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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嘟嘟] [愛上別人的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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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09:05: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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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初見邵翌,是在她高三那年……

  她——名叫方容,是一個活潑外向、愛開玩笑的女孩。

  再過三個月就聯考了,她也和大家一樣在K書中心包了個位置,以為這樣就可以逼自己用功一點。

  沒想到昏黃的燈光竟催得她昏昏欲睡,突然後悔自己跟著別人上K書中心,根本只是趕時髦嘛。

  當初竟沒衡量自己有幾分能耐就妄下決定,結果三分鐘熱度,真正專心唸書的時間大概不到二分之一。

  眼神遊移四周,發現大家全專心地埋首疊疊書堆中,她的心頓時蒙上一層灰……

  偷偷撇頭瞄他——她的男友趙至新。只見他亦如其他人一樣,活像只蛀書蟲……

  說起來方容還真不好意思。當初她費盡了唇舌,為了要他陪她一起來報名,對這裡的環境既誇大、又吹噓,好不容易經過一番威逼利誘才說服他。

  沒想到等兩人都繳了錢之後,她則是一副意興闌珊,一會兒起來倒水、一會兒上洗手間,然後又再倒水,繼續上洗手間。

  連她自己都懷疑屁股是否長了癢蟲,一刻都坐不住……唉,他反而比她專注認真得多。

  她若是個隱形人倒還好,至少不會影響他人——尤其是坐在她必經之路上的男生。

  雖說她的長相如此吸引人並不是她的錯,但是,這麼一來,附近一堆原本就不怎麼專注的男生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心不在焉;甚至還有人滿心希冀她再度出現,期待她像凌波仙子般經過他們身旁。

  趙至新還因此常開她玩笑,說她用美色打敗了一群準備大專聯考的敵人……

  坐在趙至新右邊的是邵翌,他是趙至新同班三年的死黨,兩人在一起打混到現在,跑遍了學校附近的撞球場、保齡球館、KTV、MTV。方容常笑他們老愛涉足聲色場所勾引妹妹,他們則以「潔身自愛、守身如玉」為自己辯駁,弄得方容和欣玉兩人啼笑皆非。

  許欣玉是邵翌國中時的同班同學,因為大夥兒稱她「小玉」,叫邵翌「小翌」,發音本相像;再加上口齒不清的同學喊得模稜兩可,兩人因此常遇到同時回應的窘況。有時同學們胡鬧起哄,卯足全力將他們送作堆;所以船到橋頭自然直,時間一久他們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一對。

  因為欣玉是專科夜校生,被趙至新拉來一起唸書的邵翌總會在放學之後先到欣玉家樓下站衛兵,載她上學了再來K書中心與趙至新他們會合。

  其實,當初方容極力說服趙至新報名的原因,有一點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因為只要趙至新來,邵翌也會出現。

  不同於趙至新的木訥深沉,邵翌是個典型的陽光男孩。他總喜歡開方容的玩笑,更喜歡見到伶牙俐齒的方容鬥不過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然後氣得鼓起腮幫子,一副無言以對的無奈表情。

  有一次,方容和趙至新在K書中心外頭休息聊天,遠遠見到邵翌向他們走來。雖然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跳卻不聽使喚默默加速著。

  邵翌帶著微笑來到他們面前,冷不防將方容拉到一旁,約莫離趙至新三步遠處,一邊露出鬼鬼祟祟的神色偷瞄一旁狐疑的趙至新,一邊偷偷摸摸湊在方容耳邊說了句悄悄話:「今天天氣不錯。」

  方容一聽,驚覺中了他的圈套,卻為時已晚。

  果然,邵翌一離開,趙至新便忙著質問她邵翌說了什麼。

  方容若無其事回答:「他說今天天氣不錯。」

  但是,換作任何人都不會相信。尤其是多疑的趙至新,怎肯就此罷休?最後還是方容揪來了邵翌解釋清楚,趙至新才半信半疑說算了。

  就這樣,方容常被邵翌捉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偏偏她的反應就是不比他機伶,只能捶胸頓足、恨得牙癢癢的,再見他得意洋洋地離去。但奇怪的是,她卻對這天生的冤家有著一種特別的情愫。

  打從升高三的暑假兩班聯誼時,他的開朗和熱情就深深吸引著方容。

  她一直偷偷地喜歡他,只是沒有人知道。

  驕傲的方容,更不可能讓人知道她暗戀著他。

  對他的感覺,甚至遠遠好過對趙至新的感覺。

  有時,她竟懷疑自己是否因為趙至新和邵翌是死黨,她才接受了趙至新的追求。

  這種想法,時時刻刻將極端強烈的罪惡感加諸於她;但是,每當見到邵翌,她還是無法抵抗隱隱的愛戀,只能費勁隱藏自己的感覺,耍耍嘴皮子損損他,藉以掩飾對他的情意。

  然而,她和邵翌的唇槍舌劍在趙至新看來,就像一種打情罵俏,總惹得他有吃不玩的飛醋。

  方容常想,如果沒有「小翌」、「小玉」那一段,如果他沒有一個相交多年的女友,如果她也沒有趙至新,如果如果……情形是否會不一樣呢?

  邵翌的溫柔體貼對方容來說,簡直就是種殘酷的折磨。

  她倒希望他愚昧無知、長得像妖怪、個性龜毛討人厭、最好還是個矮冬瓜,這樣至少可以讓她徹徹底底地死了這條心。

  但是,事與願違的,邵翌確是如此風度翩翩、瀟灑迷人,還有著不凡的口才和磁性的聲音,愛耍寶的個性也總逗得方容全身細胞都雀躍奔放。

  有時待在籃球場一旁看趙至新和邵翌打籃球,邵翌飛揚的神采,總讓方容不住暗暗盯著瞧。她並不懂球,但她就是愛看他打球。他在球場上活蹦亂跳、生龍活虎,球在他手中,就像有了動力、有了生命。

  邵翌一頭棕黑色的發,浪紋顯明,總在驕炎陽光下閃著奇異的光彩。

  當他赤裸著上半身在球場上狂肆奔跑、上籃,那一身結實黝黑的肌肉,更令她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

  她暗罵自己神經,卻無法抵擋他的吸引力。

  每回邵翌「刷」的一聲投進三分空心球後,他那種笑容是完全自負、倨傲的,總惹得方容神色恍惚,得費好大的勁才能掩蓋住心中慌亂的感覺。

  有時,方容和趙至新因為芝麻綠豆般的小事起了爭執,一旁的邵翌便會挺身而出,熱心地充當和事老,幫忙化解兩人的糾紛;更讓方容感動不已的是,他每每掛在嘴邊勸趙至新的話——女孩生來就是讓人疼的,就算耍些小脾氣,男生也該義不容辭地包涵和寬容。

  他的話,讓方容銘感至心……

  然而,迷人如他——卻是別人的男朋友。

  這樣的男生,當然不止方容欣賞,邵翌的身邊總不乏女孩圍繞。他就像是銀河系的中心,把一堆女生迷得暈頭轉向。

  方容常打趣他是個花花公子,周遊在眾多紅粉之間;但是,她卻確切地知道,自己這個比喻是極端不公平的。

  即使邵翌對女生是一派的溫柔體貼,逗弄女生的功夫更是到家,但他總不會越矩,懂得拿捏分寸、懂得適可而止——包括對她也是一樣。

  他說,既然自己已有了固定的女朋友,其他的女孩都只是朋友,他不會讓自己自私地做出傷害女朋友的糊塗事。

  這樣一來,竟使方容有種莫名的悵惘……

  她說不出對欣玉的感覺是羨慕?還是嫉妒?

  同樣是女孩,方容自認長相不錯、個性也好,但她就是覺得上天不公平,為何就是不肯賜給她如欣玉一般的幸運?

  邵翌意氣風發的風采,常讓方容有意無意地忽略了趙至新的存在。然後,心底只能泛著滿滿的罪惡感,暗暗嘲笑自己是個愚蠢的女孩——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暗戀男友的好友?!

  這是什麼渾沌的世界?

  與邵翌相處,方容覺得好累,不過她就是喜歡……

  她喜歡作夢,因為——只有在夢中,她才能擁有他,完完整整的他……

  聯考放榜後,方容的成績跌破了大家的眼鏡。

  高三的日子裡,看似混得凶,但她卻考上了理想的科系。

  說實在的,方容自己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應該歸功於考運吧。也或許是祖上積德,加上考前的拜拜靈驗,庇蔭她如此幸運。

  但是,趙至新的運氣卻像全被方容吸光似的,不幸地失了常,狠狠跌了一跤打了敗仗。成績落後了方容一大截不說,想要填上原本期望的志願,更是癡人說夢話。

  從此,趙至新和方容開始大小吵不斷;雖然總會化險為夷,但趙至新愈來愈暴躁的脾氣卻讓方容幾乎吃不消。

  有時她不禁懷疑,他的轉變是否與聯考成績不如她,自大的他覺得抬不起頭有關?

  方容開始有些擔心,他們之間能相安無事維持到幾時?

  她有種不祥預感,總覺得他們似乎慢慢朝向地雷區前進。就算躲過了地雷,她和趙至新也像是兩顆不定時炸彈;而這場戰爭,不知何時會爆發……

  方容雖忐忑,但也只能消極地祈求上天別讓這天真的到來……

  成了大學新鮮人,一切都新鮮。

  然而,方容還是有些遺憾……

  邵翌雖然考上了適合他的傳播科系,她也衷心為他高興、為他感到驕傲;無奈他的學校竟離她千里遠,以後想要見到他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突然間,她意識到他也許正與他的小女朋友如膠似漆地膩在一塊……

  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愚蠢多事,居然念念不忘一個目中無人、桀驁不馴、老愛虧她、損她、鬧她、欺負她、開她玩笑、引她發窘的男生,而這個男生還是別人的男友。

  她強逼自己一定要忘了邵翌,全心全意地對待趙至新;即使她的心不曾真正完全屬於過他……

  她不能主動與邵翌聯絡,因為她的矜持和傲氣更不允許她如此做。

  她必須忘了他,忘了這個虛無的縹緲——徹徹底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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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09:07:22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明天就是期中考的第一天了。

  入秋了,空氣中微漾著涼意。

  轉眼間,大一上學期已在不知不覺中過了大半;然而諷刺的是,方容在課堂上出席的次數居然用手指頭都數得出來,儼然成了道道地地的「蹺課大王」。

  打從開學後,她最常出現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學校,而是趙至新的。原因很妙,也很可笑——因為他近乎無理的要求——趙至新擔心活潑大方、長相甜美的方容難免會招來一堆異性的青睞和追求,偏偏他又對自己不夠有信心,生怕招架不住情敵們的攻勢而敗下陣來。

  於是,他有了個霸道的要求——除非是必修課不得不出席,否則他希望方容隨時跟在他身邊,以旁聽生的身份陪他一道上課。

  起先,方容覺得他的要求過分大男人了些,但是日子一久也就習慣了;再加上自己的學校本以自由校風聞名,教授更是從來不曾點過名。因此,方容便把被他牢牢束縛的不得已看成是種「甜蜜的負荷」而甘之如飴。

  對於當他的跟屁蟲,方容只有一個條件——她要趙至新向同學們解釋他們倆是表兄妹的親戚關係。目的無它——只為避免招致過多無謂的異樣眼光,及惹來背後的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因為方容的個性活潑開朗,上課教授問話時,她並不避諱自己是個冒牌學生,仍是有條有理地侃侃而談。

  當教授得知這個活躍的女孩居然只是來旁聽的,甚至苦笑著表示遺憾可惜,還引來同學們有趣的一陣笑。

  相較之下,趙至新就深沉得多。

  今天,夕陽好早就不見了蹤影,天地間頃刻便渲染成一片漆黑。

  方容陪著趙至新一道用餐,趁著上菜的空檔整理這幾天費盡心力討救兵的成果——四疊厚重的上課筆記「影本」。

  方容一想到愛情的代價竟是即將持續一整晚挑燈夜戰的掙扎和煎熬,不禁滿面愁容,不見平時老掛在唇邊的燦爛笑靨。

  「哎呀!」他迅速搶下方容正隨手翻著的筆記,一把塞回她空蕩蕩的書包中。「安啦!以你只差我一點的聰明才智,頂多念到明天早上就OK啦,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知怎地,趙至新這句話明明帶著一些安慰的味道,但聽在方容耳中,竟惹得她心頭一陣酸楚,無端地委屈起來。她強掩著不悅,揪著一顆不悅的心,悶不吭聲垂下了頭,有一口、沒一口地扒著飯。誰知道人的心和舌居然還會互相影響,心情沉重失落……連她平常鍾愛的三鮮燴飯頓時也失去了吸引力,變得淡而無味、難以下嚥。

  斜著頭瞟了他一眼,他竟然依舊是一臉開心地享受著他的牛肉麵,吃得津津有味,絲毫沒有發現她的沮喪失意和忿恨不滿。

  難道他壓根兒不在乎她的想法和感覺?!

  方容再也壓抑不了內心一股悶燒的怒火,她咬著下唇,不知費了多大的勁才勉強噙住正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低聲衝著他說道:

  「我沒胃口吃不下,先回去了,你慢慢享用吧。」說完,從皮夾中抽出一百元紙鈔壓在桌面上,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在眾目睽睽下被方容來這麼一下,趙至新不禁惱羞成怒地追了出來。他氣急敗壞地衝向前,在幽暗的紅磚道上猛然抓住她手腕。一旁的路燈故障了,毫無規則地一明又一滅,暗淡的光影投射過來,映照出他臉上不停閃過的怒容。

  「拜託好不好?你又在耍什麼大小姐脾氣啦?」他狠狠攫握住她的手,一點都不肯放鬆。「你有什麼不痛快就直說,不要老憋在心裡跟我嘔氣,還擺一張臭臉!真受不了,無緣無故的……」

  這下子,方容可真氣炸了,用盡她全身力氣甩開他的手。過分的用力使她踉蹌地倒退了三步,她未加思索便咬牙切齒地點燃了導火線:

  「無緣無故?!」她冷哼了一聲,忿忿說道:「上大學以來,你對我要求這個、要求那個,一點自由的空間都不給我,沒害我窒息,我都要謝天謝地了!你要我陪你上課,我依你;不要我去社團,我也依你;不准這、不准那,我全依了你,甚至連正課都沒去過幾堂。明天就要期中考了,你知道我的壓力有多大?」不爭氣的滾燙熱淚使她哽嗆得難受,她連忙背過身去,不讓他發現她的脆弱,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地發洩出來:「而你,竟然只會說風涼話!」

  他用力抓著她肩頭強迫她轉回來,滿臉不服氣,訕訕地辯解:「我哪有說什麼風涼話?」他的表情就像在壓抑著什麼。

  頓時,方容覺得好無助……她失去了與他爭辯的動力,來自課業和他的雙重壓力,就像有千斤萬斤重,讓她喘不過氣、讓她疲於應付。聽他理直氣壯地為自己脫罪,她只能顫抖著羸弱的雙肩,不發一語垂頭低泣著。

  他斜倚在牆邊點燃了一根煙,不斷吐出熏得方容咳嗽的難聞白霧,用著一種讓人極端不舒服的傲慢語氣質問她:「怪我沒給你自由?好,我正巧有話問你。今天鄭哲偉來找我傾吐了一堆心事,你知道我聽了有多難堪嗎?」

  「干我什麼事?」聽他沒頭沒腦說了些不相干的話,她不禁納悶起來。她覺得鄭哲偉跟她根本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對他的瞭解,也僅止於他是趙至新班上的班代而已。

  「干你什麼事?」趙至新猛然吸了一大口煙,然後又用力呼了出來。話中充滿了嗆人的煙味和火藥味,她見到他青筋爆出的樣子。「他說他要追你,聽清楚沒?鄭哲偉說要追你!我早就料到了,當初你說要以表兄妹相稱,還不是想有更多招蜂引蝶的機會?!哼!沒給你自由都到這種地步了,要是放任你,那還得了?我根本無法想像得戴多少頂綠帽子!」

  天哪,他居然滔滔不絕給她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

  當下,方容突然有種被糟蹋得無地自容的難堪。

  招蜂引蝶?!這竟是他男朋友對她的形容?!難道在他心中,她從頭到尾就是這麼不堪?!

  她的心就像被人用一把利刃捅穿了過去,鮮血沿著胸前和背脊汩汩流下,因為失血而失溫——她好冷。

  在淒淒的秋風中,她瑟縮著身子撂下一句賭氣的話:「既然我在你眼中……是這種人,我想……我們畢竟還是不適合……」她用力咬著下唇,幾乎滲出血來。她忘了唇上的疼痛,她聽見她用一種極為虛弱的聲音作了個驚天動地的決定。「我們……分手吧。」

  這種感情不是她要的——一直都不是。她要的是彼此的尊重、包容,互相的信任、鼓勵,而不是一味地付出卻付諸東流,不被珍惜、不被體諒。

  她狠下心來揮揮顫抖的手,攔了輛急駛而近的計程車,逃離了他惡狠狠的視線範圍。窗外漸漸遠去的他仍呆站在原地,緊握著因為忿怒而發抖的雙拳,好用力、好用力……方容簡直不敢想像若是挨了他一拳,會有多麼痛!

  車上的方容,心情蕩到了谷底……因為哭泣而充滿血絲的眼呆滯地鎖在窗外閃爍的霓虹,餘光瞥見前座的司機不時由車內的後照鏡好奇地打量著她;偏偏她雖難堪,卻還是克制不住啜泣、克制不住哽咽。

  她真的傷得好深、好深……與趙至新在一起一年多,她總是強迫自己讓步來配合他的生活,幾乎是無怨無悔的;而他,卻像一個被寵溺過頭的小孩一樣不知足,甚至變本加厲到不知分寸的地步。他抱持的想法是——「大男人」才叫有個性,太體貼女人就是「懦弱」。

  她一再地包容他,如今換來的不是他的成熟懂事,卻是他不可理喻的冷嘲熱諷。

  拖著疲累的影子回到宿舍,方容勉強睜著哭腫的困澀雙眼,百般不願地杵在書桌前準備明天考試的內容。

  漫漫長夜,支撐她的力量是一分渴望、一分希冀——期待電話鈴聲響起——即使只是一句安慰也好。只要一句安慰,她會原諒他,她會再給他一個機會,她相信她會的。

  但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的希望成了失望,終於在天空露出魚肚白時全然被絕望所取代。腦子胡亂運作了一整夜,思緒混濁,頭痛欲裂。

  她遽然領悟到——這段戀情,早在她提出分手的那一刻起,就徹徹底底地結束了……

  她瞭解他的個性,尤其她脫口而出的話又是如此不留餘地,不給他任何台階下;即使她說的是無心的氣話,不可違抗的他也不可能低聲下氣來挽回了……

  一個禮拜過去了,方容過了沒有他的一個禮拜。

  不見他的人,沒有他的電話,更失去了他的信息。他就像個隱形人一般從方容的世界中消失了……

  方容好幾次按捺不住緊張惶恐的心情拿起有如千金重的話筒,那按鍵卻總像通了的高壓電,電得她指尖顫抖而麻木。每每在壓下第八個按鍵時,總會前功盡棄地掛上電話。

  自此,方容變得憂鬱而沉默……

  雖然左思右想了許久,她對趙至新有的只是一分依賴、一分習慣,但她就是難過。難過的不全是失去了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戀情,而是許多許多的失望——對趙至新的幼稚、自私失望透頂。這滋味,是種蝕骨糾腸的痛楚。

  一旦習慣了身邊有人陪,分手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異常難熬。時間的漫長、浩瀚和無盡,令人好畏懼。

  多少個夜裡輾轉難眠,思維浮動而不定。不想碰收音機,生怕又有一堆強說愁的樂句來勾起感傷的心;不敢出去走走,生怕蜇到曾經一起駐足的地方,舊地雖重遊,人事已全非;更不願進電影院,生怕街上那一對對親密的戀人在在觸及她的傷口,提醒她的悵惘和失落……

  從未體會過如此錐心的痛楚,方容開始時常靜坐發呆,或是偷偷蒙在被裡啜泣。室友見她幾天來總是形單影隻、獨來獨往,不見趙至新的蹤影,多少也明白了七八分。眉頭緊鎖著愁雲慘霧的方容著實令她們不忍和心疼;為了幫她重拾歡笑,她們拉著她一起去唱歌、逛街、看電影。而方容當然是興味索然、提不起興致,能推就推,推不掉則意興闌珊地跟著,像個無主孤魂似的。不但看喜劇電影笑不出來,連在KTV唱歌都能心有所感地哭得唏哩嘩啦,把幾個熱心好意的女孩弄得焦頭爛額、手足無措,還得使出渾身解數輪番安慰。

  她的陰霾,何時才會雲淡風清呢?她全然沒個准。

  好期待撥雲見日的一天哦。

  這晚,方容偶爾望望窗外皎潔的月,一面低頭吃著室友為她帶回來的晚餐。

  剎那間,一聲電話鈴聲劃破了靜寂。

  「喔,找容容啊。她在她在,請等一下……」小娟把話筒遞給方容,小聲地說:「是男生喔……嘻……聲音好好聽……」

  「喂,我是方容,你是……」她夾起貢丸正想送入口中。

  「方容,我是誰你認不出來嗎?我是帥哥翌啊。」

  她的詫異,從撲通一聲掉回湯中的貢丸可見一斑。

  「邵翌?!是你……少噁心了,你哪裡帥啊?」她口是心非地說道,心中升起極端的興奮。「奇怪,你怎會打電話找我?」

  「想你啊。」他又來了。

  方容完全可以想像電話那頭的他嘻皮笑臉的樣子。他老是以一副自信傲慢的態度來撥亂她的心跳,彷彿這是他最愛的遊戲。

  她忍不住笑罵道:「你少無聊了,會想我才怪!幹嘛?找我借錢啊?」

  「嗚……原來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只是一個只懂得向人借錢的小混混……」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還是那麼熟悉。

  「神經啦!」方容被他的怪聲怪調逗笑了。「到底有啥事?快說來聽聽。」

  「嗯,近來好嗎?」他頓時變得正經的聲音令她有點不習慣。

  「呃……不……不錯呀。」她答得心虛。

  「真的?我指的是……感情方面……」他一點都不拐彎抹角。

  「呃……我們……我們……還可以啦……只是最近我們都忙……比較……少聯絡……」方容努力編了一個聽似有理的謊言,可是,她畢竟不是個能戴上面具演戲的好演員。雖然她極力想掩飾住心中的酸楚,但她顫抖而閃爍的聲音卻背叛了她。

  「這樣啊……」他的聲音溫柔得讓她有股想哭的衝動。「你們的事,趙至新昨天才找我談過;而你宿舍的電話,也是跟他要的……」

  「他……他說了什麼?」她再也克制不住激盪的心情和滾燙的淚珠。

  「別哭別哭。」細心的他聽出了她的抽噎。「想找人談談嗎?我可是義不容辭喔。雖然我不是個心理咨商專家,但充當個大肚的垃圾桶應該還可以勝任。」

  「唔……」方容持續哽咽。

  「這樣好了……」他不等方容下決定。「你在宿舍門口等我,我現在已經在你學校附近了,一會兒就到。喔,對了,天氣有點涼,記得多加件衣服。別亂跑,一定要在門口等我喔……」

  掛上電話,方容簡單地梳妝打扮了一番。

  小娟不免覺得奇怪,剛剛這個小妮子還涕泗橫流的一副楚楚可憐模樣,怎麼一會兒非但沒有如她預期的滔滔淚水排山倒海而來;仔細一看,居然還發現了她唇邊一抹忽隱忽現的笑?!

  不給小娟任何答案,方容帶著一顆五味雜陳的心踱出了宿舍。

  一走出門口,她愕然愣在原地……

  他已經到了?!

  不會吧?看他臉不紅、氣不喘,也不像剛跑完百米的樣子。

  但是,路燈下的瀟灑身影不就是他?

  只有他才會讓方容莫名地心跳加速——即使在黑暗中,她只能依稀見著邵翌的輪廓。

  不遠處的他,瞥見她出現,拋過來淡淡一笑。那種笑容,給她油然而生的溫馨和親切……

  她盡量讓自己的步伐顯得平靜。走到他身旁,方容壓抑著有些激動的情緒問道:「這麼快?你何時長翅膀啦?莫非你就是所謂的『靈界小精靈』?」

  方容也不知自己打哪來這股勁,居然還有心情說笑?她突然想起鬼話連篇裡那個大師的台灣國語,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幫他舒了好大一口氣,他心血來潮,也跟著胡說八道起來:「其實我是小叮噹,剛從任意門出來的。」

  「哈!笨蛋……」方容笑得更開心了。忽然瞧見他身後的公共電話,她瞬間領悟了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他就在她宿舍外打電話找她?!

  他就這樣跑來了?!

  如果她不在呢?如果她不願見他呢?這些如果他竟都沒考慮,就這樣杵在宿舍外等她?

  想到這,方容說不出心中的起伏是感動?抑或是狐疑?

