出口的卻是——「我想,我們還是分房睡吧。

  我不想影響你的睡眠品質。」

  這不是影不影響睡眠品質的問題!他以為她一開始為什麼要過來陪著他睡?就
是不要他一個人被困在夢魘中難以脫身,她想要擁抱他、給他安穩的力量,但是現
在看來,她似乎做得很糟糕,他綁死的結,她解不開,他甚至什麼也不願意告訴她


  今天分房,那下回呢?是不是要說分手?在他轉身拉開房門時,她的聲音低低
地由身後傳來——「接受我的感情,讓你很為難吧?」

  他愕然,回首望她。

  「你怎會那樣想?」

  她苦笑。

  「你不要騙我,我有眼睛,也有感覺,你並不快樂。」

  她沒忘記,他原先是不要愛情的,她無法不覺得,和她交往對他而言,是極痛
苦的決定,才會讓他壓力大到夜裡惡夢頻頻。

  如果他沒有辦法克服這一點,他們怎麼走下去?她給了他最恐懼的東西,他強
迫自己接受,滿足她所希望的一切,但是,只有她一個人快樂是不夠的,她的美夢
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這樣的縱容,又怎麼會是幸福?他無言了。

  死寂般的沉默充斥彼此之間,他竟連一句反駁的說詞,都提不出來。

  事實,那麼明顯。

  他,確實不快樂;他,確實在勉強自己。

  愛情,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她的笑容,一日日沉寂。

  明明熱戀是全世界最甜蜜的事,她卻一點點幸福的滋味都感受不到。

  她的心事重重,詹慧容察覺到了,笑著調侃她:「嘿,全天下最幸運的小女人
,在煩惱男朋友太疼你了,幸福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嗎?」

  她有氣無力地抬了下眼。

  「別取笑我了,我現在是迷惘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迷惘什麼?梁問忻不是對你很好?」

  這就是傳說中戀愛女人最拿手的為賦新辭強說愁嗎?「可是我覺得,他好像有
很沉重的心事,問他他又不告訴我。

  我覺得……我好像在強迫他跟我交往,讓他很為難。」

  詹慧容想了一下。

  「他有說過他愛你嗎?」

  她微愣。

  「沒有。」

  從來沒有。

  一開始,她是認為,感情並不一定要說出口,重要的是怎麼做,如今回想起來
,他不是不說,而是……自己或許也不清楚吧?存在而不說,和不確定存不存在,
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你們之間的事,我一個外人是不好多說什麼啦,可是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
什麼都順著你,順到有點不像在對待女朋友了,那真的是愛情嗎?我不能替你下判
斷,感情是你在談的,他是不是真的愛你,你自己的感覺最準,我只能說,如果在
一起兩個人都不快樂,那還不如分了痛快,何必互相折磨,起碼以前當朋友時都沒
這些煩惱,有些人是適合當朋友,不適合當情人。」

  分手?!

  關梓容猛然一震。

  與梁問忻分手,這種事她想都沒想過!「我頭好痛,小慧,你讓我好好想一想
。」

  詹慧容聳聳肩。

  「那好吧,你自己想清楚,我先回去了。」

  他是不是真的愛她?這句話,早在小慧說之前,她就已經重複問過自己千百回


  他對她很好,寵到極點,但這難道就代表愛情了嗎?爸媽也寵她、兄姊也對她
有求必應,寵溺與愛情,從來就不能畫上等號,感情的面貌有太多,除了愛情之外
,還有親情、友情……許多許多,他對她的情感,又是哪一種?同住一年多,她多
少也明白,這男人多寂寞,又多麼害怕一個人的孤獨,因為那一天,她放完寒假回
來,照顧生病的他,給了他渴望的溫暖及關懷,他的態度是從那一天起,產生微妙
的變化。

  然後在醫院那一回,醒來時身邊的人是她,他很自然地便問她要的是什麼?其
實不管她那時的答案是什麼,他都會答應吧?他只是順著她的心意在做,不一定真
是他想要的。

  說穿了,那只是一種寂寞時的感情依賴和寄托,在他被無邊無際的孤獨吞噬時
,不管伸出手的那個人是誰,他都會珍視萬般地握住。

  他只是,被寂寞迷惑了眼,貪戀她給的溫暖。

  那不是愛。

  可是因為她愛他,想給他的是愛情,所以他們成了這樣的關係。

  一個懼怕愛情的人,怎可能再去愛誰?她當初被喜悅沖昏了頭,竟忽略了這一
點。

  這樣,和勒索有什麼差別?因為她倒追他、主動表示好感,所以他強迫自己接
受,當壓力大到無法再承載心靈負荷時,才會讓過去的愛情陰影纏上他,夜裡惡夢
頻頻。

  她好像,有些懂他的心情了。

  她的愛,竟造成他那麼沉重的負累,她無法不覺得自己好卑劣……



  再一次仰頭看牆上的鐘,十一點整。

  小不點去哪了?剛剛去她打工的書店接她,老闆說她排休,根本沒上班,今天
的課也只有半天,那她到底在哪裡?她從沒那麼晚回家過,就算晚歸,也一定會打
通電話告訴他,剛剛他撥了好幾通電話,都是關機狀態。

  梁問聽想想不妥,拿了鑰匙出門,想再到附近找找。

  一走出大樓,腳步頓住,那正欲按鈴的身影,怔住了他所有的動作。

  她沒搭公車,一個人緩慢地走,邊走,邊釐清思緒。

  她現在,腦海一團混亂。

  很多事情,沒想清楚時很迷惘,抽絲剝繭思考得愈清楚了,反而害怕得寧願逃
避,什麼都不知道就不必為難。

  如果,他真的不愛她,她要怎麼辦?無知是一種幸福,一旦明白了,又怎麼可
能為了維持自己幸福的假象,無視他的勉強及痛苦?她,一直在強求,只是自己不
曾看清罷了。

  接近家門,她低頭翻找鑰匙,拎起那串金屬物體抬頭的同時,也止住腳步,怔
然望住前方相擁的男女。



  這真是所有連續劇中必備的老梗情節衝突。

  關梓容坐在房內,無奈地想。

  雖然梁問忻隨後抬起頭,看見前方的她,立刻撥開纏在他腰際的手,訝喊:「
容——」她沒說什麼,只平靜回了句:「你有朋友嗎?那我先上去。」

  明知道這是通用的誤會老梗,心裡還是覺得好難過。

  不是她誤會了什麼,而是悲哀地發現,她連誤會的立場都沒有。

  如果不是曾經很親密的人,對方連他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那個女人——成熟大方、明艷動人的女人,必然與他曾經有過一段。

  那個人,可以讓他敞開心房,不去懼怕愛情地談一場戀愛,而她卻只能令他痛
苦,她覺得,他們根本不是在談戀愛,只是她單方面、一廂情願在愛他而已。

  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失敗到好挫折。

  忍不住,眼淚就掉下來。

  隨後進到房裡來的梁問忻,見她坐在床沿默默落淚,他不發一語,異常靜默地
退居角落。

  「幹麼不說話?你不是來解釋的嗎?」

  她吸吸鼻子。

  「你想聽什麼?」

  「那個……是前女友吧?」

  「對。」

  「你喜歡過她?」

  「嗯。」

  不喜歡,怎會交往?她抹抹淚,硬是擠出笑容,想讓自己表現得雍容大度一點


  「那後來為什麼會分手?」

  「你所能想像最芭樂的那種劇情,她跟別的男人上床,被我撞個正著。

  我們很久沒聯絡了。」

  這麼傷人的背叛,再有多深刻的感情都蕩然無存了吧?「那……我呢?」

  她遲疑了下,還是問了。

  「你什麼?」

  「你愛我嗎?」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說愛前女友,那麼對她,他自己清不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感情
?這回,他沉默了,遲遲答不上話來。

  「要你這麼說,很困難,是嗎?梁,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對我抱持的是什麼
心態。

  我要的,其實不是你無微不至的呵護,而是感情世界中,你的認定,你一個堅
決的眼神,但是,從來沒有……你讓我很無所適從,你知道嗎?」

  他讓她,無所適從?「你希望……聽我說什麼?」

  要怎麼樣,讓她好過些?「不是我希望聽什麼,而是你想告訴我什麼?梁,你
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你的家庭、你的過去、你的感情紀錄,所有屬於你的一切,我都
不知道……」他一震,眸底閃過乍現的痛楚。

  「……不要,那很髒,你不要知道……」一旦說了,他會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她絕對無法接受那樣的他,他們真的……只能分手了。

  是了,就是那段過去,使得他再也不能愛、不敢愛。

  她望進他眸底那道受困痛楚的靈魂,心房疼痛,無聲地掉淚。

  「你有沒有想過,你一直用戒慎恐懼的心態面對我,我要怎麼辦?每夜看著你
作惡夢,我又是什麼心情?我愛你的事實,竟然是造成你夜夜惡夢不斷的根源,我
的感覺有多難堪?就算我抱你抱得再緊,你的心還是離我好遙遠,我從來就不曾碰
觸過,那種走不進你心裡的感覺,很痛苦你知道嗎?」

  他讓她……很痛苦?!

  梁問忻震驚,錯愕。

  「我……不知道……我並不想傷害你……」他很努力了,用盡了全力想守護她
,還是不夠嗎?所以,她再也不笑了;所以,她在愛情中落淚。

  他還是錯了嗎?「梁,愛情不是這樣的。」

  不是將她當成琉璃娃娃,捧在手心裡護著就可以,她也想分擔他的笑與淚,與
他的生命一同脈動,他們必須同悲共喜,但是他們之間卻隔著深深的溝壑,心從來
就沒有結合在一起。

  「你,不懂怎麼愛一個人。」

  所以也……不曾愛過她吧?他一陣悄寂,動也不動地凝視她,幾乎連心跳、呼
吸都遺忘。

  好半晌,他有了動作,輕輕眨動眼睫,近乎無聲地喃喃自言:「還是沒有辦法
嗎……」明知會是這樣,還是義無反顧去試,就因為她MSN上那一句:「就算很
痛,我知道一定會有快樂的地方,為了這些快樂,我想試。」

  也因為不忍她失望的表情,他試了,單純只想留住那抹令人心暖、眷戀的甜甜
笑容。

  然而事實證明,沒有用,他留不住她的笑。

  他,仍是傷害了她。



  「你,不懂怎麼愛一個人。」

  在她說出這句話後,他沒再多說什麼,不發一語地轉身離開後,接連三天,完
全失去聯絡,沒有一丁點訊息。

  打他的手機,根本沒帶出去,連鑰匙都還放在鞋櫃上。

  坐立難安了三天,他回來了。

  臉色有些蒼白、帶點倦意,口吻卻是無比堅定,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容,
我們分手吧!」

  她足足呆愣了三分鐘,完全不曉得如何回應。

  「你……還是什麼都不願說?」

  寧願分手,也不願說出那段過去,讓她陪他面對、克服嗎?他沉默了下。

  「對不起。」

  「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他放棄得好輕易,但是她做不到那樣,心好痛。

  「我想了很久,也許你說的對,我無法再愛誰,執意要當情人,只會傷害你,
所以,我們回到最初,好嗎?」

  這就是——他失蹤了三天的結論?冷靜下來思考之後,釐清了自己其實不愛她
,那只是習慣,只是依賴,只是太貪戀她給的溫暖?所以,才會提分手……任何問
題,都能解決,只有一點是無法挽回的死棋——他不愛她。

  他不愛她,就什麼都沒得談了。

  「好,我們分手。」

  她忍著,這一回沒讓淚流下。

  「容……」他望住她,欲言又止。

  她強撐著不讓笑容垮掉,推他一把。

  「你那什麼表情?安啦,沒事的!雖然現在還愛你,但我會讓它一點一點慢慢
淡掉,你別不相信,我復原能力很好的,不用多久,你就會看見我白目搞笑的樣子
了。

  倒是你,我要是交第二個男朋友,你就不要吃醋。」

  「嗯,我不會。」

  能再見到她的笑容,怎麼樣都沒關係。

  笑容僵了僵,聲音滲出一絲苦意。

  「不用答得這麼瀟灑吧?」

  他身形一晃,站立不穩地扶住桌緣。

  關梓容察覺到他的下適,憂心探問:「梁,你還好吧?臉色很難看。」

  那張臉,蒼白得跟鬼沒兩樣。

  「沒事。

  只是認床,在外面沒睡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房門在他身後關上,她這才放棄死死撐住的笑容。

  好難過,好想哭……真悲慘,生平頭一回,那麼喜歡一個人,一頭熱地去愛,
到頭來才發現,對方並沒有真正愛上她。

  她的初戀,開始得意外,也結束得突然,前後僅僅三個月。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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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2-13 18:15: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其實,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堅強。

  剛分手時,她每夜躲在被子裡哭,但是人前,她沒表現出一丁點的失意,仍是
笑笑地與他拌嘴鬥氣,彷彿那一段戀情不曾存在過,雲淡風輕。

  分手後,漸漸不再聽到他掙扎於夢魘中的痛苦呢喃,果然——真是來自於她的
壓力嗎?他不再夜裡驚醒,反而是她睡不著了。

  她無法適應不能枕著他的肩入睡的床,聽慣了熟悉的心跳聲,不能再抱著他睡
,身畔的空寂冰涼,常常讓她夜裡驚醒過來。

  頭一個月,她常常醒來後,抱膝坐在床上,對著窗口發呆到天亮。

  後來,她慢慢學會將那些酸酸的、茫然的痛覺往心靈最深處藏,久了慢慢就會
淡掉,也或許遺忘,再也記不起,曾經愛他的感覺。

  她做得很好,因為她是關梓容,那個愛笑愛鬧、樂天開朗的關梓容,不會為任
何事低落太久。

  雖然,初戀有點小受創,但是人生總有無限可能,她相信,在生命的另一個轉
角處,會有更適合她的男人,以及幸福。

  將畫稿做最後的修潤,E-mail寄出後的十分鐘,出版社打來電話。

  「你這一年……筆觸好像有點不同。」

  「哪裡有問題嗎?」

  「也不是……」主編遲疑了下,凝思道:「你以前的筆觸,比較冷調,現在好
像……比較暖色系,漸漸有一定的規律可尋。

  你是不是……那個……」「哪個?」

  「談戀愛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戀愛和他的畫有什麼關係?如果不是畫稿有問題,那主編到底想說什麼?「你
……唉呀,你去研究你近來這幾個月的畫稿就知道了啦。」

  掛了電話後,梁問忻點開近幾個月以人物為主的圖稿檔案。

  暖色系……有跡可尋……他懂了,懂它的規律在哪裡。

  這些圖稿,正面、側面、或笑、或顰眉,神韻皆像極了一個人。

  他苦笑,關掉所有的檔案,仰靠椅背,輕輕歎息。

  分手快一年了,她看起來適應得很好,面對他完全沒有什麼愛恨難解的心結,
對他不改關心嘮叨的阿婆性子,勉強要說點什麼,那就是她燉的藥膳一次比一次更
苦了,他很小心眼地質疑她是報復在這裡。

