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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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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常歡][紅豆醋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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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3:38:37 |只看該作者
 「你看那兒做什麼,我在這兒。」門口的馮即安笑吟吟的答話,出手擲筷,花牡丹身後的男人前一秒才舉刀,後一秒已經扶著受創的手臂跪了下來。

  「古承休,你不會連我都不認得吧?」馮即安談笑自若,如入無人之境。他出現不過數分鐘,已把花牡丹和張華平安的納入身後。

  當瞧見縮在牆角的梁紅豆,只見他臉頰無端抽搐了幾下,再也不見他的笑。

  傍晚才吵嘴,夜裡卻在這種地方見面。梁紅豆回過神想逃,手腕卻被古承休扣住。這下好了,全部人都沒事,就剩她這個多管閒事的淪為人質。天呀,她真是倒楣透頂,要是現下她再不想辦法從他眼前消失,回頭一定被恥笑。

  梁紅豆才爬起身,手腕卻傳來錐心刺痛,古承休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拖到身前。

  「放開我!你這野蠻人!」梁紅豆掙扎,聲音發顫。

  「閉嘴!」古承休怒吼,狠狠踹了她一腳。

  但他卻錯估了一件事,馮即安可沒法忍受這種畫面,手拍劍鞘,背後長劍脫開,劍光一現,刺在古承休踢人的腿上,劍身搖晃數下,登時血流如注。

  「走!」劍一脫鞘,馮即安的身子同時前撲,暴喝一聲,揪住梁紅豆的衣領,擰轉翻身,將她像皮球似丟到花牡丹那頭,右手聚力為爪倏然轉向,凌厲的抓向古承休。

  這一起一落,快得驚人,古承休哪裡見過這等身手,駭得臉都白了。閃了兩招,見避不過第三爪,只得閉上眼等死。

  「馮先生手下留情!」張華喊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請將他交給下官處理。」

  馮即安聞言,硬生生收手,彈指封了古承休幾處大穴,一面揪起他。「算你好運,如果再讓我瞧見你對女人動粗,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剁了你。」

  古承休打顫著點頭,竟說不出一字半句。

  他仍不忘怒瞪梁紅豆一眼,隨即望向花牡丹。

  「你們沒事吧?」

  他竟然連句關心話都沒有,反而先跑去跟另外一個女人噓寒問暖,梁紅豆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流下來,她倔強的昂起臉,推開花牡丹,一拐一拐的走出去。

  看見梁紅豆走了,花牡丹連忙起身推馮即安。「你還愣在這兒幹嘛?」

  眼見她差點斃命,馮即安心情惡劣無比;氣咻咻把頭一擺。

  「她還走得出去,一時半刻死不了的。」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嘔她。」見他說出這種話,花牡丹也惱了,臉色一沉,只差點沒撩裙擺,抬腳去踹馮即安。

  「人家一個好好姑娘,為了你,連這種地方都來了,你就不能成熟些嗎?」

  馮即安懊惱的喟歎一聲,跟著奔出門,一翻身,人已擋住梁紅豆的去路。

  「我還沒問你話,你倒心虛先溜了。」出乎意外,他的聲音竟打著顫。

  「我……我哪有溜。」她恨恨的把淚拭掉。「我光明正大的從你面前走過,算什麼溜。」

  「你到這兒來做什麼?誰讓你來這種地方的?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江湖有名的狠角兒?」

  他越說越大聲,脾氣越來越不能控制,但梁紅豆垂著頭,揉著手腕卻始終不吭一句。

  直到馮即安又大吼一聲,梁紅豆抬頭,眼淚嘩啦嘩啦的往下掉,語帶哽咽的罵回去:「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是沒來這兒,你的花姑娘就死翹翹了!你凶什麼!」

  「我凶?我有你凶嗎?一個姑娘家跑來這種地方!要是我遲了一步,你的小命就不保!」

  她渾身無一處不痛,偏偏這混蛋又喋喋不休個沒完。「那就扯平!我救你的花牡丹,你救我梁紅豆,一命抵一命,可以了嗎?」

  見她越說越激動,馮即安又氣又惱。天!他沒法子在這種情況下講道理!

  「我送你回去。」他憋著氣,突然拖著她往前走。

  「不用了。」她掙開他。

  「你以為我喜歡?我是怕你走錯路,又鬧笑話!」他大吼,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為什麼她總要讓他擔驚受怕。但是這些話他卻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梁紅豆回過頭,一個巴掌便要向他甩過去,但是這回被馮即安接個正著。他瞪著她,眼睛裡都是火光,氣勢十分駭人。

  難怪劉文一天到晚想把她嫁出去,他憤怒的想。以她這種從不考慮自身安全便往險境裡沖的個性,光是這點,就夠理由讓她未來的丈夫心臟停擺!

  而她居然還有理由對他發火,他另一隻手在身後捏緊又鬆開,卻不知該怎麼辦。

  「你還想打人!」

  「我是打你,怎麼樣?!」她的眼淚比切了一斤蒜頭辣椒時所流的還要多。越哭越激動,越哭越委屈,越哭也越大聲!

  再這樣下去,馮即安只擔心全妓院的嫖客姑娘都會圍過來指指點點,到時他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這兒,馮即安不禁一拍腦袋,喟然歎口氣。早在連番數次救她的時候他就注定要洗不清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原以為是獅子般的吼聲,在她震天的哭聲裡,卻變成微不足道的軟弱低吟。

  瞪著她許久,突然間,馮即安把她擁入懷中,灰白的臉上,再也沒有談笑自若,表情滿滿的全是認命,看起來幾乎也要跟她同聲一哭了。

  「罷了,罷了,你這個傻瓜蛋,我認栽了。」

  梁紅豆哭得厲害。這個男人說了什麼她全沒聽清楚,只是哭,一口氣喘不上來,她咳了咳,發現自己竟埋在他懷裡,她大力推開他,像下定決心似的。

  「我……我……今日之後,我是徹底死心了,你要死要活,我是再也不管你了!」她想掙脫他的手,馮即安卻不動分毫。

  「你這個樣子,說什麼我也不放。」

  無法可想,梁紅豆俯下頭,竟張嘴一口咬下,牙齒陷進肉裡,馮即安呼痛,急忙鬆手。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你這個白癡,你這個混蛋,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臭東西!……」

  她又跺腳又哭叫,一連十幾句我恨你喊出,罵人的字句流利得沒吃半點螺絲。馮即安呆呆的瞪著她越奔越遠的背影,竟只能待在原地,什麼都不能做。







第08節


  翌日傍晚。

  聽聞夥計來報,說有個白衣女人指名要找梁紅豆,卻在櫃台裡和江磊發生爭執。楊瓊玉匆匆走出來;昨晚紅豆回到阜雨樓後,湊巧一群夥計全坐在院子裡聊天,明顯哭過的樣子當然瞞不過眾人,可是花了一整晚的時間,就連私交最好的楊瓊玉也無法從她嘴裡套出半個字。

  隔日卻見到花牡丹親自來阜雨樓一趟,楊瓊玉更是滿臉疑竇。

  「我說過,她不會見你的。」

  「那是你說的,她不一定不……」

  「你……找他做什麼?」望著花牡丹,這是楊瓊玉第一次跟青樓女子說話,口氣有些結巴。

  「你和馮即安把她氣得還不夠嗎?她不在,你走吧。」江磊帶著敵意的說。

  「我知道她在,你們不用瞞我,」花牡丹堅持的開口。「我有重要的事,一定得跟她說。」

  江磊才不理她這一套,但是楊瓊玉拉住了他,搖搖頭,為難的走到花牡丹面前。「她這兩天也不知怎麼地,心情很不好,連廚房都沒下來,就算你堅持,她也未必肯見你。」

  「我知道她為什麼心情不好,」花牡丹似乎早就料知一切。「我也知道她發生什麼事,她救了我一命,我是來謝謝她的。」

  救人一命?楊瓊玉和江磊困惑的對望一眼。這個花牡丹今日來時一身樸素,脂粉末施,也不招搖,看起來特別誠懇。難道,真有什麼連他們也不曉得的事?

  「你進去吧,至於她肯不肯見你,我就不曉得了。」楊瓊玉沉思了一會兒,才說。

  「瓊玉!」江磊不贊同的看著她。

  「你從門外出去,走側邊穿過月門,到院外再穿過一片水塘,會看到有間小屋。」

  花牡丹點點頭,嫣然一笑的施個禮走了。

  江磊拉住楊瓊玉,口氣有些不悅:「你是怎麼了?昨兒個紅豆怎麼樣你也是瞧見的,放這女人進去,就不怕再惹她傷心?」

  「也許,她真是來幫她的呢。」楊瓊玉意有所指。

  江磊抱胸以待,只是連連搖頭。

  依楊瓊玉指示,花牡丹很快的便瞧見了那座小屋。遠遠望去,屋內燭光微映,花牡丹推門而入,見梁紅豆竟連頭也沒抬,仍動也不動靠在窗戶邊發呆。

  「梁姑娘。」花牡丹喊了一聲,把幾盒禮物放在桌上。

  「這是做什麼?」看到她,梁紅豆也不驚訝,只是望著那幾包東西,怏怏不樂的問。

  「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花牡丹微笑。「不成敬意,請收下。」

  「喔。」

  「你怎麼了?」

  梁紅豆沒精打采的瞪著窗外。「沒事,我禮物收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另外還有件事……」

  她不耐煩的抬起頭。「如果你問的是馮即安,那我無可奉告。」

  「我知道。」花牡丹點點頭,卻一點兒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那你還……」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很愉快的事,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苦惱?」

  「不會苦惱了。」梁紅豆搓著發冷的臂膀,哀傷的看著窗外。今年入冬特別早,她的愛情跟著那些樹葉一般,凋零了。

  想到這兒,她整個人如洩氣的皮球似,頹然的靠在一旁。

  「你不會真的放棄了吧?」花牡丹坐在她身旁。

  「為什麼每個人都叫我別放棄?!」她不平的嚷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卻什麼都不必做?」她抹掉淚。「算了,以前是我太天真,別人勸的話也聽不進去,現在死心了,總算是全看明白了。」

  「你要真看明白,就不會這麼難過了。」花牡丹歎了一聲。「我虛長你幾歲,又在那種地方混生活,見的人事比你多,這種滋味,你當我真不曉得嗎?馮即安到我那兒,是有目的。昨天晚上,你經過一番惡鬥,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你一定要說得這麼明白嗎?」梁紅豆又氣得猛跳腳。「那天我受了傷,他隻字不提,卻獨獨對你關懷備至。我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來!」

  花牡丹被吼了一頓,張口欲言卻無從辯解。

  「說他對你沒半點用心,根本是騙人的。」梁紅豆喃喃加了一句,鼻頭一酸,又難過了。

  「你一直都這麼衝動嗎?」花牡丹吶吶的問,隨即搖頭一歎。「你不會忘了,那天他救的不是只有我,還有另一個人。」

  「那又怎麼樣?」

  「你走開行不行?」推開門,一見梁紅豆絞著手絹落了淚,溫喜綾兩道橫眉豎了起來,七手八腳的把高她兩個頭的花牡丹大力推出門。

  「臭三八!她已經很傷心了,你還來這兒耀武揚威,信不信我揍得你滿地找牙!」

  望著眼前張牙舞爪、五官卻不失清秀的小女孩,花牡丹不禁一呆。阜雨樓哪來這號人物?

