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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都市言情] [程淺 ] 不該欺負你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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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11:01 |顯示全部樓層



  兩年後。

  優閒的午後,暖暖的陽光灑了一地。關少衡捲起袖子,在他的辦公室裡煮咖啡,身邊不時傳來童兆頤的話聲。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想起遲敏。以前這樣的聚會總有她一份,然而她已經不可能再出席了。

  那一次的合作案後,項澤明果然嚥不下一口氣,沒幾天就將她流放邊疆,在每一個瑞開有產業的國家間調來調去。印尼大暴動時,遲敏正好待在雅加達,到了最危急的時刻都沒有離開。童兆頤氣急敗壞地拿了份報紙給他看,是遲敏接受台灣記者訪問的報導。她說瑞開在印尼的投資與黨政高層關係不大,瑞開和她本人都不會在此刻撤走。

  「項澤明存心要整死她,那些暴民只知道她是華人,誰管她和蘇哈托有沒有掛鉤!」

  他看了看報導,沒說什麼。

  「關少衡,你竟然無動於衷?你不殺伯仁,伯仁是為你而死的啊。」

  「她死了,我把命賠她。」他淡然的口吻有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結果,童兆頤罵他變態。「你為她甩了汪書翎,又說肯陪她死,偏偏就不肯和她在一起?」

  「你當然不能體會。從少妍在我面前割腕的那一刻起,我和遲敏這輩子就注定無緣了。」咖啡滾沸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站了起來,將咖啡倒在杯子裡,回頭對童兆頤說:「冰箱裡有起士蛋糕,你自取。」

  「我還是喜歡吃遲敏做的蛋糕。」他邊打開冰箱門,邊耍賴地說。

  關少衡氣結她瞪了他一眼。這個傢伙,任何話都有辦法扯上遲敏!

  童兆頤無辜地攤了攤手,表示他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少衡完完全全脫胎換骨了,他理了很短的平頭,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去年還得了個全台最佳經理人的頭銜,企業界都爭相傳誦他浪子回頭的事跡。至於和瑞開的合作案,少衡簡直動用了他所有的關係在做,兩年來的努力,讓他們這個原本處於劣勢的聯盟成了業界的龍頭老大。大家紛紛稱讚項澤明好眼光,只有他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對了,少妍今晚會回國出席『戀上撒哈拉』的首映會,你陪我去。」

  「大少爺,你饒了我吧!我們兩個的緋聞傳得夠熱了。今晚再陪你去參加首映會的話,人家會說我得到關家的認同。」

  都怪關少衡莫名其妙地和汪書翎解除婚約,那個女人拉不下臉,硬是誣賴他和少衡有曖昧。那種無聊的話,不曉得為什麼有人會信?偏偏少衡自那時起就不近女色,大家愈傳愈像有那麼一回事。去年他領「最佳經理人」獎時,深情款款地在記者面前感謝一個默默支持他的女孩子,大家一致認定他的得獎感言旨在撇清同性戀的傳聞,他們兩個男人的關係被渲染得益發不堪。就連他到他的辦公室喝頓下午茶,都可以感受到背後有許多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打量他。

  「那種話你也放心上?」

  「還說呢,我媽說你們關家的人一個比一個怪,要我離你們一家人遠一點。她還說我就算喜歡男人,對象也不準是你。」

  「嗯哼,伯母還真幽默。」關少衡諷刺地說。「你找個人結婚不就得了?年紀也不小了。」

  「那你幹嘛不結婚?垂涎你的女人多得是;再說,你還比我大了兩個月。」

  關少衡懶得理他。這兩年他過得很順心,只除了沒有女人。

  遲敏走後不久,有一晚唐念汾突然打電話給他,說她們一群好友辦了一場義賣會,問他有沒有空去捧場。她的聲音侷促不安,一副他去不去都無所謂的樣子,好似認定了他會拒絕。

  他沒答應,但是他去了。

  現場一群富家太太的眼光像是想將他生吞活剝,只因他當時已回復單身的身份。他靜靜地逛了一圈,拍賣的是一些價值不菲的珠寶,和幾幅她們的書畫作品。唐念汾手足無措地跟在他身邊,大致向他介紹一下陳列出的拍賣品。

  他花了一百萬買下一幅她寫的書法,擺明是要做面子給她。

  唐念汾面對四周欣羨的聲浪,顯得很不能適應,「我幾乎是我們一班學生中寫得最醜的,你……你別花冤枉錢啊。」

  他心中一陣激動,低聲說道:「我覺得很漂亮,我會掛在客廳裡。」

  唐念汾緊張得亂了呼吸,結結巴巴地問他:「你……在外面……還好吧?」她覺得好慚愧,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關心過這個兒子了。

  關少衡深吸了一口氣,遲疑地搭上她的肩膀,「你願意讓我搬回去嗎?」說得很低聲下氣。

  「少衡……」唐念汾頓時紅了眼眶,感動地抓緊他的西裝下襬。兩人眼神交錯的瞬間,才明白他們等著的或許就是這麼一個能重修舊好的機會。

  兩年來,他和媽媽之間的裂縫一點一滴地在修補,雖然比不上童兆頤和他美麗的媽那樣,可以口沒遮攔地亂開玩笑,但他們已覺足夠。唐念汾也催過他結婚,他總是笑笑,沒說什麼。如今,他功成名就,要什麼女人沒有,可是就是忘不了那個曾陪他吃苦的小女人。遲敏跟他的時候,從沒享過什麼福,是她溫暖的笑臉為他灰暗的生命開了一扇窗,而他卻殘忍地將她從那一扇窗推落。

  「說定了,我們一塊出席。首映會後,我們找少妍聚聚。」

  童兆頤不死心地將臉湊近他,「遲敏在溫哥華。」

  這個傢伙,老愛炫耀他對遲敏的行蹤有多瞭若指掌!

  「項君頡也在溫哥華。」他用指節敲了敲辦公桌,要某人別再三八兮兮地充媒人了。

  「項君頡那個混帳!只有你能拯救遲敏於水深火熱中啊。」他試圖付予他英雄救美的使命感。

  關少衡陰險地撇了撇唇角,「你再說一句,我馬上發新聞稿承認和你的戀情。」童兆頤翻了個白眼,心有未甘地跌坐在椅子上。人生苦短,喝咖啡、吃蛋糕才是正事!

  此起彼落的鎂光燈打在一對連袂出席的俊男美女身上,關少衡和童兆頤靜靜地坐在貴賓席上看著,有些許的難以置信。關少妍得了奧斯卡金像獎後,知名度疾速攀升,人也出落得更加嬌艷迷人,一襲茴香色的細肩帶晚禮服烘托出她與生俱來的貴氣,由左膝裁到右足踝的不對稱裙襬更突顯了她修長勻稱的美腿。她挽著新銳導演傅衍平的手,微笑著揮手向媒體致意。

  「早知道我就追她。」童兆頤附在關少衡耳邊,輕聲開著玩笑。

  「勸你不要。」關少衡心情很複雜,突然又想起了遲敏。

  「我幫你問問少妍,如果她真如外界所言倒追傅衍平的話,你就去把遲敏追回來。」

  他斜睨了他一眼,「今天記者很多。」

  童兆頤立時噤聲不語。他是招誰惹誰了?他們鬧出這種荒謬的新聞,少衡不是應該和他齊心向外,消弭流言嗎?他反而不時拿此為話柄威脅他就範,倒像兩人真有什麼姦情似的。

  首映會結束後,關少妍一身便裝地挨到關少衡身邊,笑著打量眼前更加成熟有魅力的男子。好可惜,為什麼他是她哥哥?

  「二──哥──」她很有活力地拖長了音,好懷念這個稱謂喲!

  「去喝一杯。」他笑著給了她一個擁抱。

  「Michael,一起去。」她轉過身,甜笑著拉了拉傅衍平的臂膀,微仰的小臉閃動著祈求的光芒。

  關少衡很懷疑有哪個男人能拒絕,他看得出少妍是使出渾身解數在釣傅衍平。

  「沒興趣。」傅衍平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沒有,「別忘了明天的約,逾時不候。」

  關少妍回頭對關少衡和童兆頤乾笑兩聲,比了比傅衍平遠去的背影,「很難相處的一個人。」

  關少衡很清楚她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卻也不予點破。不是每個男人都會被美女吸引,他不免對傅衍平多了份好感。

  一行三人來到東區的一家高級酒吧,窩在簾幕區隔起的角落裡。

  「二哥,我有聽說你們的緋聞喔!」關少妍淘氣地皺了皺鼻子。

  關少衡低聲笑了。「我對他一往情深。」

  童兆頤氣得臉色發自,迭聲叫道:「你和傅衍平相見恨晚吧?!他比項君頡好看多了。」其實項君頡長相斯文、氣質極好,只是童兆頤一直看他不順眼罷了。

  關少妍的笑容一下子僵住,語含怨懟地說:「二哥,你告訴他啦?」

  關少衡握住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很驚訝兆頤竟敢這樣刺激少妍。「他敢說出去半個字,我會讓他這輩子再也記不起這件事。」

  「哎呀,二哥,你別把話說得那麼嚴重嘛!」她嬌笑地打破尷尬的氣氛,隨即傾身向前,神色凝重地對童兆頤說:「你問的是個好問題。要是項君頡和傅衍平擺在一塊讓我選,我實在不知如何下手呢!」說著,她雙手合十襯在耳腮,眨動著微鬈的睫毛,擠出卡通中標準花癡女才會有的聲音,「哎喲,好想兩個都要口也!」

  關少衡如釋重負地笑了。少妍和遲敏有點像,愛過一個男人就沒辦法去恨,即使她曾了他自殺。

  「你那部片演得很棒,導演能把你拍得那麼樸素真不簡單。」少妍連睡眼惺忪的樣子都很嫵媚,導演一定費了一番心血才讓她呈現出和本性迥異的面貌。

  「那還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呢!」她神秘地笑了笑。

  關少衡好笑地輕咳了聲,「那敢問新科影后最得意的作品是哪一部呢?」

  關少妍遲疑了一會兒,爽朗地笑了起來,決定把真相和盤托出,免得二哥和兆頤還得戒備恐懼地避開那個傷口。「就是五年前我自殺的那一齣戲啊!笑話,我關少妍怎麼可能為了男人自殺?那是我拜託項君頡幫我的,那天項君頡和我們坐的位子都是我事前勘查過才訂的啊。」關少妍愈說愈得意,覺得自己以後跨行當導演、編劇都很夠格。

  關少衡的心被重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是了,那天他約少妍吃飯,她興致勃勃地說要負責訂位。他還以為她對那家餐廳情有獨鍾,也沒特別去留意,沒想到竟掉入她精心安排的陷阱。

  「遲敏跟你們串通好了?」他啞著嗓子,腦中轟然作響。

  關少妍沒心眼地噗哧一笑,興高采烈地比畫著,「遲敏她什麼都不曉得啦!我上個月去加拿大拍戲,她一看到我就緊張兮兮地握住我的手,拚命解釋她和項君頡不是我想的那樣。哎喲,都住在一起了還能怎樣?後來我問項君頡,才知道他沒告訴遲敏,他說他們家遲敏啊,天生不會說謊……」

  關少衡不等她說完,抄起外套就往外走,臉色難看至極。

  「他怎麼了?」關少妍錯愕地問童兆頤。二哥曉得她不是有心自殺後,不是應該鬆了一口氣嗎?怎麼會氣成那樣呀?