  而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不,她堅決地肯定:他不會別有所圖的。他一直就是如此善體人意,今天他出現的目的,必定僅止於安慰安慰一個心碎的老朋友罷了。

  夜,沁涼如水,靜靜謐謐的。

  暗藍微明的天空,點綴著幾顆模模糊糊的星子。

  他倆信步向醉月湖走去。一路上,他左一句哄騙、右一句笑話想逗方容開心,但她著實理不清思緒,心頭就是沉甸甸的……

  他們在湖畔的椅上坐下。暗空中的雲影映著波光,原來夜裡的醉月湖仍是如此的瀲灩。不肯入睡的水鴨滑過湖面,曳碎了波光、曳碎了雲影……

  半晌,方容終於打破沉默:「我真的不懂他……」

  他重重深吸了一口氣,仍是保持緘默。偏頭望著她的側臉,似乎在等待她接下去。

  方容舉起無力的手,撐住被晚風拂得漸冰冷的額頭,閉上眼悠悠地說:「在一起一年來,我盡力對他溫柔、對他好,包容他的任性和幼稚;但是,他永遠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揮霍我的耐性、揮霍我的忍讓……他老是疑神疑鬼、陰陽怪氣的。我覺得我倆在一起,老是拖著對方、牽制對方,這樣下去我倆都會毀了。」

  他靜靜聽完她的話,想了一會才輕聲說道:「別說你不懂他,其實,他更不懂你……」他只是不好坦白說其實他倆真的不適合。

  方容抬起頭怔怔地望著他,支支吾吾地囁嚅道:「什麼意思?我不懂……」

  「這教我怎麼說呢?」他猶疑了片刻,生怕傷害到任何人似的。「你們一個是我的好友,一個是我好友的女友,我說什麼都得罪人。」

  「哼!」方容冷笑了一聲。「好友的女友?現在不是了。」

  「我知道我說的是廢話,無濟於事;可是,緣分本是生來就注定的,無法勉強,不是嗎?」他的語氣就像他的眼一般誠懇。「你們打一開始就是一對奇怪的組合;他有著極端強烈的佔有慾,而你又是個人見人愛的女孩……當初你選擇他,就應該瞭解他的個性啊。」

  「我以為他會改……」她凝視著湖面的眸中隱隱閃著淚光。「他好像永遠只以自我為中心,他能察覺的也僅止於我表面的彆扭,從不曾深觸我的內心,試著去瞭解我的想法……」說到這裡,她已經抽噎得無法繼續。

  而身旁的他,也開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斷地安慰,她便不斷地啜泣。

  她的心好冷……沒想到她最最痛苦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不是趙至新,而是邵翌。然而,更可笑的是,邵翌卻是那個令她更悵惘的人。

  懊惱、不甘、傷心和氣憤,一古腦兒地如山崩般壓上心頭,她放肆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別這樣嘛……」邵翌拍拍她的背,柔聲安撫她低落的情緒:「我最怕女孩子哭了……你這樣哭,讓我好心疼……」

  心疼?!方容偏頭瞥了他一眼,止住了哭聲,卻止不住撲簌簌的淚。

  他的溫柔眼神竟惹得她褪去了武裝,有感而發地對他吐露了心聲:「我好羨慕欣玉有你這樣的男朋友……」

  「當然嘍。」他脫口又是一句不可一世的自誇。「像我這樣的男人已經不好找了啦。不對不對,應該說是已經沒有了……」赫然發現玩笑開得不是時候,他馬上驚覺什麼似的住口。

  不知是因為夜淒美得太浪漫,還是方容已哭得肝腸寸斷、迷離恍惚,她竟說出自己平常打死都不可能說出的話——

  「邵翌,你……你為什麼要有女朋友……」

  他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問句弄得一頭霧水。

  「呃……」他睜著驚訝的眼睛直直凝視著她。

  「我……」方容頓時驚覺自己的失態。才剛失去一段戀情,居然神經到馬上和前男友的好友表白?她鐵定是鬼迷了心竅!趕忙再度武裝起自己,一本正經地解釋:「我是問你……當初和欣玉……是如何在一起的?」說完,她覺得自己轉得好硬,甚至連頭也不敢抬,更別說是接觸他的目光了。

  感謝上天的幫忙,還好他居然當真了,簡短地談起他這段初戀。

  「你很愛她嗎?」方容知道這樣問似乎有些不禮貌,但她就是想問。

  「應該吧。」他的語氣有種不確定,方容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什麼叫應該吧?」她盡量不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咄咄逼人。

  「算起來我們在一起也有四、五年了,那種感覺,說是愛嗎?我也無法肯定,應該說是習慣吧。但是,只要她是我女朋友的一天,我就會好好待她。」

  這一席話,激起了方容心底陣陣的漣漪……

  「欣玉好幸福……」她說話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一比較起來,她頃刻間意識到自己就像個被人丟棄的流浪兒,又開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看看你,怎麼又哭了?」他又急了,偏偏他就是不懂如何止住她的傷感和憂鬱。

  「我……其實我也不懂自己是否真愛他,但是,習慣了有他的日子,想到以後將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就覺得好無助、好難受……」她將淚珠橫流的小臉埋在雙手中,絲毫沒有停止哭泣的意思。

  「你不會孤零零一個人的。」邵翌急中生智,靈機一動,扶著方容的肩膀,誠懇地提議:「這樣好了,我沒有妹妹,從小我就渴望有個可愛的妹妹疼,只可惜爸媽上了年紀無能為力……」

  方容破涕為笑,白了他一眼。

  「沒有啦,開玩笑的……不過,如果你願意,就當我乾妹吧。在你找到下一個白馬王子之前,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聽他這麼說,方容早已潰散得四分五裂的元氣,彷彿在剎那間又拼湊集中了起來。

  其實,排行老大的她,總是遺憾自己沒機會擁有一個疼她的大哥,沒想到老天爺竟在今天好心地賜給她一個。

  想著想著,她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感動和幸福,無法自制地一頭鑽進他懷裡,把他嚇了一大跳。

  「哥哥……哥哥……好開心喔,我有一個好哥哥……」她的舉動像極了一個撒嬌的小女孩。

  既然今生無緣與他做戀人,做兄妹也好。

  他輕拍她的頭,就像哄著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女孩,笑說道:「傻丫頭,不准哭了,哥哥會好好照顧你的。過幾天車隊出去玩,我再帶你去散散心,好嗎?」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她哭得紅紅的鼻頭。「不過,你得答應我,別再難過嘍。本來漂漂亮亮的,可別哭成了一個醜八怪喔。否則,到時那個『靈界小精靈』可就變成你啦。」

  方容終於笑了,笑得燦爛。

  夜色如醇酒,參著幾分酩酊偎在他胸膛,她不自覺地醉了……

  失去了一個絲毫不解風情的男友,多了一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乾哥哥,方容的心頭竟湧上一股「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欣喜。

  窗外更深露重,方容的心頭甜滋滋的,脹著滿滿的感動……

  邵翌說得對,一切只有自己想開才有用。

  夜深得更濃郁了,天幕上的星子熒熒閃閃。

  她一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在宿舍也可以看見如鑽的星辰呀。

  邵翌實現了對方容的承諾——帶她去散心。

  清晨,方容下床時,就像一隻活力充沛的小雲雀。

  她高高紮起一束馬尾,套上一件淡粉色毛衣,換上最舒服的藍色牛仔褲,踏著輕快的腳步,一邊哼著歌來到校門口。

  啊!她幾乎被映入眼簾的景象震懾住了……

  校門口,整齊地排了一列FZR,在久違的冬陽下閃耀著熠熠的倨傲光芒。這是方容第一次與邵翌口中常提起的「車隊」打照面,一、二、三、四、五,五輛奪目耀眼的車吸引了四周不斷聚焦過來的眼光。

  邵翌笑著向其他四人介紹:「這是我乾妹,叫方容,大方的『方』,容易的『容』。」

  方容愉快地和大家打招呼。任誰都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神采飛揚、笑容燦爛如陽光般的悄麗女孩,竟還沉陷在失戀的泥淖中掙脫不開。

  一會兒,人全到齊了。大夥兒各就各位,五個男生各載著五個女生準備上路。

  「來,上車吧。」邵翌轉頭喚她。

  「喔。」方容應了一聲,扶著他肩膀跨上車。

  生平第一次坐這種車,酷是酷,但是後座高高地翹起,椅墊又小,實在有點難坐。方容甚至還擔心自己的屁屁會露一半在後面,忸怩不安一再回頭瞧,直到確定是自己多慮了才安心。

  但是,舊慮消失了,卻招來了新憂。後頭沒半根可以拉持的鐵槓,這下她的手似乎生得多餘,該擺哪兒才好呢?

  正當她在杞人憂天時,前座的邵翌發動了引擎,半轉過身對她說:「我可是守身如玉的,你別抱我,撐油缸就好了。」

  方容瞥見他嘴角浮現一抹飄忽的笑……他的語氣雖是一貫的玩笑態度,卻讓她一陣難堪,彷彿作賊心虛被洞察了心事一般。不甘示弱的她,極力掩飾自己的不開心,佯裝若無其事地頂了回去:

  「誰稀罕啊!要我抱你,我還得好好考慮一下呢。」語畢,她率性地雙手伸前繞過他側身,死抱住前頭圓弧形的油缸。

  見她將他的玩笑當真,他忍不住又笑了。

  「好啦,我開玩笑的,給你抱給你抱……」

  「哼!不屑。」方容揚起下巴甩開頭,故意裝出一副傲慢的酷樣,沒好氣地提出條件:「除非你求我。」

  眼前這個女孩實在麻煩,居然得寸進尺!

  偏偏她嘟著嘴的模樣又讓他覺得可愛,他無可奈何地撥了撥額前的波浪,搖了搖頭,還是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

  「好好好,我求你……」

  方容聽他這麼說,真不是普通得意。豈料他又畫蛇添足,加了句討打的話:

  「求你抱緊我,以免出了什麼事我還得負責任。」

  「可惡!你欠揍!」方容握緊拳頭,朝他背上猛捶了好幾下,發出「咚咚咚」的聲音,直到他討饒。

  旁邊的「阿狗」載著他的新女友往前騎了幾公尺,倏地又停了下來,轉頭挪揄他們:「喂,該走了吧。你們倆要打情罵俏到幾時?」阿狗的眼中閃過一抹調皮的神采,他刻意提高了聲調,加重語氣說道:「喔……那個『乾妹』要抱緊『乾哥』哦……」

  可惡的阿狗,害得方容頰上無端飛上一抹駝紅。

  算了,別再耍性子了。她的雙手輕輕環上邵翌的腰。

  這是第一次——她與他靠得這麼近。

  都怪這車的設計——後座竟是傾斜向前的,使她無法不牢牢地貼在他背上。瞥見其它四輛車,後座的女孩個個緊摟著前座的男孩,方容不由得聯想起生物書上的圖片——青蛙交配。一想到自己的動作在他人眼中可能也是這般光景,她不住地羞紅了臉,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迷人的味道,方容好想把臉伏在他背上,閉上眼睛,恣意享受與他獨處的時光。然而,她的理智還是勝過了她的衝動。

  方容好擔心邵翌會敏感地察覺到她貼在他背上的心正撲通撲通地漸次加速,亂了規律……可是,她的心臟就是那麼不爭氣,一點面子都不給她。唉!不知何時她才能把邵翌當成其他男生一樣,與他自然地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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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09:09:02 |只看該作者
 一路上,大家嘻嘻鬧鬧的,一串串的笑語聲被風馳電掣的車速遠遠拋在後頭。跟這些樂觀隨和又愛鬧的開心果混在一起,方容輕易就忘了傷心、忘了難過、忘了沮喪、忘了落寞。她圓睜著好奇的大眼,有趣地盯著這五個因為FZR而結緣的男生,見他們耍帥地馳騁狂飆於平直的省道上,不明就裡的路人還以為是一群小太保載著小太妹出來鬼混呢。

  想到這兒,方容忍不住暗笑,卻愛極了與他們「鬼混」的感覺。

  她由衷敬佩邵翌的騎車技術,不,應該說是飆車技術更妥當。這種速度感,竟讓方容有種興奮的感覺。

  約莫中午時分,一行人浩浩蕩蕩晃到了基隆廟口人潮洶湧的小吃街。

  大夥兒如蝗蟲過境,瞬間掃掉一桌子美食。

  即使在冷風颼颼中,方容還是堅持要嘗嘗名聞遐邇的泡泡冰。大家聽完她的提議,全心血來潮,人手各色各味的一杯——除了邵翌。

  他刻意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向大家解釋他有點感冒。

  調皮的方容好不容易抓到欺負他的機會,不但沒有一句同情和憐憫的慰問,反而握著手中的芋頭冰拚命在他面前搖過來、晃過去,還一邊淘氣地隨口編了首不成調的挑釁歌。

  「啦啦啦……好好吃喔……啦啦啦……很想吃吧……啦啦啦……沒得吃咧……」

  邵翌被方容逗得又好氣、又好笑。趁她沒防備,說時遲、那時快,便一把搶下她的冰,速度快得讓她懷疑他是否受過FBI的訓練。

  他將冰杯置於身後,不還給她。
方容氣急敗壞地在他身旁繞過來、繞過去,卻無能為力;硬的不成,只好低聲下氣來軟的。她挑了挑眉,使出耍賴的功夫:「哥哥最好了嘛……冰還人家好不好?」還裝出誠懇的笑容談和。

  「你喔,就知道調皮搗蛋……」邵翌把冰還給她,開玩笑道:「你這個小鬼,只顧著自己享受,也不請你哥吃一口,真是白疼你了。」

  方容開心地接回失而復得的芋頭冰,趕忙用湯匙挖了一大口送到他嘴邊。只見他遲疑了片刻,便張口含進嘴裡。

  抽回了湯匙,方容暗叫了一聲:「糟糕!」驚覺自己做錯了兩件事。第一錯是他感冒,她還餵他吃冰;第二錯是糊里糊塗的她竟忘了湯匙只有一根。

  她滿臉懊悔地望著他,就像在祈求他的原諒。

  「我……忘了你感冒……會不會怎麼樣?」不禁擔憂萬一他病情加劇,她鐵定會於心不安。

  「傻瓜!」他微笑摸摸她的頭。「放心啦,你哥這麼強壯,只不過是吃了一小口冰,又不是一口毒藥,死不了的。」

  討厭!方容暗罵了一聲。他就是這樣,老是口不擇言。他雖這麼安慰方容,但她還是默默擔心著。

  這時,同樣是第一次出席車隊聚會的阿狗女友「均均」突然拉她到一旁,一臉狐疑地問道:「你跟小翌真的只是乾哥和乾妹的關係嗎?」

  「當然呀。」方容投給她一朵友善的笑。「為什麼這樣問?」

  「沒有啦。」均均摸摸頭,迸出一抹難為情的神色,支支吾吾地傻笑道:「剛才我……看到你餵他吃冰……好像……很親密、很恩愛……就好像……一對小情侶……」

  方容連忙解釋,心裡卻默默希望她的話要能成真就好了。只怪天不從人願,她永遠只能站在遠處看他說話、看他笑。

  填飽了肚子,補充了體力,他們到達了八斗子的「忘幽谷」。

  他說:「忘幽谷」是為了讓她「忘憂」的。

  俯首下望,那一片海藍藍是如此深邃幽靜。極目遠眺,海天連成一際。在暖暖的冬陽下,依稀可見一條隱隱的交接線。

  海面是平靜浩瀚的。方容張開雙臂,兜了滿懷的清風;深吸了一口氣,五臟六腑瞬間似乎得到了及時的滋養和潤澤。

  此情此景,觸動了方容心靈最深的悸動。

  霎時間,她豁然開朗……

  她哼起了張雨生的「大海」,清柔悅耳的歌聲在風中飄呀飄……

  這片自然,沉澱了她的雜慮和煩惱;而這些朋友,撫慰了她的情緒和靈魂。這一切的一切,為她重新編織了一個夢。

  方容偷瞄了瞄不遠處的邵翌,他依舊掛著明淨爽朗的笑,有著很純、很真的誠摯。他自然的神情難掩他的眉宇軒昂,惹得她怦然心動、魂不守舍。那毫不經意卻又體貼到人心坎裡的溫柔性情,更令她無端漾起溫暖陣陣……

  是風作怪將沙粒吹進她眼睛?!不由自主地,她竟濕潤了盈盈雙眸……

  窩在邵翌強壯的羽翼下,她就像只膽小怯懦卻又備受呵護的小蟲兒,伏在蛹中,等待新生的降臨……

  她堅定地告訴自己:她要破繭而出。

  她要傲然地展開絢麗雙翅,翩翩飛起——舞一季曼妙的早春。

  他說得對,在忘幽谷果真可以忘憂。

  今天,方容覺得自己就像小熊維尼的甕——滿滿裝著亮澄澄的蜜。

  她雖不太清楚自己對邵翌的感覺,但唯一確定的是,從明天開始,她將找回原來的自己,她要活出新的一片天,重拾往日的快樂。

  她要帶著滿身的自信和驕傲,歡歡喜喜地迎接明日的晨曦……






第03節


  寒假來了,寒流也來了。

  這幾天,電視機老傳來關於西洋情人節的報導;什麼紫色玫瑰多少錢啦、紅色玫瑰多少錢啦、幾朵玫瑰代表什麼意思啦,還有到哪享受情人大餐最適合等等。街上的便利商店、百貨公司,也是到處陳列著琳琅滿目、包裝精美的鮮花、糖果和巧克力。

  這種熱鬧而溫馨的氣氛對方容來說,無疑是種不折不扣的折磨;而這種煎熬,至少將會持續發燒到後天。

  一轉眼,她和趙至新分手已經兩個月了。

  今年,她得一個人過西洋情人節。

  說是一個人,一點也不為過。趙至新消失了,爸媽和弟弟也到美國的阿姨家去玩,臨行前一再勸方容也一塊去;但是,她就是絲毫提不起興致。如今,她就像一個獨守空閨的可憐女人,整日只以電視消磨時間。

  她想邵翌,斷斷續續地想、不知不覺地想……

  每當接到他的電話,都會讓方容雀躍個大半天。後來方容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實驗中那只被制約成聽到鈴聲就會流口水的狗一樣;而她,則是聽到電話鈴聲就會心跳加速、興奮莫名。

  是矜持作祟吧。方容雖不願,還是得逼著自己處在被動的地位。除了邵翌找她,她根本提不起勇氣主動撥電話給他,更遑論約他出來談談心事、見見面。

  畢竟,他已經有了相交多年的心上人。

  即使事與願違,她還是得接受這個既定事實。

  方容和欣玉說起來還算熟,她更不可能容許自己破壞他們倆的感情。她不斷提醒自己,邵翌是欣玉的男友,卻只是自己的乾哥哥呀。以一個乾哥的身份來說,邵翌為她做的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但是,說歸說,她還是控制不了對他的朝思暮想、日夜牽繫……

  方容閒來無事,翻出了皮夾,把裡頭的磁卡、名片,大大小小拉里拉雜的東西全掏出來整理。

  她癡癡望著皮夾裡原本放著她和趙至新的合照,現在卻是空空如也的相片護套,不由得又發起呆來……

  半晌,才將家當整整齊齊收回去,連鈔票都一張張對齊四角疊好。

  赫然間,兩張已經被她遺忘了的MTV保留卡吸引了她的視線……

  啊?!說起來也算歷史久遠了,這是當初還和趙至新在一起時買的。因為以前和他約會就像例行公事,根本沒啥地方好去,乾脆一口氣買了幾張買二送一的保留卡,沒事就跑MTV。反正要是影片不精彩,他們也可以在裡面聊天說笑、大快朵頤,一點都不會影響到別人。

  方容瞅著這兩張保留卡出神,腦中好似有著一台回憶的錄影機,不斷地播放著……

  忽然間,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兩張紙片好像他留給她的贍養費。

  她暗罵自己神經,只能苦笑一聲自我解嘲。

  正要將它們收起,霎時響起電話鈴聲。

  「喂,麻煩請找方容。」是哥哥?!

  「我是。」方容難掩心中的喜悅,音調也亢奮了起來:「哥哥,人家正無聊呢。」

  「所以這就叫心電感應呀。」他不忘逗她。

  還好電話只能聞其聲、不見其人,他不會發現她又羞紅了臉。

  「找我有事嗎?」她忙著轉移話題,盡量裝成若無其事。

  「沒有啦,只是想問問你這幾天好嗎?」他笑道:「你這個小鬼,老是喜歡鑽牛角尖,我實在不放心。」

  他一定不會知道她傍徨心煩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他。

  「人家才沒有呢。只是不曉得找什麼事做,家裡又沒半個人,悶都悶死了。」方容嘟著嘴抱怨。

  說也好笑,她原先還巴望著這個寒假快些來臨呢。

  「嗯……」他猶疑了一會兒,隨口說道:「這樣好了,今天下午我們要到汐止出外景,下班後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飯如何?」

  出外景?!

  方容這才想起邵翌從寒假開始就在婚紗攝影禮服店兼差。

  「好啊好啊!」她急急答應了,害怕若是遲了一秒,他就會改變心意。

  「你喔,想到吃就來勁。」他笑鬧著她。他不知道她來勁並非因為食物,而是因為——他。「派給你一個任務,想想去哪用餐吧。乖乖待在家,等我按電鈴再出來,OK?」

  「沒問題。」她近乎手舞足蹈,腦子開始盤算該穿哪一套衣服赴約。

  就這樣,方容在不斷試衣服和思考哪家餐廳較合適中度過整個下午。

  最後,黑灰相間的條紋緊身套頭毛衣、黑色短裙和灰色大衣終於雀屏中選。嗯,鏡中的自己有著一股不尋常的冷艷神秘,令她滿意極了。

  一直到被電鈴聲嚇了一跳,她還徘徊在鏡子前。

  見她打扮得如此成熟,邵翌訝異極了。

  從未見過她這般打扮,就像個……充滿韻味的小女人。

  「哥哥。」方容拉拉他衣角,眼波流轉間撒著嬌。

  「小鬼。」他笑盯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幹嘛穿這麼漂亮?要去相親啊?」

  面對他的挪揄,方容早有心理準備。他老愛在言語上欺負她,彷彿見她難為情是他最樂見的事。沒關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對他這種愛開玩笑的個性早有了免疫力。

  她故意擠出一個最嫵媚的笑,雙手抱著他手臂,將頭斜倚在上面嗲聲嗲氣說道:「哇,哥哥好厲害,居然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人家今天就是要跟一個叫邵翌的帥哥相親……」

  冷不防被將了一軍,這下子換他臉紅了。

  方容驚覺他不好意思的模樣好可愛,她得意地跳上他的車。「走吧,我們去基隆怎樣?」

  「廟口?」他有些詫異,懷疑自己聽錯了。

  「對呀。」方容臉頰飛上一抹期待的神采。

  「確定?」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穿這麼美……要去吃路邊攤?」

  「有何不可?」她抱住他的腰。「還是你反對?」

  「當然不反對呀,而且這次我可以吃泡泡冰了喔。」他使了一個淘氣的眼神。「嗯,就依你。」

  再次來到基隆廟口——這次只有她和他。

  走在充滿人聲笑語的小吃街中,陣陣隨風飄來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果然,天寒時食慾會狂增。方容一口氣吃光了滷肉飯、鼎邊銼和天婦羅,露出滿意的表情,磨搓著脹鼓鼓的肚子對著他笑。她的樣子就像剛被媽媽餵飽,躺在樹洞裡懶癱著的小松鼠。

  她已經許久不曾像今天一樣,有如此驚人的胃口了。

  她暗暗想著:難怪人家說「心寬體胖」,原來是因為心放寬了,有了極佳的食慾,才能吃下一堆東西,自然而然身體就變胖了。

  想到這裡,她竟被自己天馬行空、無厘頭的胡思亂想逗得樂不可支。

  見她這麼開心,邵翌的心情也high到了極點。

  是的,這樣的女孩本來就該屬於歡笑、屬於陽光,他如是想。

  「吃飽了嗎?」他只是隨口問問,因為任誰都看得出方容吃飽撐著的滑稽表情。

  沒料到她竟然語出驚人:「哥哥,人家還想吃一個東西……」

  「呃?」她的話讓他吃了一驚,他難以置信地問:「還想吃什麼?」

  她故作神秘,頓了幾秒才宣佈答案:「泡泡冰啊。」

  「好好好,受不了你這個小饞鬼!」他恍然大悟露出笑容。

  真拿她沒轍,原來她對泡泡冰還是念念不忘。

  他們倆各捧著一杯香芋口味的泡泡冰沿著河岸散步,一邊東家長、西家短地聊天。

  東張西望的方容瞥見路旁閃爍的「視聽廣場」霓虹招牌,赫然想起那兩張靜靜躺在皮夾中的MTV保留卡。她猶疑了一會,將它們抽了出來——

  機會是屬於懂得製造機會的人。她考慮了一會,決定還是試試吧。

  於是,她以一種自認為最最平緩的語氣問他:「最近有空嗎?」

  「什麼事?要請我啊?」他還是不正經。

  「沒……沒有啦。」方容好氣自己沒先盤算好如何表達便洩漏了心事。「我……我有兩張MTV的保留卡,不知要找誰去看。」她情急之下扯了個大謊言,藉以試探、暗示他。

  其實,她身邊還有滿滿一堆蒼蠅黏著她,哪怕找不到人陪?只是這個大小姐過分地挑剔,一個也看不上眼。

  「唔……」他嘴角泛起一抹笑,這笑容讓方容更加忸怩不安。他盯著她緩緩說道:「明天行程很滿,大概分不開身……後天嘛,又是情人節……」他凝視著方容低垂的小臉,終於說出了那句讓她難堪的話:「我得陪女朋友。」

  邵翌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留給她?!竟然當面無情地拒絕她!即使方容早已作好接他這招的準備,心裡還是起伏得難受。

  這是一種拒絕嗎?心虛的方容有種無地自容的糟糕感覺。

  都怪她,被一晚的幸福沖昏頭,竟忘了他從未屬於她!