  「還不走?」

  「喜綾兒,算了。」梁紅豆擤擤鼻子。「花姑娘怎麼說都是客人,你別無禮。」

  花牡丹回過神,逕自走出房外,最後只丟下一句話: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馮即安和我之間,八竿子打不著關係。」

  「她說什麼啊?」溫喜綾扶著梁紅豆起身,沒好氣的問。

  夜色裡,梁紅豆只是呆呆的望著花牡丹越走越遠的背影,久久不發一語。

  阜雨樓,廚房。

  「紅豆兒。」

  「幹嘛?」她應了一聲,掐著手裡的幾根蔥,刀板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

  見她如此心神恍惚,又看那刀片鋒利無比,直叫劉文替她捏把冷汗。

  悄悄尋了個時機,趁她沒留神,劉文把她的刀拿走了。

  「馮即安來了,你去見見他吧。」

  「喔。」她心刺痛了一下。「問他什麼事,招呼一聲便成了,何必要我出去。」

  劉文冷眼旁觀,把她那又怨又倔的表情全看進眼裡。

  「他抓了一個人來,是阜雪樓縱火的兇手,就在後邊的天井裡,大夥兒都過去了,如果你還是沒興趣,那就算了。」

  梁紅豆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劉文。「你說什麼?他捉了……」沒說完,人已經急急奔了出去。

  小小的天井裡,所有的夥計大嬸圍著一個男人,梁紅豆撥開眾人,怒氣沖沖的走過去。

  當那個男人嚶嚶啜泣的臉龐映入眼底,梁紅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阜雪樓真是他放火燒的?」她咬牙切齒的問。

  楊瓊玉懊惱又傷心的埋進江磊的懷裡哭泣。黃漢民做出這種事,她是最不能接受,也是對阜雨樓最虧欠的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咱們大夥兒什麼時候對不起你?!」一位夥計拎起他,咆哮起來。

  黃漢民抱著頭,臉上汗漬眼淚混成一團。

  「我錯了我錯了!」他哀嚎。「我氣不過……氣不過你們仗勢欺人,把我的瓊玉搶了去,她原來是我一個人的,你們背信忘義。」

  聽到這話,江磊不知怎麼鬆開了手,楊瓊玉心一慟,眼淚落了下來。

  「你怎麼能?是我不願意跟你在一起的,你怎麼能傷害他們。」

  說著說著,她再也抵不住心裡濃濃的歉疚,哭著跑走了。

  江磊扭頭恨恨瞪視著黃漢民,趕緊追了上去。

  「瓊玉……我、我,你不能不要我呀!瓊玉,我知道我錯了……你幫幫我,不然他們會殺了我……」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梁紅豆的怒氣全起了來,跳到黃漢民跟前,抬手一個耳光,打得黃漢民又嚶嚶哀哭起來。

  「別打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幹什麼!」沒防她會來這麼一下子,馮即安跳過去,半抱半拖的把她拉開。「有話好說。」

  「有什麼好說的!」梁紅豆生氣的推開他,指著黃漢民大罵:「氣不過?你說得倒輕鬆,你氣不過就燒阜雪樓,你氣不過就可以對不起我們,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你氣不過的事兒?有那膽子你怎麼不去燒了樊家,虧得咱們待你這樣好,供吃供住還供你紙筆錢兒,為的是什麼?還不是希望你能為瓊玉爭口氣!你怕咱們殺了你,要真是怕,怎麼還糊塗至此!」

  「我為她爭氣有什麼用?她心裡愛的又不是我。」黃漢民哭喪著臉,鼻涕一搭搭往下滴,在衣袖上擦個沒完,樣子說有多孬就有多孬。

  「你!」梁紅豆衝上去,一口氣忍不下,只想打得這個人滿地找牙,繼而一想,突然沒了火氣。

  黃漢民的話不是一針見血嗎?人家若對你沒心沒情,你再怎麼爭氣也沒用。

  「別生氣,人都在你面前,好好審他便是,不要氣壞了身子。」馮即安放開她的手,身子擋在她面前,一臉笑呵呵,彷彿生來就是這樣。那一夜凶巴巴的樣子,好像只是她的想像作祟。

  當然啦,一切事都只是她一廂情願嘛。梁紅豆面無表情,手肘朝後一拱,馮即安噗一聲,兩道眉全皺起來,這一撞的位置和力道相當,他的胃差點就穿孔了。

  劉文狠狠瞪了梁紅豆一眼,以示警告,又抱歉的對馮即安一笑。

  「你這陣子忙,就是為了查這件事?」劉文問道。

  「也……沒有啦。」馮即安搔搔頭。「我和承南府張大人有點兒交情,他們清查火場的線索時,我也跟著一塊去了。」

  張大人?跟前一晚花牡丹說的不謀而合,梁紅豆狐疑的望了他一眼。幾天以來繃緊的臉色放柔多了,莫非他是為查案而來?和花牡丹之間也是公事公辦?

  但為什麼浣姐姐沒在信上說明這一切?

  回過神來,劉文和馮即安仍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討論著。馮即安說明他追案的過程,而劉文提出許多疑點,馮即安也能一一解釋,兩人談得興起,居然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又把她當成隱形人,梁紅豆冷哼一聲,也不叫喚他們,只跟一旁的夥計使了個眼色,一個人突然出手掩住黃漢民的口,再幾個人架住他,硬往裡面拖去了。

  劉文和馮即安談得愉快。

  「好,這回你可真是幫了大忙,紅豆兒一定會感激你的。」

  「我沒要她感激呀。」

  「那就讓她以身相許吧。」劉文呵呵一笑,沒防這話竟像順口溜似的冒出了口。

  馮即安的笑容僵住了,暗罵這臭老頭,非要這麼挑明說不可嗎?

  劉文也怔了,滿臉尷尬的轉過臉,這才發現,天井裡只剩他們倆,其他人散得一乾二淨。

  馮即安大驚失色。「他們……到哪兒去了?」

  「對呀,他們到哪兒去了?」劉文覺得不祥。「連黃漢民也不見了,糟了!定是紅豆,她一定不甘心阜雪樓就此沒了,要殺了黃漢民!」

  馮即安跺腳。「我還要送他去見官呢,她不能亂動私刑。」

  「啊……啊……」一聲男人的慘叫淒厲的傳來,劃破了寂靜的院落,直把兩人嚇得心往上一提,馮即安拔腿就往聲音的來源跑去。

  劉文衝進倉庫裡,看到梁紅豆正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托著臉,冷眼看著這一切。

  一旁,還有溫喜綾和幾個夥計,他們圍著一個大水缸,議論不休。

  「承不承認你錯了?!」溫喜綾喝道,拿了一樣東西正打算要扔進水缸,只聽黃漢民哀嚎的痛哭出聲。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饒了我吧!我不想當太監!」

  「當太監還便宜了你。」溫喜綾冷哼,作勢要把鱉扔進水缸裡。

  「不要呀!求求你!我求求你!梁姑娘,姑奶奶,請你,請求你呀!」黃漢民慘嚎。

  劉文急忙撥開眾人。他確認了許久,才認出那哭號不已的男子真是黃漢民,而溫喜綾手裡還抓一隻張牙舞爪、面目猙獰的鱉。

  「你居然剪斷他的頭髮,還放了烏龜去咬人。」瞪著仍哭泣不休的黃漢民,劉文覆著發熱的臉頰,轉向梁紅豆。

  「我真不敢相信,你何時變得這麼野蠻!」

  「那不是烏龜,那是甲魚。」馮即安注視著溫喜綾,喃喃開口,腳下小退了一步,就怕那女孩一不小心,會把那奇醜無比的王八丟到身上來咬他一口。

  「帶黃漢民到這兒來之前,我只預料你會打他一頓,沒想到你這麼狠,甲魚的牙齒可利得不得了。」不知是生氣,還是哀怨,總之馮即安的聲音疲軟得可憐。

  梁紅豆沒吭聲,任憑他們罵著,所有幫忙的夥計也不敢說話,只有溫喜綾不受影響,捏著那只鱉,繞著水缸轉圈圈,笑聲仍咯咯咯的迴盪在空氣中。

  「別笑了!」劉文怒瞪了溫喜綾一眼。「你這娃娃,小小年紀,心眼恁地壞,我非送你回翠湖幫,讓你爹好好管教一頓不可!」

  溫喜綾打住笑,不服氣的噘起嘴,正要罵回去,不想梁紅豆卻開口了。

  「你們都去忙自己的事吧,喜綾兒,你也回去。」

  「我不。」溫喜綾挺起肩,指著馮即安。「萬一他又惹你哭,怎麼辦?」

  如此心直口快,一時間馮即安和梁紅豆招架不住,兩人神色皆有些狼狽。

  「去去去!」劉文插進話,揮揮手叫她走。「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我才不是小孩呢,」溫喜綾叉著腰,瞪了劉文一眼。「你這糊塗老頭!」

  「喜綾兒。」梁紅豆又喊了一聲。

  「好啦好啦。」溫喜綾蹬腳,橫了馮即安一眼。「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欺負紅豆兒,我定要叫你見不著明日的太陽。」