  「你們關家兄妹真是為富不仁。」童兆頤搖了搖頭,很難想像這一切的陰錯陽差。

  「什麼意思?」她愈聽愈迷糊。

  「你哥認定是遲敏搶了你的男朋友才害你自殺,為了幫你出氣,他故意拐遲敏同居。人家遲敏是真的很愛他,可是你哥啊,把她當女傭使喚、當妓女羞辱,最後再告訴她事實真相,狠狠地把她拋棄,甚至當著她的面向別的女人求婚。後來遲敏竟然還傻得以項家准媳婦的身份背叛了項澤明,把一份很重要的合約簽給你哥,從此被流放海外,我看她這輩子注定要客死異鄉了。」

  關少妍的心緊緊地揪住,想到她在溫哥華拍那部描述香港移民的獨立小品時,遲敏對她的諸多照顧與關懷。她還教她說廣東話、分析香港人複雜的情結給她聽,就是沒提和二哥有過一段糾葛。

  「項君頡對她是真心的,我沒見他那麼疼愛一個女人。」她和項君頡也認識好些年了,他對遲敏真的跟對待別的女人有很大的差別。他們之間有著讓人欣羨的互信互賴,她壓根兒沒想過遲敏會和別的男人扯上關係,而且那個人居然還是她哥哥!

  童兆頤歎了口氣,「這才棘手!你哥動了真情了,你以為好端端地別人為什麼硬要說我們曖昧?他兩年多沒碰女人了。」關少妍光鮮亮麗的外表背後,是多少人為她犧牲的心酸與不堪啊。

  「那怎麼辦?」她真希望能做些事來彌補當初的任性。

  童兆頤聳了聳肩。以前是他太過偏心,什麼事都偏向少衡多一點,忘了對遲敏會有多不公平。尤其是兩年前的那件合作案,更讓他自責不已到現在。既然項君頡對遲敏那麼好,以她的個性,說什麼都不會主動提出要分手……唉,他心裡何嘗不是和他們兄妹一般,充滿了悔恨和遺憾呢?

  關少衡輕輕推開了門,迎接他的是一室的冷冷清清。他的屋子一直空著,捨不得賣掉也不願租給別人。

  他進屋後,將鑰匙扔在桌上,抱頭跌坐在沙發上。五年前,就在這個位子,他吻了遲敏,然後輕而易舉地騙走了她的貞操。他起身走向臥室,抓起床單貼在臉頰上,想起了那一夜的銷魂。人的成見是多麼可怕的一樣東西,他因為先目睹了遲敏和項君頡打情罵俏的畫面,所以即使認識她以來她都是那麼清純,他也寧可相信她是裝出來的。諷刺的是項君頡對少妍說的話:我們家阿敏天生不會說謊……該死的,他為什麼要逼自己認定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他很瞭解被人冤枉那種百口莫辯的苦滋味,而遲敏居然忍得下來?她甚至沒大聲對他說過一句話……他走到臥室門旁,看著空蕩蕩的飯廳,腦海中浮現遲敏跪在地板上撿玻璃碎片的身影。遲敏對他是百般縱容,他卻從來不懂得好好珍惜。

  他發了狂地撲倒在地,猛捶著地板……遲敏遇見他時,年輕、保守又不經世事,她只是很單純地在愛一個男人。他說過的話,她都深信不疑,然而他說過的甜言蜜語,沒一句是真的。他真覺得自己喪心病狂,遲敏把他當小孩寵、當親人般信賴,他卻把她弄得傷痕纍纍。他一個父母健在、還有著同胞手足的大男人,竟荒謬地從一個孤女身上壓搾專屬於家庭的溫暖,沒有任何回報。

  「二哥!」關少妍從輕掩的大門探頭而入,看到他正用力扯著自己的頭髮,趕忙衝上去抱住了他。「二哥,對不起。你有氣就發在我身上好了,千萬別傷害自己。」她抱著哥哥的頭,慌亂地替他把頭髮弄整齊。

  「是我不對,我以為自己是上帝嗎?」他冷靜下來,想起兆頤老愛諷刺他的話:你現在得意了吧?!遲敏無父無母,也沒有一個疼她的哥哥,根本不會有人替她出頭。她那種個性更不用說,不要繼續被你騙得團團轉就不錯了。

  「哥,我不是存心利用你的。」

  「我不是跟你說過,只要你想出國,我一定幫你辦到,你為什麼會想出這種餿主意?」可以想見,少妍以為項君頡已經告訴遲敏;項君頡也以為少妍已經告訴他,到頭來最倒霉的人就是遲敏。

  「我怕你被爸媽罵嘛!」

  關少衡扣住她的手腕,「這樣割下去不痛嗎?」

  「好痛,洗胃的時候也很痛。我每次拍戲拍到快撐不下去時,都會看看這個疤痕,提醒自己不能白白犧牲。」

  關少衡蹙起眉頭,「你知不知道很多人一刀劃下去,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關少妍羞慚地低下頭,「所以才要先打電話給你啊。」

  「別人看了這個疤痕會怎麼想?」

  「傅衍平幫我找了一個口風很緊的醫生,我會趁留在台灣的這段期間把疤弄掉。」唉,這個疤痕丑歸丑,一旦要離開她的身體,她還真有點不捨呢。

  「遲敏……還好吧?」他遲疑地問。

  關少妍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措辭,「項君頡跟我說話,十句有五句都在稱讚她……」看到哥哥落寞的神情,她馬上轉口說:「可是我覺得那是他一相情願啦。我三更半夜找他陪我對詞,遲敏都不會吃醋,還會幫我們做消夜。我在溫哥華人生地不熟,他沒空去片場接我下戲時,就叫遲敏去,她也從來都沒抱怨過。」

  關少衡悶悶地白了她一眼,「人家根本不把你當對手。」

  「才怪!不吃醋就代表她不喜歡項君頡,對我好是因為她曉得我是你妹妹。」關少妍竭盡所能地歪曲事實。

  「謊話不會讓我比較好過。」他拍了下她的頭。

  「那這個呢?」關少妍遞給他一張小紙片,「遲敏在溫哥華的地址。」

  關少衡冷笑了一聲,「項君頡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你還出賣他?」他是神智不清才會想幫她報仇。從小到大,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哪輪得到別人宰割她?

  「我……我只是給你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痳!」這種話說得連她自己都心虛。現在她是進退維谷了,怎麼做都是錯,什麼都不做還是錯。

  關少衡苦澀地扯動嘴角,少妍不給他地址,他照樣查得出來,問題在於遲敏還肯不肯給他機會啊!

  是不是他說了太多難聽話污蔑她和項君頡不清不白,以至於真將她逼到了他身邊……關少衡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著,整個人幾乎被後悔的情緒掩埋。

  橘紅色的夕陽斜斜地照射在溫哥華一處半山腰的高級住宅區,點綴出這一帶獨有的典雅氣息。遲敏剛下班,開了約莫半小時的車才回到這個位於郊區的家。她換上便服後,勤快地到廚房煮了壺咖啡,再將一早捏好的麵團放進烤箱。

  時序已進人初冬,溫哥華的天黑得特別快。她趁著夜色降臨前,到院子裡幫她心愛的茶花樹施肥。正忙著的時候,項君頡穿戴整齊地從屋裡走了出來,零零碎碎地對她交代了幾句話,內容都是有關於他今晚的消夜和明天的早餐。

  「你再不走會來不及的。」遲敏伸直了手臂推他出門。

  項君頡嘻皮笑臉地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你還沒吻我。」

  遲敏拿他沒辦法,踮起腳尖,蜻蜓點水地吻了他一下。君頡真是的,他和溫哥華市立交響樂團的合作公演正緊鑼密鼓地排練著,他每回都要等到最後一分鐘才出現在眾人眼前,害她常常接到樂團工作人員十萬火急的電話,聽說其它人都是早到半小時先做練習。

  「喂,你真的會遲到的!」遲敏氣結地想扳開那雙從背後蒙住她眼睛的手,一碰到那溫熱的手掌,她的心突地漏了半拍……不可能的……

  關少衡即使站在她背後,也能感覺到她錯愕的情緒,他的手緩緩下滑到她纖細的腰身,將她牢牢地圈進懷裡。

  「有了新人忘舊人?」他低頭在她敏感的耳畔呵著熱氣,享受著讓他魂縈夢牽的觸感。

  這聲音真實得不像在作夢,她傻愣愣地回頭,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我來參加明天的亞太金融會議,溫哥華的飯店早被訂光了。我想,以前阿敏在我那兒住了兩年多,我來她這裡住個兩天,她應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遲敏呆望著他溫和的笑,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他笑得像是兩人間什麼不愉快也不曾發生過,更讓她有身處夢境的錯覺。

  「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看著她木然的表情,他霎時褪去了笑容,也卸下刻意偽裝出的輕鬆。來見遲敏,他並沒有求得她原諒的把握,像他這麼爛的男人,拿什麼去挽回她的心?

  「沒有!」她察覺了他的沮喪,趕忙慌亂地否認,一顆心跳得好急。「嗯……我幫你把行李提進去。」她急著彎下身去。

  他按住她的手,釋懷一笑,「我來就好。」

  他提起行李,問她:「可以牽你的手嗎?」他的口氣混雜著真摯與脆弱。

  遲敏考慮了一會兒,手忙腳亂地把手在衣服上抹一抹,怯怯地伸給了他,「大概沒關係吧!」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你跟我說過,肯讓一個男人牽你的手就代表你承認他是你男朋友……這句話現在還算數嗎?」

  遲敏萬萬想不到他還記得那麼久以前的話,心虛地想把手收回。那時候他們還不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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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11:23 |顯示全部樓層
 好在,這時他們已走到了玄關,遲敏匆匆忙忙地丟下他跑進廚房,假裝認真地料理起那一壺滾沸的咖啡。

  「我要喝!」他自動自發地跟進廚房。

  「呃……好啊。」她忙碌地翻出一個小瓷杯,倒了一杯咖啡,很順手地幫他加了糖和奶精──他習慣的份量。

  關少衡笑著接過杯子,她不經意的舉動讓他稍稍放下心。

  「這個牌子不太好喝。」他啜了一口,皺了皺眉頭。

  「嗯。」遲敏頗有同感地點頭。「我在專賣店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們以前喝的那個牌於。君頡就說買這個牌子囉!」

  她的「我們」勾起了他的回憶,遲敏煮咖啡的功力還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

  「你好像不太一樣了。」他像個頑皮的小男生,動手拉扯她順在耳後的短髮。

  「我和君頡一起上髮廊,他和他的設計師起哄要幫我改頭換面,我說不要都沒人理我。」她剪了一個時髦俏麗的短髮,還挑染了幾綹褐色的髮絲,那是她絕對不會想要嘗試的造形。

  「他怎麼可以那麼霸道?」關少衡同仇敵愾地抱怨著,忘了自己從前也好不到哪裡去。

  「對啊。」遲敏也覺得被管得死死的,終於有個能訴苦的人了。「他老是威脅我,不聽話就要把我趕出去。」

  關少衡靜默了幾秒,心裡很不是滋味。「那你幹嘛還跟他住?」

  「我……」她有口難言啊,「……項先生要我們互相監督。」

  提到項澤明,關少衡的神色更顯凝重。遲敏今日的一切全操在那個老頭子手上,而這全是拜他所賜!