  為了維護僅剩的一點自尊,她淡然一笑,佯裝出毫不在乎的樣子,將手上捏得皺皺的兩張「廢紙」硬塞給他。對她來說,這的確成了道道地地的廢紙了。

  「有空和欣玉去看吧,反正我也用不到。」她故作爽快地說,一面有一口、沒一口地扒著冰。奇怪?這冰明明是甜的,為何吞進肚子裡竟是酸楚?

  他接過了方容的「好意」,仔細看了看,又遞還給她。「留著吧,下次有機會還是可以用呀。」

  方容刻意營造出大方的假象,對邵翌燦然一笑。

  「就當我送你和欣玉的情人節小禮吧。幫我問候『大嫂』,小妹祝你們情人節快樂。」每說一字,她的心就像被針扎一下。還好,隔了一大段距離才有一盞路燈,河畔也並不亮,否則她必定隱藏不了眼中的悠悠淚光。

  「……」他默然。

  她的心好涼,不住地暗暗咒罵自己鐵定發了神經,竟在寒流來襲時吃冰!

  從體內竄升而來的寒凍感和體外的刺骨冷風起了加乘作用,她微微地顫抖起來……

  「冷嗎?」他的眼神中帶些憐惜。

  方容咬著牙,倔強地猛搖頭。

  邵翌沒信她,連忙拿出一條駝色圍巾,不由分說便繞上她頸項。

  說實在的,她真的很感動;然而,此時的感動竟讓她不知所措。

  他就是這麼討厭,總在她沮喪時給她溫暖,讓她消除不了、也控制不了對他日益蔓延的情愫。

  「欣玉送的?」方容假裝隨性問問。

  他點點頭。

  見他點頭,方容不等他阻止,便拉下脖子上這條如救兵般的圍巾,輕輕塞回他手中。

  「我不冷,還是你用吧。這是欣玉對你的情意。」

  他好說歹說,還是拗不過倔強的她。他只好無奈地雙手一攤,乾脆又把圍巾塞回車後座的置物箱裡,陪她一起冷。

  城市裡的光害,讓高距縹緲天幕上的星子黯淡無光,一顆一顆無聲無息地泯滅了……

  方容在不斷回憶懷想與邵翌同游基隆廟口的點點滴滴中,勉強度過了第二天。

  他的瀟灑身影、俊俏面容、一顰一笑,就像錄成了一卷清晰的影帶,在她腦中一再地播放、倒帶、播放……

  夕陽隱入地平線,她又渾渾噩噩虛度過了一天。

  其實沒啥胃口,隨手沖了一碗泡麵,純粹只因為到了晚餐時間,總得虛應一應故事,敷衍敷衍空無一物的可憐小東西——她的胃。

  不知為何,她就是懶洋洋的提不起勁,甚至還誇張到有種使不上力的虛弱感覺。

  煩死人了!電視機的螢幕上,依舊充斥著五顏六色、包裝炫目的糖果和巧克力;連轉到新聞台想避避,誰料記者採訪的也都是關於情人節的消息。然而,這些訊息對方容來說,根本就是「垃圾」。

  垃圾、垃圾,全是垃圾!方容好氣,連電視這個白癡盒子都跟她作對,不肯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泡麵還剩半碗多,她便停住了筷子。

  奇怪?她為何一點胃口也沒有?

  想把多餘的食物處理掉,才剛起身,電話鈴聲便刺激了她的耳膜。

  「喂……」趕忙將脆弱的保麗龍碗放回桌上,生怕一個不小心灑出了湯汁,又得花一番工夫清理。

  「小妹。」

  「哥哥?!」聽見邵翌帶著笑意的聲音,方容再開心也不過了。「怎麼?今天不用約會嗎?」

  「嗯……剛送欣玉回去。」

  他的回答讓方容後悔自己問得愚蠢至極。

  「有事嗎?」

  「嗯,我要問你明天有沒有空?」

  明天?情人節?我?不會吧?方容腦袋瓜子裡有一群跳躍的問號……

  「呃……有……有啊……幹嘛?」她支支吾吾的,感覺自己的呼吸開始有些不順暢;偷偷深吸了一口氣,緩和漸次急促的心律。

  「想去看MTV嗎?」他的語氣誠懇而真摯,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我想還是應該陪你去看才對,畢竟你才是保留卡的主人。如果我自私地用掉它,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他的理由方容雖不甚滿意,但勉強還算可以接受。

  「神經耶,有什麼過意不去的?我認識你又不是三兩天,你臉皮最厚了。」方容笑著打趣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欣玉知道嗎?我是說……你要陪我的事情……」

  「當然嘍,我怎會瞞她?放心,我早就徵求過她的意見了。反正她明早要打工,我先陪你去看MTV,送你回家後再趕去接她下班,我想時間應該綽綽有餘。」

  「這樣啊……」聽他說完,方容心底暗暗浮上一層惆悵落寞,她也說不上這是什麼感覺。

  唉!他畢竟是欣玉的男朋友,而自己充其量也只是他的乾妹罷了,還能強求些什麼呢?這樣的結果她應該滿足了。

  於是,方容臉上浮現一絲淺淺的笑。「好吧,就這樣嘍。怎麼約?」

  「明天早上你還是等我按門鈴再出來,我大概十點左右去接你,可以嗎?」

  「嗯。」

  掛上話筒,方容驚覺指尖傳來的微微顫抖。她好希望今晚的時間能一古腦兒地全消失掉,最好直接跳到明早的十點鐘。

  隔天,方容刻意掙脫了暖暖被窩的懷抱,以堅強的意志力在極低的溫度中起了個大早。

  也不知是否因為過分興奮和期待,所以昨晚沒睡好。揉揉惺忪朦朧、睡意未消的雙眼,方容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頭沉甸甸的,身體也延續著昨天那種使不上力的感覺——似乎……似乎更嚴重了一點。

  管它三七二十一!只要能跟邵翌見面,就算病入膏肓,她也有元氣。

  外頭好冷,凜冽的寒風更是掃得人頭痛欲裂。她穿了套頭毛衣還不夠,圍上了暖呼呼的羊毛圍巾才放心。

  邵翌見她猛搓著雙手,凍得直哆嗦的可憐樣,馬上將自己戴著的機車騎士專用皮手套脫下來,要她戴上。

  他會為她想,她何嘗不是呢?

  方容不肯聽他的。「還是你戴著吧。你騎車,一定比我冷,有你在前頭擋風,我不要緊的。」

  他說不過伶牙俐齒的她,只好淺淺一笑。「真拿你沒轍!這樣好了,待會上車後就把手放進我外套口袋取暖,別凍著了,知道嗎?」

  達成協議!方容在掌中哈了一口暖氣,笑著點點頭。

  西門町的街道本就不大,更何況是特別的假日。狹小的空間塞滿了人,來往的陌生人群摩肩接踵;放眼所見路上走著的,幾乎都是一對對貼得緊緊、如膠似漆的情侶。

  方容和邵翌一如平常鬥著嘴、說說笑笑,並肩走進MTV。

  方容萬萬沒想到她會擁有一個有他陪伴的情人節——即便只有半天,她也覺得幸福洋溢。

  千挑萬選,方容決定要看部沒有「利害關係」的恐怖片。她在心裡想著,第一次和他單獨相處,若是挑了支愛得死去活來的文藝愛情片,鐵定讓兩人在裡頭尷尬不已。

  走向櫃抬,穿著一身紅的工讀生突然冷不防躍進他倆視線範圍內,神采飛揚地問道:「先生、小姐,片子選好了嗎?」

  「嗯。」邵翌將碟片遞給他。

  未料這個工讀生竟比平常多話,他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到他們面前,對邵翌說:「先生,今天是情人節,如果你向小姐說:『我愛你』,我們就會把這朵花送給小姐。」

  他的手中拿著一朵沾著水珠的紅色玫瑰。方容怔住了,一語不發地盯著那朵玫瑰花,腦子胡亂衝擊著……

  天哪,原來他們預設了立場——認為她和邵翌是情侶?!

  居然搞這種飛機!瞬間,她哭笑不得,露出極為尷尬的表情猛揮手,回絕了他的熱心。

  「不用了,我不要玫瑰花……謝謝。」她不想帶給邵翌一丁點的困窘或難堪,也不想讓自己找不到台階下。

  偏偏事情沒這麼好解決,但這個工讀生彷彿做過推銷員,即使方容一再婉拒,他仍是鍥而不捨,將三寸不爛之舌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

  「先生,只要說三個字,您的女朋友就可以得到這支玫瑰喔。好啦好啦,別這麼害羞嘛……」

  女友?!方容啼笑皆非,眼前一片昏花,差點踉蹌而蹶倒。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幾乎不可能的一幕,竟然發生了——

  只見邵翌轉過身,把手搭在她肩上,方容聽見一個好輕、好柔的聲音:「我愛你。」

  這三個字就像高壓電從她耳膜鑽進去,在她體內亂竄,她完全亂了章法、亂了方寸。

  她瞠目結舌地凝視著邵翌……

  這時,多事的工讀生又不甘寂寞,打破了這片刻的緘默:「先生,你說得不夠大聲、不夠堅定喔。麻煩再說一次……」

  可惡!方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好想一拳打扁這個得寸進尺、害她發窘的豬頭後,再挖個深深的地洞躲起來。

  誰知道這個豬頭就是有著天大的本領,讓邵翌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於是,再度傳來的「我愛你」又讓方容陡然一震!

  當下,她實在好矛盾。真不知該氣憤還是該感謝這個豬頭的「好心」……

  邵翌的神色和語氣在他人看來,無疑是一派的含情脈脈;然而,方容對他再瞭解不過了,他就是這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十句話有九句是玩笑。

  雖是如此,方容卻搞不懂自己為何如此飄飄然,似乎飛上了天?

  接過這朵惱人的玫瑰,她踩著踉蹌不穩的腳步,覺得地板此刻竟浮了上來。

  她覺得渾身滾燙,尤其是臉。

  進了包廂,邵翌趕緊解釋:「剛剛我是被逼的,你可別當真喔。」他瞅著方容低垂的頭笑道:「真是的,為了一朵不起眼的玫瑰,害我做了這麼大的犧牲。」

  太過分了!就算身處一片黑暗中,方容也能感受到邵翌嘻皮笑臉的表情和態度。也不知打哪來一股氣,她毫不考慮用力地將手中握著的花「咻」地甩進垃圾桶,翻了個白眼訕訕然說道:「既然不起眼,丟了算了,誰稀罕!」說完,嘟著嘴跳上軟墊。

  他著實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

  「小妹……其實……」他似乎想解釋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她斜睨了他一眼,示意要他住嘴。

  邵翌不禁納悶起來……

  平常方容最會跟他一搭一唱鬥嘴的,怎麼今天不過跟她開了個小玩笑,她就一副冷言冷語,不太願意搭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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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09:10:02 |只看該作者
真是的!明明穿得像熊一樣圓圓的,脖子上還繞了一條保暖的圍巾,方容卻還是覺得冷。若只是冷倒還好,偏偏腦袋瓜子更重了,咽喉也腫痛了起來。

  不會吧?難道她真的生病了?

  她將雙手環在胸前,歪著頭靠在牆邊,屈膝蜷縮著。

  邵翌沒說話,只是脫下外套為她蓋上。

  方容不經意觸碰他的手,發現他的體溫也不比自己高,馬上將他的外套重新披回他身上,有氣無力地說:「穿著吧,你也冷。」

  「我不冷。」他執意要她接受他的好意。「我是個強壯的男人耶,你別小看你老哥行不行?」

  推拉了一陣,方容讓步了。披著他的外套,就像被他摟在懷裡……她輕輕搖著頭,卻無法搖掉陣陣的頭痛和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方容的落寞隨之增加。兩眼雖是直直注視著嵌在牆上的投影螢幕,影片中的妖魔鬼怪卻壓根兒引不起她一丁點的興趣。

  一想到他待會就要回到欣玉身邊,她的心無端又愁得可以……

  步出了MTV,邵翌還是拚命耍寶逗她開心。她充其量也只能偽裝自己來配合他的情緒,不教他失望;但是,她心中的陰霾依然存在。

  他載她回家,她窩在他背後,盤算著要如何度過下午和晚上。

  突然,紅燈亮起,他猛然煞車,方容抵抗不住慣性,往他背上重重撞了一下。

  沒想到這一撞居然激起他的玩笑之心,他偏過頭鬧她:「還好,你身材不夠好,否則我一定背痛。」

  方容見他頻蹙眉宇調侃她,不禁惱羞成怒,不甘示弱地抗議:「誰說的?人家是因為穿太多……」

  「這樣嗎?」邵翌笑得好大聲,把方容氣得咬牙切齒、啞口無言。「可是……」他露出賊賊的眼神。「我女朋友就算穿再多,身材也是很好啊。」

  他就是喜歡看她氣鼓鼓的樣子;而方容,也老中他的計。

  真是見鬼了!方容實在受不了自己,竟被這個不留口德的討厭男生迷得團團轉。他必定曾被什麼高人傳授,才會擁有這種可以把她治得死死的滔天本事。

  邵翌送方容回到家門口,方容懶懶道了聲再見,轉身就離去。

  突然,他在她背後喚住了她。

  「什麼事?」她倏地停下腳步,不自覺地圓眸一笑。

  他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嘴角逐漸上揚,那種笑容讓方容心神蕩漾得無法自持。

  「今天快樂嗎?」他問。

  方容又向他踱去。

  「嗯。」她點頭如搗蒜。「謝謝哥哥。」

  他摸摸她的秀髮,臨走前還不改他愛開玩笑的習性:「要不要親哥哥一下?」

  誰知一山還有一山高!他萬萬想不到方容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頰上印下了一個吻。

  別說是他,連方容自己都嚇了一跳。天哪,誰能告訴她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他如此驚訝?

  她在無意識的狀態下說了聲再見,一步一跳逃離現場,頭也不回地衝進家中。

  透過窗子偷看他,方容發現他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

  直到他發動引擎呼嘯而去,方容才捨得離開窗邊。

  這樣也好,治治老愛胡鬧的他。然而,用一個吻來治他,似乎是奇怪了一點。

  唉!現在想這些已經無濟於事,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被冷空氣逼進了浴室,方容洗了個熱水澡怯怯寒意。泡在浴缸中,回想著剛剛那一幕,回想著她的唇碰觸到他皮膚的那一刻……在氤氳的水氣中,她的臉蛋持續被一朵緋紅佔據著……

  她左思右想,當時的他為什麼愣在原地?

  她只知道他的神色有些不尋常,但她並不能肯定他的表情到底代表什麼意義。

  直到皮膚泡得皺皺的,方容才不甘不願地爬出浴缸,與迎面而來的冷空氣對抗。

  吹乾了頭髮,她再也招架不住疲累虛弱的身軀,整個人跌進了被窩裡;但即使躲在厚厚的棉被中,她還是冷得發抖……

  這是悲慘命運的開始!

  原來前天在基隆廟口硬要吃冰的結果,現在已落到後悔莫及、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全身酸痛、四肢無力、頭昏眼花,還持續發高燒——難怪她總覺得冷,冷進了內臟、凍進了筋骨裡。

  方容昏睡了一天,醒來時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身在煉獄裡。

  她捏了捏自己,確定不是在作夢。

  不行,再這樣下去,鐵定會燒成白癡!

  她費了一番氣力,撥了通求救電話給住在隔壁一條街的姑姑。

  當他們慌張趕來時,方容又在床上倒頭昏睡了過去,把姑姑和姑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姑丈一把將她抱上車,闖了幾個紅燈送急診。

  醫生說她感染了嚴重的A型感冒。

  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容緩緩睜開眼睛——她看見姑姑和姑丈擔憂的臉。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竟被小小的感冒病毒打擊得潰不成軍……她好希望身旁高高掛著的那瓶黃色點滴真能幫她解除痛苦和狼狽。

  入夜了,窗外大雨如注。

  只聽說過七夕情人節,當牛郎織女在鵲橋相會時,喜鵲感動的眼淚會幻化成雨,卻不知道西洋情人節的夜晚也會下雨。

  方容頓時愛上了窗外的滂沱大雨。

  看著天空恣意地浪費眼淚——就像在發洩。

  天空下的萬物,都被洗得淋漓。

  在情人節生場大病,是否也是一種愚蠢的淒美和浪漫?

  如果愛是道魔咒,那她寧願死在迷信的溫柔中……








第04節


  方容搞不懂愚人節的由來,但是,愚人節之於她,就是有種說不出的特別。

  每當她在愚人節當天告訴朋友:「明天我生日。」雖是不容置喙的事實,卻難得有人相信。

  中午方容和班上幾個同學約好到麥當勞討論期中考的考古題,班上那個窮追她不捨的阿寶準備了一整個塑膠袋的桔子夾心餅乾請大家吃。

  但奇怪的是,每當方容伸手要拿塊來嘗嘗時,總被阿寶有意無意地阻止。等到最後一塊餅乾被小勤吃掉後,阿寶才偷偷拉方容到旁邊,在她耳邊解疑惑。

  「桔子餅乾中間的夾心被我換掉了……」阿寶的眼神好賊好賊,得意洋洋地接下去道:「那夾心是兒童牙膏——桔子口味的……」

  方容「啊——」地大叫一聲,瞬間嘴巴就被阿寶的快手搗住。

  他慌張地示意要她別說,卻還是引來了同學們狐疑的目光。

  方容覺得自己似乎成了共犯,但是,回過頭來想想,反正餅乾吃都吃了,與其告訴他們,倒不如保密。以免本來沒事的,一聽見自己吃下這聳人聽聞的「牙膏夾心」,也會因為心理作用而拉肚子。

  面對眾人的詢問,方容只能以邵翌傳授的那招——「他說今天天氣不錯」來搪塞。

  唉!她儼然成了共犯,卻覺得自己好無辜。

  都是這個死阿寶,好端端的幹嘛把她拖下水!

  方容不禁擔心起來——吃了餅乾的人不曉得會不會滿嘴泡泡?

  晚上看完了新聞,方容像一尾魚一樣地游回自己書桌。翻開統計學課本,滿滿的公式、滿滿的算式,搞得人頭昏腦脹的。還好早上討論過考古題,多少知道了考試的方向,否則今晚鐵定又要挑燈夜戰。

  方容突然想起她的任務——叫小娟起床唸書。走向小娟床邊,想把悶在被窩裡呼呼大睡的小娟搖醒。看來她真的累垮了,傍晚回來就倒頭大睡,只好吩咐方容九點準時挖她起來開夜車。

  掀開她的被子,見她微微發出鼾聲,活像只熟睡的小豬,方容忍不住竊笑著。

  真是的!這任務不是普通艱巨,不管方容怎麼搖都搖不醒小娟。眼睛都沒睜開呢,還把方容手中的被子一把搶了回去,繼續埋頭大睡。

  方容沒辦法,受人之托,需忠人之事嘛。否則萬一小娟被二一了,誰替她帶消夜呢?

  衝著小娟平常待她不薄,方容冒著生命危險,正想一不做、二不休朝她圓圓的臉蛋捏下去;突然間,小娟就被一聲電話鈴嚇得跳了起來。

  方容笑著接起了電話,心裡暗忖:下次若還有「叫床」的任務時,只要到外面打通電話就行了。

  「喂,找誰?」方容直覺這人應該是她倆都熟的人。

  「找你。」

  這個低沉的嗓音,即使經過變聲器發射出來她都認得。

  「是你?!」她囁嚅道:「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呃……」他停頓了兩秒,清了清喉嚨。「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想跟你說聲生日快樂。」

  「啊!」她詫異地叫了一聲。

  沒想到他還記得她生日!

  方容爽朗地笑了笑。「這樣啊。不是想抓住愚人節的尾巴,唬弄唬弄我吧?」她從不曉得當自己再度面對「前男友」,態度竟能如此泰然自若、從容大方。

  「容……我……」反而是他支吾其辭。

  「幹嘛?你趙至新何時變成一個婆婆媽媽的人啦?」事過境遷,她已能坦然與他抬槓。

  「對不起……」他的聲音聽來有些愁。「都是我不好……」

  「喂喂喂,別這樣嘛。」她連忙阻止他。不知怎地,她就是不想聽他繼續這話題。

  「唔……」他淡淡地問:「別來無恙?」

  「嗯,不錯呀。」說也奇怪,回答了這句話後,方容腦中突然浮現邵翌的迷人身影,把自己也嚇了一跳。「你呢?這麼久不見人,在做什麼大事業啊?」方容還是一派輕鬆。嗯,心情還不錯。雖然她曾經深深恨過趙至新,但在一年半後一切都已雲淡風清時,能夠接到他問候的電話,至少表示他還有點人情味。

  「哪來什麼大事業?」他苦笑了一聲。「日子不就這樣過。」

  他說話的語氣,讓方容覺得自己就像在跟一個上了年紀、看破紅塵的老人談話。

  她輕輕一笑,有意無意地問:「老朋友都好嗎?」

  其實,他們共同的老朋友不就是邵翌,但她不願點破。她就是害怕提他的名字,卻矛盾地渴望知道他的近況,即使只有一丁點的消息也好。

  「他呀,好像過得不怎麼好……」趙至新的語氣讓方容覺得怪,心頭不免湧上一陣驚惶。

  不怎麼好?!自從去年的情人節,方容對他有了那個「惡作劇之吻」後,就沒了他的消息。之後她在醫院躺了三天,也不敢跟別人提起——因為感冒而住院,好像有點遜。

  雖然方容也曾抱怨身為乾哥哥的他,在她生病時竟連醫院都沒跨入一步。但是,回頭想想,她住院的消息就只有姑姑家知道,而她家又沒半個人在;就算邵翌打電話到她家,也無人告知他。

  後來,方容找了幾個家教賺外快,忙得跟無頭蒼蠅一樣,跟邵翌再也沒有見過面。

  有幾次爸媽告訴她有男生打電話找她,她多麼希望會是他;然而,她卻從未自己接過他的來電,更不可能主動找他。

  方容常暗想:如果他沒有欣玉,又或者自己對他根本沒有感覺,事情可能就好辦點了。

  只是,無奈一切都不順她的意。

  算算日子,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邵翌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竟是他過得不怎麼好?!

  方容很想從趙至新口中多套點話,卻又怕洩漏了自己的心事。她刻意裝出可有可無的語氣,營造隨性而問的假象。

  「怎麼?他被狗咬啦?還是在賣檳榔?不會是在當舞男吧?」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他好像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聽他這麼一說,方容更慌了。「到底怎麼了?」

  「真是的,虧你還是他乾妹,居然連他結婚了都不知道!」

  「結婚?!」她重複了他的話,心裡就像被人用千金重的大槌子毫不留情地重擊了幾下。

  「對啊,還是奉兒女之命……」

  方容忽覺全身冰冷,心頭揪得緊。

  不只因為邵翌結婚沒告訴她,更令她絕望的是——天哪,他結婚了?!

  好一個青天霹靂!

  不對不對,方容驟閃的靈光,將她正往陰冷闃暗的地獄沉去的心猛然拉了回來。

  哈!今天是愚人節,她才不會上當呢。

  「少來這一套啦。你騙人的對不對?誰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才沒那麼笨呢。」

  豈料趙至新的煞有介事卻讓她著實涼了心……

  「我有這麼無聊嗎?騙你又沒好處。」他不疾不徐地說。

  「真的?他……跟欣玉……結婚了?」她無法不吞吞吐吐。

  「欣玉?」他大喊了一聲。「哇,好久沒聽過這名字了……原來你不知道他們早就分手了?」

  「分手?他們分手了?什麼時候?怎麼會?」方容連珠炮似的發出問題。看來,她不清楚的事情還真不少。這個可惡的邵翌!

  「他們應該分手一年多了吧。記得去年的春假,邵翌說他心情很糟,約我到紅茶店聊聊。本以為他會大吐苦水,沒想到他竟什麼也不肯透露,只是淡然一笑,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我們分手了。』」趙至新頓了頓,乾咳了一聲又接著說:「後來,聽說他在學校是風雲人物,被一堆女生纏得喘不過氣來……誰知道一玩就玩出了火,都怪他自己。」

  方容噤不作聲……她忽覺怪異,春天不是來了嗎?為何空氣中還是迷漫著濃烈的寒意?