  馮即安簡直啼笑皆非。自己做人是不是真的太失敗了?竟被個十一二歲的娃娃威脅!溫喜綾前腳跟才走,劉文後腳便已經踏到梁紅豆面前,辟哩啪啦開始訓話。

  「馮大俠,你捉我去衙門吧,你砍我的頭吧!」黃漢民撲過來,抱住他的腿。「我什麼都願意招了,你千萬不要把我留在這裡!」

  生平被個男人這麼抱,馮即安急忙抽身。「你受傷了?」

  「是呀!是呀!我受傷了,我身上都是血!那王八咬得我好痛呀!」黃漢民泣不成聲。

  馮即安彎下身,驚訝的發現除了頭髮被剪外,黃漢民身上每個地方都很好,至於誤以為被咬的四肢,其實只有衣服破損罷了。

  「我告訴你,女孩家不能這麼野蠻,你這個樣子,怎麼會有人要呢?」

  「真沒人要,我就當一輩子的寡婦有何妨?」梁紅豆托著臉,忍耐著傾盆而來的口水,面無表情的說。

  馮即安心一動,卻什麼也沒說。

  「劉當家,我們誤會她了。黃漢民沒事,只是受了點驚嚇而已。」馮即安拉住劉文,苦笑搖頭。「他讓你們損失這麼大,讓他受點教訓也好,如果沒事,我就帶他結案去了。」

  「嘎?」劉文呆愣半晌,才明白過來,吶吶的回望著梁紅豆,以為這下要糟,沒想到梁紅豆仍然動也不動的坐在那兒,只是一雙眼挑釁地盯著劉文瞧。

  捉到黃漢民的第二天,劉文召集了大夥人,到他房裡相商。

  等卜家的人全到齊之後,他一敲桌子,坐下來低聲開口:

  「我今天找大家來,是為了一件攸關阜雨樓生死的大事。」

  「出了什麼事?」一聽攸關阜雨樓生死,每個人的警戒神色立起,全圍了上去。

  「是你們姑奶奶,她再一個人過下去,對阜雨樓絕對沒好處。」劉文一托頰,表情萬分嚴肅。

  還以為會聽到什麼天大地大的消息呢,結果只是這種小事,全部人發出不以為然的嘖聲,沒好氣地擺擺手。

  「包廂那兒還有客人要招呼呢,」一位夥計咕噥:「這種事也喚咱們來。」

  另一位也抱怨連連:「沒錯,姑奶奶一個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什麼了不得的。老天,我還得去換菜呢,要是被姑奶奶逮到偷懶,那才慘呢。」話還沒說完,劉文的拳頭落在他頭頂。

  「你他媽的我才說這麼一句,你們合著全造反了,頂我這麼多句!找死不成!」

  那夥計挨了一拳,撫著發疼的頭,不甘願的退居一旁。

  「劉當家說的沒錯,」江磊也開了口,他一向是阜雨樓輔佐梁紅豆的副手,說起話來自然比劉文來得有份量,其他人突然靜了下來。

  「你們難道沒注意到姑奶奶最近吃火藥的次數越來越多?」

  「咱們得想個法子幫她才成。」聽聞此言,楊瓊玉首先一歎,坐下來。

  「我看哪,她不是吃了火藥,就是吃了啞藥。就像昨天,我白白罵她罵了兩個小時,她居然回不到我三句話,害我越罵越沒勁。」劉文搖頭。「她真的是變了。」

  「沒錯,她以前很好說話的,廚房有什麼好吃的也不吝嗇,昨兒個我不過是貪了一塊龍井蝦仁,她居然提菜刀就在我脖子上抹了兩下。」一位最靠近江磊的胖夥計心有餘悸的開口。「磊哥兒沒提起倒也罷,這一提,我還真覺得姑奶奶最近脾氣真是壞透了。」

  「大條子說的是,再這麼陰陽失調下去,她不瘋,咱們可慘了。」另一名夥計淒慘的說,顯然也被梁紅豆「照顧」過。

  「什麼陰陽失調!」劉文眼一瞪。「你這個小王八蛋,這麼說你們家姑奶奶,當心她把你當黃漢民,放甲魚咬上你一兩口。」

  「別生氣了,劉當家,瓊玉說得沒錯,趕緊想法子才是。」江磊勸道。

  「想破了頭也沒法子。」劉文懊惱的坐下來。「我又不是沒勸過她,偏偏她是死心眼,非那馮即安不可。你以為我沒找那混蛋談?他心裡明白,卻沒意思呀。唉,算了算了,那胚子我橫看豎看,就看他不像是個會定下來的人,我才想,乾脆替紅豆找個人算了。」

  「您別這麼說馮公子,劉當家,」楊瓊玉怯怯的說。「我倒覺得不是姑奶奶眼光有錯,問題還是出在馮即安。」

  「他有什麼問題?他明知道咱們樓裡的熟人全知道紅豆死心塌地等的是誰。」

  楊瓊玉輕歎,扯扯江磊的袖子,示意他開口。

  江磊清清喉嚨。「劉當家的,這些日子,你也看到的,紅豆兒的脾氣有多壞,多好強,就是逮到了縱火的兇手,也沒見她眉頭舒展一些些。我在想,要是馮即安肯表示什麼,讓她心裡踏實點,我相信她一定不會這樣子的。」

  「廢話!我早就跟馮即安說過了,可是那小子比騾子還頑固,查起案來很拚命,追個女人卻像會要他的命,他說什麼也不肯的。我看他根本不喜歡紅豆!」

  「不會的。」楊瓊玉獨排眾議。「要真是這樣,他怎麼會拼了命去救姑奶奶?而且,那些日子,你們也是瞧見的,無論姑奶奶怎麼對他,也沒見他生過半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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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3:42:06 |只看該作者
  「你的意思是……」劉文沉思了一會兒,也漸漸回憶起某些片段。馮即安的態度的確撲朔迷離,然而想了半天,卻仍摸不著頭緒,只得困惑的持持鬍子。突然,他眼一亮!「瓊玉丫頭的意思……我們要逼他,想辦法逼!」

  終於導上正題了,楊瓊玉拭去汗,想著和這些人談論事情還真不是普通的辛苦。

  「問題是……怎麼逼?」江磊又提了問題。

  楊瓊玉正待說明,劉文已經哈哈笑起來。「我想到了!這個辦法一定成!一定成!過來過來,你們全都過來!」

  嘀嘀咕咕,唏哩呼嚕,嘩啦嘩啦,眾人一陣交頭接耳,只見每個人臉上表情各異。楊瓊玉的眉頭越揪越緊,江磊跟著幾個夥計抓耳搓腮的猛搖頭。

  「姑奶奶要是知道,會把我們一個個宰掉的,我……我……還想留個全屍呢。」

  一名夥計發愁的臉幾乎變形,猛然直搖手說不。「劉當家,您老人家換個法子吧。」

  「是呀,」另個夥計也喊,身子竟抖嗦的發起顫來。「姑奶奶對我們很好,但是欺騙她,這真的不好!不好!我怕……她不只會把我丟進養甲魚的水缸裡。」

  「有什麼好不好的?!阜雨樓是她主事,可到頭來她還不是得低頭喊我一聲爹。你們放心,就照我的法子去辦,有事,我負責!」劉文一拍胸脯,很豪氣的說。

  「阿丁說得對,姑奶奶對我們是一百分的好,什麼事都可坦然跟她說,但是騙她……騙她,她會生氣的,她要是生氣……咱們……咱們全都得逃命。」又有一個夥計怯怯的喊道。

  「就是她對你們好,我們才要幫她嘛!」劉文一拍桌子,很不悅的喊。

  「你們在談什麼?」梁紅豆推門進來,大夥兒全變了臉色,全部鴉雀無聲。

  「阿磊?」她用眼神詢問他。

  「沒事沒事,我得批貨去了。」江磊滴下汗,強笑。要是讓她知道大夥兒方才討論的內容,可能今晚主廚上的不是雞鴨魚豬,而是貨真價實的人肉叉燒包了。

  「我……我泡茶去。」瓊玉跟著江磊,也趕緊走了。

  而其餘幾個夥計也假托有事,像逃難似的奪門而出。

  房間裡一哄而散,只留下慢半拍的土豆和劉文。

  「土豆,你說。」

  「馮公子是好人,姑奶奶也是好人,還有還有,花姑娘也很好。」會議過一半才插進來的土豆不懂誰是誰非,只管愣愣的傻笑。

  「去,問你等於白問。」梁紅豆啐他一口。

  「乾爹。」

  劉文低頭啜著茶,半句不吭。

  她大力叩了叩桌子,劉文慢吞吞的抬起頭,笑呵呵的說:「丫頭,你想開了,心情好了?」

  「我本來就沒有怎麼樣,是你們白擔心,方纔你們避著我在談什麼?」

  「什麼?談什麼?沒有,沒有的事。」

  「乾爹,裝聾作啞沒有用的。」紅豆心知肚明。「你們不說我也知道,想讓我離開樓裡,回牧場去是麼?別想!」

  「呃……是呀是呀,咱們再商量,再商量就是。」劉文乾笑兩聲,捧著茶杯,也避開去了。

  馮即安搬出了阜雨樓,在一家小客棧耽了幾天。若不是今日見客棧廳裡人煙稀少,心血來潮找來店小二閒嗑牙,也不知道阜雨樓今日竟有這麼大的事發生。

  「你說他們都去……」

  不過,也真的難得有件事可以讓馮即安如此震驚和不信,他的臉上肌肉從聽到消息後,就一直僵在那兒。

  「沒錯,不是看熱鬧,就是搶繡球去了。」

  馮即安握住茶杯,兩眼直勾勾的瞪著前方。這是個逼他求愛的計謀嗎?還是她故意辦這場繡球招親會氣他的?

