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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馥梅] 笨鳥先飛【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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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38:50 |倒序瀏覽 | x 1
【簡介】

人要糊塗點過得才快樂嘛!
怎麼他收留的小乞兒老是對他笨啊笨的罵個不停咧?
拜託!他只不過是同情心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一點而已,
其實該用到腦袋的時候,他也是很振作的好唄!
但看在他實在太喜歡她的份上,
就算她要用怒火把他這只蒼鷹變成烤小鳥他也不介意,
原想兩人就這樣給他甜下去,
沒想到她卻是他這賞金獵人這次要抓的目標?!
雖然明知她是他的獵物,可自從他們「同居」以來,
她不僅把他買的破屋整理得亮晶晶,
還當他這散財童子的撲滿,好讓他能早日存錢「返鄉」,
他是很想將她娶進門啦,誰知她卻……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尾聲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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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39:50
楔子   


  「荒谷」,是一處幾乎與世隔絕的深山谷底,雖名為荒谷,卻一點也不荒涼,反而四季如春,風景如畫,空氣中總是飄著淡雅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但是既然名為「荒谷」,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如果你堅持問出一個原由,那麼荒谷谷主杜千天就會告訴你,之所以命名為荒谷,是因為他高興。

  杜千天當年和師弟林靜天決定退出江湖,隱居山林時,在機緣巧合下發現這處人間仙境,之後便在此地定居,而為了防止干擾,杜千天就在其唯一的入口處設下重重機關。

  剛開始的五年,每當元宵過後,杜千天都會出谷十天半個月,然後就會順手帶回一或兩個,甚至數個流離失所的孤兒回來收為徒弟,他視他們的才能和興趣,教導他們各式武功和武器,時光荏苒,如今他收了三女十男共十三名徒弟,並依著他們入谷的先後排名。

  老大「絕命」,居滅世居。

  老二「雪豹」、老三「豺狼」、老四「虎將」、老五「蒼鷹」,居禽獸窩。

  老六「紅牡丹」、老七「黑薔薇」、老八「秋海棠」,居花園。

  老九「鬼面」、老十「閻羅」、十一「修羅」、十二「夜叉」,居地獄谷。

  十三「虛無」,在杜千天屋旁建一木屋,名無名居。

  荒谷佔地非常廣闊,至今除了杜千天之外,大概還沒有人有時間把整個荒谷走完一遍,許是因為入谷時間的關係,同時間入谷的人感情都比和其它人來得好,也因此各自成了小團體,每個小團體也選擇了不同的地點居住,因此平日碰面的機會並不多,但這並不影響眾人的感情,尤其老么虛無,遊走於各個師兄姐之間,受盡「疼愛」。

  平日,杜千天這些徒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賞金獵人,每個人都忙著抓犯人領賞金,鮮少留在荒谷裡,除非累了想休息,才會回荒谷修生養息,而大家修生養息的方法,就是耕田、種菜、采收、打獵、捕魚,過著有別於江湖上刀口舔血的悠閒日子。

  但荒谷之名,並沒有因為十三名徒弟在江湖上的聲名大噪而傳了出去,因為杜千天三申五令,絕對不許他們張揚,至於為什麼,他沒說,他們也沒問。

  接下來要說的故事,是屬於那四隻「禽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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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40:49
第一章   


  清晨的露珠兒映著晨曦,在草尖上閃著七彩的光芒,啾啾的鳥鳴聲悅耳的響著,早起的鳥兒正準備飽餐一頓吞食掉早起的蟲兒。

  「你這只笨鳥!我殺了你!」

  一聲怒吼,從四季如春的荒谷裡爆響,驚飛了停在樹梢的鳥群,緊接著,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從木屋的屋頂竄飛而起,木片草屑四散,眨眼間木屋的屋頂破了一個大洞,毀了。

  「三師兄,饒命啊──」前方的男子四處逃竄之餘,嘴裡也沒停歇地求饒。

  「我今天如果不把你這只笨鳥變成烤小鳥,我就不叫豺狼!」

  「不要啊,三師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有想到要把你那份賞金留下來,可是莫名其妙的它就是不見了,我也很意外……啊啊──」解釋到一半,突然換成慘叫,緊接著一隻「大鳥」以五體投地之姿砰然墜地。

  隨後豺狼也跟著翩然落地,居高臨下的睥睨著趴跌在地上像只被壓扁的青蛙的笨鳥。

  「痛痛痛啊──」蒼鷹撐起自己,伸了伸筋骨,喀喀咖咖的讓骨頭歸位。

  「痛?哼!你知道銀子沒了我有多心痛嗎?」豺狼冷笑,一副非將他大卸八塊才能消心頭之恨的表情。

  「三師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意外……」蒼鷹好無奈的搔著頭。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是撒銀子的時候從來沒去計算自己撒出去多少銀子,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沒想到其實你連我那一份也早已經灑出去了!意外?哼哼,我才很意外,我很意外你銀子都沒了,竟然還敢回荒谷見我!」要不是當初接到二師兄傷重,被師父救回荒谷的消息,讓他急著趕回荒谷的話,他也不會把賞金留給這只笨鳥代領!

  「總是要交代一聲的咩!」蒼鷹一臉無辜的說,慢慢的坐起身,骨頭又是一陣喀喀咖咖的聲音,他哼哼唉唉的低吟,這一摔,摔得全身骨頭都錯位了。

  「我看你是回來討打的。」小徑上走來另一名男子,他是老四虎將。「明知道一定會挨揍還眼巴巴的趕回來,果真是笨鳥一隻。」

  「四師兄,你怎麼這麼說?那是三師兄的銀子,我弄丟了當然要回來跟三師兄報告一聲啊!」蒼鷹委屈極了。

  弄丟?呵呵,普天之下,也只有這只笨鳥到現在還認為自己是把銀子「弄丟」,而不是他自己撒出去的。

  「所以說你笨啊!」虎將走到他跟前,伸出一隻手。

  蒼鷹感激的握住,讓他將他拉起。

  「虎將,你想當和事佬?」豺狼怒火未消,臉色冷凝,話裡警告意味濃厚。

  「三師兄,我哪敢啊!」虎將趕緊聲明,舉高雙手做投降狀。

  「那你來這裡做什麼?」豺狼瞇起眼。

  「喔,你不問我差點忘了,我是來通知你,二師兄醒了。」

  豺狼一聽拔身而起,瞬間便消失了身影。

  「呼──謝謝四師兄解圍。」蒼鷹鬆了口氣。

  「甭謝了,你應該心裡有數,我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就幫你,你有覺悟了嗎?」虎將老好巨猾的笑了笑。

  「啊?覺悟什麼?」蒼鷹一臉迷惑。

  「唉,看你這呆頭呆腦的樣子,搞不好哪天被人賣了,你還替人數銀子呢!」虎將見他那模樣,很是唏噓的搖頭。

  蒼鷹搔搔頭,個性耿直老實的他,實在學不來一干師兄姐弟們的彎拐。

  「我就直說了,我手上有個案子,是兩個通緝在案的犯人,你幫我去解決,所得賞金足夠償還你欠三師兄的那筆賞金,剩下的,當然還是歸我,有意見嗎?」

  蒼鷹搖頭,「沒有,謝謝四師兄。」

  「你還謝我?」虎將實在很難置信,他當真被賣了還替人數銀子咧。

  「四師兄替我介紹差事,讓我能償還欠三師兄的銀子,免於淪落烤小鳥的悲慘命運,當然要謝。」他很是感激呢。

  虎將聞言差點撫額歎息,這只笨鳥果真笨到死了嗎?好吧,要謝就謝吧,他當然也就毫不愧疚的收下他的謝意了。

  「記住,解決了案子,賞金一拿到手,請你立刻馬不停蹄的趕回荒谷,連停下來吃喝拉撒都不准,聽見沒有?」如果他再稍做停留,肯定又要把大筆的賞金全都灑出去了。

  「啊?為什麼這麼趕?四師兄急著用銀子嗎?」蒼鷹狐疑地問。

  「對,非常非常急用,二師兄的身子需要長時間調養,三師兄那筆銀子,是要替二師兄調養身子用的,現下有機會讓你彌補,你如果再搞砸的話,我警告你,銀在人在,銀亡人亡,沒有銀子,你也不用回來了!」虎將盡可能的危言聳聽,希望能藉此阻止這只笨鳥灑銀子的習慣,否則再多的銀子也不夠這只笨鳥灑。

  「我知道了,四師兄。」蒼鷹慎重的點頭,既然是要為二師兄調養身子用的,他當然會把銀子帶回來。「那個……四師兄還要留在谷裡嗎?」

  「嗯,暫時要休息一陣子,等二師兄的身子痊癒了,再看看吧!」虎將瞥了他一眼,在他尚未開口前直接截斷,「你不可以留下來,別忘了,你眼下欠債纍纍,沒有休息的資格,而且我保證,三師兄絕對會見你一次扁一次!」

  蒼鷹張了張嘴,又委屈的閉上。他也擔心二師兄啊!就只有三師兄和四師兄可以把二師兄當寶似的疼著,他就不行喔!

  「大男人扁什麼嘴!」虎將屈指朝他的腦門一敲。

  「很痛哪,四師兄!」蒼鷹抗議。

  「你啊!又不是真笨,怎不學著機靈點?」這只笨鳥,其實不是真的笨,只是人太老實,又太過宅心仁厚,見不得有人受苦受難。幸好啊幸好,這只笨鳥是非分明,還嫉惡如仇,否則他連這賞金獵人的工作都沒法子做,光是犯人哀求幾聲,他就把犯人全都放光光啦!

  「呵呵,糊塗點好,糊塗點,就快樂些啊!」蒼鷹咧嘴一笑。

  「所以我就說你不是真笨。」虎將斜睨著他,既然他高興,那就隨他啦!「你跟我來,我把通緝榜示拿給你。」

  「好。」

  「還有,離開前,麻煩請把木屋的屋頂給修好!」

  


  出了荒谷三天,蒼鷹──歐陽禹昊,來到第一個城鎮「平安城」,剛好迎接今年的初雪。

  風雪不小,看這種天色,這場初雪短時間內不可能停止,於是他心想乾脆今天就先進城,暫時在平安城裡避避風雪,等雪停之後,再開始調查這次欲捉拿的對象的下落。

  決定之後,歐陽禹昊便進城,走進碰到的第一家客店後,他先是拿下背在背上、以青布包裹著的青靈刀,寶貝地拂掉它身上的雪花,之後才拂了拂自己身上的,待一抬頭,看見端著慇勤笑臉的店小二已經上前招呼。

  「這位少俠,用膳還是住宿啊?」

  「都要。」他對店小二溫和的笑著,並摸了摸懷裡出谷前二師兄偷偷塞給他的銀兩。「給我一間最便宜的房,再給我兩個饅頭和一壺茶,謝謝。」

  「請坐。」店小二拿起掛在腰間的抹布,抹了抹就近的一張桌,再慇勤的詢問:「少俠,要不要來壺燒刀子暖暖身啊?」

  「哦,不了,給我熱茶就可以了。」他酒量非常差,三杯就能撂倒他,而且醉後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事,問其它師姐弟們,他們偏偏三緘其口,只告訴他,一出荒谷,他最好不要喝酒。

  所以除了過年過節大家相聚一堂時,被師兄姐弟們陷害之外,他很聽話的不曾再喝過一滴酒了。

  「好的,馬上來。」店小二回頭喊著,「下房一間,饅頭兩個,再來壺茶水。」

  歐陽禹昊坐下,環顧四周,才發現這家客店已坐了八分滿,其中有半數以上,看起來應該是同一掛的人馬,因為他們個個身穿同款同色的勁裝,腰配同樣的大刀,額上綁著同樣的青色寶帶,那是……

  他別開視線,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了。

  那是歸屬京城十二衛的左右翊衛所領軍的驍騎衛士,專門捉拿欽命要犯,他們到這裡做什麼?有什麼欽命要犯逃到這附近嗎?而且還出動這麼多人,這欽命要犯肯定武功過人吧?

  此時客店的門又被推開,寒冽的北風從門口灌了進來,緊接著來人拉了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歐陽禹昊抬起頭,隨即啊的一聲,驚訝的看著對方。

  「十一?」他訝異的低呼。「真是巧,在這裡碰到你,你是要回去?還是剛出來?」

  荒谷裡排行十一,代號修羅的他,有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娃娃臉,俊美的宛如十、七八歲的少年郎,誰也不會相信他已經二十有八,年紀比起歐陽禹昊還大了五歲呢!

  「這位公子,要用膳還是住宿啊?」店小二上前慇勤的招呼。

  「都要,給我一間上房,送幾道好吃好喝的,再來一壺上等花彫……」瞅了桌上的兩粒大饅頭,再瞅了瞅安適喝茶的歐陽禹昊,「算了,酒不用了,幾道菜的份量多一點。」

  「是,馬上來。」店小二高聲招呼去。

  「你這只笨鳥該不會把銀子都灑光了,所以才吃得這般寒酸吧?」修羅一點也不懂得替師兄保留一點面子。

  「啊?這……呵呵……」歐陽禹昊尷尬的笑了笑,默認了。

  「呿!笨鳥就是笨鳥!」修羅呿了聲,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歐陽禹昊也不在意,反正他已經習慣了,甚至都快要以為自己的代號就是「笨鳥」,而非「蒼鷹」了。

  「昨天剛出來,在這裡碰到大風雪,所以就耽誤了。」人家有問,他有答。

  「我要回去等過節,元宵過後再出來。」修羅終於回答他的問題。

  「啊,這麼早?」離過年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呢,真好命啊!歐陽禹昊心裡暗歎。

  「你呢?過年前趕得及完成任務回去嗎?」

  「應該可以吧!」歐陽禹昊語帶保留。三個月的時間,其實綽綽有餘了,要不然,就算到時後他真的還沒完成任務,還是可以先回去過年的……

  啊,不行,他突然想到,任務如果沒完成,就沒賞金可領,沒銀子就不能回去……

  此時店小二上菜,擺滿了一桌豐盛的菜餚。「請慢用,客倌。」

  「一起吃吧!」修羅遞了雙筷子給他。

  「謝謝。」歐陽禹昊非常感動。

  「要不要幫你換間房?」修羅好心的問,看他吃得這般寒酸,心想他肯定也是住最下房。雖然因為入谷時間的先後,他是蒼鷹的師弟,可是他終究年紀比蒼鷹大,對這個笨得可愛的「弟弟師兄」其實也滿疼愛的。

  「不用了,有床有被,很舒適了。」他很隨遇而安,基本上,有屋頂有牆供他遮風擋雨,他就能窩上一晚了。

  修羅點頭,也不勉強。

  兩人靜默的用膳,對於週遭緊繃的氣氛似乎完全沒有感覺。

  「你知道為什麼獵人會在附近出沒嗎?」修羅突然漫不經心地低聲問。

  歐陽禹昊眨眨眼,一會兒之後才道:「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應該是有獵物吧!」否則那二十來個官獵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修羅點頭又搖頭。「只對一半。」

  歐陽禹昊楞了楞。「十一,你知道?」

  「嗯哼。」修羅點頭。「一來是想採花,二來嘛……」微微一頓,他身子向前傾,靠近歐陽禹昊低語道:「據說有一公一母兩隻蛇藏匿在附近。」

  一公一母兩隻蛇?

  歐陽禹昊稍做思考,一會兒之後,他想到四師兄給他的通緝榜文和畫像,平南王通敵叛國,罪誅九族,抄家前夕,平南王將一兒一女偷偷送走,通緝榜文上的人犯就是平南王的兒女。

  自古以來,常以龍為王者象徵;蛇,又俗稱小龍,十一師弟所指的蛇,莫非就是平南王的一兒一女?

  他們在這附近?

  「這兩隻蛇,我大概瞭解,真巧,我也是要獵蛇的。」

  修羅挑眉,深思地望著他。「這是你們禽獸窩哪一隻獸給你的工作?」

  「是四師兄,你怎麼知道的?」歐陽禹昊訝異。

  修羅兩眼一翻,他就知道,這種賞金特高,又特別棘手的工作,那幾隻無良獸一定會推給這只笨禽!

  「這件事非常麻煩,而且……」修羅沉默了一會兒,覷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道:「整個蛇窩都是好蛇,是被陷害了。」

  「啊……」歐陽禹昊張著嘴,那……他要抓蛇嗎?

  「你打算怎麼辦呢?」修羅好整以暇地問。

  「突然這麼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歐陽禹昊非常苦惱。

  「以你的個性,應該很快會有決定的,不是嗎?」

  「可是……四師兄說這筆賞金很重要,是要給二師兄調養身體用的,銀在人在,銀亡人亡,沒有銀子,叫我不要回去。」

  「所以你決定照獵不誤?」

  「可是你說那是一窩好蛇……」

  「喔,所以你為難了。」修羅點頭。「那就當作我沒說吧。」他不相信那隻老虎會不知道平南王是遭好人誣陷,但既然這個工作會丟給這只笨鳥,應該有他的用意吧!

  歐陽禹昊張著嘴,拜託,他要怎麼當作沒聽到這個消息?

  「你也毋須急著想解決之道,反正知道蛇在附近出沒,省了不少時間,就慢慢的想該怎麼辦吧!」修羅給他建議,接著壓低聲音,「還有,據說『雷風堡』的風娘子也接了這筆生意,派給她手下哪個賞金獵人我不清楚,不過我猜想,風娘子的名聲遠近馳名,嫉惡如仇,可能就是因為風娘子接了這樁任務,那些人……」

  修羅瞥了那些衛士一眼,繼續道:「那些人的主子急了,擔心事跡敗露,所以想搶先一步找到那兩尾蛇斬草除根吧!」

  「嗯,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頗有可能,風娘子可不是普通人物,只要她一插手,事情絕對會被查得水落石出。」歐陽禹昊沉吟了會兒。「十一,你看我是不是乾脆放手,讓風娘子來辦這事兒妥當些?」

  「這種事你自己決定,不要問我意見,不過你不要忘了,你還要靠這筆賞銀還債。」修羅提醒他。

  「說的也是,我差點忘了……」歐陽禹昊歎氣,問題是,要拿賞銀得交人,就算人被他找到,他交得出去嗎?

  「對了,你知道我剛剛說的『採花』是什麼意思嗎?」修羅轉移話題。

  「什麼意思?」他搖搖頭。

  「『花園』裡,有三朵絕世名花,名滿天下,你不會不知道吧?」修羅輕笑。

  「啊,難道……」歐陽禹昊恍然大悟。

  「嗯哼。」他輕哼點頭。

  「為什麼?」歐陽禹昊不懂。

  「絕世名花艷冠群芳,怕是京城裡有人見過,起了貪妄之心,想將名花移植至京城私占吧!」三位師姐在外「拋頭露面」,絕世美貌引來那些凡夫俗子的覬覦是早晚的事。

  「那怎麼辦?」歐陽禹昊有點著急。

  「你都自顧不暇了,還擔心她們幹什麼?她們比你聰明、比你能幹,也比你狡猾,這種事情她們自個兒心裡有數的。」放下碗筷,吃飽喝足,該說的也都說了,於是他便站起身。「五師兄早些安歇,明日一早就不與你道別了。」

  「喔,好,你也早點休息。」歐陽禹昊點頭,目送修羅回房。

  他不著痕跡的覷著那些衛士,心想三位師妹到底是怎麼惹上京城的大人物呢?還有……

  他到底該怎麼辦?獵?還是不獵?

