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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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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程淺]情挑惡女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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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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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0 03:48: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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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小姐?”一個開著進口跑車的男人探出車窗叫住了沈寒,隨即準確無誤地將車疾駛進路旁僅剩的停車位,足見技巧之高杆。他匆匆開了車門下車,快步跑向站在大樓廣場前等他的沈寒。
  沈寒並不認識眼前的男人,被他叫了一聲後,卻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他的穿著打扮看起來像是個規規矩矩的上班族,長得極為高大英俊,氣質也和外貌很相稱,應該不會是意圖搭訕的無聊男子。
  他看著沈寒疑惑的打量眼光,微微露齒一笑,很有禮貌地自我介紹,“我是映雪的一位老朋友,前些天她托我幫忙促成一筆交易——”他說著由公事包裏拿出一式兩份的合同,交給沈寒過目。“如果沈小姐覺得條件合理,我們公司下禮拜就可以如數交貨。”
  沈寒第一眼就搜尋合約書上的價格,一看之下,不禁呆了。在最近這個存取記憶體晶片奇缺的時刻,這家供應商非但沒有獅子大開口,反倒自動給了個不小的折扣。
  她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是映雪辦事能力太強,還是你別有所求?”
  男人笑而不答,眼神霎時變得溫柔。
  “怎麼不親自上去把合約交給映雪?”沈寒指了指位於頂樓的辦公室,心裏對映雪充滿了感激,勉強可以原諒她隱瞞有這麼一位出類拔萃又有本事的“老朋友”。
  “那個女人啊,只會嫉妒我有能力幫她。”他無奈地對沈寒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卻明明白白洩漏出對羅映雪的寵溺。他很想多認識沈寒,畢竟能讓那個好面子的小女人拉下臉去求他的人,一定有與眾不同的地方。的確,沈寒除了臉蛋漂亮、身材標致外,全身上下閃動的靈氣也煞是迷人。
  沈寒噗哧一笑,遞了張名片給他,“謝謝你鼎力相助。最好再幫個忙,把映雪給帶回家去。”
  “她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羅映雪那個女人不只是不解風情,更糟的是眼光奇差無比。比他差很多的男人在她眼裏都有著琳琅滿目的優點,讓她虎視眈眈地垂涎不已,可她偏偏對一個條件好到讓眾家美女倒追的男人視若無睹。
  “有事可以同我聯絡。”沈寒說得含蓄,和他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淺笑,站在原地目送著他上了跑車離去。
  這個男人長相體面、舉止得宜,更可怕的是他不打算向映雪邀功,映雪小姐怎麼可能是對手啊?!
  ***
  暖冬的陽光和煦地映射在大地上,連廝殺不斷的商業區也得了照拂,多了一絲難得的光燦氣息。趙之愷如同往常般,在八點鐘左右踏進了辦公大樓。等電梯的空檔時間,他無意識地轉頭朝大樓前的花崗岩廣場望去,在陸陸續續的上班人潮中,意外地發現沈寒正言笑晏晏地和一名男子交談。
  電梯到達一樓的鈴聲響了起來,他無視旁人訝異的眼光,輕輕讓到一旁,將視線定在遠處那一對俊男美女身上。
  她是那麼的亮眼!一件簡單的海水藍卷領洋裝,就讓她渾身似是閃著粼粼波光。白皙的頸項上沒有點綴任何首飾,反而添了份清麗脫俗的韻致。
  他們看起來相談甚歡,時而眨眉弄眼的,交換著盡在不言中的默契。那個男人交了一份文件給沈寒後,氣氛變得更加融洽,男人的臉上還不時顯現著若有所思的溫柔神情。最後,沈寒遞了張名片給他,兩個人又說笑了幾句才分手。沈寒甚至凝視他的背影好久,可以想見定是含情脈脈。
  下一班電梯又到了一樓,這回他毫不遲疑地踏了進去。他無權干涉沈寒的私生活,而且那個男的和她實在登對;再者,他雖然很喜歡沈寒,卻從來不敢表明心跡……那麼該死的!他是哪一條神經不對勁,一大早心情就惡劣到了極點?
  ***
  “你要的貨!”沈寒款擺著優雅的步伐,眉飛色舞地將剛到手的合約輕扔至趙之愷桌上。呵呵,等會兒一定要對映雪嚴刑逼供。
  趙之愷看著她春風滿面的嬌顏,再瞥了一眼桌上的合約,才恍然大悟方才看到的那名男子交給沈寒的是什麼東西。怪不得她會眉開眼笑的,不似前幾日那樣一臉陰霾。
  他面無表情地攤開合約書一瞧,立即簽了字。在這種非常時刻,不憑著特殊的關系絕不可能拿到這份占盡便宜的約。他無話可說。
  在一旁報告行程表的柯虹穎好奇地傾身瞄了一眼合約,不敢置信地尖聲嚷著:“喲,沈副總人脈好廣喔!曹家二少爺才剛回國,就賣了這麼大的人情給你!”
  沈寒根本不知道柯虹穎說的曹家二少爺是誰,聽起來映雪的那位老朋友似乎派頭不小呢!多刺的可不一定就是玫瑰,她在心裏冷冷地嘲弄著,懶得開口回應柯虹穎的挑釁。
  “據說曹家二少爺一向不愛搭理女人,可不知沈副總付出了什麼代價才拿到合約?”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各式各樣的男人都逃不出沈寒的魔掌?
  “隨你怎麼想!”沈寒從來不是個能夠忍氣吞聲的人,生硬的口氣警告她最好適可而止。
  偏偏柯虹穎深諳打蛇隨棍上的道理,火上加油地捂著胸口驚歎,“那沈副總實在太為公司犧牲了!”
  沈寒本來無意和她吵這個無謂的架,但她一看到趙之愷做壁上觀的神情就不免有氣。他就會管她言行不當,卻一再放任自己的手下出言不遜?還是他也懷疑這份合約是她用身體換來的,想要不動聲色地聽她們兩個女人將真相辯得水落石出?
  如果他真的把她想得那麼不堪,那他之前會吻她、摸她,豈不是以為她很好上手,想要和其他男人分一杯羹?
  “怎麼會呢?”她故作驚訝地揚了揚眉,“陪那麼一位英俊又體貼的男士春風一度,就可以拿到這麼值錢的合約,我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呢。”
  柯虹穎不屑地冷哼了兩聲,“想必沈副總是使出渾身解數將曹二少爺‘服侍’得很滿意嘍?!哎喲,出手這麼大方,再高級的應召女也……”
  沈默良久的趙之愷心裏又酸又澀,很不高興地打斷了柯虹穎愈說愈不堪入耳的話,“買不到原料大不了認賠了事,誰教你這樣做的?”
  強抑下心上的痛楚,沈寒漫不經心的話語一出口就帶著玉石俱焚的殺傷力。“在我看來,陪客戶上床和陪客戶打球,不過是運動名稱不同罷了,你……”
  她話還來不及說完,一句“你怎麼那麼賤!”的沉痛低吼伴著一隻尚盛著水的玻璃杯迎面砸來。沈寒本能地偏過了頭並拿手遮臉,卻還是沒避開這一擊。她細致的手背和光潔的額頭瞬間被玻璃碎片割得血流如注,她忍不住慘叫一聲,吃痛地蹲下了身子。
  “沈寒!”趙之愷一出手就後悔了,急忙推開椅子,上前探看她的傷勢。沈寒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八成只是為了爭一口氣,他幹嘛要照著她說的想?
  沈寒揮開他伸過來欲抬起她的臉的手,忿忿地站了起來,忙不迭地往後退了兩步。“你這輩子別指望我再理你!”氣急攻心的她轉身沖出了辦公室,屈辱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成串滑落。傷口再怎麼痛也比不上他那一句辱罵所帶給她的心痛!原來他也和別人一樣看她,那他為什麼還要一再地挑動她的心?
  盡管沈寒一閃眼就過了眾人的視線,但她臉上驚人的血漬卻清清楚楚地映入大家的眼裏,使得辦公廳的各個角落紛紛騷動了起來。
  老天,見血了!她臉上的傷是誰砸的,任誰心中都有數。可是……趙總明明待人很和氣的,怎麼會氣到動粗呢?
  剛上完洗手間的羅映雪在走廊盡頭遇上了沈寒,她嚇得尖叫一聲,只差沒當場暈倒。
  “寒,你……你怎麼了?”她慌亂地舉起手又放下,她壓根就不懂得任何急救的方法啊!不行,一定得立刻叫救護車!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傢伙竟敢把沈寒砸成這樣?
  “別管我!”沈寒一陣風似地進了電梯,拋下了憂心沖沖的羅映雪。
  她愣了一會兒,知道絕對追不上沈寒,拔腿便往辦公大廳跑去,從引頸遠眺的人群中隨便抓了個小妹來問。那個甫到“永昌”就職就見識到這種血腥畫面的可憐小妹,只敢怯怯地伸出顫抖著的手,指向不遠處的總經理辦公室。
  羅映雪氣沖沖地日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又狠狠地把門給甩上,把大家嚇得噤聲不語。每個人都曉得她和沈副總交情匪淺,平日溫順可人的羅特助發了飆似的日進總經理辦公室去尋仇,莫不教眾人直覺得不妙。今天該不會成了“XX慘案”或“XX大屠殺”的紀念日吧?!
  而那個告知羅映雪案發地點的小妹,更是傻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她……是不是做錯什麼了?
  ***
  羅映雪沖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後,看到的就是面露微笑的柯虹穎對著心不在焉的趙之愷做行程報告的景象。原來是有個不要臉的女人在一旁煽風點火,才會釀成這麼慘烈的事件!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沈寒?”不曉得為什麼,一見趙之愷,她的氣勢就不知不覺地減弱了幾分,她做了個深呼吸,一豉作氣地吼出了重點,以免自己下一刻會結巴地說不出話來。
  “我很抱歉。”除了認錯,他不想再說別的。剛才他們吵架的內容若傳了出去,免不了會對沈寒的名聲造成很大的傷害。
  柯虹穎逮著了機會,佯裝出一副懂事、貼心的模樣為趙之愷辯解,“其實趙總只是告訴沈副總做生意要光明磊落,誰知道沈副總不但不領情,還無理取鬧了起來,所以……”
  “媽的!你給我說清楚,她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做生意?”羅映雪一聽柯虹穎插嘴,火氣就無法自抑地呈直線上升,非但口出惡言,連自己的語意有“指桑罵槐”的嫌疑都渾然不覺。
  柯虹穎得意洋洋地拿起桌上的合約書,要羅映雪看個仔細,“沈副總自己也承認是和曹二少爺上過床才拿到這份約的。”
  哼!她早該知道,凡事沾上了“曹葦杭”三個字還能有什麼好下場?那個該死的掃把星!
  “沈寒和曹葦杭根本素昧平生,這筆生意是我去談的。我和曹葦杭認識了十多年,就算少爺他獸性大發,受害者也是小女子我,煩請你日後不要亂栽贓!”說著,她不禁瞪了趙之愷一眼。柯虹穎心胸狹窄,見不得人好也就算了,他為什麼一點判斷能力都沒有?沈寒為了爭一口氣,即使是毀謗自己也在所不惜,他竟然氣得拿危險物品砸她?
  柯虹穎咯咯地笑了起來,“哎喲,我說羅小姐,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曹二少會看上沈寒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會看上你啊……”她故意停頓了一會兒,上下打量羅映雪一番,“那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羅映雪氣得想動手打人。跟在沈寒身邊久了,她也學著不去壓抑自己對別人的反感,但現在反擊柯虹穎並不是最重要的事。她很嚴肅地轉過頭問趙之愷,“你相信我還是相信她?”
  “相信你。”趙之愷不假思索的簡短回答讓柯虹穎難堪到了極點。
  她的一番好意,趙總怎麼可以不領情嘛?
  羅映雪很滿意地揚起唇角。至少,沈寒會得到趙總一聲應有的道歉,至於她要不要接受,那是另外一回事。
  “趙總只是宅心仁厚,為沈副總留點情面,鬼才相信這筆生意是你談的!”柯虹穎口氣很沖地為自己找著下臺階。
  “你要證據是吧?”羅映雪昂起下巴斜睨著她,迅速地拿定了主意。今天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當沈寒和自己是可以給她糟蹋著玩的!
  她好整以暇地撥了通電話,按下了放音鍵。該死的曹葦杭最好在,否則他們的交情就到此為止!
  電話接通後,羅映雪很不客氣地回應彼端嬌柔有禮的女聲,“我找曹葦杭!”
  “對不起,曹先生正在開會,請問你是哪一位?”
  柯虹穎尖酸刻薄的嗓音夾雜著幾聲冷笑,“真不巧呢!”
  羅映雪努力地平復自己幾欲失控的脾氣,免得嚇壞了曹葦杭那位溫柔的秘書小姐。“麻煩你立刻去告訴曹韋杭,有一位羅小姐找他。如果他三分鐘內不接電話,以後就不用跟我聯絡了。”
  秘書小姐為難地照辦了。電話裏凶巴巴的女人把事態說得那麼嚴重,她寧可信其有。
  不到一分鐘,急促的腳步聲和著一個尚在喘氣的聲音出現在線上,“映雪,是你嗎?”羅映雪一向對他愛理不理的,會有什麼事讓她十萬火急地找他呢?
  “你還認識哪一位羅小姐嗎?”羅映雪也不體諒對方耽擱了工作來接這通電話,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是不是今晚有空看電影了?”用膝蓋想也知道羅映雪絕不會急著履行承諾,他偏偏想要逗逗她。
  “我問你,你是不是見過沈寒了?”他們的對話實在好笑得緊,兩個人各問各的,誰都覺得自己的問題比較重要。
  一時之間,從桌上的那具電話傳出與室內凝重的氣氛極不相稱的爽朗笑聲。
  “對啊,我今天早上把合約親手交給她了……怎麼,吃醋了?”曹葦杭飛揚的語調中有著難掩的驚喜,隨即輕鬆快意地調戲羅映雪,“說實在的,你老闆臉蛋靚、身段好,腦袋也比你靈光多了。要是她沒有男朋友的話,你不妨把我推薦給她。”
  “憑你也配?”曹葦杭那只惡心的癩蝦蟆妄想吃天鵝肉?!
  “是是是,我的條件只夠配羅小姐。”曹葦杭很開心羅映雪沒一口答允他的玩笑話。“對了,你答應我的那場電影什麼時候去看?”
  驚覺到談話內容愈來愈離題的羅映雪,趕忙取消放音設定,心虛地輕掩著話筒,“我等會兒再打給你。”
  “羅映雪,你別想耍賴!這筆訂單是我跟大哥求了好久才求到的。要不是我攬下了明年一整年陪我老媽逛百貨公司的苦差事,我大哥才不會幫我調這批貨呢!”
  曹葦杭吼得那麼大聲,按不按掉放音鍵根本沒有兩樣。看著趙總似笑非笑的神情,羅映雪尷尬地直想把電話給掛了。反正澄清誤會後,曹葦杭再無利用價值。
  “你……你不是在開會嗎?不打擾了。”以避之唯恐不及的速度掛掉電話後,羅映雪的臉上依舊盤踞著不肯褪去的紅潮。
  柯虹穎仿佛置身於無邊無涯的醋海中,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連羅映雪那種不起眼的姿色都能讓曹家二少爺垂憐有加,天理何在啊?再說,她一連得罪了那麼多人,每個人的後臺都那麼硬,她要怎麼混下去?
  一切真相大白,趙之愷的視線重又回到桌上成堆的公文上,心疼和歉疚卻像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般擴散。沈寒這個女人,一氣起來就口不擇言地胡說八道,他和她吵過那麼多次了,怎麼還是無法免疫?就算她要放浪形骸地過日子,也輪不到他來管,不是嗎?
  她的傷不知道礙不礙事?一定弄得她很痛吧。揮不去她離去前含悲帶怨的眼神,他只能默默祈禱沈寒平安無事。
  ***
  “寒,你的傷口什麼時候拆線?”羅映雪趁著辨公空檔,側身坐上了沈寒的辦公桌,狀甚愛憐地看著她額頭及左手上的紗布。
  “快了。”沈寒低頭打著一份文件,無精打埰地敷衍羅映雪的關懷。趙之愷那個王八蛋!害得她左手背縫了三針,額頭上也縫了兩針,心情沮喪到想把觸目可及的任何能映出影像的東西全給毀了——包括眼前的電腦螢光幕。
  “那……你就原諒趙總嘛。”羅映雪一副撤嬌賴皮樣。
  “他給了你什麼好處?”沈寒仰天翻了個白眼,拉了把椅子要羅映雪坐好,“這樣大的一個人了,坐沒坐相!”
  羅映雪嘻皮笑臉地跳下桌子,鍥而不舍地充當和事佬,“人家他都跟你道過好幾次歉了,別那麼小心眼嘛。”
  “你說我小心眼?”沈寒重重地按下執行鍵,決定好好和羅映雪說說道理,好教她能明辨事理,別那麼鄉願。“如果曹葦杭拿玻璃杯砸了你再道歉,你會不會接受?”