  很淡,真的很淡了,除了朋友式的關懷,再沒有其他。

  想起她前一晚的交代,梁問忻趕緊跳起來,找到壓在客廳桌上的清單。

  「又有當歸……」他再歎一次氣,左手撈皮夾,右手拎鑰匙,謹遵懿旨,相當
認命地執行採買工作。

  她快回來了,他動作得快點,否則阿婆又要嘮叨了。

  他無法不質疑,現在的大學生愈來愈好混了,不然怎麼才升大三,她看起來就
一副很閒的樣子,成天不是社團就是在家裡晃,還有閒功夫研究食補來荼毒他。

  走出大樓,正好看見她由機車後座跳下來,脫下安全帽交還,對機車騎士說了
些什麼,揮手道別。

  一轉身,見他站在大樓階梯上,三兩步快跑過來。

  「你要出門?」

  他揚了揚手中的採買清單,那是太后老佛爺昨晚頒的懿旨。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

  他聳聳肩,沒說什麼地率先邁出步伐。

  「你這樣就想出門?」

  她指了指他「不當」的穿著。

  不然呢?「我沒有穿燕尾服倒垃圾的習慣。」

  「被你打敗了。」

  她沒好氣地動手替他翻好領口,扣齊襯衫扣子,再將袖口整齊往上折兩折,並
且讓自己暫時忽略他底下踩的夾腳拖鞋。

  雖然他率性浪蕩的死樣子迷倒左鄰右舍一群情竇初開的無知少女,覺得那樣的
他好性感帥氣,她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那哪是什麼輕狂帥氣?根本就是懶好不好!
同住三年,她太瞭解這男人什麼鬼德行了!偏偏人長得帥就是這點吃香,連散漫隨
興都有型得沒天良。

  「我又哪裡惹到你了?」

  他好笑地瞟她一眼,馬路都被她踩出坑來了。

  「沒事!」

  她悶悶地回了句。

  一前一後靜默地走了一段路,他突然開口。

  「那傢伙想追你?」

  「誰?」

  她愣了愣。

  「剛剛載你回來那個。」

  看到好多次了,居心可議。

  擺明是火山孝子才做得出來的事,一般朋友不會那麼慇勤,還風雨無阻。

  「喔,社團的學長啦。

  我還在考慮。」

  「考慮什麼?條件太遜不喜歡?還是孝心還不夠打動你?」

  「不是啦!他人很好,我有認真在想交往的可能性,可是還差一點衝動,你知
道的,這種事是需要一些些熱情的。」

  「你指的可是淋著雨,抱一束花在你家樓下大喊我愛你,然後你感動得衝出來
抱住他,又哭又笑罵笨蛋的那種熱血嗎?」

  恕他不予置評。

  他淡淡的諷刺口吻,聽得她直發笑。

  「你說得好灑狗血。」

  「不然你在顧慮什麼女性矜持?不必在你沒有的東西上頭掙扎太久,杞人憂天
。」

  「梁問忻!」

  她不爽地捶了他一記。

  什麼嘛!這男人非得一開口就損人嗎?她哪裡沒有女性矜持了!梁問忻不理會
她的氣悶和白眼,伸手揉揉她的發,惡質地弄亂她綁好的馬尾,她正要開口罵人,
他笑笑地、聲音無比溫柔地道:「如果真的心動,就要好好把握住,不要錯過任何
可以讓自己快樂的可能。」

  聲音卡在喉嚨裡,她愣愣地瞧他。

  有沒有這種前男友?還會和她討論新戀情,鼓勵她放開胸懷去擁抱愛情,會不
會太大方了一點?「呆!」

  他弓起食指關節,敲她額頭一記,率先往前走。

  「什麼嘛……」她摸摸額頭,低噥著跟上去。



  這不是那個孝子嗎?下樓來拿報紙,看見在門口徘徊張望的身影,有人從大樓
裡出來,就別開頭假裝不經意地看過去。

  「啊,好巧,你要去上課嗎——」聲音卡住,出來的是身形與梓容相像的女孩
,還遭了一記白眼。

  粱問忻差點大笑出聲。

  這蠢蛋想幹麼?製造不期而遇?照他這種追法,追一百年都追不到容容。

  沒見過有人能笨成這德行,連把妹都不會!實在看不下去,他走上前,懶懶拋
去一句:「你要是凍露水凍到得肺炎,說不定心腸軟的梓容會同情你,拎個三牲素
果去醫院看你。」

  「啊!」

  大男生一聽,果然陷入沉思。

  「真的嗎?」

  「……」損人靠天分,被損靠慧根。

  頭一回遇到這麼沒慧根的,損得好沒成就感。

  「你的志氣就這麼一丁點大?」

  直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要就靠實力把人追到手,不然立刻滾。

  我不跟只要得到同情就滿足的廢材說話。」

  「可是……我不太會追啊……」「那遜字怎麼寫你會不會?」

  人家女方都開放名額讓他去追了,還追不到手,怪誰?「……」這個人講話好
狠,一開口就刺得人見血。

  梁問忻歎氣。

  這人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麼孽?居然生這傢伙出來拉低台灣人的平
均智商水平。

  「梓容不喜歡被緊迫盯人地纏,放棄你丟人現眼的演技,不用再製造什麼不期
而遇的假象了,她每個禮拜三第一節有課,時間很趕,常常來不及吃早餐,識相的
自己知道該怎麼做了?」

  「知道、知道!」

  啊,真是絕望谷底的一道曙光。

  「下個月八號梓容生日,約看看她要不要跟你出去,萬一老天不長眼被你蒙到
了,別送什麼貴重的禮物,有本原文書她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我把書名和店址抄
給你,拿那個當生日禮物就行了。

  還有,別搞一堆鮮花燭光的浪漫花招,她不吃那一套,陪她看場電影,她手肯
給你牽的話,就牽著她逢甲夜市吃一輪,這樣她就會很開心了。」

  「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

  這男人看起來不太善良的樣子,很怕被坑。

  「不然你就繼續凍露水,等她去醫院看你。」

  懶得理他,轉身要進去。

  「啊,沒有、沒有,我相信你,謝謝關大哥!」

  梁問忻冷冷白他一眼。

  「我不是她哥哥。」

  咦?他們不是住在一起嗎?看過他們同進同出好幾次了,原來……不是兄妹?
瞧他那愣頭愣腦的呆樣,梁問忻歎氣。

  就憑他?要想追到容容,難了!



  難,但並非不可能。

  為什麼幫他?也許因為,他有一顆赤誠的心,很純淨,不拐彎地在愛梓容,雖
然在外人看來很呆、很傻氣,卻是難能可貴的一分真心。

  梓容生日過後的一個月,答應當他的女朋友了。

  從朋友到猶豫、考慮,再到感動,最後點頭接受追求的過程,梁問忻是清楚的
,由梓容口中,知道她完整的心路,看著她心動,開始一段全新的感情。

  大三即將結束的最後兩個禮拜,關梓容期末考完,提早回家,出電梯時梁問忻
正好送房東到門口。

  打了招呼,關門進到屋裡來,她倒了杯水,喝兩口解渴才問:「房東來做什麼
?」

  總不會是收房租吧?那時簽約是簽一年,簽的時候就把一年份的房租預繳完了


  房東夫婦人也很親切,聽說他們的孩子在國外讀書,所以相當體諒這些人在外
地的學子,當自己的小孩在看待,那個荼毒粱問忻的藥膳有一半都是向房東太太學
來的。

  「沒什麼,來關心一下我們的住宿品質。」

  「喔。」

  將買來當午餐的炒飯塞到他手中,又鑽進廚房裡去,迅速煎了條魚,再炒一盤
豆芽菜出來,他還捧著紙餐盒在恍神。

  「梁,你發什麼呆?我在問你話。」

  「啊?你剛剛說什麼?」

  「我在問你,鍋子裡的人參香菇雞湯,你怎麼沒有喝?我弄好久的耶!」

  這次可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苦味了,弄得甘甜美味,他還是不賞臉。

  「對不起,我忘了。」

  正在挑魚刺,忙著把魚肉撥進他餐盒裡的關梓容,驚訝地挑眉回望他。

  他在說「對不起」耶!這張壞嘴基本上是不道歉的,除了分手那一回。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梁,你還好吧?」

  他整個人看起來失神失神的,說話都不經大腦了。

  「還好啊。

  今天怎麼那麼早回來?沒陪你家愚公?」

  這張壞嘴!之前余書賢在追她的時候,他取笑人家寓言讀很熟,有身體力行,
後來更惡劣,直接當著人家的面叫:「余公書賢,又來移山了嗎?真是孝感動天。


  什麼余公書賢,又不是念訃文,我還家屬答禮咧!余書賢每次都被他損得答不
出話來。

  不是她在說,他那張嘴再不積點德,死後一定會下地獄。

  不過今天她沒心情糾正他。

  見她像在思考什麼人生大道理,炒飯吃得心不在焉,他放下餐盒,坐到她身邊
來。

  「吵架了?」

  「沒有啦,你這烏鴉嘴。」

  想了下,她一臉認真地問他:「欸,梁,我問你喔,情侶是不是一定要做『那
種事』?

  不做會很奇怪嗎?」

  哪種事?目光隨她瞥一眼炒飯,他點頭表示瞭解。

  「不奇怪,但做了也不意外。

  怎麼突然問這個?」

  「和社團的學妹突然聊起的,問小慧,小慧一直叫我試試看,大家都覺得,交
往一年多,連上床都沒有很奇怪。」

  這種事是感覺問題,和時間一點關係都沒有好嗎?他們交往一個半月上床,不
代表每段戀情都得比照辦理。

  「那余書賢的態度如何?」

  「書賢是沒說什麼啦,他從來不會勉強我什麼,可是……總覺得好對不起他。

  看別人男女朋友甜甜蜜蜜,不知道他會不會心理不平衡。」

  梁問忻僅是挑起一邊眉毛斜瞥她,一臉無聊地坐回原位吃他的炒飯。

  「喂,你那什麼態度啊!」

  「要跟你做愛的又不是我,問我幹麼?」

  他怎麼知道她和余書賢有多慾火難耐?「以後少拿這麼無聊的問題來浪費我的
腦容量。」

  她哪有煩他?明明就是他自己過來問的。

  吃完午餐,她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個下午,梁問忻難得耳根子清靜,看看雜誌打
發時間。

  這模特兒笑容挺甜的,神韻有幾分像某人,他認真研究起臉上明暗的光源角度
、五官比例……叮咚!閒置的電腦傳來熱情召喚。

  他瞄了眼跳出來的MSN視窗。

  八成又要扯些五四三的沒營養廢料。

  他裝作沒看到,繼續研究雜誌上的俏麗甜姊兒。

  叮咚、叮咚、叮咚……連續視窗震動了幾次,他大老爺總算賞臉瞧一眼。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你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啦……Liang:你到底想
幹麼?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沒什麼,我們聊聊嘛。

  又來了。

  他就知道,一回她就沒完沒了。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梁,我跟你說喔,我們學校前面那家賣涼面的關門了耶。

  Liang:喔。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可是又開了一家賣小吃的,他們的炒米粉和魚丸湯不錯吃
喔!Liang:你還想吃倒幾家?每次被她說不錯吃的店,最後都是倒店收場。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呵……不跟你計較。

  對了,你要不要吃焗烤,隔壁還有一家賣焗烤的。

  Liang:……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啊,還是小籠包?鍋貼?再再隔壁有。

  他只知道,再讓她說下去,她整條街都要背給他聽了。

  最後索性不理她,她一個人還是能自問自答,樂在其中。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梁,我問你喔!你知道為什麼蜈蚣每次出門都要很久嗎?
因為它腳多嘛,要穿很久的鞋。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那你知道牙籤走在路上,為什麼就折斷了嗎?因為它想彎
腰綁鞋帶。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還有、還有,有一個人啊,他叫做小蔡,然後有一天,他
就被端走了。

  接下來是不是還有個人叫小湯,然後他就被喝掉了?她的冷笑話他都會背了!
每次只要她有心事,又難以啟齒時,就會開始言不及義、不著邊際地扯些冷到極點
的冷笑話,而且還是八百年前過時的超冷笑話。

  忍無可忍,他萬般無奈地打斷還在耍冷的她——Liang:你到底有什麼冤
情?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冤情?沒有啊,你怎麼會這樣問?Liang:如果不是
比竇蛾還冤,你為什麼堅持非得搞個六月雪來冷死人?人生總是充滿煩惱:……L
iang:別點了,到底有什麼事,直接說!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呃……沒有啊…
…Liang:沒、有?!

  你啦咧了一堆屁話,結果居然告訴我,沒、重、點?!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重、重點喔?其實有、有啦……就是……我考慮好了。

  Liang:什麼東西?明天要吃哪一家?娛蚣到底要買幾雙鞋?這有很人生
抉擇嗎?人生總是充滿煩惱:就是……「那件事」嘛。

  他愣了愣,領悟到是「哪件事」。

  Liang:那所以呢?人生總定充滿煩惱:所以……借個保險套來用用好不
好?Liang:……她跟他扯了半天,就是要說這句?人生總是充滿煩惱:「…
…」是什麼意思?Liang:意思就是,你的重點比八十歲阿婆的G點還難找。

  人生總是充滿煩惱:那到底是借不借嘛!Liang。

  這種東西沒人在借的!便利商店一堆,不會自己去買嗎?你未成年少女啊!人
生總是充滿煩惱……:啊、啊我就是不敢咩!Liang:叫你家愚公去買!這種
東西還要女朋友來準備,像話嗎?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我想說……給他一個驚喜咩
,他老實人,平時不會準備那種東西啦。

  Liang:所以我就是淫蟲,一伸進口袋就能掏出大把保險套嗎?人生總是
充滿煩惱:到底要不要給啦,小氣鬼。

  Liang:沒有的東西我怎麼給?人生總是充滿煩惱:沒有?!