  又是一陣寒風灌進客店,歐陽禹昊抬起頭,看見店小二走到門口,驅趕著窩在門廊下的一對乞兒。

  「去去去,要討飯到後邊去,你們在這裡會影響我們的生意!」店小二無情的抬腳踢趕,不過沒真正踢著。

  「我們沒要討飯,只是躲個雪。」身形瘦高的乞兒看來年歲不大,可說起話來口氣卻不亢不卑。

  「這裡不給躲,快滾。」店小二口氣轉惡,這會兒已跨前一步,打算真踢人了。

  「住手!」另一名身形較纖瘦嬌小的乞兒急喊,並快速的將瘦高的乞兒攬進懷裡護著,店小二這一腳,眼看就要踢在那較嬌小的乞兒背上。

  「嘿!」歐陽禹昊一個竄身,及時攔下這結結實實的一腳,一掌擋住店小二的腳,一手將兩名乞兒護到身後。「小二哥,有道是和氣生財,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手動腳呢?」

  「客倌,您不知道,最近這些乞丐實在太囂張了,我們客店行個方便,他們卻偷我們的東西,我們是損失怕了,所以才會這樣做啊!」

  「我們不偷東西。」身形瘦高的乞兒將嬌小的乞兒推到身後,仰起頭,眼神炯然地說。

  「去!哪個乞丐沒有第三隻手!」店小二啐道。

  「義弟,我們走吧!」嬌小的乞兒握住瘦高乞兒的手想將他帶走。

  咦?這聲音……難不成這小乞兒是位姑娘?還是姐姐呢!難怪會用她嬌小的身軀護著弟弟,真讓人感動。

  「等一下。」歐陽禹昊瞧見兩人瘦弱的身軀,再望著漫天風雪,於心不忍。「小二哥,就讓他們與我同桌吧,我桌上還有很多食物,可以一起吃……哦,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最後一句,他是對兩名乞兒說。

  「可是客倌……」

  「小二哥,你放心,我替他們做擔保。」

  小二哥為難了。

  「這……這位客倌,不是我店小二不通人情,而是……」猶豫了一會兒他才繼續道:「客倌,看您也不是寬裕之人,如果他們干了歹事,您擔保賠償得起嗎?」

  「這……」歐陽禹昊抓了抓頭。「我是賠償不起,不過我相信他們不會的。」他們看起來雖然蓬頭垢面,可那眼神卻非常清澈呢。

  「客倌啊……」

  「不用了。」做姐姐的再次出聲。「謝謝這位公子的善心,我們兄弟倆銘感五內,不過算了,這樣會為難小二哥,讓他不好做人。」說完,拉著弟弟就準備離開。「我們走吧,義弟。」

  「再等等、再等等!」歐陽禹昊抬手攔住他們,這會兒他已確定這位乞兒是個姑娘了,好可憐哪!「現下風雪這般大,你們又能走到哪裡呢?這樣好了,小二哥。」他轉向店小二。「剛剛那位和我同桌的公子是我的朋友,他出手大方,手頭寬裕,我找他借銀子,就可以擔保他們兩個了吧?」

  「那公子爺願意借嗎?」

  「當然願意。」歐陽禹昊說得肯定。

  「那……那好吧!」店小二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太好了,兩位,我們趕快進去吧!」歐陽禹昊大方的攬著兩個小傢伙進門。

  「謝謝……」姐姐感謝的話還沒說完,一踏進大門,看到客店裡的情形,立即僵直了步伐。「義弟……」

  弟弟也看見了,握緊了姐姐的手。

  「進來啊!」歐陽禹昊沒發現兩人僵硬的樣子,笑著催促。

  「我想……我們還是不進去了,謝謝公子的幫忙。」兩人相視一眼,同時退了一步,然後轉身離開。

  「咦?」歐陽禹昊楞了楞,一會兒後猛地回過神。「小二哥,你幫我把桌上的食物全都打包起來,動作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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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41:28
第二章   


  「義弟,那是驍騎衛士,他們追來了。」姬光艷確實是個姑娘,今年十七歲。

  她緩緩的抬起頭來,臉上刻意塗抹的泥炭遮掩了她無瑕細嫩的肌膚,精緻的五官則讓雜亂的頭髮遮去大半,纖細的身子裹著厚重、補滿補了的大衣,雖頂著冷冽的風雪,但那冰冷的感覺,卻依然不及心頭的冷涼。

  「我們這個模樣,他們絕對認不出來的,這就是我為什麼提議扮成乞丐的目的。」姬光義年僅十五,性格卻非常沉穩,像個小大人似的,俊秀的臉上和姬光艷同樣的「蓬頭垢面」,可是眼底的神情,卻比養在深閨的姬光艷多了一些精明。

  他們兩個其實是親姐弟,而他們的身份,就是平南王的兒女,因此才會在看見驍騎衛士的時候立即轉身離開。

  姬光艷望著弟弟,這段逃亡的日子讓過去養尊處優的她嘗盡了世間酸苦冷涼,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想,如果在當時就跟著家人一同死了,會不會比較好一點?

  可是每每看著弟弟反過來保護她、照顧她,出盡主意只為求得兩人平安時,她又告訴自己必須堅強,必須負起身為姐姐的責任,因為光義是姬家唯一的血脈,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她都必須保全他!

  至於姬家的血債,爹爹將他們送走之前曾再三叮嚀,不要替他們報仇,也不要試圖洗清姬家的冤屈,往後離廟堂愈遠愈好,絕對不要和朝廷扯上關係,就算有能力、有機會,也不可當官,不許嫁入官家。

  「什麼都別擔心,姐姐,照剛剛的情況看來,那些人應該是被風雪暫時耽擱,並不是知道我們在這裡才留下來的,所以我們不用急著離開這裡。」平安城說大不大,雖比不上京城的富裕繁榮,可是說小也不小,尤其加上有一個遠近馳名、香火鼎盛的「慈航寺」,所以城裡平時都挺熱鬧的,人多,乞丐也多,當然這兩天除外,因為風雪真的太大了,所以街上除了一片白茫,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到一絲人聲……

  「等等……兩位……」風雪送來一聲呼喚,兩人聞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是他!」姬光艷訝異的低喃,身子往前一站,將弟弟擋在身後,眼底閃著戒慎的光芒。

  「他想幹什麼?」姬光義皺起眉頭。

  「聽聽就知道了。」她冷靜的說。

  「也對。」他沉穩的點頭,上前一步,站在姐姐身前,抬頭迎視著三兩步便趕上他們的男人。

  「兩位,幸好你們腳程慢,又沒在中途拐彎,否則我就趕不上了。」歐陽禹昊開朗的笑著。

  「這位大哥有何指教?」姬光艷問。

  「在下複姓歐陽,名禹昊。」他報上自己的姓名。「來,這是我請小二哥打包的食物,還溫熱著,你們趕快拿去吃吧!」他邊說邊將好幾包油紙包往他們懷裡塞。「湯湯水水的不方便就沒打包了,我還向小二哥要了兩雙筷子和兩隻碗,讓你們吃起來方便些。」

  兩人有些錯愕的看著塞滿懷中的東西,食物的香氣散發出來,勾起了他們的飢餓感,這才發現他們早已飢腸轆轆。

  「啊,這樣吃好像也不方便。」看他們沒有動,歐陽禹昊抓了抓頭,突然想到這一點。「說來說去,還是回客店的好,既可避風雪又方便吃食……」

  「這位大哥,我們是乞丐,席地而食是很正常的事,您多慮了。」姬光艷打斷他,一手拉著弟弟到路旁蹲下,打開油包開始分食。

  歐陽禹昊高大的身子往風頭一擋,為他們擋去了雪花與刺骨的寒風,看著他們秀氣的吃相,想著兩人說話的用詞遣字,他覺得這兩個小傢伙並不像一般的乞丐,可能是家道中落,迫於無奈才淪為乞丐的。

  「你們是親姐弟嗎?」他溫和地問。

  很普通的一句問話,卻嚇掉了兩個小人兒的碗筷。

  「哎呀!」歐陽禹昊眼捷手快,一手撈住一個碗,沒讓它們落了地,隨即塞回他們的手裡。「怎麼了?」

  姬光艷拉著弟弟起身退開,顧不得懷裡的食物掉到雪地,眼神冷峻的瞪著歐陽禹昊,「你怎麼看出來的?」她沉聲問。

  姬光義握緊姐姐的手,提醒她別太激動。

  「看出什麼?」歐陽禹昊迷惑地問。哇,這姑娘聲音聽起來柔柔軟軟的,可是看起來脾氣不是很好呢,讓他有些意外。

  「我們看起來不像兄弟,像姐弟嗎?」姬光義代問。

  「喔,看是看不出來,我一開始也沒看出來,可是一開口,就聽得出來了。」歐陽禹昊終於搞懂。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只聞寒風咻咻沒有人說話。

  他察覺不對,一會兒才納納的問:「抱歉,你是姑娘這件事……是秘密嗎?」

  姐弟兩又相覷一眼。「現在已經不是了。」姬光艷口氣有些沖,她已經很刻意壓低嗓音了,沒想到還是不行。

  「那就好,我以為自己說錯什麼了。」歐陽禹昊鬆了口氣,趕緊蹲下身子將地上一包包的食物撿起來。

  這個男人……好蠢,竟然聽不出她的挖苦。

  「幸好有油紙包著沒弄髒,你們趕快吃吧!」他再次將食物塞給他們。「肚子餓了就容易發脾氣,我有個師兄也是這樣。」

  姬光艷瞪著他,他以為她是肚子餓才脾氣不好?

  不,不對,她的脾氣哪有不好?她向來溫柔婉約、嫻熟雅靜……

  她的思緒一頓,眼神微黯,那是過去了,現在的自己確實已經變了……

  不想了,情勢不容她柔弱,為了活下去,她變得強硬沒有什麼不對,如果她還是過去的她,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抱著食物重新坐下,她示意弟弟趕緊用食。

  「對了,你們叫什麼名字?」歐陽禹昊又問。

  吃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兩人互視一眼,見姐姐不想再開口,姬光義才徐徐地道:「姐姐叫阿雁,雁鳥的雁,我叫阿一。」

  阿雁和阿一……一聽就知道是隨便取的稱呼。

  「我叫歐陽禹昊。」

  「你剛剛說過了。」姬光義提醒他。

  「喔。」他抓了抓頭,笑了笑,看見他們又都停了動作,連忙催促,「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姬家姐弟很聽話的繼續,一時之間,除了咻咻的風聲之外,就只剩下兩人咀嚼的聲音了

  看著看著,歐陽禹昊愈看他們愈覺得喜歡,瞧他們身子這般纖細瘦小,肯定吃了不少苦,惻隱之心又在他胸口猛烈的跳動。

  直到他們吃得差不多了,他突發奇想,沒有多做考慮地道:「我打算在附近租一間屋,如果兩位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住?」

  兩雙筷子同時掉落,這次沒來得及半路攔截,兩張小臉同樣錯愕地望著他。

  看見他們的表情,歐陽禹昊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太過衝動,完全沒有考慮到他們的心情,而且……阿雁是姑娘家啊!

  「呃……你們不要誤會,我沒有什麼企圖,我只是想出門在外也好有個照應,不過我只是暫住,如果兩位願意的話,咱們做個伴也不錯。」他搔搔頭,有點侷促靦腆。

  姬家姐弟互望一眼,最後由姬光艷開口,「歐陽公子,蒙您不棄,不過咱們素昧平生,我們也不好再打擾您了,多謝您的好意。」她冷淡有禮的婉拒。

  「所謂出門靠朋友,沒有什麼打不打擾的。」他豪邁的一笑。

  朋友?她冷淡的一笑,心中柔軟的地方早已經同這寒天一般冷硬了。

  「為什麼?」姬光艷問。「我們不過是路上的兩名乞兒,你為什麼要對我們如此費心?」企圖何在?

  「既然我能力所及,伸出援手又何需理由?我瞧你們的言談舉止謙沖有禮,心裡猜想你們許是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淪落到路邊行乞,如果我能拉你們一把,幫助你們重新開始,何樂而不為呢?」

  兩姐弟聞言心頭猛地一跳,帶點驚慌的互視一眼,原來他們喬裝得不夠徹底,就算外貌改變,可從小的教養卻已經成為習慣,並在不知不覺中顯露出來,真是太危險了!

  「如何?」歐陽禹昊詢問。

  姬光艷望向弟弟尋求他的意見。

  「我讓你們姐弟倆商量一不好了。」他見狀退開幾步,留給他們商討的空間。

  「義弟,你覺得呢?」他低聲詢問。

  「姐姐的意思呢?」姬光義不答反問。

  「此人意圖不明,不得不防。」

  「就我看來,他不過是個爛好人罷了。」他輕笑一聲。

  「是嗎?」姬光艷皺眉。弟弟向來比她精明,她相信他。「義弟,你的意思是打算接受他的提議嗎?」

  「嗯,能躲一時是一時,至少咱們要躲到那些驍騎衛士離開這裡之後再做打算。」他條理分明的分析。

  姬光艷沉吟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好吧,就聽你的。」

  她望向歐陽禹昊朝他招招手。

  「兩位商量好了?」他走了過來。

  「是的,既然歐陽公子如此盛情,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結果,原本打算租屋,卻在考慮之後,歐陽禹昊決定直接買下,還花光了二師兄偷偷塞給他的幾個月的生活費。

  但那些銀子也只夠他買一間狀況不是很好的屋子──

  屋頂破了、窗子破了、門也倒了,不過主結構倒是都還完好,只要修一修,又是一間遮風擋雪的好屋子。

  今日趁著風雪稍停,歐陽禹昊爬上屋頂修補破洞。

  這種事情他做起來非常得心應手,因為在荒谷裡,三天兩頭不是衝破屋頂,就是撞壞門窗,所以他已經做得挺習慣了。

  經過幾天的相處,姬光艷幾乎已經看透歐陽禹昊了,光是因為不久的將來他會離開這裡,所以從租屋變成買屋,要將屋子送給他們姐弟居住來看,這個人確實如義弟所言是一個爛好人!而且爛好人的程度簡直到了讓人吐血的地步,根本是個不自量力的笨蛋!

  她不是不知感恩,只是很懷疑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她早就不相信善有善報這種無稽之談了。

  「歐陽公子,休息一下,喝杯熱茶吧!」她提著茶壺,拿著杯子,站在下頭朝屋頂上的歐陽禹昊喊著。

  這幾天,他一直在整修這間屋子,也只有他,才會為了萍水相逢的人花光所有的銀子,買下這種已經廢棄多年的屋子!

  「喔,就來了。」他喊了回去,鋪好最後一塊瓦片,旋身縱躍而下,落於姬光艷面前。

  她倒了一杯熱茶端給他。

  「謝謝。」他一接過便咕嚕咕嚕往嘴裡倒。「哇──燙燙燙!」熱茶燙口,他狼狽慘叫,連忙伸出舌頭散熱。

  他狼狽的樣子讓姬光艷忍不住噗哧一笑,冷凝的眼底漾出了一抹柔軟。

  她的笑聲讓歐陽禹昊呆了呆,忍不住朝她望去,那美眸泛出的笑意美得讓人著迷,讓他看傻了眼。

  她,合該是這樣笑著才對啊!

  似是察覺到他的凝視,她斂了笑,不是很有誠意的道歉,「對不住,歐陽公子,燙著你了。」

  他回過神,趕緊揮揮手,「不不不,你都說了是熱茶,是我自己喝太急了。」他有些尷尬的又揮揮手。「沒事沒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外頭風大你先進屋吧!看天氣,今晚應該又會下雪,我得趕緊在下雪前把門窗給修好。」

  「我幫你。」她接回已經空了的茶杯,連同茶壺一起放在一旁的大石頭上。

  「不用了,你打掃屋子、負責三餐已經很累了,這種粗重的事交給我就行了。」歐陽禹昊希望她能休息一下,瞧她柔柔弱弱的身子,其實他也懷疑她能不能搬得動什麼東西。

  「該做的事我已經都做好了,午膳的時間也還沒到,我幫你。」她堅持。

  他見狀忍不住微微一笑,點點頭。

  「好吧,那……你幫我搬木板,我來釘窗子。」他挑了一樣比較輕鬆的工作開始做。

  「好。」姬光艷點頭,從一旁地上抓起一塊木板,誰知突然一陣刺痛傳來,粗糙的木板邊緣劃破了她細嫩的手掌。

  「啊……」痛呼出聲的同時,她及時咬住自己的唇。

  「怎麼了?」歐陽禹昊狐疑的問。

  「沒事。」她搖搖頭,不想示弱。

  「我看看。」但歐陽禹昊可沒被她唬弄過去,接過她的木板就要看她的手。

  「沒什麼好看的,我又沒事……」她轉身就要繼續搬。

  他乾脆上前自己抓住她的手察看,果然看見掌心劃破了皮,幾根木屑刺進肉裡。

  「歐陽公子……」姬光艷瞪著被抓住的手,臉頰突然莫名的發燙起來。這個、這個二楞子竟然握她的手!除了弟弟和爹爹之外,她的手是第一次被男性握著。

  「你的手細皮嫩肉的,難怪會受傷。」他一邊幫她挑刺一邊說,現在他腦子裡完全沒有男女之別,更遑論察覺到姑娘家害羞的心了。

  她聞言心中有股氣,「對,我就是沒用,連搬根木頭都不會,行了吧!」

  「你生什麼氣啊?我什麼時候說過你沒用來著?」他一臉迷惑,她的思考太過跳躍,讓他有些跟不上。

  「你不是諷刺我細皮嫩肉,吃不得苦嗎?」她用力抽回手。

  「我只是實話實說,你看你這手不是細皮嫩肉是什麼?我又沒有別的意思。」歐陽禹昊輕歎,她愛胡思亂想的腦袋,再加上又倔又衝的脾氣,有時實在讓他很無力呢。「為什麼要把簡單的一句話延伸出一大堆其它意思呢?」

  姬光艷抿唇不語,她當然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她其實只是遷怒,真正認為自己沒用的是她,這雙細嫩的手代表著她優渥、美好的過去,再想到如今的處境,她就……遷怒了。

  撇開頭,轉身想離開,不料馬上被他「抓」了回來。

  「等等,還有一根,你別亂動,不把木屑挑出來,傷口是好不了的。」抓回她的手,歐陽禹昊繼續替她挑刺。

  靜靜的站著,她垂眼凝視他的頭頂,看著他專注的幫她挑刺,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她忽然覺得心頭暖暖的,還有一股熱氣往眼裡冒。

  「好了,你看,這根最長,你太不小心了。」他捏著那根刺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隨手丟開。「你還是進屋去擦個藥,這裡我來做就行了。」

  「我真是沒用。」姬光艷黯然的低下頭。

  他訝異的看著她。「你怎麼又說自己沒用了?你想想,這幾天你利用那些簡單的粗食煮出人間美味,還把髒亂的房子收拾得這麼乾淨,怎麼會沒用?像這種粗重的工作,本來就該由男人來做,咱們各司其職、各謀其位,這間屋子很快就能夠像個家了。」

  像個家啊……

  可是家早已經沒有了,也不可能再有了!不過聽他這麼一說,她竟然信了。

  姬光艷仰頭凝視著他,心想這世上竟然還有像他這般的好人,明明不是寬裕之人,卻毫不吝嗇的獻出自己所有,無條件的收留他們姐弟,還從不過問他們任何事,這樣的人……這樣的人……會早死的!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們姐弟害死的!