  「少衡,我好高興看到你……我一直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遲敏甜甜地綻開笑顏。她很清楚少衡已經心有所屬,但他到溫哥華洽公還會想到要來看她,讓她沉寂的心瞬間活絡起來。她常夢想自己能像兆頤一樣,和他成為好朋友──很單純的好朋友就可以了。

  她的笑繃緊了他的心。老天,他以前是笨到怎樣的地步才會去懷疑她的善良啊?「你這麼說,是存心要一個滿懷愧疚的人在你面前以死謝罪嗎?」

  她低垂螓首,輕聲問道:「少妍告訴你啦?」

  「阿敏,你有我的電話、地址,為什麼你知道真相後,沒想要通知我?」

  「我……」她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

  「反正你覺得我是個很差勁的男人,所以即使被我誤會一輩子你也無所謂,對不對?」

  「不是的……」他自棄的口吻抽痛了她的心。

  「那是怎樣?」他好似不相信她的否認。

  「我……我怕你會良心不安。」她小小聲地說,怕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

  「阿敏,」他動情地抱住她,「全世界只有你會以為我良心未泯。」

  她很難為情地掙開他的懷抱,拚命說服自己他沒別的意思。

  「你……你和汪小姐還好吧?」提起這件對她而言很殘忍的事,旨在告誡自己不准踰矩。

  「你說書翎?」他掀了掀眼皮,神情很揄快,原來遲敏在意的是這個。「她生了一個很胖的帥小子。」

  遲敏苦澀地揚起唇角,「恭喜!那個小男生一定長得很像你囉?」

  關少衡一臉嚴肅地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可別亂說!書翎嫁給一個新加坡富商,孩子絕對不是我的。」

  對了,少衡說過不想要小孩的。她現在該安慰他嗎?這樣子似乎太矯情了。說不上是什麼心態,她聽到汪小姐另有歸宿,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和少衡明明不可能在一起了。

  「阿敏,我好餓,有沒有東西吃?」他揉了揉她的短髮,試圖將以往甜蜜的相處都重新溫習一遍。

  遲敏應了聲,將烤箱裡的牛角面包裝到籐制的食籃裡。

  關少衡瞄了一眼,悶哼了兩聲,「今非昔比囉!以前我的阿敏怎麼可能讓我吃這麼簡陋的東西當晚餐?」

  遲敏難為情地辯解著,「在溫哥華比較難買到做中國菜的材料,今晚君頡又不在,我就只烤了麵包。」

  他心裡實在不好受。從前他享有的一切特權,如今都成了項君頡的專利。

  「他教你彈鋼琴嗎?」他進屋時看到客盛的一隅擺了一架銷琴,琴蓋是打開的,上頭還架了一本琴譜。

  「嗯。」她很有精神地點頭,「君頡說我音感比他還好,只可惜我年紀大了才開始學琴,手指頭不比小孩子靈活。」

  「彈一首給我聽!」他拉著她的手往客廳走去。

  遲敏回頭看了廚房一眼,暗自叫糟。少衡把他口中簡陋的食物全吃光了,君頡出門前還千叮萬呀要留兩個牛角麵包給他當消夜的。

  關少衡將遲敏按坐在琴椅上,她怯場地囁嚅著,「我……我彈得不好啦,君頡前一陣子灌錄了一張專輯,我送一片他的CD給你。」

  她再提項君頡一次,他真的會發狂!那個傢伙就算是貝多芬再世,他也沒興趣聽他彈琴。

  「我又不會笑你。」他的手越過她的頭頂上方,傾身翻著琴譜,「彈這首『夢中婚禮』好了。」

  遲敏沒法推辭,只好深吸了口氣,雙手緩緩地躍上琴鍵。迤迸而出的音符架構了浪漫虛幻的氛圍,大量的降半音和八度和弦更渲染出淡淡的孤單與哀愁。那是她鍾愛的一首曲子。

  「你彈得好棒!」遲敏的琴比媽媽的字專業多了,他的讚美完全出自內心。

  遲敏笑了,「我問君頡,如果我從現在開始努力,有沒有可能像他一樣成為一個音樂家?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不可能。我猜他一定是怕我成為音樂家後,項先生就不肯放他逍遙了。」

  關少衡挑了挑眉,不表示任何意見。遲敏是在暗示什麼嗎?她和項家的關係已到了這麼難捨難分的程度?

  「項君頡對你很好?」他的語氣很不甘心。

  遲敏甜甜地笑了,「他對我好是應該的嘛!」

  他們一定是很好了。他很難相信遲敏也會有覺得別人對她好是應該的一日,她是個對每個人都很客氣的人啊。

  「那我是不是沒有機會了?」他舉起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忐忑不安地等她的答案。

  他是什麼意思?遲敏微張著小嘴,困惑地望著他。在他深邃的眼裡,她只看到自己的影子,她趕忙避開視線,不敢往那個方向去想,幻滅的滋味實在太糟糕了。

  關少衡輕輕地抱住她,「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話,你就不用告訴我了。」

  「啊……我們怎麼只顧著說話?你坐了那麼久的飛機一定累了,我帶你去樓上的客房。」遲敏僵硬地坐直,打斷了這份讓她不安的親暱。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迴旋狀的扶梯,她禮貌地問他:「住三樓邊邊的那個房間好嗎?那個房間視野很棒,少妍上回來就住那裡。」

  「你住哪一間?」他很自然地問著。

  「這一間。」遲敏毫無心機地比向二樓樓梯口一扇紅棕色的柚木大門。

  關少衡嘴角浮現一抹笑意,順手推開她的房門,「我要睡這一間。」

  遲敏不解地愣了一會兒,「那……我去三樓睡好了。」

  「我要你陪我。」他將行李擱在一旁,俐落地將站在門口的她拉了進去。

  遲敏進了自己的房間,手足無措地左顧右盼,氣氛異常的詭異。

  「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你不願意陪我聊聊嗎?」看到她一臉欲言又止的羞赧模樣,他很清楚她心裡在想什麼。「你放心,我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懂得克制自己的慾望。我不會侵犯你的。」他乾脆把話說得更白一點。可是,三十多歲的男人還沒到「更年期」的階段哪。

  「喔……」她雙頰迅速地染上一層紅暈。唉,她不該胡思亂想的,畢竟自己也不是什麼有魅力的女人呀。

  關少衡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樣,輕鬆寫意地斜倚在床頭。他掀開身上的棉被,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向她招手。

  他的笑勾走了她的魂,她乖乖地上了床,挨著他坐。

  關少衡熟稔地脫掉上衣和長褲,精瘦結實的身軀教遲敏看得臉紅心跳。

  「你知道我不喜歡穿衣服睡。」他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表明自己並沒有惡意。

  「呃。」她含糊不清地哼了一聲,動手將他的衣褲折疊整齊,放在床旁的小几上。

  「阿敏,你好像胖了點。」遲敏多了些肉,看起來健康多了……怕的是她懷孕了。

  「最近才胖的。天氣一冷,我就忍不住嘴讒。」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很不好意思地告解著。

  他鬆了口氣,「我記得你很怕冷的,為什麼不調回台灣?」

  「在哪兒工作不是我能決定的。」

  「你可以另外找工作。」她的學經歷都很完整,哪怕找不到工作。

  「我……我簽了賣身契啦。」事實上,她當初答應進瑞開,就不打算離開了。

  「我替你賠錢。」他想起項君頡曾說願傾家蕩產為遲敏贖身的豪語,他一樣辦得到。

  「不用了。」遲敏推拒地搖手,「我們非親非故的。」

  「你覺得同居兩年算得上『非親非故』?」他對她的生疏感到不悅,口氣冷硬了起來。為什麼她肯讓項君頡替她賠錢,卻不肯讓他做一樣的事?

  「那……」她想起他曾批評她的話,黯然地低下頭,「那是一場誤會。」

  「那你曉得我被這個誤會害得有多慘?你對我那麼好,害我見了別的女孩都覺得她們好凶。」他耍賴地羅織她的罪名,故意把話說得曖昧。

  遲敏弄不懂他居心何在,趕忙轉移話題,「我知道你現在事業很成功。據說有人想幫你出書,被你回絕了。」

  「你遠在溫哥華,還那麼關心我的動靜?」他驚訝的嚷嚷,懷念起調侃她的美妙滋味。

  「不……不是啦!」唉,她說好了要收心的,可是他一賴皮,她幾乎沒有招架之力。「那是因為項先生每回見到我就要罵我一次。」

  「他對你好凶,那一次看到他甩了你兩巴掌,我真想衝上去揍他。」

  明明早已事過境遷,遲敏聽他說得煞有介事,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臂,「別這樣,其實我照你的話,用冰塊敕一敕,很快就不痛了。只是他把我戴了很多年的眼鏡打破,讓我很捨不得罷了。」

  老天!她被打成那樣,念念不忘的竟是一副眼鏡?像她那般念舊的人,不會對他們的過去不存依戀吧?!

  「阿敏,」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決定用最淺顯易懂的話向一個感覺遲鈍的女人示愛,「我……」

  親暱的氣氛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散。「阿敏,我的牛角麵包呢?」

  項君頡興師問罪地閃進遲敏房內,冷不防地被一個幾近全裸的男人駭著。

  「關少衡?」待他看清楚那個男人的長相後,更驚訝得差點站不住腳。「阿敏,你在我的屋子裡做這種事?」他氣急敗壞地吼著他唯一的妹妹。沒有別的可能,一定是關少衡使了什麼下三溢的手段拐騙她!

  「我們什麼也沒做!」遲敏焦急地跳了起來,掀開被子就想跳下床。

  項君頡根本不理會她的話,關少衡的赤裸就是最好的證據。「所以你寧可讓老爸替你背黑鍋,也要拿瑞開當注碼去倒貼一個野男人?」他終於明白運敏當年為什麼有膽子忤逆項澤明瞭。

  「項君頡,你嘴巴放乾淨一點!」這就是一個被譽為「世紀末最有氣質的音樂家」嗎?太可笑了!

  「我才要警告你手腳放乾淨一點呢!」項君頡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接著又教訓起遲敏,「我媽到溫哥華了。她本來今晚就要過來看你,是我要她先給你一個晚上做心理準備。你想,她如果看到你這樣子,會作何感想?」

  「君頡,你千萬別告訴她!」她跑過去拉住他的衣角哀求著。

  「你太過分了!」項君頡甩開她的手,氣沖沖地轉身下樓。「她明天一早過來,你自己看著辦!」

  「君頡!」遲敏驚惶失措地追了上去,一不小心踩空了一階,整個人在樓梯上翻滾了五、六圈才停住,筋骨痛得彷彿要散了。

  關少衡無聲無息地走下樓梯,在她身邊蹲了下來。他看了她一眼,隨即垂下眼皮。阿敏哭了。那個從未在他面前掉過淚的女人,居然為了項君頡哭得淚痕狼藉。他的心涼了半截。遲敏不擔心他怎麼看待她和項君頡的關係,卻那麼怕未來的婆婆對她印象不好,他還有什麼希望?

  遲敏掙扎地想站起來,痛呼了一聲後又摔倒在階梯上。

  關少衡小心地推拿她的足踝,意識一點一滴地流去,渾然沒注意到自己正赤身裸體地暴露在冷空氣中。他不發一言地抱起她進房間,替她蓋好被子。

  「我不會強人所難。」在他們分開的這段日於,很多事都改變了。或許項君頡做了很多的努力,讓遲敏覺得把一輩子托付給他是值得的。他還傻得以為自己說幾句好話就能讓一切重來嗎?