  她聽見自己輕輕地問:「你說的……是真的?」她的聲音就像剛出生的小貓咪般微弱。

  「當然啊,不信你可以call邵翌問清楚。」

  勉強地和趙至新寒暄了幾句——為了掩飾自己的激動和愁緒。

  方容掛上電話,隨即又拿起,在按鍵上keyin那串早已偷偷列印在腦海中的呼叫器號碼……

  然後,她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起伏著,一動也不動地守在話機旁——就像個面無血色的雕像。

  「喂,小妹嗎?生日快樂。」

  不等她開口,電話那頭便迫不及待地丟來一句祝福。

  她還真佩服他的記性,居然只看call機面板上顯示的數字便知道是她。

  「喂!」方容忍不住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劈頭就是一頓責難:「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有你這種鳥乾哥!居然這麼不講義氣,不管我死活平空消失了不說,連有喜事也吝於通知一聲!太過分了,我對你真是失望透頂,差點還想登報斷絕『兄妹關係』呢!」

  沒料到無緣無故招來一頓罵,他急忙辯駁:「你還好意思說?每次打電話沒有一次找到你,你才像泡泡一樣平空消失了呢。」

  「所以不能怪我嘍。」

  可惡!老是說不過他,又被他佔了上風。

  她連忙祭出撒手鑭切入主題:「聽說你和欣玉……」

  「拜託!」他釋然一笑,笑聲爽朗。「可見你根本不關心我嘛,都八百年前的事了……」

  「什麼嘛!」方容嘟起嘴。「你又沒跟人家說……而且,你一天到晚在外頭拈花惹草的,哪輪得到我關心?」她想起趙至新方纔的八卦消息,幻想著邵翌被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團團包圍,嘻笑胡鬧、打情罵俏的情景,無法控制不斷升起的醋意,連話中都帶酸。

  「我哪有?大小姐,你可別冤枉我啊。」他一邊辯解,一邊還在笑,一點都沒有正經的意思。

  方容更是怒火中燒。「沒有?!那為什麼搞大人家的肚子?」她雖覺得自己出言不遜,卻克制不了。「不是我要數落你,結婚也不寄張喜帖來,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妹妹放在眼裡呀?」

  「結婚?!你聽誰說的?」

  「趙至新呀。」她義正辭嚴地搬出人證。

  「你們……還有聯絡?」他好像有些驚訝。

  「才剛掛上電話而已。怎麼,沒話說了吧?真是氣死人了!結婚是喜事耶,幹嘛遮遮掩掩怕人知道?不知會別人也就算了,連我這個妹妹也要瞞……」方容嘴翹得半天高,忿忿地咕噥著。

  「什麼喜事,是喪事吧?」

  最最討厭他這種不正經的態度,方容惡狠狠地臭罵了他:「你有病呀!老這樣口無遮攔!」

  如果他在她身邊,一定會被她眼中露出的凶光刺得不寒而慄。

  「跟自己不愛的人結婚,算什麼喜事?」他悻悻然說道:「過完年,有天『她』突然跑到我面前,說『她』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要我負責任……」

  「喔,MyGod!」方容不等他說完便插了嘴:「你是知識份子耶,居然還出這種紕漏,真是笑掉人家大牙!你不會花錢去7-11買那個……那個嗎?」剛說完,她驚覺自己語氣竟然有點教唆犯罪的意味。

  他的語氣瞬間轉為無奈唏吁:「『她』說……是安全期……」

  「喔,真是敗給你了!」方容苦笑了一陣,笑中充滿鄙視。她繼續得理不饒人,更像在教訓不懂世事的小娃兒:「誰能保證安全期一定安全?你還真是豬頭三耶!」她也搞不懂自己火氣為何這麼大,沒好氣地挪揄他:「了不起耶,大二就結婚,還順便當了准爸爸。」

  「我也不想這樣啊……」他說來極為無辜。「可是,這女人怎麼也不肯放過我,而且……我父母又等不及要抱孫子了。」

  「既然你又不愛她,這樣不是對不起她,也對不起你自己?」不知怎地,方容突然同情起這個素昧平生的悲哀女人。

  「唉!我也是逼不得已的……」他長歎了一口氣。「偏偏她是個笨女人,笨到以為可以用婚約綁住我。」

  「什麼意思?」方容不解他話中含意。

  「我們決定等『她』生產後留下孩子,再把她掃地出門;然後,我就可以繼續——遊戲人間了。」

  儼然是一個負心漢!

  「你……」方容遲疑了幾秒,還是忍不住說了出口:「把『她』……當生孩子的機器?!」

  「嗯,也可以這樣說吧。」

  霎時間,方容怔住了!她只覺得手心冷汗直冒……

  邵翌變了,這個令她心儀愛戀的男人徹徹底底地變了,不再是她認識、熟悉的他了……

  她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不記得後來還跟他哈拉了些什麼,她癱軟了身子,跌坐在床上。

  鑽進被窩裡,兩眼就像被催了眠,直盯著灰灰的天花扳,腦子胡亂攪和著……

  原以為情感的路應是一步一朵蓮般的燦然,而愛戀也該是轟轟烈烈的一種實在。

  然而,她到現在才領悟,原來自己一路頭破血流所追尋的——竟是南柯一夢。

  曾經特意給自己一絲絲的機會,也曾經特意留下些什麼,但是,這一切一切的特意卻如船過水無痕。該來的、該走的,陡然一陣狂風,就這麼被吹走了。

  摟著她的KITTY抱枕——她的KITTY,竟同她一般毫無血色、毫無表情。

  在光彩燦爛的夏季,她認識了他——他踩著陽光微笑走進她的生命。

  在乍暖還寒的春天,她失去了他——他帶著毫不在乎的笑,攤攤手、聳聳肩,毫不戀棧地轉身離去。

  這樣也好,不是嗎?

  至少她不會再受制於朦朧的欣悅和竊切的期盼了。

  邵翌——就當她前輩子欠他的。

  深邃堅毅的眼神、英挺俊俏的鼻樑、丰采盎然的笑容,陪著她度過數不清的黑夜。在她夢中,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好柔好柔……

  如今,他不卑不亢的明理自信、細膩善解的心緒思維、出眾不凡的睿智聰穎,還有明明朗朗的坦率真摯,她全部得收進記憶的水晶盒中,再扎上一段粉色緞帶,仔仔細細、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藏在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的角落。

  兩個世界的迢遙相隔,中間唯一的橋樑是——遺憾。

  然而,唯有經歷過行到水窮處的悵惘,才能體會出坐看雲起時的喜樂。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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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09:11:03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升上大三後,宿舍換了;為方容帶消夜回來的,也從小娟換成了芸芸。

  芸芸的體貼和細心,讓方容有被媽媽照顧呵護的溫馨感覺,也不再那麼想念已經搬去和男友同住的小娟了。

  常聽人戲稱:大一嬌、大二俏、大三拉警報、大四沒人要。

  一晃眼,方容不知不覺已過了「拉警報」的年紀,正朝「沒人要」的最後一學年邁去。

  事實上,只要方容放下身段,要幾個護花使者都不成問題。她就像一顆散發著甜甜香味的糖果,總吸引著一堆如螞蟻般的異性向她聚集靠攏;然而,方容刻意裹得緊緊的糖衣,卻讓這些螞蟻雄兵全然無法突破她的心房。

  她冷眼旁觀,有種單身貴族的驕傲。

  大三一整年,忙得焦頭爛額的結果,也算是把大傳社弄得有聲有色。

  但是,回首大一的瘋狂、大二的瀟灑和大三的忙碌,日子竟這樣晃呀晃地晃過了。

  不敢細數踩過的腳步——是逃避吧。

  學期末將活動組的棒子交接給學弟妹,方容懷著一顆複雜難解的心緒搬回汐止的家。

  唉!漫長的暑假該有什麼計劃呢?

  找個工作吧。

  翻開報紙,滿版的徵人啟事:公關公主,月入數十萬。

  方容噘著嘴無奈地苦笑。

  附近的速食店,站一小時下來,薪水也不夠買一個漢堡加一杯可樂。

  偏偏她的家教學生一個畢業、一個出國遊學,讓她頓時丟了飯碗……原來有錢也是不錯的。

  煩了好些天,甚至無聊到天天準時收看中午的閩南語劇,她自嘲自己已經晉陞三姑六婆的行列了。

  家裡的馬爾濟斯「小圓圓」也被方容當玩具般對待,連打瞌睡都被挖起來陪她玩。

  日薄西山,天際留下一縷晶瑩碧麗的絢彩,撫慰行將孤寂的大地。

  但是,生命的喜悅正悄然展開……

  洗完舒暢身心的冷水澡,方容正想開電視看看昨天歌仔戲裡那個受傷的薛平貴有何悲壯下場,刺耳的電話鈴聲赫然響起,阻止了她向遙控器接近的腳步。

  「喂,請問您找誰?」方容覺得自己好可笑,在無聊的日子裡,就連接電話聽聽不同的聲音也是一種興奮的刺激。

  「小妹啊,最近忙什麼?喔,謝天謝地,我終於找到你了。你可真難找……」他的聲音就像發現寶藏般亢奮。

  「臭哥哥,你才消失了呢。我還以為你不理人了……」方容嘟著嘴回道。

  「我不理你?!拜託,我找你找好久了,打電話去宿舍,他們說沒這個人。真是的,你又不住家裡,我差點就要找徵信社了。」即使經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他的聲音依舊那麼親切、熟悉。

  「人家……本想打電話給你……」方容有氣無力地說。

  「本想?那就是沒有嘍?你看,是誰不理誰啊?」他的語氣溫柔得在方容心湖激起一圈圈的漣漪。

  「人家……怕你老婆誤會……」方容囁嚅道,不覺有些委屈。

  「什麼老婆?」他笑了。「我還小孩咧?」

  對呀,算算日子,孩子也該出生了。不知那個可憐女人的下場如何?方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小孩可不可愛?叫什麼名字?還有,你跟『她』……還好吧?」

  「哈!哈!哈!」他大笑了三聲,語氣是令人費解的一派開心。「可愛可愛,叫『邵小翌』。」

  「什麼嘛……」方容覺得納悶。「哪有小孩名字跟爸爸這麼像的?有些人不是忌諱嗎?」

  他卻笑得更大聲了。「這是第三個小孩啦,老大叫『邵大翌』,老二叫『邵中翌』,老三叫『邵小翌』……很聰明吧,這樣多省事?」

  「喔!」方容驚叫,簡直就要昏倒。心想他一定瘋了,她喃喃地說:「真是敗給你了……你的小孩長大後一定會恨你的,不對不對,不用等長大,開始學寫字時就會開始恨你了……」

  「我覺得不難聽啊。」

  不知為何,方容總覺得他像在開玩笑,無奈又有著大部分的真實性。

  「生了三個小孩?」方容覺得不可思議。「那……你和你老婆應該處得不錯嘍?」

  「喂喂喂,你要胡言亂語到幾時啊?」他突然吐出令方容一頭霧水的話:「陪你抬槓這麼久,你還不過癮啊?老哥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也不說幾句好聽的,淨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胡言亂語?方容覺得不服:「人家是關心你和你老婆……還有小孩……你不領情就算了,居然還說人家胡言亂語……」

  「什麼,我哪裡有什麼老婆和小孩啦?你生給我好了。」聽他的語氣,彷彿也開始感到疑惑不解。

  「你又來了!」方容忍不住抱怨:「你就是這樣,言辭閃爍、反反覆覆的。一下說有,一下又說沒有,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什麼怎麼樣啦?沒有就是沒有啊,你叫我去哪變啊?幹嘛,這麼希望當姑姑啊?」說真格的,他實在拿這個刁鑽小辣椒沒轍。

  「騙人!」方容連忙搬出堅強的理由逼他屈服:「你記不記得去年我生日前一天我call你?」

  「記得啊,當時我正和車隊在『雅菊』喝茶。」

  「那時我問你結婚的事,是你自己承認的。」這下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啊——」誰知他竟只驚叫了一聲,便迸出一連串的笑——笑得開懷、笑得爽朗、笑得不可遏抑。「你相信趙至新的話?」

  「是你親口證實的,我為什麼不信?」

  「小傻瓜,請問當天是什麼日子?」他仍是笑。

  「我的……生日前夕……也是……愚人節……」她腦中的思緒全在這一刻打結了。「你是說……你和趙至新是串通騙我的?」

  「沒有啊。當時我們都忙,不知已有多久沒聯絡了。」

  「那你……為什麼……」方容不知如何問下去。

  「我當時和車隊在喝茶聊天,一見你call我,馬上就回了。誰知道你劈頭就問我結婚的事,那我就順著趙至新的玩笑說下去嘍。不會吧?當天是愚人節,你還真的被騙啊?」他居然推得一乾二淨,而且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方容急了:

  「人家本來也不信啊……可是,趙至新打電話給我,一點也不像要捉弄我的樣子。我以為他的目的是要祝我生日快樂……而且,人家還急著call你確定這個消息,你自己也沒有否認啊……」

  「哇拷!沒想到你這麼冰雪聰明,居然相信這種爆笑的天方夜譚!」他朗聲一笑說道。

  「我當然相信。」方容說不出心中的感覺是開心還是氣憤,開心應是多一點吧,她想。「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天知道你是這種沒良心的人,把人家對你的相信當垃圾……」

  「好嘛好嘛,是哥哥錯了。可是,我真的沒料到你會信以為真……」他頓了頓,繼續解釋:「我當時還以為你早就已經知道真相,只是將計就計在跟我耍嘴皮子而已。」

  「這麼說……什麼『奉子之命的婚姻』、什麼『生產機器』、什麼『邵大中小翌』全是平空捏造的?!」她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張口結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搞不大清楚狀況,趕忙一口氣問個明白。

  「哈,當然啊!想也知道趙至新是唬你的。虧你認識我這麼久,你老哥是這麼荒唐的人嗎?」當下,他竟幸災樂禍起來:「看來,說你是小傻瓜還真不為過呢。」

  「氣死人了啦!」方容覺得自己好悲慘,竟被這兩個狼狽為奸的無聊鬼騙得團團轉。「你本來就是個花心大蘿蔔,我當然沒有理由懷疑趙至新的話!討厭鬼討厭鬼,再也不理你了!」

  「喂喂喂……」他突然焦急起來:「別氣別氣,是哥哥不對,哥哥跟你道歉。好嘛,妹妹最乖了喔。」

  「不乖不乖,還是不理……」方容故意耍起賴來。

  「妹妹最乖了,哥哥疼……這樣好了,什麼時候有空,請你去天母吃冰淇淋,算是向你賠罪,可以嗎?」

  天母?!冰淇淋?!方容瞬間就被腦中浮現的美味——一球球五彩繽紛的冰淇淋擊潰了盛氣凌人的傲氣,只能放棄堅持和倔強,乖乖舉雙手投降。

  「好吧,就賞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嗯,真是我的好妹妹!謝謝你的大恩大德……」眼看計謀奏效、誤會冰釋,邵翌鬆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他還真有點擔心方容再也不給他賠罪的機會呢。

  唉!他就是拿這個刁蠻又得理不饒人的女生沒辦法。

  真相終於大白,方容朗聲笑出了一腔的抑鬱……

  她想,邵翌的染色體上,必定有著名叫「惡作劇」的基因吧。

  窗外的夜是濃郁、美麗、神秘的。

  月色流瀉了一地的柔和,傾聽黃道十二宮每一星座的浪漫傳奇,編織屬於自己的仲夏夜之夢……

  躲過了高張的火傘和攝氏三十八度的騰騰蒸氣,邵翌和方容遁入有著舒暢空調的愉悅空間。

  坐在Haagen-Dazs晶亮的落地窗邊,外頭青青碧碧的樹影晃動著,天空藍得躍進了眼簾,陽光白花花的閃閃透亮。

  被沸騰的溫度烘得渾沌的身體,需要降溫。

  來客美味的冰淇淋吧,讓空氣中也充滿香甜。

  方容一邊挖著那球香醇的藍姆葡萄送進嘴裡含著,慢慢享受它在口中發散的芬芳,一邊隨口聊著大三時跑社團的甘苦;而邵翌,則是細細啜飲著他的卡布其諾漂浮,津津有味地聽著。

  一口氣傾吐完與他在情人節一別後的喜、怒、哀、樂,方容問起他的生活。

  「你想知道哪一方面的?」他揚了揚眉毛反問。

  「感情嘍。」她想瞭解他的全部,而他的羅曼史想必是最精彩的,也是最令她感興趣的。

  「唔——」他臉上閃過一絲抑鬱的神色。「又得提傷心事了……」

  「嗯,不想講就別講,沒關係。」方容見他這副為難的表情,覺得自己不該觸碰他的傷口,忽湧起一陣不忍,後悔自己的不懂事。

  「其實也不會啦,都事過境遷了。」雖是這麼說,他嘴角浮出的笑還是讓方容感覺到滄桑憂鬱。

  「你跟欣玉分手……是什麼時候的事?印象中總覺得你們是天生一對,為何……」方容竟口是心非扯了個謊。事實上,她覺得他倆除了名字相近以外,根本談不上什麼相配不相配。

  唉,她就是擺脫不掉對欣玉的妒意。

  只見他淡淡一笑,笑得方容一陣心疼。

  「說出來也不怕你笑……其實,我是被她甩了。」

  「不會吧?」方容一詫異,竟無意識地塞進一大口冰,把舌頭凍僵了。「欣玉她……移情別戀?」

  「很好笑吧?」他歎了一口氣。「上了大學後,我和她溝通生活不應該只是兩人的世界,要她給我一些空間,也給她自己一些空間,這樣我倆都可學習到更多以前不曾經歷的事情……可是,她說她不要,她不要自由的空間,她只要我。但是,在我的堅持下,還是硬把她推向我要走的路,也把她推向——別人的懷裡。」

  「我還是不懂……可不可以再說清楚一點?」方容自知反應有點遲鈍,卻克制不住一再升高的好奇心。

  「原本我以為我的決定對彼此都好。有一天傍晚,我到補習班接她下課,想給她一個驚喜。誰知道竟被我發現……她挽著別人的手——一個男人的手……」他頓了頓,無奈地聳了聳肩。「當時,我連忙隱入人群中,然後,更證實了我的猜測……」

  方容咬著下唇,好奇地煽動睫毛。「怎麼會這樣?不可能啊,欣玉……應該很愛你呀。」

  「或許我就是因為對這點太有把握了,所以,自信即使給她與別人交往的自由,她的心仍會跟著我……可是,我錯了。她……還是離開了我,選擇別人……」

  他撩撥著前額的發,也撩撥著方容的心。「她給我的理由是……我的人即使跟她在一起,我的心卻從未完全屬於她……她說,如果我真的愛她,就不會將她推向別人的懷抱。唉!我想,我真的做得不夠好吧。如果我是個好男人,一切應該都會改觀的。」

  「後來呢?聽說你混得不錯啊,身邊又不缺美女……」方容故意試探他。

  「又是趙至新告訴你的?」他的眼神飄呀飄地飄向篩落一片耀眼金光的窗外,悠悠地說道:「其實,說身邊沒有女生是騙人的;但是,尋尋覓覓了這麼久,卻還是……」

  「定不下來?」方容搶先插了話。

  一定是藍姆葡萄的酒精成分作祟吧。望著他帥氣的側面線條,方容竟不自主地微醺……

  他將飄忽的眼神從窗外收了回來,停駐在方容似笑非笑的臉上。

  「如果你真要這麼說的話,我也沒理由反對……反正,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早就一塌糊塗了。」

  驚見他難得沮喪的臉,方容突然一陣心慌,就像傷害了一個純真的小孩一般愧疚不安。

  眼前的他,是她暗戀了好些年的人啊。而他此時無助彷徨的模樣,著實讓她心揪得緊……

  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方容竟脫口而出:「誰說的,哥哥最好了,其實,人家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喜歡上你了……」她幾乎不敢相信從自己嘴裡傾吐了些什麼;但是,臉上不斷襲上的陣陣溫熱,讓她徹底確定發生了什麼事。

  愕然……緘默……

  接下來她瞥見他詫異的神色。

  「哈!不會吧?」他用笑聲打破尷尬的氣氛。「你又想鬧我了……」

  他的反應讓方容吁了一口氣,還好兩人平常就是這麼一來一往地開玩笑,否則也不曉得如何找台階下。

  她連忙順著他的話,使出一個狡黠的眼神,為自己打圓場:「你說呢?我像在鬧你嗎?」

  「像呀,你喔……小鬼,老是這樣愛說笑。」

  方容放下心中的大石頭,卻又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悵……

  傍晚,邵翌載著方容馳騁在灑著一地金黃斜陽的路上。

  她呼吸著他身上那股迷人的味道,這種感覺已經許久不曾有過了。她要好好抓住與他相處的一分一秒,生怕下一刻他又將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一路上,兩人嘻嘻哈哈地說笑著。

  在十字路口暫停下來等紅燈,方容轉頭向左右探望,發現他們身旁是一輛幼稚園的娃娃車。

  兩人正興沖沖地討論著下次見面的時間,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

  「哦,戀……愛……」聲音的來源竟是身旁那輛娃娃車!

  頃刻間,車裡頭的小朋友全爭先恐後在車裡探頭探腦,一邊喊著戀愛戀愛,一邊還露出狡黠的笑容,窘得方容恨不得馬上消失。

  而前座的邵翌,居然還有臉跟小朋友寒暄!

  方容急忙避開這群小魔頭的目光,將羞紅的臉撇向另一邊,不斷祈禱著綠燈的來臨。好不容易綠燈亮起,邵翌加了油門衝了出去,後頭的小朋友竟然還向他們揮著小手高聲道再見呢。

  真是的!方容不禁暗笑起自己長這麼大,第一次領教如此人小鬼大的小孩,居然還招架不住打了敗仗。

  一路上,思維翻騰洶湧……

  「還想去哪啊?」邵翌的聲音在微風中飄揚著。

  不知怎地,方容突然好想上山看夜景;陽明山也好、九份也好,只要是能看到燈火閃爍或星月交輝的地方都好。心裡竊竊一笑,不懂自己為何湧上了突如其來的浪漫心情……

  正想提議,言語卻被腦中的思緒和理智打了岔——不對!她得趕回家,今天是媽媽生日,她居然被油然而生的幸福感沖昏了頭,忘了抽屜裡那份一個禮拜前就準備好了的粉晶手環。

  「不行耶……」方容雖是意猶未盡,卻還是婉拒了他。「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家裡要上館子慶祝慶祝。」

  這樣也好,至少她能保有一點的矜持,以免他真的發現了她心底真正的想法和感覺,甚至不耐煩她老纏著他。方容如此自忖著。

  「喔……」他偏過頭微笑,柔聲說道:「好吧,反正下次還有機會嘛。」

  瞥見巷口的7-11,她家就快到了。

  方容總覺得有點遺憾,從7-11旁邊轉進去不到一百公尺,她就得和他分離;然後,擁著一夜的想念入眠……

  回過神來,方容「啊!」地叫了一聲。

  對了,她差點忘了爸爸早上交給她的鈔票——買蛋糕用的。

  她敲敲邵翌的背,示意要他停車。「我在7-11下車就好了,我得帶個生日蛋糕回家。」

  邵翌朝她指的方向看去,發現7-11的隔壁就是一家透著暖色燈光的麵包店。

  「嗯。」他應了一聲,倏地停車。

  方容扶著他肩膀輕盈地躍身而下,沒想到他也跟著跨下車,低頭鎖著大鎖。

  「你……」方容搞不懂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他轉頭微微一笑。「反正我也沒事,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陪你去選蛋糕,當你的軍師?然後,送你回家後我再走。」

  見他一派誠懇的呵護關懷,方容覺得自己簡直就快被寵壞了——被這個善體人意的好哥哥寵壞。

  她拋給他一個甜甜的笑,朗聲說道:「幹嘛?怕我迷路?還是擔心有歹徒搶劫我的蛋糕?喔,我懂了,莫非你也想分一杯羹?」說完,便旁若無人地咯咯笑了起來。

  「你喔……小鬼!」他輕輕拍了她搖來晃去的腦袋,有趣地盯著她那張開心的臉蛋。「難道在你心中,我真是這種人嗎?我看啊,整天只想著吃的人,應該是你吧。」

  「誰說人家愛吃?」方容橫眉豎眼,故作生氣的樣子逗他。「不然你倒說說看,為什麼要當跟屁蟲?」

  「因為想跟你相處久一點……」他似笑非笑的樣子令人匪夷所思。

  接觸他的目光,方容就像觸電般的陡然一驚,腦中重複著他那句:想跟你相處久一點……頓時便心虛地羞赧了起來,少了接下去的話。

  她赫然想起當小娟聽完她和邵翌曖昧不明的情況後曾丑她的話:「少來啦,他不愛你幹嘛對你溫柔得要死?真受不了你這個大笨蛋!」

  我真是大笨蛋嗎?