  「你怎麼了?」歐陽禹昊狐疑的望著發呆的她。「手痛嗎?」

  迎視他關心又擔憂的眼神,她不禁覺得這個同情心太過氾濫的大笨蛋,就算知道他們姐弟有一天會害死他,他也可能會笑笑的說沒關係!

  「我的手沒事,不痛。」她聲音微啞。「只是一點點小傷口,不痛的。」

  「真的嗎?」他鬆了口氣。「嚇了我一跳呢,我以為你痛得快要哭出來了。」

  姬光艷搖頭。「沒事兒,我進去準備午膳,不妨礙你做事了。」

  目送她纖細孤然的背影,他困惑的抓抓頭,臉上的表情儘是疑惑,也有著尚未褪去的擔憂。

  真的沒事嗎?

  那她為什麼一臉想哭的樣子?

  「歐陽大哥。」他身後突然傳來姬光義的叫喚。

  歐陽禹昊猛地轉過身。唉呀呀,他完全沒料到自己竟然出神出得這麼嚴重,連阿一已經來到他身後,他都毫無所覺,是這幾日日子過得太安逸、太有家的感覺,所以警戒心也鬆懈了嗎?

  「阿一,有事嗎?」他微笑的問。

  這小傢伙每天一大早就出門,直到接近午時才會回來,而且兩姐弟到現在依然是一身乞兒裝扮,也依然蓬頭垢面沒有改變,似乎也不願改變。

  「這個給你。」姬光義拿出幾塊碎銀子和幾個銅錢遞到他的面前。

  「這是?」歐陽禹昊訝異的看著他髒污的小手捧著的銀兩,有些摸不著頭緒。

  「這是我這幾天討到的。」他簡單的解釋。

  「啊?」歐陽禹昊這會兒更傻眼了。「阿一,我說過生活費用我會負責,你們不需要再出去乞討了,雖然會辛苦一點,但是一定過得去的,而且等我把屋子修好,就會出去找些差事賺些銀兩。」

  「那等歐陽大哥有銀兩之後,我就不再出去乞討。」姬光義穩重的說,直接將銀兩塞到他的手上。

  「我不能收你的錢,你辛苦了好幾天,還是自個兒收好……」

  「那我們姐弟倆也不能接受歐陽大哥的善心了。」姬光義打斷他。「我看我們馬上離開好了。」

  「嗄?」歐陽禹昊口齒原就不便給,被姬光義這麼一搶白,倒也楞楞的不知如何是好。

  「歐陽大哥,如何?這些錢你收是不收?」姬光義仰頭瞅著他,發覺他楞頭楞腦的模樣還真是有蠢到。

  「我收下就是,就當作是你暫時寄放在我這裡的。」歐陽禹昊仔細的數了數目,有些訝異他竟能乞討到這麼多。

  「最近幾天天氣好,出門的老爺夫人也多,所以收穫不錯。」姬光義像是看出了他未出口的訝異,主動說明。

  「原來如此。」他點頭。「也難怪,被大雪困了幾日,能出來逛逛,那些老爺夫人的心情肯定很好才會出手這麼大方。」

  「你剛剛在做什麼?」姬光義掃了四週一圈,開口問。

  「喔,進行房屋修繕,現在只剩下窗戶,我暫時要用木板先釘起來,能遮擋風雪就行,然後再慢慢做窗子,等窗子做好再安裝上去。」

  「歐陽大哥會木工啊?」姬光義訝問,總覺得歐陽禹昊像是萬能的般,到目前為止沒什麼活兒能難得倒他。

  「喔,那是我的興趣,我還會雕些窗花。」他笑道。

  「可以教我嗎?」姬光義感興趣的問。

  「你想學我就教你,不過得等屋子修繕完畢之後,可以嗎?」

  「當然。」姬光義點頭。「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嗎?」

  「你就幫我搬木板吧,不過小心一點,你的手和你姐姐一樣細皮嫩肉的,不要被木屑給刺到了。」

  「姐姐被刺到了?」

  「對啊,還劃破了皮呢,不過你放心,我把木屑挑乾淨了,不過……」歐陽禹昊想到她剛剛的表情。「我看這邊我自己來就行了,你還是進去看看你姐姐,我瞧她好像很痛,可是她又說沒事……」

  姬光義瞥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視線望著廚房的方向,滿臉擔憂。

  「好,我去看看。」他點點頭,轉身走向廚房。

  歐陽禹昊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廚房入口,再低頭瞧著手上的碎銀和銅錢,臉上的表情是莫測的。

  阿一不會以為他真的相信這是他乞討來的吧?只是雖然不相信,但是他也想不出來這些銀兩阿一是從哪兒來的。

  微微一歎,他忍不住想,這對姐弟有著什麼樣的過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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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42:06
第三章   


  「姐姐。」姬光義一走進廚房,就看見面對灶爐發呆的姐姐。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接手開始生火。

  「姐姐,都快午時了,你別發呆了。」

  「啊,你回來了!」姬光艷回過神,趕緊振作精神,開始準備午膳。

  「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只是一個小傷口。」她搖頭,想到正事,「義弟,事情辦得怎樣?」

  「我換了一些碎銀和銅錢,交給歐陽大哥了,不過……」他將火升起之後才站起身,瞥了一眼姐姐。「歐陽大哥有些懷疑我給的那些錢是怎麼來的。」

  「你沒告訴他是乞來的嗎?」

  「說了,不過這種理由連我自己也不信,歐陽大哥怎會相信?」他走到水缸邊打開蓋子,舀了兩瓢水到鍋子裡。「現在世道是不差,這兒也算是富裕的城鎮,可是不會有人施捨銀子給乞兒的,頂多一兩個銅錢已算慷慨,不過既然歐陽大哥沒多問,就當他信了吧!」

  她不禁沉默,望著弟弟利落的洗菜挑菜,知道他已經不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了,比起她這個沒用的姐姐,他更能適應困苦的生活。

  「不管怎樣,接下來不能再用這個方法給錢了。」姬光義說。

  他們打扮成乞兒是為了掩人耳目,並非生活困頓,雖然過的是逃亡生活,可是離家前爹爹塞給他們的銀子和銀票不少,他們可都貼身藏得好好的。

  若非見歐陽禹昊明明窮得很,卻還毫不猶豫的幫助他們,他才會聽從姐姐的建議,挑了一個最小的銀子去換成那些碎銀和銅錢給他。

  「既然如此,那就另外再想辦法了。」姬光艷斂眉思索。「我的針黹功夫不錯,或許我可以做些女紅,再由你拿到街上販售。」既然她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她就會盡一份力,不想完全依靠歐陽禹昊的救濟,再說,若完全靠他,他們肯定會餓死。

  「嗯,也好,姐姐的繡品我負責販售,但是有一點請姐姐務必要記住,你的刺繡技術堪稱一絕,無人能出其右,所以請你千萬不要繡得太好,將你刺繡的技術展現約四分就可,否則我擔心會節外生枝。」

  「節外生枝?」她不解的看著弟弟。

  「被識貨的人認出來就不好了。」姬光義簡單的解釋。

  「這點我倒沒想到,不過……會這麼嚴重嗎?」她恍然大悟。過去,她的繡品被當作禮物,在達官貴人間風評很好,很多官家夫人千金都會透過關係來到平南王府求繡作。「那些人不可能會來這裡吧?而且他們也沒有那麼內行,能看一眼就分辨出來。」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防著點好。」

  「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姬光艷點頭。

  「好,那暫時就這麼決定,現在還是先準備午膳吧!」他轉身從竹籃裡拿出一尾魚,那是今早歐陽禹昊在溪裡抓到的。

  「義弟,還有一件事……」她猶豫了一下。

  「什麼事?」姬光義看著姐姐的表情,有不好的預感。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會害死那個笨蛋?」她垂下眼,冷然的問。

  「歐陽大哥的武功看起來很不錯,不過好人不長命,就算不是被我們害死,他早晚也會被他自己爛好人的個性給害死。」他聳聳肩,似乎不怎麼在意他人的生死。

  「他怎麼笨死的都無所謂,但是絕對不能是我們害死的。」姬光艷說。

  「那麼姐姐的意思呢?」姬光義問。「你打算怎麼做?」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她歎了口氣。

  「你知道的,答案很明顯,目前我們只有三條路可走,第一,馬上不告而別。第二,說出真相,讓歐陽大哥自己決定留我們不留。」

  她紅唇微啟,一時之間無法回答。

  「這兩條路都有很大的風險,相信姐姐也知道。」姬光義冷靜的分析。「現下外頭驍騎衛士滿街走,我們離開這裡,隨時都會被發現,如果選擇說出真相……知人知面不知心,姐姐,目前看來歐陽大哥確實是善良老實之人,但是我們終究不瞭解他,再加上我們兩人的賞金這麼高,你覺得你對歐陽大哥的信任,已經足夠讓我們冒這種險了嗎?」

  「……」她無法回答。

  「還不夠,對吧,所以我們才會依然維持蓬頭垢面的樣子,不敢讓他見我們的真面貌。」

  姬光艷無言以對。

  「還有第三條路,姐姐。」

  「我知道,保持現狀,是嗎?」她忍不住又歎息。

  「沒錯,暫時就保持現狀。」等他查到要查的事情,到時候他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姐姐,你相信我嗎?」

  她訝異的望著弟弟。「為什麼問這種傻問題?姐姐當然相信你啊!」

  「那就好,該有改變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義弟……」姬光艷望著弟弟早熟的表情,數個月前,他眼底依然有抹純真的神情,可現下卻僅剩被迫早熟的滄桑,他只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啊。

  忍不住一陣鼻酸,她強撐的堅強崩落一角,「我很抱歉,義弟,姐姐沒用,愧對爹娘的托付,讓你……」

  「姐姐。」姬光義捧住她的臉,替她拭去掉下來的淚。「我們已經沒有哭泣的權利,所以別再哭了。」

  弟弟的話,讓她更覺心酸,不過她輕輕點頭,重新武裝起自己。義弟說的沒錯,他們已經沒有哭泣的權利了。

  「很好,我是男人,我答應過爹會保護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隆冬時節,風雪肆虐,愈接近年關,天兒越冷。

  在佈滿積雪的屋頂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一黑一青掠過,青衣男子愈來愈接近前方的黑衣男子,約一刻後,兩人已經來到郊外,青衣男子輕喝一聲,拔身而起,背後的青靈刀出鞘,一個翻轉飛越,人已經擋在黑衣男子面前,青靈刀閃著森冷銳光,直指著緊急煞住腳步的黑衣男子。

  「閣不是哪條道上的,擾我辦事,可知大禍臨頭!」黑衣男子氣息紊亂的威嚇。

  「我,賞金獵人蒼鷹。」歐陽禹昊直接報上名號,看見黑衣男子霎時白了臉,心中一陣快意。「霸刀狂,我今天晚上很忙,還有其它犯人要捉拿,所以你還是識相點,乖乖束手就擒,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蒼鷹,你何時開始竟然捉拿起我們這種小角色了?」霸刀狂慌問。

  「唔……因為最近急著用錢,所以就挑簡單的應應急。」歐陽禹昊淡漠的聳肩,他是刻意挑這種小角色的,罪證確實,又毋須太過費時費力便能輕鬆解決。「霸刀狂,你通緝在案,懸賞五十兩銀。罪行是姦淫兩名良家婦女以及搶奪財物,經查無誤,特來捉拿歸案。」

  「可惡!」霸刀狂怒吼,他對「蒼鷹」的瞭解,僅知其來自禽獸窩,與雪豹、豺狼、虎將互稱師兄弟,另外就是他想獵捕的通緝犯,還不曾失過手。

  至於師承何處,禽獸窩又是在哪裡,則尚無人知曉。

  看來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

  霸刀狂有了覺悟,手中大刀以著凌厲的氣勢直接攻向他。「看刀!」

  歐陽禹昊揮舞青靈刀,下一瞬間,只見霸刀狂手中的大刀被輕鬆的攔腰斬斷,而他手中的青靈刀則已經點住霸刀狂的命門,讓他動也不敢動。

  霸刀狂臉色蒼白,額上冷汗直冒,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連一招都使不完全就已經輸了。

  「你似乎還不知道,我的青靈刀削鐵如泥。」歐陽禹昊寒聲冷笑,身形一晃,眨眼間已點住霸刀狂的週身大穴,不僅廢了他的武功,也讓他動彈不得。

  單手將人拖起,飛身回到城裡,將人丟進府衙,簽下「蒼鷹」之名,領了賞金,經過張貼佈告的牆邊,看見了一張眼熟的通緝榜文,那是平南王一雙兒女的通緝榜文和畫像。

  十七歲和十五歲,年紀輕輕便遇上這慘劇,這會兒人不知流落在何處,想來也真是令人心酸,縱使當今聖上英明,可天下官僚何其多,奸臣隻手遮天,防不勝防啊!

  他想起四師兄給他的那張畫像不知道什麼時候弄丟了,所以他撕下通緝榜文,仔細折好收進懷裡。

  既然做不到袖手旁觀,那麼就放手去做吧!

  他決定了,等阿雁和阿一的生活穩定後,他就可以離開去尋找姬氏姐弟的下落,並調查這起案件的真相。

  將領到的賞金揣入懷中,他拔身飛掠,往小屋的方向掠去。

  飛進一人高的圍牆,看見那矗立於黑暗中,門窗透出溫暖的暈黃燈火的小屋,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窗上映著一道暗影,一看就知道是阿雁正在低頭繡著她拿手的刺繡,瞧她手起手落,一針一線,他看過她的繡品,很難想像這樣就能繡出那些栩栩如生的景物。

  瞧他們的教養和言談舉止,他們的出身,肯定非富即貴吧!

  突然,一直以來隱隱覺得不對勁的感覺,這會兒更加鮮明瞭,伸手摸向懷中那張通緝畫像,姬光艷──阿雁?姬光義──阿一、義弟?

  是嗎?是這樣嗎?

  所以在客棧他們顧不得風雪轉頭就走,是因為見到滿屋子的驍騎衛士?

  所以他們就算安定下來,也依然維持蓬頭垢面,說什麼也不露真面目?

  如果他們真是姬氏姐弟,那……當他們知道他是要捉拿他們的賞金獵人時,他們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他?

  他該怎麼辦?

  據實相告,說他會幫助他們?

  可他們會相信他嗎?

  如果不相信呢?他們又會開始逃亡,流落街頭……

  唉!如果他有其它師兄弟那種機智精明的腦袋,就不會這麼傷透腦筋了。

  算了,他腦袋直,也一向直來直往慣了,就直截了當的說吧,如果他們不是,就算了,如果他們是,他會用真心讓他們相信自己。

  深吸口氣,拍拂去身上的雪花,他走到小屋門前敲了敲門,立即聽到匆促起身的聲音,腳步急切的走了過來。

  「誰?」姬光艷刻意壓低嗓音,揚聲詢問。

  「是我,我回來了。」歐陽禹昊回應。

  門栓被拉開的聲音響起,厚重的木門立即開啟,屋內溫暖的光線流洩而出,映照在眼前這道纖細的身影上,在她背後暈染出一圈柔和的金光。

  老天,她……淨了臉!

  那張絕俗姿容清艷動人,一雙美眸閃著盈盈不安的光芒,卻又倔強的、似試探地瞅著他,如玉般的粉頰許是因為接觸到寒冷的空氣而凍得有些粉紅,那盈盈欲滴的唇瓣遭貝齒輕咬,微微泛白。

  她……好美!

  那畫像裡的人的神韻,根本不及她三分,是哪個畫師的粗糙之作啊?光憑那畫像想找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難道他猜錯了?

  也許那些巧合純粹是巧合,他們根本不是平南王的一雙兒女?

  「瞧什麼?不過是把臉洗乾淨而已就不認得我了?」姬光艷被他瞧得有些失措,口氣有些沖的脫口而出。

  「哦?」他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看她看得入迷出神,一張帥氣的臉龐瞬間漲紅,有些尷尬的抓抓頭。「我……我回來了。」

  「還不進來,風雪都吹進屋裡了。」她轉身進屋。

  「喔!」歐陽禹昊趕緊進屋,反手將門關上,視線又不由自主的飄到她臉上。她長得真是好看,就連已經看慣師妹們絕色容顏的他,仍被她清艷脫俗的麗顏給迷了神魂。

  姬光艷有些羞惱的瞪向他,開始懷疑義弟說他們可以淨顏是不是太不智了?

  雖然這個笨蛋肯定不會見色忘義幹壞事,可是瞧他傻不楞登的瞧著自己的樣子不禁讓她又羞又氣,不過羞的程度大於惱吧!

  被她狠狠的一瞪,他嚇了一跳,趕緊轉移視線,有些無措的抓抓頭,她真的很美,可是也很凶,和外貌一點都不搭,明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怎麼脾氣這麼大呢?

  「歐陽大哥,過來喝杯茶暖暖身子。」一旁的姬光義坐在桌前雙手托腮,終於看不下去,只好出聲招呼。

  歐陽禹昊這時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時之間因自己為美貌所迷而紅了臉,然後他才注意到姬光義的臉上也是一片清爽,這阿義也是個俊美的小伙子呢!

  對於他們突然決定清洗乾淨的舉動,他沒有多問,只是掏出懷裡的一包銀子交給姬光艷。

  「這個你們收著。」

  「這是……」她打開布包,訝異的看著五錠元寶。「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兩?」

  「那是我賺的。」歐陽禹昊簡單的說。

  「那你幹麼拿給我?」她將布包推回去。

  「你們收下,這是給你們生活用的。」他將銀子又推到她面前。

  兩姐弟相視一眼。「我們不能拿你的銀子,我們不需要。」姬光艷婉拒,再推回去。

  「你們當然需要,雖然只有五十兩,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賺更多,往後你們就能安穩的過日子,不用擔心了。」他再推過去。

  「歐陽大哥,你已經買屋給了我們一個安身之處,這樣已經夠了,我和姐姐有能力自己討生活,你不用再費心了,銀子你自己收著,我們真的不需要。」姬光義終於開口,要不然他們推過來推過去,看得他頭都暈了。

  「我知道你們有能力,我只是想要為你們盡一份力,這樣阿雁就不用每次刺繡到很晚,不僅弄壞身子,眼睛也會受不了,更何況有了多餘的銀子,你就可以不用這麼累。身體比較重要,沒了健康就什麼都沒有了,知道嗎?」歐陽禹昊一手拿起那包銀子,一手拉過姬光艷的手,直接將銀子放在她手上,並包覆住她的手,不讓她再將銀子還給他。

  嗯嗯嗯,很好很好,就這麼收下吧!歐陽禹昊在心裡想著,眼神晶亮的望著她,希望她不要太固執,因為他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這個呆瓜,竟然又握她的手!