  馮即安頹然垂下頭來,暗暗詛咒著。該死呀,如果這是個玩笑,那麼公然辦這個繡球招親會,這惡作劇也太離譜了。

  那店小二見他不發言,以為他聽得興起,竟彎下腰去在他耳邊附道:「我見公子青年才俊,不如去試試吧,要真搶了繡球,憑阜雨樓的財勢,可是現成的榮華富貴呀。」

  「可不是麼?昨兒個才見那樓裡的磊哥兒說,劉寡婦這回挺認真的,她不顧反對,連阜雨樓的地契都亮出來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櫃台後的掌櫃也跟著湊一腳,讓馮即安差點沒捉狂。

  「雖然那寡婦不比黃花大閨女值錢,但看在錢的份上,就是再醜再難看也別計較了。」店小二又說。

  馮即安抬頭睨了他一眼,垂下頭又大聲歎起氣來。

  簾外的江磊偷睨著他的反應,只差沒出聲大笑。劉當家這回可押對寶了,對付馮即安這種漫不經心的脾氣,早就該這麼辦才是。

  掌櫃回過頭,江磊無聲的指指馮即安身旁,又拿出一塊銀子,掌櫃的眼一亮,連連點頭。

  「我看哪,公子這幾日也閒來無事,倒不如去試試吧。」

  馮即安扭曲的臉頰透著古怪。「你們忙去吧。」馮即安忽然說道。

  「但……這是好機會。」掌櫃的往江磊的方向看看,又不死心的說。

  「我知道我知道。」馮即安垂首埋在手臂裡,突然又低低的歎了一聲。

  江磊滿意的笑了,自顧自的想著:下午的繡球招親,可有好戲瞧了。

  但是當那越來越囂張的笑聲自馮即安的口裡爆出來時,江磊垮下嘴角,再也不想讚美劉文這個好計策,反而覺得這個計劃白癡無比。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呢?江磊左看右看、橫看豎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認為馮即安會膚淺的去喜歡花牡丹那種女人。雖然她長得是真不錯,可對男人來說,終究不是真正的好人家出身;而同齡女子中,梁紅豆長得也算中上之姿了,還會燒上一手好菜,不過就是性子辣了些兒。但這樣的女人,男人求都求不到了,他卻還有得嫌。

  該讓這傢伙對上個麻子臉,才知道梁紅豆有多好!江磊悶悶的想。

  馮即安仍在一旁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收住笑,朝桌上狠狠拍了一掌,桌面隨即出現一道裂縫。

  「江磊,你還不給我滾出來!」

  江磊變了臉,想走已經來不及,只得現身。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他偷瞄了那張桌子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問。

  「他們說的招親會是真的?」馮即安沒回答,看掌櫃的和店小二頻頻朝房內看去,除非他是瞎子,才看不出這其中的古怪。

  「當然是真的!」江磊惱怒的說。「阜雨樓這麼有名氣,開不起這種玩笑。」

  「呃……」被他這麼一說,馮即安咕噥,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會去吧?」江磊俯身向前,眼珠子近得幾乎要跳到他身上去。

  又來了!這種渴望把他送入牢籠的眼神,馮即安厭煩的撥開他的臉。「說話就說話,別靠我這麼近。」

  「說吧,你會不會去?」江磊不耐煩的問。

  「這是她的意思?然後要你來告訴我一聲?」

  「她知道才怪。」江磊連連搖頭。事實上,連梁紅豆都不知道這件事,他們全部人在劉文的威脅下瞞住了這件事,只說是張家員外想租借樓一天,替女兒招親,因為是喜事,所以梁紅豆也不便反對,只由得他們去張羅。

  「這就難怪了,」馮即安終於現出一絲笑容,隨手拿起茶壺呼嚕嚕的便是一大口。「想那丫頭臉皮薄,打死她都不肯這麼拋頭露面。不曉得你們是怎麼說服她的?」

  聽聞這話,江磊也把那張可憐裂了縫的桌子狠狠一拍,沉下臉來。這一次就是冒著被殺頭的危險,他也要好好罵這大木頭一頓。

  「好歹在情分上,姑奶奶也算是你妹子,你就不能正經點,關心她嗎?」

  馮即安收住笑,嘀咕了幾聲,被趕鴨子上架的情緒也跟著惡劣起來。

  「只是說笑,幹嘛這麼生氣。再說有你們這麼寵她便夠了,少我一人又何妨?」

  見如此也無法點化他,江磊只得無奈的轉身。正準備離去,看到店小二端進一盤饅頭,他靈機一動,三步並兩步突然跳回馮即安,目光又繞著他打轉。

  「這樣好了,關於今天下午的繡球招親,我也不逼你,咱們打個商量怎麼樣……」






第09節


  阜雨樓。

  晌午時間一過,人潮一波波湧向阜雨樓。

  「什麼?!那就是劉寡婦?好個標緻的小娘子!」

  聽到這話,好不容易擠進阜雨樓邊邊的溫喜綾差點沒跌死!這些男人簡直是睜眼說瞎話。她抬起頭,這麼高的樓,看得到才有鬼!

  不過……衝著一座阜雨樓的地契,一個女人再老再醜也會跟美麗沾上點邊。但最重要的,溫喜綾得意的笑,她的紅豆姐姐是貨真價實的漂亮。

  「老天!是不是全蘇杭的男人都擠到這兒來了?」上了樓後,從五樓俯看下去,她才發現人多過她想像的,其中男人多過女人,而年輕的又多過壯年的,每一張都是渴望的臉,她不禁喃喃驚歎著這個驚人的畫面。

  「應該是吧。」楊瓊玉無精打采的托著臉。事已至此,她仍是不贊成這種欺騙的手段;尤其事關她對梁紅豆的忠誠,強迫她如此實在為難。

  梁紅豆本擬今日要休假的,反正這種事與她無關,交代江磊幾件事完畢後,卻不想劉文死拖活拖的把她拉來。不僅如此,還遞給她一疊紅遍半邊天的衣裳。

  「穿上。」

  「幹嘛?」她把衣服推回去。「好端端的,穿這麼紅的衣服幹嘛?哎哎哎,你把頭巾蒙在我頭上,我瞧不見東西呀。」

  不理她的抱怨和抗拒,劉文七手八腳的把東西披掛在她頭上身上,眼見時辰就要到,主角還這麼慢吞吞的,怎麼不教他氣惱。

  「紅豆兒,我看你這回真的騎虎難下了。」一旁的溫喜綾啃著糖葫蘆,漫不經心的說。

  「騎虎難下?什麼意思?」還在跟劉文爭論不休的梁紅豆好不容易才從紅衣服裡鑽出頭,頓時起了疑心。

  「小孩子有耳沒嘴!嘴這麼碎幹什麼,還不到土豆那兒幫忙去,看看有什麼可做的。」劉文狠瞪了溫喜綾一眼,仍不忘把最後一串珍珠套上梁紅豆的脖子。

  越是這樣,越顯得不對勁,望著自己穿得亂七八糟的紅衫,梁紅豆覷著劉文,神情越來越難看,口氣越來越壞。

  「張家姑娘呢?拋繡球時辰快到了,不是說她借咱們的樓辦喜事嗎?怎麼沒瞧見她呢?」

  「當然,當然!」劉文笑呵呵的看著那喧鬧的人潮,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聽到那不懷好意的笑聲,要不是梁紅豆還有點自制力,非扼死這老頭不可。都什麼時候了,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乾爹!」

  劉文沒接話,硬是把她推出來。

  「丫頭,你別急,瞧,這麼多人,夠你選的吧?嘿嘿,連老子都覺得很光榮,有句話叫什麼……什麼『我家女兒長成人,養在……養在龜窩裡沒人知』來著,是吧?」

  「你家女兒不長成人,難道還長成鬼?」那廂溫喜綾被這話給逗得噗哧一笑。

  「死人詩裡頭不是這麼寫的嗎?」劉文羞赧的搔搔頭,傻笑問道。

  「劉老爹,是吾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楊瓊玉悲慘的歎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這樣子豈不挺好的,這麼多的男人,夠你挑的了。」

  這一來一往的對白,梁紅豆總算聽明白了。被算計的憤怒讓她揪起了劉文的衣襟,鼻子幾乎貼到他臉上。「這是你的主意?」她陰森森的問。

  劉文咧嘴一笑。

  「劉老爹,都這時候了,你就清醒點吧,事關紅豆兒的終身大事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只要那兩匹馬……」未了溫喜綾實在看不下去了。這老頭分明是討打,只怕她再不出聲,梁紅豆可能真的會宰了劉文。

  「什麼馬?」劉文笑呵呵的看著底下的人,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的處境。

  「兩匹馬。」溫喜綾摳著指甲,翻個白眼兒,才懶懶地回答。

  「什麼兩匹馬三匹馬?」

  「馮、馮、馮,乾爹,喜綾兒說的是馮即安,你是裝迷糊還是真不知道,別胡鬧了。我去叫土豆把人給趕開!」梁紅豆氣不過,揪著劉文的衣襟大吼出聲。

  「趕這麼多人?你別傻了,只怕土豆那愣小子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死了。這些人可不單是跟咱們一樣的平民百姓,有頭有臉的多的是。阜雨樓有膽下這帖子,就該有擔當把遊戲玩完,要是他們知道咱們耍了他們,只怕眾怒難犯。」

  「耍了他們又怎麼樣?」梁紅豆懊惱的跺跺腳。冒名下帖的可是你,我什麼都不知道,你騙了我,這筆帳還沒跟你算清楚呢。我告訴你,你該死的給姑奶奶我聽好了,這繡球給你丟,讓他們娶個老男人回家去!」

  「放屁放屁!」這番沒大沒小的話惹惱了劉文,眼見梁紅豆轉身要走,他氣急敗壞的揪回她,大聲罵起來。

  「你才放屁放屁!」梁紅豆吼回去。

  「別急別急,我要阿磊哥去拉馮公子過來了。」怕這對父女當場打起來,楊瓊玉忙插話。

  梁紅豆透過頭紗,看著樓下萬頭鑽動的盛況,可是掃過一張張渴望的臉孔,就是沒有朝思暮想的人兒。她心頭一惱,開始詛咒這個空前絕後的爛計劃。

  都使出這著棋了,那個死人居然連半點兒反應都沒有。

  而自己又是怎麼搞的?難道藏在心裡的真愛如此頑強,怎麼打也打不死?

  「有沒有你喜歡的人?」說著,劉文把楊瓊玉遞來的繡球硬塞進她懷裡。

  問這話簡直多此一舉,她賭氣的搖搖頭,扭頭又要走。

  「噯噯噯,丫頭,你這一走,不就真的沒戲唱了。」

  「是呀是呀,阿磊哥哥就回來了,你再等等。」楊瓊玉也趕過來攔她。

  「等什麼等呀!你們簡直反了……誰要你自作主張,去找他來著?他不來就不來,難道我還求他!」她遷怒的朝楊瓊玉一陣罵,復而轉向劉文:「你想作媒?倒不如送我進墳!」她破口大罵,甩手將繡球朝溫喜綾扔去。

  沒防一陣風來,這一扔,溫喜綾不但沒接著,還把那紅綢結成的繡球撥出了樓外。

  眾人全都呆了!