  心無城府的羅映雪沒做太多聯想,義憤填膺地陷入沈寒假設的情境中。“他要是敢砸我,我一定把他大卸八塊,一輩子都不要再跟他……”說到這兒,她才頓悟到沈寒的用意,捂住了嘴巴。寒的話有點不對勁耶,她跟趙總的關系怎麼會和自己跟曹葦杭的相同呢?可是有哪里不同,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沈寒沒好氣地拍了下她的額頭,“乖乖去做事,不要枉做小人了。”
  “寒,我是說認真的。趙總就要走了,你別讓他帶著遺憾離開嘛!”這些天,趙總的情緒看起來比沈寒還要低落。寒不是那種會吊別人胃口的人,她說不原諒就真的是不原諒,難為了趙總一再碰釘子都不肯死心。可憐的他真是“一失手成千古恨”,任他說破了嘴,寒還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當她不馴的神色無言地挑釁著“我就是蕩婦淫娃,你能拿我怎麼樣?”時,更是傷人啊!
  沈寒指了指自己額頭上一方厚厚的白色紗布,“他造成的遺憾會跟著我一輩子。”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嘛!”人長得太漂亮、太完美是很危險的。況且照她看來,寒還是大美人一個,小小的傷痕反而為她添了份我見猶憐的氣韻呢!
  “我只知道‘禍從口出’!”沈寒警告的眼神冷冷地射向羅映雪,她怎麼那麼不講理啊?趙之愷到底是用什麼收買人心的?
  “寒,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哪。”只有在此時,羅映雪才勉強覺得自己的國文造詣上得了臺面。古聖先賢的遺訓真是字字珠璣啊!像這兩句對聯用在勸架上,最是適當不過了。
  “小姐我偏喜歡在狹窄的空間裏與人一較長短。”她話才剛說完,趙之愷就敲門進來。
  羅映雪趕忙起身讓出位子,對著他們兩人陪盡了笑臉,“你們慢慢聊。明天是趙總的離職歡送會,希望大家能化干戈為玉帛,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沈寒惡狠狠地瞪向映雪,她的話活像是政黨發言人的政策性宣導。真是的,這個小白癡再敢多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她就把她賣給曹葦杭。
  羅映雪迫于上司的威勢,乾笑了兩聲,機靈地退出辦公室。趙總啊趙總,我可是仁至義盡了,若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我怎敢一再的以下犯上?
  “我明天就走了。”趙之愷在羅映雪離去後,淡淡地開了口。他自己的公司已籌設得差不多了,明年初就會正式的開始營業。那是他多年的夢想,但即將實現的這一刻,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是為了不能得到沈寒的祝福,抑或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夢想已然改變?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總之是與她有關。
  “關我什麼事?”沈寒挑了挑眉,冷漠地繼續手上的工作。這輩子,她總共也只讓兩個男人吻過,但是他卻把她想成人盡可夫似的。
  “你的傷……不礙事吧?”活色生香、時髦明艷的大美女臉上多了塊顯眼的紗布,怎麼看都很不搭調。聽羅映雪說,外科醫生堅持要動用到針線,才能把傷口給縫合。沈寒很愛漂亮,所以她會氣很久——他記得羅映雪是這樣對他解釋的。
  “死不了!”煩不煩啊?她不過是受了點皮肉傷,哪里會嚴重到每日都有不同的病情發展供他打探?
  她是肯定不會原諒他了。那麼,臨走之前,他倒是有些話想要對她說。
  “女孩子家的名節很重要,再怎麼生氣,也千萬別拿這個開玩笑。”他不是在推卸責任,而是真心盼望她能學著長大。
  “我本來就不是清清白白!”他太善變了!前些天盛怒到對她動粗,此刻卻溫柔到讓她連回了這麼一句貶損自己的話都覺得殘忍。
  “我指的不是你的……童貞。”有些話實在難以啟齒,若非對沈寒有心,他何苦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即使和誰過從甚密,也用不著公諸於世;沒做的事,更不要傻得往自己身上攬。”像是料到了她會說些什麼話來反駁,他繼續接著說:“你別說你不在乎別人怎麼想,真是那樣的話,你就不會難過、不會不好受了。”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些……她的心驀地一緊,失去節奏地任著陣陣強烈的悸痛肆無忌憚地攻城掠地,可惜還不足以讓她棄械投降。
  “我難過是因為我被毀容。”她受不了這個男人了!他對一個女孩子沒意思,也說得出這種情意纏綿的話?不是甜言蜜語,卻有著更教人難以抗拒的魅惑。她絕對絕對不要再陷自己於險境了,不要被感動,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牽扯……
  “我……”砸都砸了,時光無論如何是回不到事發的前一刻了。他知道自己的話很傷人,但還不至於留下人人得見的疤痕,可劃在她臉上的傷卻會不時地提醒她難堪受辱的那一刻。天知道有多少夜裏他輾轉難眠,翻來覆去地作著那個確曾發生的噩夢。他無法相信自己會如此狠心,要是弄傷了她的眼睛呢?他想都不敢再往下想。
  “你,你萬死難辭其咎!”為什麼?為什麼她要認識他?上一回遇人不淑的陰影才剛要開始消散,他就忙不迭地為她的生命又添了一筆身心受創的血淚史。
  “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自覺做得太過分,他承受了多少不堪的咒罵,卻仍不改求她原諒的初衷。“你說得出,我就做得到。”
  她抬起晶光粲然的雙眸,嘴角噙著一抹莫測高深的冷笑,“好,那你今天晚上陪我上床!”他瞧不起她是吧?那麼她偏要用自己的身子去“玷污”他。口口聲聲“名節”重要,她非讓他今生今世再也沒臉開口說那兩個字。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要不然你就讓我恨一輩子!”她的口氣是全然沒有商量餘地的決絕。
  恨一個人一輩子是多麼沉重的負擔,她怎麼會不懂?
  趙之愷咬著牙撇過了頭,困難地出聲問道:“去我那裏還是上飯店?”
  “去你那裏。”她賭氣似地做了選擇。既然要蹂躪他的人,自然要連他住的地方也一併毀了才乾脆。
  “我等你。”只說了三個字,他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她的辦公室。他竟然感到害怕!沈寒是個超級大美女、是他喜歡的女人,她主動投懷送抱,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可他卻覺得心慌不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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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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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鈴聲輕輕地響起,讓趙之愷的心突地漏了一拍,暗自祈禱來的人不是沈寒。遲疑地開了門,卻不能教他如願,任性如她,根本不會想到要留點退路給自己。
  立在門口的她脂粉末施,衣著也比上班時穿的樸素,一言不發地就等著他邀她進屋。
  “別這樣好不好?”他無奈地勸說著,不想在她心靈最脆弱時佔有她。更何況,她的態度像是過了今晚,兩人再無瓜葛,那又何必徒增這一筆,讓往後連見了面都難堪?
  她木然地看了他一會兒,“對不起,我不該強人所難。”
  看著她滿臉哀淒,似乎一轉身就會沒人整片暗夜的黑,他歎了口氣拉她進門,隔絕了屋裏屋外兩個世界。
  她一直對他的生活感到好奇,忍不住打量起這層半舊不新的公寓——他住的地方不大,打掃得倒很幹淨,除了必要的傢俱外,就是空蕩蕩的一片。簡簡單單的,像他的人一樣。
  還記得第一次和他碰面,兩人就在公司的電梯口吵了起來。往後有好一陣子,她都咬牙切齒地拼命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只要忍耐半年,就不用再看到那個討厭的傢伙了。那個時候覺得度日如年的時光怎麼會愈走愈快呢?快得半年的光陰一閃眼就無聲無息地消逝了。分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有一份眷戀,盡管老是吵到天翻地覆、恨到病徹心肺,依賴和信任卻還是那麼自然地與日俱增。就連這回信誓旦旦地說了一輩子不再理他,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啊!
  你怎麼會這麼不爭氣啊?他又沒什麼好的!她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總是愈想愈感到委屈。
  “我去倒杯茶。”趙之愷刻意忽略沈寒到這裏來的目的,想要藉著拖延時間,軟化她勢在必行的決心。實在不該為了求她原諒,胡亂答應了這麼一個荒謬至極的條件!
  “你明明答應我的。”看出了他的緩兵之計,她難過地撲身在他懷裏,哭哭啼啼地嚷了起來,雙手也緊緊地環住他的腰,不讓他有脫身的機會。
  沈寒剛洗過澡的淡淡肥皂香襲面而來,教趙之愷不得不屏住氣息,連動都不敢動。她怎麼會以為他能夠無動於衷呢?
  “你到底要不要我?”好半晌,她仰起滿是淚痕的臉,楚楚可憐地堅持要一個答案。
  “要。”只是他想要的是她的一生一世呵!明知道她的“要”和他所想的不同,他就是沒辦法對這個問題搖頭。
  沈寒故意漠視他的掙紮,放開抱住他的手,低下頭先是脫掉了棉布外套,然後輕顫著纖長的手指,解開了襯衫領口處的第一顆釘子,吃力地又往下解開第二顆。
  “讓我來。”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聲音不自禁地變得低啞。沒道理要一個女孩子自個兒僵硬地寬衣解帶。
  當襯衫滑落在地,她大片的凝脂玉膚毫無屏障地暴露在冷空氣中,纖瘦的嬌軀承受不住地打著寒顫。再來該怎麼做呢?她根本沒有挑逗男人的經驗。
  老天,她知不知道她那副罕見的可憐相有多折騰人?他莫可奈何地將她拉進懷裏,安慰性地摩挲著她的背脊,單純地想要分給她一點點溫度,然而那美好的弧度與細致的肌膚卻害得他的動作愈來愈像是在愛撫。
  盡管心裹明白那被疼愛的感受不過是自己的錯覺,她還是放任自己沉醉其中,反正就只這麼一晚了。想到以前趙之愷吻她,總是被她罵得很慘,臨別之際,卻是她想要好好給他一個吻。
  她抬起埋在他胸前的臉,無比柔情地印上自己的唇,輕如蝶吻卻挑動著他全身上下每一處的神經。除了回吻,他還能怎麼樣?更糟的是她好輕,他拾起地上的衣裳蓋在她身上,幾乎不費一分力就將她抱到了床上。沈寒再不出聲拒絕,他真的會要了她的。
  他的吻落在她的眉梢、她的發際,緩緩地卸下她其餘的衣物……慎重而溫情的呢喃伴隨著迤邐而下的熱氣呵在她的耳畔,“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訴我。”
  “好。”沈寒心緒激動地連點了好幾個頭。
  事實上,他一直很溫柔,只在吻著她柔嫩的胸脯時,因控制不住力道而讓新生的胡渣略略紮痛了她初雪般的肌膚……當年,韓樹誠千方百計地拐她上床,卻從來不顧她的感受,滿足了自己的欲望後翻身就睡。回頭想想真是覺得難過,她並不是個思想守舊的人,可是把第一次給了那樣的男人,太不值得了。
  粗糙的掌心一遍又一遍地撫過她彷若嬰兒般細致的胴體,他的身體逐漸起了強烈的反應,火燙的高溫幾乎要將他給燃成灰燼。竭力克制著排山倒海而來的燥熱,他抬起已然汗濕的臉龐俯視著平躺在身下的沈寒,“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再難受,他也見不得她為了今夜的事而悔恨不已。
  不曾稍歇的淚水沖散了她平日的高傲,沈寒睜著翦水雙瞳,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我只後悔不能把第一次給你。”
  “我不要聽你說這些!”他低吼一聲,重重吻住了她半啟的唇。她到底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鬼話?
  罷了,饒是鋼鐵般的意志也在片刻間冰消雪融。在她閉上眼流下兩行清淚時,他的身子也尋著了她的,無法再思考、無法再猶豫,只能在最原始的情色律動中,試圖找回兩個翩然遠去的慌亂靈魂。
  不顧一切的任性纏綿,她的手卻怎麼也不敢抱住這個壓著她的男人,怕只是一場幻夢,怕這份美好會糾纏她一生一世。然而,他還是注意到了,溫熱的手掌悄悄地包覆住她緊揪著被單的小手,不想讓她一個人孤孤單單下去。
  他的手是那麼有力量又那麼溫柔,教她感動得無以複加。如果可以,她多想賴著他一輩子呵!淚眼蒙中,她無助地抽緊了與他交握的泛白指節……
  ***
  “你要去哪里?”狂亂的氣息尚未平復,身旁的可人兒就坐起了身子,撿抬著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盯著她誘人的背部線條,他實在難以相信他們已經有過肌膚之親。
  “回家啊。”她回過頭給了他一個苦澀的淺笑,“總不能在這裏過夜吧?!”他不開口留她,她怎麼有臉留下來?
  為什麼不可以在這裏過夜?他賭氣似的緊閉著眼,很想把那一段翻天覆地的情愛纏綿從腦海裏洗掉。沈寒的淚水自始至終都沒有停過,那副可憐兮兮、任人宰割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色欲薰心的大壞蛋。或許她是為了獲得一份救贖、為了掩蓋韓樹誠在她身上遺留的痕跡,可是他怎麼辦?生理上徹底的滿足後,繼之而來的是心靈上無比的空虛。如果不曾嘗過幸福的滋味,現在就不會有這種揪痛人心的失落感,然而始作俑者已迫不及待地想離去了。
  沈寒穿好了衣服,輕聲走到他躺著的那一側床沿蹲下,“今天晚上,謝謝你肯這麼犧牲……你拿杯子砸我的事,我就當作沒發生過。”
  然後今晚的事,你也當沒發生過嗎?他睜開眼,想記清楚她此刻的容顏。只見她低垂著螓首,雙頰還透著玫瑰色澤般的紅暈,口氣卻是事不關己般的雲淡風清。
  她抬起愁眉不展的小臉,勉力漾起了唇角,朝他伸出手,“……能做個朋友嗎?”雖然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他真的氣得想破口大罵!做朋友?是怎樣沒心沒肺的女人,才能殘忍到在繾綣過後便忙不迭地劃清界線、說這麼傷人的話?
  見他板著臉,久久不語,她只能尷尬地縮回手,幽幽地道了句“再見”,就飛快地離開了他的視線。他在生什麼氣?為什麼連和他做個朋友這樣小小的願望都不肯依她?那他就不該對她那麼溫柔啊!
  ***
  明明倦極、累極,趙之愷卻始終無法閉上眼安睡。身畔的空床位還飄散著沈寒留下的淡雅香氣,一再提醒他适才的翻雲覆雨。明天的離職歡送會之後,他就不能再天天見到她了,她是不是存心挑在這個時刻,製造這一段銷魂蝕骨的回憶折磨他一輩子?
  他不是沒有選擇。許多乖巧、溫柔,看起來比沈寒適合他百倍的女孩子都不能教他心動,他實在搞不懂自己為何偏偏對沈寒傾心?沈寒除了漂亮,真的很難有什麼優點讓人數算,可他心裏很清楚,他會喜歡她,絕不只是為了那絕世的容貌。以前常和沈靜吃飯、談公事,他覺得她人親切又好看,卻也從來沒有陷入情網啊!
  他和沈寒根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那麼努力地把持著情感,然而一點一滴掩藏不住的心緒卻像星星之火般燎燒了他們的生命,直至不可收拾。想來他絕不會是唯一一個被她吸引而為情所苦的男人吧?
  暗夜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照說這種時候是不會有人找他的。趙之愷意興闌珊地接了電話,電話那一頭便急急地嚷了起來——
  “趙大哥嗎?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和我二姊去談生意?”過了十二點,二姊居然還沒有回家,真教人急死了。她若是要晚點回家,一向都會先打個電話通報的。沈勻知道她二姊已經是個能照顧自己的成年人,但她今晚出門前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問她去哪兒又不肯說,讓人不得不往壞的方面想啊!
  “沒有,她怎麼了?”趙之愷聽了沈勻著急的語氣,不禁跟著緊張起來。
  是啊,剛剛打給映雪,她也說二姊今晚應該沒有應酬。“那麼……你們今天是不是又吵架了?”這麼問,委實不得體,她是擔心到語無倫次了。聽映雪說,二姊額頭上的傷是趙大哥拿玻璃杯砸出來的,這讓她差點就暈倒。他們兩個看起來都不像是愛跟別人計較的人啊,為何老會吵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呢?早該將他們隔離的。
  “沒有。”今天不算有吵架吧?!“她到底怎麼了?”
  “其實也沒什麼啦!只是她最近心情很不好,今天晚上出門後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我才急得到處打電話問人。我想她大概不會有事,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用膝蓋想也知道,趙大哥是最不可能曉得二姊下落的人嘛!她真是病急亂投醫。
  一掛電話,趙之愷急忙穿上衣服,抓了車鑰匙就奪門而出。該死!沈寒都離開兩個多小時了,她不是說要回家嗎?這麼晚了,她是跑哪兒去了?