  掌心感覺銀子沉沉的重量,而手背則有著從他手上傳來熱呼呼的溫度,暖了她冰涼的手,以及冷涼的心。

  姬光艷粉嫩的臉頰浮上一抹嫣紅,幸而油燈昏暗,看不太出來。

  歐陽禹昊笑望著她,初時只是在心裡祈禱她不要又把銀子推回來,可是漸漸的,看著她那嬌羞的女兒態讓他突然意會到,他正握著她軟軟嫩嫩的手呢!

  心跳猛地加快速度,他心裡想著自己應該馬上、立刻將她的手放開,可是突然放開似乎又太過突兀,反而尷尬。

  一時之間,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然而看著看著,他又漸漸的忘了這回事兒,心思又被她給奪了去。

  「阿雁,你好美喔……」他不自覺的低喃。

  姬光艷一張麗顏更紅了,她帶點嬌嗔的瞪他一眼,狠狠的抽出自己的手。

  「這種話我已經聽膩了。」橫睨他一眼。她說的也是實話,這種讚美的話,她從小聽到大已經聽膩了,可是……為何他的讚美會讓她覺得心裡又羞又甜的?

  「說的也是。」他握緊自己突然覺得空虛的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一旁的姬光義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這兩個人似乎已經將他給忘了呢!

  看來他只好出個聲,讓這兩個人知道,這裡可不是只有他們。

  「姐姐,這些銀子你就收下,當作是幫歐陽大哥保管好了。」他最後提議。

  「呃,對對對。」歐陽禹昊陽剛老實的臉上浮起一絲暗紅,趕緊把話繞回正題。「阿一說的對,你就當替我保管,要不然銀子放在我身上都會莫名其妙消失不見,像上次阿一交給我的那些就全都不見了。」

  「銀子不會自己消失不見的。」姬光義失笑。

  「是真的,這是我的經驗,我的銀子常常鬧失蹤。」他認真的表示。

  「那是因為你把送銀子當成娛樂,見人就送,大善人。」姬光艷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說。

  「我知道我常常把銀子送給需要幫助的人,可是也不可能花掉那麼多的。」歐陽禹昊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是喔!沒花掉那麼多,是那些銀子自己長腳跑走的。」她又翻了一個白眼,這個笨蛋沒救了!「算了,我就暫時幫你保管,免得你銀子左手進右手出。」看來她若不幫忙提點他一下,他就算做到死也會一無所有!

  「太好了,謝謝。」他放下心,總算是讓她收下了。

  謝謝?兩姐弟又相視一眼,歐陽禹昊真的是他們生平僅見、空前絕後的笨蛋,送人銀兩還道謝!唉!

  「歐陽大哥,你年紀看起來也老大不小了,難道都沒有為自己打算嗎?」姬光義瞄了姐姐一眼,決定探探他的口風。

  「打算?打算什麼?」歐陽禹昊狐疑的問。

  「像是存些銀子,好準備成家立業啊。」

  「喔!成家啊,呵呵!」歐陽禹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沒有姑娘家願意嫁給我這種身無恆產,有銀子總是左手進右手出的傻瓜啦!」

  「哼!你也知道自己是傻瓜啊!」姬光艷有些惱的說。他是怎樣?把每個姑娘都想得這麼勢力嗎?她就不是那種人,她就是喜歡……

  思緒一頓,瞬間紅了臉,她……她竟然……喜歡上這個笨蛋了!

  「天天被人這麼念著,就算我不想知道也難啊!」他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笑了笑,抓抓頭。「其實我也不是沒打算,只是我現在得想辦法多賺一點錢。」

  「笨蛋!就說了我們不需要你的錢,你聽不懂啊!」姬光艷懊惱的說。

  「我知道啦,阿雁,別氣別氣,我要賺的是我欠兩位師兄的銀子啦!」他趕緊解釋。「我欠了兩位師兄共兩千兩銀子,得要賺足了兩千兩,我才能回去。」

  「回去?」她楞了楞,心頭閃過一抹驚慌。是啊,她怎麼忘了,他一開始便說過他只是暫留,買屋只是為了讓他們姐弟有個安身立命之處,他有其它地方可以「回去」的。

  「是啊,不過沒存到足夠的銀子我可不敢回去,希望過年前能存夠就好了。」他想回荒谷過年啊!

  姬光艷張了張嘴,很想問他他家在哪?可是她沒出聲便又閉上。

  問什麼呢?知道了又如何?她……他們對他來說,和其它他幫助的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她怎麼會對他這麼的……

  「兩千兩銀子?」姬光義眼神微閃,這個數目剛好和他們姐弟倆的懸賞金相同。「你怎麼會欠下這麼高的債務?」

  「喔,這個喔……」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用問,一定是不自量力的又把銀子送人所欠下的債務吧!」姬光艷哼了哼,像他這種人,絕對不會為了自己花掉那麼多銀子還欠下高額債款,肯定是為了別人!

  這下歐陽禹昊更顯尷尬,因為全被她說中了。

  「看來姐姐猜得沒錯。」姬光義也忍不住失笑,不過……「歐陽大哥,你說這銀子是你賺來的,請問你的工作是什麼?竟能一天賺這麼多銀子?」

  「啊,我好像還沒告訴過你們。」歐陽禹昊望著他們,之前他就決定了,不管他們是不是姬氏姐弟,他都打算說出自己的職業。「我剛剛抓了一個姦淫殺人的通緝犯,這是賞銀。」

  「賞銀……」姬光艷神情瞬間冷了下來望向弟弟。

  姬光義則低著頭,眼底閃著些許的不安,以及不該在他這年齡出現的冷酷神情。

  「歐陽大哥是抓通緝犯的賞金獵人?」他突然低聲問。

  「是啊!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已經九年了。」歐陽禹昊據實相告。

  「你有沒有想過,你抓的犯人有可能是受到冤屈的?」姬光艷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迸出,桌子下,姬光義抓住她的手,兩人同時感覺到對方的輕顫。

  「不會,因為我們自己會查清楚真相,罪證確鑿、鐵證如山才會抓人。」

  兩雙眼睛重新揚起,瞠大了瞪著他。

  「怎麼了?」歐陽禹昊微笑。

  「那……若是有冤屈之人呢?你會放過他們?」姬光艷問。

  「放過他們?」他微微偏頭。「不,我不會放過他們……」看見他們瞬間刷白的臉,看來他們確實是姬氏姐弟。「就算我放過他們,也會有其它賞金獵人或是官差抓到他們,所以我不會放過他們,我會幫助他們洗刷冤屈,讓他們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

  兩雙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瞪著他。

  他靜靜等待,沒有表示什麼,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啜了一口。

  「時辰已經晚了,我們回房歇息,歐陽大哥也早點睡。」姬光義拉著姐姐的手,轉身快步走向後面。

  歐陽禹昊沒有阻止他們,他知道,他們必須好好的討論這件事。

  「對了。」他將姐姐推進簾後,沒有回頭地說:「竹籃子裡的披風是姐姐親手為你做的。」說完,他便走進房裡將門關上。

  為他做的!

  歐陽禹昊訝異的將放在繡籃裡的衣裳抖開,這是一件冬天保暖用的披風,是用黑色、溫厚保暖的布料做的,披風上綴著幾點繁星,還繡著一隻栩栩如生,宛如遨翔在夜空之中的……蒼鷹!

  難道……他們知道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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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義弟,你怎麼會知道的?」姬光艷一進房就抓住弟弟的手臂,略帶激動地問。

  「姐姐,你以為這一陣子我真的都在外頭乞討嗎?」姬光義搖頭。「我就是在探聽這件事,因為乞丐不會被人看在眼裡,所以我都窩在府衙附近聽那些差役閒談,藉以得知想要的情報。」

  「那你調查到什麼?」她不安的問。

  「目前有兩組賞金獵人的組織接下捉拿我們歸案的任務,一個是雷風堡,一個是禽獸窩,我一直希望是雷風堡的賞金獵人先找到我們,只要能與風娘子接觸,就有可能洗刷姬家的冤屈替爹娘報仇,可惜先找到我們的,卻是禽獸窩裡的蒼鷹。」

  「你是說……歐陽禹昊就是蒼鷹?」所以義弟才在她不知道該在披風上繡什麼的時候,建議她繡鷹?

  「嗯。」姬光義點頭。

  「義弟,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他的身份?,」

  「在他買下這間屋子的第一天,從他身上掉落一張我們兩人的通緝畫像,事實證明,我的懷疑很合理。」

  「你竟然沒有告訴我!」她不敢置信的低吼。「如果我知道他的身份,我們早就離開這裡了!」

  「就因為這樣,我才沒告訴你。」他搖了搖頭。

  「他是賞金獵人,他的目的就是要抓我們領賞銀,兩千兩,你沒聽見他說他需要這筆銀子嗎?」她握緊拳。「我不懂你,義弟,你明知道危險卻故意隱瞞,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了保全你,費了多大的心力嗎?」

  「姐姐,你說你相信我。」姬光義提醒她。

  「我是相信你,可是你竟然辜負了我的信任,你置我們於險地,你到底……」責備的口氣在看見弟弟臉上的表情時突然沉寂下來,一會兒之後,她黯然的低下頭來。「對不起,義弟,我……我只是有點慌了,不是真的在怪你……」

  他淡淡的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姬光艷歎了口氣,緩和一下自己暴躁的脾氣。

  「義弟,你覺得他是打一開始就知道我們的身份,有目的的接近我們嗎?」

  「呵呵!」他聞言忍不住失笑。「姐姐,你認為他耍得出那種心機嗎?」

  她想起歐陽禹昊爛好人的性情不禁搖了搖頭,對自己的揣測也覺得好笑。

  「你說的對,那個笨蛋不會有這種心機。」

  「沒錯,我可以很肯定的說,他並不知情。」姬光義說。「蒼鷹這個名號在江湖上也算是赫赫有名,除了他從不失手、嫉惡如仇之外,他同情心太過氾濫的爛好人個性也是非常的有名,據說他還有一個別號叫做『笨鳥』。」

  笨鳥……

  噗哧一聲,姬光艷忍不住笑了,這個名號比起「蒼鷹」更加的名副其實。

  「那個笨蛋似乎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抓『姬氏姐弟』歸案,是不?」笑聲過後,她忍不住輕歎。

  「是啊,要不然他也不會需要另外找差事賺兩千兩銀子還債了。」真是好笨的歐陽大哥,笨得讓他這種小孩子都為他心疼呢!

  「我們和他的相遇,只能算是因緣巧合。」緣分啊……誰會想到呢!「義弟,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呢?」

  「姐姐覺得呢?」他將這個決定交給她。

  姬光艷低下頭,靜靜的思考著,說?不說?

  「義弟,你還記得爹爹送我們離開時的殷殷囑咐嗎?」一會兒之後,她幽幽開口。

  「姐姐是指……隱姓埋名,平凡過活?或者是……不要報仇,不要試圖為爹洗清冤屈?」姬光義眼神倏地變得冷黯。

  「都是。」她的表情閃過一絲哀慟。

  「我記得,所以呢?」

  「那畜生如今攀附上位高權重的左相,不是普通人能與之抗衡的,你剛剛也聽到那個笨蛋說的話了,他會幫受冤者洗刷冤屈,讓他們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陽光下,可是……」姬光艷停頓了一下,視線飄向門外,深吸口氣。「我不想連累他。」

  「的確,若是雷風堡就不用擔心這點,可歐陽大哥只是普通的賞金獵人,無權無勢,怕是事情真相沒查出反而送了命,所以當初我才會希望是雷風堡先找到我們。」姬光義抿唇。

  姬光艷無語,可她心裡卻很高興找到他們的是歐陽禹昊。

  他望向姐姐,一會兒之後才徐徐的開口,「既然姐姐不想說,那就不要說,不過我想歐陽大哥應該已經猜到了才對。」

  她訝異的問;「你確定?」

  「八成,不過我們不說,相信他也不會故意戳破。」

  「那就好,如果我們說了,他那種笨蛋一定會多管閒事,最後只會賠掉他的小命,他笨死是他家的事,我可不想背負這個責任。」她有些惱,可更多的是心疼。

  「姐姐,你的想法剛好和我的完全相反。」姬光義搖頭,姐姐真是嘴硬。「姐姐如果不想連累歐陽大哥,就必須把真相說出來。」

  「怎麼說?」她吃驚的問。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蒼鷹』是個同情心太過氾濫的爛好人,而從他幫助我們這件事來看,也證明了『蒼鷹』確實是個愛管閒事的人,說來,我們與他素昧平生,還是乞丐,一般人就算再好心,也只是行有餘後,施捨幾個銅錢,有誰會像他做到這種地步的?」

  姬光艷點頭,對於歐陽禹昊的舉動,她不是不感恩,但是他毫無原則的濫發同情心,就是讓她火氣一天比一天大的原因。

  「所以呢?」

  「姐姐說不想連累他,可是從我們接受他的幫助開始,他就被我們連累了,如今歐陽大哥已經得知我們真正的身份,以他的個性,在我們不明說的情形下,只會將他連累得更徹底,因為他會暗中調查真相,試圖幫我們洗刷冤屈。」

  她臉色有些蒼白,眼底有著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可姬光義卻看得一清二楚,心一揪,看來他猜的沒錯,姐姐真的喜歡上了歐陽大哥。

  「你說的沒錯,那個笨蛋絕對會這麼做!」她懊惱的說,氣自己竟然疏忽了這點!

  其實姬光義早就看出姐姐對歐陽禹昊是不同的,雖然她總是「那個笨蛋」、「那個笨蛋」的叫,可是這句話裡,就隱含了她對歐陽禹昊毫無所求的付出的心疼。

  如果是過去的姐姐,表現出來的肯定不是這樣,只可惜,變故後姐姐原本的性情隨著逃亡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環境逼出的強硬。

  他也喜歡歐陽禹昊,如果姐姐心儀他,和歐陽禹昊有好結果的話,他也算了了一樁爹爹托付給他的還願,不過為爹娘報仇一事,他誓在必行,原本打算借蒼鷹之手,但是……還是以後吧!

  這幾年他可以先充實自己的實力與戰力,等他長大之後,他可以靠自己替爹娘報仇,而不會連累到姐姐或是姐姐的心上人。

  「姐姐,你想怎麼做,我都沒意見。」姬光義輕聲的說。

  她猛地站起身,打算出屋。

  「你要去哪裡?」他明知故問。

  「我要去告訴那個笨蛋所有的事,免得他真的給我跑去做傻事!」




  姬光艷一掀開簾子,就看見廳裡的歐陽禹昊拿著她為他裁製的披風看得出神,在燭光的照映下,他帥氣陽剛的臉上,有著一股讓人心疼的迷惘。

  他在想什麼?

  看了好一會兒,她才故意踏重步伐,從裡頭走了出來。

  歐陽禹昊聞聲,有些無措的站了起來,手忙腳亂的將披風放回桌上。

  「你們不是進去睡了?」他有點兒結巴的問。

  「你不喜歡?」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瞥了一眼披風,心裡有些悶,這披風的針黹功夫,她可是下了十成十的功力,不像要拿去外面兜售的那些繡品有保留實力。

  「什麼?」他楞了一下,才理解她問的是披風。「不不不,怎麼會不喜歡,我很喜歡。」他有些激動的說。

  「是嗎?」悶意消失,姬光艷臉上的神情變得柔和一些。「那你剛剛在發什麼呆?」

  「我是在欣賞,這是我見過最棒的披風,你的針黹功夫非常好,根本看不出縫線,尤其是這只鷹……雖然我對刺繡不懂,可你繡得真的好漂亮,是我見過最棒的,我真的很喜歡。」微微紅了臉,話說得有些急切,生怕她誤會。

  讚美的話過去聽太多,她早已沒什麼感覺,可他的讚美卻讓她覺得心窩有種甜蜜的感覺,真奇怪。

  「喜歡就好,方才見你看著披風出神,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呢。」

  「不是,是因為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親手為我縫製新衣,我……覺得很開心,心頭高興,捨不得放下,就這麼捧著……」歐陽禹昊的臉又紅了,因為他察覺自己的語無倫次,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哦,謝謝你。」最後終於想起他還沒道謝。

  「你不用這麼客氣,這些日子承蒙你對我們姐弟伸出援手百般照顧,比起來,我只不過縫製了一件披風,算不了什麼的。」姬光艷聳聳肩,女紅對她來說做起來得心應手,一點也不費事,而且在裁製披風的時候,她覺得很開心,很喜歡那種為他縫製衣裳,想著他穿在身上的樣子的感覺。「如果你喜歡,往後我可以為你做幾件衣裳。」

  他的神情歡喜,「不會很麻煩嗎?」做衣裳呢,很厲害的樣子。

  「不會,反正只是順便,一點都不麻煩。」她撇開頭,有些彆扭的說。真是的,不過就是做幾件衣裳,也說了只是順便,他幹什麼這麼開心的樣子,他不知道他這樣子,會讓人看了覺得心酸嗎?

  「那……哦,謝謝。」歐陽禹昊臉上微微發熱,就算是順便的,他也開心得像要飛上天,開心的想要抱住她……

  臉上突然爆紅,壓抑住心思浮動,他無措的轉移話題,「那個……你這麼晚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她低下頭,纖白粉嫩的雙手無意識的開始絞扭衣裳。

  歐陽禹昊見狀,心中已經有底,看來她果真有話要說。

  他也不催她。倒了杯水,持茶杯握於掌心,不一會見冰涼的茶水冒出白煙。

  他將熱茶推到她面前。「天寒地凍的,你先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錯愕地望著冒煙的茶水,她心想這種天氣,茶水應該早已冰涼,怎麼會……

  「我的武功很好。」歐陽禹昊自豪的說。「雖說我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可至今我尚未遇見敵手喔。」當然,他那些師兄弟妹不算在內啦!畢竟他們又不會真的來場你死我活的比鬥,還有同為賞金獵人組織的雷風堡,據說那些獵人也個個身懷絕技,不過他們並無衝突,這些就不用讓她知道了。

  姬光艷有些訝異的看著他,以這個笨蛋的性情,怎會說出如此自大的話?這未免太奇怪了一點。

  然,看著他的眼神、表情,一會兒之後,她驀然醒悟,這個笨蛋是要她放心,是在告訴她,有什麼事他會頂著!