  怎麼可能?別說你平時都用保鮮膜。

  Liang:真是個不錯的Idea,我個人比較建議你用看看。

  另一頭靜默了一陣,他聽到開門的聲音,拖鞋聲急匆匆往他房裡來,驚訝得連
敲門禮儀都忘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沒有?」

  梁問忻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要不要我提醒你,我們最後一次做愛是多久以前的事?」

  分手都快兩年了,準備保險套要幹麼?吹氣球嗎?沒料到他會說得這麼直接,
她整個呆愣,困窘得答不上話來。

  「我、我以為你至少……」有固定性伴侶什麼的,不然一夜情也很流行啊,和
她交往時,熟練高超的做愛技巧,足見過去經驗豐富,她從沒想過他會是什麼貞潔
烈男。

  人真的很奇怪,以往懵懂無知時,就不會特別渴望,可一旦開啟了慾望之門,
就算不想,感官也由不得自己作主。

  是他教她認識了男女間的情慾,雖然分開快兩年,偶爾在夜深人靜時,不期然
想起他,仍會覺得身體發熱,她身體每一個細胞,都還記得他進入時的顫慄狂喜。

  她都尚且如此,何況是身經百戰的他?「你……難道都沒有需求嗎?」

  梁問忻懶懶瞥她一眼。

  「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撲上來。」

  「不要開這麼無聊的玩笑!」

  一股怒氣湧上心房,她不悅地斥道。

  平時怎麼調侃她都算了,這種事可以拿來說笑的嗎?他老是這樣,分不清輕重
,明明不愛,說話、動作、態度卻曖昧得讓人充滿遐想,有好幾次她幾乎要以為他
是深愛她的,結果搞到最後,根本就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他知不知道他這樣很過分?這樣耍人很好玩嗎?



  她生氣了。

  梁問忻再沒神經也知道自己惹毛了她,自從怒氣沖沖離開他房間後,她整晚鬧
彆扭,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隔天,她準備出門考最後兩科的期末考,被他叫住,塞來一樣物品進她掌心。

  「收好!別傻傻的沒準備就去做。」

  她愣愣地,瞧著掌心的保險套,再抬眸看他。

  「你不是沒有?」

  「沒有不會買嗎?」

  他伸手揉揉她的發,聲音是難得的溫柔。

  「他有能力愛你、不會讓你哭,這不就是你要的嗎?自己開心最重要,有什麼
事,回家來告訴我一聲。」

  關梓容凝視他,在他眼中讀不出一丁點情緒,她默默點頭。

  她出門後,他坐在客廳裡,什麼事也不做,清空的腦子也什麼都沒想,臉上表
情全無。

  他曾經,難以定義她的存在,但卻真切地肯定一件事——這女孩對他而言是不
同的,一直都肯定。

  有好長一段時間,生命麻木得什麼也感受不到,直到她的出現,才漸漸感覺到
心的跳動,感覺到他仍有呼吸。

  她的體溫、她的笑靨、她的關懷,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眷戀得不捨得放手。

  於是他不計代價想將她留在他的生命中,即使她要的是愛情,那個他以為這輩
子再也不會去碰觸的東西。

  明明不敢愛、不能愛、也——無法再愛,他還是答應了她。

  然後,眼睜睜看著一個原本那麼開朗愛笑的女孩,漸漸不再笑了,無憂的眼底
染上愁緒,他再也看不見,他最喜愛的清甜笑靨。

  除了結束,他沒有其他選擇,儘管那代表她會與他漸行漸遠,總有一天會徹底
走出他的生命,再也不會有人,用柔柔嫩嫩的嗓音對他噓寒問暖,擁抱深陷在往昔
夢魘中的他,在他生病時那樣包容、徹夜守候……從此,又是一片荒涼冷寂。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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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3 18:1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很晚了吧?放空的腦海,讓思緒一點一滴滲入,這才移動僵麻的四肢,目光移
向電腦螢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

  十點半了。

  乾澀的眼再次移回MSN名單,空蕩蕩的聯絡人清單中,只有兩筆紀錄,一個
封鎖,一個離線。

  本來就是為她而掛網,今晚她不可能還有空上線。

  大多時候,他會覺得她行為無厘頭,常常讓他無言到一個絕境,但是更多時候
,她不經意的一句話、一個小舉動,卻讓人直暖到心坎底。

  就像明明沒重點,硬要拖著他扯一個晚上來練打字速度,連她學校的校狗生了
幾胎都可以扯兩個小時。

  好吧,真要聊天也可以過來他房裡聊啊,忍無可忍罵她到底無聊夠了沒時,她
又會別彆扭扭地說:「唉唷,有些話不好意思當著你的面說咩!」

  「是你學校的狗懷孕又不是你懷孕,你在不好意思個鬼?」

  後來才知道,她拖著他扯了三、四個小時,只是要說一句:「梁,我愛你……
」她從來,不曾當著他的面說那句話。

  每晚抱著枕頭來陪他睡時,總是等到他入睡了,才悄悄在他耳邊,溫柔傾訴那
句話。

  她不知道,其實他都聽進去了,每一聲都重重敲在他的心房。

  這女孩看似爽朗大方,其實骨子裡對感情事卻是含蓄婉約,從不曾大膽示愛,
可是一旦愛上了,卻會用她的全部,為對方奉獻犧牲,她就是那樣的人。

  看著她挖心掏肺,那麼真誠地付出,每一分感情都壓他的胸口,沉甸甸的,他
真的好害怕,怕會辜負那麼純情的她。

  她愈是在意他,那樣沉重的感情愈是壓得胸口透不過氣來,存在兩人之間一觸
即發的敏感張力,在她的眼淚下,崩潰。

  共行的路走到絕境,她沒有一絲怨恨,每晚的MSN,從「我愛你」,換成了
「晚安,祝你有個好夢」。

  那是她最真誠的關懷,因為她真的希望,他能夠安安穩穩的有一夜好眠,所以
放棄了她的愛情。

  不能再愛,她選擇祝福。

  這樣純善真誠的女孩,他這輩子也只能遇到這麼一個了。

  下了線,關掉電腦走出房間,經過她房門,裡頭透出的光亮令他感到些許意外


  他以為她今晚不會回來。

  房門並未關牢,他嘗試地輕推,由半掩門扉看見蜷坐在床上發愣的關梓容。

  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有些許呆滯。

  移步來到床邊,他輕輕喚了聲:「容?」

  她眨了眨眼,半茫然的神情顯示還未完全回過神。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約會還好嗎?」

  「約會……喔,還好。」

  前半段還好。

  「你不會做完就回來了吧?」

  不過夜,不溫存地擁抱入眠,做完拍拍屁股各自走人,這樣感覺不大好。

  「做什——啊,我們沒做。」

  保險套都拆了,就是沒做。

  他挑眉。

  「為什麼?」

  說到這個……她表情浮現一絲困窘,小小聲低嚅了一句。

  「什麼?」

  他沒聽清楚。

  「……」再重複一次。

  「到底是什麼?給我音量正常一點,不要用叫床聲呻吟。」

  關梓容豁出去了。

  「我說,我好像性冷感啦!」

  說完,她羞愧地以雙手掩住瞼。

  討厭,這麼丟臉的事還要她講那麼大聲……粱問忻盯視她足足有三分鐘,然後
拉下她的手,不說一句話便迎面吻住她的唇。

  「啊!」

  她的驚呼聲被吞沒,他先是輕吻,並不躁進,緩慢地吮嚙下唇,在她逐漸急促
的呼吸聲中,密密貼吮嫩紅的唇,細細品嚐她唇腔內每一處柔軟、敏感的地帶。

  他鬆開她的手腕,改環住她腰際,右掌滑過她柔軟的身體曲線,停在胸前的豐
盈,隔著衣物撫弄撩逗。

  得了自由的手,完全忘了要抗拒這不台宜的碰觸,混亂的腦子無法思考更多,
只能憑著本能貼近他、擁抱他,隨著他急喘顫悸,感受他所給予的歡愉。

  凌亂的枕被間,兩具身體火熱糾纏,修長的五指遊走在年輕光滑的肌膚之間,
往下探掬溫軟潤潮,他停住,仰眸問:「要我再繼續嗎?」

  她瞬間清醒過來,拾回理智,慌慌張張地推開他,抓起被子掩住幾乎光裸的身
體。

  「這樣,你還會覺得自己性冷感?」

  她在他身下的反應很熱烈,他熟知她身體的每一寸敏感地帶,清楚怎麼做能帶
給她歡愉,讓她在高潮中顫抖,他甚至覺得,再也沒有比她更敏感的女人了,這樣
叫性冷感?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淋下,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已經一巴掌甩向他
臉頰了。

  他就為了證明這一點,任意地吻她、抱她、碰她?!

  這次的玩笑,真的開得太過分了,她不能原諒。

  他動也不動,表情甚至沒有任何變化,如果不是左頰迅速泛紅的掌印,幾乎要
以為那巴掌只是幻覺。

  他口氣平穩,接著說:「我是你目前唯一有過的男人,你正不正常我最清楚,
如果你剛剛點頭,我現在已經進入你了。

  所以,問題不在你,而是出在余書賢身上。」

  他……沒在開玩笑?剛剛,他是真的想和她做愛?「我……可是……我真的一
點反應都沒有……」害余書賢好尷尬,兩個人僵持在那裡,她對他抱歉得要命,又
對自己沮喪得要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哪裡出了問題,沒臉再面對他。

  可是到頭來,卻輕易在梁問忻的撩撥之下慾火高漲,她覺得自己像極了蕩婦…
…剛剛那巴掌,其實有一點點惱羞成怒的成分,氣自己意志不堅,輕易被引誘,完
全忘了自己還有男朋友……「或許這樣說比較貼切。

  你不是沒有情慾,而是余書賢沒能挑起你的欲求。」

  他伸手,憐惜地輕觸她茫然的臉容。

  「如果和余書賢真的沒有辦法,那就來找我,無所謂。」

  她疑惑地仰眸。

  「你想復合?」

  是那個意思嗎?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不愛了,另有寄托,那為什麼心還會
揪緊,難以言喻地一陣怦動?「不是。」

  梁問忻搖頭。

  他沒有後悔過,也不會再走回頭路。

  為什麼乍聽他否認,她竟覺得失望?難道潛意識裡對他還抱著期待?「不然你
到底什麼意思?」

  吻她、抱她、與她上床,卻沒打算復合?「你不必與他分手,他有你要的愛情


  我什麼都不需要,除了性,也沒有什麼能給你,哪天你想離開時,說一聲讓我
知道就好。」

  所以他的意思是,她可以愛著別人沒關係,和別人交往也沒關係,他容許她劈
腿,一面在別的男人身上索求愛情,一面又在他身上索求身體的歡快,他只當滿足
她性需求的伴侶就可以了?為什麼如此羞辱的事,他可以說得毫不考慮?「為、為
什麼……」她錯愣到結巴。

  不懂,怎麼也不懂他的心態。

  他微笑。

  「這種事情很正常,是你待人太真誠,想都沒想過而已。」

  「那你又為何願意任我利用?」

  他收緊雙臂,將她護在懷裡,好溫柔地輕撫她的發。

  「你開心就好。」

  真的,他只想讓她開心,其他,無所謂。

  淡淡的一句話,竟讓她聽得心好酸……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為什麼都對她
那麼好了,偏偏不愛她?讓她陷入不能留、又走不開的局面?他讓她,好為難……




  「我才不做那麼低級的事咧!」

  最後,她說了這一句。

  別說做,光聽都替他覺得心痛,她怎麼可能用這麼惡劣的方式糟蹋他?她與他
,仍是維持一貫的模式,相互關心,卻絕不會逾越那條朋友與情人之間的界限,但
是經過那一夜,她心裡其實知道,他們從來就不只是朋友。

  她,從來沒有放下過他。

  一旦有了認知,就再也無法坦然面對余書賢。

  也許就像梁問忻曾說過的,她太真,說白了就是蠢,從來學不會作戲,所以在
大學的最後一年,她與余書賢逐漸疏遠了。

  分手時,兩人都沒有太大的意外,分手過程相當平和,也許早領悟到,沒有太
深刻的感情基礎,終究是難以長久走下去。

  大學即將畢業前,梁問忻愈來愈沉默,連笑都顯得牽強。

  她不是笨蛋,心裡多少有幾分明白,他的壞心情是源自於她。

  每次聽她和家裡通電話,談畢業後的打算,他就一天比一天更沉寂。

  父母希望她回家去,兄姊全都居住在外,工作上各有發展,連最小尾的梓勤都
飛奔到台北去求學,她想待在家裡陪伴父母,反正她的個性也是那種居家恬淡的性
情,沒有太大的野心。

  但是,她還在等著梁問忻。

  心裡,還抱著一絲絲微小的希望,等著他表示些什麼。

  她試過各種方式,軟的、硬的,甚至下猛藥告訴他:「我媽要我畢業證書拿到
就快回去耶,她要幫我安排相親。」

  「相親?你才幾歲?」

  又不是七老八十拉警報了。

  「因為我本來就是那種很傳統的女人咩,結婚、生小孩,有一個疼我愛我的丈
夫,找個平凡的工作,過平凡的婚姻生活就很滿足了。

  畢了業總要另外找個生活重心,不然像我這種不長進的廢材還能幹麼?」

  「廢材?」

  他挑挑眉。

  「據說某人是以全系第二名的成績畢業。」

  厚!那不是重點好嗎?「(我的心靈本來就很廢,沒什麼遠大目標啊!一輩子
所追求的就是這個小小,小小的幸福而已。」

  他突然長長一陣靜默,再開口時卻是問她——「什麼時候走?」

  「……」他不留她!她都暗示成這樣了,他還是不留她,寧願看著她去相親、
結婚、生子,永遠離開他!她不想走,但是他不開口,她要怎麼留?她沒有身份、
沒有立場,也沒有借口再待在他身邊了,他會不曉得嗎?一直以來,永遠只有她一
頭熱,自作多情了三、四年,她也會累啊!課程結束後,她開始打包行李,待了四
年,屬於她的物品不算少。

  屋子裡的物品一天天減少,一天比一天空曠,她用的茶杯不見了,浴室裡她慣
放清潔用品的位置空了下來,她放在玄關的幾雙鞋也收好了,就連她放在客廳沙發
上常抱著的、一開始讓他嫌幼稚又佔空間的布偶,都打包封箱了……屬於她存在的
痕跡,正一點一點地消失,一點一點地被抹去,會不會到最後,連存在他生命中的
痕跡,都會淡去,徹徹底底離他而去,因為她而開始感覺到有重量的生命,再次荒
涼空曠……關梓容裝好一箱書籍,出來巡視有無遺漏,看見他正站在飲水機旁倒熱
水,目光卻是停在原本放她茶杯、如今空下來的杯架上,眼神一陣恍惚。

  有時,她真的好氣他!明明看起來就那麼捨不得,明明知道開個口,她就會為
他留下來,他不會不懂她的心意,卻只會問她什麼時候走,然後一個人在那裡悶,
在那裡沉默,每天發呆恍神搞自閉,就是死不說!「喂,你的水!」