  開著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他不止一次地責怪自己,社會治安這麼差,他們兩人即使鬧得再不愉快,他也應該送她到家才對。他不敢想像萬一沉寒有個三長兩短,他要怎麼對自己的良心交代?她就是那麼一個讓人恨入骨髓都不忍見她受到絲毫傷害的女人。是她奇怪,還是他奇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人在哪里啊?臺北市那麼大,他要在路上遇著她,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
  突地,一個念頭電光石火地閃過他的腦子,他硬生生將車子回轉,猛踩油門,往位於鬧區的“綠色沙漠”而去。或許,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想去喝杯酒。
  到了“綠色沙漠”坐落的那條巷子口,他隨意將車停在路旁,連上鎖都沒有就沖進了店裏。他緊咬著唇,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朝他們上回坐的那個角落望去,一個身形窈窕的女人伸直了雙臂趴伏在石桌上。他終於松了一口氣,是沈寒沒錯。
  走到她身邊,他才發現桌上倒了兩蘋酒精濃度不低的紅酒空瓶,顯然都是她一個人喝的。媽的,即使是開水,也沒有人一次灌這麼多吧。他翻過她癱軟的身子,只見她醉眼迷蒙地睜不開眼,嘴裏無意識地囈語著。分明是不好受,為什麼還要喝那麼多?
  他生著悶氣,用力拍打她酡紅的雙頰,試圖把她給喚醒時,原本在吧台忙著的阿奇放下手邊調酒的工作走了過來。
  “吵架啦?”他坐到趙之愷身旁,語氣溫和地問著。雖說他和沈寒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但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地徇私。更何況,感情這種事,外人怎麼有資格論對錯呢?
  趙之愷無奈地點了點頭,只想省去不必要的解釋。
  “寒八成是最近心情不好。她前陣子不小心被人撞倒,上醫院縫了好幾針,火氣難免大些。你知道嗎?以前我要教她彈吉他,她一直執拗著不肯學,就為了怕她嬌貴的雙手會變粗。”阿奇笑著搖了搖頭,多少人求他教,他可從來沒答應過呢。“那麼愛漂亮的女人破了相,不氣個一年半載是不會罷休的。你哄哄她就沒事了!”
  是嗎?但沈寒已經原諒他了,她這時候氣的,可能是另外一回事。
  “這些都是她一個人喝的?”她身上的酒氣重得嚇人。
  “你別看她瘦弱,她酒量不止這些呢!心情不好才會醉的。”沈寒今晚紅著眼眶到了店裏,一言不發就從酒櫃裏拿了兩瓶高級紅酒,那副樣子嚇得向來精打細算的傑也不敢說話。上回見沈寒這麼灌酒喝,是兩年多前她發現被韓樹誠騙了的時候。
  “我送她回家。”見阿奇點頭應允,趙之愷打橫抱起沈寒往外走,惹得不少客人投以注目的眼光。醉得不省人事的沈寒全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比起先前抱她上床的時候重多了,一想到這,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
  傑看到了趙之愷要帶沈寒走,拿了一瓶解酒液遞給他,順道幫他開門。“這麼胡亂喝酒的女人,你把她帶回你住的地方算了。”
  一句玩笑話卻好死不死地正中下懷,讓趙之愷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傑以為他拘謹,不好意思再捉弄老實人,只叮囑他在沈寒醒來後要好好罵她一頓,還有她喝了他兩瓶紅酒的帳,也千萬別想賴。
  “沈寒沒付錢?”她這個惹禍精!
  “你別想幫她付,這次的帳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解決的,她非得好好地來幫我唱兩個晚上不可!”看出了趙之愷要幫她還債的意圖,傑先聲奪人地拒絕了。
  開玩笑!如果她每闖一次禍,都要身邊的男人替她收抬殘局,這還有天理嗎?她狠得下心虐待趙之愷這個敦厚的男人,他們一干好友可都怕有朝一日他會受不了呢。她去哪兒再找一個能那麼護著她的男人啊?
  趙之愷扶著沈寒到了巷子口,將她塞進駕駛座旁的座位。他上了車後,小心地為她系緊安全帶,她被固定在座椅上的身子卻還是呈現東倒西歪的姿態,教人見了又氣又憐。他放慢了車速,盡量避免著車身的震蕩,好讓她能安安穩穩地到家。然而,真將車開到了她家門口,他卻捨不得放她走了。傑剛才的話真是說到他心坎裏了!
  解開沈寒的安全帶,他忍不住將她摟在懷裏。她像個熟睡的小女孩似的,枕著他的胸口輕輕蠕動,想要尋找一個最舒服的位置。就著皎潔的月光,他才發現沈寒在近距離細看之下更美。沒了平日的銳氣,她渾身都散發著惹人憐愛的嬌憨氣質。他拂開她輕攏的眉頭,親昵地將臉頰貼上她的,喃喃訴說著決計不會在她面前吐露的心事。
  “你還是後悔了對不對?只要你開口,我立時就願意娶你,問題在於你根本不會想要嫁給我啊!”懷中的人兒嫌吵般地呻吟著,他邊拭去她額間沁出的汗水,邊又悲哀地說:“該哭、該喝得爛醉的人是我啊!過了今晚,你要我怎麼再回頭去過以前的日子?日後,你嫁了人、生了孩子,而我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默默在心底祝福你,你到底懂不懂?”絕望地搖晃著她嬌軟的身子,只換來一陣不滿的咕噥,他一停止使力,她整個人又癱倒在他身上。
  語已多、情未了,他放縱自己吻遍她皎好的臉孔,想將這個女人的輪廓永遠烙印在心版上。如果她在此刻醒來,或許他就會拋下一切顧忌向她表白,可惜她不是睡美人,而他更沒資格當個英雄救美的王子。誰能像童話人物般好運?尤其是他這個一出生命運就那麼悲慘的男人,更別指望幸運之裨的眷顧了。
  她應該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的。想到這,他摒棄了霸著她的私心,抱起她下車,輕輕按了兩下門鈴。
  沈勻整夜都待在客廳裏等著遲歸的姊姊,一聽到門鈴聲,也沒考慮到自身的安全問題,就沖出來開門。看到二姊平安歸來,她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壓根沒去細想眼前這幅景象有多曖昧。
  “趙大哥,你怎麼找到我二姊的?”沈勻和趙之愷合力將沈寒攙扶到床上躺下,她一邊脫掉沈寒的鞋子,一邊漫不經心地隨口問著。
  趙之愷沒回答她的問題,逕自將傑給的解酒液擱在小幾上。“女孩子喝這麼多酒,實在很不像話。”瞧瞧她妹妹有多為她擔心,為著疼愛她的親人,她就不能學著懂事點嗎?
  “對喔。”沈勻只能尷尬地虛應著。唉,難怪這兩個人會不合。二姊的行徑在循規蹈矩的趙大哥眼裏,大概只有“不知檢點”能形容;而凡事照規矩來的趙大哥也一定處處礙二姊的眼。
  “我先走了。等她醒了,記得喂她喝解酒液。”沒理由再留下,他假裝不經意地凝望了沈寒最後一眼才離去。
  ***
  天邊的第一道曙光從忘了拉上窗簾的玻璃窗透了進來,一夜未得好眠的沈寒頭痛欲裂地想起身喝杯水,因而驚醒了趴伏在床沿看顧的沈勻。
  “二姊,怎麼不多睡會兒?”淩晨趙大哥走後,二姊突然發起高燒,神志不清地哭個不停,問了她好久,她卻像沒聽到似的,什麼都沒說,她只得打電話向大姊求援。後來,姊夫請了他的家庭醫生來看診,說是壓力太大,打了一支退燒針才讓她沉沉睡去。她不知道二姊的壓力來自何處,只能默默地在她身邊守護一夜。
  “幫我倒杯水好不好?”沈寒全身上下疼不已,不甚清醒的腦袋直覺地想要喝水。
  “好。”沈勻很快地跑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看到二姊一口氣把整杯水喝個涓滴不剩,她拿起了擱在床旁小幾上的解酒液,“順便把這個喝了吧,趙大哥叮嚀過的。”
  沉重的眼皮猛地顫了起來。對了,她昨晚不是跑去“綠色沙漠”喝了很多酒嗎?現在怎麼會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莫非……
  “趙之愷送我回來的?”他怎麼知道她去了那裏?
  “嗯。”沈勻沒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旋開瞭解酒液的蓋子,遞給沈寒。
  “他有說什麼嗎?”沈寒心虛地低頭喝著解酒液,臉上的表情在沈勻眼中看來不太友善。
  “他……他說女孩子喝那麼多酒很不像話。”沈勻支支吾吾地說了實話,暗暗祈禱二姊可千萬別動氣啊。
  沈寒無所謂地冷笑一聲。在他眼中,她不像話的行徑又何止這一樁呢?昨晚的纏綿讓她心情複雜到了極點,心中的失落感和不確定逼得她不得不麻醉自己,好使那些在她腦中激烈交戰的念頭暫時休兵。
  “你知不知道他今天離職?”
  “我知道。”好歹她也繼承了公司一部分的股權,不會連最高階主管的異動也不曉得。“二姊,你人不舒服,今天就別勉強去公司了。”天啊!二姊不會是想把握最後的機會報一箭之仇吧?!
  沈寒點了點頭,拿起放在床邊地板上的提袋交給沈勻,“我送他的禮物,你幫我送去給他。”
  沈勻有些為難,倒不是因為她今天有課或有約會,而是——
  “二姊,你送什麼給他啊?”八成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小孩子別問這麼多。”
  “其實趙大哥人很不錯耶。”她不希望他們兩人一直敵對著。
  “我說他不好了嗎?”沈寒語氣縹緲地別開了視線。
  嘴裏是沒說,可眼神、心裏都在撻伐著呢!“好啦,二姊,我一定幫你送到。乖乖睡個覺,OK?”既然狠不下心拒絕,她索性爽快答應,回給二姊一個明朗的笑容。
  “你記得告訴他,不喜歡的話就扔了。”沈寒不放心地又叮嚀了一句。
  好聚好散,從此海角天涯。沈寒很快地側過身子鑽進被窩,不讓摯愛的妹妹看見她眼角晶瑩的淚光。
  ***
  沈勻生性淡泊,不像兩位姊姊較為好勝,因此她來“永昌”的次數屈指可數。照說她身分尊貴,公司裏人人都該敬她幾分,沒想到反倒是她見了誰都怕。
  “永昌”的辦公大廳舉辦著熱鬧的歡送會。趙之愷不太能適應氣氛地羞赧微笑,心不在焉地想著昨晚和沈寒的纏綿。他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指責沈寒的刻意缺席並為他抱不平,他從來不喜歡別人以批評第三者來凸顯他的好,尤其是拿沈寒當靶子。
  沈寒,你要學著長大啊!別老是讓關心你的人放心不下。趙之愷暗暗歎了口氣,想來今天他是沒機會見到沈寒,好好叮嚀她幾句了。
  沈勻一直站在遠遠的一角,等到歡送會散場、趙之愷也進總經理辦公室打包東西,才上前扯了扯羅映雪的衣袖,愁眉苦臉地告訴她來意。
  羅映雪一聽完她的話就皺起了眉頭,“她送什麼?”她全身上下呈現高度戒備的狀態,這種不尋常的事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她沒說耶。”沈勻看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你不會問啊?”羅映雪激動地差點掐住這個小笨蛋的脖子。
  “我有問啊,她不肯說嘛。”沈勻委屈萬分地小聲辯解著。
  “完了,完了!八成是炸彈之類的危險物品。”羅映雪頭痛地拍了拍額,心急如焚地來回踱著方步。蓄意縱火是公共危險罪,沈寒怎麼可以以身試法?
  “不會啦,二姊怎麼捨得讓我們兩個也一起陪葬?”正對羅映雪貧乏得可以的推理能力嗤之以鼻時,沈勻的小臉卻為腦中突然閃過的念頭而扁了下來。“我覺得依這份禮物的形狀和重量來判斷的話,盒子裏准是裝了一面鏡子,上面用口紅寫著:‘照照鏡子吧!’”哎呀,二姊也太殘忍了,世界上長得像她那般好看的人本來就不多,何必拿這點來損人呢。
  “拜託,沈寒又不是你。”羅映雪斬釘截鐵的語氣讓沈勻感到羞愧難當,不料她的話鋒卻急轉直下,“如果沈寒要送這份禮啊,她一定會親自出席,然後要趙總當場拆開禮物,好教他難堪到無法做人。”
  “二姊今天病了嘛!”沈勻還是認為自己的猜測有很大的可能性。“要不然我們來打賭,你把禮物送去給趙大哥,問問他裏面裝的是什麼。”沈勻畢竟還是有些孩子心性,這個賭約即使輸了,她也無所謂,至少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打賭?這個字眼讓羅映雪莫名地反感,再怎樣順理成章的事只要被她下了注,總是占不了贏面。
  “我才不要當炮灰呢!你以為趙總全無脾氣啊?任何牽扯到沈寒的事,我都沒辦法預測到他的反應。”羅映雪佯裝不耐煩地否決掉沈勻的提議,安撫自己蠢蠢欲動的賭性。她硬拉著沈勻陪她進總經理辦公室,找個人來分攤趙總可能爆發的火氣才是明智之舉。
  羅映雪和沈勻一推開門,就看到柯虹穎淚眼婆娑地表明要和趙總同進退,一點也不怕被旁人瞧見。
  “趙總,我不在乎薪水的,我願意和你胼手胝足,開創一番事業。”
  好像是電視劇中第三者甘願做小的台詞嘛!羅映雪一臉不屑地仰天翻了個白眼,沈勻卻很感興趣地仔細聆聽。
  “柯小姐,老實說我並不欣賞你待人處事的方式。同事一場,我建議你換個全新的工作環境,會做得比較開心。”他嘴裏說得委婉,心中卻很清楚,只要他不帶柯虹穎走,不用他給什麼建議,她也會立時辭了“永昌”的工作。向來自負的她怎麼禁得起被沈寒秋後算帳的風險?
  “趙總,你對我不滿意的地方,我都可以改啊!”柯虹穎鍥而不舍地發動淚水攻勢,趙之愷卻視若無睹地轉過頭詢問羅映雪的來意,終於讓她掩面奔離了辦公室。她也是有尊嚴的啊!
  羅映雪和沈勻互相推拖了好久,才鼓足勇氣把禮物放到辦公桌上,“沈寒送你的禮物。”看著趙之愷一臉錯愕,兩個女人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二姊說,你不喜歡的話就扔了。”
  羅映雪大感吃不消地用手肘狠狠撞了沈勻一下,她的忠實表達無異是雪上加霜嘛。
  “她怎麼沒來?”昨晚是誰先採取主動的?哼,今天卻連見個最後一面都不肯了!
  沈勻忙不迭地為她二姊澄清,“她是因為病了才不能來的。”怕趙大哥不相信,她連忙把細節也和盤托出,“她昨夜發了高燒,又一直哭個不停,最後還是姊夫找了個醫生才把情況控制住。她真的不是故意不來的!”
  “她沒事了吧?”他深摯的關懷只能化成一句淡淡的問候,聽起來怪沒誠意的。
  沈勻雖覺得趙大哥好像只是隨口敷衍著,但她還是必恭必敬地回答了他的問題,“醫生說她壓力太大了,沒什麼大礙。”
  壓力太大?她是怕他會把他們昨晚的一夜風流說出去炫耀嗎?他永遠也捨不得傷害她,就像她永遠也不會懂得他的心意。
  “幫我謝謝她。”他又低頭收拾著抽屜裏的文件,羅映雪和沈勻只好識趣地退了出去。
  確定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再也沒法子繼續收舍的工作。沈寒會送他禮物實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會送他什麼東西更是教人全然摸不著頭緒。
  不曉得為什麼,他居然感到很難為情,猶豫了好久,才把那個包裝精緻的盒子挪到身前,小心翼翼地撕著包裝紙的接合處,再一鼓作氣地打開紙盒的封口後,他心慌意亂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天啊!不過是份禮物,他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勁?
  掙紮了好久,他才屏住氣息,一口氣將盒子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幅裱了框的拼圖。
  圖中的沈寒穿著那套害他們吵過架的白色套裝,巧笑倩兮地凝視前方,讓他在瞬間錯覺橫生,以為她驀然出現在眼前。
  他怔怔地看著那幅拼圖良久,苦澀地揚起唇角,忍不住紅了眼眶。
  不管結局如何,也許昨夜就是個句點,沈寒畢竟有心呵!這一切就不枉了,他還能奢求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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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0 03:49: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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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姊,你怎麼回來了?”沈靜回娘家並不是件稀奇的事,但她挺著個大肚子,手上吃重地提著一大箱行李,怎麼看都像個離家出走的孕婦,也就怪不得兩個妹妹會吃驚了。
  “想你們啊。”沈靜避重就輕地胡亂搪塞。
  沈勻聳了聳肩,幫著大姊將行李搬到屋裏。沈寒則站在家門口,往屋外的馬路望去,果然不出她所料,張子揚也開了一部車尾隨而至,臉色非常難看。嗯哼,今天有好戲看了!