  她的眼眶瞬間泛紅,就在眼淚掉下來之前,她猛地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可是仍遲了一步。

  「啊?」歐陽禹昊見她流淚,又驚又慌,手足無措,趕緊走到她面前蹲下,抓起袖子為她拭淚。「別哭啊,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對,你太自大了,瞧你笨頭笨腦、呆呆傻傻的,被賣了還會幫人數銀子,我才不相信你會厲害到哪裡去!」她故意道。

  「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安心,可是我武功真的很不錯,我能保護你們,你相信我,別哭了。」歐陽禹昊焦急的解釋。

  他的手勁有點大,擦得她臉頰生痛,可她的心在這一瞬間,卻被他填得滿滿的。

  「別擦了,好痛!」她紅著臉——一半是被他擦紅的——拉下他的手。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太粗魯了!」他這會兒更慌了。

  「冷靜一點!」姬光艷低喝。這個笨蛋,平時看他和義弟對話,明明都條理分明,怎麼一碰到她就會失常呢?也難怪她老是叫他笨蛋了!

  他閉上嘴,動也不敢動的望著她,神情顯得無辜又憨厚。

  「我沒事,我只是有話要告訴你。」他真心待他們姐弟,是該對他說清楚,免得這個笨蛋害死自己。

  「好,你說我聽著。」歇陽禹昊拉了個板凳在她面前坐下。

  她輕輕的點頭,再輕輕一聲歎息,目光落在虛無的空間,顯得有些遙遠,低低的開始簡單敘說他們的故事。

  「我們家族代代為官,我爹更是功在朝廷,深得皇上器重,無奈樹大招風,賊人一來眼紅,二來怨爹爹太過清廉,擋了他們的財路,於是用計誣陷爹爹,又一手遮天,欺上瞞下,判了我們抄家滅族之罪並匆促行刑,我與弟弟被爹爹連夜送出城逃亡,輾轉流浪,來到這裡……」姬光艷低下頭。「賊人為免後患,欲斬草除根,發佈通緝畫像,懸賞兩千兩白銀欲捉拿我們姐弟歸案……」

  「……」他欲言又止的望著低垂著頭的她,她在哭吧!

  姬光艷抬起頭來,眼神冷列,臉上並無淚痕,堅定的說;「我叫姬光艷,弟弟姬光義,我們就是平南王姬耀德的兒女,懸賞中的欽命要犯。

  「你辛苦了,委屈了……」他心疼的看著她,她沒哭,可是他卻感受到她渾身散發出來的哀傷氣息。

  辛苦……委屈……

  姬光艷閉上眼,這些日子以來,她不讓自己去想這些辛苦,並強迫自己要堅強、要努力,她成功了,不再是個柔弱的閨閣干金,也不會軟弱的哭泣流淚,她變得強悍了,不是嗎?

  那……為何他一句話,就讓她費盡心力築起的高牆瞬間崩塌?

  淚水決堤了,嘩啦啦的無法遏止的奔流。

  「姬姑娘……」歐陽禹昊慌忙的拉袖子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但發現她的淚水根本抹不幹,又焦急又心疼的,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他的心疼、他的溫柔、他的體諒,讓她忍不住撲進他懷裡嗚嗚低泣。

  在她撲進他懷裡的剎那,他有些窘然,可充實的懷抱卻奇異的撫平了他之前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時的焦急,讓他不由自主的抱緊她,在她耳邊低喃安慰。

  直到她的情緒稍稍平復下來,理智回籠,埋頭在他懷裡的她瞬間漲紅了臉,她不僅在他面前大哭,還投懷送抱……

  喔!真是太丟臉了,可是……現在她也沒臉自己離開。

  就在她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歐陽禹昊開口了:「我會幫你們的,你不要擔心,我會查清楚事情真相,還你家一個清白。」他拍撫著她的背,給予保證。

  「不!」她忘了丟臉,猛地推開他,焦急的抬頭望著他。「不要,我之所以告訴你,並不是要你為我們涉險……」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這麼做。」

  「不,你不懂,我們不要你為我們做這種事啊!」姬光艷搖頭。「我爹送我們離開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他不要我們為他報仇,不要我們試圖洗刷姬家的冤屈,我爹還鄭重的要我發誓。他們的還願,就是我們姐弟平安,其它的,他們不在乎了,所以……」

  想到爹娘淚水又盈滿眼眶,輕搖螓首,淚花灑落,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壞掉了,明明知道不能哭的,她沒有哭泣的權利啊!

  堅強的抹掉眼淚,她鄭重的說:「你根本沒有必要為我們涉險,懂嗎?」

  「不會的,你相信我,我說了,我很厲害的。」

  「不行。」她還是堅決的搖頭。「你知道嗎?原本我是不打算說的,就是你這個笨蛋會想多管閒事,結果害死自己。告訴你,你怎麼笨死的我都不在乎,可是就是不可以為我們、為姬家而死,我一點也不想背負這個責任。」她故意說。

  歐陽禹昊抓抓頭。「那又為什麼決定告訴我?」

  「因為義弟注意到我疏忽的事。」她白了他一眼。「你老實說,在我告訴你真相之前,你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對不對?」

  他老實的點頭。「嗯,我是猜到了。」

  「所以如果我沒告訴你,你就會暗中去調查真相,對不對?」

  歐陽禹昊猶豫了一下,在她眼神訴說著「你敢說謊試試看」的威嚇之下,最後還是老實的點頭。

  「哼!我就知道,你這個笨蛋一定會做這種蠢事!」姬光艷沒好氣的說,可是眼底卻有著深深的感動。「所以我才要告訴你,我們不報仇,這是我爹臨終前的交代,他只要我們姐弟逃得愈遠愈好,然後找個安全的地方,平平凡凡的過日子,這樣你懂了嗎?你如果擅自替我們報仇洗刷冤屈,那只是讓我們違背爹爹的還願,陷我們於不義!」

  她故意說得誇張,就怕他固執得想真想幫他們出頭!他這種人,道道地地的「擇善固執」啊!

  歐陽禹昊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

  「你不會打算暗中去做傻事吧?」她追問。

  「我不會做『傻事』。」他意有所指,話中有話。

  「很好!如果你真笨到我都講得這麼清楚了,還要去做傻事的話,那你就真的會笨死!」姬光艷哼了哼。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好轉移話題。

  「你們有打算往哪裡走嗎?」

  「我們怎麼可能有打算?目前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她歎了口氣。

  「你們要找安全的地方啊……」歐陽禹昊沉吟了一會兒。對了,他可以帶他們回荒谷,荒谷是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他們可以留在那裡,然後他便可以無後顧之憂的追查真相,洗刷姬家的冤屈!

  關於這點,他可以滿著地。

  「我知道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什麼地方?」

  「禽獸窩。」

  「禽獸窩?那裡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住著一群禽獸嗎?」

  「哦,要這樣說也是可以啦,不過沒有一群,只有四隻。」歐陽禹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禽獸窩是我和三個師兄在荒谷裡的住所。」

  她驚訝的張著嘴,心狂跳,他要帶他們「回家」?他的意思真的是要帶他們回他的「巢穴」嗎?

  「可以嗎?你的師兄們不會有意見嗎?」姬光艷替他想到這點。

  「放心好了,師兄們都是很好的人,雖然有時脾氣有些古怪,不過習慣就好啦!」他笑道。

  「可是這裡……」她環顧四周,眼裡有些不捨,這裡好不容易像個家了。

  「這裡畢竟不是久留之地,遲早都會被發現的。」歐陽禹昊見她猶豫,以為她是擔心安全問題。「不遇你不用擔心,禽獸窩是個安全的地方,外面的人想進去可沒那麼簡單,我從小住在那裡,可還沒有外人間進過呢!」

  「你的師兄們真的不會有意見嗎?」她不想讓他難做人。

  「放心放心,不會有事的。」歐陽禹昊保證。

  「那……如果不會造成你們的困擾,我們跟你回去。」她終於點頭,她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太好了!」他高興的歡呼。

  「可是……你不是說你要賺到兩千兩銀子才能回去嗎?」姬光艷提醒他。

  「啊……」歐陽禹昊一頓,經她提醒,這才想到欠三師兄和四師兄的銀兩。

  「說真的,你到底是怎麼欠下那麼多銀子的?真如我猜的那樣嗎?」她皺眉間,心裡衡量著是不是要把他們的銀子拿出來給他,不過他怕是不會接受吧!

  「哦,事情是這樣的……」他將欠債的原因以及和四師兄的交易坦白告知後,有些尷尬的為自己辯解,「我不是說過,我身上的銀子總是會莫名其妙就不見了,幸好四師兄願意幫我,把他接下的任務交給我,讓我有能力還三師兄銀子。」

  「你欠你三師兄八百兩,而我們的賞金有兩千兩,那剩下的一千兩百兩呢?」她其實已經猜到答案會是什麼了。

  「當然是屬於四師兄的啊!」他理所當然的說。「四師兄給我這個還債的機會,我非常感謝他。」

  姬光艷翻了一個白眼,果然被她猜中了,這只笨鳥果真被賣了還替人家數銀子,甚至還會謝謝人家賣了他!

  她忍不住開始懷疑,為什麼自己會喜歡上這樣的呆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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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43:34
第五章   


  開誠佈公之後,很多事情看似沒什麼改變,一切如昔,可是事實上已經不一樣了。

  譬如說,姬光艷的笑容多了;譬如說,姬光義的眼神溫煦多了:譬如說,歐陽禹昊臉紅心跳的機會多了,也知道心裡頭有了牽掛是怎樣的甜蜜負擔。

  「阿艷,我回來了。」歐陽禹昊拎著兩隻烤雞,大跨步的從外頭走進來,並直接衝到廚房,卻意外的發現廚房空空如也,沒有她的身影。

  疑惑的皺了皺眉頭,轉身走進屋子,廳裡也沒人。

  他將兩隻烤雞放在桌上,走到後頭察看。

  「阿艷?阿義?」敲敲房門,沒有回應。奇怪了,也不在房裡。

  走回客廳,剛巧看見一隻癩痢狗咬著一隻烤雞跳下桌子,聽聞人聲,迅速的瞄了一眼,便飛快的逃跑。

  「哎呀!」歐陽禹昊只是低低一呼,抓抓頭,沒有追過去的意思。「算了,那隻狗兒看起來瘦骨嶙峋的,好可憐的樣子,阿艷他們胃口小,一隻烤雞就夠吃了。」

  不過……都快午時了,平常他這個時間回來,阿艷已經在廚房忙了,今天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呢?

  他有些心神不寧的在桌邊坐下,一會兒又站了起來,走到大門口,左邊望望、右邊望望,可街道的兩端都沒有他們的人影。

  阿艷他們出門還是做乞兒的打扮,所以一定是繡品還沒賣完,才耽擱了回來的時辰,沒事的,不要瞎操心,阿艷很凶,阿義很精明,就算他們遇到什麼麻煩事也不會吃虧的。

  那如果遇到凶狠的人呢?會武功的人呢?地痞流氓?或者……驍勇騎士?

  愈想愈心急,他再也無法呆呆的等著,他連門都忘了關便快步的走到街上,往阿艷他們常去販售繡品的慈航寺奔去。

  他知道自己想太多了,阿艷他們一定沒事,不過……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就當作是去逛街好了。

  可是,愈接近城裡最熱鬧的中心慈航寺,他的心就愈不安。

  前方慈航寺的大庭廣場為什麼圍著一群人?大家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又是為了什麼?

  然後,他看到從另一頭匆匆趕來的數名驍騎衛士,正往那群人快速的奔去。

  難道……

  心跳加快了,帶著滿滿的恐慌,他無暇細想,倏地飛身而起,點過圍觀群眾的肩頭,直接飛人人群中間。

  「阿……」艷字在口中轉了一圈,及時吞了下去,人群中間,不是阿艷和阿義,而是一名坐在階梯上的老人家,以及一名跪在老人家旁邊的大漢。

  歐陽禹昊倏地鬆了口氣,幸好不是阿艷他們……

  那阿艷他們呢?

  糟了,那些驍騎衛士!

  歐陽禹昊倏地又拔身而起,在眾人驚呼聲中飛掠而出,果然看見那些驍騎衛上剛好經過人群奔入慈航寺。

  眼微瞇,耳裡突然聽見四周的竊竊私語……

  「好像是抓通緝犯的……」

  「對啊,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看那些官差更像惡霸。」

  「噓!小聲一點,被聽見可不好!」

  「我只是實話實說,像剛剛不是才押走兩個,我看那兩個人一點也不像什麼欽命要犯,看起來好可憐哪!」

  「好了,別說了,免得惹禍上身,走吧!」

  歐陽禹昊心慌了,難道阿艷和阿義已經被抓走了?!

  不!不可以,他一定要去救他們出來,那些驍騎衛士心狠手辣,一定會將他們折磨致死。

  可是……驍騎衛士都將人押到哪裡?暫押府衙的牢房嗎?如果是,事情就好辦了,那裡的環境他熟,牢頭他也認識,也許他可以順利的將人救出來……

  「歐陽大哥?」

  突然,宛如天籟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猛地轉過身,就看見他牽掛的兩個人兒朝他走來。

  是他們!

  他們沒事,他們自由自在的行動著,沒有被驍騎衛士發現,沒有……

  「歐陽禹昊,你怎麼會來這裡?」姬光艷在他面前站定。奇怪,他怎麼了?為什麼一臉要哭的樣子?

  「阿艷……」歐陽禹昊低喃,真的是阿艷,她沒事。

  「怎麼了?」她皺眉。「難道你的銀子又花光了?」

  「阿艷……」他搖搖頭,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激潮,一把將她抱進懷裡。「阿艷,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擔心死了,我以為你們被抓走了……」

  「喂喂!」姬光義翻了一個白眼,趕緊將兩個人拉到一旁。「歐陽大哥,大庭廣眾,又是在寺前,你瘋啦!」

  歐陽禹昊漲紅了臉。「我……我很擔心你們啊!剛剛又聽到驍騎衛士押走了兩個人,我還以為……」吁了口氣,他沒將話說完。「總之你們沒事就好。」

  「你以為我們被那些人抓走了?」姬光艷輕輕的握住他的手。「我們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不要擔心。」

  「阿艷,我決定要多抓一些犯人,早點存到兩千兩,然後早點帶你們回去,到時候就不用擔心那些人找到你們了。」他認真的說。

  兩姐弟相視一眼,最後姬光艷道:「先回去再說,我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他好奇的問。

  「回去再說吧!」拉著他的手,姬光艷對他微微一笑。

  歐陽禹昊臉更紅了,低頭望著她握著他的手的樣子,然後輕輕的回握住她。

  姬光義走在兩人後面,似笑非笑的,看來歐陽大哥好像有點開竅了呢!

  回到小屋,兩姐弟直接回房,一會兒之後,姬光艷捧著一個方盒走出來,不過沒見到姬光義。

  她走到歐陽禹昊面前,將方盒交到他手裡。

  「這是什麼?」他疑惑的看著她交給自己的方盒。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她笑道。

  「喔!」歐陽禹昊又被她美麗的笑容炫花了眼,傻傻的一笑,慢慢的打開盒子。

  下一瞬間,他瞠大眼,不敢置信的抬頭望向她。

  「這是……」

  「給你的。」姬光艷說。

  「為什麼給我?」他皺眉。

  「你不是說需要兩千兩銀子嗎?」

  他沉默的蓋上盒蓋,將盒子交還給她。

  「抱歉,我不能收。」

  「為什麼?」姬光艷一雙柳眉微攏。「這些銀票和元寶,是我爹讓我們帶出來的,來源絕對清白乾淨!」

  「阿艷,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擔心它們來源不乾淨,而是我不能收你們的錢,尤其你說這是你爹留給你們的,那你們就應該好好利用,不能讓它們浪費在我身上。

  「為什麼用在你身上就是浪費?還是說,你也認為當初你幫助我們姐弟也是浪費嗎?」姬光艷氣極,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見外?她以為他們已經有所不同!

  「當然不是,阿艷,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啊!」他焦急的解釋。「你不要胡思亂想啦!你把這些銀子好好的存起來,以後可以給阿義啊!看他是要做生意或者是什麼,反正總是會用到的。」

  「你不收?」她輕聲問。

  「我不能收啊,我需要的銀子,我可以自己賺,真的。」歐陽禹昊保證。

  「也就是說,你只想幫助別人,卻不願意接受幫助就對了。」她怒哼一聲。「如果你這麼見外,非得跟我劃清界限,我看我們就分道揚鑣算了,我和義弟會馬上離開這裡,至於你的禽獸窩,我們不會去了。」氣沖沖的說完,她轉身走向後面寢房。

  「等一下,阿艷!」歐陽禹昊以為她真的要去收拾行李,急急忙忙的拉住她,將她扯了回來。「你不要生氣,也不要離開,外頭驍騎衛士正胡亂抓人,只要看見一男一女就抓,你和阿義一離開,肯定會被發現的。」

  「我們的死活又與你何干?」她冷睨著他。

  「當……當然有關啊!我……我們是……朋友嘛!」他小小聲的說。

  「朋友?」姬光艷挑眉,只是朋友?!

  「對……對啊!」他有些結巴。

  還說對!

  姬光艷這會兒可氣死了。

  「我不是你的朋友!」她嬌怒大吼。「我才沒有像你這種大呆瓜朋友!」笨蛋、蠢蛋、呆瓜,竟然敢說她只是朋友!

  「啊……」歐陽禹昊錯愕,有點尷尬的笑了笑。「也對啦,我這麼笨……」阿艷嫌棄他,好傷心喔!

  「你……你這個笨蛋!」見他竟當了真,她簡直是氣炸了。「算了,既然你不要,我也不勉強,這東西既然沒用,乾脆丟了算了!」她惱怒的將盒子從窗戶丟出去,盒子落在門外積雪的小庭院裡,盒蓋彈開,幾個元寶散落在雪地上,銀票則隨風飄起。

  「啊!」歐陽禹昊錯愕的大喊,立即翻身掠出門外,動作迅速的在空中抓了幾抓就抓回一把銀票,然後彎身撿起元寶和盒子,將東西全都放進盒子裡,才走進屋子。「阿艷,你的脾氣好大,這東西怎麼可以丟呢!」

  「反正沒人要,留著也是浪費空間!」她冷哼。「讓開啦,我要回房收拾行李,好趁早離開這裡。」

  「阿艷,不要走啦!」他手忙腳亂的將盒子放在桌上,張手擋在她面前。「不要啦,阿艷,是我不對,你不要離開,好不好?」如果阿艷走了,他……他怎麼辦?

  「我們留下來做什麼?」姬光艷望著他。「我根本不可能當你是我的朋友,這樣你還要我留嗎?」

  「當然要留,就算你不當我是朋友也沒關係。」  歐陽禹昊立即說,他不本來就知道他配不上她,瞧,連當朋友都不夠資格,更何況是其它,他很有自知之明,絕對不會去妄想得到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你們進了荒谷之後,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幫你們找個漂亮又隱密的地方建屋,絕對不會去打擾到你。」

  「夠了!」這個笨蛋,真是氣死她了!「我留下就是,你不要再說了。

  「好,我不說。」歐陽禹昊開心的笑了。「阿艷,你放心,兩千兩銀子很簡單的,只要我多抓幾個懸賞的犯人就可以了。」

  她心裡又生氣又心酸,望著他好一會兒才捧起桌上的盒子,頭也不回的進寢房。




  短短數日,平安城以及其四周各村落小鎮大鎮,榜上有名的犯人全都消失無蹤,有的是被抓了,有的則是聞風逃逸,短時間怕是不敢再接近這個地方了。

  「糟糕,怎麼辦咧?」歐陽禹昊有些煩惱的搔搔頭,看著佈告牆上空虛的通緝榜文。

  「有麻煩嗎?」熟悉的聲音在他後方響起。

  他訝異的回身,低頭一看。「阿艷,你怎麼會在這裡?」

  「湊巧。」她敷衍的說。

  歐陽禹昊立即拉著她到角落,四下張望,生怕被發現。

  「阿艷,你明知道驍騎衛士還在城裡走動,被發現可不得了。」這幾天驍騎衛上的行動愈來愈大,他還聽府衙的捕頭大哥說,驍騎衛士好像決定挨家挨戶的搜查!