  她驚呼,還是來不及,溢出來的熱水燙上掌背,他才驚醒,手背迅速紅成一片


  她立刻衝上前,抓住他手往水龍頭底下衝冷水,打開冰箱將製冰器的冰塊全往
水盆裡倒,命令他乖乖將手泡在裡頭不許動。

  他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凝視她。

  那樣的眼神,讓她想起最初,她徹夜照顧生病的他,隔日他醒來凝視她的模樣
,很專注,卻沉晦得讓人摸不透。

  「明天嗎?」

  輕得探不著重量的音律,開口問,他昨天聽到她在講手機。

  「嗯。

  我三哥要回雲林,順道過來幫我打包家當。」

  原本想再多拖個幾天,珍惜最後和他同住的這幾天,突然來這種變化,她完全
沒得選擇了。

  「……好,我知道了。」

  他說過,要走時,說一聲讓他知道,這樣……就可以了。

  「梁……」她欲言又止。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身體那麼差,就不要常熬夜了,不舒服就要去看醫生,
別每次都拖到不行了,才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吊點滴。

  藥膳的話,做法我都寫在筆記本,放在你桌上了,你自己有空要弄來吃,還有
、還有……」她眼眶一紅,哽咽的泣音才剛出現,人就被他狠狠抱進懷中。

  「不要說了。」

  能活多久,他從來就不介意,也從沒奢望過自己能長命百歲,這世上也只剩這
傻瓜,那麼堅持要為他挽回健康,堅持了四年……關梓修在約莫中午的時候到達,
三人合力將她整理好的紙箱全搬上車,離去前,她將住處的鑰匙由鎖圈中分開,交
還給他。

  「房東夫婦出國還沒回來,就麻煩你交給新任室友,還有……替我跟他們說一
聲謝謝。」

  梁問忻接過鑰匙,沒收下,又將它套回她的鑰匙圈裡。

  「你留著,想回來時,隨時可以進來,那個房間會永遠為你保留。」

  「可是……房東先生……」他說了算嗎?也得問問房東有沒有其他打算吧?「
我會一起租下它,你不用擔心那個問題。」

  他已經沒有辦法,容忍任何人入侵屬於她的空間了。

  會說這種話、做這種事的人,真的無心於她嗎?走出大門,她不死心,又回過
頭,最後一次追問:「梁,你還是……不愛我嗎?」

  他靜默著,凝視她片刻。

  「你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但是——」他閉了下眼,語氣沉重而憂傷
——「對不起,我無法愛你。」

  「好,我知道了。」

  她點頭,吸了口氣。

  「再見。」

  凝在眼眶的淚掉下來以前,她轉身走出大樓,匆匆開了車門進入,眼淚才一顆
顆掉下來。

  坐在車內等待的關梓修沒說什麼,踩下油門上路後,才緩緩開口:「那男人很
愛你。」

  她只是哭,像個孩子似的,委屈兮兮地告狀。

  「才不是,他不愛我,我問了好多遍,每次都一樣……」關梓修索性靠邊停車
,像她小時候被學校男同學欺負時那樣,將她摟進懷裡輕輕拍撫。

  「容容,三哥抱著你時,你感覺得到這其中的感情嗎?」

  「嗯……」那是親情,是疼惜,不捨得妹妹傷心。

  「那梁問忻抱你時,你又感受到什麼?每一種擁抱,背後的感情都不盡然相同
,你一定感覺到他的心意了,不然不會一次又一次追問,我小妹不是那麼白目不識
相的人。」

  語言可以扭曲作假,感覺卻是最真實的,但人類通常會在第一時間相信不可靠
的語言,而不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真矛盾。

  「三哥,你不知道啦……」他要是知道,她和梁問忻從交往到分手的真相,就
不會這樣說了。

  「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心結,但我是男人,認得出男人全心愛一個
女人時,看她的眼神。

  梁問忻非常地在乎你。」

  「可是……可是他說他無法愛我。」

  她的口氣,像是幼稚園大班時,回家投訴坐隔壁的大男生搶她棒棒糖吃,委屈
、不滿,卻沒有怨恨。

  「傻瓜!」

  關梓修溫柔笑斥。

  「不愛,就只有一種答案,『無法愛』的可議空間卻很廣,他並不曾篤定地告
訴過你,他不愛,不是嗎?」

  無法愛,卻真實存在著愛,也是答案的一種。

  「……沒有。」

  他從來只說無法愛她,她卻不曾深思過這當中的語病。

  他拒絕讓她走進他心底,連努力的空間都不給她,她還能如何?他不要她,甚
至寧可只當她的性伴侶,都不要她。

  關梓修重新開車上路,放她安靜思考,不再出聲驚擾。

  小妹雖然看起來隨和樂觀,凡事好說話的樣子,但是對感情的事情卻異常執著
,完全不受旁人影響。

  最初,家裡得知她和梁問忻交往時,二哥是第一個勸退的,原因是梁問忻是他
大學學長,一個令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的校園風雲人物。

  也許是他幾近絕色的相貌,也或許是他那股如罌粟般引人沉淪的特質,總之瘋
狂迷戀他的女人很多,像著了魔般前仆後繼,不曾斷過,學妹、學姊、助教甚至是
年輕女教授,都有過與他曖昧的傳聞,有一陣子還盛傳學妹為他割腕自殺的八卦。

  這男人,感情世界太複雜、人生歷練也太複雜,整個人心思更是複雜到難以捉
摸,他們不認為單純的小妹應付得了。

  可容容還是堅定不移地要走這條感情路,短短三個月。

  分手後,怕家人知道會氣憤地逼她搬離原處,別與那個辜負她的男人再有任何
牽扯,她足足瞞了三年,直到近幾日母親問起畢業後與梁問忻有何打算,她才吐實


  他們家小容容,要固執起來,誰都拿她沒辦法呢!手機鈴聲響起,前方正好紅
燈,他踩下煞車,她接起手機。

  「方便出來一下嗎?」

  「啊?你是?」

  車內很安靜,隱約聽得見另一頭男人的聲音。

  「是袁大哥啊……可是……我現在要回雲林了耶……」「還沒上高速公路的話
,請務必過來一趟,有些事我想和你談談——」停了下,補充:「是關於梁的,很
重要。」

  她為難地看了左側的兄長一眼。

  關梓修立刻懂了——她想去。

  她依然放不下梁問忻。

  他點了一下頭。

  「問地點,我送你過去。」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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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2-13 18:16: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趕來與袁孟禎約好的簡餐店,關梓修留在車上等她,要她好好去釐清心裡的疑
問,就算要放棄,也得結束得清清楚楚,了無遺憾。

  袁孟禎說,他其實很早就想約她出來談談了,只是梁問忻防得很,直到前兩天
,他情緒實在太糟糕,躲到他這裡來,被他從手機裡偷偷記下她的號碼。

  「他心情不好……都會去找你?」

  她口氣微微酸澀。

  這就是所謂的Men、s

  Talk嗎?明知吃這種醋很無聊,但就是忍不住會想,他從不對她說什麼,
一顆心緊密嚴防,卻那麼無防備地對另一個人吐露心事,流洩脆弱……「對,因為
除了我那裡,他沒地方可去了。」

  「那……我和他分手前,他全無音訊的那三天,也是去找你?」

  不是滋味得更明顯。

  「對。」

  袁孟禎答得乾脆。

  「這幾年,我已經沒再見過他那麼痛苦的樣子了,能把他逼到必須狂灌幾乎不
碰的酒來麻痺知覺,你真行啊,關梓容。」

  「我……不是……他看起來……」沒那麼槽啊!「因為在他在乎的人面前,他
不會表現出什麼!他來的時候,那副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絕望氣息,我不讓他喝還
能怎樣?下場就是胃痙攣送醫,躺了兩天一夜的病床,還死也不准我通知你,才稍
微好一點,就急著離開醫院。

  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你一個人在家!在那種情況之下,他都還掛念著你,
急著回到你身邊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對你的。

  從你們還沒交往前,你去花東旅遊,他躺在醫院裡,從沒讓手機離開過他身邊
,時時等著你的簡訊,一邊吊點滴,一手還握著手機回你簡訊。」

  可是,他卻每封訊息都嫌她囉嗦,不說他有多在乎、多重視她傳給他的隻字片
語……「他為什麼不坦白說?我們會分手,是他提的啊!」

  從來都不是她主動想離開他,是他堅決將她推開,她沒有忘記過,他說分手時
的堅決,一丁點挽回的餘地都不留給她。

  「那是因為,他對愛情已經沒有信心了,在他的潛意識裡,早就將愛情與傷害
劃上等號,一旦愛了,總要有一個人遍體鱗傷,他不希望那個人會是你。」

  「這是什麼謬論?」

  在乎一個人,哪有不衝突、不受傷的,重要的是,兩個人相愛,快樂一定會比
傷心多啊!「如果你知道愛情這條路他是怎麼走過來的,就不會說『謬論』了。」

  袁孟禎歎了口氣,接道:「你看不出來吧?他其實出身豪門——應該這樣說,
他母親是別人的小老婆,元配還生了兩個兒子,但是他父親最疼愛的是他這個小兒
子。

  七歲那一年,父親移情別戀,他母親一時悲憤,衝動地逼著小兒子喝農藥陪她
自殺,要他父親一輩子後悔。」

  關梓容錯愕地微張著嘴,發不出聲音。

  她想起,自己還曾經對他說:「你又沒喝過農藥,怎麼知道有多難喝……」原
來,他真的喝過。

  淚水瀰漫眼眶,她心好痛。

  「那……後來呢?」

  「他母親死了,他被搶救回來,但是傷了腸胃,身體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健康。

  他父親將他接回去由元配老婆照顧,大媽放他自生自滅,他兩個兄長以欺凌他
為樂,到後來愛上他,演變成另一種形式的……傷害。」

  不必再說更多,她當下領悟未競之語。

  性侵……是這樣的意思嗎?「那兩個男人的愛情太狂暴,十六歲那年,他無法
忍受更多心靈與身體上的羞辱,離家後從此沒再回去過。

  我是在同一年,遇上了他,如果你問我為什麼會那麼清楚他過去的事,原因很
簡單,因為我是他的初戀情人。」

  桌上水杯被打翻,淋得她一身濕。

  她狼狽地擦拭,手忙腳亂,愈慌,就愈混亂……「冷靜一點,關梓容!」

  袁孟禎抓住她的乎,發現它冰冷得厲害。

  「你,你在開玩笑……」顫抖虛弱的聲音,幾乎無法完成句子。

  她的前男友是同性戀……開什麼玩笑?!

  難怪他說無法愛她……「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只是太寂寞,從來沒有人真心對待過他,剛好我在那時出現了,給了他想要
的溫暖,所以他就以為那是愛情。

  事實上,是我先愛上他,利用了他的脆弱,這輩子沒有人對他這麼好,所以他
接受我。」

  「後來會分手,是因為……那時我太年輕,心性不定,瞞著他和別的女孩子交
往,我當時真的只是玩玩而已,直到有一次玩過頭,玩出了火。

  那個女孩子認真了,我想分手,她知道了梁的存在,跑去找他鬧,罵他變態,
要他把我還給她,像發了瘋一樣失去理智,拿刀傷害他。」

  「是……他胸前那道長長的疤痕嗎?」

  她神情恍惚地問。

  一路下來的衝擊實在太多,她已經無法再表達更多的錯愕。

  「對。」

  「所以你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邊,是因為愧疚?」

  「不是。

  因為他真的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但是,來不及了。

  後來那幾年,他交往的對象全是異性,但下場都很糟糕,我一直在他身後守候
,親眼看著他在愛情裡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很奇怪,這不曉得是詛咒還是他的宿命,他交往過的女人,總是以傷害為手段
來留住他,一旦愛情走到絕境,不是傷害自己,就是傷害他,學妹為他割腕、學姊
將安眠藥摻在食物裡想與他同歸於盡……」「真正讓他對愛情絕望,是認識你的前
三年,他懷有身孕的女朋友,與他發生爭執。

  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只隱約知曉他過去的感情紀錄讓她很介意,始終沒有辦
法真正信任他。

  男女之間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很容易扼殺掉愛情,惡性循環下,最後那一次
的衝突,女方一時在情緒上頭,威脅他要帶著孩子跳樓,失足跌下花台,流掉了孩
子。

  「在醫院病床上,她臉色蒼白,流著眼淚對他說:『梁,你根本不懂得怎麼愛
一個人,你不配擁有我的愛情。』

  ……」她還能再承受多少?眼淚流了再流,乾澀的眸底,已經空洞得擠不出一
丁點淚水與情緒了。

  光是聆聽,心靈就快無法負荷,那一路走過來的他怎麼辦?難怪他會如此恐懼
愛情,難怪他不要她愛他,愛情能給他什麼?不是傷人便是自傷,而最該死的是,
她居然也對他說了那句:「你不懂怎麼愛一個人……」這句話對他來講,簡直就是
惡夢,她這樣告訴他,他怎麼可能不分手?他怎麼可能不害怕?因為他無法預計,
下一個躺在醫院、身心俱傷的人會不會是她!「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
在心靈上完全封閉自己,麻木地過日子,直到你出現,我隱約感覺到,過去的他好
像回來,有了生命的躍動,情緒的起伏,我很意外他居然還肯再碰觸愛情,我從來
沒看過他這麼在乎一個人,怕我對你說太多,會傷害到你,從不敢讓我跟你有所接
觸。

  我其實早就無所謂了,只要他過得好就好,當他凝視著微笑的你時,我感覺到
他是真的幸福。」

  「這一生,他領受過的溫暖並不多,他以為愛情可以為他帶來溫暖,但是一次
又一次,愛情給他的只是更重的傷害,久而久之,他習慣孤獨,習慣不再期待。

  你能理解這是多悲哀的事情嗎?最渴望愛的人,卻不能接受愛,甚至懼怕愛…
…」她懂,她真的懂了!許多次,那麼接近死亡,甚至親眼目睹死亡,而那些消殯
的生命,全是為了愛情,他又不是木頭人,怎麼可能不受影響?沒瘋掉她都覺得是
萬幸了。

  所以,當時要接受她的他,得具備多大的勇氣?接受她的感情時,他說:「什
麼關係都好,只要你不哭。」

  還說:「只要你快樂。

  小不點,我很怕你哭。」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對她說——我希望你快樂!因為捨不得她難過,才會接受
她的感情,交往期間,將她呵護得滴水不漏,怕她在愛情裡受傷,他是用這樣的心
情在保護她,可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居然在他面前落淚了。

  他最怕的,就是看見她哭,他早就說過了啊!這麼重要的一句話,她怎麼可以
忘了!她覺得自己好該死!在這段感情中,他受的傷絕對比她重上許多,可是……
怎麼辦?她已經沒有辦法挽救了……凝視泣不成聲的她,袁孟禎低低歎息。