  遲敏依舊淚流不止。她在乎阿姨對她的看法啊!她一生都怨媽媽不知檢點,要是知道她和少衡的事,一定會更瞧不起媽媽,嘲笑她女兒有樣學樣。

  「你還哭?項君頡不要你的話,我當後補行了吧?!」他倔強地抹去她的淚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貼著遲敏的側臉,關少衡的淚不受大腦控制地流下。灼熱的淚滴沿著遲敏的臉頰滑落,與她的淚混在一塊。她驚詫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狼狽的臉孔。

  「眼睛閉起來!」他羞憤地伸手遮住她的眼。

  「你第一次吻我的時候,就是說這句話。」遲敏輕柔的話語讓他更加心痛難當。

  他心有未甘地摟緊了她,「而我現在卻只能這樣抱著你,什麼都不能做了。」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嗎?此刻,他多想將遲敏壓在身下,吻她、愛她、讓她懷一個他的孩子……太遲了!他寧可慾火焚身至死,也不會再欺負她。

  遲敏放縱自己靠在他懷裡,靜靜地不說一句話。只這麼一夜,就當是獎勵自己兩年來的堅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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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11:43 |顯示全部樓層



  天濛濛地亮了。不知名的小鳥兒駐足在二樓窗外的平台上,無憂無慮地輕唱著。遲敏撐開酸澀的雙眼,看著睡在她身旁的關少衡。她一整夜都沒睡,以前和少衡同居時,他們一向各睡各的,他從來沒像昨晚一樣,抱著她不放。

  她輕輕拿開擱在她身上的手,躡手躡腳地下床去梳洗。

  阿姨今天就要來看她了。在她十五歲那年,項澤明到香港去接她,送她到美國和君頡一塊唸書。剛開始,君頡有些仇視她,她則一直覺得自己身份卑微,比較像是他的伴讀。沒多久,阿姨專程飛到美國來看她,什麼也沒說,第二天就一個人搬到夏威夷去住了。

  她想向阿姨說聲「對不起」,想告訴她媽媽生前很惦記她,希望她別生她們的氣……

  關少衡累歸累,卻也一夜不能成眠。遲敏起床後,他悄悄地坐起身,看她忙進忙出地打扮自己。他從沒看過她站在衣櫥前猶豫那麼久,可想而知她是多麼重視和項太太的會面。

  遲敏隱約感覺到有雙眼睛在打量她,她一回頭,才發現少衡已經醒了。

  她看了一眼表。六點半,阿姨不曉得什麼時候來?

  「你要趕我走?」看她一臉為難,他苦澀地揚起唇角,把昨晚脫下來的衣物穿上。

  「對不起,今天早上的約會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我……我再跟你聯絡好嗎?」她沒能盡到地主之誼,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你可以打我、罵我,但我不接受這種敷衍。」她想選擇項君頡的話,為什麼不對他明講?

  「我……我沒有敷衍你。」她有口難言啊。

  「那你跟我回台灣。」遲敏對他向來唯命是從,他簡直不能忍受這次她一再給他軟釘子碰。

  「我走了的話,項先生、君頡,還有阿……項太太,他們永遠都不會諒解我的。」

  「只要你跟我走,項家父子那邊我會幫你擺平,總之不會教你為難。」

  遲敏緊咬住下唇,心裡正強烈地掙扎著。少衡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儘管她曾經為了他傷心欲銫。但她不能那麼自私啊,她想好好和阿姨說說話,想聽她親口說原諒媽媽──那是媽媽臨死前最大的心願啊。

  「阿敏,」關少衡直勾勾地看著她,「你今天讓我一個人出了你的房門,我這輩子就不會再見你了。」他沒辦法再承受見了她卻要保持距離的煎熬,不如將她的溫柔塵封在記憶深處。

  「少衡……」她水靈的雙眸盛滿了驚慌與歉意,很明白地告訴關少衡她的答案。

  「很好。」他冷笑了一聲,提起地上的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

  遲敏跌坐在床沿,難過地把頭埋進被窩裡。過了好久好久,一陣又一陣的門鈴聲才驚醒了她。

  她衝到鏡子前順了順頭髮,才匆匆忙忙地下樓去開門。門開的一剎那,一個中年貴婦微笑著對她點頭致意,她頓時呆立在原地,想了一夜要說的話此時全忘得一乾二淨。直到項君頡輕咳了兩聲,她才靦腆地喊了句「阿姨」。

  陳愛庭笑了笑,慈愛地摸著她的發,「君頡沒欺負你吧?」

  氣了十年也夠了!這兩年她聽說項澤明對遲敏很不滿,盡派給她一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連東南亞那些動盪不安的城巿也叫她去。她心上急得很,就是拉不下臉為她求情。他們上一代的恩怨,怎麼也怪不到這個小丫頭身上,小妹即使有錯,她也付出很大的代價了,說來說去最該死的還是項澤明那個混帳!

  「沒有,他很照顧我。」遲敏遲疑地看了項君頡一眼,很怕他還在氣昨晚的事。

  陳愛庭挑了挑眉,「是你在照顧他吧!每次看到報章雜誌把他捧上了天,我都很懷疑那是我生的兒子。」

  遲敏也笑了,心底的一個角落暖暖的。媽媽,阿姨一定是不生你的氣了,才會對我這麼和顏悅色。

  「媽,我們進屋再聊。」項君頡看得出媽媽很喜歡遲敏。唉,他在項家原本就沒有什麼地位,現在更不用說了。

  陳愛庭走在最前頭,項君頡拉住遲敏的衣袖,低頭在她耳邊問道:「那個男人走了吧?」他按了這麼久的門鈴,她才來開門,害他一度還擔心她這個笨蛋被關少衡給拐走了。

  遲敏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項君頡瞇起眼,沉聲說道:「等媽走了,你最好把事情給我解釋清楚!」

  陳愛庭發現身後兩個人慢吞吞的,一回頭就看到項君頡橫眉豎眼地在警告遲敏。「項君頡,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要威脅別人幫你保密嗎?」

  項君頡悻悻然地低咒一聲。沒辦法,有人生就一張清純無邪的臉孔,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也能把一票人都給蒙在鼓裡。

  隱身在路燈後的關少衡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和樂融融的畫面。遲敏想要的,就是一個疼她的男人、一個溫馨甜美的家庭吧?!

  在他給得起她一切時,她卻投向別人的懷抱了!

  「關少衡,你一個人回來?」童兆頤在中正機場的大廳驚呼著。遲敏居然沒跟著回來,枉費他還特地買了來名貴的蘭花。

  「麻煩你把花扔了,否則我們可能會是下一期八卦週刊的封面人物。」關少衡面無表情地推著行李往前走,他寧願沒有人來接機。

  「遲敏呢?」童兆頤追上他,不死心地追問。

  「我是到溫哥華去開會,不是去幽會的。」

  「你少來!這次出差是你極力向董事長爭取的。」

  「你非拆了我的台嗎?」他回頭狠狠地瞪了身後的人一眼。

  「MyGod!遲敏真的選擇了項君頡?那你怎麼辦?」童兆頤拍了下額頭,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繼續和你糾纏不清啊。」他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敬謝不敏。」童兆頤狡獪地眨了眨眼,「你想,如果我跑去告訴項澤明你和遲敏同居過,他會不會逼項君頡和她分手?」

  「童兆頤,你少無聊了!」他再也沒聽過更爛的主意了。「項君頡是馳名國際的音樂家,年收入至少在千萬美金以上。他想娶什麼女人,項澤明根本管不著。」

  「那你有什麼打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我能怎樣?」關少衡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只能等項君頡玩膩,或者祈求老天保佑我活得比他久了。」

  童兆頤歎息著搖頭。男人就是犯賤!以前遲敏任他擺佈的時候,他從沒想過要好好珍惜,現在做個癡情男又有什麼意義?

  「兆頤,我們是不是哥兒們?」關少衡伸臂勾緊了他的脖子。

  童兆頤被問得頭皮發痳。這個問題就像女人開口問自己的男人:「我是不是你最愛的女人?」在男人迫不得已的說「不是」後,緊接著的就是一連串諸如勒索、逼婚等等的可怕事件。

  「有件事你老實跟我說。」他當他是默認了。

  童兆頤輕哼了兩聲,隱隱猜到他要問些什麼。他誠心祈禱自己千萬別猜對。

  可惜不能如他所願。

  「你是不是喜歡遲敏?」

  關少衡的問話連一點點修飾語都沒有,儘管他心裡已有了準備,還是不免心慌意亂地嗆了口氣,一顆心差點從喉嚨蹦出來。

  該死的,他又沒對遲敏怎樣,幹嘛要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那又怎樣?」他太瞭解少衡了。他心中早有了底才會這樣問的,他索性坦白招認。

  「為什麼你沒下手?」他斜睨了他一眼。

  「誰比得上你手腳快?我才剛考慮要不要追她時,人已經被你玷污了。」

  關少衡放開擱在童兆頤肩膀上的手,一股熱氣湧上了喉頭,「她是心甘情願的。」

  「是啊,你是全台灣最有魅力的男人嘛!」童兆頤譏諷地說。

  「可是她不要我了。」他說得可憐兮兮。

  「遲敏容忍你夠久了!」童兆頤愈想愈不平。

  「那為什麼她不肯再給我一個機會?我真的會疼她、愛她、一輩子對她好!」關少衡滿不講理起來。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童兆頤大感吃不消地翻了個白眼。「女人年紀大了點後,就容易捨棄愛情而選擇安定的生活。」他有感而發。

  「你不要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專家。」遲敏跟著他,難道會顛沛流離嗎?

  「拜託,大少爺,別在我面前愁眉苦臉了。你和項君頡瓜分了遲敏,我連個邊都沒沾上呢!」童兆頤刻意裝出一臉痛苦難耐的表情。

  「這是報應!」關少衡被他逗笑了。「誰教伯父當年坐享漁翁之利,搶了我爸和項澤明同時看上的女人。」

  童兆頤苦笑了一聲,「至少你爸和項澤明都曾經和我媽交往過,我卻連開口表白的機會都沒有。」看女人的眼光也會遺傳嗎?為什麼他們上下兩代,三對父子都難逃愛上同一個女人的宿命?怪的是,他媽是名醫之女、是社交圈活躍的大美女,遲敏跟她幾乎沒有共同點。

  「你在這行這麼久,還不懂欠錢要還利息嗎?」關少衡堅毅的唇角逸出一抹笑意。

  「哼,父債子償還真是一條野蠻的定律。」他不滿地咕噥著。

  「算了,愈說愈傷心。我們去喝酒!」關少衡用力地朝他肩膀拍一下。

  「好,不醉不歸!」童兆頤決定拋棄他長久以來的忌諱,別人要誤會就讓他們誤會個夠吧!

  就是這份失落感,他們兩個才會從關少衡和遲敏剛分手時的怒目相向到今日的如膠似漆,也才會時時招來異樣的眼光。遲敏是個特別的女人呵,她不但融入了兩個男人的友誼中,甚至讓他們之間有了更多的聯繫──儘管她已和他們漸行漸遠。

  關少衡和童兆頤相約買醉的畫面很不幸地上了雜誌封面,別出心裁地嵌在左上角一顆象徵愛情的心中,下方標注著:關少衡碎臥美男膝;右下角的另一顆心則鑲著項君頡和遲敏的檔案照片,上方標注著:項君頡狂戀女強人。

  該期雜誌的主題是「不被祝福的愛情」,一上巿就造成搶購熱潮,兩則內容聳動的報導徹底滿足了喜歡窺探名人私生活的讀者們。

  童兆頤氣沖沖地闖進關少衡的辦公室,把雜誌甩到他桌上。「項君頡公開放話,說遲敏是他的同居愛人,除了遲敏,他不會娶別的女人。」

  「他這樣要遲敏怎麼做人?」關少衡皺起眉頭,明白他是存心挑釁,隔著一個太平洋向他下戰帖。

  「我也快不用做人了。」童兆頤雙手捂臉,為甚囂塵上的緋聞頭痛不已。

  「你說,他們是不是好事將近?」關少衡心神不寧地問他的看法。

  「我只知道我大禍臨頭。」他發出淒厲的啼哭聲。

  「童兆頤,你別鬧了!」關少衡煩躁地制止他的哀鳴。

  「你翻到第二十六頁啦。」童兆頤找了張椅子坐下,不假思索地告訴他重點在哪一頁。

  關少衡輕蔑地撇了撇唇,這種沒營養的東西,虧他還看得那麼熟。

  第二十六頁寫的是該家雜誌杜的記者在越洋專訪過項君頡後,特地打電話向項澤明求證他是否即將交棒給遲敏,並讓她和項君頡完婚。沒想到向來溫和的項澤明居然破口大罵,要記者把那篇報導抽掉。該名記者還記錄了他在要求被拒後項澤明說的話:項君頡那個不孝子,有種就不要給我回台灣來!