  張子揚大步往沈家走去,遠遠地就看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孔杵在門口,等著給他下馬威。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沈寒一開口就帶著興師問罪的意味。姊姊生性嬌柔,但她可不是好惹的,張子揚最好搞清楚這一點。
  “看來,一隻玻璃杯並不能把狐狸精打回原型。”張子揚聽聞趙之愷動手教訓沈寒,真想頒塊匾額給他。這個學弟實在太帶種了,那一扔可不如幫多少人出了氣呢!在美女臉上留下疤痕或許有些殘忍,不過,在沈寒臉上是例外。他絕對能理解趙之愷出手時的火氣。
  “陳年往事棉!”沈寒無所謂地淡然一笑,讓張子揚在錯愕之餘,輸了交手的第一仗。她一點也不在乎額頭上留了個疤痕,反正一顆心都輸給那個男人了。“倒是你,新戲正上演。”
  “不跟你瞎扯,我找我小老婆去。”張子揚心急地跨門面入,不去理會沈寒的挑釁。他決計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咽得下這口氣全看在老婆的面子上。
  沈寒也沒刁難他,側過身讓他進門。第一次,她確定姊夫是深愛姊姊的。小老婆?聽得她全身都為之酥軟。她笑了笑,跟在張子揚身後進屋。
  “小靜,你下個月就生了,剛剛幹嘛開那麼快的車?”一發現沈靜離家出走,他馬上開車追了上去。一路上,他一直維持四十公里上下的時速,就怕沈靜為了擺脫他而猛踩油門。沒想到她還是一路超車,害他捏了好幾把冷汗,差點嚇出心髒病來。
  “我是孕婦,不是犯人,你憑什麼處處限制我的自由?”今天張子揚竟自作主張,直接從總經理辦公室下達人事命令,強迫她休假半年,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是不是懷了孕的女人脾氣都會比較火爆?張子揚無奈地攬過愛妻的肩膀,好言好語地輕聲誘哄道:“我很緊張嘛。”
  “又不是你在生,你緊張個什麼勁?”沈靜忿忿地掙脫他的懷抱,賭氣地撇過了頭。
  “我怕你太累了嘛。”張子揚不死心地又把她摟住。
  “當你張總經理的老婆就特別嬌貴嗎?別的女同事可沒這樣的待遇!”她一點都不希望自己享有特權,偏偏張子揚就是不懂。
  “誰說的!上回我秘書請了半年的產假,我還不是照準不誤?”女人生小孩是大事,每一回批產假,他都很大方的。
  “可是我又沒有這個需要。”沈靜的語氣頓時和緩不少。競宇集團被譽為“已婚婦女的天堂”,全是得力於有位看到別人生小孩就會很興奮的總經理。
  “乖嘛!”張子揚無著沈靜烏黑柔順的頭發,親昵地在她耳畔吹氣,“等你生完孩子,要我把總經理讓給你做也沒問題。”
  沈靜被他孩子氣的口吻逗得破涕為笑,嬌憨地玩弄著他的領帶,“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開快車的,一定讓你很擔心對不對?”
  “沒錯,你說該怎麼補償我?”張子揚馬上板起臉瞪她,任誰都看得出他是在作戲。
  “不曉得耶。”沈靜討饒似地把頭埋在他胸前,“你把我的駕照沒收好了。”
  這時,被忽略已久的兩位觀眾真的無法再冷眼旁觀下去了。
  “喂,你覺不覺得天氣變冷了?”沈寒使勁地摩擦著雙臂,裝腔作勢地問著身邊的小妹。唉,女人究竟會為愛情墮落到什麼地步?
  沈勻用力地點了點頭,“的確有些肉麻,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沈靜一聽到兩個妹妹的對話,不禁羞紅了臉。她和老公調情到渾然忘我的境界,連身旁有兩盞超級電燈泡都沒發覺。她走上前捏了捏她們兩人的臉頰,心虛地抱怨著,“愈來愈不正經了!”
  “姊,你惡人先告狀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討厭!”沈靜捶了沈寒一拳,迅速地轉移話題,“晚上一起吃飯。”
  “叫你老公出錢啊。”沈寒用下巴努了努張子揚,她從來都沒有開口叫過他一聲“姊夫”。
  張子揚默不作聲地笑了笑。他出錢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沈寒的態度委實讓人不舒服。她以為自己很行嗎?哼,他一定會讓她後悔吃這頓免錢的飯。
  ***
  “我說小姨子啊,那位癡情的萬公子呢?”在一家高級餐廳的包廂裏,張子揚熱心地為沈寒布菜,故作關心地問。
  “我對紈褲子弟沒興趣。”沈寒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瞅著張子揚。
  張子揚冷笑了兩聲,刻意要挫挫她的銳氣,“可是在別人眼裏,你也是氣焰囂張到令人無法忍受的千金大小姐呢!我記得我那位學弟的脾氣一向很好,居然也會氣到辣手摧花。”
  該死的張子揚!他幹嘛一再拿這件事取笑她?想到趙之愷和她的種種過節,沈寒就忍不住心酸。
  “姊,我先回家了。”沈寒放下碗筷,狀甚委屈地向大姊告辭。
  這個惡女!哪個男人要是娶到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張子揚咬牙切齒地在心裏咒罵著,趕在老婆開口主持公道前“懺悔”,“如果姊夫的話讓你難過,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怕你嫁不出去嘛。”
  這最後一句,倒真激怒了沈寒,“嫁不出去也不會靠你養,你幹嘛那麼雞婆?”
  沈靜的話再度來不及出口。
  “你說的是沒錯啦,可是我老婆常擔心你會嫁不出去,害我也跟著放不下心哪!”張子揚憂愁萬分地轉頭尋求沈靜的認同,逼得沈靜硬把要說的話給吞了回去。子揚怎麼可以這樣陷害她嘛!
  張子揚這個混帳竟敢拿姊姊當擋箭牌來挑撥她們姊妹的感情!看著姊姊一臉尷尬,她還能說什麼?姊姊即使在她耳追嘮叨了一百次要她趕快嫁人,也不會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啊!沈寒氣壞了。
  “喂,這家餐廳的菜很好吃耶,你們怎麼只顧著講話?”沈勻趁著盛第二碗飯的空檔,含糊不清地說著。她實在很受不了姊夫和二姊,他們什麼話題都能吵也就算了,還老是把大姊拖下水,真是有夠不懂事!
  ***
  除了氣悶,沈寒找不出第二句話來形容今晚的酒會。這個宴會由官方主辦,比平常的應酬場合還要無聊上好幾倍。機靈的映雪說什麼也不肯陪她出席,害她必須不停地敷衍著每一個看她落單而好意上前攀談的人。
  好不容易又結束了一段累人的談話,她背轉過身,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卻不期然地看見趙之愷在宴會廳的正中央同一位次長級的官員交談。久別重逢,一股異樣的情愫瞬間扯痛了她的心房,她真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只能慌亂地撇開視線,快步走向最不起眼的角落。
  分隔了好些日子,他們一直都沒有聯絡。她知道他把自行籌組的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沒幾個月就打亂了業界原有的版圖;也因此,她幾乎日日加班,不想被比了下去。就某個程度上而言,她等於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他們兩人如出一轍的強悍作風和過人拚勁讓同行吃盡苦頭,一再感歎生不逢時。
  越過重重人群,正在談論專業話題的趙之愷還是一眼瞧見了沈寒。他注意到她是一個人來的,這個發現讓他沒來由地感到放心。天啊,他究竟是中了什麼蠱?連這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牽動了他冷然的心緒,一顆心驟然激起了驚濤駭浪。轉念一想,單獨出席並不代表沒有男朋友,沒有男朋友也不意味著他有機會,鼓蕩的心跳才漸趨平靜。更何況,她似乎一瞥見他就匆匆走避,是怕回憶起那一段任性的纏綿嗎?
  她看起來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端著一小塊起士蛋糕,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裏送,纖細的手腕還微微顫動著。盡管她全身上下隱隱散發出排斥他的氣息,他還是忍不住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沈寒。”走近一瞧,才發現她又漂亮了些,不若以往的盛氣淩人。“好久不見。”他自己都難以想像,這麼多日子以來的相思在見面時能化作一句淡淡的問候。
  “呃……好久不見。”相形之下,被嚇了一跳的沈寒就顯得僵硬多了。
  明明是朝思暮想了許多時候,兩個人卻都不敢把眼光定在對方身上。正當他們努力地調適尷尬的氣氛,想要找些話說時,一個不速之客硬是攬亂了局面。
  “哎呀,很久沒見到兩位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向你們多多請益。”
  沈寒木然地抬頭看了來人一眼,很想拉著趙之愷走人,但為了結系好不容易拾回的尊嚴,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逃避。時至今日,他還有能耐傷害她嗎?在她心裏,他早就是個無足輕重的模糊影子了。
  韓樹誠對著沈寒倔傲的姿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在場的三個人算來有點淵源,他們全都發跡於同一家公司,如今的際遇卻大不相同。沈寒理所當然地留下來為自家產業奮鬥,趙之愷自立門戶,他則跳槽到業界最大的公司。
  雖然和沈寒再無瓜葛,他還是一直很留心她的動態。當年他初出社會、默默無聞,選擇了欺騙她的感情以迅速累積自己的身家。現在,他成了“榮英”王老闆的乘龍快婿,不免對那段陳年往事感到心虛與屈辱,深怕別人以此為把柄來打擊他。再加上每回見到沈寒,她冷漠的態度下只有鄙夷而沒有絲毫留戀,更堅定了他想要打垮她的意圖。
  沈寒哪,美則美矣,卻太過心高氣傲,決計不是個宜室宜家的女人。
  在他將“永昌”搞得天翻地覆後,原本以為這家公司會自此在市面上銷聲匿跡,至少也該一蹶不振。沒想到,沈寒的姊姊閃電下嫁競宇集團的少東張子揚,由新婚夫婿挹注了大筆資金力挽狂瀾。後來,張子揚更不如從哪兒找來個名不見經傳的趙之愷,以低調的手法並購下游公司、申請股票上櫃……一連串的動作,讓“永昌”重新在業界坐擁一席之地。
  沈寒遠走他鄉的兩年裏,大家都很清楚“永昌”是由誰全權作主打天下;而她回國後,馬上和勞苦功高的趙之愷鬧得水火不容,促使各家公司更加積極地遊說趙之愷轉換工作跑道。
  他順利入主“榮英”的董事會後,也極力主張要重金禮聘趙之愷。“永昌”當年的爛攤子完全拜他所賜,他比別人更瞭解要重建那樣一家公司並不是光靠錢就可以辦到的。延攬趙之愷,一方面可以壯實自己的羽翼,另一方面也形同斷了沈寒的左右手。他以為憑著趙之愷和沈寒不和的事實,再加上“榮英”超乎常理的大手筆,一定能讓他乖乖投效。不料,趙之愷早已暗中籌組一家新公司,一從“永昌”離職,立即投入了新工作。
  失望歸失望,他還是寄盼能藉著趙之愷的能力重擊沉寒,畢竟他手上握有“永昌”的大批客戶。誰知道他竟連一個客戶都沒帶走,蠶食鯨吞的淨是包括“榮英”在內的幾家指標型公司的生意。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一向剛愎自用的沈寒,非但沒有如同大家所預期地倒了下去,反而有了驚人的好成績。她行事依舊剽悍,卻開始懂得以親切的外表來掩飾,訂單一筆又一筆地接個不停。
  相較於趙之愷和沈寒的發光發亮,他顯得一點作為都沒有。王老闆遲遲不肯放權,似乎沒有交班的打算,而他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建樹可以邀功。積鬱已久,使得他看眼前的兩個人格外不順眼。
  “小廟容不了大和尚,怪不得趙先生會想自行創業。”韓樹誠虛笑了兩聲,頗含深意地開口問道:“想必沈寒沒有認真留你吧?”
  “她自己應付得來。”不想讓沈寒與小人交鋒,趙之愷很世故地回了話。
  “是嗎?”韓樹誠曖昧地瞅了沈寒一眼,“如果她給過你什麼好處,你一定捨不得離開。”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生性耿直的沈寒隱忍不住地出言質問,教趙之愷看得暗暗著急——她怎麼老是學不聰明呢?
  “別這麼凶嘛!我的意思是說你和趙先生是清清白白的,要不然他怎麼捨得下一個在床上嬌媚又淫蕩的大美女?”她會那樣問,分明是自討苦吃!韓樹誠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得意的冷笑。
  沈寒氣得哭了出來,轉身就往門口跑去。是她錯估了情勢,韓樹誠帶給她的恥辱是她永遠也洗刷不掉的。最讓她難過的是,趙之愷曾經很勉強地和她發生關系,又聽韓樹誠說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他會怎麼想她?她這輩子都沒有臉再見他了!
  趙之愷不假思索地揍了韓樹誠一拳,心中難平的氣憤全發泄在他挺直的鼻樑上,登時把他打得血流如注。韓樹誠的哀號引起不小的騷動,鬧哄哄的氣氛以出事地點為中心,迅速往四周蔓延,瞬間為衣香鬢影的會場染上幾許詭異的氣氛。
  趙之愷吃力地穿越一層又一層的人牆,只希望能趕快追上沈寒,別讓她做出傻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擠出飯店,靠著大門前幾盞路燈的微弱光芒,他看到沈寒正往大馬路飛奔而去,忍不住大聲地出言喝止。但她像是沒聽到似的,不顧一切地只是往前跑,對身旁此起彼落的喇叭聲渾然未覺。
  “沈寒!”趙之愷邊追邊大吼著,卻不能喚回她一絲一毫的理智。夜晚的交通不似白天擁擠,路上的車子幾乎都是以高速行駛,她是不是不要命了?眼見著沈寒跑上了安全島後,緊接著又在另一線車道上引起騷動,他無法思考地跟著橫越馬路,不絕於耳的咒罵聲淹沒了四周。
  心驚膽戰地看著沈寒在車流中疾速奔馳,讓他忘了自己也暴露在一樣的危險中。該死!他萬萬沒想到她穿了高跟鞋還那麼能跑。
  “沈寒,你別——”心急如焚的呼喊驟然止於一聲尖銳的煞車聲,終於讓狂奔不已的沈寒停下了腳步。
  她驚惶地回過頭,只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倒臥在觸目驚心的血泊中。
  長發在狂風中飛舞飄揚,她的世界仿佛在這瞬間靜止,只剩濃得化不開的淒清與悔恨。滿臉淚痕的她悄立在馬路中央,失了魂般地叫著他的名字,原已洶湧泛濫的淚水更加無法止住……
  ***
  瑰麗的晚霞映射在一塵不染的病房中,改變了原有的蒼白色調。平躺在病床上的趙之愷遲緩地睜開眼,許是吃了藥的緣故,他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已是他在醫院度過的第三天。
  “愷哥,你醒了。”和趙之愷一塊長大的徐筱靈,在床邊守候了將近一小時。原本快打起盹的她,一瞥見他睜開只眼,精神頓時振奮起來。
  “筱靈?”趙之愷看到她,顯得很訝異。筱靈的媽媽是育幼院的院長,她自小也跟著育幼院的孩子們一起生活,長大後就留在育幼院幫忙。他因為工作忙的緣故,好久沒和她見面了。“奶怎麼知道我住院?”
  “下個月育幼院要舉辦一場義賣會,媽媽要我打電話通知你。你的秘書告訴我你出車禍住院時,我差點沒被嚇死。”從小,功課好卻愛打架的愷哥一直是徐筱靈心目中的“英雄”,無奈他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努力調適了很久,才將暗戀的情愫漸漸化為單純的崇拜。
  趙之愷苦笑地看著身上纏著的一大堆紗布,“希望我到時能參加。”
  徐筱靈露出一抹鼓勵的微笑,“沒問題的。醫生說你只是受了些外傷,再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嗎?”他不甚在意地回給她一個淺笑,忍不住又惦記起沈寒。不曉得她怎麼了?盡管心裏很氣她的任性,他還是沒有辦法不去擔心她的安危。
  此時,門把無聲無息地被打開,沈寒只推開一道門縫,就瞧見趙之愷正同一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有說有笑,像是認識了很久似的。這個認知讓她心底浮生一股難掩的失落,他們之間總是吵架的時候多,難得會有像眼前這般溫馨的時刻。
  趙之愷原本以為進來的人是巡房的醫生或護士,當他的眼角餘光不經意地掃過那抹熟悉的身影時,不禁錯愕地轉過頭,真的是沈寒!感謝老天爺不肯收留一個驕縱的女子去擾亂他的安寧。
  他很快地收拾起如釋重負的表情,卻瞞不過相識二十多年的徐筱靈。她好奇地打量起沈寒,發現她身材高挑勻稱、臉蛋也好漂亮,比螢光幕上的任何女明星都要出色。可惜她的雙眼略微浮腫,神色也很憔悴……該不會是為了愷哥的傷勢而哭得死去活來吧?!