  「有件事,我猜你絕對不知道。

  去年暑假前你們的房東夫妻,打算處理掉名下的不動產,到美國去與兒子同住
,粱連考慮都沒有,便要求房東將房子轉賣給他。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一旦房子賣了,他們就得各自搬離,那時已分手又另有男友的她,與他唯
一的聯繫只剩下室友了,他買下房子,是為了留住她,保住他們最後的牽繫,就算
只能留她一年、就算那時她還預備獻身給男友……好傻,真的好傻啊,這男人!「
我想,或許他自己都不清楚,其實他根本就不是雙性戀,從頭到尾,他都是個徹徹
底底只愛女人、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只不過因為太貪戀那種被愛、被珍惜的感覺,
只要有人願意伸手擁抱他,他都會珍視莫名,而我,便卑劣地利用了他想被愛的渴
望。」

  「過去談過的戀情,有幾段是真正的動心,幾段是因為寂寞,可能連他自己都
不清楚,不是真愛,最終結束是必然,只是他比較糟糕,每結束一次就受一次傷害
,到最後,什麼是愛情,他已經無法分辨了。

  和你的這一段,到底是寂寞還是真心,我不想評斷,只告訴你,與你交往,他
確實承受極大的壓力,在那之前,他已經許久沒去看心理醫生了,但是與你交往後
,過去的陰影沉重地壓在心上,他不只一次夢見過往那些傷害的場面。

  只是那些血淋淋的畫面中,對像換成了你,他又得回去找他的心理醫師。

  用那麼大的代價留住你的笑容,不讓你失望,想想他為你做的一切,你認為他
對你會是什麼感情?」

  他甚至覺得,梁問忻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根本就只有她!能為梁做的,他真
的盡全力了,值不值得這個男人全心全意待她,就看她怎麼做了。



  梁問忻對她,是什麼感情?與袁孟禎談完,她一路心神恍惚到回家,至今,回
來有一個禮拜了,思緒仍未自當時的衝擊中平復。

  她依然無法肯定,這男人是不是真的愛她,但是比起他愛不愛她的問題,她更
在意的是,一個人待在那間空蕩蕩屋子裡,那麼害怕寂寞的他該怎麼辦?—天又—
天,她慢慢地想,愈想,就愈明白。

  如果他有能力買下房子,不會沒能力獨居,為什麼要與人合租?初見到她時,
明明那麼不情願,還是接受她成為室友的事實,那時的表情欠扁得彷彿「只要你別
半夜爬到我身上來,一切好談」。

  現在回想起來,他是不想一個人待在過於死寂的空間裡吧?只要屋內有點聲響
,什麼都好。

  因為這樣,他總是在寂寞時,掉入愛情陷阱,就連他們之間的轉折,也是在他
病後,她的關懷與照拂使他另眼相待,難說一切不是寂寞作祟。

  這男人讓她太心疼,只要一想起他承受過什麼,心就疼痛得快要無法呼吸,她
想留在他身邊,用她的全部去憐惜他,不在乎他是寂寞還是真愛她。

  一個在愛情裡受過那麼重的傷的人,要求他再去愛,未免太殘忍。

  下意識裡,目光又望向桌上的手機。

  它不響,瞪穿了它還是不會響。

  明知道如果她不主動,他根本不會打電話給她,這男人,可以一手打點滴,一
手回她簡訊,就是絕對、絕對不會放任自己打擾她——打擾?!

  對了,MSN!她撲到電腦桌,迅速開機,登入。

  他果然掛在線上!梁,你在不在?等了將近十分鐘,他那頭沒有回應。

  不理她嗎?沒關係,這是常有的事,她別的沒有,盧人的功力特別深厚,尤其
是盧他!粱,理我理我理我理我一下下啦……還是沒回應。

  每次她最多只要纏他個三分鐘,他就會回她的,難道真的不在?逮不到他,反
倒是另一個人送上門來。

  工作好難找:梓容,你畢業要幹麼?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小慧嗎?我回
雲林了,還在想。

  工作好難找:咦?那梁問忻怎麼辦?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什麼怎麼辦?
我們分手了,你不是知道嗎?工作好難找:我知道啊,可是我以為你們會復合。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你從哪裡以為的?工作好難找:梁問忻對你很好啊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你不是說,對我好不等於愛情嗎?對親人、對朋友、
對寵物都可以好。

  工作好難找:……向你坦承一件事,不可以生氣喔!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
:說吧!我現在被磨得心臟很強了,沒什麼能再讓我驚訝了。

  工作好難找:其實……我倒追過梁問忻啦!那時是因為嫉妒你,才會拚命慫恿
你們分手。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喔。

  所以你那時和我鬧彆扭,說的那些都是借口,最主要其實是爭風吃醋。

  一點都不意外。

  她只是單純,不是笨蛋,小慧在想什麼她多少有個底,只是故作無知維持朋友
情誼而已。

  工作好難找:還有……呃……梁問忻在MSN上找我聊過啦。

  那時你們還沒在一起,我瞞著你偷偷塞MSN帳號給他。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聊什麼?工作好難找:你呀。

  他幫你解釋,還告訴我,吵架的事讓你很難過,所以我才會主動去找你求和啦
,不過那時還沒看開,想試試自己和梁問忻有沒有可能,才會那麼彆扭。

  後來我真的知道了,他說他從不用MSN的,那天是為了你才會去申請一個新
帳號,我只和他聊過幾次,每次都談你,我發現在他眼中的你,真的是很美好呢。

  你們開始交往後,就再也沒見他上線過了。

  沒上線?關梓容目光移向那個顯示「上線」的狀態,不敢吭聲告訴她——朋友
,你被封鎖了。

  現在回想,他每次都一副好煩的口氣,嫌她太無聊,但是她每次上線,他好像
幾乎都掛在上面。

  如果他從不用MSN,那掛網還會為了誰?和小慧聊過之後,下線前她不死心
地再試最後一次。

  好難過、好沮喪的小小容:梁,你真的不想理我嗎?唉……人家現在是真的有
重點,不是無聊亂鬧你了……算了,不理人我走了,自己蹲到角落去數螞蟻好了。

  因為阿娘在吆喝她吃點心了,她打算吃完再回來繼續奮鬥。

  嗑了兩口蔥油餅,喳呼聲由遠而近。

  「小姑姑、小姑姑,你的電話一直響——」她趕緊張手,抱住熱情飛撲而來的
小小身影。

  「謝謝你,悅悅小甜心。」

  親親愛愛地在蘋果頰上啾兩口。

  「我有幫你接起來,還有叫他等一下喔!」

  呵呵笑地鑽到她懷裡撒嬌,順便邀功。

  「好,等一下賞你一盒牛奶糖。」

  抱牢懷中的小人兒,安坐在她腿上,才接來電話。

  「喂?」

  「幾隻?」

  另一方,沒頭沒腦地丟來這個問句。

  認出是那道日思夜想的聲音,她呼吸一窒。

  「什麼……幾隻?」

  「你不是去數螞蟻嗎?好難過又好沮喪的小小容。」

  原來他在!「你在幹麼不回人家啊!」

  「剛剛趴在桌上睡著了。」

  「想睡就去睡啊,掛什麼網……」她停住,頓悟他是在等她,撐著倦意,等待
她上線。

  心房一酸,她眼眶發熱,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個笨蛋,寧可在電腦前苦苦等她上線,明明那麼想念她,就是不肯放任自己
撥電話打擾她的生活……「為什麼難過又沮喪?」

  他問。

  「就……相親對像又老又禿又矮,不然就是中年發福啤酒肚,找不到一個合意
的,嫁不出去……」她胡亂抓了個借口,像從前一樣,巴著他瞎扯一通,其實只是
想要他陪陪她,聽聽他的聲音。

  「就這樣?沒別的了?」

  「想念台中的美食算不算?」

  另一端似乎鬆了口氣,因為他聲音又輕鬆了起來,開始有削人的興致。

  「對你來說,或許算吧!」

  畢竟「某動物」的人生哲學裡,吃佔了生命中絕大部分。

  相處了四年,她很快領悟言下之意,哇哇大叫:「梁問忻!你暗喻我是豬!」

  「你確定是暗喻?」

  不明顯的事才需要暗喻,事實就不必了。

  「……」



  「奶奶,小姑姑好奇怪。」

  「哪裡奇怪?」

  「小姑姑那天講電話一直大聲罵人,討厭才會大吼大叫,像我很討厭坐隔壁的
小胖,每次都不高興地罵他,才不想和他講電話呢!可是那個人不打來了,小姑姑
就每天都對著電話歎氣,昨天還跟我猜拳,說如果她猜輸了就打電話。

  我不小心猜輸了,她好像很失望,害人家覺得沒贏她很不好意思……」「悅悅
,奶奶告訴你,這就叫餓鬼假細利,想吃又不敢拿,還裝說不餓的意思。」

  「喔。

  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很流利冒出這一句,當場聽傻了當奶奶的。

  「這誰教你的?」

  「不小心聽到把拔和媽媽說的。」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關梓言,你皮在癢了!」

  敢教壞她的小孫女!一旁的關梓容更無奈。

  「媽,你們可以不用在我面前假裝說悄悄話。」

  這對祖孫的悄悄話會不會說得太大聲了點?估計從街頭到巷尾都聽見了。

  「那你就不要在那裡裝頹廢!叫你相親你不要,一天到晚在那裡唉唉唉。」

  「別的男人我不要嘛!」

  幹麼把她講得像是花癡在叫春一樣?她是有選擇性、寧缺勿濫的好嗎?「那就
去找你要的那個啊!」

  「我也知道,問題是他不要愛情啊!」

  就算她想回到他身邊,他也絕對不會接受,何況,他那麼恐懼愛情,她怎麼忍
心再把痛苦加諸在他身上?她真的,不想再看他從惡夢中驚醒,痛苦著慌的模樣了
,試過一次就很夠了,同樣的錯何必再犯第二次?他再也禁不起心靈的折磨了。

  只是……好不甘心,這男人明明就那麼重視她,為什麼她非放棄不可?就因為
他恐懼愛情,而她正好深愛他嗎?關母挑挑眉,突然說:「你小時候很討厭吃紅蘿
蔔,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吃了就是會吐,看到一定要挑掉。

  後來我想了個辦法,將紅蘿蔔剁成碎泥,攪在你最愛的紅燒獅子頭、魚丸、水
餃等等食物裡,你很喜歡吃,吃了好幾年都沒發現,後來還是我主動告訴你的。」

  「關劉桂枝女士,您現在要開始講古了嗎?」

  聽說人老了的徵兆之一就是開始會話當年。

  她是很想當孝女啦,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時機啊,她沒心情聽老人家講古啦……
關母白她一眼。

  「你後來知道那是你每次吃都想吐的紅蘿蔔,有什麼太大反應嗎?沒有,吃習
慣之後,發現它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往後就算大塊紅蘿蔔在你面前,你都不會刻
意排斥。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會害怕、抗拒,有時候是因為某些原因,而不是懼
怕事物本身。」

  關梓容皺眉,有些明白母親忽然提起往事的用意了。

  「所以呢?」

  梁問忻懼怕的是愛情隨之而來的那些事,而不是愛情本身,媽是想說這個吧?
關母斜眼瞧她,像是突然驚覺這麼笨的人真的是她生的嗎?「所以你只要別讓他知
道,這是他懼怕的那樣東西就可以了!」

  「咦?」

  她像是突然茅塞頓開。

  對呀!有些事情她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說開?情呀愛呀這種東西,他若心存
陰影,她別讓他知道不就好了?沒有愛情,她就可以留在他身邊,他也不會產生本
能的心理排斥了,就像她每次吃紅蘿蔔都會吐,可是不知道它是紅蘿蔔時,不也吃
了十幾年嗎?是這樣吧?可以這樣嗎?「媽,如果、如果……我是說如果喔,我和
他只同居,永遠不結婚,也不當情侶,這樣,你和爸……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她不是自甘墮落,只是太愛這個男人,無法放棄他,爸那麼注重品行,從小就
教導他們道德廉恥,會不會氣得不想承認她這個女兒?「前提是,你們對彼此都是
認真的,認定對方了嗎?」

  「我想……是吧!」

  她的心意,她很確定,但是梁問忻……她不曉得,她只知道,這男人寧願自己
受苦都不會讓她哭,光是這樣的心意就很夠了。

  「好,如果真的非他不行,那你去吧!我只有一個條件,一旦真的認定他,就
不准再隨隨便便說要分開,至於你爸那邊,我會去跟他說,沒問題的。」

  他們雖然是觀念傳統的家庭,但也並非真那麼死板不知變通,如果小倆口心意
相通,有沒有那紙婚書,倒在其次了,女兒能包容,當父母的還能說什麼?回來這
幾天,女兒的鬱鬱寡歡當父母的都看在眼裡,她的心是失落在那個男人身上了,他
們不睜隻眼閉只眼,又還能如何?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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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2-13 18:17: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關梓容沒料到父母真的會妥協,受寵若驚之餘,開心地給了他們好幾個吻和擁
抱。

  老爸看起來臉很臭,妥協得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口氣酷酷地交代她要好好照
顧自己。

  沒辦法了,見女兒又露出笑容,他還能怎麼辦?這是她回家以來,首度笑得那
麼開心,就當是欠了那男人的吧!委屈他的心肝寶貝了……取得父母的諒解後,她
立刻動手收拾行李,迫不及待想飛奔回他的身邊。

  她是真的很不放心他啊!離開將近一個月,除了思念,更多的是擔憂,不知道
他過得好不好?寂不寂寞?順不順心?有沒有……想念她?起了個大早,父親載她
去坐火車,買了最快的一班自強號列車回到台中,用他留給她的鑰匙開了門,等不
及放下行李便直奔他房間,放輕步伐推開虛掩的門扉——電腦開著,人趴在桌上,
旁邊素描本攤開的頁面,是她睡到差點流口水被他隨手畫下的那一張。

  她從沒認真看過這本畫冊,一頁又一頁,她輕輕翻著,心房泛酸,眼眶發熱。

  在那之後,他又畫了好多,滿滿的全是她,捕捉她一閃而逝的各式風情,逗趣
的、俏皮的、溫柔的、羞怯的、深情的……這當中透露出多深多重、連瞎子都看得
見的濃烈情感,她竟從沒發現……目光移向電腦螢幕,MSN聯絡人清單上,只有
孤零零一筆紀錄。