  「繡球拋下來了!」底下人群先是一呆,也不及細想時辰還沒到,已經騷動起來。

  「給我搶!」突然,樓下傳來樊多金怒吼的聲音。

  「搶!搶回來!」其他幾戶富家公子也不示弱,紛紛指揮下人奮力朝繡球方向擠去。

  梁紅豆率先反應過來,滾著紅色繡花的絲袖揚起,一枚暗鏢已在纖指間蓄勢待發,打定主意,誰要是接了這繡珠,她就讓誰倒大楣。

  「你幹什麼?」劉文眼尖,先叫罵了起來。

  她扭頭看著劉文。「乾爹,我放棄了,這輩子我誰都不想嫁了,男人實在太麻煩,要是誰搶到這繡球,我就廢掉他的手!」

  劉文被這話氣得怒不可遏,劈手就搶下她的鏢子。「死丫頭胡鬧個什麼勁!搶到繡球的人是你夫婿,難不成你當真立志當寡婦?」

  「那有什麼關係!」她沒好氣的動手又想搶回暗鏢。「反正也當了這麼多年,我適應得不是很好?」

  劉文無話可說,逕自冷哼一聲,幾招後迅速將那鏢子藏起。「少給老子耍嘴皮,今兒個有我坐鎮,絕不許你胡鬧!」

  空中掠過一道身影,一掌便朝那男子拍來,只見那位男子伶利地將綵球揣進懷裡,輕輕鬆鬆避開了攻擊,整個人安然無恙的坐在阜雨樓對面石寶客棧高翹的屋簷上。

  反倒是那個攻擊者,二樓的空中因為沒有落足點,乒乒乓乓、栽到人群裡頭去了。

  每個人都遮著臉,沒敢去聽那唉叫連天的呼救聲。

  「小子,你使什麼邪門招數,這繡球明明是我家公子搶下的!」樊家幾個家丁遙遙指著那人破口大罵出聲。

  「這本來就是各憑本事,你只能說,姻緣事是注定的。」那男子生得極為俊朗,尤其一口白牙,笑得特別迷人。他搖起儒扇,風流倜儻的煽了煽,夾道二樓幾個青樓女子探頭見了,搖著絲絹,紛紛尖叫出聲。

  「這個好,」劉文滿意的點點頭,瞇著眼睛覷著那男子,復而一笑。「我早瞧他順眼了,丫頭,配上這個人,你也不會太委屈。」

  梁紅豆也眨著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已經結束了。但這……這是她的終身大事!

  「那不是『四時繡』的當家嗎?」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叫。

  「喂!怎麼回事?」梁紅豆攏起眉心,手肘拱拱溫喜綾,不明白事情如何會發展成這樣。

  「我看那『兩匹馬』是真的不會來了,所以……」溫喜綾絞著袖子傻笑。「請佟哥哥幫這個忙,他的條件絕對比那痞子好,你嫁他定不吃虧。」

  梁紅豆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你說那什麼鬼話!」

  「溫家娃娃說的沒錯。」劉文搖搖頭。「我喜歡這傢伙,氣宇昂軒,丫頭,嫁這人便是現成的少奶奶,不差,不差。卜家人說話算話,你可別反悔。」

  「我不……」

  眾人的驚呼聲中,石寶客棧的屋簷後又竄出一道影子,劈手就劫去了佟良薰手中的繡球。

  不過不知道是角度不對,還是兩個男人的手勁太大,居然把一團結得漂漂亮亮的紅繡球給拉成一條筆直的綢帶子。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佟良薰拭了一下汗,又長吁了口氣,在空中扭轉了半個身子,晃了一式虛招,放鬆的笑了起來。

  「讓你多風光幾下嘛。」馮即安笑呵呵的開口,出掌抬腿,假意跟佟良薰拆了兩招。

  「風光?你還當真捨得把劉寡婦讓給我?要是她知道你這麼整法,小心她下回多扔幾隻貓到你身上。」

  「姓佟的,少哪壺不開提哪壺。」馮即安失去了笑聲,權威似的咳了兩聲,接著一個鷂子翻身,身子已經落在筒瓦上。

  「明明就喜歡人家,幹嘛不肯開口。」佟良薰笑道,躍身而過,空中又跟他過了兩招。

  「我才沒這麼笨,那丫頭鬼靈精一個,要是我坦白了,誰知道下回她會不會請我吃什麼蝗蟲蒼蠅飯。」

  佟良薰爆出大笑,和馮即安同時「假裝」、「不小心」地放開了綢帶,只見那綵帶有如一條失去支架的彩虹,飄然然的降了下來。

  底下又是一陣騷動,樊家家僕及多數男人全朝綢帶落地的方向衝去,一大票的人在原地你推我擠的撞成一團。

  阜雨樓上的每個人,都被事情的變化給弄得錯愕不已,就連那最樂見其成的劉文也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你要真心對人家,就是她天天熬蜈蚣螞蟻湯給你補身,你也要甘之如飴。」瞟了底下的戰況一眼,佟良薰回頭又糗了馮即安一句。

  「甘之如飴?哼,佟老弟,你用詞可真鮮。」馮即安沒好氣的開口。

  「難道不是這樣?」佟良薰好笑的反問。

  「不跟你拗了。」馮即安咕噥一聲。

  「我搶到了,我搶到了手了,哈哈哈!阜雨樓和劉寡婦是樊家的了!」無論誰接到了繡球,都在樊家眾家丁群起的拳頭攻勢下,最後仍落在樊多金的手裡。

  「他是故意的……這渾球,他是故意的……」梁紅豆咬牙切齒的瞪著馮即安。這下好了,她真的得降格以求,去嫁樊家這白癡。

  「你滿意了?!」梁紅豆叉著腰,扭頭就給劉文來這麼狠狠一瞪。「暗鏢再不給我,我就讓樊家抬你這老糊塗過門去!」

  威脅顯然奏了效,劉文乾笑了兩聲,把鏢子丟還給她,梁紅豆一接下,想也不想,揚手便朝屋簷上笑成一團的兩個男人打去。

  這著棋快得出乎人意料之外,底下的人潮誰也沒看清楚,多數的人不是打躬作揖的恭喜樊多金,就是鼻青臉腫的瞪著樊多金,其他的人,則扼腕歎息自己沒這個好福氣。

  只有佟良薰把馮即安躲暗鏢的窘狀看得一清二楚。他笑得樂不可支。「喲,紅豆姑娘這下子可是真的發飆了,馮兄,依小弟看,你的螞蟻湯是喝定了。」

  馮即安沒理會他的調侃,捏著鏢子盡在那兒嘀嘀咕咕:「拿了東西就亂扔,也不想想,這要打傷我,誰還有這個膽娶她。」

  「劉家小寡婦,繡球已經在我手中,這下你不得不認帳了吧?」樊多金仍在那兒得意半天,笑得梁紅豆更氣更怒。

  「人家壓根兒就不認帳,所以你搶到了也沒用。」那宏亮的聲音活生生截斷了樊多金的笑聲。他抬頭朝聲音來源處望去,馮即安已經扔開鏢子,正舒舒服服的躺了下來。梁紅豆這時總算看清馮即安的功力修為,那黑色筒瓦高高低低的斜下來,常人連立足都難,他居然能如履平地,身子也沒滑下一分半寸。

  「你什麼意思?」樊多金生氣的對他吼。

  「我說,你搶到也沒有用,這劉寡婦宣佈的可是拋繡球,又不是搶綵帶。再說,你也沒有親自下場搶繡球,任誰也難以心服。」馮即安慢吞吞的伸個懶腰後,才愛困的開口。

  「這……這……」樊多金給堵得啞口無言。他瞪著手中的綵帶,不知如何是好。幾個原抓到繡球卻挨了揍的年輕人隨即跟著馮即安的話鼓噪起來,場面頓時又變得混亂。

  「就我說,這招親會乾脆就算了,」馮即安朗聲一笑,信口胡謅:「劉寡婦生平嫁了五個夫婿,偏偏五個夫婿都短命,樊少爺,你不會想當那第六個吧?」

  樊多金傻了,顯然當了真,不知該如何接話。

  「馮老哥,你真好口才,瞧他嚇的,也該你上場了。」佟良薰嘻嘻一笑,朝阜雨樓努努嘴。馮即安忽地爬起身,盤腿坐著,手托顎,臉上的怡然自得變得不自在。

  瀟灑飄泊了三十幾年,突然要一腳伸進牢籠裡,這個決定實在不可不慎。唉,馮即安對空一歎,都是那個丫頭害的,凡事順其自然便可,幹嘛非這麼咄咄逼人不可。

  另一頭的梁紅豆,前腳才下得樓來,就瞧見門外已黑壓壓的堵著一堆人,幾個凶神惡煞在門口當門神,為首的搖搖擺擺走進一個怒容滿面的男人。她定神一瞧,正是那想搶繡球沒搶成的樊多金,他手裡仍緊緊捏著那條綢帶,顯然不甘心之至。

  「今天我不管你怎麼說,東西是我搶到的,阜雨樓和人都是我的……」

  梁紅豆很想告訴他,阜雨樓今兒個封館不做生意,再者他的大吵大鬧弄得她頭疼死了,可是對方根本不給她搶白的機會。樊多金跨前一步,啪一聲,竟揚手揭去她的面紗。「你……你是……怎麼會是你!」他又驚又怒,隨即臉頰被一陣火辣辣的掃過。

  「是我又怎麼樣?!」梁紅豆惱怒的收回手,還手之後仍不敢相信自己吃了虧。

  「好!好!打得好!我終於找到你了!」不知怎的,樊多金竟笑起來,他笑吟吟的,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梁紅豆被他嚇了一跳,連連退了幾步。

  「跟我回去吧,不管你是誰,我都不在乎,你曉得嗎?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說罷又去撫摸她的臉。

  啪一聲,又一個耳光狠狠煽在樊多金臉上。「滾出去!別在這兒裝瘋賣傻!」

  連連挨了兩個耳括子,樊多金這會兒也惱了。「你這潑婦!我誠心誠意,你卻跟我裝糊塗。來人哪!把這賤蹄子給我架回去,我非治得她服服貼貼不可!」

  「你要治誰?」劉文冷冷的聲音在樓梯間傳來,跟在他身後的全是阜雨樓的夥計,菜刀板凳碗盤全拿在手裡,只等一聲令下,隨時隨地對樊家的家丁當頭砸下。

  「我接了繡球,」樊多金一見這排場,口氣不得不軟下。

  「你接了繡球,那些挨揍的人又怎麼辦?阜雨樓看不上你這種人,等下輩子吧。」劉文冷哼。

  「你們又沒規定不能這麼接!阜雨樓這麼大,難道要說話不算話!」見對方看似不認帳,樊多金也火了。

  「就是不算話,你他媽的樊家又能拿咱們怎麼樣!」一位夥計朝地上啐了口痰,兩手的菜刀應聲相砍,擦出幾道火花。這群人原就是跟著劉寡婦從關外牧場過來討生話的人,凶起來的時候,比江洋大盜還可怕;樊家的家丁平日跟著主子欺善怕惡慣了,哪見過這種一排惡人的場面,前一秒鐘還擋在樊多金面前,後一秒鐘人全閃到門回去了。