  “愷哥,有人接班,我就先走了。”徐筱靈調皮地投給他一記曖昧的眼神。雖然愷哥人品出眾,但她壓根沒想到他會有一個那麼亮眼又有氣質的女朋友,唉!怪不得他看不上她。
  她走過沈寒身邊時,友善地對她頷首致意,沈寒也擠出一個生澀的笑容。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卻都對彼此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徐筱靈走後,病房陷入了一片沉寂。沈寒怯怯地坐到徐筱靈适才坐的椅子上,開口就是一句“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沈寒這副死氣沈沈的樣子真的讓人很不習慣,她就不能正常一點嗎?但不習慣歸不習慣,他還是覺得很心疼。那天晚上,他絕對不是受傷最重的人。可他實在不知要怎麼提起那件事,才能化解她的心結而不會再次傷害到她。他從來就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人,現在更是聯想摟摟她、安慰一下都力有未逮啊!
  “聽說你那天把韓樹誠打得鼻青臉腫……”沈寒低著頭,不知不覺地漾起唇角。想到有人肯幫她出一口氣,就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受。
  “他本來就欠揍!”話是這麼說,他卻很後悔出手打了他。那天應該有人看到他動手打人,他們要是追根究柢下去,不是讓沈寒很難做人嗎?
  “我是不是也很欠揍?”沈寒很認真地抬起頭問他,輕柔的聲音中有著難掩的孩子氣。
  “奶……”這是什麼蠢問題?她以為他有暴力傾向啊!趙之愷被她問得氣結,卻又不免對她的嬌憨心生憐惜。
  沈寒等不到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又說:“韓樹誠欺負我就算了,可是他害你出了車禍,我一定不會放過他。”這也算是某種程度的表白吧?!但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說不定誤會她在推卸責任呢。“當然,我知道該負最大責任的人是我……”
  “你打算怎麼做?”趙之愷皺了皺眉頭,打斷她的自責。
  沈寒愣了一會兒,才弄清楚他在問些什麼。“我准備大量收購‘榮英’的股票,拱映雪進‘榮英’的董事會,就算不能擠掉韓樹誠的席位,也要處處和他作對。”
  “無聊!”他對她的計劃嗤之以鼻,走不出過去陰霾的人才會做出這種傻事。“想投資不如買我公司的股票。”
  “你欠資金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自然是幫他的忙比較重要。
  趙之愷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個笨女人!難怪他老是有想修理她的沖動。
  沈寒被瞪得很感無辜時,一個護士端著餐盤進房裏來,是吃晚餐的時間了。
  那位護士一見沈寒就眉開眼笑,很熱絡地對趙之愷說:“哎呀,趙先生,我忘了跟你說,你女朋友好漂亮喔!那天你進手術室,她在走廊上掉了一個晚上的眼淚,害我看了也跟著哭。”她咯咯地笑了幾聲又說:“那……晚餐就由你女朋友喂你吃了,我不打擾啦。”呵呵!可以早一點開溜才是真的。
  她一陣風似的擱下餐盤就走,留下一對因尷尬而不知所措的男女。
  沈寒看著趙之愷悶不吭聲,心想他一定在氣護士亂說話,可是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不吃飯吧?!
  她端起了餐盤,擱在他覆著白色被單的腿上,不太順手地拿起湯匙,“你別生氣,護士小姐只是誤會了。我喂你好不好?”
  “你真的哭了一個晚上?”那個口沒遮攔的護士的一席話,倒教他的心泛起了一陣陣漣漪,話聲也因此溫柔了許多。
  “我……”她被問得滿臉通紅,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很怕你會死掉。”
  媽的,想要對她多輕聲細語幾句真的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他終於有了探切的體認。
  他悶悶地吃著她送到嘴邊的飯菜,生平第一次有著被人服侍的感覺。沈寒傾身喂他時,身上淡淡的香氣讓鎮日沉浸在藥水味中的他有種難以言喻的舒服感受,只想貪婪地多吸取些有著她的味道的空氣。她每喂完一口,就會停下動作看他吃,確定他吃完後才再喂下一口。她的動作很生澀,甚至該稱為笨拙,可她那副很認真地想把事情做好的模樣,卻徹徹底底地取悅了他。在那位莽撞的護士的荼毒下,他在醫院裏吃的每一頓飯都是食不知味,沈寒慢條斯理的舉措分外顯得難能可貴。
  “剛剛那位小姐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沈寒強顏歡笑地輕聲問著。
  又來了!她老愛自以為是地認定在他身邊出現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只除了她自己。他寧可她不要開口說話,讓他好好享受這一刻靜謐親昵的氣氛。
  沈寒見他沈默以對,當他是默認了。她苦澀地笑了笑,“她看起來很乖的樣子。”那樣子溫順體貼、柔情似水的女人才適合自幼孤單的他吧?在她身上,根本尋不著一個好妻子該有的特質……老天,她想到心裏去了!
  “隨便一個女人也比你乖!”他很不客氣地反擊著她的繪聲繪影,待見到她黯然地低下頭,才曉得她又曲解他的意思了。唉,她為什麼那麼敏感啊?
  “你這輩子一定沒見過比我更不要臉的女人吧?!”她強忍著湧上喉頭的熱氣,故作輕快地說著話。
  “你再說一句,我就把你趕出去!”他冷冷地警告著,痛恨極了她貶損自己的口氣。她居然連那麼難聽的話都可以用來罵自己?
  沈寒被凶得差點落淚,原來自己是那麼不受歡迎。忍著心痛喂完他最後一口飯,她委屈萬分地向他保證,“我知道你很討厭看到我。你放心,我不會再來了!”很難想像自己會有低聲下氣到這種地步的一天,可此刻她卻覺得做任何讓步都是應該的。若不是她一時的意氣用事,他現在就不會躺在床上了。
  急遽的悸痛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他的心為了她淒清絕望的容顏而緊緊揪起。沈寒總是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令人依戀的美好後,就莫名其妙地抽身離開。但是會喜歡她,不也就為著她那份折磨人的率真嗎?
  遲疑了好一會兒,他還是趕在她開門離去前,急急地叫住了她。
  沈寒錯愕地停下腳步,緩緩地轉過身,漾著水霧的美眸無言地詢問著他的用意。
  趙之愷被她瞧得不好意思起來,別扭地別開視線,“如果我希望你再來呢?”有些話,他實在沒有辦法看著她的眼睛說。
  “嗄?”無法適應急轉直下的情勢,沈寒只能怔怔地望著出爾反爾的他。
  趙之愷輕咳了一聲,臉頰不禁熱了起來。“至少你不會像那個護士一樣,粗魯地把食物塞到我嘴裏。”
  沈寒忍不住噗哧一笑,卻及時收拾起喜形於色的表情。“我……我明天不知道要不要加班,沒加班的話才有可能來看你。”她很努力地把話說得不乾脆。他只不過想要她來醫院喂他吃飯,要是她還表現得像得了什麼恩寵,那不是太沒尊嚴了嗎?
  “隨便你。”他無所謂的聲音在沈寒消失於門後時化為一聲歎息。
  遠遠地眺望窗外,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一盞盞暈黃的燈洗去了白日都市中的冷漠,不知名的幸福身影若隱若現地投映在一扇又一扇的透明玻璃窗上,勾勒出綿延不絕的平實雋永。什麼時候他也能有個屬於自己的家,點起那麼一盞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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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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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來幹嘛?”張子揚正坐在沙發上優閒地看著報紙時,冷不防地被從不登門拜訪的小姨子嚇了一跳。他戒慎恐懼地盯著沈寒瞧,企圖從她臉上看出一些蛛絲馬跡。老天,她一副來者不善的架式,讓他有大禍臨頭的預感。
  “沒什麼特別的事呀,姊姊呢?”她甜甜地笑了笑,手提著保溫盒,逕自憑著嗅覺走進佈置得溫馨雅致的飯廳。
  “她上洗手間。”張子揚搞不清她的用意,只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不敢讓這個惡女離開他的視線。天曉得她會使出什麼手段來破壞他的生活環境?
  “你……你在做什麼?”他低頭潛思著她來訪的動機,猛一抬頭才發現餐桌上一半以上的飯菜都被她掃進一個超大型的保溫盒裏。
  “好久沒吃姊姊做的菜了。”她狀甚無辜地回眸一笑,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歇。直到把飯菜裝滿了整個保溫盒,她才從容地蓋上蓋子。
  “你……你哪吃得了那麼多?”他早就領悟到她們一家人的行事邏輯皆不能以常理來推斷,可是她未免也太貪心了。
  “我順便幫小勻帶一份。”她說得理所當然,卻教張子揚聽了七竅生煙。
  “那你叫我晚上吃什麼?”媽的!一天之中除了上床以外的最大樂趣就被她硬生生地剝奪了。想吃小靜燒的菜,為什麼不事先打個電話來通知?
  “喏,自己看著辦。”沈寒故作慷慨地從皮夾裏抽出一張千元鈔票塞到他手裏。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張子揚情緒失控地低吼出聲,再也忍受不了她那副吊兒郎當的德行。
  “喂,要當爸爸的人了,別忘了小baby的胎教喔。”沈寒揚了揚細長的眉,用心良苦地訓誡著。看著張子揚臉色發青,她強忍住翻騰的笑意,趕在他動粗前閃出門外。
  “子揚,你那麼餓啊?!”上完洗手間的沈靜看到桌上所剩不多的菜肴時,不禁嚇了一跳。她親愛的老公一向會等她一起用餐的,而且他怎麼吃得那麼快呀?
  張子揚忿忿不平地告起狀來,“你那個惡女妹妹突然想吃你做的菜,我可是一口都沒動到。”她的行徑簡直與盜匪無異!最讓他氣憤的是,此刻在他心裏縈繞不去的居然是她所說的胎教云云的鬼話,還身體力行地在壓抑滿腔的怒氣。
  沈靜被他受盡淩虐的表情逗笑了。“別跟她計較嘛。冰箱裏還有些菜,你再等會兒,我馬上弄好。”
  張子揚心疼地拍了拍她的頭,跟進廚房幫忙。他真的很懷疑她們是親姊妹,不過,世界上有沈寒這種女人在,更襯托出他娶了小靜有多幸福。話說回來,哪個男人要不是瞎了狗眼兼倒了八輩子的楣,才不會跟她在一起呢!
  ***
  沈寒焦躁地將車倒進路旁的停車位,忙不迭地開了車門就往醫院跑。從天母到市區這一家大型醫院的路程上,車上的顯示鐘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時間的流逝,好不容易找到停車位時,已經快七點了。都怪張子揚,沒事幹嘛把房子買在那麼遠的地方?
  她踩著高跟鞋,無視於眾人目光地在醫院裏跑,直到順利搭上電梯,才好好地喘了口氣。上到一般病房區的樓層,她一面往趙之愷住的單人病房走去,一面暗暗祈禱他還沒吃晚餐——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大。唉!她手上這一大盒飯菜,八成真得拿回家和小勻共用了。
  放輕腳步走到門口,她把門推開一條縫,先探頭往房裏看了看,喜出望外地松了一口氣——幸好!晚餐還完整地擱在床邊的小桌上,而趙之愷躺在病床上睡得正熟。她慢慢地走近病床,端詳著沉睡中的他。卸除了清醒時分的精明幹練,他看起來挺可愛的。
  “喂,起床了。”她坐在床沿,側過身子輕搖著他。
  趙之愷睜開惺忪的睡眼,一張絕色嬌顏柔柔地映入眼簾,躺了一整日的沈鬱心情頓時舒展了開來。他一直期盼沈寒今天也能來看他,因此晚餐時間還特別向護士小姐撤了個小小的謊,說是想先睡一會兒,晚一點“昨天那位小姐”會來看他。
  “哎喲,你好‘閉俗’喔!女朋友就女朋友,什麼叫‘昨天那位小姐’?”護士小姐明明是樂得輕松,卻不留情地調侃了他一番,還笑得花枝亂顫的。
  他虛應了幾聲,忍耐著聽完她發表長篇大論的心得。護士小姐心滿意足地走後,他百無聊賴地望著天花板,牆上時鐘的指針不停地走著,讓他對沈寒的出現愈來愈不抱希望,後來竟真的睡著了。
  沈寒興沖沖地打開保溫盒,活像在獻寶似的。姊姊的手藝一向讓她覺得與有榮焉。
  迥異於醫院伙食的家常菜飄散出尚帶著熱氣的香味,趙之愷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好餓了。
  “你何必這麼費事?再說,醫院提供的晚餐不吃也很浪費。”從不習慣別人特別為他做些什麼,他很掃興地潑了沈寒一盆冷水。
  “我……我想醫院的伙食那麼單調,你一定吃膩了……”沈寒頓了頓,轉頭瞥了眼鐵盤子上乏善可陳的菜肴,“那我喂完你後,再把那份晚餐吃掉,反正我也還沒吃晚餐。”除非他已填飽肚子,否則任何理由都不能阻撓她想要好好喂他一頓美食的決心。
  “那份晚餐已經涼了。”他的心因為她不尋常的奉獻精神而回蕩著萬千柔情,盡管他不認為那代表了什麼。
  “嘗嘗看。”她霸王硬上弓地開始喂他,不再給他說“不”的機會。
  吃了幾口後,他忍不住趁著她喂飯的空檔,狐疑地問她:“你手藝那麼好?”他記得上回和她去PUB時,她隱約提過自己的手藝不是很好,然而今天她帶來的飯菜色香味俱全……沈寒一點都不像是個謙虛的人。如果她真為了准備一個便當而做了四道菜,那實在太令人感動了。
  “這……這不是我做的。”他好笨喔!她根本就是個蔥蒜不分的女人。倒也不見得她在烹飪方面有多駑鈍,只是家裏出了一個那麼會做菜的姊姊,她偶爾煮些菜,自己都不太有胃口吃呢。
  他看著她羞赧的模樣,不禁抿起唇笑了。心意到了就好,他很自動地在心裏為她解釋。
  “你去哪里買的?”至少她還知道去哪里可以買到好吃的東西。
  這時的沈寒像個驕傲的小女孩,“你以為外面的餐廳能買到這麼好吃的菜嗎?這是我姊姊做的。”
  “那怎麼好意思?”他壓根就沒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和沈靜的交情比起和沈寒的疏遠多了。
  “其實姊姊她不知道啦!是我到她家強行搜括的。”她想到張子揚氣得仿佛要吃人的臉孔,開心地笑了起來,“張子揚還差點和我翻臉。”
  她料准了他會有的反應,先聲奪人地補充了一句,“喂,你別罵我。”
  他無奈地瞪了她一眼,“你怎麼老對你姊夫沒大沒小的?”張子揚是他一直很尊敬的學長,沈寒卻從不將他放在眼裏。不遇,她專程開車到天母幫他帶晚餐,此刻他想凶也凶不起來。
  “吃飯!”她賴皮地避開這個問題,笑臉吟吟地又喂起飯來。
  不經意的,他的眼光總留駐在她溫柔的神情上,一瞬間竟有了……家的感覺。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的疑問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
  “呃……都是我害你受傷的。在你傷好之前,我應該好好照顧你。”她以責任問題掩蓋萌生出的感情,聽起來很名正言順。被男人追慣的她,不懂如何表白也不敢表白,以她不留餘地拒絕男人的手法推論,被喜歡的人拒絕鐵定是全天下最教人難堪的事了。
  聽了她的話,他臉色頓時一沉,濃烈的失落感由四面人方襲來,讓他心酸得快咽不下飯。這樣的答案不是本來就在意料之中嗎?他有什麼好難過的?
  兩個人各懷心事時,一陣敲門聲傳來。一位慈祥的老婦人在得到回應後推門而入,眼前親昵的畫面讓她一時間懷疑自己走錯了房間。那個乖乖由著女朋友喂飯的男人真的是阿愷嗎?
  “徐媽媽,你怎麼來了?”趙之愷的訝異不下於眼前的老婦人。他口中的徐媽媽就是徐筱靈的媽媽,早年守寡的她為了有份心靈寄託,接手一位遠房親戚創辦的育幼院,沒想到一轉眼就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力。
  “怪我打擾你和女朋友相聚的時光啊?!”筱靈形容的一點也不誇張,阿愷的女朋友的確很漂亮。他從小個性就挺別扭的,很不喜歡女孩子靠近他——呵呵!終究還是教一個超級大美女給降伏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不想沈寒為難,他斬釘截鐵地否認了。
  沈寒聽他避之唯恐不及似的撒清關系,落寞地垂下頭,強忍著傷心喂他吃完最後幾口飯。
  他一吃完飯,便開始和徐媽媽聊起來。沈寒靜靜地坐到一旁,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一邊吃著自己允諾要吃的那份晚餐。
  “這麼晚了,你要回去不是很不方便嗎?”育幼院坐落於臺北縣的偏遠海邊,交通並不發達。
  “沒辦法,只抽得出這個時間啊。下個月院裏有一場義賣會,筱靈沒跟你說嗎?”