  多少個夜裡,方容不斷反問自己;但總在忽有一絲肯定的火光出現時,腦中就會浮現邵翌聳聳肩、攤攤手,那副毫不在乎、玩世不恭的神情。

  這一幕雖是幻想,卻又看來真實。最後,它總像傾盆大雨一般,澆熄了她那一丁點希望的火苗……

  絕不能泥足深陷,這是一種自我防衛,方容一直逼自己這麼想。

  畢竟,暗戀就像個渾沌的深淵,冰冷而晦暗,甚至連陽光都吝於降臨;尤其她暗戀的——又是他這種笑看一切、戲走人間的男人。若她真義無反顧地一頭栽進去,鐵定粉身碎骨無人問。

  然而,為何現在小娟的話卻像裝了擴音器,在她原本就不平靜的心底再度激起劇烈的聲浪……

  她佯裝在人聲鼎沸中漏接了邵翌的話,故作若無其事走進麵包店,藉由詢問他對蛋糕口味的意見以達到轉移話題之效。

  沒想到他竟當真分析起各種蛋糕的優缺點,頭頭是道的解說令方容有點啼笑皆非,卻不禁佩服他的耐性;沒想到他不止對鬼混、相機和重型機車有研究,連蛋糕他都瞭若指掌。

  說不出那是種什麼感覺,方容突然好希望自己沒有岔開話題,至少讓她確定他是有心說了方纔那句勾人心弦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方容綜合了他和自己研究討論的意見,選了個香芋口味的冰淇淋蛋糕。

  走出店門外,他幫她提著沉甸甸的大蛋糕,與她並肩旋進巷子。

  瞥見他拎著的香芋蛋糕,方容瞬間憶起兩年前那杯害她受寒、躺了三天醫院的芋頭泡泡冰,沒有怨懟,反而蔓延了滿心的懷念……

  不知不覺,方容嘴角掛著一抹巧笑朝家的方向踱去,陷入幸福溫暖的沉思中……

  半晌,她漫遊的思緒才被邵翌倏然的開口給揪了回來。

  霎時間,空氣為之凝結,時間彷彿也暫停了幾秒。

  她愣在原地,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一定有問題!

  因為,她聽見他說:「其實,打從與你相識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

  這句話,興奮地竄進方容耳膜中,刺激著她驚嚇過度的腦神經。

  這句話讓方容陶陶然地飛上了天。雖然它來得這麼遲、這麼突然、這麼令人措手不及,但是,它終於還是來了——還帶來了柳暗花明的璀璨希望。

  就像被一閃火光拂過,方容的臉頰酡紅透亮。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支支吾吾問道。她想有個說服自己沒有瘋的堅強理由,心卻無助地撲通撲通直跳。剎那間她在心底盤算著:如果這次又是他耍嘴皮子的惡作劇,她發誓這輩子永遠永遠都不理他了。

  「你以為我也跟你一樣是個愛開玩笑的小搗蛋嗎?」他反問了一句,眼神卻是飄忽地移向前方不遠處,沒有望向她,使一向自認極懂得察言觀色的她無法肯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哪裡愛開玩笑?」方容趕緊回了一句,藉以緩一緩劇烈縮放的心跳。

  「今天你說過……你說……」他微張著原本緊抿的嘴唇說道:「你……曾喜歡過我……」他輕輕撥了撥額上的波浪,在橙黃的夕陽下層次分明,煞是好看。

  就在那一瞬間,方容瞥見他眼底閃過期待的光芒……

  原來,她一點都沒聽錯。

  原來,在許久以前,當她對他產生了隱隱莫名情愫的那一刻起,他也一樣對她有了感覺。

  她怔怔地凝望著他,只見他微微低垂著頭,似乎被她不經意的玩笑話惹得心情沉重……

  霎時間,她不知是升起了憐憫之心,還是良心發現;總之,有一股強大的驅動力阻攔了她的矜持、她的自尊。

  她牢牢握住他的手,不加思索脫口而出:「說開玩笑是騙你的,人家是真的喜歡你……不只是『喜歡過』,而是持續著一直一直都喜歡,從沒間斷過……我說的都是千真萬確,不是開玩笑……」她愈說愈激動,彷彿害怕他仍不相信她的真心。

  「小妹……」他輕喚了她一聲,嘴角漸漸彎成一道完美的弧度。「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說,會逼我瘋狂地追你?」

  他有著迷人的單眼皮,總是不自覺地散發出一種與眾不同的個性和特質;尤其當他專注地望向她,她便完全失去了正視他的勇氣。他眉宇間透出的瀟灑英氣,更逼著她羞答答地低下頭,迴避掉他令人沉醉的目光,以免融化在他情深款款的魅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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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09:12:09 |只看該作者
現在這一刻,他竟如此溫柔地對方容表白埋藏已久的感情——這幕景象只在夢境中出現過。

  然而,這恍惚迷離的夢境,竟在風日晴和的夏日黃昏,在一片絢爛的暮靄下成了真。

  多像小說中才有的情節,她默默地想。

  他竟說他要追她,還要瘋狂地追她!

  倏地,她微揚起下巴,眨著晶瑩似水波蕩漾的大眼睛,不發一語,只是若有所思地瞅著他。

  「怎麼了?」他察覺了她稍稍的異樣。

  「你的話……」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氣,扇了扇洋娃娃似的捲翹睫毛,一雙眸子如泣如訴。「當真?」

  他堅定地頷首。

  「我不相信。」她輕咬著下唇說道。

  「為什麼?」他有些急了。「為何不信我?這是我的真心話——肺腑之言啊!」

  「那你當初為什麼沒有任何表示?」方容自覺有些得寸進尺,卻控制不住蠻橫不講理的情緒。

  「你以為我不想嗎?」他的語氣是一派的亢奮。「當時我有女朋友啊,而且還是維持了好些年的初戀。我曾經發誓,只要我有女朋友,除非她選擇離開我,否則我一定要盡最大的心力呵護她、照顧她、疼惜她。當我發現自己對你有了感覺,而你永遠不會明白我逼著自己花了多少氣力才壓抑住心底的罪惡感——違背誓言的罪惡感。」

  方容將及腰長髮順了順,攏向身後,淡淡地說:「所以你選擇了用挪揄嘲弄的態度與我相處?」

  「你不會連正當防衛的機會都不給我吧?」他說:「尤其是後來,你成了趙至新的女友,情況更是複雜得可以。如果我不用佯裝、毫不在乎的態度與你相處,我怕有一天,愈陷愈深的我會毅然決然負了欣玉、對不起至新……」

  見他滿腹苦衷地傾吐出這些,方容才明瞭,原來這些日子以來苦的不只是她。

  她投給他一個好溫柔的眼神,輕聲說:「說起來你還真是一個識大體的好人耶,可以這樣冷靜理智地處理感情……不像我,即使和趙至新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完全屬於他。唉!說起來真可笑……」

  「其實,這一點我做得也並不好。」他遲疑了幾秒,爆出了令方容瞠目結舌的大內幕。「不瞞你說,我跟欣玉的分手……也是因為你。」

  不懂自己何時成了個罄竹難書的罪人,方容忙著向他討個合理的解釋:「不會吧?你倒是說說為什麼、干我啥事?咱們不是清清白白的嗎?這你該是最清楚的啊,還有欣玉應該也是再明白不過的啊。莫非……有些誤會?」

  只見他淺淺一笑,那種笑容似乎融合了難為情及神秘感。

  他喃喃說道:「事實上,也不完全是誤會。關於我和她的分手,說起來我也要負一半責任……記不記得我說過要給欣玉一點自由的空間,鼓勵她多交點不同的朋友?不瞞你說,多少我也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方容不懂,只覺得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我知道這樣很自私,對她也不公平,但我真的無法不編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隱瞞自己想接近你、照顧你的心情……尤其當你在我懷裡哭泣那天起,這種感覺便與日俱增,直到我的理智也被吞噬了……但是,我的良心卻逼著我壓抑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對不起欣玉……所以,我強迫自己把你當妹妹。我必須這樣做,沒有其它選擇……」他挑了挑右眉,眉眼間緊鎖著不易察覺的愁緒。「我一直很自信,認為我可以輕易左右自己的感情而收放自如;然而,多和你相處一分鐘,我的自信就減掉了一些。還有,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的情人節你做了什麼事?」

  方容腦中瞬間閃現當她在他頰上印下那個「惡作劇之吻」時,他微醺著臉呆若木雞的怪異表情,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忘了這一幕。

  但是,她卻本能地裝傻:「不記得了,我……有怎樣嗎?」

  他輕捏了下她紅潤的臉頰,急著要她俯首認罪。「還不承認?你明明對我毛手毛腳……」

  「誰說的?人家哪有對你毛手毛腳,人家只不過親了你一下……」方容聽他胡亂給她安罪名,連忙為自己辯護,情急之下便衝口而出。

  糟糕!這才發現不打自招,中了他的計。

  她突然不好意思起來,趕緊裝作若無其事東張西望起來,一邊還低聲嘀咕著,想要推卸責任。

  「是你自己要人家這麼做的……」

  「我原是跟你鬧著玩的,怎知你當真?知道嗎,那天送你回去之後,我去接欣玉,從汐止到台北,一路上……我腦中全然揮不去你的身影;甚至後來和欣玉出去看電影、吃情人大餐時,還是無法控制心不在焉,總是想著你的一顰一笑……」

  方容詫異地微張著嘴。「真的?我一直以為在你眼中,我沒有一絲一點的吸引力……」她甚至覺得邵翌總把她當哥兒們,從不把她當女人看待。

  「唉……」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柔聲說:「容容,你最大的吸引力就是對自己的美不自覺,卻總是很自然、很生動、很溫暖地散發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誘惑著身旁的人。」

  「包括你?」她不置可否地瞟了他一眼。

  「包括我……」他頷首說道:「所以,欣玉一直對你很敏感。憑著女人敏銳的直覺,她總認為你很危險。你知道嗎?她常有意無意地防你……但是,你竟是如此防不勝防,幾乎不花氣力便打敗了她,也打敗了我……」他凝視著遠方漸漸壅塞的車流,淡淡地說:「當她決定和我分手,她的理由是——因為我不夠愛她,不完全屬於她。所以,她寧可選擇一個愛她的人,而不是她愛的人。」

  「笨蛋!你為什麼不解釋?告訴她我們的關係真的只是兄妹。」

  「因為……我心虛……或許她說的並沒有錯……」

  「你們分手是什麼時候的事?」方容覺得有必要推算時間來應證他的話。

  他偏頭想了一會兒。「兩年前的四月十四吧,情人節過後兩個月……」

  的確,在那之前,邵翌真的是隨傳隨到,對剛失戀的方容不敢有一絲馬虎;聽她吐苦水、帶她去散心。當時方容甚至還懷疑過,這個哥哥是否擔心她會因為傷心而想不開,所以一點都不敢忽略她、對她掉以輕心。沒想到他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和關心,竟成了他和初戀女友分手的導火線?!

  「……」方容恍然大悟,卻找不出任何回應他的話。恍惚間,她發現家就近在咫尺,倏地停下腳步。

  「哈,好懷念的景致。」邵翌也跟著停下腳步,猛盯著方容家門前挺拔的鳳凰木瞧。

  記得以前他來這時,鳳凰木還未綴上如此奪目的色彩;如今,它卻是這般恣意地吐露著它火紅的芳菲。印象中的鳳凰花開,便是離別時;然而,他卻在這片熱情的鮮艷中與她重聚。

  「本來想帶你上山看夜景的……」他說:「不過,媽媽生日當然更重要嘍。沒關係,改天再去吧。」他將手上的蛋糕遞給她。

  方容接過蛋糕,甜甜一笑。「明天去,怎麼樣?」

  「呃……」他似乎面有難色。「明天可能不行,車隊約好去溪邊游泳、烤肉;而且,這是一年一度的『MensTalk』時間,大家說好都不約女生……否則,我好想邀你一起去。」

  「沒關係,你忙你的吧。」方容柔聲說,心裡卻有些悵然。

  「嗯……我們約後天好嗎?想去哪兒我都帶你去。」他溫柔的眼神讓她又是一陣恍惚。

  「好啊,一言為定!」方容簡直樂得飄上天去了。

  在她進門前,他又急忙補充了一句:「明天如果有事找我,就算只想和我聊聊天,就call我呼叫器,知道嗎?我隨時待命。我是你的7-11,永遠都不打烊的。」

  方容與邵翌,算是隔了千山萬水吧。

  還好,這遙迢無際的距離,就在趙至新無心的牽線下化為了烏有。

  愚人節對方容來說,又多了點特別。

  雖不免成了愚人,方容竟有股說不出的喜悅——她好感謝趙至新的玩笑。

  曾聽人家傳說粉晶有助愛情運,沒想到她這條準備當作生日禮物的粉晶手環,竟幫她先開了「戀愛運」!








第06節


  隔天,持續一整個禮拜的酷熱突然被有點怪的陰霾取代,空氣中瀰漫著潮濕悶熱。

  午餐後,小娟打了通電話來,方容興奮地對她述說著愚人節那個「甜蜜玩笑」的巧妙結局,把小娟樂得跟什麼似的。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打電話的目的——「Oh!Shit!我真是有夠衰的,竟忘了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哇!我的電腦嗝屁啦……」

  聽小娟這樣抱怨,方容才憶起早上晨間新聞時,螢幕上那個笑容可掬的主播曾好心地提醒大家要小心。哈!還好還好,她差點就忘了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病毒肆虐的日子。

  十三號星期五?!不知怎地,方容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記得邵翌說今天要和車隊去溪邊游泳……

  游泳?!真糟糕,她竟未提醒他要小心!

  想到這兒,她再也按捺不住憂心忡忡,急急安慰了小娟幾句,也顧不得小娟什麼「重色輕友」的一派胡言,便掛了她電話,重新在按鍵上壓下那個她背得滾瓜爛熟的call機號碼。

  守在電話旁半晌,他沒回call;再打一次,繼續守著,寸步不離。許久,仍無回音。

  天哪!她不安的預感愈來愈強烈……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她已記不得自己打了幾通。情形沒變,電話就像罷工了般,一點消息也不帶給她。

  奇怪,他應該不會不回啊?莫非……莫非……

  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方容只覺一陣頭重腳輕,倏忽站不穩腳步,癱癱軟軟地跌坐在沙發上。不到一會兒,卻又坐不住,撐起有點麻木無力的雙腿,在客廳裡來來回回踱著方步。

  不會吧,她與他的邂逅,美得像小說、美得不真實;而他,不會真像小說裡的人物那樣匆匆又消失了吧?

  她不要,不要自己是個悲劇女主角;在男主角遠離後,緊擁著淒涼的回憶度一生……

  但他依舊音訊全無。推測起來,應該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覺,或許他昨天只是興之所致,胡亂逗弄她;二就是他無能為力給她回音。

  到底出了什麼事?方容就在驚嚇惶恐、憂心忡忡的恐懼下揮霍完一下午的光景,等待、期盼、等待又等待、期盼又期盼……

  終於,傍晚時分,她的期盼實現了,他的電話就像為她打了一劑強心針。

  「喂,哥哥,你到哪兒去了?」方容的心急速跳動著。

  「三峽大豹溪啊,昨天不是告訴你了?」

  「那為什麼人家今天call了你一整天,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哈!」他笑道:「原來那是你啊。」

  方容不懂他意思。「本來就是我啊,幹嘛不回?討厭,今天又是不吉利的十三號星期五,害人家擔心一整天,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她故意凶巴巴地質問他:「你說,你什麼意思嘛!」

  結果,他還沒為她解答疑惑,反而先朗聲大笑起來,笑得方容一頭霧水。

  見他出現怪異的反應,方容又氣又急,等得不耐煩了,連忙逼問他:「喂喂喂,有什麼好笑的?牙齒白呀?你要是不解釋清楚,我就跟你勢不兩立!」

  他努力忍住了笑,故作神秘地說:「原來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啊,難怪我遇到了怪事……」

  「真的?!快點告訴我!」方容八卦的個性在這時顯露無遺。

  「今天有鬼call我耶……」

  「啊?!」方容聽得寒毛直豎,不住驚叫了一聲,忙問:「他……call你什麼?call機面板有顯示嗎?」

  「當然有啊,可是是亂碼……」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低沉。

  「對喔,現在是七月半,難怪人家說七月半最好不要靠近水……」方容喃喃自語道。

  這時,他終於憋不住笑,聲音也從低沉轉為明朗:「我是遇到鬼了,而且,遇到的還是你這個小鬼。沒想到聰明如你,竟連call機都不會使用,真被你打敗了!一整個下午call機響個不停,差點爆掉了,我還不知道是誰找我呢。」

  不會吧、方容急忙為自己辯護:「搞不好是你呼叫器壞了。」

  「是喔,下午也有別人call啊,別人call就正常?」他仍在笑。

  她偏頭一想,才恍然大悟,摸摸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想起來了,接通時人家忘了先按……對了,我還覺得納悶,明明我家的電話號碼還沒按完,怎麼就出現一連串的結束聲?」

  「所以嘍,是你的問題嘛。找我有事?」

  「沒……沒有……」

  「哦,想我?」

  「才不呢,你少臭美了。」冷不防被他說中了心事,方容猛搖頭掩飾自己的難為情。「人家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嘛……怕你冒冒失失的,不懂照顧自己,老是得意忘形、樂極生悲……」

  聽她煞有介事地說完,他笑著逗她:「我就知道容容最關心我了。不過,如果連我都需要人操心的話,那就有無數的人該提心吊膽了。」

  「聽不懂。」

  「我是救生員耶……而且,我以前就在大豹溪值勤過,哪裡水流急、哪裡有漩渦、哪裡較危險,我可是一清二楚喔。上次我還把一個捲進暗流的小朋友拎回去給他父母呢。」

  「救生員?!」方容忍不住對他崇拜起來。「這麼說,游泳是你拿手的嘍?」她想起高中時學校考游泳,自己因為不會換氣而一口氣憋完二十五公尺的窘況。

  「不會游泳怎麼救人?」他笑道。

  「真的?!」方容眼睛一亮,因為她即將擁有一個免費的游泳教練而亢奮不已。「教人家嘛!」

  「教你當然沒問題,不過你要怎麼報答我啊?」他打趣道。

  「哎喲,憑我們多年的交情,談這個就太沒意思啦。」她裝出一副老江湖的口氣擋了回去。

  「小鬼,就喜歡跟我抬槓。喔,對了,你有沒有去浮潛過?」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

  「浮潛?!」她忽然想起上次Discovery頻道中那群五彩繽紛、形形色色的魚,方容的興奮指數衝到最高點。「聽人家說好像很有趣。」

  「這樣吧——」他提議:「下禮拜日我們救生隊要到龍洞值勤,到時再帶你一塊去玩。」

  「No Problem!」她怎肯錯失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明天有事嗎?」他又問。

  「應該沒事吧。」

  「想不想去看夜景?」

  她近乎手舞足蹈地答:「一言為定!反悔的是小豬!」

  一彎銀鉤般的月,灑落一地皎潔瑩光。晚風,涼涼的;髮絲,在風中飄舞。如詩如畫的夏夜裡,邵翌和方容正徜徉在靜謐的陽明山上。

  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視野最好的位置被依偎的一對黑影佔據,他們只好在旁邊一個水泥圍欄上坐了下來。他說,這是文化後山,賞夜景的名勝;向下望去,台北盆地被熒螢光點織成了絲絲相牽的網絡,每一個光點、每一條光線都是一個溫暖、一個感動。

  「容容,我可以摟你的腰嗎?」

  他突然爆出這一句,讓正沉醉在無限美景中的方容陡然一驚、噗哧一笑。

  她挪揄他:「喔,你好遜喔,以前聽說有人在接吻時問對方:『我可以親你嗎?我還覺得他是智障呢。沒想到……哈!你居然就是這種人……」

  他也不甘示弱,跟她耍起嘴皮子:「因為連續劇裡常有些倒楣的男生無緣無故踩到地雷,有時還會挨巴掌。我就是電視看太多,才不敢不先知會你一聲;更何況,你又……恰北北。」

  「亂講!人家最溫柔婉約了。」方容說得有點站不住腳,被他笑著一瞟,自己也不好意思吃吃笑了起來。

  「好,不鬧你了。你找得到大葉高島屋嗎?」他側首問道,一邊朝她坐近,一邊將手輕輕環上她的腰。

  「唔……」她仔細望下瞧了一會,只見一片璀璨,哪裡分得清方位?「人家最沒方向感了,趕快宣佈答案吧。」她口中雖這麼說,眼睛仍是毫不放棄地四處張望著。

  「在那啊!」他伸出手指向遠方指去。「有沒有看見一個紅色發光的英文字母?」

  順著他的手勢望去,一個斗大醒目的「P」映入眼簾……

  她還是一臉狐疑地問道:「那是什麼?維他露P的工廠嗎?」

  「哈!」他被她這副認真的表情逗笑了。「小笨重,那就是大葉高島屋啊。那個P字,代表的是Parkinglot的意思,那是它的停車場。」

  「真的?!哇!」她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一笑,儼然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她的側臉被銀白的月光勾勒出動人的線條,洋娃娃般的睫毛微微翹起,一頭如黑瀑的長髮流瀉而下,他定在她白皙的臉上凝了神……在柔風中,她的裙擺飛揚、衣袂飄飄,就像仙子般翩然。

  「哥哥,幹嘛一直看人家啦?」她被他炯炯的目光瞧得渾身不對勁,拉扯著他寬大的衣袖撒嬌。

  「因為妹妹好美喔。」他的嘴角彎成一道完美的弧度。

  「討厭!臭哥哥!口是心非,老愛欺負人家……」不習慣邵翌直截了當的讚美,方容咕噥著低下了頭。她的臉蛋覆上一層恍惚的紅暈,模樣楚楚動人,令人憐惜。

  他緊擁著她。「我是說真的,容容真的好迷人……」

  這一刻,他不知盼了多久。她的身上有種淡淡的香味,在在惹得他幾乎無法克制內心那股如急流般湧上的衝動和渴望。

  這他夢寐以求的女孩,現在終於真真實實地窩在他身邊,只屬於他一人。

  方容偎在他懷裡,恣意享受著賴在他胸口的感覺。她好想就這樣黏著他、偎著他,忘了時間,也忘了空間……

  這種感覺,好熟悉哦。

  是的,身邊這個溫柔的男人,用哥哥的身份陪她一路走來、陪她歡樂、陪她喜悲、陪她度過那一段情變的傷痛;之後,他就要用另一種身份呵護她、照顧她、給她喜悅和甜蜜。她再也不用攪和了一腔酸澀的苦水,擔心他終會離開她,然後眼睜睜地見他回到別人身邊。

  即使是夜晚,天仍是一片藍,藍得那麼澄淨、那麼深邃……

  白天曲曲如屏的群山,現在只有沉沉的輪廓依稀可見,映在天際雲端——就像一幅潑墨山水畫。

  他說得沒錯,這兒果然是個觀夜景勝地。過沒多久,四周便出現了黑壓壓的人影;有一對一對的,也有一群一群的,原本靜謐的氣氛瞬間熱鬧了起來。連小販也來湊熱鬧,吆喝著拉生意。旁邊三個暢談著股票的文化學生,禁不住蔓延在空氣中惹人垂涎的香味,速速衝了過去,打起香腸來了……

  邵翌似乎聽到方容吞口水的聲音,也或許是看透了她的心事。他摟了摟她,微笑說道:「餓了?走,去士林吃消夜。」

  哈!正中下懷!她就是喜歡和他的默契。

  她笑了,她甜美的笑一如水波漾開,溢滿他的心湖……

  在人聲笑語中,觀音山還是睡了,睡得縹緲朦朧,睡得好甜好甜……

  仲夏的夜晚是浪漫的——尤其是在清新的植物園中。

  電影散場後,邵翌不捨得馬上送方容回去,兩人到吉野家大快朵頤一番後,他說要到植物園聊聊天、散散步,順便讓她減肥。因為他的口不擇言,還遭來她一頓毒打。

  低垂的楊柳,搖曳著一身的綠意,更搖碎了月光……

  他摟著她走在薄薄鋪著一層落葉、用碎磚砌成的小徑上。

  潔白月光下的蓮,霸道地佔據整面湖、驕傲地宣告這是屬於它們的季節;盛開的荷花,綻放整池的婷婷裊裊;含苞待放的花蕾,攫握著夏日的氣息。

  他告訴她,亭亭玉立、挺出水面的叫「荷」;慵慵懶懶、浮在水面的叫「蓮」。

  「你有時像荷,驕傲地昂揚著頭,倔強不服輸;有時又像蓮,嬌柔地依偎著人,清新而脫俗……」他說。

  見他吟出這似帶哲理的形容,她露出貝齒柔柔一笑,笑得他心神蕩漾,無法自持。

  「容容……」他輕聲喚她,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她耳際柔聲道:「我愛你……無法克制地愛你……」他呼出暖暖的熱氣,搔癢著她的頸項。

  她突然湧上一陣酥麻,下意識轉過身去,背著他以緩和自己失了規律的心跳頻率。

  而他卻又將她反過身來,強而有力的雙手牢牢圈住她羸弱的腰,不讓她有一點逃離的機會。

  她努力反抗,想掙脫他霸道的臂膀;無奈不論她如何費勁,也只能做困獸之鬥。反而因為這一番掙扎,她的身體不停在他結實強壯的胸膛上磨磨搓搓,弄得自己一陣難為情起來,最後還是放棄了。

  她赫然發現自己與他離得這麼近,近到呼吸著他的呼吸,更配合著他漸次急促的心跳。她不由自主、怯生生地低下頭,臉上漾著緋紅,像天邊霞光,又似山林初泛的紅暈。

  她心中隱隱有種直覺——直覺有事要發生,但她卻心慌得無法確定那是什麼事……

  他輕撫著她酡紅的臉頰,帶著情深款款的笑意。

  她目光羞澀地回望他,微微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這副模樣,羞赧中透著誘人心魂的幾分神秘,真是魅惑萬千啊!