  「你放心,對我這種小乞丐,那些人都是視而不見的,就算見到,他們都避之唯恐不及了,怎麼還會注意到什麼?」姬光艷身上是以前乞丐的裝扮,她今天和那些驍騎衛士擦身而過時,可不見其中有人瞄她一眼。

  他望著她,絕色容顏又被炭污和散發給遮掩,好可惜喔!

  「阿義呢?」他問。

  「他說販售繡品他自己一個人就夠了,叫我來找你。」

  以義弟的說法是——去盯著歐陽大哥,否則我們一輩子也不可能回他們的獸窩。

  因為義弟沒有解釋清楚,她只好過來看看了。

  偏頭望向那片佈告牆,她再次問:「你剛剛看著這面牆說什麼糟糕的,你有麻煩嗎?」

  「哦……也不是什麼麻煩,只是發現城裡的犯人好像都不見了。」

  「都被你抓光了?」姬光艷訝異,他抓了很多懸賞犯人嗎?

  「哦,好像是耶!」他抓抓頭,牆上的通緝榜文都被他撕光了。

  「那很好啊,這城裡太平了,總算名副其實。」她聽不出來麻煩在哪裡,她想那些人萬萬沒料到,平常只挑硬柿子下手的「蒼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然後不分軟硬見人就抓。

  對平安城的百姓確實是好事啦,他歎氣,看來他得追蹤到其它地方去才行,要不然到過年前也籌不到兩千兩這個數目。

  「對了,阿艷,既然你剛好在這兒,這銀子你就幫我拿回去。」歐陽禹昊伸手入懷掏了老半天,卻只掏出一個扁平的布包,一看就知道裡面不可能有兩百兩之多。「這……」他傻眼,瞪著扁扁的布包,他的銀子呢?

  她逕自拿過他扁平的布包打開,裡頭有五兩,嗯,和他每天拿回去的銀子差不多數目,所以她沒有特別的反應,不過他是怎麼了?

  「有問題嗎?」姬光艷疑問。

  「我的銀子……『好像』少了一些。」他猶豫的說。

  「是嗎?」她一點也不意外,如果他身上有銀子卻不會減少,那才是奇事一牛。

  「是……是啊,本來有……兩百兩的……」歐陽禹昊有些苦惱的咕噥著。

  她一頓,兩百兩?!

  「你今兒個到現在為止,抓了幾個犯人?」她忍不住問。

  「今天兩個,各得賞銀一百兩,所以……應該有兩百兩銀子啊!」

  姬光艷皺眉,一名犯人一百兩,這麼多啊!她一直以為那些犯人的賞銀可能都只有一二十兩,所以他領了賞銀,散個十幾二十兩出去,然後拿著三、五兩回來是很正常的,可是……一人一百兩。

  「我想瞭解一下,過去幾天,你到底抓了多少犯人,領了多少賞銀?」她雙手環胸,仰頭斜睨著他。

  「唔……我算算,第一天五個,各是七十兩一名、一百二十兩兩名、一百五十兩兩名,第二天……」他掐指數了數,隨即訝異的張大眼。「咦?總共有兩千一百五十兩,原來我已經賺那麼多了,太好了,阿艷,我們可以回去了!」他開心的握住她的手。

  「你……」她無言的瞪著他,他交給她保管的銀子,加一加根本不超過五十兩!「你最好想想,這幾天你都做了什麼,花了多少銀子。」

  「我沒有花什麼銀子啊!」歐陽禹昊搖頭。「我只是……對了,我想起來了,有個小姑娘被她爹賣到青樓,我看了可憐就替她贖身,是花掉了一些銀子沒錯,後來她說回家去還是會被賣,她不能回家,所以我又給她一些銀子讓她安身立命去,嗯,對了對了,這幾天我還有施捨些銀子給路邊的乞丐們,總覺得這幾天乞丐特別多呢……」他有點疑惑的低哺。

  「笨蛋,那是人家知道你笨,呼朋引伴來騙錢的!」姬光艷惱喊,總算知道義弟說的乞丐們口中提到的蠢蛋是誰,也瞭解義弟為什麼要她出來找他了。

  「怎麼會呢,他們……」他小聲的想反駁,可被她一瞪,又縮了回去。

  「還有呢?」肯定不止這些。

  這……阿艷,我很少去記這些事的,一時要我想我也想不起來……」

  「想清楚一點!」姬光艷堅持。

  他有點委屈的看著她。「阿艷,你不要這麼凶啦!姑娘家這樣會找不到婆家,沒人敢娶你的。」

  「沒人敢娶我最好,我就一輩子賴著你!」

  「啊?」歐陽禹昊錯愕的望著她,心裡有些欣喜。阿艷說……要一輩子賴著他耶!

  「怎樣?你有意見嗎?!」她吼出來之後立刻紅了臉,見他錯愕的表情,又有些羞惱,只得強忍著羞窘,故意強硬的瞪他。

  「沒有,沒意見,阿艷想賴,我就讓你賴,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都沒關係。」歐陽禹昊咧開嘴。

  她的臉更紅了,嬌怒的橫他一眼。

  「廢話少說,快想!」

  「好好好,我想……」歐陽禹昊無奈,只得繼續努力的挖腦子。「啊,對了對了,我想起來了,城郊桶兒胡同的大雜院裡,老的老,小的小,沒有謀生能力,我每次經過都會替他們買些衣裳和食物……」抓了抓頭,還在努力的回想。「對了,他們說屋子破了要整修,我沒時間幫他們,就拿了一筆銀子給他們,讓他們請人修……」

  她差點翻白眼,難怪他的銀子留不久,大雜院那些被施捨的人,個個吃的、穿的、用的,都比他高級!真是爛好人!

  有點尷尬的望向姬光艷,發現她的表情變得和師兄他們差不多,他趕緊好聲解釋,「阿艷,他們真的很可憐的……」

  「對,他們是很可憐!」她沒好氣的打斷他。「他們可憐到餐餐大魚大肉,可憐到穿著嶄新保暖的棉襖,可憐到吃飽睡,睡飽吃,反正有個呆瓜會定時孝敬供養他們,他們就可以繼續可憐得不事生產,繼續可憐得好吃懶做下去。」

  姬光艷嘲諷的撇唇。「請問你能供養他們一輩子嗎?如果你不能供養他們一輩子,那你現在的作為就是在害他們,而不是幫助他們,你懂不懂救急不救窮啊?你養大了他們的胃口,養成他們好逸惡勞的個性,他們不老不小,只是在你面前裝老裝小,一開始他們或許真的可憐,但現在的他們,已經被你害到變成可恨了。」

  他歎了口氣,「我只是盡自己棉薄之力……」

  「你根本沒有量力而為!」姬光艷大吼。

  「我有啊……」阿艷好凶喔。

  「有在哪裡?人家根本當你是呆瓜、是笨蛋、是凱子的爹!」這個笨蛋根本執迷不悟!「你不是說要攬兩千兩銀子嗎?結果呢?」

  「結果……我攬到了啊,兩千一百五十兩耶!」剛剛不是算清楚了嗎?

  「請問銀子在哪裡?」敢情他還不知道銀子已經被他撒光了嗎?

  「我不是都交給你保管了嗎?」歐陽禹昊狐疑地問。

  「大善人,我這邊的銀子全部加起來不到一百兩!」

  「嗄?怎……怎麼會呢?那麼多銀兩,你買了什麼嗎?」他滿臉疑惑。

  「我?你說是我花掉的?!你搞不清楚狀況啊,是你自己當散財童子撒光的!」姬光艷不敢置信的朝他大吼,他交給她的銀子,她連一個銅錢也沒動用過,這一陣子的生活開支完全都是他們自己拿出來的,只是沒讓他知道罷了。

  他縮了縮脖子。「沒有就沒有,阿艷,別這麼大吼大叫的,會嚇到人的。」

  她深吸了口氣,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你跟我來。」姬光艷突然說,說完轉身就走,她要帶他去親眼看一下,他口中那些可憐人的生活過得有多奢侈!

  他見狀趕緊跟上她,兩人前後離開府衙走到街上去,街上的乞丐們一看見他立即圍了上來,捧著破碗的手伸到他面前,沒多久,他面前已經被十幾隻破碗給擋住「了。

  「我身上沒錢了……」歐陽禹昊抱歉的說。

  「嗄?沒錢?去!」乞丐們嗤了一聲,轉身散去。「害我浪費時間……」

  喃喃的抱怨隨著風飄送過來,他抓了抓頭,迎上幾步外姬光艷的眼神,不在意的笑笑,走向她。

  「你不生氣嗎?」她皺眉問。

  「沒什麼好生氣的,他們討不到錢,不開心是很自然的。」

  姬光艷差點發火,這個笨蛋被訛詐光了之後還被嫌,竟然不生氣?

  「你也別生氣了,走吧,你不是要帶我去哪裡嗎?」他笑問。

  她是想帶他去「參觀」一下那個大雜院的一堆人有多「可憐」,讓他腦袋清醒一點,可是看情形,他就算知道真相——可能他根本就知道——也不會怎樣,搞不好還會替他們開心,就像對這些乞丐一樣!

  那麼,她這樣算什麼?她替他生氣,他還不是不動如山!

  愈看他那傻樣她就愈生氣,於是她轉身就走,心想不要看他算了。

  「咦?阿艷,等我……」歐陽禹昊錯愕,趕緊跟上。

  不理他,不理他,不理他!

  一會兒之後,身後的騷動讓她不安的停下腳步,猛一回頭,就看見歐陽禹昊又被另外幾個乞丐圍住,緊接著,她錯愕的張大眼,她看錯了吧?他竟然……竟然把保暖的外衣脫下來送給乞丐。

  那是她花了兩天做給他的耶!

  在他差點連鞋子都要脫下來的時候,她衝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拉著他走。

  「咦?阿艷,他需要鞋子,我要……」

  「你給我閉嘴!」姬光艷惱怒的大吼,這會兒可不止發火,她簡直是氣炸了!「他已經有鞋穿了!」

  「我知道,他是說他的兒子沒鞋穿,這天寒地凍的,一個小孩子沒鞋穿很可憐的。」

  「請問他的小孩多大了?」

  「好像五六歲吧!」歐陽禹昊說。

  「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兒,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穿得上你這雙大鞋子?」這個呆瓜!

  「嘎,說的也是,那我還是拿些銀子讓他去為兒子買雙鞋吧!」他立即想到變通的辦法。

  「你有銀子?」她提醒他。

  「啊,對喔,我身上已經沒銀子了。」歐陽禹昊也想起來了。「那……你身上有嗎?」

  這個笨蛋!她再也受不了了!

  「歐陽禹昊,你說要賺足兩千兩銀子才能回荒谷,對吧?」

  「是啊!」他點點頭。

  「那麼我告訴你,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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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44:11
第六章   


  外頭已經夠冷了,沒想到屋子裡的氣氛更冷。

  姬光義有些無奈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歐陽禹昊正小心翼翼的窩在角落雕窗花,姬光艷則是渾身充滿冰冷怒氣,回來便往窗邊椅子上坐,不發一語。

  看來果然不出他所料,姐姐被歐陽禹昊的「善良」氣炸了。

  不過這麼生氣的姐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看起來……有點恐怖。

  姬光艷是真的很生氣,氣他不知道保護自己,氣那些人軟土深掘、得寸進尺、不知感恩,更氣自己為什麼要為他發火,這根本不關她的事啊!

  更何況,自己也是他行善的對象之一,憑什麼惱他的善良?

  「歐陽大哥,你的棉襖呢?」姬光義突然發現他的外衣不見了。

  「喔,有個乞丐受了寒,我將棉襖送給他了……」歐陽禹昊小小聲的說。

  「哼!」窗邊的姬光艷怒哼一聲。

  他無辜的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什麼,免得惹阿艷更加火大。

  「姐姐,那件棉襖……不是你做的吧?」姬光義不太確定的問。

  「不是,是我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她沒好氣的回答。

  歐陽禹昊摸摸鼻子,自認理虧,她親手為他縫製的衣裳,他卻轉送給別人,自己是辜負她的心意了,只是當時他沒想那麼多,見那乞丐可憐就送出去了。

  「這就是歐陽大哥的不對了。」姬光義無奈的搖頭,忍不住說句公道話。「再怎麼說,也不能將姐姐做的衣裳送出去啊!」

  「抱歉。」他乖乖的道歉。「我也有想要把棉襖換回來,可是我去找那乞丐,他說他當了,我去當鋪,當鋪老闆說有人買了,我去找那個人,那個人說有個外地人喜歡,高價向他買走了,他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所以……」

  他真的很努力回去找了,可是就是找不到咩,誰會想到一件棉襖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轉了這麼多手,然後不見蹤影了。「你們放心,我有請那位大哥留意一下,若是再遇到那位外地人,請他轉告一聲,我願意高價向他買回。」

  「買回?」姬光艷哼了一聲。「東西免費送出去,結果現在要高價買回?你可以再笨一點沒關係!」

  「那……那……」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要怎麼接話了。

  「算了,我們姐弟也不過是承受歐陽公子恩情的人之一,歐陽公子根本不用解釋什麼,反正只是件粗俗的棉襖,想來歐陽公子是不屑一顧,才會反手就送了出去,既然送了就送了,當垃圾丟了就行了。」她冷冷的說。

  「阿艷,你別生氣了,我又不是做了什麼壞事……」歐陽禹昊好無辜的咕噥。

  姬光義一頓,眼皮一跳,猛地站起身走到姬光艷面前。

  「姐姐?」他望進姐姐的眼底,看見了與他相同的擔憂。原來……這才是姐姐這麼生氣的原因!

  不,與其說生氣,不如說是憂心比較適當。

  「怎麼辦?差姬光義低問。

  「還不確定的事,我們不要自己嚇自己,也許只是很單純的喜歡而已。」姬光艷吁了口氣,搖搖頭,安慰弟弟。

  「怎麼了?」歐陽禹昊察覺不對,立即放下手上的工具,起身定到他們身邊關心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歐陽大哥,打探不出那個外地人是打哪來的嗎?」姬光義問。

  歐陽禹昊仔細的審視著他們的表情,覺得他們不像是想要把棉襖找回來那麼簡單。

  「那個外地人有什麼不對嗎?或者我該問,那件棉襖有什麼玄機嗎?」他不是笨,他只是善良了一點,不在乎被佔便宜,不喜歡和人計較罷了。

  姬光義挑眉,原來歐陽大哥不是真的笨蛋?

  「姐姐?」他徵求姬光艷的同意。

  她沉默了一下,最後徐徐一歎,輕輕的點頭,反正他們的身世他早已知道,這種事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姬光義也點頭,轉向歐陽禹昊。「歐陽大哥,你對刺繡懂多少?」

  「完全不懂。」他搖頭,他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怎麼可能懂得什麼刺繡。

  「那你覺得姐姐刺繡的功夫如何?」

  「很厲害。」歐陽禹昊由衷的說,雖然他不懂,可是光看繡好的成品,再外行的人都看得出來很漂亮,尤其是她做給他的那些披風衣裳上的刺繡,比起他們拿出去販賣的更美。

  「姐姐的刺繡功夫在京城堪稱一絕,那些官家夫人千金經常到府裡請托姐姐刺繡,姐姐的刺繡那時被當成最高級的禮物,在高官貴胄問傳送著,那些人很瞭解姐姐的繡功,我們擔心,那個外地人會不會是個舊識,認出了姐姐的繡功,如果是如此,那我們的行蹤就暴露了。」

  歐陽禹昊楞了楞。「應該……不會這麼巧的……」

  「你能保證嗎?」姬光艷惱怒的瞪他。「如果我們擔心的事真的發生,如果義弟因此有什麼不測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他表情微僵,理不清心底那突然爆發出來,又痛又苦的感覺是什麼,只能怔怔的望著她,沒有說話。

  他眼底那抹錯愕與心痛像當頭棒喝,狠狠的敲醒了她,她知道自己把話說重了,傷了他,自己有什麼資格對他說這種話?可是過往的教訓歷歷在目,她拋不開!

  「你知道嗎,這年頭已經沒有什麼善有善報了。」她突然喃喃地說。

  這樣帶著一絲絕望、彷彿了無生趣的姬光艷,讓歐陽禹昊為她心疼,他寧願她對他生氣、對他吼、罵他一聲笨蛋!

  「阿艷……」

  「或者你會說,你並不求回報,沒錯,你當然是這樣。」她打斷他,嘲弄的一笑。「可是就算你不求回報,世風日下,做善事卻很有可能會惹來禍端,到時候你會有什麼感受呢?」抬起頭,幽幽地望向他,那星眸中沉重的哀傷,讓歐陽禹昊心臟一陣緊縮。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沉默的望著她,感受著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哀傷氣息,她……曾經被這樣傷害過麼?

  他眼中的憐惜讓姬光艷心酸,她撇開視線,不想太過眷戀,因為那不會是她專屬的,他的憐惜,是所有可憐、以及他自以為可憐的人甚至動物都會有的,看起來是無私,卻是廉價的,那樣的東西,她……不要!

  「我回房了。」她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向廳後的臥房。

  廳裡一片寂靜,良久之後,歐陽禹昊無奈的一歎。

  「歐陽大哥,你不會真的認為姐姐只是為了怕暴露行蹤而生氣吧?」姬光義打破沉默。

  「我知道她不是。」歐陽禹昊有點沮喪,就因為知道不是,所以心裡更加愧疚。「她是在氣我不知節制,沒有原則的對別人好,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需要同情。」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沒原則啊?」姬光義微諷。

  歐陽禹昊有些哀怨的看他一眼。

  「我當然知道有些人是在騙我,我只是覺得沒什麼好計較的,反正我付出的是我有的,用在自己身上或用在他人身上,並沒有什麼不一樣,不過也是有真正需要

  「其實姐姐雖然氣你,不過她更氣那些得寸進尺的人。」姬光義搖頭。「歐陽大哥,如果有一天,你做的善事反過來傷害了你,你會怎樣?」

  歐陽禹昊望向他,這不是和阿艷剛剛說的一樣嗎?