  趙之愷點了點頭。“其實我又沒什麼大礙,筱靈也來看過了,你何必非得親自來一趟呢?”
  “你這個孩子啊,好像見不得別人對你好!”徐媽媽語帶責備地數落他沒半點長進的怪脾氣。
  “嗯。”在一旁吃著飯的沈寒對徐媽媽的話深有同感,自顧自地連連點頭稱是。
  她的音量雖小,卻惹得他們兩人同時轉頭看她。頓成焦點的她尷尬地扯動了下唇角,粉嫩的雙頰迅速飛染上醉酒般的紅暈。
  “你看吧,不止我這麼認為。”徐媽媽很得意自己多了個盟友,但趙之愷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他長這麼大還被當小孩子教訓已經很難為情了,沈寒跟著湊什麼熱鬧?
  徐媽媽瞧了瞧外頭的天色,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她不放心地又叮嚀了幾句,才依依不捨地站起身來。趙之愷很清楚她得轉兩趟公車再摸黑走上好一段路才能回到育幼院,偏偏自己現在又沒辨法送她。害得一位上了年紀的長輩為他來回奔波,他心裏著實過意不去。
  “徐媽媽,我今天開車來,我送你回去好了。”沈寒主動開口幫這個忙,讓趙之愷感到很訝異,她好像洞悉了他的心意似的。
  “這……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她和這位小姐不過是初次見面,怎好要人家開那麼久的車送她回家。
  “不會啦,我開車很快的。”
  趙之愷原先的感激之意在聽到這句話後立即煙消雲散。“天都黑了,你千萬別開太快。”他很擔心地囑咐著,要信賴沈寒實在需要很大的勇氣。
  “喔。”沈寒微微扁了扁嘴,對自己開車的技術受到質疑惑到不甚甘心。
  徐媽媽不得不接受這個安排。他們兩個年輕人都商量好了,漂亮小姐還因此挨了訓,她這個老太婆再推辭就太不識相了!更何況,她也很想多瞭解眼前這個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她、一直都將育幼院裏的孩子們視如己出,如果阿愷能有一個這麼好的女朋友就好了。
  ***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徐媽媽一上車,馬上親切地和沈寒攀談起來。
  “我叫沈寒,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沈寒一面回答,一面發動車子,往徐媽媽指示的方向駛去。盡管趙之愷沒有在一旁監督,她還是收斂了平日橫沖直撞的習慣。
  “你和阿愷是怎麼認識的?”徐媽媽試著以閒話家常的輕鬆口氣化解沈寒的戒心,然後再找機會導入正題。她怎麼看都覺得他們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
  “我是他從前的同事。”沈寒很含蓄地答覆徐媽媽的問題。
  “你們看起來像男女朋友。”
  “是嗎?”沈寒輕聲地笑了。“每次有人這樣說,他都會很不高興。”
  “怎麼會這樣?”徐媽媽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調,很為沈寒不平。
  “他覺得我大小姐脾氣、很不懂事。”沈寒聳了聳肩,又說:“而且,我的風評也不太好。”
  阿愷難道沒看到她好的一面嗎?至少很少有人能誠實地說出自己的缺點。
  “那你覺得他怎麼樣?”徐媽媽忍不住追問下去。他們不會互看對方不順眼吧?
  “剛開始,我也是一見到他就生氣,覺得他為什麼老愛找我麻煩?後來才慢慢發現他是為了我好……有些時候被別人捧上了天,其實心裏也不是真正快樂。”不知道為什麼,她很自然地對徐媽媽吐露心事,大概是把她當成了死去的媽媽的影子吧。
  “那……你是有一點點喜歡他嘍?”
  “可是他很討厭我啊,要不然,我也許會倒追他喔。”沈寒在徐媽媽的誘導下,不小心說溜了嘴。話一出口,她就在心底暗自叫糟,恨不得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心虛地乾笑了兩聲,亡羊補牢地澄清著,“我說著玩的,你別信以為真啊!那麼多男人追我,我怎麼可能去倒追他?他只不過像是我的一位老師罷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沈寒的解釋未免太長了吧?!徐媽媽很輕易地看穿了她的意圖,卻也不當面拆穿。阿愷這個愣小子,八成是不敢追人家,才老是擺臉色給她看,搞得心思單純的沈寒一心認定自己不受歡迎。
  來日方長呵!他們兩人若是真心相愛,總會發現對方的心意的。
  聊著聊著,沈寒平安地把徐媽媽送回了育幼院。寂靜的夜裏,她隱隱約約聽見遠處傳來了海浪拍打著岸邊的聲音,不禁想起趙之愷曾說要帶她去海邊走走,此刻他准是忘得一干二淨了。
  “沈寒啊,下下禮拜天,我們院裏有個義賣會,你要不要來參加?”徐媽媽喚回了她遠楊的思緒,熱絡地邀她共襄盛舉。
  “我……我可能不方便耶。”那幾天正好是姊姊的預產期,她應該多抽空陪陪姊姊。“啊,我捐點東西好了。”她靈光一現,打開後車廂東翻西找的,終于找到了萬康成送她的鑽石項鏈。
  “這……這太貴重了吧?!”徐媽媽雖然不曉得這一條炫目的鑽石項鏈究竟值多少錢,不過單看盒子裏還附了一張鑒定書,也能推斷出這條項鏈一定值不少錢。
  “沒關系啦!這是別人送我的,反正我也用不著。”若非徐媽媽提到義賣會,她根本記不起這條項鏈的存在。
  當然啊,用得著就不會隨手亂扔了。徐媽媽笑著搖了搖頭,看沈寒一點都不會捨不得,她就大大方方地收了下來。這條名貴的項鏈若能募得一筆經費來為院裏的孩子們做點事,總比被主人遺忘在後車廂裏有意義多了。
  ***
  乍暖還寒的春末,連著幾日陰雨綿綿的天氣後,難得的暖陽總算在星期日裏探出了雲端。濱海的育幼院一改平日寧靜地熱鬧起來,院長徐媽媽忙碌地穿梭在義賣會的現場,招呼著到場的嘉賓。
  小禮堂的舞臺上,育幼院裏的小朋友們正在徐筱靈的帶領下,載歌載舞地表演著,為即將登場的義賣會做熱身。每個小朋友臉上都帶著純真的笑靨,渾然不知生活的壓力,但他們賣力的演出卻博得了在場人士的一致喝彩。
  “阿愷!”徐媽媽在育幼院裏繞了好久,才在圍牆邊的一方花圃找到了趙之愷。這個孩子就是不喜歡人多的場合,一大早在禮堂幫忙佈置會場後,就跑得不見人影。
  “有事嗎?”趙之愷依舊蹲在地上掘土,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來,你幫我看看,這條項鏈的底價要訂多少?”徐媽媽不以為意地在他身邊蹲下,將裝著鑽石項鏈的絨布盒子平伸到他眼前。晶瑩剔透的美鑽在艷陽下折射出奪目的光芒,趙之愷不禁皺了皺眉,抬起手來擋著。
  “我怎麼知道。奶怎麼不問項鏈的主人?”他聳了聳肩,繼續掘著土。奇怪!這條項鏈怎麼有點眼熟?不過他一時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她應該也不知道吧?這是別人送她的。筱靈說卡地亞的珠寶都不便宜……”
  “沈寒捐的?”一聽到“卡地亞”,趙之愷終於曉得為何自己會對那條項鏈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是萬康成送給沈寒的。
  徐媽媽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你怎麼知道?”這小子對沈寒的事挺留心的嘛!
  “猜的。”他淡漠的口吻讓徐媽媽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感到怪失望的。
  “對了,你們後來還有聯絡嗎?”阿愷住院時,受人家那麼細心的照料,說什麼也該向她道個謝,稍微表示一下才對。
  “沒有。”從那一天她送徐媽媽回育幼院後,他就沒再見過她了。他為此還擔心了好一陣子,怕她是因為車開太快而出了什麼意外;直到他銷假上班後,才在無意間得知她出國簽了好大的一筆合約。沈寒自然沒有義務向他交代行蹤,他心中卻不免感到悵然。
  “你真的很討厭她啊?”徐媽媽側著頭瞧他,不敢相信他會討厭那麼一個明媚動人的女孩子。
  “她說的?”他擰起了眉頭,重重地鏟著腳下的土。
  “嗯。”她覺得遺憾地點了點頭。
  他沒好氣地低咒了一聲。這個女人!老愛把莫須有的罪名安在別人頭上。她才和徐媽媽見上一面,就懂得告狀了?看徐媽媽一副對她念念不忘的樣子,真不知這個惡女是使了什麼手段來寵絡人心?
  “我還以為她騙我的。”徐媽媽見他一臉忿恨難平,失望地扶著膝蓋站了起來,猶不忘盡盡最後的努力——“唉,好可惜,她說很喜歡你呢!”
  他手上的動作在瞬間靜止,腦海中轟然一片,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話。
  “她跟你說的?”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連要開口說出話都變得困難萬分。
  “對啊!”徐媽媽一臉無辜地點著頭,心裏重又燃起了一線希望。她是有點罪惡感啦,人家沈寒又沒這麼說,不過這是她推理分析後的結論,不能算是說謊吧?!“她還說,要是你不那麼討厭她的話,她就倒追你了。唉,感情這種東西是很微妙的,就算她長得再漂亮,如果你不動心,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她沉吟地歎了口氣,轉身往禮堂的方向走去。阿愷,我可是盡力了,你要再這麼渾渾噩噩下去,那也由著你打一輩子的光棍!
  趙之愷一聽到“倒追”兩個字就傻眼了。徐媽媽後來說的那些話,聽似無關緊要,其實句句都在激他。她根本不瞭解他和沈寒之間的狀況,所以絕不可能信口胡謅來唬他,再說徐媽媽也不像是會做那種無聊事的人。那麼,沈寒是真的說過那些話了?
  回想起他們認識以來的種種,他才驀然醒覺他們所共有的回憶並不少。想起沈寒帶他上酒吧、教他玩拼圖、在他受傷時喂他吃飯……甚至還和他上了床,他為什麼固執地認定她不可能喜歡上他?
  他太自私了!一心只想到被拒絕的難堪,忽略了女孩子敏感而脆弱的心思。他憑什麼要一個在感情路上跌過跤的女人先對他開口?就算沈寒不喜歡他,為了一個那麼可愛的女孩子,難道不值得他冒點險嗎?
  他歎息著跌坐在地上,不顧手上還沾染著塵土,心情複雜地掩住了熱燙的臉孔。
  緩緩地移開覆住臉龐的手,他不禁為自己的愚蠢失笑出聲,以豁然開朗的心境仰頭看向無邊無際的晴空,他從來不曾發覺陽光有這麼亮,天空有這麼藍,生命有這麼令人期待哪!
  ***
  禮拜一一大早,趙之愷就開著車沿著市中心的大馬路行駛,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已經開門營業的花店。
  他停好車,遲疑地跨進約莫五坪大的小空閒。一大叢一大叢的新鮮花材分門別類地插在一個個圓桶子裏,或濃或淡的花香還混著泥土的味道,那是他不陌生的。問題在於他從沒送過女孩子花,也不知道沈寒會喜歡什麼花。
  店裏的年輕老闆娘正在角落熟練地除著玫瑰莖梗上的刺,她看趙之愷呆站了好一會兒都不出聲,親切地向他打起招呼。
  “早啊,先生。”她綻開了和悅的笑顏,開始兜攬今天的第一筆生意,“送花給女朋友嗎?”
  “呃……”他點了點頭,神情有些靦腆,“我不曉得送些什麼好。”
  “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老闆娘溫柔地問著。做久了生意,她一眼就看出這個男人沒什麼送花的經驗。很多老主顧都會事先打電話到店裏來指定花束,以免屆時買不到想送的花而壞了興致。
  “沒有。”他搖了搖頭。
  老闆娘若有所悟地笑了。嗯哼,八成是惹得女朋友不開心了,要送多大束的花就要看闖的禍有多大了。
  “你的預算大概是多少?”她以著職業化的口吻詢問,好建議他送些什麼花較妥當。
  趙之愷根本對價錢沒有概念,他從來不曉得買花也要擬預算的。“你幫我包一束紅玫瑰好了。”看來看去,他覺得亮眼的紅玫瑰和沈寒的氣質最相稱。
  “那包十一朵好不好?”老闆娘一面揀著花,一面說:“玫瑰代表愛情,十一朵代表最愛喔。”
  “好。”雖然他不認為愛情是可以用鮮花和數字來代表的。
  老闆娘猜想他鐵定不會對如何搭配、如何包裝有意見,所以也不再發問,按著自己的審美觀紮了一束別出心裁的花束。看多了把送花當例行公事的男人,她反而對趙之愷多了一份好感,主動遞了張精緻的小卡片和鋼筆給他,“寫些話給女朋友吧。”
  趙之愷道了聲謝,想了好久才下筆。他付過帳後,十分不順手地捧著花束步出花店。唉,棘手的事在後頭呢!
  把車開到“永昌”的辦公大樓前,趙之愷的一顆心跳得好厲害,他實在無法想像送花給沈寒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從前的同事們見了又會作何感想?幸好他只在車內煎熬了幾分鐘就遇見救星了。
  “羅小姐!”他叫住了走過車旁的羅映雪,急急地開了車門下車。
  羅映雪吃驚地看著久違的趙總,更讓她訝異的是,他手上居然捧了一束好漂亮的花。
  她傾身掃視了一眼,喃喃自語著:“玫瑰代表愛情,十一朵代表最愛。”她邊說邊覺得心神不寧,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反常的趙總。
  趙之愷笑了笑,羅小姐說的話竟然和花店老闆娘說的一模一樣,女孩子們都花很多時間去記這些東西嗎?不過,她頗富研究精神的眼光讓他百般不自在,更加慶幸自己不是和沈寒面對面。
  “呃……可以請你幫個忙嗎?”他將花束遞到羅映雪手上,很有禮貌地提出請求。
  羅映雪偏頭瞧著他靦腆的神色,再低頭看了看手上多出來的花束,心下震驚,不……不會吧?!趙總藉口找她幫忙,然後名正言順地送花給她?難怪她從前和沈寒聯手幹下了許多大逆不道的事時,他總是聲色俱厲地對待沈寒,卻從來沒有擺過臉色給她看,他還請她吃過飯,她說了一大堆閒事後,他非但不嫌煩,反倒體貼地安慰她……
  完了!她該怎麼辦?
  她心虛地退離趙總一步,很怕自己即將出口的話會傷害到他。說不定自己是他這輩子第一個喜歡上的女生耶,她的拒絕會不會造成他一生的陰影,從此不敢再追別的女生?
  “趙總,我一直很尊敬你、很欣賞你……”看著趙總專注傾聽的樣子,她真的快哭出來了,“可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趙之愷臉色微變。羅映雪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她是沈寒最要好的朋友,她在暗示些什麼嗎?
  趙總看起來很沮喪,她怎麼狠得下心再打擊他?但是從以前到現在,她看到趙總都會有點怕怕的,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唉,長痛不如短痛!
  她一咬牙,決定還是把話說清楚,“我實在感到很抱歉。你千萬不要對自己喪失信心,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的話讓趙之愷的心愈來愈沉,沈寒不肯給他機會了嗎?
  羅映雪咽了一口氣,連連鞠躬致歉地說出最傷人的話,“……可是,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趙之愷一時無法意會,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羅映雪怯怯地抬頭看他,卻見他露出了雨過天晴般的和善笑容,教她看傻了眼,呆立在原地更加不知所措。
  “幫我把花送給沈寒。”他輕聲地終結了她超乎常人的想像力。不想讓她難堪,他沒說第二句話就背轉過身,往自己的座車走去,留下如遭雷殛的羅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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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0 03:50: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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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她怎麼會一大早就神志不清地自作多情?
  太丟臉了!她這輩子從來不曾這麼丟臉過。羅映雪漲紅著雙頰,不斷地在心裏數落自己。盡管她知道趙總不會把她的糗事公諸於世,可是有個偉人不是說過: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她的人生在今天又添了一筆不名譽的紀錄!
  羅映雪,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女人,你去死一死算了,不要留在人間浪費糧食!她緊握著雙拳,恨不得能大聲吶喊以發泄情緒,無奈她已身在辦公室裏。
  “喏,你的花。”羅映雪垂頭喪氣地把玫瑰花扔到沈寒桌上,意興闌珊地准備回自己的座位繼續懺悔。
  “羅映雪,你給我站住!你幹嘛一大早就陰陽怪氣的?”沈寒放下了手上的工作,“關心”起她的反常行為。
  “我哪有?”羅映雪很不服氣地大聲否認。糟了!是不是全公司的人都會像沈寒一樣,一眼就看出她灰頭土臉?