  「你是我的人,總有一天我會要回來的。」他不死心的指著她,收起扇子狼狽的想走,一把刀已經劈開了他面前的一張凳子。

  「你想要什麼回去?」劉文腳一跨,亮晃晃的刀已經抹到樊多金臉上。

  「我……我……」

  「噓,阜雨樓不喜歡給人威脅,知道嗎?」

  「知……知道。」

  「你要告官,儘管告去,可就是別打我女兒的主意,要不然,老子包你夜夜不成眠。」

  樊多金瞪著那把在鼻子上游移來去的刀子,只嚇得牙關打顫。

  「扶你們少爺回去,他褲子濕了。」劉文瞟向門口,那群人以最快的速度蜂擁而來,一下子就把樊多金架走了。

  趕走了一個麻煩,梁紅豆不但沒有半點得意之色,反而一臉挫敗的坐在椅子上。

  「土豆。」

  「什麼事?」

  「吩咐下去,一等打尖的客人離開後,阜雨樓休業幾日。」

  若不是之前早探過馮即安的心意,知道事情沒這麼容易有結果,梁紅豆一定躲回房間號啕大哭一場。她換下衣裳,決定暫停營業幾日,她很清楚,經過下午的招親未果事件後,如果不把氣氛冷卻下來,只怕往後幾天,好奇的客人會踩破阜雨樓。儘管如此,梁紅豆仍覺得顏面盡失。

  所以這一回,她橫豎決定自己需對馮即安死心了。都走到這步路了,如果她心裡還死纏著他不放,那做人也未免太窩囊了。

  低頭沒看路,她沖得疾快,沒想一頭又撞上牆。梁紅豆驚喘一聲,決定自己今天受夠了,她垂首退了一步,不管這面牆是誰,她都要抄傢伙把眼前這面牆劈爛。

  一抬頭,這面牆竟然直衝著她笑。

  她瞪著馮即安的胸膛,腦海裡前一秒鐘的念頭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四周的人早早識趣的走掉了,連走避不及的土豆都乖乖躲在櫃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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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3:43:07 |只看該作者
 兩人對看半晌,反常的誰都沒吭聲。馮即安對著梁紅豆硬梆梆的臉不停的傻笑,但越笑越心虛,他捏緊拳頭,竟發現掌心濕透了。

  他媽的,馮即安在心裡暗咒,示個愛應該沒這麼難的,連他那個木頭大哥都有辦法娶到朱清黎那般刁鑽美人,他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全怪自己,平時不好好鋪路,成天只會惹她發怒,就算臨時要抱美人腳,只怕也是挨踹。

  見他這般笑法,紅豆脈搏突然也加快了,會不會……她興起一絲絲希望的想著:他想對方纔的事會表示些什麼,或者……他並不像乾爹說的,對她真沒半點感覺……

  可是對看了半天,仍沒半點聲音,梁紅豆不禁氣餒。

  「你來幹嘛?」

  「吃飯。」總算開口了,馮即安鬆口氣,嘴一張,笑得喜孜孜的。

  「你沒聽到嗎?阜雨樓今天不開張,要吃,到別地方去。」她板著臉,知道自己這麼說實在很小家子氣,但這男人簡直傷透了她的自尊。梁紅豆自承不是聖人,當然沒法給他好臉色。
  「哪有這種事,你亂講。」

  「我亂講?!」她錯愕的回過頭,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憑什麼說我亂講?阜雨樓是我開的,我說不開張就是不開張。」

  他蹙起眉心。「不可能的,江磊說,如果我能及時趕上繡球招親,你就答應特別熬一碗清香絕倫的紅豆蓮子羹給我吃,忘記了嗎?」

  梁紅豆張大嘴瞪著他。

  「你不會忘了吧?」他皺起眉頭。「還是他沒跟你說我會過來?」

  她忘了閉嘴,眼睛還瞠視著他。

  「別像傻子一樣的看著我,除非你忘記了。」馮即安手一伸,合住她的嘴,不高興的開口。

  這次梁紅豆終於有了反應——整個人登時有如洩氣的皮球。

  搞了半天,原來他只關心他的蓮子羹,好像……好像他根本不在意他曾接住繡球。

  「我什麼時候答應你的?」她腳一軟,聲音變得虛弱無比。

  「是江磊說的,你會做吧?你一定會做吧?我可是丟開正經事,就為了蓮子羹來噯。」

  「你……」她開始深呼吸,開始在掌心間凝聚揮拳的力量。

  「蓮子羹?想起來了吧?」他仍然像個孩子似的,一臉期待的盯著她笑。

  「沒有蓮子羹,有狼心狗肺粥,你要不要?」她平下心,冷冰冰的回問他一句。

  「雖然名字聽起來有點奇怪,不過能出自你的手,我想味道應該不差,這粥好吃嗎?」

  「馮……馮大爺,咱們樓裡頭沒出那玩意兒,廚房裡倒有瓊玉姑娘親手熬的八寶粥,你大爺要不要來上一碗?」傻愣愣的土豆從櫃台後冒出頭,搖搖頭說。

  梁紅豆翻了個白眼,瞪得土豆連忙噤聲,三步並兩步的跑上樓去。

  「你去哪兒?」

  「廚房,你少跟來。」

  「那兒有蓮子羹?」

  「你想挨揍是嗎?」她作勢把拳頭在他眼前一晃。

  「我又沒別的意思,」他咕噥,很委屈的。

  「你當然沒別的意思,你只是想吃東西嘛。」她挖苦說道。「除此之外,你什麼時候當我是女人過?」

  「怎麼這麼說。」他皺起眉頭。「我從沒把你看成男人噯,只是沒說嘛。」

  「你!」

  他兩手攤開,苦笑數聲。「講和吧,算我怕了你,成不成?」

  「哼,為了一碗粥,你倒是連面子也拉下了。」打從出娘胎,她說話從沒這麼尖酸刻薄過。背過身,她抬腳要踹開簾子,未料身子卻給兩隻手臂給環住,直向後拖進他懷裡。

  「又耍什麼鬼把戲?!」她扳開他的手,沒好氣的吼。

  「氣夠了吧?」在她耳邊迴旋的聲音,有著梁紅豆從未聽過的低沉溫柔,不同於他平日的嬉皮笑臉,這其中還有些賠罪意味,梁紅豆前一秒鐘的火氣全沒了。

  「從我到江南之後,你就這麼一路嘔下來,你沒有感覺,週遭的人可全都抱怨連連。」

  「干你屁事。」她語氣軟了,卻不忘掙扎,兩腳朝後又踢又踹。

  「屁事不幹,可別人的心事可就有這麼一大串了,你這粗魯又衝動的脾氣要再不改改,將來怎麼嫁人?」

  「不嫁就不嫁,我就不信這世上沒男人會活不下去,你放手啦!」貼著他寬寬厚厚的胸膛,那一夜夜襲客棧令人臉紅心跳的情節衝進她腦子裡。要不是他的話惹惱了她,只怕說到後頭,她的吼聲會變成小女兒的撒嬌。

  「你說不嫁就不嫁,我可沒忘那繡球可是我搶下的。」儘管兩腿自膝蓋以下已經被她踢得瘀青處處,馮即安仍笑吟吟的接口。

  「你……」那句話讓她猛然轉身,一時間張口結舌。

  「傻丫頭,」他望著她呆若木雞的臉蛋,忍不住湊上前去親了她臉頰幾下。

  老天!原來她的味道這麼好聞,馮即安這下子還真有這麼點後悔,過去的自己怎麼會這麼頑固。

  不知是那溫柔的哄騙語氣,還是突然間這些話代表的意義令人難以接受,梁紅豆心一酸,突然淚汪汪的哭起來;在同時,她扭身反手狠狠朝他臉上煽去一巴掌,又大力的推開他,嘴裡細細碎碎的罵起來:

  「為了碗蓮子羹,居然想用這招騙我?你這可惡的混蛋,滾開滾開,從今以後,別說是蓮子羹,就是一碗水你也休想要,我討厭死你了!」

  他撫著半邊已經熱辣辣腫起來的臉頰,齜牙咧嘴的喊:「你怎麼莫名其妙的打人!我說的是實話,你別疑心病這麼重成不成?」

  「就是打你,怎麼樣?!」她叉著腰氣急敗壞的喊。「像你這樣謊話連篇的人,活該!」

  「紅豆兒。」他伸手去拉她。

  「不要碰我啦!」越生氣,冒出的眼淚就越多。想到下午、想到前些天、想到更早之前,紅豆怎麼想怎麼委屈。她又不是缺了胳臂斷了腿,讓他接個繡球有這麼委屈嗎?哪曉得馮即安回身一抱,又把她攬得緊緊,這回還在她臉頰上親了一親。

  「不要氣啦,這些日子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歎氣也歎氣了,哭也哭過了,這麼下去,你不怕老得更快。」馮即安的聲音仍是一樣的低沉,修長的手指一揩一揩的抹去她的淚,溫溫柔柔仿若哄孩子似的:「想想看,你變得又老又醜,到時阜雨樓誰見誰怕,連吊在架上被剝了羽毛的老母雞、鍋子裡去了鱗蒸了半熟的大鱸魚,全部給你的大湯瓢嚇跑了,還有砧板上的青菜蘿蔔,也一奔一跑的滾回菜園泥巴堆裡躲起來,只有我馮即安和小黑仔哪兒也不能去,只好瑟瑟發著抖,任姑奶奶發落了。」

  「你你你……」她聽著這些話,想像那場面,一個人吸著鼻子,眼睛裡的淚水仍啪嗒啪嗒不住往下掉,但唇角卻忍不住揚起來。

  「你這人真是可惡。」她又哭又笑,錯亂得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揚起拳頭一路追打他,但這會兒已知道控制手勁。

  逃到廚房盡頭,馮即安轉身,反手過來抓住她,把她攬進懷裡。

  「你真的等我等這麼久?」他低聲問,話裡隱含笑意。

  「你很得意是不是?!」她橫眉豎眉的自他懷裡抽身,一離開又捨不得那胸膛,碰一聲又大力撞上去,馮即安被她撞得忍不住呻吟。

  「痛是不?你活該!」她得意洋洋的偎在他懷裡喊。

  「不是痛,你貼得這麼緊,就是柳下惠也要心猿意馬。」

  她脹紅了臉,急急推開他,不忘橫他一眼。

  突然之間,長久以來困擾她的,甚至幾分鐘前她決定要放棄的心事就像繡球一樣塵埃落定,梁紅豆反而有些不習慣。

  她瞪著馮即安,發現他雖然竭力裝得自然,但臉上的笑容仍是有些僵。

  埋進他懷裡,梁紅豆笑了。原來,他們倆之間,誰也不習慣如此。

  「我覺得我好像被嫂子騙了。」一會兒之後,馮即安托著臉,喃喃自語。

  她詫異萬分。「為什麼?」

  「她把我拐到江南來,其實最主要還是為了你,是不是?」

  「不值得嗎?」她又橫眉豎眼起來。

  見她那副充滿不安全的模樣,馮即安笑了。他搖搖頭,伸手擰了她的臉頰。

  「這麼凶,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古承休,幸虧他把你的大湯瓢給砍了,要不然我的鼻子可就遭殃了。」

  提到那件事,她又想起了自己多委屈,揚起手來要打他卻又捨不得,梁紅豆冷哼一聲,突然寒下臉來。

  「怎麼了?」見她古里古怪又發起脾氣,馮即安不禁問道。

  「花牡丹跟你到底什麼關係?還有那個賣唱的何姑娘,你心裡到底有多少女人?」說著說著,越想越不甘,離開他的懷抱站起來。

  他顯然選錯表白日了,黃歷上有註明今天是算總帳的日子嗎?