  由於項澤明一直很器重遲敏,他強烈反對獨生子和她的婚事引起了諸多揣測。有人說項澤明認為遲敏的身家背景配不上項家,但他的妻子也非出身於名門世家,所以更多人猜想是因為他也喜歡遲敏。這樣一來,故事變得有趣多了。

  「很荒謬吧?!」童兆頤指著該篇報導的結語。聰明如遲敏,究竟會選擇事業有成的父親,抑或是才華洋溢的兒子?或者她能使出更高明的手段,繼續周旋於兩個男人之間呢?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他討厭別人把遲敏想得那麼不堪。

  關少衡並沒有很訝異,他早覺得項澤明對遲敏的態度很曖昧。

  看了一堆不倫不類的報導,兩個男人都是一肚子火。更慘的是,他們當天回家都受到嚴重的「關切」。

  唐念汾下午和一班姊妹淘相約喝下午茶,素來最重品味的姜太太為了把那本雜誌帶給她看,特地向她的小女兒借了一個帆布包,搭配她的香奈兒套裝,顯得十分突兀。

  「念汾,你勸勸你兒子,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姜太太語重心長地搖頭歎息。

  「對啊!」一旁的錢太太馬上接腔,「乾脆要你老公把那個叫童兆頤的革職痳!我一看就覺得他陰陽怪氣的。」

  唐念汾只能敷衍地苦笑。童兆頤早升上副總了,要解聘他還得總經理提案,董事會過半數同意才算數。別說他根本沒犯什麼錯了,他老爸還是董事會中舉足輕重的一席,誰動得了他?

  「奇怪,少衡以前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嗎?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施太太不解地問道,可惜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對了,我女兒剛從日本回來,她精通英、日語,念的又是著名的新娘學校,你問問少衡有沒有興趣認識。」這班富家太太多半希望女兒能嫁入熟識的人家,不僅衣食無虞,也少了被公婆虐待的風險。

  「對對對,她女兒我見過,人漂亮又有禮貌。你只剩少衡一個兒子了,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傳宗接代的。」施太太身材微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自以為幽默地掩層輕笑,身上的賚肉也跟著顫動起來。

  唐念汾被大伙的七嘴八舌煩得要死,害她連牌局都推了,隨便找個借口就匆匆回家,等著晚上和兒子攤牌。

  「少衡,錢太太她女兒剛從日本念完書回來,你什麼時候有空,帶她在台北市逛一逛好不好?」唐念汾等關少衡一進門,馬上迂迴地試探他的心意。

  從前她老擔心他敗壞家風,在外頭養了一堆私生子;現在她寧可他處處播種,也不願他被人繪聲繪影地說成是同性戀。施太太說得對,他以前的確交了很多女朋友,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得對女人興趣缺缺啊?

  關少衡扯開領帶,隨性地癱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錢太太他是認得的,他們一家都是道地的台北人,輪不到他當地陪吧?

  「媽,你看了那本雜誌啦?」他直截了當的問話倒教唐念汾有點尷尬。

  「人家拿給我看的,媽當然相信自己兒子。」她話說得很大聲,帶著欲蓋彌彰的心虛。

  「那就好。」關少衡深知謠言的威力,媽剛開始或許只把這件事當笑話看,久而久之,心裡也難免有些疙瘩。

  唐念汾被他淡然的結語弄得進退不得,好不容易開了個頭,總不能什麼都沒問出來就結束了吧?

  「啊……媽有樣東西要給你看。」她心念一動,急忙拖著他上樓,在自己珍藏珠寶的玻璃櫃裡拿出一封信。

  「你認得這個字跡嗎?」唐念汾屏氣凝神地問他。兩年前,她收到這封未署名的信,很誠懇地告訴她少衡十分重視他的家人,還真摯地央求她給他一個回家的機會。信的內容並不長,但字裡行間流洩出的感情讓她深覺自己是一個多麼冷漠的母親,猶豫了幾天,她終於向少衡伸出了手,成就了母子倆言歸於好的契機。

  關少衡心裡一震。那些娟秀的字跡看起來好眼熟。

  「不確定是嗎?打開來看看。」唐念汾和藹可親地鼓吹他。舉凡牽涉到他們母子倆不愉快過往的事,她都想從記憶中剷除,也因此她一直沒把信拿給少衡看。這回,她是黔駐技窮才會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能夠知道少衡的家庭狀況,又這麼費心地替他求情的人,和他的交情一定不淺。而那封信的遣詞用語,很明顯地是出自女孩子的手。

  關少衡遲疑了一會兒,才把信抽出來看。只看了一段,他就確定那是只有某個笨女人才寫得出來的東西,而關於他的事,肯定是兆頤說給她聽的。看到信末的日期,他的心臟一陣痙攣。那個時候他們兩個早鬧翻了,她居然還傻得想要撮合他們母子的感情。

  「女的?」唐念汾看他一臉黯然,努力收拾起喜出望外的心情,聲音卻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嗯。」他點點頭,不想多說。

  「誰?」她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前任女友。」現在再談他和遲敏的事,不嫌太晚了嗎?

  「汪書翎?」唐念汾直覺地反應。是汪書翎就棘手了,她早嫁作人婦了!

  「不是。」和媽談到自己的情事,這還是頭一遭,他不免有些難為情。

  「那……是個怎樣的女孩?」她也只敢這麼旁敲側擊地問。少衡的年紀也不輕了,又鬧了這麼難看的緋聞,要是他有心儀的對象,他們做父母的也不會有太多的要求,正正經經的女孩子就行了。

  「她很乖,對我很好……」他從沒試過去形容遲敏,很難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完。「其實她不能算漂亮,家世也不太好……可是,我常常覺得是我配不上她。」

  「你……還喜歡她嗎?」唐念汾小心翼翼地問。

  關少衡捏了捏眉心,默認了。

  「那你怎麼不把她追回來?」唐念盼激動地拍了下他的背。再被那些三姑六婆攪和下去,她哪還有臉去參加社交活動?

  「我以前對她很不好……她現在人在國外,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想到她和項君頡卿卿我我的言面,他心裡就很難受。

  「少衡,很多事若是以為沒有希望就不去努力,那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她由衷感謝那名善心的女子在她遺棄兒子時,幫她照顧他,甚至還挽救他們瀕臨破碎的關係。「就像我們母子啊!」她給了他一記鼓勵的笑容。

  關少妍騙死人不償命的演技絕對遺傳自她的母親。唐念汾一連串充滿哲理的話語背後,全是暗示兒子橫刀奪愛的壞心眼。管他的,少衡能夠正正常常地娶妻生子最重要,搶別人的女朋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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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12:24 |顯示全部樓層



  波音客機著地後,遲敏跟在其它旅客身後走出了機艙。踏上這片睽違已久的土地,她的心裡有些許的感傷。一接觸到機場大廳熙來攘往的人群,她趕忙從大衣口袋裡拿出一副采色墨鏡戴上,掩飾心底的不安。

  阿姨的氣管不好,實在受不了溫哥華冰冷潮濕的天氣,待了沒幾天就開始想念她位於WAIKIKI海灘的別墅,臨走前還一再邀她去度假。而君頡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勁,在阿姨走後,馬上對媒體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一點也不顧她的抗議。

  項先生氣得立刻搭機來到溫哥華,君頡卻躲到朋友家避難,留她一個人面對項先生的怒氣。項先生拐彎抹角地問了她很多問題,好像怕君頡真愛上自己的親妹妹,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他的動機啊。一問三不知的情況,將項先生搞得更為火大,他心一橫,一句「算了,你調回台灣吧!」,讓她不得不打包行李,離開溫哥華。

  遲敏心想,項先生大概覺得自己很倒霉吧,生了兩個不爭氣又不聽話的孩子。

  她想得笑了,視線卻突然被一束花影遮沒。她遲疑了一會兒,摘下墨鏡,看清楚那是一大束含苞待放的黛安娜玫瑰。她輕顫著將眼光往上移──是一張和她同樣戴了墨鏡的臉龐,那麼的熟悉卻又充滿了說不上來的距離。

  他把花塞到她手上,幫她拿下背上沉重的旅行袋……這幅情景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你不是說不要再看到我了?」話一出口,遲敏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她應該打個招呼,問他怎麼知道她的班機,問他今天不用上班嗎……什麼問題都比她問的那個問題好!

  他含糊地低吟了兩聲,左手繞過她的肩膀,打開花上的卡片示意她看。

  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遲敏呆呆地看著那些字,雙腳無意識地跟隨他的腳步。

  「不用我翻譯給你聽吧?!」他壓低了聲音,不再是那個慣於站在高處睥睨她的男人。

  「嗯。」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其實……項先生今天有派人來接我。」

  關少衡很確定那個人今天是無法交差了。

  「阿敏,我先跟你把話說清楚。我對你是真心的,年紀大了,不會只想和你玩玩,你考慮、考慮。」老天,要他說這些話實在很彆扭。以他的條件,幾時得求女人考慮了?

  「即使和君頡同居過也沒有關係嗎?」她停下腳步,傻氣地問。

  「委屈你了!」關少衡仰起頭,怪聲怪氣地說。不在乎不代表想聽她提起,她最好搞清楚這一點。

  遲敏笑出聲來,「你怎麼這麼說呢?好多女孩子仰慕君頡喔,聖誕節時,寄給他的卡片多到郵差得一布袋、一布袋地扔進我們的院子裡。」

  夠了!她真的很不識相。

  關少衡沒好氣地拉開車門,將她塞進車裡,「我要那麼多女人喜歡幹嘛?只要我的阿敏別再拋棄我就行了。」

  遲敏尷尬地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她那副好笑的可憐樣讓關少衡不肯善罷甘休。「從前有個女人啊,笨手笨腳的什麼都不會,第一次和我上床時,痛得整個晚上翻來覆去,搞得我一整夜都不能睡……」其實,他睡得可甜呢。

  「我……我不知道有吵到你。」她抱歉又難堪地絞扭著雙手。

  關少衡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臉上戲謔地寫著:我有說是你嗎?