  他再也禁不住她無意散發的牽引和誘惑,他再也不想費神去控制,他要將他蘊藏已久的熱情轟轟烈烈地釋放出來……

  他捧起她清麗的小臉,倏地攫住她輕啟的雙唇……

  在這暈眩恍惚的一刻裡,她幾乎無法動彈、無法呼吸,也失去了抵抗拒絕的能力。她只能微啟唇瓣,敞開心懷,迎接他的熾熱雙唇,體驗那嶄新的衝動和喜悅……

  他的吻,宛若栩栩的輕風,溫存地抵著她的唇,傳送一波波無法抗拒的悸動……

  她覺得自己像雪花般被融化——融化在他放肆的熱情中。

  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身,即使如此,她還是渾身癱軟,失去了氣力。她覺得自己幽忽忽地下沉,沉入他緊實的懷抱、燃燒的熱情裡……

  於是,她揚起雙手,攀上他寬闊的肩,再緊緊圈住他頸子。

  她要抓住這分溫柔、這分狂喜……

  植物園的夜,濃得化不開了……

  她好喜歡有他的感覺——每一個起伏,都是真真切切的相依。

  她終於體會了什麼叫做——「愛的感覺」。

  愛情,就像捧著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裡頭注滿潔淨的水;可以輕輕啜飲它,也可以灌溉人類乾涸的心田,滋潤空蕪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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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5 09:12:56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一個風和日麗、艷陽高照的星期天。

  邵翌一早便載著方容,沿著東北角的海岸線來到龍洞。

  走進龍洞公園,站上遊客中心的平台,恣意一覽眼前的美景……

  靛青的天與湛藍的海接壤,海天相連,海天一色。耳中,有風聲與潮音合奏的天籟,自然有致。浪潮舞動,由遠而近。忽而潮起,激起陣陣雪白浪花,揮灑上空,翻騰起伏;忽而潮落,細碎浪花隨之而逝,隱入深藍,回歸大海。潮起潮落,重複著屬於這片大自然的律動……

  投身在這一片海藍藍,心也隨之漾起一圈圈漣漪……

  碧藍的海天之間,起伏著許多玲瓏的白色光點,像極了飄上空中的小水花。

  「哥哥,快看!」方容揚起手,生怕他還來不及捕捉眼前躍動的白色光點就消失了。「是海鷗耶……」她綻開一朵天真的笑,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更加亮眼。

  邵翌正整理著剛換下的衣褲,將它們塞入包包中。

  見方容一發現海鷗便如此亢奮,他微微一笑,摸摸她的頭道:「對呀。不過,我在這值勤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別說海鷗,連水面上的帆船、水底下的熱帶魚,我早就不足為奇了。不過,今天倒是特別了一點……」他拿出一個漂亮的藍色塑膠瓶遞給她,喃喃地說:「可以見到……美人魚哦。」他的眼光定定鎖在她玲瓏有致的胴體上。

  方容身上穿著一件蘋果紅花色的泳衣,襯托出她的姣好身材;帶子在雪白的頸上打個蝴蝶結,可愛中透著性感。

  察覺他話中的含意,方容突來一陣羞,微啟著唇發出嬌嗔:「討厭啦,臭哥哥!每次都言不及義,只會花言巧語耍嘴皮子。」

  「好好好,不鬧你。來,幫我背上抹抹防曬乳吧。」他說。

  「喔。」她漫應了一聲,倒出一小坨防曬乳在他背上抹開。

  觸摸到他結實背上的黝黑皮膚,她不禁有些難為情……

  他也伸過手來在背上胡亂劃著圓圈,兩個人互陣手忙腳亂之後,終於完成了這件麻煩的工作。

  邵翌說,該他幫她了。

  於是,她轉過身去,把背後的部分交給他。

  他的手從她的肩膀開始下滑,將防曬乳在她白皙細嫩的皮膚上塗。他的手碰過的每一處,都讓她有種異樣的感覺;像有電流通過,又像在微微燃燒,傳來一陣陣的酥麻感……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怯,趕緊找了個話題:「喲……沒想到哥哥這麼騷包,連防曬乳液散是用資生堂的。」然後,半側著身對他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當然嘍。」他裝出不可一世的表情。「你也不想想我邵翌是何等人物,當然不能隨便買個雜牌的就算啦。而且,我知道我的容容要來,為了寶貝你那吹彈可破的肌膚,總不能隨便找個地攤貨來敷衍吧。萬一你回家突然變成了卷髮小黑人,那不止我自責,你媽媽一定也不會放過我的……」他的手還是在她頸上、背上仔細地推移著,不敢有任何的疏忽。

  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個比基尼女郎,腰枝款擺地朝他們走來,與他們擦身而過。

  方容趕忙將手伸到身後捏捏邵翌正在辛勤工作的手臂,示意要他吃吃免費的冰淇淋。

  待那瘦削女郎走過,方容迫不及待地靠近他耳邊,悄悄地詢問起他的觀後感,就像在驗收成果一樣。

  「怎樣,不錯吧?被你們這些好色男生賺到啦……快點,發表一下看法吧。」

  「你喔,老是胡思亂想,腦子裡淨裝些不正經的事。」他盯著緊捱著他,正在賊賊笑著的方容。「奇怪?當女生發現男友在看別的女孩子時,不是都會吃醋嗎?怎麼你居然還跟我分享冰淇淋?!」他著實覺得她是個鬼靈精怪的女孩。

  方容的笑意更擴大了一些,她歪著頭瞟了邵翌一眼,挑了挑眉調侃他:「因為我認識你又不是三兩天了,就算我不『好康到相報』,你這個大色鱉也會偷瞄人家的。像剛剛那個身材火辣的女生走過去,你就一直目不轉睛……」

  其實,她當時根本沒回頭,怎知他的神情如何?只是純粹興之所致,故意耍耍他而已。

  「誰說的,你可別誣賴我啊!」他不服她的指控。「那種身材叫火辣啊,乾巴巴的像竹竿,身上有幾塊肉都數得出來,還穿得烏漆抹黑的,遠看就像在胸前戴墨鏡……」他認真地發表完意見感想,又補充了一句:「像我們容容這樣,才叫辣!」

  「討厭討厭,胡說八道!」她低頭咕噥著,心情卻是出奇的好。

  被他的「墨鏡評論」撥動了笑筋,她前翻後仰狂笑不止;好不容易停住了笑,腦中忽然憶起高中時候發生的「悲劇」。

  她告訴他。「高中時的游泳課,大家都會互相比較泳衣和身材。班上有一個平常就滿三姑六婆的同學,為了把大家都比下去,有天便穿了一件比基尼來搔首弄姿。」

  「啊?在學校裡穿比基尼?」他覺得不可思議。

  「對呀。」方容轉了轉慧黠的大眼睛,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可是,她的身材又不是屬於豐滿型的,不但看起來有點怪;更慘的是,後來老師要我們練習由岸上直接跳水,為游泳比賽作準備。結果,當她在水中再度站起來時,她的比基尼居然……居然跑到脖子上去了。哈!哈!哈!」她無情地大笑三聲。「實在搞不清楚這是悲劇還是喜劇……」

  聽她說完,他也跟著捧腹笑了起來。

  半晌,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們便起身向海邊走去。

  方容又迸出一句:「像你們男生就沒有這種困擾了,水再怎麼沖也不要緊。上半身本來就不用穿,只需要一件『迷你』的短褲……」她故意把眼光飄向他身上那件紅色的小短褲。

  邵翌也跟著抬槓起來:「這褲子是救生隊的制服耶,又不能不穿。偏偏它本來就這麼小件,怎能怪我呢?不過,我這還算好的。上學期的體育課,我們班有幾個女同學選了韻律舞,後來美玲說有兩個別系的男生也修了這堂體育課,總是穿著黑色亮布的韻律服跟她們一起跳舞。貼身的韻律服在光線照射下,還不時反射著光線,看起來實在有點噁心又滑稽。當美玲跟我抱怨完,我故意問她:『你怎能斷定他們是男生?搞不好人家是女生,只不過身材平了點。』」

  「對啊,現在長相中性的人也不在少數。」方容忍不住插嘴。

  「我也是這麼想啊。可是,她居然回答我:『看那一大包就知道啦。女生褲子前面會有一大包嗎?』」

  瞬間,方容就像吸進了整袋笑氣一樣,笑得眼淚都擠出來了。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喔……被打敗了……好低級……受不了……」

  「對了!」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我先帶你去找我朋友,他是浮潛的教練。待會我值勤時,你就跟著他,他會教你如何使用那些像呼吸管、蛙鞋、潛水鏡等裝備,也會教你一些浮潛的基本技巧,很難得的機會喔。」

  「你不陪我一塊玩?」她揚起下巴問道,幾乎忘了他今天來龍洞的目的。

  「我也很想啊,可是我有任務在身,必須寸步不離守在這兒。喏,浮潛的地方就在那邊——」他的手指向好遠的地方。「所以,我可能分不開身,只能在中間換班時陪你。」

  「唉!」方容失望地歎了口氣。「不然人家也在這玩玩水就好了……」她嘟了嘟嘴。「人家想當你的跟屁蟲嘛,自己一個人好孤單,一點都不有趣。而且,我跟你朋友是初次見面,又不熟,亂尷尬一把的。」

  「小鬼,你還會害羞啊?」他笑開了。「好吧,就讓你當跟屁蟲吧。」他走到救生員的值勤位置,準備攀上高椅。「我為你準備了游泳圈,你該不會連下水都不敢吧?嗯,我就在這兒看著你,負責你的安全,OK?」

  「放心啦,人家又不是小孩子……」說完,忽又轉頭問他:「奇怪?這明明是海水浴場,為何卻像是游泳池一樣?」

  他停止攀爬上梯的動作,定在半空中,偏頭回答她:「聽說這兒本來是九孔養殖池,後來被政府徵收回去,改做海濱遊樂區。」

  「喔。想不到你還滿博學多聞的嘛……」她點頭對他笑了笑,將下半身浸入的海水中。「哎喲!」她突然尖叫了一聲,往上微微彈起,然後整個人撲通一聲掉進水裡,還激起一陣四散的水花!旁邊有幾個頑皮的小孩子居然還笑得好大聲。她趕緊將游泳圈從頭上套下,像土撥鼠一樣探出頭來,一邊微微打著哆嗦,一邊大喊:「哇!好冷……好冷……冷死人了……」

  方容這副有點愚蠢又有點可愛的模樣,把剛登上梯子的他逗笑了。

  他有趣地盯著她瞧,她笑得開懷,他也深深被她的青春氣息所感染。

  眼前的她,完完全全就是他要的——樂觀開朗、朝氣蓬勃的女孩。

  方容白皙的雙臂順著游泳圈的兩側垂入水中,故意裝出辛苦撥水的動作,但是仍然抵擋不住陣陣浪濤而隨波漂流。

  他的眼神全然離不開調皮搗蛋的她,好像生怕一個失神,就漏失了一個可愛的鏡頭。

  有時,她又是輕飄飄地浮在水面上,懶懶地仰著臉,閉起眼睛,恣意享受燦然陽光,瀲灩的波光襯得她凝脂般的肌膚更加白皙透亮。

  好一副嬌慵狀啊!宛如一朵出水芙蓉,清麗而脫俗。

  一小時說久也不久,下一個輪班的救生員已經做作了準備。邵翌與他交接後,從岸邊騰空一跳,瞬間躍入水中,倒是沒激起什麼水花。

  方容聽見剛爬上梯子坐下的那個救生員朝池中大喊:「十分!」還做了一個令人噴飯的舉牌動作。

  方容還來不及笑,剎那間一陣麻木戰慄自腳底傳來……

  她的腳竟被什麼牢牢握住?難道是……「那種東西」?!

  打從心底毛了起來,卻在緊張時刻不尋常地恢復了理智。哈!鐵定是他的惡作劇。

  方容將計就計,故意不動聲色往水面下望去——果然發現他若隱若現的身影,還在水中呼著微小氣泡。

  她假裝中了邵翌的計,驚叫出聲,開始害怕地不停踢著腿。然後,在他幾乎憋不住氣時,她才發動攻勢——用力將雙腿繞上他脖子,緊緊夾住,不讓他出水呼吸。

  他在水面下掙扎了幾秒,她就在水面上竊笑了幾秒。

  誰知得意不了多久,她便後悔莫及——因為他在水裡簡直就快窒息了,偏偏掙脫不開她的剪刀腳。於是,本能的反應就是使出在漩渦中救人的本事,雙手一撥,往下一踢,利用反作用力浮出水面。

  沒想到卻讓頑皮的她頓時失了重心,住後翻仰,撲通一聲就沉入了水中。

  唉!害人之心不可有,千算萬算,她還是低估了他這個救生員的能力。

  雖然,邵翌在最短時間內幫她恢復原狀,來不及防備的她還是因為驚聲尖叫而喝下幾口難嚥的海水。

  還好他的泳技不錯,速速穿入白浪之中揚長而去,否則他絕對少不了一陣毒打。

  他在遠處無辜地看著方容,兩人互相凝視了片刻,便爆出一陣狂笑……

  邵翌一邊釋放笑容,一邊緩和了對自己不利的情勢,緩緩游到她身邊問道:「想不想看魚?」

  顯然他的話吸引了方容,她眼中透著欣喜的神色,似乎已經忘了要找他算方纔那筆帳。

  「魚?哪裡有魚?怎麼看啊?」

  他伸手指向水中——「在裡面。」

  「真的?我們在這玩水,它們不會嚇得逃走嗎?」她撥了撥瀏海上閃著的一排光彩水珠。

  「我們離它們這麼遠,它們才不怕呢。只是,這池裡的魚種類可能比較少,不像遠處我們浮潛的那個地方多。像我上次潛下去,還『邂逅』了一隻河豚呢。」邵翌說出新奇的事與她分享。

  「河豚?!」她張大了嘴,緊握著他強壯的胳臂,一副極欲打聽八卦的表情。「它有沒有鼓鼓的?」腦中出現淡水藝品店高掛的河豚標本,總覺得河豚就該是那樣貌。

  「沒有,瘦巴巴的一隻。聽說河豚生氣時身體便會鼓起來,所以我也做了個實驗。」

  「什麼實驗?惹它生氣嗎?」方容覺得有趣。「可是,河豚的刺不是有毒?你不怕它凶性大發攻擊你?」

  「我當然不敢太囂張,我只是用蛙鞋踢踢它。」

  「啊,你好壞喔……」方容雖然表露出些許的同情,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然後呢?它有沒有怎麼樣?」她迫切想知道結果。

  「哪有怎麼樣?」他的神情有著隱隱的失望。「被我一踢,它只是被迫改變了游泳的方向,然後又繼續搖擺著小小短短的尾巴遊走。」他的手掌右揮左揮,模仿著河豚尾巴的動作。

  「為什麼它沒生氣?」她覺得奇怪。

  「我也覺得奇怪呀。我以為它在打瞌睡,沒發現被我欺負,所以我又用蛙鞋底部輕輕把它踢開。但是,實驗還是失敗了……只見它的尾巴比前一次擺動得更迅速,朝被我踢去的方向逃走。可以看出它很慌亂,可是依然笨拙得可以,一點都游不快,好遜喔!」他笑著描述當時的爆笑情景。

  方容幻想著那只愚蠢河豚的拙樣,禁不住一陣大笑……

  「我想它一定是被你的長相嚇呆了,以為你是角頭老大,怕得罪你。」

  「下次有機會,再找我那個朋友教你浮潛,搞不好你也會把它們嚇跑。」他故意逗她。「如果你想看魚,這兒應該也有,你還是可以用游泳圈浮著,然後把蛙鏡戴上,我們把頭潛下去看看。」

  方容深吸了一口氣,旋即將頭埋入水中。

  邵翌拉著她的手,示意她看。

  他說的果然沒錯!方容看見了穿梭其下的魚兒,大的、小的、胖的、瘦的、叫得出名字的、從未見過的……它們繽紛亮麗的體色,與斜斜射進的陽光相映成趣。

  霎時間,易感的她心中滿溢著真切的感動。

  多麼奇特的感覺!她竟然可以和這些自在悠遊的魚兒共享一片海。

  原來,人和魚也有緣分可言;而這個嶄新的經驗,是邵翌為她帶來的。

  有他在身邊,彷彿一切都燦爛得無與倫比,美好得無懈可擊……

  第二天,邵翌到學校處理下學期的一些事情,方容陪著他,順便藉此參觀參觀他的學校。

  校址是在景美山邊,臨著景美溪。佇立在校門口,便可聽見潺潺水聲。

  進到校內,薰風拂來幽幽的蟬聲,迴盪在四周,吐露著夏季慵懶愜意的氣息。

  邵翌牽著她,走在紅磚鋪成的小徑上。

  忽然,從廣電大樓冒出來兩個人影,正與他們相向而行。

  這兩人之所以牢牢吸引方容目光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她們衣著光鮮、大膽暴露,還因為她倆的眼神——死盯著邵翌。

  怪哉!莫非這兩人也認識邵翌?

  方容還在納悶時,那兩個辣妹正好與他們擦肩而過。她們揮了揮手,齊聲對邵翌打招呼:

  「嗨,帥哥學長,喲……帶女朋友來散步嗎?」那種音頻嗲得讓方容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邵翌倒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居然有辦法跟她們哈拉一陣。

  待她倆走後,方容不知怎地,心情就是晃蕩得厲害。尤其見到邵翌跟她們聊天的樣子,她直覺想到的是一個貼切形容詞——打情罵俏。

  可惡!方容在心底暗罵著。

  他好大膽,居然敢在她面前公然跟其他女生打情罵俏!

  心中的不快漸漸升高,害她得費勁掩飾自己的小器。

  他處理完瑣事,已經累了一身汗,遂拉著她的手邀她道:「去我的宿舍喝罐飲料休息一下吧。」又使了個眼色加了句:「放心啦,不是那個『休息』。」

  面對他的玩笑,方容壓根兒笑不出來,只是面無表情地漫應了一聲:「喔。」

  由於正值暑假,邵翌的室友都回家去了,宿舍裡空蕩蕩的。

  方容環顧了四周,只見所有的時髦傢具都齊備,心想他過得可真舒服。

  「其實,我通常還是住家裡,只是在宿舍有床位更方便。有時忙系學會和社團的事情忙忘了時間,可以待在宿舍,不用在深夜趕回家。」他拉開了冰箱,一道冰涼的白霧瞬間被釋放出來。「想喝什麼?」他轉頭徵詢呆坐在床沿的方容的意思:「可樂?雪碧?烏龍茶?蘋果汁?還是養樂多?」

  「養樂多好了。」她望著窗外隨意地回。

  於是他拿了一瓶養樂多遞給她。

  她站起來走到窗邊,用虎牙在鋁箔紙上戳了一個孔,仰頭吸吮著。

  他突然朗聲大笑,靠近她的臉上感興趣地道:「哇!你的虎牙好有用;好羨慕你喔。了不起,居然能自備打洞機和開罐器……」

  方容憋住差點爆出的笑,冷冷地罵了聲:「笨蛋,別耍白癡了!」

  邵翌不禁一陣納悶……

  奇怪?通常這種情況,開朗的方容應該會笑得東倒西歪才對呀,怎麼今天有些反常?

  他將可樂一飲而盡,狐疑地看著她問道:「怎麼了?不高興?」

  方容轉過身去,口不對心地回了一句:「沒有啦,哪有什麼不高興?」

  他又繞到她面前,摟起她低垂的小臉,柔聲道:「一定有。你的喜怒哀樂難道我還不清楚嗎?怎麼啦?跟哥哥說,嗯?」

  跟他虛與委蛇了一陣,最後她還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的不悅:「剛剛那兩個女生是誰?」

  「學妹呀。」他倒是答得輕鬆自在。

  「你跟她們是什麼關係?」她又問了一次。

  「就是學長和學妹呀。」

  「那你為什麼調戲人家?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她狠狠白了他一眼。

  「調戲?!」他不懂這天外飛來的指控。「我哪有?」

  「當然有啊。聽你跟她們對話的口氣,就是一副吊兒啷NB456、不正經的樣子。」方容氣得撇過頭去不看他。

  「喔,我知道了,你吃醋哦。」邵翌摟住她肩膀,帶著笑意搖晃她。

  「哼!」她驕傲地揚起下巴,凝視著遠方翠綠的青山,不服輸地辯解:「少無聊了,人家才懶得吃你的醋。我認識你又不是三兩天,早就知道你這隻大色鱉喜歡哪種調調。」

  「哪種調調?」他也覺得好奇。

  沒想到她會道出一個令他噴飯的回答——

  「像你學妹那麼辣的啊。」方容嘟著一張小嘴,彷彿他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一樣。

  喔,真被她打敗了!