  早知道只要是女人就會計較這些,馮即安苦歎了一聲,這下子可有得解釋了,天知道他最討厭做這種事了。

  「我跟她們根本就沒什麼。」

  「沒什麼嗎?真的沒什麼嗎?搞不好你心裡最清楚。還有呀,你這些天幹嘛躲著我?」她碎碎的數落著,弄得馮即安也惱了。

  一挑眉,他臉色沉下。「嘿,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賣什麼乖?」她嘟起嘴。「人家為你流這麼多淚,賣個乖又怎麼地?」

  「好好好,」見她又要哭了,他投降的舉起手。「我是來幫張大人捉人的,花牡丹是張大人請來幫我的,你認為她會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仍是滿臉懷疑。「那幹嘛要三天兩頭往百雀樓跑?連我親自邀請你吃飯,你都忘得一乾二淨,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貪她的姿色。」

  「那天是因為有古承休的消息,我才會匆匆趕去的,瞧你把我說得好像很沒品一樣,誰也不挑。」他哭喪著臉抱怨。

  「我幾次瞧你跟她親親密密,說你們之間沒事鬼才相信。還有啊,那個何姑娘,你是故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救她是不是?」她醋勁大發,就是咬定他出軌。

  馮即安大拍額頭。「如果我真的對牡丹有心,我如今還站在這兒幹什麼?說到何姑娘,那天的情形瓊玉姑娘也說了,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人被那些登徒子拉走?」

  「那也得由我來救,要你多事。」

  「你當時在睡覺,難不成你要從夢裡頭撲出來救人嗎?」他心裡簡直嘔死了,這場爭辯簡直無聊透頂。

  每一番話都合情合理,顯然她是接受了,但口裡還是忍不住哼道:「你就不會叫我嗎?」

  「叫你,叫你!我的天呀!你睡得跟死豬一樣,來得及嗎?」他被氣得欲振乏力。

  看到他一臉的無辜,梁紅豆心軟了。她突然狠狠跺腳,大發嬌嗔:「這全都是你的錯!誰叫你什麼都不說,我會誤會你、打你罵你也是你自找的!」

  「我的錯!」最後一句話把他搞火了。他早知道她生性好辯,說話又愛強辭奪理,見面的第一天,他不就被她弄得七葷八素的嗎?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忍不下這口氣。

  「你這是什麼話?!我跟你沒婚沒聘,你管這麼多幹什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吃定我、管定我是不是?作夢,要不是我好心接了繡球,看誰敢娶你!」

  「你說什麼?」她舉拳就打。「說到繡球,你有接嗎?你接了繡球又扔給別人,你好聰明,接了繡球又把球拉成線條,似接非接,這表示你可以隨時不認帳是不是?我就知道,男人不是好東西!尤其是你!尤其是你!」

  馮即安躲開她的拳頭,哇哇大叫:「一派胡言!你們女人說話全是鬼扯!不負責任!」

  「我難道說錯了?」她停下腳步。「你也看到了,那個樊多金是最後一個接到繡球……」

  「他接的是綵帶,不是繡球!」提到樊多金,馮即安不知怎麼的妒心大起,說話更大聲。

  「我他媽的管他接的是帶子還是繡球!你……你毫不在意的把東西扔下來,根本就不在乎我,既然如此,我就是嫁了他,別人也沒話說!」她氣急敗壞,連粗話也吼出來,兩行淚又淌了出來,扭腰恨恨的走了。

  馮即安當然不肯就此罷休,他捉住了她,一點兒也不把她的怒氣放在眼裡。

  「站住!」

  「不要!」

  「站住!」

  他的吼聲顯然嚇住她了,但是更令人錯愕的是他深邃凝重的眼神。梁紅豆從沒看過他這麼認真的神情,即便是方才硬抱著她說真心話時,他的神情也是戲謔的,玩笑的。

  「你……」

  「噓。」他點住了她的唇。

  兩人四目交纏,突然間,廚房外碼頭間幽幽水流,輕輕風吹,什麼聲音都不見了。

  「你嫁了他別人是沒話說,甚至我也無話可說。可是你呢,甘心委屈嫁他也沒關係?」他低聲問道。

  梁紅豆睜大雙眼,他的氣息像雲一般柔柔的飄過來,她傻傻的望著他,呆滯的搖頭。

  「我……我只是氣話,我寧願當一輩子寡婦,也不嫁那種人。」

  「噓,你口口聲聲要當寡婦,豈不咒我短命。」

  說罷,他點頭笑了,梁紅豆眼前那些飄浮的雲降了下來,凝成一朵最美麗的蝶花。她閉上眼睛,任馮即安翩然地、溫柔地將那蝶花映印在她唇上。

  「不管我在你面前表現得多浪蕩不拘,不管我傷你幾次心,不管我氣你多少回,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是不是?」久久之後,他移開了她,手指仍那般溫柔的、癢癢的摩挲著她的臉頰。

  慢慢的,梁紅豆神智清醒了,慢慢的,臉色羞紅的她浮起一個燦爛的笑靨。

  「不管花牡丹姿色多美、多會說話,不管那何姑娘多會唱歌,不管你還會遇到多少比我斯文有禮的女人,你都是喜歡我的,是不是?」她也軟軟的問。

  馮即安攬她入懷,驚覺自己眼角竟濕了,他為自己的浪漫過頭大笑出聲。

  「要不是你處處逼我,我也不會這麼頑固的不肯點頭。」隨即又一歎。「其實我早該知道,你的頑固跟我是天生一對。」

  梁紅豆沒有開口,她閉上眼睛,任他說去,她懶得跟他辯,這一刻她心裡是幸福的。

  「怎麼不說話?」突然沒聽到她的聲音,馮即安有些不習慣。

  擁有這個男人的真心,是過去幾年夢寐以求的,而今她做到了,她陶醉的搖頭,不想告訴這個男人,她是快樂得說不出話來。

  門外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接著竹簾應聲斷裂,以劉文和江磊為首,後頭跟著幾個夥計全滾進廚房,橫的豎的直的歪的栽成一團。

  梁紅豆先是臉一紅,隨即豎起眉毛,掙開馮即安,自架上取了一雙她平日調理菜餚的筷子,一夾夾起江磊的耳朵。

  「拋繡球的事我還沒找你們算帳,你們倒全送上門來!」前一分鐘前的溫柔嬌媚全沒了,她橫眉豎眼的說。

  「那是劉當家的主意,又不是我!」江磊大呼冤枉。「我還幫你把人拐來了呢,沒功勞也有苦勞吧?」

  看眾人的目光隨著江磊的指控全指到自己身上,劉文狠狠瞪了這群臨陣脫逃的傢伙一眼,才徐徐轉向梁紅豆:「我說女兒呀……」

  「怎麼樣?」她挑釁的問。

  「你現在很忙,我先走了。」劉文小聲說完,以最快的速度朝外溜了,其他人也跟著一哄而散。

  「你!你們!」她猛跺腳,聽到後頭的馮即安低沉的笑聲。

  「你笑什麼?」她嘟嘴,不高興的說。

  馮即安一口氣把她抱得緊緊的。「你真是的,在我面前,也不學溫柔些。」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嘛,你……你要不喜歡,那就算了。」被他這麼一說,梁紅豆突然羞慚不已,整個人急得想哭。

  「我知道……」他親膩的在她粉腮旁磨了磨,一面忍著笑開口:「天地良心,我可沒說你這樣不好,別嘟嘴了,我早習慣你這樣了,你真在我面前矯揉造作,我才覺得奇怪呢。」

  「你這壞人……」她憋著氣,臉蛋通紅的捏了他一下,最後不情願的笑了出來。

  見到兩人和好,大夥兒全鬆了一口氣。加上阜雨樓難得休館,江磊和楊瓊玉也趁此時把遠在關外的楊老爹接來,在眾人的見證下,簡單又隆重的辦了婚事。

  不曉得是不是劉文裝得太凶了,那樊多金真的沒敢帶人來生事,甚至連阜雨樓的地盤都沒見他帶人出現過。

  梁紅豆和馮即安這小倆口,雖然大部分時間他們相處的情形都跟過去沒兩樣,好的時候很好,拌起來嘴仍是橫眉豎眉的不相讓,甚至在廚房裡,也能拎著青菜蘿蔔就你來我往的過招起來;可是旁人都看得出,他們之間,根本容不下半粒沙子。

  可今天偏偏就有個不識相的傢伙,任江磊在外頭怎麼拉怎麼勸,硬要闖進廚房來。

  「別說我沒警告你。」江磊在她身後喊。

  「噯,你真煩呀,我不過找她句話,又不是拉她去見官。」溫喜綾不耐煩的說。

  「怎麼有空來找我?」聽到她的大嗓門,梁紅豆探出頭,笑吟吟的把她拉進廚房。

  「我是都有空啦,可你沒空嘛。」溫喜綾酸溜溜的說。

  梁紅豆扭頭一笑,溫喜綾沒好氣的嘀咕著:「果然是嬉皮笑臉,難怪劉老爺會這麼說,你跟那痞子橫看豎看,還真是越看越像。」

  「咱們遲早會是夫妻嘛,越看越像也沒什麼。」這麼挖苦,梁紅豆不但不以為忤,還笑得喜孜孜的。

  溫喜綾聽了這話,差點沒打跌!梁紅豆也不過大她七、八歲,搞不懂人怎麼可以說變就變。依梁紅豆的性子,怎麼會說出這種不害臊的話來?