  「哼,我辛辛苦苦地教了她好久,好不容易教出點成績,她卻把我教給她的東西全拿去伺候別的男人。」他語含怨懟地說:「那個坐享其成的混小於還真是好命!」

  「我……」遲敏慌張地舉起手又放下,不知該如何解釋。

  「阿敏。」他把她看著窗外的一張俏臉給扳正,手上滾燙的熱度讓他有點過意不去。

  「嘎?」遲敏拘謹地扯出一絲笑容。

  他笑著張臂抱住了她,「不跟你鬧了,歡迎你回來。」

  他的聲音好溫柔,讓她意識到他們之間是真的有了一個新的開始。這段日子,她一直逃避去思考、去判斷,這個友善的擁抱卻讓她確信少衡是認真的。

  「謝謝。」她生澀地回抱他一下,很快地縮回手。

  「不客氣。」他神秘地笑了笑,發動引擎。

  遲敏忘了問關少衡要載她到哪裡,等到車子停在他們以前住的那棟大廈前時,一股異樣的感受瞬間漫過她的心房。

  關少衡牽起她的手搭電梯上樓,依著熟練的步驟進到他們曾共同生活的屋子裡。

  三十多坪的空間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乾乾淨淨的,看來少衡也很會做家事嘛!突然,遲敏眼前一亮,這才發現豪華的酒櫃整個被打掉了,原先的地方多出一袈平台鋼琴。鋼琴旁的牆壁敲開了一長排的窗,窗台上種滿了綠色植物,篩落了灑進室內的陽光,網綴成一點一點的星芒。

  「你知道我是不會彈琴的。」關少衡走到她身旁,把鋼琴上的一個牛皮紙袋交給她,「這間房子是你的了。我現在搬回家裡住,你覺得無聊的時候,可以找我來陪你。」他想讓遲敏明白,他對她不只是生理上的慾望。

  遲敏錯愕地回頭,不敢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和情意。

  「我除了不能教你彈琴,什麼都能給你。」他扳過她的肩膀,柔聲道:「你不用立刻作決定。如少妍所說,一個人要多交異性朋友,才能從中選擇最適合自己的。」

  「那你呢?」他的寬宏大量讓她很不能適應。

  「你問的是哪一方面?我已經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女人了……」他口氣一頓,低頭輕咳了兩聲,「你不會想知道我的經驗有多豐富。」

  他想起荒誕不經的過往,自個兒抿唇輕笑起來,一抬頭便看見她天使般的笑顏,只為了那個站在她眼前的男人綻放,淺淺的笑厴直要把人給融化。

  「喂,我們先去吃飯。」他興致極好地拉她出門,「下午一起去陽明山玩。」

  遲敏想起上回情人節去陽明山的計劃全毀在臥房裡,一張小臉霎時湧現瑰麗的紅潮。

  「放心,我們已經出門了。」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意有所指的話讓她更加忸怩不安。

  「你……今天下午不用上班嗎?」

  「天氣太冷,我感冒了。」他耍賴地說,刻意抄襲那個墮落的情人節的對話。

  暖暖的空氣在兩人間流動,橫刀奪愛的劇本原來也可以很溫柔地寫。

  遲敏回台灣後,先是讓項澤明等不到人,後來又堅持不肯搬到他家裡住,項澤明這才發現女兒大了,這兩年讓她一個人在國外東奔西跑的,全忘了她也是個需要人呵護、疼愛的女孩子。一轉眼,她也二十七、八了吧!君頡八成是不想結婚才拿她當擋箭牌,卻害得公司上上下下都為她貼上「少奶奶」的卷標,根本沒有人敢追她。很多老朋友見了他也愛關切幾句,他最常聽到的就是:「唉,孩子大了,總是有自己的想法嘛!我倒覺得遲小姐很不錯。」搞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遲敏又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不曾見她多看哪個男孩子一眼,再這樣蹉跎下去,她鐵定會孤老終生。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煩惱得要死的時候,遲敏正開開心心地沉醉愛河呢。

  關少衡最多只是牽牽她的手、抱一抱她,兩人像對初墜情網的純情男女,眼神交流間卻有著難以言喻的親密,也比較常談到一些心裡的話。

  他霸佔了她整整一個星期,才約了兆頤和少妍幫她洗塵。

  童兆頤在飯店的包廂裡見到久違的遲敏,興奮得不得了,直誇她變漂亮了。

  「阿敏啊,我們少衡可是做了兩年的和尚喲,不像你在溫哥華風流快活的。」童兆頤極力表揚關少衡偉大、堅貞的情操,希望遲敏能盡早忘了項君頡那傢伙。

  「你別聽他亂講!」關少衡不想遲敏有心理壓力,轉頭笑罵著好友:「喂,你是天天躲在我床底下呀?」

  「我的意思是要遲敏好好補償你嘛!兩大情聖調教出的女人,真教人期待呀!」他曖昧地眨眨眼。

  遲敏還是在旁邊笑著,她很喜歡聽他們抬槓,即使他們常拿她當作消遣的對象。而關少妍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臉色不太好看。果然,她幫了哥哥就得罪了朋友。前不久項君頡打了通電話給她,口氣非常不好,她已經極盡所能地避重就輕,可是他一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冷冷地說了句「我們的交情到此為止」就掛斷電話,讓她直到現在都還悵然若失。

  兩個男人嬉笑怒罵間,關少衡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要他們先點菜,自己則到包廂外的走廊講電話。

  「阿敏,」關少妍趁哥哥不在,誠摯地問她:「你和君頡就這樣分手了嗎?」

  「我……我們……」她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他很難過,也很消沉口也,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愛你。」關少妍按住遲敏的手,對她動之以情。

  童兆頤握拳在唇邊咳了兩聲,警告某個女人安分一點。

  關少妍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不准你跟二哥告狀!還有,我跟阿敏有話要說,你別吵!」

  童兆頤一聲不吭的,很有風度地容忍她的大小姐脾氣,決定把聽到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少衡聽。他明白少妍並沒有惡意,她只是生性同情弱者。剛開始看她二哥失魂落魄,她馬上義不容辭地幫他;後來看項君頡處於劣勢,她又於心不忍。沒大腦的女人,她遲早會落得兩面不是人!

  遲敏相信君頡的日子是真的不好過,少了一個人幫他打點生活事宜不說,又被項先生和阿姨越洋通緝,好像非把他痛扁一頓不可。想想,也覺得他好可憐。

  「阿敏,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我哥把你追回來,只是因為內疚,或者是不甘心你被君頡搶走?」

  童兆頤一聽,差點把口中的食物吐出來。她幫項君頡說情也就罷了,何必譭謗她老哥?還講得頭頭是道的。

  「大小姐,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講啊!」看來有人需要清理門戶了。

  「我叫你別插嘴!」關少妍氣得握緊拳頭大吼,很想拿桌上的碗盤砸他。

  這時,關少衡已講完電話,一推開門,剛好聽到少妍在鼓吹遲敏回到項君頡身邊。這個小妮子,枉費他從小到大把她捧在手掌心疼。

  遲敏毫無芥蒂地對關少妍笑了笑,「我知道我長得不漂亮。不過,我和少衡認識那麼久,或許他喜歡我別的地方。」

  關少衡笑著點頭。阿敏對他比他對自己還要有信心,他絕對不會辜負她的。

  童兆頤一聽,也是一個勁地猛點頭。他正想呼應遲敏的話,列舉出她一長串的優點時,關少衡就走了進來,板著臉敲了妹妹額頭一記,「我是叫你來敬酒賠罪,不是要你來挑撥離間的。」

  「我哪有?」她委屈地扁了扁嘴,「我是好心想幫阿敏釐清她的心意嘛!」

  「沒什麼好釐清的,」他親熱地褸著遲敏,為她的不輕信讒言感到驕傲,「你現在就可以開始叫嫂嫂了。」

  「你過河拆橋喲!」關少妍死不肯認錯,「要不是我忍痛演了那場戲,你們怎麼可能湊在一起?算起來,那個媒人的紅包應該是給我的口也。」

  「你少來!」關少衡看透了她邀功諉過的本領,「阿敏從前是我的特別助理,她那麼溫柔、可愛,不用你瞎攪和,我一樣會對她日久生情。」

  關少妍愣住了。二哥真的變了,他幾時懂得從好的一面去看事情了?看著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十足是個幸福的男人。

  「好啦,」她勉為其難地站了起來,「嫂嫂,我敬你一杯。請原諒我年幼無知,把你推入火坑,認識一個比惡魔還可怕的男人,而且一輩子都脫不了身。」她說完,還轉頭對關少衡皺了皺鼻子,一臉的不服氣。

  「阿敏,你千萬不能輕易原諒她。」關少衡看著妹妹那麼皮,忍不住掐了她一把。

  遲敏忍住笑,配合地點了點頭,「你幫我一個忙,就算是將功贖罪。」

  「什麼忙?」她吃力地眨動著無辜的美眸,哀悼一段注定要失去的友誼。

  遲敏從皮包裡拿出一份企劃書。「這是瑞開下一季要主打的信用卡廣告,傅衍平已經答應為這支廣告掌鏡,君頡也同意跨刀演出,我們還缺一個女主角,你有沒有興趣?」

  「你是說我和君頡搭檔拍信用卡廣告,然後Michael要負責編導?」

  「嗯。我們拍攝這支廣告的預算是一百萬美金。君頡已確定不支酬勞,扣除拍攝的費用後,剩餘的可能由你和傅導演平分。我曉得這樣的價碼對你來說或許太低……」

  「我要拍、我要拍,趕快和我簽約吧!」關少妍心急地握住遲敏的手臂。能和兩個才氣縱橫的美男子合作,她倒貼也甘願。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能把握機會重建和君頡始於同病相憐的可貴友情啊。

  關少衡暗自覺得好笑,不管腳本怎麼寫,安頌的大小姐幫瑞開拍廣告,肯定是個最大的賣點。老爸要是知道他女兒為了區區幾十萬美金就為死對頭效力,不氣炸心肺才怪!

  飯局結束後,自然是童兆頤送關少妍,關少衡送遲敏。

  遲敏住的那棟大廈安全管制很嚴格,關少衡不知是謹慎還是不捨,每回約會完都會陪她搭電梯上樓,目送她進屋才離去。

  「少衡。」他們道過再見後,遲敏忽然回頭叫住了他。

  「怎麼啦?」他怔了一會兒,停下欲轉身的步伐。

  「我……我有點無聊。」她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面紅耳赤地轉開頭。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她在求歡,總之是尷尬。

  「你不覺得和一個禁慾兩年的男人過夜是件很可怕的事?」他順勢椅上門緣,將她嬌羞的神態盡收眼底。

  「這麼晚了,你開車回家要小心。」遲敏低頭輕笑著推他,想把門關上。

  「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他用身體擠她進門,抱著她貼靠到門上。

  「你愈來愈會說話。」遲敏靜靜地偎在他懷裡,體溫卻不可避免地急遽上升。

  「是嗎?」他專注地吻上她的唇瓣,獨有的清新蠱惑著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好久了……」他吻著她的唇,傾吐著愛語,「我想這樣吻你已經好久、好久了。」他的唇舌一次又一次地膠著上她的。

  他抱起她走進臥室,互摟著跌坐到柔軟的床上。

  「少衡,你……兩年不做那種事,不會很難受嗎?」她好奇地問。

  「有一點。」他無所謂地說。

  「那你怎麼辦?」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

  儘管房裡只有他們兩人,他偏要傾身在她耳邊低語,呵出的熱氣在她白皙的頸眉處蔓延成一片紅潮。

  「當我沒問。」遲敏呼吸困難地嚥了口氣。

  「阿敏,」他收拾起玩世不恭的樣子,慎重地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你別只為了滿足我的慾望而跟我上床。我想改邪歸正、好好尊重你,包括這一方面,你懂嗎?」

  戀愛不見得要談得那麼心酸,遲敏得不得到他都無所謂,他對她也漸漸多了份寬容與體諒。他們之間的刻骨銘心已經太多,這一刻兩人期盼的不過是能平平淡淡地朝夕相處,如同他騙她同居時所說過的:下班後一起吃頓飯,然後煮杯咖啡、聊聊天。這樣就夠了!