  邵翌露出了極端無辜的表情,急著為自己辯解:「我的大小姐啊,求求你好不好?你應該是最瞭解我的人啊,我欣賞的是有外表、也有大腦的女生……不然,我早就追學妹了,幹嘛苦苦等你到今天?像你長得這麼靚、身材這麼好,又是冰雪聰明,應該很有自信才對呀。」

  方容想了想,他的話也的確有道理;正想跟他和解,突然又記起了他曾丑她的話。

  於是,禁不住跟他翻起舊帳來:「少來了!你以前嫌人家身材不好,現在又在那邊巧言令色、口不對心地諂媚逢迎。」

  「不會吧,我何時嫌過你?一定是你記錯了。你一直是我夢想中的白雪公主,我怎可能嫌你呢?」他顯然不記得自己在兩年前情人節所開的玩笑。

  「你還敢賴?」方容狠狠瞪著他,就像一頭動了肝火的母獅子。「你還說欣玉就算穿很多,身材也比我好……」

  「喔——」邵翌這才恍然大悟,笑意在臉上逐漸擴大,蔓延到眼角。他將方容扳過來面對自己:「那是逗你的啦。當時你是我妹妹呀,我必須強迫自己不能對你有任何遐想,擔心你發現後會討厭我。所以,為了要掩飾內心的感覺,才故意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樣子……奇怪耶,你不也是老跟我開玩笑,怎麼我開的玩笑你都一定要信以為真呢?」

  「少來了,又是狡辯!」她抬頭瞟了他一眼。

  「說你身材好你還不相信。」他急中生智,為自己的解釋找到了佐證:「記不記得去龍洞那天?」

  「記得啊。龍洞跟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你可別想岔開話題喔。」方容又甩開臉,死盯著窗外籠罩在夕陽餘暉中的一片好景。

  「當然有關係呀。」邵翌仍是一派認真:「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為何別的救生員都披條大浴巾在背上,而我的浴巾卻是蓋在大腿上?」

  他一提,方容也納悶起來……

  通常因為毒辣的烈日無孔不入,即使有把巨大陽傘擋著,待在高梯上的救生員還是會蓋條毛巾在背後,藉以阻擋斜射進來的陽光。

  但是,那天她也覺得奇怪,為何邵翌和別人不一樣,寧可被燥熱的太陽光曬紅了背,也不肯將腿上的浴巾移開?本想問他,但後來因為玩得太高興忘了,這疑問就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既然他自願為她解除疑惑,她也欣然接受。

  「為什麼?因為你怪胎?」

  「這還不都怪你!」

  「怪我?」他說得好像她是始作俑者,更讓她一頭霧水。

  「對啊,因為你就在我視野中,我根本無法不去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偏偏你在舉手投足間又散發著一股……吸引力,而且,又穿得那麼性感、那麼嬌艷欲滴……簡直讓我無法抗拒……」

  「那跟浴巾又有什麼關係?」單純的方容還是轉不過來。

  「小笨蛋,你要我說多明啊?」邵翌有些無可奈何。「就是……就是……會有反應嘛!」他的臉居然飛上一抹緋紅。哈!原來他也有害羞的時候。

  「啊?!」詫異無比的方容,嘴形張成了個O字。「你是……怕……『一包』太明顯?所以……用浴巾遮住……那裡?」她再確定一次,支支吾吾的。

  他羞赧地頷首傻笑……

  「啊!討厭!你好低級、好低級喔……」方容也跟著莫名地羞了起來,握緊拳頭在他胸口一陣猛捶,一面忍不住笑罵著。

  這時,邵翌突然握住她雙手,止住了她的動作,滿臉無辜地說:「喂喂喂,這樣說太不公平了吧?我是個健康正常的男孩子耶,又不是六根清淨的和尚。一個這麼迷人的女孩在我面前,我怎能不被挑逗嘛……」

  陽光透過玻璃窗,像在他發上灑了一層亮閃閃的薄薄金粉。

  「好嘛!」方容覺得自己不該再找碴了,終於綻放一朵笑。「看你可憐,這次暫且饒了你。」

  邵翌嘴角浮上一抹放心的微笑,吁了一口氣,聳聳肩無奈地說道:「唉,小鬼,就是拿你沒辦法。都怪我把你給寵壞了,偏偏我又這麼愛你……」

  「哈!哈!哈!」方容故意擺出得意洋洋的樣子。「拿我沒轍了吧?是不是很想扁我啊?」

  「不想……」他低喃道。「你猜猜我想幹嘛?」他將雙臂支在方容兩側,困鎖住她。

  她看見他眼底閃動著異樣的光芒……雖然,他刻意在兩人之間保持一點距離,但是她姣好的身材卻將這一丁點的空隙填滿了;即使只是稍稍的接觸,也已讓她掩蓋不住狂亂的心跳。

  他的目光鑲著她,他的手則由她的肩頭滑上她的粉頸,輕柔地捧著她微醺的臉,溫存地撫著她柔嫩的臉頰……

  她幾乎失去了思想,只覺得體內有種情愫在醞釀、在燃燒……

  「討厭,你好壞!走開啦……」她的嬌嗔在他看來,更成了一種誘惑。

  「我是壞啊。」他的眼神邪惡中參著一股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聲音也帶著沙啞的性感。「那你要不要老實告訴我對我這個『壞哥哥』的看法呀?」他的唇正一寸寸地移近她的,那種極度挑逗的感覺幾乎讓她神智迷濛、不由自己。

  她好想告訴邵翌,他給她的感覺是溫柔、是熱情,更是不容置疑的美妙;但她卻什麼也沒說,因為她什麼都無法想了,更遑論要組織出有意義的句子。

  恍恍惚惚中,只有他那愈來愈近的俊俏臉龐,還有他急促的呼吸……

  她已無力思考、無力反抗,她被他蠱惑的靈魂早就漫無目的地飄在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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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3-25 09:13:26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這天,邵翌幫方容載了下學期的家當回學校宿舍。

  只因女生宿舍前高掛的警示牌赫然亮著幾個紅色大字——男賓止步;而芸芸人也還在台南家中,所以方容只好獨自在宿舍裡清掃整理了一番,然後再到「雅菊」與邵翌會合。

  她到那兒時,邵翌正閒情逸致地煮著水。

  方容在一室的氤氳中捱著他坐下來,隨手拿了本不知已看過多少次的臘筆小新翻閱著。

  見她看得津津有味、笑得東倒西歪,他也跟她一起分享著小新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哲學。

  漸漸地,沸騰的水在壺中翻滾起來。

  邵翌將熱水緩緩注入陶壺中,茶香拌著裊裊的白煙飄了出來。

  他為方容斟滿杯。「嘗嘗吧,聽說這是上好的凍頂烏龍。」

  「好香!」方容將漫畫反過來蓋在桌上,迫不及待淺啜這芳郁。「嗯,不錯不錯,哥哥果然有眼光。」她一開心,脫口就是一句諂媚話。

  「當然嘍。從高中開始,車隊就是這兒的常客,老是來這裡泡茶聊天,我喝茶都喝成精了。」他又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茶在她杯裡。「不過,每次來這都是一大票人,只有今天比較不同。」

  「我以前到茶藝館也都是和一堆人在裡頭打屁、聊天,暄嘩得可以。像今天這樣寧靜而悠閒,也是種特別的感覺喲。」方容對他甜甜一笑,杯中的甘醇令她感到好幸福。

  「對了!」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記不記得你call我的那個愚人節?」

  「當然記得嘍,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方容雙手插腰,高揚著眉,故意裝出凶神惡煞的表情,彷彿在警告他別哪壺不開提哪壺討罵挨。「被兩個烏龜蛋蒙在鼓裡那麼久,想忘都忘不了……」

  邵翌指指窗外。「當時我就是在外頭的電話亭回你電話的喔。所以說起來,它也算是我們的媒人。」

  「唔……好像有點道理……」她想了想,突然掏出了皮夾,把裡頭的硬幣全倒了出來,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

  「你幹嘛?想玩錢仙也用不著這麼多呀。」他不知道方容又有什麼花樣。「哦,我們又還沒要走,你也還沒看夠漫畫,小費不用急著給啦。」

  她笑罵了一聲:「笨蛋!」把桌上不規則散落的銅板攏一攏,堆疊成一座小山。「你不是說外頭那座電話是我們的媒人嗎?你難道不知道媒人婆是要給紅包的?連續劇裡都有演耶……」

  「啊?!」邵翌驚訝地看著她。

  「所以,待會我們就把這些錢投進電話裡,算是給它的紅包。」她煞有介事地提議。

  「喔,說你是小笨童還真不為過。」他被她逗笑了。

  「誰說的,人家最聰明了……」方容突然興之所致一頭撲進他懷裡,像個耍脾氣的小女孩嬌聲嬌氣地道:「你說,人家聰不聰明?聰不聰明嘛……」

  他的反射動作則是迅速攬住她,讓她舒舒服服靠在他懷裡。面對著驕縱的她,他只能認輸:「好好好,妹妹最聰明了。」

  方容最喜歡看他那副輸給她的神情了。他總是淺淺一笑,有些靦腆、有些孩子氣。

  「那哥哥愛不愛人家?」她窩在他懷裡,得了便宜還賣乖。

  邵翌撫順著她的一頭長髮,聲音裡有著款款深情:「你說呢?」

  「我不說,人家要聽你說……」她微低著頭玩弄他長長的手指。每當感覺到他指尖傳來的溫熱,她就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好好好,真拿你沒轍。」他在她耳邊呵著氣道:「我愛你……」

  耳還瞬間傳來的熱流,讓方容一陣酥癢,忍不住縮起脖子吃吃笑了起來。

  「哥哥——」她略揚起頭喚他,嘴角彎成一道滿意的弧度。「你覺得我們將來會不會結婚?」

  「當然會啊。」他笑答。「只怕到時容容移情別戀,不肯嫁給我呢。」

  「不會不會!」她連忙欠一欠身,雙手環上他頸子,把頭埋在他肩上。「人家才不會移情別戀,人家只要哥哥一個。」

  「我知道,妹妹最乖了。」他摸摸她的頭,笑了笑。「你知道嗎?你真的好天真、好可愛。」

  她離開了他肩膀,眨了眨黑白分明的雙眼。

  「哥哥也可愛呀。」她甜甜一笑道。

  「我才不是可愛,我是帥……」他挺起胸膛,自信滿滿地糾正她。

  「噁心!」方容猛捶了他好幾下,作為他口出狂言的征罰。可是,她偏偏就是被他這副同樣迷得神魂顛倒,自己也覺得矛盾。

  邵翌輕輕握住她雙手,使了個邪惡中充滿迷人魔力的眼神——這是他最拿手的表情。

  「要是我不夠帥,妹妹怎會對我一見鍾情?」

  他這句話果真讓她無法接招,頓時羞紅了臉,撂下一句:

  「不理你了!」端起桌上的杯子,將杯中物一仰而盡;然後,自顧自地拿起漫畫接下去看。

  邵翌見她看得專注,不想打擾她。於是,拿出了紙筆,做起計劃表來。

  半晌,方容揉了揉眼睛,天外飛來一句無厘頭的話:「哥哥,我們結婚以後會不會有小孩?」

  「當然會呀。」他倏地放下筆,兩手上舉伸了個懶腰。「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們生個『小新』好不好?」她的語氣一派天真,顯然她看漫畫真的看到入了迷。「小新好可愛喔。」她歪著頭說。

  「拜託!」他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漫畫裡當然可愛呀。要是現實生活中真有個這樣的小孩,我看不用等到他長大,早就被你掐死了。」

  「嗯,你說得也對……」她點了點頭,又問:「哥哥,你覺得以後我們的小孩會長什麼樣子?」

  「如果是男生,鐵定有著做視群雄的英挺帥氣;如果是女的嘛,也一定是舉世無雙的美艷絕倫。」

  「笨蛋!」她笑得好開心。「你一定是武俠小說看太多了。」

  「不然你覺得呢?」

  「我好擔心一件事……」她賣起關子。

  「擔心什麼?」他直覺方容又要開始言不及義了。

  果然沒錯!

  「我擔心的是……萬一我們的女娃娃皮膚黝黑,跟你一樣有結實的胸肌和腹肌;男娃娃皮膚白皙,長得同我一般高,而且都遺傳到我們倆,各有一邊雙眼皮和一邊單眼皮……」她故意裝出害怕的樣子抖了一下,喃喃自語道:「喲……好可怕!想起來就起雞皮疙瘩,不敢想了……」

  「你喔,又來了。」他被她逗得又好氣、又好笑。「老想些天方夜譚。」

  「可愛吧?」她笑。

  「不可愛。」他輕捏了下方容小巧的鼻尖。

  一陣攻擊與反抗過後,兩人談和、停戰。

  方容瞥見他那張幾乎完成了的讀書計劃表。「哥哥要開始用功了?」

  他頷首。「開學後再不好好準備就來不及了。不過,可能會少了許多陪你的時間……」他語帶愧疚地說。

  見自己成了他的累贅,她連忙在他臉頰親了一下,大方地說:

  「沒關係啦,反正我也要開始猛K我的法文了,否則不曉得何時才能一圓到法國留學的美夢呢。」

  對呀,邵翌記得方容曾說過,有天她要到嚮往的法國當個快樂的學生。

  一想到台灣與法國之間隔著千重山、萬重水,忽然間,他竟無端地愁了起來,不自覺陷入了恍惚中……

  「怎麼了?」她察覺他的異樣。

  「沒有啦。」撂頭注視著眼前這個令他魂牽夢繫的女孩,剎那間,他領悟了一些事。

  愛她,就不該給她任何負擔。更何況經過別離的洗練,更能孕育出成熟的愛情。

  邵翌唯一擔心的是,異鄉的她如何承受孤獨和寂寞?

  想到這,他又是一陣不忍和心疼……

  不過,他還是說服了自己要放寬心,因為他知道方容夠獨立、夠懂事,不須人操心。

  「真的沒有?」她瞟了眼。「那就好。從今天起,我們要互相鼓勵喔。希望哥哥能順利考上新聞所,容容也能在不久的將來申請到一所好學校。」

  兩人會心地微笑。「乾杯!」

  沒一會兒,方容又出現了困惑的神情。「哥,你為什麼要考新聞所?」

  「興趣吧。」他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她突然把頭伸到他面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啪!」地拍了一下手,似乎有了什麼好點子,聲音激動而亢奮:「我知道哥哥適合做什麼了!」

  「什麼?」他也想聽聽她的意見。

  「新聞主播呀。」看不出她有任何開玩笑的神情。「憑著哥哥好聽的聲音和帥氣的外表,一定沒問題的。」

  「你真的這麼想?」

  「嗯。」她點頭如搗蒜。

  邵翌愣了愣,當真仔細考慮起方容的建議……

  終於,他有了奮鬥的方向。

  入秋了,今天的陽光卻格外耀眼;而方容不知哪來的興致,晃動著表面在黑板與天花板之間玩起光影的遊戲。也許就是這分必須躲過老師眼光的緊張刺激,才讓她精神抖擻。

  快下課時,窗外佇立的人影令方容興奮無比。邵翌瀟灑挺拔的身形的確極易吸引女孩的眼光,不止包括她。察覺到班上女生漸漸多起來的竊竊私語,方容不禁暗暗湧上一股驕傲的感覺,卻又有些頭大——這下子她大概會成為熱門的八卦主角了。

  鐘聲一響,她拉著邵翌加快腳步離開,拋下同學的議論紛紛。

  她跨上他停在側門的機車,好奇地問道:「怎麼突然來找我?」

  「這幾天念好多書,腦子就快炸掉了。老是想著你,卻又好久沒看到你,心情更是好不起來。」

  也許是眉宇之間的那分悒鬱,使邵翌看起來格外吸引人。

  他隨手撥了撥前額的髮絲,問她:「待會有事嗎?」

  方容似乎有些難言之隱,但她卻掩飾得很好。「沒事。要幹嘛?」

  「帶你去一個地方。」他發動了引擎。

  「好啊,去哪兒?」只要是陪他,她就甚感興趣。

  「待會你就知道了。」他加了油門,從一個戴著墨鏡裝酷的交警面前呼嘯而過。

  又來了,耍酷!她在心中犯嘀咕。

  她不安地拉拉他衣袖:「喂,你很囂張喔。那個是交警耶……」

  「喔,我好怕。」他居然怪聲怪調地答:「管他交警不交警、條子不條子,叫他來抓我啊。」他的話在風中放肆地飄揚。

  方容急急轉了好幾次頭瞻前顧後,儼然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確定那警察沒追過來,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臭哥哥,老是這樣囂張跋扈!真受不了你耶……」她在他背上輕捶了一下,笑著嘀咕。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了三聲,加緊了油門朝新店方向奔馳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她笑了。暗暗自忖:算了,誰在乎什麼鳥法文?只要能陪他,蹺一堂課又算什麼?

  不一會的光景,他已載著她拋下重重車陣和喧鬧人聲來到了山上。

  方容深吸了一口氣,哇!好清新、好宜人的空氣!

  一抹淡淡的斜陽陪襯著由近而遠綿延伸展的淡藍山影,它們沒有春天的活潑色調,也沒有夏天的青翠蔥籠;它已換上襲淺黃的新衫,初著秋容,更是清越而脫俗。近處是一座莊嚴肅穆的古寺,縷縷輕煙繚繞,少了人聲、車聲,遺世而獨立。

  「這是哪兒啊?」方容問。

  他怔怔望著低處鱗次節比的矮小房舍,宣佈答案:「這是大香山,距離我家很近,小時候我常和爸爸媽媽來爬山。長大之後,每每遇到挫折心情低落時,我都會一個人跑來這眺望整個新店、呼吸新鮮的空氣,然後好好靜一靜、仔細想一想……」

  「嗯。」方容誠心地讚歎:「這兒的環境真的不錯耶,安寧又乾淨。在這兒待一會,心情真的變得好好,好得飛上天了,真棒!」

  「你也喜歡這裡?」日暮時分,餘暉在他的側臉打上一片金黃。他微瞇著眼問。

  「對呀。」方容撲向他,雙手環住他的腰,在他胸前鑽了鑽。「謝謝你帶我來這裡。如果有一天,容容也在低潮中浮沉,比方說被哥哥拋棄啦……」她抬頭調皮地瞅了他一眼,被他小聲罵了「傻瓜」之後,又鑽回他懷中繼續自言自語:「或者錢賺得不多啦……反正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誰知道會遇到什麼不如意。到時,容容一定也要學哥哥,一個人到這裡來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

  聽她窩在他胸口吐出這一大串話,邵翌著實被她這副可愛的模樣吸引住,無法自制地凝望著她,眼底有著無限的柔情……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打趣道:「你這個小路癡,可別說大話。到時你要真能找得到路,我就夠佩服你了。更何況你還是只小懶蟲,連交通工具都沒有,我才不相信你會千里迢迢跑來新店,然後步行一大段路上山,只為好好地想一想……」

  「誰說不行?」方容嘟著嘴回:「你沒聽說過有種東西叫……計程車嗎?我不會叫輛計程車把我送上來嗎?只要多準備些錢就行啦,想到哪就到哪。」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他摟摟她,直盯著她閃著光點的臉龐。「不過,你要記住一件事……」

  「什麼?」

  「就是……」他頓了一秒。「就是不管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棄你。」

  「嗯。」方容沒想到自己無心的玩笑話竟讓他如此在乎。

  她笑了,笑得感動、笑得溫暖。抬頭望望天,夜,就這樣來了……

  「你看!」方容興奮地大叫,指向天際示意他仰頭看,他還以為她發現了飛碟呢。「那個……一、二、三、四、五、六、七……是北斗七星,北斗七星耶……」她就像個初次見到迪士尼玩偶的小孩,雀躍不已。

  邵翌也好奇地揚起了頭。

  果然,天幕上隱約浮現排成杓字形的七顆星子——真是北斗七星!

  他也像方容一樣,陶醉在天上的一片星海中……

  剎那間,他領略到了大自然的奧妙。

  想想,肉眼所見現在的星光,竟是百年前、千年前,甚至萬年前發出的光,真有說不出的神奇!

  夜,深得好濃郁,就像一杯芳香的花茶沁入胸臆,洋溢著滿心的幸福與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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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方容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是條純銀手鏈和一隻毛巾布熊。

  小熊是有次逛街時,方容無意間經過一家精品店發現的。當時,她興奮地抱起它,連誇可愛;又說是她最喜歡的毛巾布做的,抱起來軟軟暖暖的好舒服,吵著要買。

  誰知邵翌卻是如此不解風情,笑她長這麼大了,還像小娃娃一樣玩小熊。

  她一賭氣,便嘟著嘴掉頭離去……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這是他的詭計;因為他老早就打定主意要買這只藍色小熊來當生日大使了。

  最近這陣子,邵翌被迫在眉睫的研究所考試弄得七暈八素。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有心為她挑禮物,著實令方容感動。

  淡紫色的生日卡,封面印著燙金的字:HAPPY BIRTHDAY!

  裡面則是他洋洋灑灑的筆跡——

  容容:

  這陣子為了準備考試,冷落你了,哥哥好心疼。

  特地為你找回了這只熊,有暖暖的毛巾布,是你的最愛。

  小熊腳上的銀鏈,希望你喜歡。戴著它就像戴著我的愛、我的關懷。

  至於小熊,哈!在我分不開身的時候,就暫且代替我陪伴你吧。

  要抱著它睡覺喔。這樣小熊就可以在你暖暖香香的被窩裡入睡了……

                         最疼你的帥哥 翌

  讀完最後幾個字!他囂張的自稱,方容原本感動得差點掉下的淚也在眼眶中消失了。忍不住笑罵了幾聲,真受不了他的厚臉皮!

  她抱起小熊,緊緊摟了幾下表示歡迎之意;然後,把它放在床鋪上,歡喜地凝視它一會兒。偏頭想了想,嗯,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呢?

  小熊歪斜地在枕頭前,它的側臉鼓鼓的……

  忽然間,方容靈光一閃——有了!

  就叫它「小嘟嘟」吧。

  它的兩頰鼓鼓的,就像嘟著嘴,身體也是圓嘟嘟的,一副笨笨的樣子。

  哈!蠢蠢的名字,剛好適合蠢蠢的它。

  方容對這個名字覺得滿意極了,她抱著小嘟嘟在床上滾來滾去;一會兒把頭壓在它膨膨的肚子上,一會又讓它躺在她肚子上,就像親子一起做日光浴的樣子。

  突然感覺到硬硬的東西,啊,是手鏈,她差點忘了還有一條手鏈。她小心翼翼卸下小熊腿上繫著的練子,不敢揪扯到嘟嘟任何一根毛;然後,將它戴上手腕上端詳了許久。嗯,愈看愈滿意,他就是懂她。

  方容抱起小嘟嘟,親親它的臉——就像在親邵翌一樣。

  方容好感動,他跟她總有著難以言喻的默契,這該就是人家說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痛苦的日子終於過去了,邵翌如願地考上了新聞研究所。

  車隊的朋友更是樂不可支,相約到埔心露營,順便祝賀他順利上榜。

  車隊的男生,方容早在去忘幽谷那次都打過照面了。但是,這次他們身邊帶的伴,除了阿狗的還是均均以外,其他三個女生全做了世代交替;而她,雖還是當時的方容,身份卻不同了。以前她是邵翌的妹妹,現在則是他的女朋友。

  傍晚烤完肉,大家升起了營火。

  五對情侶十個人,在一輪皎潔的月光下,圍著熊熊火光聊天。

  阿甘突然提議,因為好幾個人是初次見面,要大家互相介紹一下,並且說說自己與身邊的「他」或「她」認識和相戀的經過。

  一陣喧嘩後……

  沒想到小胖也附議,還被在一起沒多久的小宜捏了一下大腿。

  小宜脫口而出:「我們在一起的經過好丟臉喔,怎麼可以說出來嘛……」

  語畢,從大家拍手大笑的反應中,後知後覺的她才發覺自己說溜了嘴。

  沒想到小宜的反對更助長了大家的好奇心,沒人不想知道他們的戀愛過程到底有什麼丟臉的事。

  於是,小胖和小宜高票當選第一組發言。

  「好啦,老實告訴你們好了。」小胖清一清喉嚨,接下去說:「我和小宜認識,是在上個月劍道社和土風舞社的聯誼。我們的活動組長叫我不要騎FZR去,他說有些女生不敢坐;所以,我就跟我弟借了豪邁。去的人剛好十個男生、十個女生,每個男生都有一個女生載,我就分到小宜啦……」

  人群中泛起一陣鼓噪:「喂喂喂;講重點行不行?到底哪裡丟臉啦?」

  「從淡水回程途中,小宜說她想考摩托車駕照,問我可不可以教她,我當然義不容辭一口答應啊。所以,我就坐在她後面……」

  「吃豆腐!」邵翌突然插進來一句話,讓大夥兒起了共鳴。

  小胖連忙向大家證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啦!我是在她身後幫她穩車,如果有什麼緊急情況也好處理啊。」說完,他故意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瞟向邵翌。「好啊,小翌,你看我不順眼喔。沒關係,風水輪流轉,每個人都有機會,你等著!」

  眼看著即將展開的「批鬥大會」精彩可期,大家全飽了精神。

  小胖又繼續說:「說真的,小宜實在不簡單,才一下子便學會了,還叫我放心讓她騎看看。我看她技術好像愈來愈純熟,也就放任她去。沒想到好景不常,一晃眼的工夫,她沒把龍頭控制好,好好的大路不走,居然往斜坡滑下去。我嚇死了,一直大叫要她放開油門、拉煞車;誰知道她一緊張,反射動作就是把油門加到底……然後,「砰」的一聲,我們兩個都摔到斜坡下的垃圾堆裡了。好不容易從臭氣沖天的垃圾堆裡鑽出來,誰知我們那個沒人性的阿宏啊,居然還在上面大喊:喂,你們還沒吃飽喔?我簡直想把他掐死!」

  正當大家狂笑不止時,小胖下了結論:

  「後來,小宜受了點皮肉傷,我送她去醫院,又約她出來了幾次,之後我們就在一起了。」

  聽他說完,邵翌又冒出一句:「我還以為你們約去垃圾堆找食物,久了發現志趣相投才產生感情的……」惹來更誇張的爆笑。

  小胖終於忍不住,從他對面衝過來,在邵翌胳臂上重重捶了幾拳以洩心頭之恨。

  至於阿甘的女友「王萍」,就沒有什麼離奇曲折的情節。她是他的學妹,阿狗說王萍是因為年紀輕不懂事,才被阿甘騙了去。

  阿甘這個人,天生長得喜感。自從湯姆漢克斯的「阿甘正傳」上映了之後,他更是聲名大噪。

  打從方容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不可思議。這個人才一百六十幾公分,居然騎著一輛上百公斤的FZR,儼然一副「小孩騎大車」的滑稽樣!

  輪到邵翌時,連方容都緊張了起來。

  「她叫方容。」邵翌神色自若,面對大家侃侃而談:「你們應該早就認識她了吧。」

  「不認識,我們認識的那個方容是你的乾妹耶……這個是同名同姓吧。」

  方容早料到小胖會有這一招。

  沒關係,見招拆招。

  她趕緊助邵翌一臂之力:「沒錯啊,以前的乾妹已經變成現在的女朋友啦。應該沒人規定乾哥跟乾妹不能在一起吧?」

  小胖曖昧地「哦」了一聲。「想必這就是所謂的——乾妹者,進可攻,退可守吧。」

  正當邵翌和方容苦思著反擊的對策時,阿甘突然問方容:「那你和小翌在一起之後,為何還叫他哥哥,不改口稱老公?」

  「因為……」方容難為情笑道:「已經習慣了,改不過來。」

  豈料阿甘竟和小胖組成了盟軍,向他倆進攻。

  「哦……這樣是亂倫喔……」

  小胖更發動了另一波讓邵翌措手不及的攻勢:「小翌啊,我早在去忘幽谷那天就猜到你的動機不單純哦……我果然是料事如神啊。」

  小胖輕易就達到陷邵翌於窘困的目的。

  方容發現邵翌竟然只是微笑,彷彿默認了小胖的話。

  這時,阿狗也發言了:「你叫小翌哥哥,那他叫你什麼?」

  方容實在覺得好笑,他們居然對「稱謂」這麼感興趣。

  「有時候叫妹妹,有時候叫容容。」她回答。

  「哈!」阿狗沒來由笑了一聲。「還好你不姓『毛』。」

  「阿狗,你又想到什麼無聊事啦?」邵翌直覺阿狗又要開始掰些言不及義的東西。

  「因為如果姓毛的話,不就變成『毛絨絨』啦?!」

  阿狗的無厘頭,惹得大夥兒笑成一團……

  待營火燒成了灰燼,建良提議去放天燈。

  方容只在大二時,曾被同學拉去平溪觀賞過天燈祈福的儀式,卻不知道有人真會去買天燈來放。

  他們的天燈緩緩地飄上天,舞出一季春夜的溫馨浪漫。

  燈上,寫著幾個大字——

  小翌、容容

  建良、成蕙

  阿狗、均均

  阿甘、王萍

  小胖、小宜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車隊萬歲!