  「豆豆,這籃白蝦我全給你養在水缸裡了,菜也挑好了。」馮即安從碼頭邊菜園裡走來,一籮筐蒼翠欲滴的蔬果扛在他肩上。

  溫喜綾瞠目結舌!她揉揉眼睛,許久,又摸摸自己的額頭,最後,又抓抓自己的頭髮。

  沒錯,若不是她在發燒,絕對就是這兩個人生病了。

  一個遊走江湖的浪蕩子竟甘心窩在這小小廚房,還一臉滿足適意的笑容。瞧他還穿著阜雨樓的制服呢。

  「病了病了,定是病了。」溫喜綾喃喃。

  轉過頭,梁紅豆綻出個甜甜的笑靨,顯然已經把溫喜綾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放地上就可以了,辛苦了,謝謝。」

  「不會,我來剁肉骨吧,把湯熬得香稠些。」

  「好呀。」梁紅豆嬌滴滴的說,低下頭拿起筷子輕柔的拌著面,微笑陶醉兼哼曲兒,溫喜綾實在看不下去了。

  「夠了夠了,我今天一定要搞清楚一件事!」她跳到梁紅豆面前,大吼道。

  「什麼事?」梁紅豆沒瞪她說話這麼大聲,反而溫柔的問。

  「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醒醒吧。」溫喜綾瞪著她夢幻般的雙眼,天!是很美麗,

  但也很肉麻,她嘔死了。「這伙是不是給你吃了藥?」

  梁紅豆一怔,捏捏她臉頰,嘩聲笑了。「你真愛說笑。」

  馮即安才在砧板上排好大骨,聽到這話也哈哈笑起來。

  「好吧好吧,那是你給他下了藥?」溫喜綾煩躁的問。老天!她以為喜歡一個人只會變得像梁紅豆前陣子那樣歇斯底里,哪曉得到了後頭還有這種恐怖的後遺症!

  「下什麼藥?瀉藥?還是啞藥?你這小丫頭胡思亂想,真可愛。」梁紅豆又笑了。

  「呀!」溫喜綾快捉狂了,隨即跺起腳來。「我不管了我不管了!」

  「不管什麼?」梁紅豆莫名其妙的問。

  「不管你老頭,就是你乾爹了,要不是看他拉著老臉扁著老嘴像跟誰嘔氣似的,我才懶得問你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跟我有關係嗎?」梁紅豆好奇問道。

  「跟你沒關係?難道還跟我有關係?他是你老頭,又不是我老頭!」

  「好吧,我們出去談,馮即安。」梁紅豆聳聳肩,突然將拌面的筷子朝後一扔,一旁剁肉的馮即安哼著歌,頭也沒抬,單手抄下那雙筷子,放下刀,接手拌起面來。這一來一往,溫喜綾有些目瞪口呆。若非長期的默契,就是心意太相通了。

  「乾爹在哪兒?」梁紅豆敲敲她的頭。

  「湖邊。」

  「我找他談談去。」

  漁竿上的釣線已經晃動了兩次,劉文仍注視著湖面,半晌沒半點動靜。

  梁紅豆悄聲走過去,一晃竿,魚勾上空空如也。

  「怎麼啦?餌都讓魚吃光了,你還呆呆的。」她收回線,把蟲捏進勾裡,再揮竿拋進水裡,才坐下來問。

  「喜綾兒說你最近不開心。」

  「溫家娃娃亂說話。」

  「還說她亂說話,你老人家的心事哪是藏得住的。」

  劉文一怔,突然悶聲問道:

  「你真的相信他?」

  「乾爹為什麼這麼問?」梁紅豆撥撥頭髮,不解的問道。

  「我不是不喜歡他,可我怕他定不下來。再說,你捨得離開阜雨樓?」

  梁紅豆懂了他的意思。她抬頭,凝瞅著遠方湖面的幾隻小舟。「我當然捨不得,可是,我也不想離開他;如果他要走,我也要跟去。」

  「難道你甘心跟著他東飄西蕩、吃苦受罪?」

  「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怎麼能算是吃苦受罪。況且,乾爹,你知道即安的個性,他雖然有些不拘小節,但總不至於讓我委屈。」

  「可……」

  「不會的,你相信我,就算我跟他走,也不至於如此。」梁紅豆握住他的手,誠懇地說。

  劉文搖頭。「丫頭,還記得八年前你被小韜送到牧場的時候嗎?那時你被東廠的人迫害,背後全是挨鞭子的傷,乾爹捨不得再讓你受半點苦。」

  梁紅豆抬起頭,竟沒注意到劉文扎髻的頭髮已是灰白一片。她鼻一酸,有些內疚自己竟讓劉文操這麼多心。

  「乾爹,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已經長大了,是非曲直、進退分寸我會拿捏,不管去了哪裡,我不會再讓別人欺負我的,即安也不會的。再說,我又不一定會離開,你何必操這麼多的心呢?」

  「傻瓜蛋,你怎麼會不離開。」劉文似乎意有所指,表情有些感傷。

  「她當然不會離開,因為她哪裡都不會去。」

  兩人聞言回頭,馮即安站在背後,懷裡還揣著一個荷葉包。待他走近一點,梁紅豆才看清楚,那荷葉包裡包的是一些水果。

  「我會陪紅豆留在阜雨樓。」馮即安微笑。「花牡丹說得好,這兒是個長住的好地方。」

  梁紅豆笑了,劉文的聲音已經響起:

  「你不介意旁人說什麼?」

  「說什麼?」他在梁紅豆身旁坐下,仰頭哈哈一笑。「說什麼?說我一個大男人依附個寡婦營生?」說完,他把水果遞給兩人,又親膩的揉揉梁紅豆的頭髮。

  「劉當家,清黎郡主從卜家出身,我瞧她想法都沒這麼迂腐,你怎麼還在意這麼多。女人也可以比男人強,男人難道不能當女人的賢內助嗎?」

  他咬了口李子,轉頭看著劉文,又說:「劉老爹,其實你這幾日煩惱的,就是擔心我在江南待不住,會帶紅豆走,是不?」

  「沒錯,以你的名氣、你的身手,你該留在承南府效力的,可仕途難料,浣浣嫁入侯門,那是她的造化,紅豆是我看著長大的女兒,她受過朝廷的欺負,我不忍心……」

  「但你又認為在阜雨樓是埋沒了我?」馮即安搖頭失笑。「你真矛盾。」

  「人生本來就是矛盾的。」劉文轉過頭,尷尬的笑了笑。

  「我在阜雨樓很好,埋沒不埋沒,其實在當事人心裡最重要。人生最重要的是活得安心自在,至少,我認為作菜比舞刀弄劍風雅多了。」他的笑容裡沒有平日的嘲弄,神情顯得很認真。

  「好,」劉文點點頭,想來是接受了他。心裡的大石卸下,心裡頓時輕鬆不少。再望向紅豆時,眼角隱隱有淚光,那是一雙慈父的眼睛;雖然他自覺和紅豆一點兒也不像父女。

  「我就把女兒交給你了,她行事任性衝動,脾氣倔,但至少不失俠義之心,你可要好好對她、照顧她。」

  「我知道。」馮即安手一弓,在草皮上輕鬆的躺下來。「事實上,我倒是覺得,被照顧的人是我呢。」

  「選個日子,擺桌請夥計們吃吃酒,熱鬧熱鬧,你們就訂下來吧。你說的對,外人真要評論,連莫須有的事情都可以拿來談,咱們樓裡的人心裡清楚,也沒什麼爭執就好。你們談吧,我先回去了。」

  劉文的腳步越走越遠,沒讓女兒瞧見他竟是熱淚盈眶。唉,父親嫁女兒的這種心情真是複雜;有歡喜;也有失落,他是太捨不得這個女兒了。

  「看得出來,他對你比對你妹妹還多疼幾分。」馮即安說。

  「嗯。」梁紅豆望著夕照下劉文落寞的背影,靠在馮即安懷裡。

  「對了,我今早過街,瞧見你跟何姑娘在一起。」她軟軟的開口,食指輕輕掐住他的鼻子。

  「嗯哼。」馮即安沒吭聲,隨手又送進一顆李子。

  「江磊也看到了呢。」

  「嗯哼。」

  「他問我怎麼沒生氣,我說喔,隨你去了。」

  「這麼慷慨。」馮即安翻身抱住她,立刻親得她一臉的李子味,隨即又喃喃自語:「嗯,這果子甜,一點兒也不酸。」她皺皺鼻子,對他另有所指的話聳聳肩。

  「即安。」

  「嗯哼。」

  她伸手玩弄他的衣襟,低低軟軟的開口:「你不打算解釋嗎?」

  「你相信我的。」

  「我當然相信你啦。」她臉一僵,隨即笑得好甜膩。

  「只是只是……別人問起來,我總要有個解釋嘛。」

  「沒什麼好解釋的,既然你都相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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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13:43:38 |只看該作者
 一條絲巾飄過來,輕輕勾住馮即安的脖子,這著棋可是花牡丹親自傳授的。打從和馮即安在一起後,百雀樓換她跑得最勤快,和花牡丹反而成了閨中密友,偶爾她真的滿質疑這種招數是否有效。梁紅豆收緊絲巾,整個人貼上去抱住他。

  「噯,你真的不打算解釋?」她手指嬌嬌柔柔地在他臉上刮了刮。

  馮即安被她搔得癢,強忍著笑,很大男人的搖頭。

  「真的?」

  「真的。」

  「喔。」

  「那……那你回去的時候,碰上土豆,告訴他我今兒個不掌廚了。」她嬌滴滴的笑著。

  「你用這一招。」他臉色變了。

  「我會的食譜全教給你了呀,你煮我煮不都一樣?」

  「不一樣不一樣!吃起來就欠這麼一點火候!」他有些焦急。

  「那是你不嫌棄我,人家燒的菜你愛吃嘛。喏,我休息去了。」她微笑。

  馮即安揪住她的袖子,垮下嘴很哀怨的看著她。

  「我們湊巧碰上,才聊上幾句的。你確定你真的不燒菜了?我可是把每樣菜都準備好了呢,讓別人去燒,我會難過的。」

  銀鈴般的笑聲響起,才眨眼,梁紅豆又撲到他身上去了。

  「我燒,我燒,為了你,我當然燒呀。」她呵呵笑著。「噯,你方才跟乾爹說的話,可是真心的?」

  馮即安低下頭,瞅著她邪邪的笑了。「如果你答應讓我回百雀樓一趟,我就告訴你。」

  「如果你再去那種地方,我會在樓裡養上五百隻貓。」梁紅豆面不改色,仍吟吟笑了。

  「可以;到時候我把碼頭的魚全拿去餵貓,五百隻貓爭食一大簍魚……嘖!多壯觀呀。」

  「你敢!」她猛然收笑,舉拳捶打他,馮即安拔腳就跑,兩人一前一後,笑聲迴盪在空氣中。

  劉文遙遙聽著那只屬於戀人間的笑語,不知怎的,也跟著咧嘴了。

  看來,他得開始忙另一個女兒的婚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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