  「嗯,」她感動萬分地吸了吸鼻子,「你的意思是今天晚上不想做嗎?」

  「遲敏!」他忿忿地吼她,滿腔的柔情蜜意化為烏有,像個瞬間洩了氣的皮球。

  「哈,我跟你開玩笑的。」她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從他的表情意識到這個玩笑似乎有點不得要領。

  關少衡沉下臉,咬牙切齒地訓她:「一點都不好笑!沒有幽默感的人最好不要隨便開玩笑。」

  「那現在怎麼辦?」她心虛地問他。在她開了一個小玩笑後,似乎做什麼都難以為繼了。」

  「所有的好氣氛都被你破壞了。」他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嗯……要不然我們就像在溫哥華那一夜,躺在床上聊聊天,好不好?」她很認真地建議著。

  「不好。」他面無表情地拒絕了。種種跡象顯示,這個笨女人並不適合過民主生活。

  遲敏還想不到要接什麼話時,他冷不防地將她壓倒在床上,以極度的溫存佔領她的身心,重燃記憶裡銷魂蝕骨的火熱……

  「阿敏。」關少衡低啞著嗓子喚她,轉身在她雪白的裸背上畫著圈圈。

  「嗯?」遲敏乏力地趴著,氣息紊亂得無法多說話。

  「你退步好多。」他緊靠她嬌嫩的身軀,埋首在她頸窩喃喃抱怨著。

  「嗄?」她慵懶地側過頭看他,一臉茫然。太累了,連腦袋也跟著不靈光。

  「你和那位鋼琴家在床上都亂做一通啊?」他不敢相信自己連這麼低級的話都說得出口。原本他還怕自己日久生疏,會讓阿敏不舒服,沒想到她簡直生澀得不像話。

  「喂,你別亂說!」她終於搞懂他在說什麼,激動得翻身摀住他的嘴。

  關少衡毫不費力地挪開她的手,嘴角噙著難掩的笑意,「鋼琴家的手不是很靈活的嗎?一寸一寸滑過阿敏……」

  他的手指示範性地輕掠過她每一處敏感的肌後,讓遲敏的臉紅得像是颱風來襲前夕的晚霞。她和君頡……那是亂倫口也!她慌亂地以吻封住他不饒人的嘴。

  「求求你別說了。」她的手緩緩地愛撫他臉部的線條,哀求的眼神讓他無法克制想再愛她一遍的念頭。

  這個該死的女人,認識她那麼多年來第一次稍微像樣點的撒嬌、第一次主動獻吻,居然都是為了項君頡?!

  「你以為我那麼好打發嗎?」他拉下她的小臉,不留一絲空隙地吻了上去,索性將她軟馥甜美的嬌軀也一併挪移到他身上壓緊。

  肆無忌憚的情愛狂潮掀起另一個高峰,關少衡離開她的唇,難以自持地低吟出聲,懷裡的女人卻選在此時癱倒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老天,她挑起了他排山倒海般的慾念,卻一個人睡得又香又甜?紅撲撲的臉蛋、心滿意足的笑容,怎麼看都與一個嗜睡的小嬰兒無異,算了,他們有得是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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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5:12:46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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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總,有位項先生找你。」關少衡美麗的女秘書Sophia優雅地推門而人。拜他浪子回頭之賜,漂亮的傻大姊才得以把飯碗捧得穩穩的,在他升上執行副總後,她也跟著升了一級。

  關少衡停下正敲著鍵盤的手,錯愕地看向一臉興奮的女秘書。「項君頡?」

  「嗯。」她精神抖擻地猛點頭。項君頡這兩年來在國際樂壇土大放異彩,作曲、演奏的功力都深受肯定,幾首由他製作、膾炙人口的電影主題曲更將他的聲望推上了巔峰。

  「我叫他進來囉!」

  Sophia花蝴蝶一般翩然遠去,留下氣結的關少衡。項君頡來幹嘛?跟他討人嗎?

  門一開,Sophia笑吟吟地帶著項君頡進來,直送他到關少衡眼前的沙發椅上,像只盡忠職守的導盲犬,深怕主人迷路似的。關少衡從不曾見她對哪一個訪客那麼慇勤過。

  「項先生,你想喝什麼?」Sophia微笑地傾身問他,很想和他多攀談幾句。

  「咖啡。」他仰頭給了她一個充滿感激的笑容,讓她一顆心怦怦亂跳,差點忘記自己已有男朋友。

  「有何指教?」關少衡閒閒地開口,不想對手下敗將太過刻薄。仔細一想,項君頡其實很可憐,不幸認識了關少妍,好心幫她一個忙,然後斷送自己一生的幸福。

  「阿敏回到你身邊了?」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關少衡一眼,根本搞不懂阿敏看人的標準何在。他真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哥哥,可愛的小妹和男人同居兩年多,飽受凌虐,他居然一無所知,更別說她坎坷的遭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知道了何必還問?」他能理解項君頡的不甘心,但他實在沒必要親自來求證,多傷感情!

  這時,Sophia春風滿面地捧了個托盤進來,遞給項君頡一杯香醇的咖啡。

  「副總,你這個喝慣現煮咖啡的人,我就沒幫你準備了囉!」她嬌嗔地對他眨了眨眼。

  對對對,只有項君頡這種沒品味的人才適合喝那種口感奇差的即溶咖啡!關少衡對女秘書的用心不置可否,只要地出去時順便把門帶上。

  「OK!」她唱作俱佳地圈起拇指和食指,轉身離去時卻被項君頡給叫住。

  「HI,這是我在國家音樂廳演奏會的入場券,歡迎你來捧場。」他體貼地給了她兩張票,讓她得以捎伴參加。

  「謝謝!」Sophia開心地跳了起來,高跟鞋在地板上踩踏出清脆的聲響,險些情不自禁地給他一個擁抱。這場演奏會的票老早就被搶購一空了。

  項君頡暗自咬牙。關少衡連秘書都要找個這麼熱情美艷的女人,阿敏的境遇堪憂哪!

  「我從來沒碰過阿敏,你對她好一點。」項君頡口氣生硬地命令著。

  「我本來就對她很好,不勞你費心。」關少衡不羈地轉著手上的鋁筆,很難想像項君頡會對阿敏這麼情深意重,跑來找他說些奇怪的話。

  「我記得你還有個妹妹。」項君頡看他吊兒郎當的模樣,不滿地沉聲警告。

  關少衡挑了挑眉,「你以為世上會有幾個遲敏?」以前他是太溺愛少妍了,一心認定她是溫室裡的花朵,沒想到她會是株帶著毒刺的仙人掌。她會像阿敏那樣任人欺負才怪!

  項君頡咬著下層,恨恨地點頭,交給他一疊票,「送阿敏的,你可以陪她來。我的壓軸曲是專為她而作的『Happy Bride』。」

  「謝謝你的祝福。」關少衡甩了甩手上的票,盯著他扭曲的面孔,聳聳肩笑了。

  「阿敏,項君頡送了我一疊他演奏會的票,你要去嗎?」關少衡摟著遲敏看電視時,隨口問著。

  他待在家裡的時間愈來愈少,童兆頤向唐念汾透露他有了知心女友,唐念汾半信半疑,對兒子屢屢夜不歸管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不過當她追問對象是誰時,童兆頤卻一再含糊其辭,只說確定是個女的。項君頡和遲敏的緋聞鬧得那麼大,關家一向又很保守,他鐵定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遲敏緊張兮兮地坐直身子,「他……他有跟你說什麼嗎?」完了,少衡知道她的身世後,會不會氣得不理她啊?

  「沒有。」關少衡狐疑地看她,不懂她的不安源於何處。

  「那就好。」遲敏喃喃地點點頭,突然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火速衝進浴室。

  「怎麼了?」關少衡趕忙跟了上去,一到浴室門口,就看到她彎身對著馬桶大吐特吐。

  「阿敏?」他吃驚地喚她,一個模模糊糊的可能性逐漸在腦海裡變得清晰。

  遲敏把自己清理了一番,回過頭虛弱地擠出一個笑容。

  「……會不會是懷孕了?」他強忍住心中的悸動,走過去幫她把凌亂的頭髮梳理好,拍了拍她慘無血色的臉蛋。

  「我……」她驚惶失措地看他,「對不起,我……我以為你有避孕的。」少衡一直堅持不要小孩,從前他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佔有她,都不會忘了要做避孕措施。

  「你……不想要小孩啊?」他皺了皺眉。再和遲敏在一起,他就沒戴過保險套,他認定她會喜歡孩子的。

  「你……你說過不想要小孩的。」她哀戚地轉過頭。無論如何,她也捨不得拿掉他們的孩子。

  他鬆了口氣,「拜託你忘了以前我說過的蠢話。」

  「可是……」她為難地看他,欲言又止。

  「真的不想生?」他失落地輕摟住她,不想強迫她,但他絕不允許她去墮胎。

  「不是,我是怕孩子和我一樣,是個私生子。」她不能殘忍地替孩子選擇一個不公平的起點,可是她也不願意拿孩子逼少衡娶她啊。

  「傻瓜,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他如釋重負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我當然會娶你。我們年紀都不小了,如果想生小孩,還是別耽擱的好。我知道我們都不是在正常的環境中成長,但是我會很努力做一個好爸爸。至於你呀,只要把孩子當成我來疼就行了。」

  遲敏笑了,隨即想到一個殘酷的事實,「項先生會把我給殺了。」先上車、後補票……她不敢想像他猙獰的怒容。

  「交給我來辦。」他體貼地說。遲敏做什麼事都很顧忌項澤明,每回他暗示他們該有個結果時,她總會虛笑著把話題帶過。現在有了孩子,她就沒有理由再對頂澤明隱瞞他們交往的事了。想著他們美好的將來,他根本不在乎會有多少人反對他們的婚事。

  「說不定我只是吃壞肚子。」遲敏突然殺風景地插了一句話,自個兒傻傻地笑著。

  關少衡扯動了一個虛假的笑容,無法苟同她獨樹一格的玩笑話。

  項君頡在國家音樂廳的演奏會是一年前敲定的檔期,要不然他還真不想回台灣。老爸、老媽鎮日都擺出一副要把他除之而後快的凶狠模樣,當了他們三十年的兒子,他第一次看到他們那麼團結。

  今天他挑的曲目並不是很艱澀,一半是蕭邦和貝多芬的作品,一半是他自己的創作。他從不認為複雜的曲子才能展現音樂家的深度與技巧,因此不少樂評家批評他商業氣息太重,其實從小做慣大少爺的他,壓根兒沒想過要靠這條路賺錢。

  幕拉開時,台下已坐滿了黑壓壓的人,據說票在一個月前就賣光了。貴賓席上的一排人多半是他認識的,老媽專程從夏威夷飛回來,和老爸連袂出席。關少衡和阿敏都來了,但他們沒坐在一起。最詭異的是關家的另外三個人也來了。

  附庸風雅,他不屑地想。

  時光在悠揚的樂聲中流逝,項君頡在演奏壓軸曲前,特意拿起鋼琴上的麥克風對台下說:「最後是我自己創作的進行曲──Happy Bride,獻給我此生最愛的女子,沒有她的支持,就沒有今天台上的我。」

  台下的聽眾為他感性的話而響起瘋狂的掌聲,他卻依稀能感覺到老爸、老媽冷冽的目光正朝著他射來。他沒說謊呀,阿敏大一時玩股票幫他賺了架名琴,兩年前又回瑞開接班讓他脫身,沒有阿敏,他的生命鐵定黯淡無光。他一心專注於音樂,忽略了週遭很多的人事物,但他衷心期盼善良的阿敏能有個幸福的未來。

  曲折離奇的旋律從他修長的指尖流洩,譜出了遲敏所經歷的愛情,再怎麼灰暗的段落,都竄動著永不止息的生命力,一點一滴灌溉出甜美的果實。當他的手優雅地在琴鍵上落下最後一個音符時,聽眾們都不自禁地露出會心的微笑,感受到他想傳達的苦盡甘來。

  台下的項澤明在如雷的掌聲中握住了妻子的手,「我常對他嫌東嫌西的,或許他走這條路是對的。」

  陳愛庭對他笑了笑,笑容裡有些許的淒涼,「如果你沒招惹小妹,她不見得會比君頡差。她天生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十歲就會彈蕭邦的離別曲,我常看她邊彈邊落淚。」

  「我對不起你們。」他感慨地說,難過地想到宜家在香港的十幾年是不是日日以淚洗面。

  她拍了拍他握住她的手,「她幫你生了個好女兒。」

  曲終人散,他們打算到後台看看兒子時,關少衡朝他們走了過來,很有禮貌地欠身,「伯父、伯母,不曉得你們方不方便一起去吃個消夜?我也約了君頡和遲小姐,就當是幫君頡慶功。」

  關少衡特地找爸媽來聽演奏會,剛剛也差少妍去後台約項君頡了。阿敏不敢開口的問題,他今天晚上會幫她解決。

  「好啊。」陳愛庭豪爽地答應了。她不認識眼前這個好看的年輕人,只隱約覺得他有些眼熟,可能是君頡和阿敏的朋友吧!