  「我不知道……」

  「那麼我這樣問好了,今天你幫助這個人,改天卻因為他而害死了你最重要的、最愛的、最在乎的人時,你是會恨他,還是恨你自己?」

  「阿義,你們經歷過嗎?曾經有人這麼傷害你們嗎?」

  姬光義表情冷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徐徐地開口,「我爹救了一個人,供他吃住,供他讀書,供他考取功名,還在官場提拔他,誰知……」他表情冷硬,沒有一個十五歲孩子該有的神情。「那個人竟與奸臣勾結,設計陷害我爹,以至於姬家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你說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歐陽禹昊聲音暗啞,心頭發酸,上前一步將他抱進懷裡。

  姬光義渾身僵硬,一臉的不自在,這個男人摟摟抱抱的幹什麼啊!

  「你放開我。」他用力推他。

  歐陽禹昊放開他。

  「我想,你爹也不會希望你們因此而對人性絕望,畢竟這世上好人還是很多的。」

  「歐陽大哥,好人不長命啊,所以這世上好人已經愈來愈少了,因為他們都早死。」姬光義哼了哼。

  「阿義,你們怪你爹嗎?」歐陽禹昊問。

  「不,我們不曾怪過我爹。」姬光義神色複雜的看著他。「因為罪魁禍首不是我爹,而是我和姐姐,我們恨的、怪的,是我們自己。」

  歐陽禹昊錯愕的看著他。「為什麼?」

  「我五歲那年,我們全家出遊,是我發現那個人受傷倒臥在路邊,所以爹才會將傷重的他救回家,如果當時我沒發現那個人,如今也不會……」姬光義抿緊唇,旋身背對著他。「不過姐姐說的也對,畢竟我們只是你行善的對象之一,沒有資格批評你的行事,只是當善事有一天釀成禍事,希望你不會像我們這般悔恨。」

  歐陽禹昊目送姬光義僵硬的背影走進房裡,阿義剛剛說,罪魁禍首是他們姐弟,他說了自己的,那……阿艷的呢?




  早上冬陽難得露了臉,雖然氣溫還是很冷,可是看到陽光,整個人的心情就舒坦許多。

  歐陽禹昊為了賺銀子,到鄰城追捕兩名賞金千兩的鴛鴦大盜,花了三天的時間以及臂膀被砍一刀的代價,十張百兩銀票入袋。

  這次他可謹記他臨出谷時,四師兄的交代——拿到賞銀,就馬不停蹄的趕回去,不可停留。

  所以當賞銀入袋之後,他便飛身縱掠,眼光直視前方,不敢稍有偏移,免得看到什麼橫生枝節,又惹阿艷不開心。

  可到小屋,經過小小庭院走進屋子,這個時辰,阿艷他們應該快回來了才對。

  才走進客廳,視線便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他好奇的上前,彎身瞪大眼睛。

  咦?這是……一件新棉襖耶!

  東瞧西望,阿艷和阿義他們還沒回來,視線又回到桌上的棉襖,他忍不住好奇,輕輕的將它拿起抖開。

  這麼大件,不是阿義的,更不是阿艷的,難不成……是阿艷做給他的?

  忍不住往身上比一比,果然是他的尺寸。

  嗚嗚……阿艷對他好好,他好感動喔!

  他一定會好好的寶貝這件棉襖,就算有人冷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再送出去了

  歐陽禹昊楞了楞,有些錯愕的瞪著手中的棉襖,他剛剛在想些什麼?

  阿艷再次做這件棉襖給他,他當然會好好寶貝,可是他很意外自己竟然覺得一件棉襖比一條性命重要,怎麼會這樣呢?

  他一定只是想想,因為就算是阿艷,也不會真的見死不救的!而且,他只是不給棉襖,他會用其它方法幫助別人的!

  大門被推開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放下棉襖走出客廳,就見到阿艷和阿義一身乞兒裝扮,前後走了進來。

  「你們回來啦!」他開心的上前,接過姬光艷手中的竹籃,籃子裡頭只有一些蔬菜,看來繡品全都賣完了。

  姬光艷一見到他,眼底閃過一抹欣喜,三日不見,他看起來……一切平安,太好了!

  鬆了口氣的同時,她也瞪了他一眼,搶回竹籃,沒有說話,直接越過他走進廚房,今日她要好好做幾道他喜愛吃的幫他補補身子。

  「阿義,你姐姐還在生我的氣嗎?」歐陽禹昊無奈的問。

  「她什麼時候說不生你的氣了嗎?」姬光義反問,這笨歐陽大哥,看不出來姐姐很開心嗎?

  「可是她又幫我做了一件棉襖,我以為她已經不生氣了啊!」既然還在生他的氣,為什麼還要對他那麼好?

  他這時想了想,才覺得阿艷對自己真的很好,雖然脾氣壞,可是都是為了他呢!

  「那是兩回事,姐姐就是這個樣子,就算生氣,但對於她『在乎』的人,還是會照顧得很好。」姬光義瞅了他一眼,這樣總該聽出來了吧?

  「到底要怎樣她才會消氣?生氣傷身呢!」歐陽禹昊煩惱的抓抓頭。

  「你自己慢慢想吧,照我看,姐姐還會生氣許久。」姬光義翻了一個白眼,這樣還聽不出來,他沒轍了。揮揮手,他逕自走往後院梳洗去了。

  抓抓頭又搔搔腮幫子,歐陽禹昊猶豫了好久,還是想不出來該怎麼讓她消氣,戰戰兢兢的走到廚房門口,瞧見手臉已經洗乾淨,正在灶前忙著的纖細背影,突然有些發愣。

  她在為他洗手做羹湯呢!

  這個想法跳進他的腦子裡,帶動了心臟的跳動,加快了速度,愈看愈覺得阿艷真的好美,就算穿著粗布破衣裳,還是美得像天仙似的。

  忽然,她拿著鍋子走到水缸前準備舀水,看見他,被他那直勾勾的、赤裸裸的眼神給嚇了一跳,下一瞬間便紅了臉,有些羞惱的瞪他一眼。

  「你楞頭楞腦的站在那兒看什麼,嚇人啊!」姬光艷為了掩飾自己的羞赧,口氣不是很好的低罵一聲。

  「阿艷,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歐陽禹昊討好的對她笑,走進廚房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水瓢和鍋子,幫她舀了一鍋水,再替她端到灶前放好。

  「哼!」她哼了一聲,才想要蹲下身子生火,沒想到他又早一步蹲下幫她生火。

  「新的棉襖我一定會好好寶貝,所有你幫我做的衣裳,我都會好好珍惜,絕對不會再隨意送人了。」他保證。

  「我有說那件棉襖是給你的嗎?」姬光艷坐在桌邊挑菜。

  「嗄?不是給我的嗎?」他好失望的看著她。

  她不禁一頓,他那麼失望幹麼啊!

  「那是我無聊,做著打發時間用的,你想要的話就拿去。」姬光艷低下頭,用一副不在意的態度說著。

  真是的,那麼大一件,不是給他還能給誰啊?笨蛋!

  心裡嘀咕著,可嘴角卻隱隱的上揚,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我要,我要。」歐陽禹昊猛點頭,阿艷彆扭的樣子好可愛喔,明明每天都忙進忙出,家裡都是她在整理發落,另外還要做針黹賺錢,她哪還有什麼時間可以無聊啊!

  可是由此,他又體會到阿艷對他真的是很好呢,讓他好感動。

  「笨蛋!」她咕噥一聲,眼神已經溫和許多,帶著些許的嬌嗔白了他一眼。「你火到底升好了沒啊!」

  「好了好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就杵在灶前,讓拿著挑好的菜準備洗滌的姬光艷無路可進,兩人面對面視線交纏,一會兒之後,才紅著臉移開目光。

  「到一旁去啦,你這麼大個兒,擋在這兒我怎麼做事?」她忍不住嬌斥。

  「喔!」他不好意思的抓抓頭,有些羞窘的退到一旁去。

  靜靜的看著她在灶前忙碌著,他不禁心想阿艷美麗,有教養,個性雖然很倔,脾氣很沖,可是對他很好呢,不但替他掌理家務,為他縫衣制鞋,還為他洗手做羹湯,她就像是一個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妻子……

  妻子?

  歐陽禹昊猛地回過神,瞠大眼睛望著忙碌的阿艷。

  他……喜歡阿艷!

  不不,他本來就喜歡他們,這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對阿艷似乎又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從過去到現在,在所幫助過的所有人裡,只有阿艷能讓他不時的心跳失序、臉紅耳熱、胡思亂想……

  他不止喜歡阿艷,他……喜愛上她了!

  妻子啊——

  阿艷說,如果她嫁不出去,就要賴他一輩子呢!

  「阿艷。」他突然叫她。

  「做什麼?」姬光艷瞥他一眼,迎上他炙熱的眼眸,心頭一熱,臉也跟著熱了起來,他……幹麼這樣看著她呀!

  「你凶一點沒關係,愈凶愈好。」他一臉期待的說。最好凶到沒人敢娶她,然後她就會一輩子和他在一起了。

  她莫名其妙的瞪著他,他用那種眼神望著她,害她以為他要對她說什麼。結果竟然是這種無厘頭的話!

  真氣人!

  「我為什麼要愈凶愈好?你不知道生氣也是很累人的嗎?」她沒好氣的吼。真是可惡,難道她的脾氣就真的這麼差,在他眼裡,她只是個惡婆娘嗎?

  「可是你如果不凶了,一定會有很多人想娶你……」歐陽禹昊咕噥。

  姬光艷挑眉,他的意思是……她瞬間紅了臉,帶點嬌嗔的橫睨他一眼。

  「哼!你就是希望我沒人要,對不對!」

  「對啊!」他老實的點頭。「不過你放心,沒人要你之後,你可以賴著我。」

  「你確定嗎?我可是很凶的。」

  「確定確定,我不介意你凶,凶一點好。」歐陽禹昊忙不迭的說。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以後我對別人好,對你就凶一點好了。」她故意的道。

  「嗄?」他楞了楞,怎麼會變這樣?

  瞧他楞頭楞腦的模樣,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嗔道:「傻子。」

  她迷人的笑靨迷失了他的心魂,他不由自主的上前握住她的手,著迷的望著她,然後緩緩的低下頭……

  突然,灶頭木柴啪的一聲爆裂開來,嚇了兩人一跳,尤其是歐陽禹昊,他瞪著與自己相距不到兩吋的臉,他……他剛剛要對她做什麼?吻她?!

  他萬分狼狽的退開,視線停在她嫣紅的頰上,她也猜到他不良的意圖了嗎?如果她猜到了,心裡對他一定很不齒吧!

  匆匆轉身逃出廚房,沒有注意到身後姬光艷疑惑的目光,正帶著盈盈的柔情,追隨著他的背影。

  心境有些狼狽的逃到後院井邊,他打了桶冰冷的井水上來,用手捧著冰水往發燙的臉拍。

  他怎麼會做出那種事呢?若非木柴爆裂聲驚醒了他的神智,他差點就褻瀆了阿艷!

  就算此刻阿艷他們落了難,可是她依然是出身高貴的官家干金,他不過是個草野莽夫,靠著捕捉犯人為生的賞金獵人,怎麼可能配得上高貴的她!

  而且……她也不可能看上他這麼笨的人。

  真是的,自己怎麼會有那種荒謬的念頭呢?

  阿艷對他好,是因為他幫助了他們姐弟,她是個知書達禮、知恩圖報的人,所以才會對他這般的好。

  忍不住自嘲的一笑,他真是想太多了,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絕對不會去妄想或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可是……

  視線忍不住飄向廚房的方向,心頭這種失落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呢?

  「歐陽大哥。」回房換了乾淨衣裳的姬光義走了過來。「你說今天要教我雕窗花的。」

  「啊,對。」歐陽禹昊回過神,抹抹臉,也抹去心頭下該有的念頭。

  「我可以雕窗上那個花樣嗎?」他指了指小屋剛裝上去的新窗子。

  歐陽禹昊揚唇一笑,他的話就像一個小嬰孩連翻身都還不會就已經想跑了。

  「當然可以,不過得等你先學會怎麼拿雕刻刀之後。」

  兩人走進他在後院架起的簡陋茅草亭,亭裡有他做的一張大大的木板桌子,是專門用來做木工的地方。

  他認真的教導姬光義怎麼使刀、怎麼挑選木材,藉此轉移自己的心思,直到隱約聽見一聲陶碗落地碎裂聲,和短促隨即截斷的呼救聲音傳來。

  「阿艷?!」歐陽禹昊猛地起身,身形飛快的竄向廚房方向。

  「姐姐?」姬光義狐疑,姐姐怎麼了?沒時間多想,他跟著追上去。「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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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44:58
第七章   


  姬光艷將煮好的飯菜端到客廳桌上擺好,轉身回到廚房,拿著三雙碗筷正準備回到客廳,突然一股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一雙柳眉輕蹙,狐疑的掃視著四周,小院裡空空蕩蕩,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那麼,那種被窺視的不舒服感覺是怎麼回事?

  她的感覺向來敏銳,心頭盈上些許不安,捧著碗筷的雙手緊了緊,正想到後院去,一道身影突然從牆上翻越而下,擋住了她的去路,一把劍直直的抵住她。

  姬光艷手中的碗筷松落,摔碎在地上,她反射性的退後兩步,才剛開口準備呼救,男子已經快速的一個手刀將她打昏了。

  軟倒的身子落進寬大的懷抱裡,男子彎身,一手便將姬光艷扛上肩,旋身正準備離去,一道勁氣從他後方傳了過來,他立即敏銳的一閃,回身面對勁敵。

  「臥龍?!」歐陽禹昊看清來人,訝異的喊。

  「蒼鷹,好久不見。」臥龍冷漠的打聲招呼。

  「姐姐!」姬光義趕到,驚恐的瞪著被臥龍扛在肩上的姬光艷,大吼一聲就要衝上前拚命。

  「阿義!」歐陽禹昊橫手擋住他,制止他的衝動。「別亂來。」

  「姐姐她……」姬光義大喊。

  「我會救阿艷的,你到後面去。」歐陽禹昊聲音冷靜,威嚴十足的命令。

  姬光義一頓,不由自主的聽話,退到後面。

  「把人放下!」歐陽禹昊看到顯然已經昏迷的姬光艷,一雙向來溫煦柔和的瞳眸瞬間赤紅,進射出深沉的怒火與殺意瞪向臥龍。「臥龍,姬氏姐弟在我的羽翼之下,禽獸窩向來與雷風堡井水下犯河水,你撈過界了!」

  「蒼鷹,撈過界的是你,你是賞金獵人,可不是明鏡高懸的大人!既然你沒意思抓人歸案就閒事休管,安分守己的去幹自己的營生,或許能長命百歲。」臥龍完全沒有將人放下的意思。

  「呵呵!」歐陽禹昊冷冷一笑。「你不知道『蒼鷹』素來便以愛管閒事聞名嗎?」

  「蒼鷹,你不知道你惹上的是什麼人物,或許你要問問你後面那個小鬼?」

  「我確實不知道,而且我也不在乎,不過我倒是很意外,雷風堡從何時開始如此墮落,竟會屈服在權勢之下?」臥龍是雷風堡的賞金獵人,虧他一開始還打算把這件差事留給雷風堡負責,期望雷風堡能替平南王洗刷冤屈呢!

  「你是雷風堡的賞金獵人?!」姬光義錯愕的問。

  「我是,排名第六,臥龍,請多多指教。」他淡笑的自我介紹。

  姬光義不敢置信,「我以為雷風堡都是一群正義之上,會為受冤者洗刷冤屈!」

  「哈哈——」臥龍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似的,狂放的哈哈大笑。「姬光義,你真是天真,雷風堡是賞金獵人的組織,是看錢辦事的,而且你不知道雷風堡的賞金獵人,除了抓通緝犯之外,還會接買賣嗎?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是很正常的事。」

  「夠了,別再說了。」歐陽禹昊見姬光義白了臉立即喝止,他知道阿義一直以來對雷風堡都抱著很大的希望,甚至阿義也曾不諱言的說過,他比較希望由雷風堡「抓」到他們,如今這樣的臥龍,簡直是狠狠的打了阿義一巴掌。「臥龍,我不會讓你把人帶走的!」

  「蒼鷹,我是好心給你忠告,你別不知好歹了。」

  「你的忠告,我心領了。」歐陽禹昊一點也不在乎對方是什麼樣的大人物,他現在只要救回阿艷。「把人留下,臥龍,我不想和你動手,但是你該知道,逼不得已的話,我會。」

  但臥龍沒有放下人的打算,反而抽出腰間配劍一橫,架在姬光艷背上。

  「我知道你會,蒼鷹,但是你也該知道,欽命要犯是死活不論,我的委託人也不在乎他們是生是死,我可以只帶走她的人頭向委託人交差。」

  歐陽禹昊一凜,炯目微瞇,眼神冷厲的瞪著他。

  「姬光義。」臥龍視線落在姬光義臉上。「想再見到你姐姐,就照門上字條的條件去做。」

  字條?

  姬光義回頭找字條,就見有一支薄刀插著一張紙條釘在門上。

  他衝上前拔下薄刀,拿下紙條細看,雙目倏地大睜。

  「他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姬光義捏著紙條,眼底充滿恨意的瞪向臥龍。

  「因為它。」臥龍哼笑一聲,從腰間抽出一塊布往地上丟。「蒼鷹,不要輕舉妄動,也不要妄想追上來,你很清楚對欽命要犯是毋需手下留情的,你可以選擇留下一具無頭屍,或是讓我悠閒離開,那你們或許還有可能換回活生生的姬光艷。」

  歐陽禹昊抿唇,視線落在地上那塊布,心頭已經被懊悔佔滿。

  「姬光義,你只有五天的時間,我的委託人說『過時不候』,到時你們就等著替姬光艷收屍吧!」臥龍留下話,扛著人旋身飛躍離開。

  姬光義瞪著地上的布,沉重的舉步向前,彎身撿起。

  「這是……」他惱火的瞪向歐陽禹昊,將手上的布丟向他。「這是你送出去的那件棉襖剪下來的一部分,他就是那個買走棉襖的外地人!他認得姐姐的刺繡所以找上門了!