  大家懷著一種朝聖的心情,目送天燈徐徐飄上夜空。

  他們都相信,上天定會聽見他們的願望……

  夜闌人靜,四週一片闃黑。

  大夥兒相邀到體育場的司令台賞月、談心。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心血來潮,提議在月光下玩「騎馬打仗」;而後來,為了避免過分激烈的場面,於是改成較安全的遊戲——「騎馬競速」。

  哪來的馬呢?當然是由五個男生來充當。他們必須背起各自的女朋友,最先跑到終點線一組為冠軍,獎勵是「雙人帳棚住宿一晚」。因為大家只湊到三頂帳棚,勢必有兩頂須擠四個人。

  阿狗撿來了一根枯樹枝,在操場上劃好起跑線和終點線。

  大家各就各位,嚴陣以待。

  阿狗一聲令下,五個男生頓時加快馬力,不顧滑稽,踉踉蹌蹌、東倒西歪向終點線搶攻;而五個女生則是負責大笑大叫、鼓舞士氣。終於,在大夥兒氣喘吁吁中,成績揭曉——

  邵翌和方容這組贏得了「獨享尊貴帳棚獎」,害得其他女生都逼著自己男友也要去接受救生員的魔鬼訓練。

  仰望天空,月兒已斜。這時,又有人意猶未盡說要去夜遊。

  好久沒這麼玩了,方容再也擠不出半點元氣硬撐。於是,邵翌陪著她先回帳棚休息。

  漫步在春天的埔心,空氣中有股說不出的淡淡香氣。

  「哥哥!」方容叫住了他。「剛剛你好厲害喔,跑冠軍耶……沒想到你不但會游泳,還會賽跑,偶像偶像!」她故意用兩手捧著下巴,微歪著頭做出一副崇拜得五體投地、迷戀得如癡如醉的樣子。

  「你喔——」他冷不防在她臉頰輕捏了一下。「講到這我才有話說呢,差點被你害慘了。」

  「為什麼?」她一臉無辜。

  「你難道不曉得別人在背你的時候,你必須雙腿夾緊在背你的人腰間嗎?」

  「知道啊。」

  「那你有沒有呢?」

  「哎呀,那樣好累喔……反正又沒什麼差,我們還不是第一名。」方容露出一抹促狹的笑。

  「什麼沒差?你不幫忙也就算了,竟然順著我背後一直往下溜,你知不知道我的褲子差點被你弄得掉下來?」他笑著責問她。

  哈!難怪。

  方容瞬間憶起到達終點線,她自邵翌背上跳下後,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拉褲子。

  原來如此。方容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彷彿見他發窘是人生第一大樂事。

  兩人就這樣在迴盪的笑語中走回了帳棚。

  方容幾乎累癱了,但是,在迫不及待地躺下後,她才發現自己早已患了「枕頭癖」——一時沒了枕頭,即使再累,她還是輾轉難眠。

  「怎麼啦?不舒服?」邵翌柔聲問道。他察覺了身旁的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嗯。」方容應了一聲,又是一陣輾轉反側。「沒有枕頭睡不著……」

  「來,我的手讓你當枕頭。」他要方容起身,然後平伸著胳臂,示意她將頭靠上。

  「不好不好……」方容猶豫著:「這樣你會麻耶。」

  「不會啦。」邵翌拍拍她的頭,示意她放心。「只要妹妹睡得好,我也會睡得好。」

  「哥哥……」她輕聲喚他,眉宇間洋溢著感動之情。「你真的對我好好……好喜歡你喔。」

  他似乎不怎麼滿意。「只是『喜歡』啊?」

  「我愛你。」方容補充了教他安心的一句。「我好愛好愛你,好愛被哥哥疼愛的感覺喔。」她滿足地笑著,彷彿擁有了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

  邵翌在她額頭深深印上一個吻。「傻瓜!你既是我老婆,又是我妹妹,我不疼你疼誰呀?」

  他默默想著:為了她,就算再不舒服,他也要撐過去。

  於是,方容便不再堅持。

  她帶著幸福的微笑,輕輕合上眼。

  窩在他身邊,枕上他的臂,好好睡了一晚……

  就在邵翌研究所的最後一年,方容終於如願完成了出國唸書的準備。

  邵翌用研究所的獎學金買了台Note Book給她,方便她帶到法國去,也方便她從國外E-mail回來,讓他知道她在異鄉的生活,好讓他放心。

  方容即將出國,邵翌也將在畢業後入伍。

  千里相隔,他們倆的未來似乎更加遙遙無期了……

  方容知道,邵翌為了他的畢業論文,已經忙得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因此,她雖想利用出國前的有限日子多和他聚聚;但是,為了他的課業、前途著想,她只好克制住這種想二十四小時都黏著他的感覺,自個兒忙進忙出,做著留學的行前準備。

  她對彼此的感情雖然有信心,卻不免想到很多可能。她完全無法肯定未來會如何,卻明確地知道她和邵翌都不再是以前不經世事的小毛頭了。兩人的生活將會出現接踵而至的改變;不論是大的、小的,都等著他們去面對……

  最後,方容選在他口試當天出國。

  她好矛盾……她想他來送行,也不想他來送行。

  她想再多看他幾眼,將他的一顰一笑裝滿行囊。但是,她又害怕再多看他一眼她會更躊躇不前,不捨離開台灣、離開他。

  驀然回首,中正機場在昏沉的天色中溶掉了。風更大了些,就像要把景物吹散似的……

  於是,方容不再回頭,直直走上飛機、拋下這兒的一切,前往嚮往又陌生的國度。

  她永遠不會知道,趕不及來送她的邵翌,在口試之後便飛快地騎著車趕到機場,對著每一架起飛的飛機揮手。他好希望他的容容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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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轉眼間,方容在法國已經完成了一半的學業。

  每當回想起初至異地時那種倉皇、恐懼的心情,方容總是自嘲地笑笑。她覺得自己以前真像只膽小懦弱的醜小鴨,這個不敢、那個不敢,什麼都不敢,只是躲在角落裡瑟縮地發抖。如今,在現實環境的磨練下,她儼然已成為一隻能夠獨當一面的天鵝了。

  說起來,這得全歸功於——黎家俊。

  方容開始注意到黎家俊,是在開學一個禮拜之後。當時,方容的世界可以說是封閉的象牙塔,裡頭只有自己一個人。她無法克服自己的羞赧退怯,再加上一口蹩腳的法文,她不知如何和別人親近,也抗拒和別人親近;然而,黎家俊就在這時出現了。

  難怪有人說人在倒楣到了極點之後,就會有貴人相助;而黎家俊,說是方容的貴人,一點都不為過。

  他是中法混血,打從第一次在校園中與他偶遇,方容就不自覺地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總覺得這個人有種熟悉的東方味道,卻也有著比一般東方面孔更明顯深刻的線條輪廓。

  第二次再見他,方容領教了黎家俊那口字正腔圓的國語。他說他是學美術的,選擇在法國唸書,除了父親是法國人,他從小便跟著爸爸來往於台灣和法國之間,早已習慣了法國的生活習慣之外,另一個原因是法國的建築,不論是宮殿、教堂、學院或美術館,都能為他帶來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

  他鄉遇故知的方容,有了黎家俊的幫忙,一切事情都理所當然順利地進入了軌道。她不但習慣了洋人的生活和飲食,連原本羞於啟齒的破爛法文,在他細心的調教下,也愈來愈道地了。

  方容常想,要不是遇到黎家俊,她還不知要等到民國幾年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而且能不能畢業都不一定。

  黎家俊就像個兄長一樣,令方容尊敬、欣賞,還有一點無法具體形容的特殊感覺……

  期末考結束那天,黎家俊開著他的小跑車載方容去兜風。

  傍晚的「新橋」,被浪漫的空氣包圍著,一對對的情侶熱情擁抱著纏綿和繾綣。

  方容將手背在身後,輕快愉悅地閒晃;見到別人在親熱,就加快腳步離開。

  黎家俊則在身旁微笑地看著她,像個導遊一樣,為她介紹巴黎的歷史、文化和藝術。方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可以駐足在電影「新橋戀人」的場景中,俯瞰著夢想中的塞納河。

  望著輕摟著她的黎家俊,方容心中那一部分不確定的感覺漸次擴大,她開始有些迷惘了起來……

  她不禁想起正在服役的邵翌。

  算算日子,方容已經許久不曾與他聯繫。

  到法國這一年來,她必須親自處理一些瑣事,幾乎忙得焦頭爛額;而遠方的邵翌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剛開始,方容Email給他的內容淨是抱怨和委屈,但是,後來覺得把他當個心情的垃圾桶實在不妥,只會惹他擔憂而已。

  於是慢慢地,方容給他的音訊少了;而現在,邵翌又在軍中,兩人只能在書信住返中維繫著這段感情。

  雖然方容覺得自己對邵翌的感情似乎漸漸淡了;但是,令她不解的是,為何每每接到邵翌來信,她總是克制不了激動的情緒埋頭痛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不可遏抑。

  然而,思念歸思念,「時間」這個殺手若是掌控了「空間」這個武器,幾乎是殺人不眨眼的。

  方容和黎家俊開始出雙入對,彷彿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她也曾極力抗拒自己對黎家俊的曖昧感覺,但是,感情若能聽命行事,人也不會為情所困了。

  還好,黎家俊只是比以前更呵護她、更在乎她的想法,並未對她有過什麼表白;頂多只有牽牽她的手、摸摸她的發而已,至今還未曾有過越矩的行為。

  這樣或許表示他們頂多是比普通朋友更好一點的朋友而已,稱不上是情侶,她也不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紅塵陌路混混沌沌,她在情海裡載沉載浮……

  方容怎麼也沒想到與黎家俊的「相安無事」,一切都只是一種假象。

  畢業前兩個月,她說想再游一次塞納河。

  於是,黎家俊陪她搭上夜間游輪。

  河畔的建築,在燈火熒熒的妝點下,流露出炫目的金碧輝煌。

  徜徉在這一彎靜謐的流水上,細看艾菲爾鐵塔的倒影,方容不自覺沉浸在這段離鄉背井的回憶裡……

  「想什麼?」看著方容沉思的神情,黎家俊癡了、傻了。

  「喔。」方容突然回過神,拋給他一朵燦爛的笑。「我在想……這段日子多虧了你。」回首來時路,她對他心生感激。

  「傻小孩!我做的只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事,別放在心上。」

  不知怎地,黎家俊的語氣,方容突然覺得好熟悉……

  沒錯,這簡直像極了邵翌的語氣!

  她突來一陣百感交集,無端為之語塞……

  「怎麼了?」他擔憂地問。見她沒反應,他又說:「好端端的別發愁嘛,知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樣子好可愛?我好喜歡看你笑。」

  方容的眼神從湖面收了回來,抬頭望了望黎家俊,不知要回他什麼話。

  「來,笑一笑好嗎?」他懇求她。「再笑一次給我看。」

  方容終於笑了,不過卻是笑得憂愁、笑得抑鬱。

  河畔的燈光斜斜投射過來,在兩人之間閃著忽隱忽現的光圈……

  天哪!眼前的她,是多麼媚惑、多麼吸引人啊。黎家俊再也不要壓抑心中蟄伏已久的感情,他不想一直到她離開,都還糊里糊塗不曉得他有多麼渴望她的愛。於是,情不自禁地,他低頭吻了毫無預警的她……

  突然襲來一陣暈眩感,方容幾乎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雖然也曾試想過這一幕,但是,她總覺得是自己神經質,沒事瞎操心。豈料人算不如天算,她一直斥為無稽之談的情況,就在今晚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又是那麼真,真實得讓她不知所措、傍徨無助……

  就在兩唇相接的剎那,方容就像要逃開怪物掌控似的,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推開黎家俊,臉頰似有火在燒灼著。

  她側過身去,不讓他發現她在害怕、在顫抖。

  「家俊,我們不可以……」她的聲音微弱到幾乎被晚風吸收得一乾二淨。

  「不可以?為什麼?」他氣急敗壞地想問個清楚。「方容,難道你一點都感覺不到嗎?我愛你,打從見你第一面我就愛你了。」

  她又不是木頭人,怎會感受不出他長久以來的深情摯愛?然而,她似乎無法全心接納他。尤其剛剛的一吻,終於讓她確定了對黎家俊的感覺!溫柔體貼的他的確有著邵翌的影子;但是,影子終究是影子啊,永遠只是替身,而不是本尊。

  黎家俊的吻,讓方容豁然開朗。

  原來,她對黎家俊的感覺是一分依賴——像親朋好友般的依賴,而不是愛。

  方容苦思著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想法,才不至於傷了他。

  「家俊,我……」左思右想,她還是選擇了直截了當告訴他:「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為什麼不可能?」他不懂她為何自作聰明,不給他機會,也不給自己機會。「是不是你覺得我不夠好、不夠體貼、配不上你?」他好想聽她說出真心話,卻又矛盾地擔心她的真心話是他不想聽到的。

  「家俊……請你別這樣!」方容快崩潰了,她幾乎被心中的不忍和歉疚壓垮。但事已至此,能不解決嗎?若再繼續懸宕下去,不但會徹底害了他,也會毀了自己。她終於鼓起了勇氣,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你很善良、很體貼,在別的女孩眼中,你會是個最完美的情人……可是,我卻無法愛你。因為……我心中已經有了別人……」

  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

  四周遊客的喧鬧聲也漸漸隱去……

  方容聽不見任何聲響,彷彿這是個無聲的世界……

  不知是不是兩岸光影作祟,方容發現黎家俊的臉上——閃著淚光?!她不敢看清楚,更不想看清楚。

  這時,後方倏地傳來「哇……」的哭號聲,讓方容確定時間還在進行。

  驀然回首,小孩因為不慎失手而放開了氣球,賴在地上踢腿嚎啕大哭。他母親心疼地抱起他,連聲安慰再為他買一個。

  那輕飄飄的氣球,就像尋回睽違已久的自由,毫不猶豫地朝它要去的方向上升飛揚……

  仰望著逐漸遠去的氣球,霎時間,方容想起了埔心的天燈——一排字幕清楚地印在眼前——小翌、容容,要永遠在一起。

  兩條清淚,在她臉上恣意流下……

  最後,她作了個瘋狂的決定。

  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方容沒有知會任何人,便悄然回國。

  畢業考再急,也急不過她渴望見他的心。

  一出機場,她隨手攔了輛計程車。「司機先生,麻煩到新店。」

  她雖覺得自己瘋狂,奈何人不癡狂枉少年!

  「好。」司機對她和善地笑笑。「剛下飛機?」

  「嗯,剛從法國回來。」

  方容的回答顯然對了司機的味,他暢談起法國的一堆名牌。他說,他老婆每個月都花好多錢在名牌上面,而他卻樂意賺給她花。

  沿路上,司機並未注意到方容的心神不寧,仍自顧自地談天說地。

  方容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心裡卻起伏得厲害……

  方容指引司機載她上山,司機禁不住好奇地問:「你住大香山?」

  「不是啦。」

  當方容在寺廟旁下車,司機更是一頭霧水。

  這個女孩可不是普通的怪,一下飛機就老遠跑來這座寺廟,不會是急著要出家吧?

  方容急忙付了錢,不為司機解答疑惑便跳下車,朝向當初邵翌帶她來的方向踱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裡的一切一點都沒變,空氣還是清新、環境還是靜謐、風景還是宜人……

  然而,他卻不在她身旁。

  靠在崖邊的圍欄上,方容陷入了恍惚的沉思中……

  算算日子,邵翌應該退伍了吧。那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記得他上一封信說他在當記者,記者當來想必不輕鬆吧。

  她好想他,所以她到這兒來想他——靜靜地、仔細地想他。

  有人說過,人類演化了幾千萬年,身上唯一留著無用的東西就是——眼淚。想他入了神,她不知不覺又揮霍著這無用的東西……

  扁大的落日漸漸西沉,天邊只剩一方綺彩孤傲地堅持著。

  不知自己哪來的哀怨情緒,竟哭到了現在,彷彿夕陽就是被她哭下去的——就像長城是被孟姜女哭倒一樣。

  四周愈來愈靜寂,是該下山了吧。

  再不下山,待天暗了,踽踽獨行在陌生的山裡,萬一迷了路,還得麻煩救難人員呢,她自嘲著。於是她擦乾眼淚,提起行李轉身……

  拖著疲憊影子走了幾步,低著頭的方容赫然被喇叭聲嚇了一跳。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人在心不在焉的時候,也是最易受驚嚇的時候;即使只是風吹草動,也不由得一驚。

  神經病!方容狠狠瞪向聲源。

  「我又沒擋路!幹嘛,路是你家開的?還是看我不順眼?」暗色的玻璃窗反射著夕陽餘暉,她看不清車主的臉。會隨便按喇叭的,準是個小混混!方容在心裡犯嘀咕。

  車裡的人倏地跳下車。「容容!」

  咦?他……在叫她?!方容抬頭,狐疑地看著這個怪人。

  「容容,真是你?」跑過來的竟是……邵翌?!

  兩人的視線交纏……方容簡直不敢相信這麼巧,更不敢相信兩人的默契竟已到了這種地步!除了上天的安排,還能有什麼解釋?

  「哥哥。」她輕喚一聲,一頭撲進他懷裡。

  沒錯,這熟悉的味道、厚實的胸膛,是他沒錯!

  「你……怎麼會在這裡?」一時間,他也無法平靜思考這是怎麼一回事。方容沒來由的出現,令他以為置身在夢中。

  「因為……」方容輕啟朱唇柔聲道:「想你啊。」

  說完,她猛然踮起腳尖,雙手勾住邵翌頸子,主動獻上她溫潤的唇……

  他的興奮、他的疑問,都不重要了,所有的話語都被沸騰的激情所取代……

  一陣纏綿的浪潮席捲過後……

  邵翌輕柔地捧著方容撲簌簌落淚的小臉,心疼地為她拭去淚珠。

  「怎麼了?見到我不開心嗎?為何哭得像個淚人兒?」

  他這番話,竟惹得她又放聲大哭起來。她再度鑽進他懷裡,淚濕兩人的衣襟。她好想就這樣靠著他、黏著他,一直到永遠……

  「小傻瓜!」邵翌眼中也閃著隱隱淚光。「怎麼就這樣跑回來?拿到畢業證書了嗎?」

  方容猛搖著窩在他胸前的頭。「還有兩個月……」

  「嗯。」邵翌摟摟她小巧的肩頭。「天色暗了,我先送你回家,把行李放下來。走,上車後再好好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他的眼神、聲音,依舊有著無限的深情,是方容好熟悉的。

  跳進他的車,迎面而來一股新鮮味——新車的氣味。

  「哇!」方容讚歎了一聲。「看來哥哥混得不錯嘛……好樣的!」她就像個第一次坐車的小孩,抬著屁股在坐墊上輕輕彈跳著,似乎忘了剛剛還哭得唏哩嘩啦呢。「什麼時候買的車?」她問。

  「一、兩個禮拜前吧。」他突然有些疑問:「咦,我記得有E-mail告訴你買車的事啊?退伍之後就算再忙,我也是每天發一封給你。人家是用照片寫日記,我是用E-mail寫日記,只是都沒回音。我想你一定是功課太重,沒空回給我吧。這樣看來……莫非你都沒收到?」

  方容陡然一驚!天哪,她已經算不清楚自己有多久不曾收發E-mail了。她的NoteBook也像個被打入冷宮的棄妃,只在上個學期的期末報告顯過身手,之後就束之高閣了。凝望著他的側臉,方容心底突然湧上錐心的罪惡感……

  他,是這麼疼她、愛她、憐惜她;然而,她給他的回報竟是……

  想到這兒,方容忍不住脫口而出:「哥哥,對不起……」接著,淚珠又像收到了命令,一古腦兒全湧了出來。

  邵翌倏地停下車,心疼地將她一把攬進懷裡。

  「沒關係、沒關係,哥哥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就算……」他咬了咬下唇,好像以下的話有多麼難說出口似的。「就算我們當不成戀人,你永遠都還是我的好妹妹呀。我會永遠都像哥哥一樣呵護你,如果沮喪難過就告訴我,知道嗎?」

  其實,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多的臆測,他多少也猜到了方容為何「失蹤」了這麼久。

  而他這番真心話,卻把方容感動得再度熱淚盈眶。

  「我……」她幾乎想對他坦承所有的事;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她選擇了善意的謊言:「我不小心把電腦弄壞,所以好久沒用了……」回想起來,其實她和黎家俊也沒有過什麼。

  車子上了高速公路,方容盯著窗外拖曳著燈光的車潮,興奮地問:「這是……北二高?」

  「嗯,才通車沒多久呢。車不多,滿順暢、滿好開的。以後送你回家就更方便了。」

  雖然是第一次上高速公路,但方容發現自己已深深愛上了北二高。想到自己的家和邵翌家中間有著這條路聯絡,她開始覺得政府是英明的、睿智的、有為的。

  待車子下了高速公路,路旁閃爍的霓虹為她提供了光線,她發現了他車上有一疊紙;順手拿過來瞧了瞧,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像重點提示一樣的東西。

  「哥哥,這是什麼?」

  「你猜?」他笑著以問句回答。

  「不猜不猜,猜不到的啦!討厭,別賣關子嘛……」方容撒嬌道。

  「這就是我今天上大香山的原因……因為我明天要面試。」

  「面試?」方容不解。「你記者不是當得好好的?瞎掰的功夫本來就是你拿手的啊。幹嘛不滿足,還找其它工作?」

  「是啊。」他自信地笑笑。「可是,我有更拿手的——坐上主播台。」

  方容先是一愣,恢復意識後便揪著他衣袖大笑大鬧,也不管他是不是在開車。

  「你是說……當新聞主播?你有機會了?」她簡直比他還樂。

  他在紅燈前停下車。

  「嗯,最後一關。」他的眼神在方容驚訝的小臉和手上緊握著的那疊紙之間游移。「這就是我準備的稿子,今天特地帶上山,原本想好好地思考思考,順便背背,沒想到……居然遇見了你這個小鬼!」

  「喂,我可警告你喔,人家已經不是小鬼了。」方容嘟著嘴道:「你別以為當了主播很神氣,就可以欺負人喔。請你稱呼我『小姐』,人家已經是個成熟懂事的女人了……」

  「哦,是這樣嗎?」他邊笑邊踩油門。「這麼說來,就可以當我老婆了?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方容開心地將臉蛋貼上邵翌右手臂,認真地盤算起來:「最快也要兩個月後吧,總要拿回畢業證書才行呀。」

  邵翌不敢相信她竟是如此反應,他心情真是好到了極點!他忍不住幻想起動人一幕!挽著穿上襲白紗的方容,挽著他最美的新娘走向地毯的另一端……

  「什麼時候回去?」他問。他多麼希望方容再也不要離開他。

  方容盯著他俊美的面容,赫然發現眼前的他似乎較從前更成熟了。

  「過一兩天吧,我得回去準備畢業考。」

  「好好照顧自己。」他清了清喉嚨,又接了一句令方容難為情的話:「還有,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Notebook修好,知道嗎?」

  「啊……喔。」方容連忙答應他。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多心,她好像發現他眼中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

  方容只知道,她不但要讓她的筆記電腦走出冷宮,更要將它「封後」。

  至於那堆「積壓已久、塵封已久」的E-mail,應該足夠陪她度過剩下的兩個月了。

  「哥哥……」她輕喚著他。「結婚後你想要有幾個寶寶?」

  「那要看你的能力啊,當然是……愈多愈好嘍。」他開玩笑道:「最好能組成一支棒球隊……而且,個個的眼睛都是一隻雙眼皮、一隻單眼皮哦。」

  「笨蛋!」方容沒想到他居然還記得這個幾百年前的笑話。「喂,你以為生小孩很容易嗎?我又不是豬媽媽……」她笑罵道。

  「好吧,減半,籃球隊就好。」他笑。「不過,你也該改口叫老公了吧?否則我們的小寶寶一定覺得奇怪,怎麼媽媽和爸爸是兄妹?」

  「哎喲,人家改不過來了嘛……以後再跟他們解釋就行啦。」

  「還可以告訴他們爸媽相識到相戀的過程哦。」他說。

  快到家了,街上的電視牆正播著晚間新聞。

  方容定定望著身邊的他——她愛了好久的他、值得托付終生的他,暗暗想著,有一天,她也會抱著他們的小寶寶守在電視機前收看新聞,然後告訴寶寶:「這是爸爸喔……」

  從前,她把喜歡昇華為愛;往後,她更要執著這分感情——一輩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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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0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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