  「關家的兒子。」項澤明在妻於耳邊低語,搞不清君頡什麼時候和他扯上了關係。

  「同性戀那個?」陳愛庭終於想起自己是在八卦雜誌上看過他,驚呼著回頭多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關少衡好風度地對她微笑,氣氛霎時尷尬起來。

  到了關少衡預先訂位的俱樂部貴賓室,項澤明才發現來的人還真不少,連關景禾夫婦和關少妍都來了。他隱約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

  兩對長輩很自然地寒暄一番,唐念汾首先就同陳愛庭恭喜:「項太太,你的兒子不但才華出眾,挑女朋友也很有眼光呢。」話是這麼說,她心裡卻很不服氣,誰不曉得遲敏是項澤明從安頌搶過去的大便宜。

  「哪裡,」陳愛庭敷衍地笑著,「令公子一表人材,可惜我沒有女兒啊。」哼,她還擔心關少衡會想染指君頡呢。

  山雨欲來風滿樓呵!項君頡和關少妍噤聲不語,在兩個女人的針鋒相對中頓悟到關少衡安排這個飯局的目的。他們實在不該來的。

  「爸、媽,」關少衡一站起來,遲敏立時嚇得低頭猛喝茶。今晚的事少衡和她商量過了,她認為不妥當,可是又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好聽任他作主。可是她現在好想臨陣脫逃喔。

  「我有對象了。」

  唐念汾皺了皺眉。這種話少衡為什麼要挑這種場合提,千萬別說是姓「童」的。

  「我和遲敏下個月初結婚。我們還沒決定要不要請客,今晚先請大家吃頓飯。」他輕描淡寫的話凍結了房間裡的空氣,四位長輩都愣住了,誰也沒料到會聽到這麼令人震撼的消息。

  「阿敏,這是真的嗎?」陳愛庭緊張地抓住遲敏的肩膀。

  「嗯。」她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我不准!關少衡,你該不會為了掩飾自己同性戀的身份,就拐遲敏當你老婆吧?」項澤明氣憤地重拍桌子,不能諒解關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遲敏。

  「阿敏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們一定會有婚禮。」關少衡語氣堅決地與項澤明對視,不明白他怎麼有資格說「不准」。

  「我也不准!」關景禾聽項澤明當著他的面侮辱他的兒子,火氣也大了起來。「你怎麼能確定遲敏肚子裡的小孩不是項家的?」他兒子要是娶了一個公然和項君頡同居的女人,豈不是淪為上流杜會的笑柄?

  「遲敏的孩子當然是我們項家的骨肉。」項君頡優閒地發言。他豁出去了!他放話說阿敏和自己同居,就是希望老爸能讓她認祖歸宗,他自己闖的禍,還想賴帳啊!阿敏寧可受盡苦楚,也不願說出真相,她處處為他們夫妻著想,他們就不能將心比心嗎?她的肚子都被搞大了,他們還想瞞到什麼時候?

  「人家都這麼說了,你還要娶她嗎?」唐念汾深深為自己的兒子抱不平。項家未免欺人太甚了!

  「我和遲敏都是成年人了,我們結婚不需要大家的同意。」關少衡還是維持著迷人的笑容。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只是要讓阿敏能安心地嫁他。否則他要結婚,關旁人什麼事?

  「媽,她是那個寫信的女孩。我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會取名叫『念威』,我想他一定是個聰明乖巧的寶寶。」關少衡別下身子,對唐念汾耳語。他不會坐視自己的家人瞧不起阿敏的。

  唐念汾一愣,細細打量著遲敏,感傷她撇開頭。她相信她會有一個比少威還可愛的孫子。

  這時,陳愛庭握住了項澤明擱在膝上的手,看著他的眼神蘊含著溫柔與體諒。阿敏若執意要嫁那個男人,他們總不能讓婆家認定她不檢點吧。

  「少衡,」項澤明站了起來,將遲敏的手交到關少衡手上,「阿敏是我的親生女兒,她從小受了很多苦,今後要拜託你好好照顧她了。」

  關少衡渾身一震,腦子空白了片刻,才想起阿敏對他提過的身世,想起她和項家人之間種種可疑的互動……該死的,她為什麼要把他蒙在鼓裡?

  關景禾也很難接受這麼戲劇化的轉折。他和項澤明不合了三十幾年,到頭來卻成了兒女親家。更怪的是,他從第一眼就喜歡上遲敏這個女孩子。

  而關少妍則睜大了雙眼,殺氣騰騰地瞪著項君頡。她終日良心不安、做盡天下蠢事,而阿敏竟然是他的親妹妹?她沮喪地摀住了臉,苦嘗此生空前未有的大挫折。

  「遲敏,你還不走?」關少衡板起臉凶她,臉色陰沉地走出貴賓室。

  遲敏應了一聲,慌慌張張地背起皮包跟了上去。

  「喂,真要把阿敏嫁給那種人啊?還沒過門,就對她凶成這樣!」陳愛庭故意揚高聲音,說給姓關的人聽,「就算她被人欺負了,我們項家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孩子。」

  「誰說的?我哥對阿敏好得不得了,她怎麼可以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瞞著他?」關少妍心情很惡劣,一聽到陳愛庭的挑釁,馬上出言維護自己的哥哥,什麼輩分、倫常都顧不得了。

  「哇,連未來的小姑都這麼兇惡,我看我們阿敏還是別嫁的好。」陳愛庭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項君頡看著關少妍和老媽爭得臉紅脖子粗,識相地在一旁靜靜聆聽。有人啊,真是死到臨頭還不自知,關、項兩家的長輩不會拿一對新人開刀,他和關少妍知情不報,回家後鐵定會死得很慘。關少妍那個口沒遮攔的大小姐,要不是怕自己假裝自殺的事被爸媽知道,才不會把她老哥和阿敏交往的事瞞得那麼緊呢。嗯哼,東窗事發啦,她的日子絕對會比他難過!

  項君頡懶懶地喝著茶,唇邊凝聚了一朵淺笑。這一切,想想還真是荒謬,不曉得阿敏會不會因此和她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鬧翻呢。

  「少衡,」遲敏撩起裙襬,吃力地追趕大步往前走的關少衡。完了,他一副快氣死的樣子,她別想求得他的原諒了。

  「喲,項家的大小姐,我可高攀不起。」關少衡頭也不回地冷冷嘲諷著。

  「我不是什麼大小姐……」

  「你……」他一連串的話正要罵出口時,一回頭就看到她一個踉蹌險些摔跤,忍不住大聲吼她:「站住!你有了身孕,還敢用跑的?」

  他氣沖沖地走到她面前,粗魯地抹去她額頭上的汗珠。

  「為什麼瞞著我?」他餘怒未消地問她。

  「我……我怕阿姨會不高興。」她拉住他的襯衫,怕他又要拋下她。

  「我是那麼大嘴巴的人嗎?」他無法接受她的說辭。「你們女人真是太可怕了!當我知道被少妍耍了的時候,真覺得自己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癡。哈,剛剛一聽到你和項君頡是兄妹時,我更覺得自己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別生氣嘛!」她自知理虧,怯怯地扯著他的衣服。

  關少衡沒回答她,突然捲起袖子,一臉陰鬱地往俱樂部走去。

  「你幹嘛?」遲敏連忙轉身跟了過去。

  「項君頡那個噁心的傢伙,明明知道你是他妹妹,他還吻你?」他今天非把他揍得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

  「少衡,」她聲音低得不能再低,「是我要他那麼做的。」唉,她一定會被罵死。

  「遲敏,你在搞什麼鬼?」他迭受刺激,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氣。他不想傷了阿敏、傷了孩子。

  「我……我不想你和兆頤為我吵架嘛!」這個理由好像有些薄弱,但她當初真的是這麼想的。

  「怎麼?」他失控地握緊了拳頭,「你以為自己是民族的救星、世界的偉人嗎?要不要我幫你報名角逐諾貝爾和平獎啊?」

  「是我不乖,原諒我一次好不好?」她抱住他的腰,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仰起的小臉很誠懇地在懺悔。

  「下不為例?」他的口氣稍稍鬆動。他喜歡被她賴著的感覺。

  「嗯,下不為例。」她笑著保證。

  「以後有什麼事不准瞞著我。」他願意幫阿敏分憂解勞,就像她一直對他付出的那樣。

  「我知道。」她忙不迭地點頭。

  「答應得這麼快,有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啊?」他敲了敲她的腦袋。

  「除了這件事,我沒別的事瞞你了。」她認真地說。

  他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那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她要是敢說是被騙失身、不得不愛他的話,今晚就準備去睡客廳了。

  「我……」她紅了臉,想起好久好久前單戀他的時光。

  「才答應過我,馬上就想反悔了?」

  「沒有啦,可是說這個好難為情喔。」

  「快說!」他不耐煩地催她。她愈不好意思,他就愈好奇。

  「我到安頌面試的那一天,看到你買了一個小女孩的花,你把早餐給她吃、幫她提書包,還送她上學……」

  「從此你就不可自拔地愛上我?」她的答案比他所能想到的任何答案都還爛!說喜歡他的長相,或是喜歡他的身材,他都能勉為其難地接受,而她喜歡上的居然是他的愛心?!天知道他關少衡是一個最沒有愛心的人了。

  「嗯……對啦。」她從來不會用這麼極端的形容詞來描述自己的感情,不過,少衡這樣說也沒錯啦。

  「你好盲目!你有沒有想過那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幹過的好事?」事實上,他也想不起來自己還有其它的善行。遲敏對他傾心的理由讓他極度不安。

  「我……」她是真的沒想過阤。

  「會愛我一輩子吧?」他看她當真苦苦思索起來,口氣很沖地問著,彷彿她一搖頭就要翻臉。

  「當然。」遲敏害羞地抿唇輕笑。這個問題容易回答得多了。

  他的笑意從層際緩緩擴散,釋懷地將她納入懷中。她的盲目,拯救了他的一生一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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