  “還說沒有?以前你不是都把花直接插到你桌上?”沈寒輕蔑地瞄了眼桌上的紅玫瑰,刻薄地批評著,“嘖,這麼俗氣的花也有人送?”她其實挺喜歡紅玫瑰的,但是大家老愛把玫瑰和愛情畫上等號,讓她不自覺地對玫瑰花產生了排斥的心理。
  “是啊,本來就是個俗氣的人送的!”羅映雪惱羞成怒地罵了起來。誰教趙總不早一點打斷她的胡言亂語?
  “喲!”沈寒玩味地支著頤,“能被我們羅小姐這麼說的人,一定俗不可耐。”
  “喂,我今天心情很糟。”她鄭重其事的警告只讓沈寒覺得好笑。
  沈寒無意識地翻出了花束中的小卡片,羅映雪一見,馬上一掃陰霾地湊了過去。她氣得都忘了追究趙總送花給沈寒的用意,很詭異耶。
  寒:
  等我!
  羅映雪用著生離死別般的不舍語氣念了出來,雙眼像發現新大陸似的亮了起來。
  “好惡心!叫我‘寒’。?千萬不要讓我知道是誰,我不一腳把他給踹進太平洋才怪!”沈寒的一貫作風,就是要把追求者的一片真情給詆毀得體無完膚才甘心。“這個男人頭腦有問題啊?!沒頭沒腦的一句‘等我’,也沒有寫出時間、地點,更白癡的是居然忘了署名。”她順手把卡片甩到桌子的一角,反正她也不想知道送花者是誰,更不會答應赴任何約。
  “他會叫你‘寒’?!”羅映雪興奮地尖叫出聲。哈,日子已平靜太久,終於有點新聞能調劑身心了。
  沈寒困惑地看著她判若兩人的情緒轉變,“你知道是誰?”
  “當然啊!”羅映雪故意賣了個關子,“是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喔。”
  沈寒聳了聳肩,“每個送花給我的男人,我都沒什麼印象。”
  羅映雪甜甜地綻開了迷人的笑顏,慈愛地拍了拍沈寒的肩膀,“是趙總耶!”
  沈寒錯愕地看向桌上的花束,一顆心不聽使喚地狂跳著,這……這怎麼可能?
  “今天不是愚人節!”沈寒心虛地沉下了臉,佯裝生氣地瞪著羅映雪。
  如果這束花不是她經手的,羅映雪決計不會相信他們兩個有什麼曖昧關系。但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她有恃無恐地冷冷笑著,“說!你們兩個有什麼姦情?”
  “你去死!”沈寒的心髒早已欲振乏力,偏偏還得應付羅映雪的窮攪和,“我幾百年沒見到他了,他八成還死腦筋地想乞求我的原諒。哼!我一張好好的臉被他砸得面目全非。”
  這個答案好無趣,可是,他們兩個之間的確很難擦撞出什麼愛的火花,不要燃燒出仇恨的烈焰就讓人額手稱慶了。羅映雪搖頭歎息,重新面對現實。唉!羅映雪,你以為把焦點轉移到沈寒身上,就可以洗刷掉烙印在你身上的恥辱嗎?
  “喂,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沈寒不死心地追問拖著沉重步伐,以龜速向前移動的羅映雪。
  “我……”羅映雪回過頭,給了她一個淒絕的苦笑,“我以為花束是要送我的,還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他的追求。”把這件蠢事告訴沈寒,是她對自己最嚴厲的懲罰了。
  果不其然,沈寒趴在桌上笑了起來,這肯定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
  ***
  趙之愷那個神經病,送了花、放了話,卻一點動作都沒有,他要她等到海枯石爛啊?!沈寒生了近一個月的悶氣,才在凱悅飯店見到他,而且他們兩個是不期而遇,各自有生意要談。
  和她談生意的吳先生由於晚上還有另一個飯局,因此他們只花了半小時就結束會談。吳先生走後,她招來服務生點了正餐,和趙之愷應酬的鄧家小開——鄧禮強,卻過來邀她一道用餐。
  她回頭瞥了趙之愷一眼,從他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他不會不明白鄧禮強是故意找藉口接近她,為了賭一口氣,她大方地接受了鄧禮強的邀請。
  鄧禮強一落坐,就熱絡地恭維著沈寒,“沈小姐本人比傳聞中漂亮呢。聽說你和趙先生從前是同事?”
  “嗯。”沈寒點了點頭,不想和他多搭話。
  “聽說沈小姐拿的是芝加哥大學的碩士學位,我也在美國念了很多年的書,不知道趙先生……”鄧禮強儼然是今日的主角,所有的話題都是他在起頭。
  “我沒有出國念過書。”趙之愷好風度地回應了他的挑釁。
  “那真可惜。”鄧禮強一臉為他惋惜的樣子。“我覺得在現代社會中,培養國際觀是很要緊的一件事。沈小姐覺得呢?”
  “國際觀不一定得在國外培養。”沈寒毫不客氣地潑了他一盆冷水。這個二世祖,出國念書有什麼了不起的嗎?還有,他“聽說”的事可真不少啊。
  “但不可否認的,在國外可學習到不同社會的文化,外語能力也會高人一等。”鄧禮強仍輕松愉快地闡述他的高見。
  “是啊!”沈寒噗哧一笑,教鄧禮強看得呆了,很得意自己終于博得美人一笑,可沈寒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
  “我以前和趙先生出去談生意時,都只能充當翻譯,偶爾偷工減料還會挨罵呢。”沈寒的一席話實在給足了趙之愷面子。
  “趙先生雄才大略,不曉得府上是做什麼的?”鄧禮強見沈寒在言談間對趙之愷多所維護,心裏很不是滋味。論外表、論家世,趙之愷哪一點比得上他?
  沈寒微眯起眼,對鄧禮強的態度非常不滿。他分明是存心讓趙之愷難堪。
  “我是個孤兒。”趙之愷淡然的口吻不帶絲毫感情。莫怪有人會說“紅顏禍水”,今晚沈寒若是不在場,鄧禮強絕不至於對他如此無禮。
  “啊,對不起!”鄧禮強驚呼了一聲,“難怪大家都說趙先生生性孤僻,平日只愛工作,沒有任何娛樂,甚至對女人也不感興趣。”
  如果鄧禮強不是趙之愷應酬的對象而是她的,沈寒鐵定已經翻臉了。現在趙之愷不說話,她也沒有立場教訓鄧禮強,只得繼續忍受他大放厥詞。
  “家父投資了一家高爾夫俱樂部,趙先生要不要辦張會員證?”鄧禮強故作不經意地炫耀著自己的身家背景。
  “我不會打高爾夫。”他知道今晚的合約簽不成了。坐在這兒受辱的代價,就是讓他認清了眼前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合作的好對象。
  “真的?”鄧禮強那副驚訝的表情,好像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不會打高爾夫似的。“其實做人除了賺錢,生活情趣也是很重要的,否則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整頓飯的時間,幾乎都是鄧禮強在唱獨角戲。沈寒坐立難安地捱到飯局結束,鄧禮強搶著要付帳,她和趙之愷也不推辭,他愛出風頭就讓他出個夠吧!
  “我送沈小姐回家吧。”鄧禮強一派瀟灑地獻著殷勤。沈寒的姊姊是競宇集團的少奶奶,在夫家十分受寵,攀上了她無異是攀上了整個競宇集團。更何況,她是出了名的難追,要是被他追上的話,他的身價鐵定暴漲。
  沈寒看了趙之愷一眼,他一句話都沒說就拉開椅子走了。沈寒像失落了什麼重要東西般的空虛,但還是拒絕了鄧禮強。她忿忿不平地出了飯店,才想起自己今天沒有開車。正想回飯店大廳請服務生幫忙叫車時,她看到趙之愷的車從地下停車場駛了出來,沒有多想就跑了過去,用力拍打著車窗。
  趙之愷把車窗搖了下來,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
  “可不可以送我回家?”沈寒的口氣一點都不像是有求於人。
  “上車。”趙之愷掉轉了車頭,往沈家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他都沒有開口和沈寒說話。他不認為鄧禮強配得上沈寒,但他今晚的話提醒了他一項殘酷的事實,他趙之愷一樣配不上沈寒。
  沈寒的脾氣也很倔,同樣悶不吭聲。到了家門口,她一句話都沒說就想開車門下車。
  “你也這麼想嗎?”趙之愷拉住了她,悶悶地問著。
  “怎麼想?”他在發什麼神經?
  “我即使賺了很多的錢,過的也不是上流社會的生活。”沈寒應當配更好的男人,可是他卻捨不得放手啊!
  哼,誰想過上流社會的生活了?他怎麼可以這麼不講理地將她歸類為愛慕虛榮的女人?
  “你會不會覺得和我在一起很無趣?”他真的很怕委屈了沈寒。
  “我有答應跟你在一起嗎?你這個大白癡,送一束那麼醜的花就想要我乖乖等你,你想得美喲!”
  “那你喜歡什麼花?”他的品味遠不及沈寒,花是他憑直覺挑的,她會不喜歡也是正常,但有必要生那麼大的氣嗎?
  “你無藥可救!”沈寒氣得破口大罵。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送不送花、送什麼花的問題。
  趙之愷歎了口氣,將她拉進懷裏。“你總是不把心裏面的話說出來,莫名其妙地就生我的氣。”
  “你好像在說你自己。”沈寒不能苟同地抱怨著。
  趙之愷靦腆地笑了,他知道沈寒的話不是無理取鬧。
  “你怎麼會突然想追我?”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徐媽媽說……說你很喜歡我。”他實在不習慣把愛不愛之類的話掛在嘴上。
  “我哪有?”她很不服氣地想爭回一點尊嚴,“我只是在她問我有沒有一點點喜歡你的時候,不忍心加以否認而已。”
  “你不是還說,如果我不是那麼討厭你的話,你就要倒追我?”唉!他們兩個真像是在法庭上對質。
  “我……我已經鄭重地予以澄清,你不會自大到以為我有可能這麼做吧?”
  “不會。”他可不想見沈寒惱羞成怒。現在,他們是認真地要談戀愛,再要追究誰追誰豈不是太無聊了?
  “那你為什麼叫我等你,又不來找我?”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把她氣得七竅生煙。
  “我的意思是想先把事業穩定下來。”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比較有資格追求她。
  沈寒無所謂地聳聳肩,“沒關系啊,反正想追我的人多得是。”
  “不可以!”他心急地吻住了她紅艷的唇瓣,傾注埋藏已久的深情。沈寒註定是他的,縱然配不上她,他也不會再放手了。
  “去我那裏過夜。”他的唇在她散著幾綹發絲的耳鬢輾轉流連,不顧一切地提出了要求。
  沈寒癱軟在他寬闊的胸前,魂魄似已背棄她而遠去。老天,他怎麼看都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男人。
  “……小勻今晚不在。”既然都到她家門口了,在她這裏過夜不也一樣嗎?
  趙之愷遲疑了一會兒,沈寒連忙加了一句,“我的床沒有睡過別的男人。”
  “誰跟你計較這些?”趙之愷板著臉,越過她的身子開車門,一把將她推下車。
  沈寒踉蹌了幾步才在家門口站定,不解地問著已走到她身側的趙之愷,“為什麼你不計較?男人不是都很在乎這些嗎?”
  “反正你已經那麼多缺點了,不差多這一項。”他實在不懂沈寒的“處女情結”為什麼會那麼嚴重。
  “喂,跟你說認真的!”沈寒氣急敗壞地吼他。
  “大腦不用會生銹。”他低聲笑了,漸漸體會到沈寒在乎的是他的感受。
  “那……那你一定很愛我嘍?”沈寒既羞赧又開心地報告著她運用大腦後的所得。
  趙之愷看她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樣,不禁為之氣結。“如果這麼想能讓你高興的話。”
  沈寒沒把他變相的否認放在心上,好心情地掏出鑰匙開了門,請他進屋。
  “真的想跟我上床?”沈寒打開玄關處的燈,不太確定地問著。
  “這種事能開玩笑嗎?”他咬著牙瞪了她一眼。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懷疑,像他們兩個差異那麼大的人,為什麼會湊在一塊?
  沈寒吐了吐舌頭,淺笑盈盈地拉著他的手,走進她的房間。
  趙之愷好奇地放開她的手,參觀起她住的地方。沈寒的臥室很女性化,書桌前開了一扇窗,裝飾著很別致的淺綠色格子窗簾。窗緣還用細鐵絲綁了一束乾燥花,他走近一瞧,居然是她剛剛才嫌醜的那一束花。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他頗含深意地回頭望了她一眼,沈寒霎時紅了臉蛋,結結巴巴地解釋自己的舉動,“我……我想你這輩子大概不會再送我花了。”
  他笑著揉了揉她的發,覺得由她嘴裏說出的“這輩子”真是動聽。他的視線很自然地移轉到她舖著米白色床單的木板床,床頭櫃上最顯眼的地方擺了一個廣口玻璃罐,裝著他送她的貝殼,他忍不住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裏。
  “你留著貝殼,卻把鑽石項鏈捐出去了。”他給沈寒的東西那麼少、那麼微不足道,她卻樣樣當寶貝。
  “你幾時見我戴過首飾了?”她含悲帶怨地瞅了他一眼,心裏正大聲疾呼著: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會花錢!
  “你的意思是我養得起你嘍?”沈寒的暗示好明顯,他不禁欣喜若狂地猛吻著她的唇。
  被說中了心思的沈寒很想反駁,卻被他吻得腦中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貼近了他緊繃的身軀。趙之愷順勢將她放倒在床上,坐在床沿脫起自己的衣服。
  沈寒撐起了身子,輕巧地挨近他,接手他的工作。“喂,如果我今晚比較熱情的話,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淫蕩?”她邊脫著他的襯衫,邊遲疑地問著。
  “我只會覺得很興奮。”他知道沈寒還在擔心韓樹誠的話會對他造成影響,因此故意給了她一個很色情的答案。他很希望自己是那個陪著她走出陰霾的男人。
  沈寒笑了起來,柔若無骨的小手平貼上他赤裸的胸膛,緩緩地愛撫著他結實的肌肉。
  “今晚不准再哭了。”他拉開她折磨人的小手,動手解起她的衣服。
  “那天晚上一定讓你倒盡胃口了吧?”她的思緒飄回了他收容她的那個晚上,神情變得萬分溫柔。
  他怎麼可能會有對她倒胃口的一天?趙之愷搖了搖頭,定定地凝視著她,“當你在我床上落淚時,我突然覺得或許你比我更寂寞。”
  是啊,她靈魂深處的那個創傷是再多親情、友情都不能撫平的,這個男人為什麼會這麼懂她?沈寒的眼眶為著他的話而蒙上一層水霧,不爭氣地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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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30 03:50:55 |只看該作者
  ***
  趙之愷將沈寒摟在懷裏,眷戀地輕撫著她光滑的肌膚。今晚的沈寒少了上回那份傷心欲絕的苦澀,軟馥甜美的嬌軀全心全意地回應著他,點燃的激情讓床單都濕透了一大片。
  最重要的是,沈寒今晚不會離開他了,他多期待著能和她相擁而眠啊!
  沈寒睜開迷蒙的美眸,對著身邊的男人嫵媚一笑。她心折地為他抹去滿臉的汗水,體貼地征詢他的意見,“要不要我去開冷氣?”
  “不要,這樣很容易感冒。”他撥開她貼在額前汗濕的發,才發現她額角有一處淡淡的白色疤痕。
  “這個疤痕會不會消?”他難過地想起自己殘忍的罪行。
  “不曉得。”沈寒聳了聳肩,故意開他玩笑,“你知道嗎?女孩子臉上留下疤痕就算‘破相’了。所以你啊,最好日夜燒香祈禱,叫菩薩保佑我的疤痕能早日消失,否則我要是嫁不出去的話,就找你負責。”
  趙之愷沉著臉,更用力地摟緊了她,“你還想嫁給別的男人嗎?”
  “看看嘍。”傻瓜,趕快乘機求婚啊!
  “去找個醫生把疤痕弄掉!”他一見她的疤痕就覺得罪惡、覺得心疼。
  “不要!我偏要讓你愧疚一輩子。”看情形,這個疤痕應該會愈來愈淡,只要他不嫌醜就行了。
  “那也要我天天見得到你才行。”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俏鼻。
  “喂,我懷疑你扮豬吃老虎喔。”他竟說得出這種類似甜言蜜語的話?!
  “要不然怎麼吃得下你這只母老虎?”他的話裏帶著濃厚的笑意。
  “你這個人!”沈寒掄起拳頭,捶了他好幾拳。
  突然,她心血來潮地從床邊小幾的抽屜裏翻出了一本相簿,拉著趙之愷坐起身子,把相簿攤在兩人中間。
  “你要不要看看我爸媽?”天上的爸爸媽媽此刻是不是也含笑看著她呢?