  放任胸口熱浪沖激,她張手牢牢抱緊他。

  淺眠的梁問忻被驚動,她不管,手臂抱得更緊,面頰貼上他的。

  「容?」

  他試探地輕喊,驚疑不定。

  無法轉身一探究竟,但那擁抱的觸覺,他一輩子都不會錯認。

  「嗯。」

  她吸吸鼻子,怕透出哭意,不敢貿然發聲。

  但他不管,硬是將她抓到面前專注審視。

  「你怎麼來了?」

  「你不是說我想回來隨時可以進來嗎?才一個月就反悔了?」

  「不是……」瞥見她擱在腳邊的行李。

  「來台中遊玩?」

  台中她住四年了,都熟到不能再熱了,還有什麼好玩的?「我無家可歸了。」

  她可憐兮兮地噘嘴訴苦。

  他挑眉詢問,她接著解釋:「老媽一直叫人家相親、相親、相親,所以我就逃
到這裡來了,你要不要借我避難?」

  「我以為你很樂意。」

  相親、結婚、生子,過最平凡的小夫妻生活,那不是她最渴望的人生嗎?所以
他成全,從不敢放任自己去打擾她的生活。

  「我現在發現,那好像不怎麼有趣。」

  彎身說話腰好酸,又不想放開掛在他頸上的手臂,索性大大方方跨坐在他腿上
,將臉枕在他肩上繼續抱怨。

  「那些傢伙條件又不優,有的約會才三次就問我對結婚的看法,換作是你嚇不
嚇死?我是想結婚啦,但可沒那麼猴急,我還想再多自由幾年呢!所以就逃到你這
裡來喘口氣啦!」

  接吻、愛撫,甚至連床都上過了,他也不會再矯情地考慮這樣的姿勢合不合宜
,雙臂很自然環抱她纖細的腰身,珍視萬般地輕嗅這陣深刻思念的淡淺馨香。

  「預備待多久?」

  「不知道,看心情。」

  頓了頓,她輕問:「你以前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什麼話?」

  「就是、就是……關於那個……就是那種事……你知道的嘛……」由她臉紅彆
扭的神情,他試圖猜測她的意思。

  「你說性伴侶?你有需要?」

  哪有人這樣問的,害羞死了!「對、對啦!」

  他凝視她,不說話。

  「先說好,那只是很單純的生理需求,你知道的嘛,我比較習慣和你做,沒別
的意思,你、你別亂想喔,如果有適合的人,我、我還是會考慮的,所以、所以…
…你到底要不要啦!」

  面皮薄的小姑娘臉紅到快腦充血,惱羞成怒,瞪人了。

  是這樣嗎?不談情,她要的只是單純的身體渴求,在她感情的空窗期,陪她一
段,滿足她想要的一切。

  「好。」

  他未加思索,應允她。

  無論這一回,她能停留多久,都無妨,他依然會在她想走時,笑著放手,讓她
去追求她的幸福。



  臥室內,傳出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肉體激盪糾纏的曖昧聲響,交織著濃濃的
情慾氣味,持續蔓延。

  「停!梁,真的夠了,別……我不行了……」「你想要。」

  低語一句,直接駁回她的討饒請求,更深地迎入她,帶她領略更極致的歡愉。

  她的身體明明很歡迎他,並且期待更深一層的勾挑,他比她更熟悉她的身體,
她還可以承受更多,他知道她可以。

  「可、可是……」天!她暈眩得無法喘息。

  現在才知道,從前他對她,簡直是溫柔紳士到天邊去了。

  前兩年,她初經人事,二十歲的大女孩,對慾望懵懵懂懂,心靈上的渴求多過
身體,他用溫存憐惜來對待;而現在,懂了男女欲求後的身體,他用狂熱激情來挑
起女性知覺的甦醒,讓她在慾望中得到最強烈的歡快。

  這男人,總是知道她要什麼,在最適當的時機,給予她最大的快樂。

  原來慾望是如此迷人、又如此教人墮落沉淪的東西,教人願意在那極致的痛苦
與快樂的瞬間死去……他教她品嚐了屬於女人的性感與快樂,讓她覺得自己像極了
浪女……誰教她一開始要拿這種借口留在他身邊,他就真的竭盡所能在身體上滿足
她……她簡直是自作孽。

  當一切靜止下來,他離開她的身體,抱她進浴室清洗。

  打理好一切,替她拉上被子,轉身離開。

  倦極欲眠的她,感覺到他的遠雕,撐開眼皮。

  「梁,你去哪裡?」

  「回房間。」

  在事後擁抱她、溫存入眠是情人該索求的權利,他沒有。

  昏昏欲睡的腦袋思考不了更多,她伸出手,巴住他的腰不讓他走。

  「陪我睡一下,我好冷。」

  他凝視她睏倦的臉龐,張臂將她摟進懷中,輕問:「可以嗎?」

  他可以擁著她入睡,再一同醒來嗎?「嗯。」

  已經聽不清楚他說了什麼,自動自發在他懷中調整好位置,安穩入眠。

  她攀附著他,睡得如此香甜,他貪看著此刻恬然安睡的美麗容顏,無法移開視
線。

  慾望饜足後的此刻,她肌膚透著誘人的粉紅色澤,漂亮的臉蛋上掛著淺淺,淺
淺的微笑。

  她是個標緻的女孩,初識時還帶著鄰家女孩稚氣的純真氣息,如今在情慾的洗
禮下,多了分嫵媚的成熟女子風韻,那種揉合了純真與性感的特質,會吸引許多異
性的目光。

  他心裡明白,她的停留是暫時的,這美好的女孩不屬於他,要不了多久,她會
再度飛離他的世界,尋找她的天空。

  但是這一刻,她在他懷中棲息。

  「晚安。」

  珍視萬般地親吻她的唇,用他的懷抱呵護她,給她一夜好眠。



  這個「暫時」,一待就是三年。

  關梓容在台中找了個幼教老師的工作,每天和一群小毛頭混在一起,原本就有
點長不大的稚氣性子,讓他覺得她愈活愈回去。

  她每天回來,都有說不完的話,與他分享那群笨小鬼又做了什麼搞笑的舉動娛
樂她。

  「你很喜歡小孩?」

  他凝視她容光煥發的表情,輕問。

  每次提到孩子,她都愉快得不得了,彷彿那是她生的。

  他一直都記得,她說過最大的願望是組個小家庭,生幾個可愛的小孩。

  以前,是才大學畢業,年紀尚輕,不急著定下來,現在,她二十五歲了,沒考
慮這方面的事嗎?「喜歡啊!」

  她答得毫不猶豫。

  小孩那麼純真可愛,有什麼理由不喜歡?「那……你有什麼打算?」

  這段時間,追求她的人很多,但最後都不了了之,他不曉得問題究竟是出在哪
裡,也從來沒想過她可以留在他身邊這麼久,三年……美好得不像是真的。

  想到她終會離去,心房揪緊得無法呼吸。

  「打算?」

  愣愣地重複了一遍,才理解他的意思。

  「不急,沒遇到合意的。」

  每當不經意又提及這類話題,她總是用這句敷衍過去。

  她的父母偶爾會上台中來探望女兒,關母還算親切,關家老爹就從沒給過他什
麼好臉色,他始終沒搞清楚過自己是哪裡得罪到他。

  每個月,她也會不定時回家個一、兩趟,待個兩天一夜,禮拜天再趕回台中,
但從來都是一個人回去,一個人回來,從未開口要他接送或陪同。

  那年夏天,他身體不適,持續性地發燒、咳嗽、昏昏欲睡,強押他去看醫生的
結果,說是濾過性病毒引發的肺炎,她不放心,請假在家成天盯著他吃藥。

  「阿婆,你真的好囉嗦。」

  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功力有加深的趨勢。

  關梓容才不理他,由著他抱怨,不時伸手探他額溫,往下撫摸他疲倦蒼白的病
容,好心疼地吻了吻他的頰。

  梁問忻偏頭瞧她一眼,順勢摟住她,指掌滑上她柔軟胸前,被她一掌拍下來。

  「都生病了我就不信你還有性致!」

  「你不想嗎?」

  算算,他們將近一個月沒做了,前兩個禮拜搞園遊會,帶小朋友又是帶動唱,
又是籌劃家長會,回來已經累得半死,後來是他生病。

  普遍上來說,相較他們這三年和諧的性生活,這已經算是久了。

  關梓容白他一眼。

  「我們又不是只剩這檔子事可談。

  幹麼說得像是你只有這方面的利用價值?」

  那麼,除此之外呢?她答得太順口,沒留意他深刻的凝注目光。

  他這副破身體,讓她操了很多心,他不是不知道,原本好吃又好睡的她,變得
淺眠,習慣在半夜醒來時探探他額溫,確認他安好,漸漸地夜裡總是睡不沈,逢人
也總問養生食補,費心為他張羅,這些年要不是有她,這身體也許會更糟。

  病好後的一個禮拜,關梓容在打掃家裡時,不經意發現一份文件,她驚訝地拿
去問他。

  「什麼時候的事?」

  他隨意瞥了眼她手中的保單。

  「半年前。」

  保單上的受益人名字是她,這應該就是她錯愕的原因了。

  「為、為什麼?」

  他聳聳肩。

  「我這副破身體,什麼時候玩完也不曉得。」

  她撲上前,用力抱住他。

  「別亂講。」

  「沒差,反正我也從沒指望過長命百歲。」

  她用力吻了他一下。

  「還說!」

  「這是實話,我能給你的保障不多。」

  半年前,因為小孩子在遊戲時不慎受傷,怒氣沖沖的家長怪罪她未善盡職責,
她滿腹委屈,回來對他吐了幾句苦水,說:「好想辭職,你養我好不好?」

  那只是充滿撒嬌意味的一句話,沒想到他會認真看待。

  保險受益人那欄所填的名字,代表的是最親密的關係,她是他,唯一放心不下
,最想保護的人。

  領悟了這點,她不再爭論,笑著吻他,挑起一場久違的激情,徹夜纏綿。



  週末假期,梁問忻坐在陽台上,左手邊擱了杯嘮叨老太婆泡的熱參茶,悠閒午
後,半瞇著眼邊喝茶邊作日光浴。

  他最好曬黑一點,否則臉色稍微蒼白一點,某人又要大驚小怪了。

  這女人什麼都好,就是碎碎念這點很不可取,嘖!門鈴聲響起,他連根手指都
懶得動,裡頭的管家婆也很清楚他什麼德行,快步由廚房裡趕來應門。

  「師母好!」

  外頭很有禮貌地先鞠躬。

  「呃,你好。」

  認出來人是梁問忻在學校裡兼的那堂課的美術系學生,關梓容回頭看一眼閉目
養神的某人,語帶為難地回應:「那個——你們老師在休息耶,要叫醒他嗎?他被
吵醒的話脾氣會不太好喔。」

  真的,良心建議,她領教過了,被某人的利嘴毒舌修理得很慘,像個孩子似的
,睡眠不足脾氣壞得跟什麼一樣,還鬧彆扭呢!「啊,那師母不用麻煩了,真的真
的!別打擾老師休息。」

  那男同學連忙道。

  「那有什麼要我幫你轉告的嗎?」

  「師母,您人美心善,拜託拜託幫我跟老師求情,千萬不要當掉我,我會很慘
的……」「呃……這個……我不能保證……」誰曉得他犯了梁問忻哪條忌諱,別說
梁問忻不見得賣她面子,她也不打算求這種情。

  「拜託啦師母,只要你開口,老師一定會答應的……」「與其求她,不如回去
把你的期末作業畫好比較實在,我只寬限到下禮拜天,交不出來,等著明年重修。


  涼涼的聲音傳來,他端起參茶啜了口。

  這已經是他的底限了,再來煩他或容容,下場自己看著辦!「啊,謝謝、謝謝
老師,我一定準時交!」

  大門再度關上,關梓容來到他身邊,輕撫他被溫煦日光曬得有些發熱的臉。

  「我們吵醒你了嗎?」

  他張手,極自然地將她抱坐到腿上。

  「下次不必理他們。」

  「沒關係啦!」

  她很習慣了,每次到學期末,就有一堆學生上門求情。

  枕在他肩上,雙手環住他腰際,那觸感令她皺了皺眉。

  「為什麼都幫你補成這樣了,你還是不長肉?」

  清瘦的腰身,抱起來很心痛啊!一直到後來,她開始有些明白,他那麼怕苦、
怕辣,所有重口味的食物都排斥,是不是小時候,被母親強灌農藥的陰影仍根深柢
固留在腦海,他怕死了所有刺激性的味道?所以後來,她都盡可能將藥膳弄得美味
可口些來哄騙他吞下腹,為了讓他心理平衡,還陪著他吃。

  結果咧?沒養壯他,肉反而全長到她身上來了,腰身寬了好幾吋。

  「梁,我最近是不是胖了點?」

  她相當有自覺,連牛仔褲穿起來都變緊了。

  粱問忻雙掌扶住她腰身約略量了一下。

  「一寸半。」

  極其神准兼誠實,連善意的謊言都懶了。

  「那你會不會嫌棄我的身材?」

  「您在說笑吧?大嬸。

  這種事你五年前就該擔心了。」

  他表情極度不可思議。

  好身材?她曾經有過嗎?「梁問忻!」

  她氣惱地咬他下唇報復。

  被他這麼一刺激,她決定節食減肥,以扳回顏面。

  不曉得是年紀大了還是怎樣,自制力愈來愈差,相當不耐餓,堅持沒幾天,又
大吃大喝起來,還變本加厲。

  那個禮拜回雲林,向阿娘控訴那個嫌棄她大嬸身材的沒心肝男人,一面吃阿娘
料理的美食。

  瞧瞧差異有多大?在台中是替人做牛做馬,還得三請四求拜託他大爺賞臉吃兩
口,回到家則像女皇,被爹娘捧在掌心,美食連番上桌,碗都不用她洗。

  關母看向桌上掃空大半的食物,再看看還在奮戰中的女兒,愣得更徹底。

  驚疑不定的眼神掃向她肚腹。

  「你……容、容容……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一口蝦球咬在嘴裡,忘了後續動作,任它失寵地咚咚咚——滾回碗裡。

  懷孕?!

  她想都沒想過!「我、我們有避孕,而且、而且……沒有孕吐啊!」

  懷孕初期,不是說都會孕吐,而且瘦個幾公斤嗎?她明明就沒有,胃口還好得
很,可恨地重了三公斤!「沒有一種避孕方法是百分之百的,再說,每個人懷孕過
程的狀況都不盡然相同,我在懷你的初期,胃口也是好得可以吃下一頭牛。」

  被阿娘這一說,她回到台中時,就緊張兮兮地翻行事歷算生理期。

  兩個多月沒來了……約略估算一下時間,他小病初癒後的那幾天,熱情解放,
他們做得很激烈,雖然一直都有避孕,可是這種事很難說……她心好慌,萬一真的
如媽媽猜測的那樣,怎麼辦?心慌意亂地找出西藥房買來的驗孕棒檢測,結果呈陽
性反應。

  所以、所以就是說……她真的懷孕了嗎?千頭萬緒閃過腦海,最擔心的莫過於
梁問忻的反應。

  他會怎麼做?說好不要承諾,沒有負擔地在一起,她卻先違約了,她真的不是
故意的,早就已經決定為他放掉心底的想望與冀求,永遠陪在他身邊,孩子來得太
意外,他會不會因為往昔夢魘,承受不了恐懼,又再次退卻了呢?她好不容易才走
到這一步,有好幾次,真的感覺到自己已經觸摸到他的心了,她不要、也不甘心放
棄……可是、可是……這是他們的孩子,她怎麼可以不要?心神不寧了幾天,粱問
忻察覺到她的異樣。

  她盯著碗裡的魚,遲遲沒有入口。

  說胃口好,其實有些習性還是有改變的,像是太腥的魚入不了口,平常會幫他
解決掉的苦瓜,也不吃了。

  回到房裡,看到她坐在梳妝台前發呆,雙手無意識地撫著肚腹,連他在門口站
了許久都沒發現。

  終於,他神色複雜,音律微沈地出聲。

  「有了嗎?」

  「啊!」

  她一時受到驚嚇,慌張地打翻一瓶乳液,急忙彎身要收拾,他先一步阻止,單
手探向她腹間,然後便不動了。

  他是她最親密的枕邊人,她身體的變化他不可能不清楚。

  MC超過兩個月沒來了、最胖時也從沒超過四十七公斤的體重,突然暴增三公
斤、飲食習慣的改變、突然心事重重、笑不由衷……他不會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幹幹干……什麼……」她嚇得結巴。

  「別動。」

  他皺眉。

  全身都摸遍了,摸個肚子裝什麼小家碧玉?「還沒滿三個月吧?」

  「沒……」他知道了!那……他會有什麼反應?小心翼翼偷瞧他的表情,由他
沉晦的眸底看不出所以然來,反而被他逮著偷窺行徑。

  「你想生我的孩子?」

  想……但是她不敢說,怕說了,他會推開她。

  「你知道……這樣一來,情況會變得很複雜,你再遇到其他人時……怎麼辦?


  要怎麼走?怎麼去追求她的幸福?她都沒想過嗎?「沒關係……」無法告訴他
,她早就沒其他可能了,這輩子唯一的幸福,全繫在他身上。

  梁問忻不發一語,靜靜凝視她。

  問了也是白問。

  他沒忘記,她有多愛孩子,每次提及幼稚園那群小鬼頭,臉上的笑容與光采有
多美麗,更何況是自己的親骨肉,那麼善良的笨蛋,做得到謀殺親骨肉的行為才有
鬼。

  「要的話,就生下來,我養。」

  哪天她遇到更適合的對象,依然可以去追求她想過的人生,孩子他來承擔教養
責任。

  一直提心吊膽,不敢吭聲的她,這才吐出憋在胸間的一口氣,驚疑交織地問:
「你——說真的嗎?」

  「真的。

  可以笑一笑了嗎?」

  陰霾盡掃,她驚喜交加地撲進他懷中,用力摟住。

  「謝謝,梁,我好高興!」

  直到看見她久違的笑容,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

  這幾天,她心情沉重得連嘴角都飛揚不起來,為了這一抹笑,什麼都值得。

  惶然,依然有,但是他更確切地知道,若不留下孩子,她會一輩子承受謀殺親
骨肉的罪惡感,無法再有真正的快樂,他不要她的心蒙上任何陰影。

  所以,無論如何,他必須留下這個孩子。



  孕婦神經兮兮?依她看,准孕夫才神經兮兮!雖然他表面上仍是一副漫不經心
的死樣子,但其實暗地裡將她保護得滴水不漏,彎個腰擦地板,抹布被他搶走,不
准她跑步或爬樓梯,走路超過十五分鐘就強迫她休息,提袋超過一公斤就會從她手
裡消失……可關梓容一點幸福的感覺也沒有,她覺得,他根本就是緊張過頭,自己
在嚇自己了。

  雖然初次產檢時,醫生交代初期要多留意,但並不需要如此矯枉過正,他壓力
大到夜裡的睡眠品質又開始變差了。

  她知道,他很怕她出任何意外,但是孕婦真的沒他想像的那麼脆弱,他心裡的
陰影很深,唯恐失去她,但是再這樣下去,他們可能又會走回頭路……與他在一起
,她希望能更豐盈他的生命,而不是只造成他的壓力與不快樂。

  為此,她暗地裡煩惱了幾天,苦思不出對策,直到那天下午——午憩醒來,沒
見到枕邊人,梁問忻伸了伸腰桿,下床尋人。

  一路來到客廳,由半開的落地窗,看見令他心跳驟停的畫面。

  他完全無法思考,用盡畢生所能發揮的極限速度衝上前,攔住她的腰,死命抱
住。

  「啊!」

  關梓容驚呼,要不是他抱得太緊,險些由花台栽落地面。

  「梁?」

  他的手在抖,指尖完全冰涼,她甚至聽得見疾速跳動的心律——他怎麼了?確
定她在懷中,沒有墜落、生命的律動清清楚楚,他心臟逐漸回歸定位,而後便是一
陣暴吼:「你在做什麼?!」

  她嚇到他了。

  很快地,她領悟到這點,並且迅速從腦海裡歸納、推敲出原因來。

  懷孕、孩子、陽台……他剛剛以為,她會做和他前女友一樣的事?難怪他恐懼
得面色蒼白。

  悄悄藏起對他的心痛與不捨,她回身答:「搭個花台啊!我想種幾盆綠色植物
,讓陽台熱鬧一點,看起來比較有家的感覺。」

  只是……想種花嗎?他鬆了口氣。

  「不過既然你醒了,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她淺笑,撒嬌地伸出雙臂搭在他肩上。

  「抱我下來吧!」

  他一個使勁,輕而易舉抱下她。

  「以後別爬這麼高,跌下來怎麼辦?」

  「不會了。」

  撫撫他逐漸回復血色的面容,她既抱歉、又憐惜地輕道。

  回到客廳,他仍緊緊抱著她,纏摟住的雙手怎麼也不肯放。

  「容……」他模糊的呼喚由她胸前傳出。

  「嗯?」

  纖掌一下又一下,柔柔輕撫他的發,安撫他惶然的靈魂。

  她知道他不安,也知道腹中孩子帶給他的煩惱多過於快樂,根本來不及去感受
當父親的喜悅。

  但是他妥協了,沒有遲疑地要她生下孩子,接受新生命到來的事實,擔起他再
沒預料到這輩子會承擔的父親職責,如果不是為了她,他根本不敢要這個孩子。

  「我知道,我不是個能讓人十足信任的男人,但是……不管發生多大的爭執、
多深的誤解,都別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威脅我……至少……至少聽聽我怎麼說,給
我一點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才不會!」

  關梓容捧起他的臉,重重親了一記。

  「我這個人啊,話最多了,我會用力在你耳邊唸唸念、念到你煩死,才不讓你
耳根子清靜呢!」

  這樣才叫報復嘛!他笑了「好。」

  如果是這樣,他會很歡迎她一輩子煩死他。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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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3 18:1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隻全雞、紅棗、枸杞……等等、等等,媽,你念慢一點啦,紅棗、柯杞然
後呢?」

  梁問忻已經看完一份報紙,往左手邊瞄上一眼。

  她肩膀夾著話筒,右手還在努力振筆疾書。

  懷孕消息傳回雲林後,她的雙親似乎很期待小外孫的降臨,頻頻傳授安胎補方
,對女兒視若珍寶的疼惜,由此可見一斑。

  你父母真的沒說什麼嗎——這句話他問了無數次。

  那麼傳統的家庭,自小便受良好的品德灌輸及教養,真的可以忍受女兒未婚生
子?沒有啦,他們很高興要當外公外婆,真的沒有要和我這個敗壞門風的不孝女脫
離關係——她也每次都如是回答。

  現在看來,應是所言不假。

  她母親很關心女兒,擔心年輕人不懂得懷孕初期身體的調養,頻頻叮嚀大小瑣
事及注意事項……雖然不是很懂,但她父母沒翻臉就好,他怕死了看她哭——即使
這三年多來,他幾乎不曾再見她哭過,只除了做愛時,高潮極致的無助泣喊。

  她看起來,很快樂,像是沒有什麼能令她煩憂,每天都過得那麼滿足愉快。

  她喜歡這樣的生活吧?喜歡和他在一起,吃同樣的食物、蓋同一條被子,夜裡
冷時擁抱入眠,再一同迎接另一天的到來……從不以為,自己還有能力給誰幸福,
但她看起來,真的就是很幸福的樣子。

  他沉然凝思。

  回過神來,她已經講完電話,正專注整理母親交代的重點……「小不點,你要
不要回雲林?」

  「咦?」

  謄寫食譜的手停住,一時不知他問這話的用意,不敢貿然應聲。

  他……又想推開她了嗎?「女人懷孕的事,我不懂。

  要補什麼、不能吃什麼、將來小孩生下來要怎麼坐月子……這些你媽媽都有經
驗,她可以將你照顧得很好,所以我覺得,你回去住會比較好。」

  有個生了七胎,小孩生到經驗老到的母親,他會安心很多。

  「我、我回去的話,那……你呢?」

  她小心翼翼,試探地問。

  「如果你希望我陪著你的話,那我們就把房子處理掉,回去定居。」

  他說「回去」!

  他把她的家,也當成他的,說得那麼順口,自己沒有留意,她卻聽得滿腔感動
,上前抱住他亂親一通。

  「好,我們回家去!」

  她的家,就是他的!



  聽到他們要回雲林定居,最高興的莫過於關家老父。

  當了一輩子的職業軍人,連在兒女面前都ㄍㄧㄥ住威嚴剛正的形象,做為孩子
品行紀律的表率,但其實,對兒子要求一絲不苟的關父,對女兒永遠有求必應,寵
愛寶貝到不行。

  所以,當女兒愛上一個恐婚、不談戀愛的男人,為了女兒的笑容,他認了!永
遠無法拒絕心愛女兒的要求。

  不過,這可不代表他會給那個男人多好的臉色看,只要想到女兒有多委屈,他
就沒辦法喜歡那個男人。

  瞧瞧,一看就是奶油書生樣,纖細得像風一吹就垮的樣子,像什麼話?還動不
動就靠在他女兒身上,他自己沒骨頭嗎?這樣要怎麼保護他女兒,為她撐起一片安
穩天空?沒肩膀嘛!還有,聽聽那張嘴!沒禮數、沒口德,有把他這個老丈人看在
眼裡嗎?好吧,人家是沒娶他女兒,而且看這情勢,未來也不打算娶的樣子,可是
好歹看在他女兒替他懷了個小孩的分上,最起碼對孩子的外公多點尊重吧?連對她
的親人多用點心去討好都做不到,這男人根本就沒把容容放在心上。

  反正從第一眼看到梁問忻,他就不喜歡他,怎麼看就怎麼不順眼!自從搬回雲
林後,兩個男人極度不對盤,關家的日子,從此變得很不平靜——「你爸又在瞪我
了。」

  滿不在乎說了句,傾下身慵懶地枕靠在她腿上。

  「你又哪裡惹到他了?」

  「真是個深奧的好問題。」

  他也想知道。

  關梓容頭簡直快痛死了,以前只覺得這兩個男人不太合,現在看來,怕是過度
樂觀了。

  他們極度不對盤,夾在中間的她,真是兩面不是人。

  「一定又是你說話太沒節制。」

  這人沒口德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損人不分季節、也沒有對象之分,「有損無
類」,得罪人的本事很高竿,如果連她爸爸都中招,她一點也不意外。

  「有嗎?」

  不怎麼在意地反省了下。

  他覺得自己很收斂了,不然依照往常,他還會更「直話直說」。

  「梁,他是你孩子的外公,我很重要、很重要的親人,如果他討厭你,我會很
難過的……」死穴。

  他最聽不得後面那句。

  「……我盡量。」

  關梓容會意淺笑。

  這男人不說好聽話,卻真的很在意她的感受。

  「他這樣踢,你不會痛嗎?」

  輕撫她七個月大的肚子,掌心傳來的震動,令他不住地皺眉。

  這小子是沒有一刻能安靜下來嗎?前兩、三個月沒有明顯的變化,到第四個月
就像吹氣球一樣脹大,原本全無孕吐情形,卻在懷孕第五個月時嘗到苦果,吃什麼
都吐得一塌糊塗。

  到了第七個月,情況稍微好轉了,每個人看到她的第一句話都是:「有沒有想
吃什麼?」

  完全把她當豬來養。

  「別這樣,梁。

  寶寶是在跟爸爸打招呼。」

  纖指柔柔撫平他深蹙的眉心。

  「不會不舒服,真的。」

  是嗎?他眉心稍霽,質疑地摸了摸,臉龐貼上圓圓的肚腹傾聽孩子的生命律動


  臭小鬼活力十足,這樣也好,他和孩子健康點,嘮叨老太婆的笑容會比較多。

  梓容的三哥與初戀情人復合後,也搬回老家定居,讓他覺得陪她回雲林的決定
是對的,這是她自小生長的地方,有那麼多親人照顧她、圍繞在她身邊,熟悉的人
事物,清幽的環境,對孕婦比較好,她每一天看起來都好快樂。

  她覺得開心,那就好。

  初春午後的微風輕輕吹來,他枕在她腿上,睡著了。

  關梓容眸光放柔,指尖撫過他安睡的臉容,滿眼的憐惜。

  他呀,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也不曉得那種一心一意為她、珍惜一個人的對待
,在她來講,就是最平凡、最珍貴的幸福了。

  他以為,愛情還能是什麼呢?不就是這樣平凡相依,柴米油鹽話家常,牽著對
方的手走過每一個晨昏嗎?他說他不懂愛、無法愛,怕自己傷害她,可是在她心目
中,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愛她,他給了她那麼多的快樂、那麼飽滿的幸福,雖然,他
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自覺。