  趙之愷一頁一頁翻著相本,很仔細地辨認哪一個小女生是沈寒,不時還會評論兩句。
  “你家的人都長得很好看。”這是他的結論。
  “對呀!”沈寒俏皮地嘟起嘴巴,“嫁給你,不知道算不算對不起我們沈家的列祖列宗?”
  “除了你,也沒人說我難看啊。”沈寒怎麼可以拿自家的高標准來要求他?
  “你從來沒告訴我你小時候的事。”小時候的趙之愷不曉得是什麼模樣?或許和他生個兒子就知道了。
  “我?我從小就不討人喜歡,三天兩頭就和別的小朋友打架,老是弄得渾身髒兮兮的,現在身上還留下不少疤痕呢。”他把手臂伸到沈寒眼前,的確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傷疤。
  沈寒輕撫著他健壯的手臂,眼角泛起了晶瑩的淚光。一個小孩子怎麼禁得起那樣的痛、那樣的孤單?
  “你對我有什麼要求,就趁現在說吧!我都依你。”此時此刻,她很希望自己能為他做點事。
  相較于沈寒的心痛,趙之愷反而不替自己難過,因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如果生命中前三十年的磨難是為了下半輩子能與沈寒相廝守,他覺得很值得。不過,既然沈寒擺明瞭要答應他任何事,他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豈不可惜?
  “我想要你幫我生很多很多小孩。”
  “你的‘很多很多’是多少?”沈寒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不信任,戒慎地挪開和他並坐的身子。
  “至少要五個。”他一副沒得商量的正經口吻。嘿,不漫天喊價,怎麼禁得起她落地還錢?
  “這麼多?”沈寒失聲叫嚷著,“你知不知道養小孩很辛苦?”
  “你不想做的家事都可以推給我。”
  “那……那最多也只能生三個,其他的你找別的女人想辦法!”她凶巴巴地打了個六折。
  “還有呢?”沈寒問得很小聲,怕又是什麼難以達成的任務。唉!誰教她要把話說得那麼滿。
  “沒有了。”他很爽快地還她自由身。
  “沒有了?嗯……你不覺得我有很多缺點需要改嗎?”她心虛地望著他溫柔的神態。
  “你的一切,我都喜歡。”這是真話。
  沈寒一聽,感動得傻傻地笑著,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趙之愷看著她迷人的幸福笑靨,難以自持地覆上她的唇,側身將她壓倒在床上。
  “二姊,我幫你買了宵夜……”沈勻興沖沖地打開沈寒的房門,毫無心理防備地看到一對全身赤裸的男女在微弱的燈光下激倩地吻著。她愣了幾秒鐘,忍不住扯開喉嚨尖叫出聲。
  “你出去!”沈寒的驚惶絕不下於妹妹,她大吼著把妹妹趕了出去,起身拾起衣服穿。
  “東窗事發了。”趙之愷小聲地咕噥著,也開始穿起衣服。
  沈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是你啦,再說我就把你鎖在衣櫥裏!”
  她狼狽地沖出了房間,在客廳裏踱來踱去的沈勻一見到她,馬上哭喪著臉指責起她,“二姊,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自暴自棄?”
  “我……”她是百口莫辨了!自然而然地回過頭,只見趙之愷正站在房門口吃力地扣著袖扣,不知怎的,她心中頓時湧起了一陣柔情,撒下大興問罪之師的妹妹,走過去幫他把扣子扣上。
  “謝謝。”趙之愷抬起頭向沈寒道謝,卻惹得沈勻再度尖叫起來。
  “啊——怎麼可能?你……你們兩個……”她歇斯底里地胡亂嚷著,差點當場昏厥。二姊和趙大哥不是一見面就吵架嗎?怎……怎麼會吵到床上去了?
  沈寒走到妹妹面前,揉了揉她的短發,“你今天不是要和朋友去貓空夜遊嗎?”該死的程咬金!她心裏氣得很,只是不好意思罵出來罷了。
  “還說呢!我們一群人唱完KTV出來,摩托車全部都被拖吊了,誰還有心情上貓空呀?”沈勻不曉得這算不算因禍得福,看到了限制級的鏡頭耶。
  她不動聲色地靠到趙之愷身邊,很曖昧地用手肘撞了撞他,“我二姊的身材很棒吧?!”
  趙之愷被問得一臉尷尬,還好耳尖的沈寒很快地替他解了圍,“沈勻,限你三秒鐘內把你那顆豬腦袋裏的限制級畫面洗掉!”
  “噢,已經烙印在心上了。”她調皮地裝出一副很抱歉的樣子,飛快地跑到電話旁,“我要打電話跟大姊說!”
  沈寒火冒三丈地和她在沙發上扭打起來,還是趙之愷將她們分了開來。
  “讓她打吧,省得我們自己開口。”要解釋他和沈寒在一起的緣由,可想而知會是件十分費力的工作。
  沈勻得了靠山,有恃無恐地撥了電話,接聽電話的是張子揚。
  “姊夫嗎?我要找姊姊。”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大姊分享這件大新聞。
  “有事嗎?小靜睡了。”事實上,他也很想睡了。
  大姊睡了?那麼跟姊夫說也是一樣的。
  “姊夫,我二姊帶男人回家過夜。”她的口氣活像在告狀。
  “怎麼?”張子揚的聲音聽起來意興闌珊,“人家的老婆上門捉姦了?”
  “不是啦!”為什麼姊夫老是和二姊有仇似的?“那個男人你也認識喔。”
  天呵!哪個倒楣鬼?怎麼從沒聽到些風吹草動?
  “姊夫,你怎麼一點都提不起興趣?是趙大哥耶。”
  電話那頭沈默了幾秒鐘。
  “趙之愷?”不會吧?!他皺起眉頭,趕忙把熟睡中的老婆搖醒。
  “對啊!”哈哈,姊夫終於有點反應了。
  “你別捕風捉影了,也許他們有生意要談。”他一心抗拒著他們兩人在一起的可能性。趙之愷的身世已經夠可憐了,居然還和沈寒湊在一塊?
  “沒必要脫光了衣服在床上談吧?”她可是目擊證人。
  “你叫趙之愷來聽電話。”他一定得大義滅親,盡盡為人學長的責任。
  “學長。”趙之愷難為情地喚了聲。
  “上了?”純粹是很男人的語言。
  “嗯。”
  “她勾引你?”那麼,學弟的定力也未免太差了。
  “不是。”這時,沈寒不放心地坐到趙之愷身邊,監聽起他和張子揚的談話內容,讓他如坐針氈般的不好受。
  “你不會是認真的吧?!”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我要娶她。”他肯定的答覆讓沈寒開心地抿唇輕笑;但對張子揚而言,卻無異是一記青天霹靂。
  “佩服,我謹代表全天下的男人向你致上最崇高的敬意。”張子揚話一說完,馬上挨了老婆一拳,貼著話筒的耳朵也聽到一聲轟然巨響——
  “張子揚,你是什麼意思?”他不喜歡她,可不表示其他的男人和他一樣沒眼光。
  “喂,當初要幫她介紹男朋友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趙之愷?”沈靜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戰局。
  沈寒當機立斷地掛掉電話,順手把電話插頭也拔掉。
  “多嘴的丫頭!老愛大驚小怪的。”沈寒折了折手指頭,很想動手把罪魁禍首的骨頭給拆了。
  “誰說我大驚小怪了?”沈勻不服氣地扮了個鬼臉,“至少你以前就不會帶韓樹誠回家過夜。”
  短暫的靜默讓沈勻馬上意會到自己說錯了話,她輕扯著沈寒的衣角,囁囁嚅嚅地不知說些什麼好,“二姊,對不起,我……”她真怕自己破壞了一段良緣。
  “哎呀,都是陳年往事了,何況他也不在乎。”她話是這麼說,卻不確定地瞥了趙之愷一眼,直到看見他帶著鼓勵的微笑,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才輕松起來。
  闖了禍的沈勻極盡諂媚地將宵夜倒在碗裏,恭恭敬敬地請沈寒享用。好在趙大哥是個開明成熟的男人,要不然她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
  趙之愷見她們兩姊妹長這麼大了還打打鬧鬧,感情之深不言而喻,不免感觸良深,“有個妹妹真好。”
  “趙大哥,你趕緊把我二姊娶回家,我就是你妹妹了啊!”她說著又嘻皮笑臉地把自己那一份宵夜推到他面前,“我的份給你吃,我想你比較需要補充體力。”
  趙之愷紅著臉道謝,覺得沈勻有點笑裏藏刀,她今晚肯定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和沈寒的。
  果不其然,沈勻托著腮,癡迷的表情帶著無限的神往,撒嬌地問他:“趙大哥,你和我二姊是怎麼開始的?”
  唉,她太遲鈍了!上回二姊喝醉酒被趙大哥送回來時,她就該發現他們兩人的關系非比尋常了。她一直把焦點擺在趙大哥怎麼找得到二姊,其實重點應該是他怎麼會接了她一通沒頭沒腦的電話,就跑出去找人!
  趙之愷怔了一會兒,轉頭望向沈寒,她也正好從美味的食物中抬起頭來。
  對喔,他們是怎麼開始的?
  眼波流轉間,兩人為彼此的默契相視而笑,這可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呢!終曲
  一年半後。
  清亮的啼哭聲劃破了暗夜的寧靜,也驚醒了雙人床上的一對夫妻。嬌美的少婦咕噥了一聲,翻個身把棉被兜頭蓋上,隨即又陷入睡夢中。她的丈夫只得勤快地下床,抱起了嬰兒床上的小女嬰,很快地判斷出她是肚子餓了。
  “乖,別吵媽媽睡喔,爸爸馬上泡牛奶給你喝。”他輕輕地放下暫時閉上嘴巴、睜開水靈雙眼等奶喝的小女兒,迅速泡好了半瓶牛奶。
  小女嬰看到熱騰騰的牛奶,微微彎起唇角,滿懷期待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男人小心翼翼地試過溫度,才將奶瓶遞到她面前。小女嬰馬上張開嘴巴,貪婪地用力吸著奶,可是只吸了幾口,她就打了個飽嗝,困倦地閉上眼,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折騰了好一會兒的男人寵溺地笑了。他女兒這難纏的性子八成遺傳自她媽媽,但一見到她純真的淺笑,他覺得再怎麼累都值得。
  過了一個多小時,溫馨的臥室裏又響起了小女嬰嘹亮的哭聲。才上床沒多久的男人撐開酸澀的眼皮,正想掀開暖被下床時,睡在他身邊的少婦探出手臂環住了他。
  “對不起啦,阿愷。”她慵懶的嗓音拂過他的耳畔,“我不該這樣欺負你。你繼續睡,我來就好。”
  當了媽媽的沈寒賴在老公身上撒了一會兒嬌後,才下床去看他們的女兒。
  唉!又是肚子餓了。這個折煞人的小魔頭,這麼小就懂得“少量多餐”的養生之道啊?
  沈寒泡好了牛奶,隨意在地板上坐了下來。她將女兒枕在臂上,邊哄邊就著滿室的月光喂起奶。突然,一件針織外套罩上了她的肩膀,她驚詫地抬起頭,趙之愷對她笑了笑,在她身旁坐下。
  “怎麼起來了?”沈寒心疼地放下奶瓶,輕揉著他微陷的黑眼眶。這個男人哪,還說要生一大堆小孩呢!他們的第一胎就把夫妻倆虐待成兩只憔悴的熊貓了。
  趙之愷笑而不答,低頭看向他們美麗的小女兒,“長得好像你。”
  沈寒嬌傲地揚起下巴,“當然是像我好,像你還得了?”
  趙之愷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指頭輕逗著小女嬰紅蘋果般的柔嫩臉頰,“唉,長這麼漂亮,以後不知道要我們為她操多少心呢?”
  “兒孫自有兒孫福,”沈寒憐愛地望著又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女兒,哂笑著搖了搖頭,“像我,爸爸媽媽都沒在身邊看著,還不是嫁得這麼好。”
  “真的覺得好?”趙之愷動容地撫著妻子柔細的頭發,為她不經意吐露的心聲而感到幸福莫名。
  事實上,他們兩個傳出要結婚的消息時,著實嚇壞了一票人,鮮少有人看好這段婚姻。站在趙之愷這一邊的,都感歎他是一時受美色所惑,要不然天底下漂亮又溫柔的女人多得是,何苦娶個氣焰囂張的女人來折磨自己?站在沈寒那一邊的,簡直不敢相信美麗慧黠如她,嫁的居然不是又高又帥的富家少爺,看起來沒什麼情趣,真不曉得沈寒是看上他哪一點?
  沈寒撇開頭輕笑。唉,她又不小心說溜嘴了。她站起來,把沉睡了的小女兒放回嬰兒床上。
  趙之愷向她招了招手,拉著她在身邊坐下。“如果還有下輩子,你嫁不嫁我?”
  沈寒悶哼了兩聲,優雅地搖了搖頭,“我寧可投胎做你女兒,你半夜還會起來泡牛奶給她喝呢。”
  “你想喝的話,只要說一聲,我也願意幫你弄啊!”趙之愷急急地辯解著。
  哎喲,他這個人怎麼這麼好玩,連下輩子都得先預約好才放心。不忍再讓他著急,她以施恩般的口吻勉強答應了他的請求,“好啦,不過你下輩子要早一點找到我。”
  “嗯。”他很慎重地點了點頭,擁著她靠向自己的肩膀。
  “喂,如果我把工作辭掉,你養不養我?”捨不得把女兒給保母帶,捨不得老公累得每日睡眠不足,她終于知道女人能為愛情墮落到什麼樣的地步。
  趙之愷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寒在事業上一直是野心勃勃的呀!此刻的她,映著如練的月華,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挑動人心的似水柔情,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那你的公司怎麼辦?”不忍見她為家庭犧牲太多,他提醒她要考慮清楚。
  “丟給你啊!”她理所當然地提出解決方案。
  “待在家裏不嫌無聊?”他感動地將她的臉按在胸口,直想把她揉進骨子裏。寒看來如同婚前一般的嬌蠻,其實默默地在為他們的家付出。
  “我可以順便幫姊姊帶孩子啊……還有,我隨時氣悶了,你都得把位子讓出來。”沈寒頤指氣使地安排好後路。
  原來算盤打得這麼精哪!趙之愷不禁失笑出聲,“你姊夫絕對不會同意把孩子給你帶的。”
  沈寒為了要見習婚姻生活,在婚前搬到姊姊家住了一個月,順便幫著她照顧小孩。結果,那個小壯丁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叫他爸爸“大野狼”,氣得張子揚一天到晚打電話向他訴苦,要他管好他家那個可惡的女人。
  沈寒一想到結婚前,張子揚老勸趙之愷要考慮清楚,不禁凶巴巴地板起了臉,“你到底願不願意養我?”
  “我賺的錢都給你。”很多人稱贊他做生意有眼光,他最得意的卻是娶了一個別人看不出有什麼好的好老婆。
  沈寒一下子又綻開了笑靨,“你分我一半就好啦。”他對她的好是沒話說的。
  趙之愷看著她嬌俏的容顏,情難自禁地抬起她的臉,纏綿地吻上她柔軟的唇瓣。壓抑已久的欲望在瞬間點燃,他扶著她的後腦勺,愈吻愈火熱,另一隻手也探進了她的睡袍……
  “你……你幹嘛?”沈寒微掙開身子,呼吸困難地問著。
  “我要你。”他不懂她為何明知故問,但仍直截了當地回答她的問題。
  “不行。”沈寒的雙頰染上醉人的紅暈,卻哀怨地撒過了頭。
  “為什麼不行?”她眼裏明明也有著氤氳的情欲。
  “我……我太胖了,你要給我點時間減肥。”她難堪地小聲囁嚅著。她只想把最美的胴體呈現在他眼前。
  趙之愷大感吃不消地白了她一眼。她不過是臉頰略微豐腴了些,四肢仍然纖瘦如昔,卻自卑得拒絕了他!
  “你不要白費心機了。”他莫測高深地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沈寒很不服氣地大聲嚷著。她一定會想辦法回復生產前的身材,他怎麼可以對她這麼沒信心?
  “我今晚就想讓你再懷孕。”沈寒是個很稱職的媽媽呢。
  “你好惡心!”沈寒氣憤地大吼,粗魯地推開近在咫尺的壯碩身軀。
  罵歸罵,打歸打,下一秒鐘,她就倚在丈夫的懷裏,渾然忘我地回應起他的吻,暫時忘卻讓她傷心頭痛的身材問題。
  溶溶月色下,小小的一方天地隔絕了屋外刺骨的寒風,回蕩著有情人的聲聲呢喃。管外頭的漫天流言,說他們有多麼不配,他們小倆口自己開心就成了,不是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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