  不知道她愛他,也不知道自己愛她,更不知道,這就是愛情。

  但是,那又何妨?愛情確實存在,這樣就行了。

  好睏,她也瞇一下好了。

  端了補湯出來,正打算吆喝女兒來喝的關母,瞧見中庭的景象,頓時噤聲。

  一張搖椅上坐了兩個人,是稍嫌太擠了些,但他們都睡得好熟,在有限的空間
裡相互依偎,五指牢牢交握。

  好溫馨的一幕畫面,教人看了滿滿的暖意。

  帶著微笑,悄悄回到屋內,沒去驚擾那對相依的愛侶。



  那年五月,關梓容陣痛了一天一夜,在醫院生下一個健康的小男嬰。

  關梓言帶著女兒來醫院探望時,護士剛好抱小孩來喂完母奶,在父親臂彎裡睡
得好香。

  「小姑丈、小姑丈,我要抱表弟。」

  悅悅扯了扯梁問忻衣袖。

  梁問忻謹慎將兒子放到她等待的雙臂間,叮嚀她要抱牢。

  「我會我會!」

  媽媽也給她生了一個弟弟,她很會抱小孩喔!小姊姊架勢十足,抱得有模有樣
,他這才放心回到關梓容身邊,伸臂摟過她。

  「把拔,表弟好可愛唷!和我一樣也是金牛座的耶!」

  今年準備要上小學的悅悅,很開心地向父親報告她的新發現。

  「對呀,悅悅是姊姊,要保護弟弟喔!」

  關梓言笑笑地輕撫女兒的發,與她一同審視初生兒。

  蠻牛一隻,有什麼好高興的?老天保佑別是一副牛脾氣。

  「小孩名字取了嗎?」

  「蔚蔚,關子蔚。

  名字是爸取的,梁說要讓小孩姓關。」

  關梓容回答。

  當大哥的挑眉瞥了孩子的爸一眼,沒說什麼。

  「蔚蔚五官比較像爸爸。」

  俊秀臉容,有梁問忻的影子,關梓言道出觀察結果。

  「眼睛像容容。」

  梁問忻想也沒想便道。

  又深又亮,還有嘴型、笑起來的樣子,很像她。

  關梓容笑靦他。

  「你看得好仔細。」

  「這孩子很愛笑,脾氣應該不錯。」

  從出生到現在幾乎不怎麼哭,剛剛也聽護士說,沒看過這麼好帶的新生兒,應
該是懷孕期間母親得到極好的照拂,身心愉悅,生出來的小孩自然乖巧,胎教是很
重要的。

  梁問忻其實沒有父親想的那麼對容容滿不在乎。

  他倒覺得,這男人疼容容疼得不可思議。

  出院後,關母忙著幫她坐月子,他接下照顧小孩的責任。

  這孩子在關家很受寵,白天大家搶著抱,晚上也不怎麼哭鬧,雖然是新手爸爸
,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一天夜裡,關梓容醒來,他沒在身側,本能往嬰兒床的方向望去,一旁擺著空
掉的奶瓶,兒子在他懷中安睡,他安靜而專注地凝視與他肖似的小小容顏,而後很
輕、很溫柔地在兒子嫩頰上淺吻一記。

  直到這一刻,她才鬆下一口氣。

  懷孕以來,他一直很平靜,從沒表現出一丁點對這孩子意外到來的心情,無論
是無措、排斥或者是喜悅,就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後全心全意照料懷
孕的她。

  她知道,他是顧慮到她的心情,不願她傷心才會留下孩子,有了孩子,再也不
能拿「單純性伴侶」來當借口,假裝只有慾望的需求。

  她曾經擔心他是不是能夠接受,直到現在,看見他親吻兒子,她確定,他珍惜
兒子的心情,就像對她一樣。



  睡夢中醒來,發現兒子不在臂彎,梁問忻坐起身,窗外天色暗了下來,空蕩蕩
的房裡只有他一人。

  心,莫名地有些慌。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遭人遺落的孤寂感,被寂寞吞噬的無助及倉皇,讓他無法
適應黑暗,總是點一盞燈。

  直到那名女子的出現,熨暖他失溫的體膚及心跳,無時無刻,只要回過頭,她
永遠在身邊守候,不曾走遠。

  容……他從沒有一刻,如此迫切想見她,深刻感受自己有多恐懼失去她,這名
女子在心中的份量,重得超乎自己所能承載。

  生命中,再也不能沒有她。

  她沒讓他慌亂太久,打開房門,熟悉的聲浪定住他的步伐。

  「這個傻爸爸,老是半夜爬起來看著兒子發大半夜的呆,剛剛趕他去睡個午覺
,到現在還沒醒呢!」

  那道聲音柔柔地輕笑,談起心愛的男人,連音律都帶著顯而易見的愛戀憐惜。

  「我沒想到你們會在一起那麼久、牽絆那麼深,他對感情有很深的不信任感。


  邵娉婷跟著放低音量。

  「我剛出道的時候,出第一張專輯,美術企劃就是他,也看過他談幾場戀愛,
但好像總定不下來,尋尋覓覓,不知究竟在找什麼。」

  「剛開始,覺得他感情觀太輕率隨便,後來慢慢察覺,他只是寂寞,怕了一個
人的生活。

  之後有一段時間沒有他的消息,再見面時,他完全杜絕情愛,那麼害怕孤單的
人,卻不敢接受任何人的陪伴,想想,其實挺心酸的。」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陪他呀。」

  「他沒質疑過你的說詞嗎?以你的條件,怎麼可能找不到好對象,需要沒名沒
分沒承諾地陪他白耗三、四年?」

  「他沒問。」

  「說他聰明,偏偏在這方面呆成這樣。

  你的家在雲林、你成長的地方在雲林、你最熟悉、最有感情的地方也在雲林,
台中有什麼?不過就是他而已,他會不知道你是為什麼離鄉背井,放棄親人留在台
中嗎?」

  關梓容微微一笑。

  「我想,他心裡多少有數吧。」

  知道她想家,才會主動說要陪她回來,將她放在她能擁有最多愛與關懷的地方


  邵娉婷挑挑秀眉。

  「不覺得委屈嗎?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領悟你為他做了多少、犧牲多少。

  為他放棄穿白紗、共組小家庭的夢想,如果不是意外懷孕,甚至還要捨棄當媽
媽的權利,明明那麼愛他,卻不能說,還要假裝只是寂寞為伴……」關梓容偏頭,
回視她。

  「我們現在這樣,有差別嗎?」

  邵娉婷一愣,恍然失笑。

  「你們兩個真的是很妙。

  裡頭那個,是睜眼瞎子,任何有知覺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有多迷戀他,替他生孩
子、擔心他的身體、每天睡在他身邊替他暖床暖被、孩子們左一聲小姑丈,梓勤右
一聲小姊夫地喊、保險受益人名字是你,連財務收支都交給你全權打理,這樣還不
是老婆的話,我真不知道什麼才算是了。

  這樣還ㄍㄧㄥ住不結婚,到底有什麼意義?」

  「就因為沒意義,所以我不拘泥啊!我們不是沒有愛情,只是他不曉得那就是
愛情而已,婚姻只是一張紙,那張紙所能換得的一切,我已經擁有了。」

  他其實知道,沒他在身邊,她哪裡都不會去,這樣的感情牽絆,早已與婚姻無
異。

  「如果他永遠都想不通,你打算就這樣耗一輩子?」

  「嗯。

  一直以來,我要的都只有他。」

  無論有沒有婚姻。

  「可是他一天不娶你,爸就會很氣他。」

  「沒關係,他不會氣太久。」

  蔚蔚出生後,爸的態度似乎有些軟化了,看見梁也已經比較不會擺臉色,好歹
是他外孫的爹嘛,就算不念外孫,也會念在他是女兒深愛的男人,愛屋及烏,那只
是時間問題,她瞭解爸爸。

  「你自己看得開就好,梁問忻走運,遇到你愛他愛到肯包容一切,換作別人,
哪能死心踏地堅持到現在。」

  簡直就是世紀癡情女的行為。

  她失笑。

  「二嫂,天快黑了,我進房去開個燈,晚點吃飯再聊。」

  「是是是,去探你的情郎,我不打擾了。」

  被調侃一記,關梓容微窘。

  她確實是掛心房內,她的男人。

  與邵娉婷暫別後,她踩過兩級階梯,穿過門廊回房,迎面遇上他。

  她極自然地揚起一抹溫柔笑意。

  「睡醒了?我正準備要叫你起來吃晚飯。」

  梁問忻不發一語,張手擁抱她。

  「怎麼了?」

  她不解。

  梁的表情怪怪的。

  他頭抵靠在她肩上,模糊哼應了聲,不知咕噥什麼。

  「梁,你說什麼?」

  她好像隱約聽到他道謝,還有什麼「沒放棄我……」之類的。

  「我說,你真的好矮,我靠得腰酸。」

  歎息。

  這得靠一輩子啊……「……」肯給他靠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這男人,好像是讓關家入贅的吧?可不是?小孩都姓關了。

  不是聽說他們沒結婚?也是。

  小容光明正大帶男人回來同居,怎沒把地爸爸氣瘋?話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
有八卦,好奇是人類的天性,左鄰右舍耳語不斷,關家近來相當具話題性,榮登鄉
里間八卦嗑牙議題排行榜第一名。

  關梓容去市場買了菜回來,只見母親在客廳看美食節目兼做筆記,順口問:「
爸呢?」

  關母推推眼鏡,比了比後面那條巷子。

  「和阿水嬸吵起來了。」

  「為什麼?」

  爸和阿水伯不是三十年的老鄰居和最佳棋友?「就阿水嬸在說問忻什麼入贅吃
軟飯之類的,把你爸氣到了。

  真是的,愈老脾氣愈壞。」

  「有什麼關係?讓他們說啊,梁說他不介意。」

  「我們知道他不介意,是你爸聽不得有人說阿忻一句不是。」

  關梓容訝然失笑。

  現在關家最受寵的人可是梁問忻,爸護他護得緊,捨不得他受一丁點委屈,疼
他比自己的兒女還疼,連她都不知道這情勢是怎麼演變的。

  爸現在都不太找阿水伯下棋了,直接和梁問忻廝殺,前兩天她還聽到敗在梁手
下的爸承受不了打擊,被梁調侃:「老頭,輸了就要認。」

  把爸氣得半死,直問他耍了什麼手段。

  「嘖,都幾歲人了,這麼輸不起,我兒子都在笑你了。」

  那時,有事笑、沒事也笑的愛笑小娃娃在他懷裡手舞足蹈,看起來的確很有嘲
笑阿公狼狽的嫌疑。

  「噓,蔚蔚,笑小聲一點,阿公很沒風度的。」

  他這張嘴實在很壞,偏偏爸又很吃那套,每次都被激得臉紅脖子粗,卻還是每
次都愛自找苦吃邀他下棋。

  「你爸他呀,只是老臉拉不下來,嘴上和阿忻斗兩句,其實心裡比誰都愛護他


  阿忻為你做的,我們都看得見,也知道他是真的對你好,會疼你一輩子的人。


  容容懷孕的時候,他每天陪著她散步半小時,讓生產時比較好生;肚子大了,
洗頭不方便,他每天替她洗頭,動作那麼溫柔細心,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一直
到現在,小孩學說話,他一遍遍教蔚蔚說的,是「媽媽」而不是「爸爸」。

  「梁知道的。」

  爸媽對他已經不只是半子,而是直接當兒子在看待,梁問忻不會感覺不到,那
聲「老頭」完全就是不肖子在忤逆父親的嘴臉,如果不是很親密地當成了自家人,
哪會一副任性死小子的模樣。

  「回來半天了,怎沒看見那對父子?」

  她左右張望。

  「說要幫蔚蔚洗澡,進去有好一會兒了,八成又玩到忘形。」

  關梓容搖搖頭,笑道:「我去看看。」

  才靠近浴室,就聽到兒子的笑聲。

  「梁?」

  推開未上鎖的浴室門,父子倆光溜溜地坐在浴缸裡泡澡,那個不肖父親將七個
月大的兒子放在浴缸上方,順著傾斜坡度當溜滑梯在玩,溜到水裡快滅頂時又即時
撈住,一個玩人、一個被玩得不亦樂乎。

  「你們兩個,夠了。」

  她笑斥。

  「快點起來穿衣服,小心著涼。」

  梁問忻任她由手中抱走兒子,順勢躺下,雙手枕在腦後。

  「兒子給你,換你進來陪我。」

  他們很久沒有洗鴛鴦浴了。

  聽出言下曖昧至極的邀約,她羞紅了臉,輕斥:「大白天洗什麼澡,你不怕被
笑,我臉皮還沒你厚。」

  到時全家都知道他們躲在浴室裡幹什麼好事了。

  用大浴巾包住兒子,他還躺在浴缸裡沒有任何動作,她紅著臉嬌嗔:「好啦,
你快起來穿衣服,晚上蔚蔚抱去和爸媽睡,你想怎樣都行,可以了吧?」

  勉強可以接受。

  愉悅地起身穿衣,抱回兒子,吹著口哨回房。

  稍晚,她回房想告訴他,媽替他燉了一鍋湯,提醒他出來喝,哭笑不得地發現
他又把兒子當玩具在玩了。

  六、七個月大的小娃娃還坐不太穩,小屁屁下包著厚厚的紙尿布,像個不倒翁
似地搖搖晃晃,惡質父親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往他額頭一戳,仰倒在鋪了厚厚一
層棉被的床鋪上。

  小娃娃屢敗屢戰,愈挫愈勇地掙扎著坐起又要往父親的方向爬。

  他認得喔,認得那個最心愛、最心愛的人……再戳,再倒。

  又爬,又戳,又倒。

  「呀呀呀——」小娃娃不依了,抗議地伸長胖胖的手臂,沒骨氣地硬是要往他
身邊靠攏。

  眼看小娃娃快哭了,大手一張,將他抱了個滿懷,附贈響亮的一記頰吻,扁嘴
的小娃娃立刻又笑呵呵,好滿足、好心愛地依偎。

  這人真是夠了,老的也玩,小的也玩,有沒有那麼愛玩啊?關梓容沒好氣地拎
來乾毛巾替他擦拭濕發,嘴裡還在叨念:「光顧著玩兒子,頭髮也不吹乾,要是再
生病就給我試試看。」

  他斜瞟一眼。

  「我比較想玩你——」話還沒說完,後腦勺被巴了一記。

  「兒子在這裡,你說什麼渾話!」

  嘖,管家婆愈管愈多了,現在連嘴巴都管。

  「等等啦,外面冷,穿件外套再出去……」忍無可忍,歎了好長的一口氣——
「阿婆,你真的做不到一天不碎碎念嗎?」

  吵完架回來的關氏大家長,在中庭遇到面帶笑容的老婆,順口問了句:「什麼
事這麼好笑?」

  說來消消他吵出的一肚子火。

  妻子指了指前方拌嘴的小倆口。

  「你覺不覺得,問忻喊『阿婆』的口氣,像極了在喊『老婆』?」

  那種揉合了無奈、親匿,卻也有滿滿感情的一句謔稱,每聽他說一次,心都覺
得暖暖的呢!「那有什麼好奇怪的?」

  容容本來就是他老婆啊!至少,在所有關家人心中,早已如是認定。

  雖然,他們依舊沒有結婚。

  然後,再過兩年,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出生,是女兒。

  她生女兒時痛了很久,飽受折騰、幾乎磨掉她半條命才生出來,然後他二話不
說去做了結紮手術,不讓她再有機會挨這種痛。

  女兒滿月那天,爸爸很開心地請了親朋好友喝滿月酒,家裡許久沒這麼熱鬧了
,那晚她喝了幾杯,微醺。

  入睡前,她帶著輕微的醉意,在他耳邊低語:「梁,我愛你。」

  頓了頓。

  「你其實早就明白,對吧?」

  他不答,默默擁抱她,反問:「你覺得幸福嗎?」

  「嗯……」很幸福,因為有他。

  酒意催化下,她跌入深眠之中,錯過了他輕得不能再輕的遲來回應——「我也
是。容,我們結婚吧!」
終於回到家了~~~~~~~~~~~~疲憊感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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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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