  歐陽禹昊撿起那塊殘布,在手中捏緊。

  「我們說過了,這世上沒有什麼善有善報!」姬光義憤怒的對他吼。

  「阿義,『他』是誰?目的是什麼?紙條上說了什麼?」他不辯解,也無法辯解,他早就看出那塊布是棉襖的一部分,他非常懊惱、悔恨,但這些情緒對眼前的情勢無濟子事,他現在只想思考怎麼救人。

  「他就是那個忘恩負義的人,目的當然是要斬單除根,可是在殺了我們之前,他要向我們討回一樣東西。」姬光義冷冷的低語。「一樣可能會讓他自食惡果,跟著姬家陪葬的東西。」

  「阿義,說清楚,什麼東西?在哪裡?」

  姬光義緩緩的抬起頭,冷寂的眼神觸及歐陽禹昊焦灼的神情,瞬間微微一閃。

  「歐陽大哥,你喜歡姐姐嗎?」他突然問。

  「阿義,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必須知道。」姬光義低吼,堅持地問:「你喜歡姐姐嗎7我是指男女之間的喜歡。」

  歐陽禹昊又急又窘,最後只能承認。「我是喜歡阿艷啊!可是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我不會妄想的。」

  「喜歡到不管姐姐遭遇到什麼事,你都能毫無芥蒂的接受她嗎?」

  「阿艷不會出事的!」歐陽禹昊拒絕去想這種結果。

  「回答我,歐陽大哥,你能嗎?」姬光義堅持,捏緊手上的紙條。他非常清楚那個人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姐弟,尤其是他,姬家唯一的血脈更不可能留,不過只要能救出姐姐,他怎樣都無所謂,但是他必須先為姐姐安排好未來,他才能安心!「你可以嗎?!」

  「我能!我可以!」歐陽禹昊焦急的大吼。「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引」

  「可以了。」姬光義吁了口氣。「那個東西,就是那隻畜生和姐姐定親的信物。」看見他錯愕的表情,姬光義嘲諷的一笑,說得更清楚一點,「你沒聽錯,歐陽大哥,那個害我們家破人亡的畜生,是姐姐的未婚夫婿。」

  歐陽禹昊震驚異常,不過他很快就恢復過來。

  「那個信物呢?」他問。

  「說來可笑,那個信物早在得知他的背叛之後,姐姐一怒之下便摔碎了。」姬光義冷冷一笑。「他怎麼會認為,這種狀況下姐姐還會保留他的信物呢,真是可笑!」

  阿艷……愛著那個人嗎?

  他想問,卻在話溜出口前換了問題。

  「那個信物為何會讓他陪葬?」

  「別忘了,我家可是被抄家滅族,所以凡是有關之人無一倖免,那個信物讓他和姬家有了關係,他那個人很小心謹慎,他不會冒這種險。」

  「既然他不知道信物已毀,那麼,我們就給他一個信物,走!」

  「走?走去哪裡?」他並沒有打算讓歐陽大哥跟他一起回京城,而歐陽大哥也沒看到紙條的內容,不知道他必須回京城。

  只見歐陽禹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竹筒,拔開木塞,一隻繫著肉眼幾乎難辨的細絲的下明昆蟲飛了出來,細絲的一端則綁在竹筒上。

  「這是什麼?」姬光義疑惑的望著飛蟲。

  它的體形橢圓,紫黑色,頭小,呈三角形,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是尋香蟲,它會帶我們找到阿艷。」




  一輛馬車順著官道往京城的方向急馳,車伕揮動著馬鞭,咻咻地拚命趕路,臥龍坐在旁邊垂首把玩著手上的小刀,而馬車裡有著一男一女。

  馬車內寬敞豪華舒適,童思綸端坐在椅上,在他對面,是手腳被縛,瞪著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的姬光艷。

  「即使身穿破衣,你依然美得驚人。」他的視線在她臉上溜了一圈,伸出手用指背輕輕滑過她柔潤的臉頰。

  「呸!」她立即撇開頭,避開他的接觸,順口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口水。「不要用你的髒手碰我!」

  童思綸閉上眼,挑起衣袖拭去臉上的口水,下一瞬間,他用力的反手一揮,刮了她重重一耳光  。

  姬光艷整個人被他強大的力道打去撞上馬車,再跌落到椅子下,嘴角緩緩的留下一絲血絲,整個臉熱漲疼痛著,耳朵嗡嗡作響,因為手腳被縛,沒有任何支撐可以緩衝撞擊力和跌勢,痛得讓她覺得自己的骨頭好像斷了。

  可縱使劇痛讓她幾乎想一死了之,她依然咬牙沒有叫出聲音,甩頭恨恨的瞪著他。

  「艷艷,你真是不乖。」童思綸伸手挑起一綹她披散的發,舉到鼻間嗅聞,接著毫無預警的用力向上一扯,將她整個人扯到面前。

  劇痛從頭皮蔓延開來,可是依然無法抹去姬光艷眼中的傲氣。

  「你明知道我討厭不馴的女人,何必自討苦吃呢?」他貼近她的臉,低低的對著她說:「瞧,這麼一張漂亮的臉蛋,現在因為你而毀了,我很心疼呢。」

  「童思綸,你的喜惡與我何干?在我眼裡,你不過是一隻忘恩負義的畜生!」她冷傲輕蔑的說。「不,我不該拿你和畜生相比,那簡直是侮辱了畜生!」

  「真是不乖!」頭皮又是一緊,童思綸,揪著她的發,直接撞向馬車。

  劇痛襲來,下一瞬間,她承受不住昏了過去,頭上被那狠狠的一撞。新添一道又深又長的傷口,鮮紅的血液流了下來。

  「嘖!好可憐,誰叫你不乖呢,真是討打。」童思綸低喃,食指沾了一下她流出的血送進口中。「瞧,溫溫順順的我就會好好疼你了,等那小鬼將玉珮送來,我取下他的人頭,或許心情好就留下你一條命,讓你有伺候我的機會,你可要知恩圖報,別再惹我生氣了。」

  他無情的將她踢到馬車角落,抬手敲了敲前方的門板。

  「臥龍。」

  臥龍把玩小刀的動作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一會兒之後才應聲,「有事?

  「用你們雷風堡送信的獵鷹幫我送一封信。」他從懷裡拿出一封封好的信,從門板上的小口遞了出去。

  「一百兩。」臥龍沒有接過,冷淡的開價。

  童思綸微惱,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丟出去。

  臥龍精準的接住布包,掂了掂重量,塞進懷裡之後,這才抬手接過那封信。

  「你要送信到雷風堡?」他刻意問。

  「當然不是!我送信到雷風堡幹什麼?」童思綸皺眉。

  「那你要送到哪個分部?」

  「都不是,你為什麼這麼問?」他幹麼非得送信到雷風堡不可?莫名其妙!

  「因為雷風堡的獵鷹只送信到雷風堡以及所屬分部。」臥龍好心的給予解釋,當然,離堡在外的獵人也可以收到,但方法就是機密了。

  馬車內靜了一會兒之後,童思綸咬牙的聲音才響起,「把信還我。」

  信馬上從門上小口射進來,掠過他的耳鬢,削落了一撮發,咚地一聲,插入馬車壁上,驚出他一身冷汗。

  「童大人,雷風堡的規矩你應該清楚,付出的委託費用,不管任何理由概不退回。」臥龍的聲音涼涼的響起。開玩笑,見錢眼開的堡主怎麼可能將入了口袋的銀兩吐出來呢!

  童思綸沒有抗議,笑話,誰敢抗議啊!

  不過信還是得送。

  「馬車抵達驛站的時候停下。」童思輸吩咐車伕。

  「是的,大人。」

  車伕恭敬的聲音讓童思綸拾回一點尊嚴,視線落在昏迷的姬光艷身上,懊惱的將她抓起朝另一邊丟去洩憤。

  重重的撞擊力道在姬光艷後腦開了一個新傷口,他毫不理會她是不是摔破腦袋,也裝作沒聽到那喀吃一聲、某處骨頭斷裂的聲音,只緩緩的掏出手巾擦了擦手,完全無視那從她頭上緩緩蔓延開來的鮮紅。

  擦淨了手,他側身在軟椅上躺下閉目養神,心裡則想像著,回到京城之後左相將會給他的利益。

  他辛辛苦苦的苦讀考取功名,謀得一官半職,為的就是要飛黃騰達、榮華富貴,本以為攀上平南王會好處多多,可誰知平南王卻太過清廉,一點油水也沒有,真是浪費他的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童大人,請下車。」臥龍敲敲門板。

  童思綸睜開眼,起身拉了拉衣襟,瞄到姬光艷,覺得很礙眼的又狠狠踢了她一腳,這才站起身推開門板,彎身跳下馬車,但他才剛直起身子,立即發現不對。

  「這裡不是驛站,這是什麼地方?!」他掃視眼前宏武的建築,以及數名站在門外威武嚴肅、穿著統一服裝的男人,向來小心、疑心病甚重的他,深覺事有蹊蹺!

  「這是雷風堡的秘密分部,童大人,他們會負責押送你進京。」臥龍好心的解釋,一揮手,兩名身穿雷風堡制服的衛士立刻上前鉗制住童思綸。

  「什麼?你在胡說什麼?!」他不敢置信的吼。「你瘋了!放開我,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們竟敢……」

  「你已經不是朝廷命官了,童思綸,在兩個時辰前,左相已經被縛,你這個同夥已經被供出來了,龍顏震怒,皇上御筆親書通緝榜文,你該感到榮幸了。」臥龍冷冷一笑。「陷害平南王,欺上瞞下、一手遮天,光是欺君之罪就能夠讓你死上一千遍了。」

  「你沒證據!我和左相沒有關係!」

  「是嗎?那這是什麼?」臥龍掏出一張信紙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怎麼會……」童思綸錯愕的瞪著自己手中的信封。封口的封泥明明完整,為什麼裡面的信會在他手上?!

  那封信是他通知左相已經逮到姬光艷的消息,並保證會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帶走!」臥龍冷冷一笑。

  終於啊,他可以解脫了,剩下的就是送姬光艷回京城,然後等姬光義趕上,就完成堡主交付給他的任務了

  目送童思綸被衛士押走,他的視線下移,皺起眉頭看著童思綸踏過之地的暗紅腳印……

  回頭望向馬車,他突然想起之前聽見的撞擊聲……他沒聽見她的呼痛聲,所以應該沒事,可是那腳印……

  跨步走近馬車,打開車門一看見姬光艷的狀況之後,他的表情閃過一絲懊惱。

  「可惡!我一定會被堡主刮掉一層皮。」他立即上前將人抱下馬車,吆喝著屋子裡的僕從去請大夫,突然,他皺了皺鼻子,目光在姬光艷身上密密的梭巡著,一會兒之後,哼哼一笑。

  他招來一名女僕吩咐道:「把這位姑娘的衣裳換下,全部燒掉。」




  官道上,兩匹駿馬一前一後跟隨在「尋香」後頭,往京城的方向急馳而去。

  都是他的錯!

  明明知道那乞丐不是真的受寒受凍,只是想拿他的棉襖去當鋪換銀子,他還是任他訛詐,結果不僅辜負了阿艷的心意,還因此置她於險地。

  阿艷說,如果阿義有何不測,她不會原諒他,如今,他更無法原諒自己。

  「駕!」他催促馬兒跟上速度極快的尋香,不想牽制住它,耽擱了它的速度,沒多久,尋香飛離官道,順著官道旁的叉路往前飛。

  「等等,歐陽大哥,這裡不是往京城的方向!」姬光義在飛奔的馬匹上,對著他大喊。「童思綸是要回京城的!」

  「專香不會錯的!」歐陽禹昊心裡也頗疑惑,可是尋香不會出錯。

  「也許他聞到其它母尋香的味道?」姬光義說出他的猜測,卻不小心吃了一口飛揚的塵沙,呸呸呸的吐著。

  「不可能,每隻公尋香一生中只會對單一的母尋香香味有反應,尋香是從一而終的。」歐陽禹昊的速度完全沒有慢下來。

  姬光義閉上嘴,既然他不瞭解,也無法想像這種不可思議的生態,只好選擇相信他了。

  歐陽禹昊也沒心思去多做解釋,他一心想盡快趕上,只要想到阿艷倔強的脾氣,想到阿義口中的童思綸是如何的殘忍,他就不敢想像她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

  在追趕的這一路上,他憂慮焦急、惱恨自己,如果……如果阿艷她……

  渾身猛地竄上一陣寒慄,他立即撇開腦中那不吉的揣測,不願去細想阿艷可能會有的折磨。

  路徑愈來愈狹窄,他視線銳利的梭巡著前方小徑,確實能看到馬車經過的痕跡,所以應該沒有錯,阿艷就在前方,他必須……

  突然,尋香似是失去憑借,飛行的方向變得混亂。

  歐陽禹昊飛快的拉扯韁繩停下馬來,望著隨意亂飛的尋香。

  姬光義反應不及,衝過去一段路之後才趕緊勒住馬,調轉馬頭跑回來。

  「為什麼停下來?」

  「香味不見了,尋香找不到香味。」他眉頭緊蹙,環顧四周。

  「香味不見了?!」姬光義訝喊。「怎麼會呢?你不是說那個香味就算用水洗過,尋香也能找到嗎?」

  「但是用火燒就能完全消除了,所以阿艷的衣服應是被燒了,可能是破衣裳,所以被燒掉,也可能是……被發現了。」歐陽禹昊沉吟,雷風堡的賞金獵人果然非易與之輩!

  「可是你明明說那種香味只有尋香能聞到,我們人類或其它動物都聞不到啊,怎麼這會兒又說被發現了?」姬光義又急又怒。

  「既然有人有能力提煉出尋香求偶時母尋香散發出的香氣,那麼會有人能察覺香氣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譬如說,臥龍。「不過我並不確定,也許只是單純的燒掉衣服。」


  姬光義深吸口氣,平息自己滿心的躁奴群,他知道此刻不是生氣的時候。

  「那現在怎麼辦?」他問。

  歐陽禹昊沉默的收回尋香放回竹筒中,收進懷裡之後,他翻身躍下馬背,走到前方蹲在小徑上探查。

  「這條小徑雜草叢生,可見已經久無人跡,可是你看,草地上有馬車碾過的痕跡,中間則是馬蹄踐踏的腳印,這些痕跡都是新的,所以應該往這個方向繼續追蹤。」

  走回馬旁翻身上馬,他望著四週一會兒又道:「如果我沒記錯,從這個方向而去,前方約十里處有一個城鎮,我想我們只晚了兩刻追上來,兩方相距應該不會很遠,也許他們在小鎮落腳,將阿艷的衣裳燒掉。」

  歐陽禹昊望向前方,這個方向是之前尋香一直前進的方向,馬車的痕跡也佐證了他的猜測,所以他不再猶豫。

  「駕!」他揮動韁繩,快馬加鞭急馳而去。

  「喂!等等我!」姬光義大喊,駕的一聲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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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3-30 22:45:43
第八章   


  一進城,兩人跳下馬站在街頭,望著街上人群熙來攘往,非常意外一個小城鎮竟會這般熱鬧。

  「現下怎麼辦?」姬光義喃喃地問。

  「先找間客棧,你在客棧等我,我到處探探。」歐陽禹昊牽著馬匹前進。

  姬光義連忙跟上。「我不想留在客棧乾等!」

  「阿義,別忘了每個大城小鎮都有你們的通緝畫像,你最好不要在外頭待太久,免得節外生枝。」歐陽禹昊分析情勢給他聽。

  姬光義抿唇,雖然萬般不願,可是卻知道他的顧慮是對的。

  於是他們找了一間看來生意比較清淡的客棧,要了一間房,在安頓好之後,他交給姬光義一支煙火。

  「這是預防萬一,如果我不在的期間,你遇到什麼麻煩,點燃它朝天空發射,我會馬上趕回來。」

  「好。」姬光義收下。

  「你身上有火折子嗎?」歐陽禹昊細心的問。

  「沒有。」他搖搖頭。

  「這給你。」他拿出一根火折子交給他。

  安排妥當之後,歐陽禹昊便重新來到街上。

  只是,他要從何探查起?

  「這位爺,好心賞口飯吃吧!善有善報,老天會保佑你的。」蹲在街旁瘦弱的老乞丐啞著嗓音,虛弱的對他伸長顫抖的手。

  善有善報?

  歐陽禹昊眼眶一熱,他行事向來無爭無求,行善也從不曾想善報這回事,只是認為行有餘再加上能力所及。盡力去做便好,因此對於他人抱著什麼樣心態。是感謝他、是利用他、是訛詐他、是嘲笑他,他都不在乎,總之於心無愧做了便是,就算被騙取善心,他也能一笑置之,可是……

  老天為何以此考驗他?

  就算要他醒悟,也下該讓阿艷來承擔他愚蠢的惡果啊!

  「大爺,行行好,賞口飯吧!」老乞丐又顫聲乞求。

  歐陽禹昊望著他,看得出他病了,瘦骨嶙峋,怕是已經餓了好幾頓。

  惻隱之心躍動,他悲憫的蹲下身,掏出身上所有的銅錢,放進老乞丐的破碗裡。

  「謝謝、謝謝大爺,您一定會好心有好報的,謝謝。」老乞丐激動的道謝。

  「老丈,稍早之前,你也在這街上嗎?」歐陽禹昊問。

  「是啊,我一大早就在這兒了,難得這麼熱鬧,可是卻討不到一文錢,唉——」老乞丐歎氣。

  「老丈,可否向你打聽一件事,你可曾看見一輛大馬車經過這兒?」這條街是入城之後必經的路段,如果他們進了城,一定會經過這裡。

  「大馬車?有有有,我有看見。」老乞丐立即點頭。「之前有一輛黑色的大馬車經過這兒,我還看見馬車車身雕著華麗像是家徽的圖樣,前頭坐著車伕和一個穿黑衣服的大漢,經過這兒之後,從那兒繞到後街去了。」老乞丐伸手指了方向。「那後街只有一棟宏偉的大房子,是三年前建起的,不過至今好像只有看過一些僕人和一名總管,工人還不曾出現過呢。」

  歐陽禹昊乍見曙光,心中感激,掏出一錠十兩的元寶塞進老乞丐的手中。

  「多謝老丈,這錠銀子你收下,找個大夫幫你看診治病。」匆匆說完,他便起身飛快的往老乞丐指引的方向奔去。

  老乞丐驚愕的看著手中的元寶,一會兒之後才趕緊塞進懷裡,慌張的四處張望,生怕錢財露了白,這輩子他還沒拿過這麼大的元寶呢!




  歐陽禹昊小心翼翼、屏氣凝神的蹲伏在屋頂上,觀察這幢守備森嚴的宏偉大屋。

  他確定這個地方是隸屬雷風堡的。

  雖然放眼望去只有幾名僕人在走動,但是他卻敏銳的觀察到,在庭院四周,分散著十數名身穿雷風堡特定服裝的衛士,因為普通人無法察覺他們的存在,所以就算有幸入內,也只會以為是尋常富貴人家。

  雷風堡在全國都設有分部,據說除了「掛牌營業」的分部之外,還有一些屬於情報收集處的秘密分部。

  通常秘密分部不會「掛牌營業」,外觀也與一般富貴人家無異,而這裡肯定就是雷風堡其中一個秘密分部!

  阿艷真在這裡?

  歐陽禹昊隱隱覺得不對勁,就算童思綸是委託人,但是雷風堡的賞金獵人絕不可能將委託人帶到分部,更別提是秘密分部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可以,他很想潛入一探究竟,可是以此刻的守衛狀況,他若妄動一定會被發現,看來只好稍安勿躁,靜待時機。

  不一會兒,他發現一名老者從裡頭走出來,身旁跟著一名中年男子。

  「雷總管請留步,老夫自行離去便可。」他聽見那名老者客氣的對中年男子說。

  「林大夫客氣了,我讓下人隨你回醫館抓藥。」雷總管也客氣的一拱手,招手換來一名僕從交代下去。

  「對了,雷總管,貴府的小姐若有任何狀況,請隨時派人來通知我無妨,三更半夜也沒關係。」

  「好的,多謝林大夫,我們一定會馬上通知你。」

  歐陽禹昊心頭惶惶。那個人是大夫,但他們說的人絕對不是阿艷,因為那個老大夫不是說了,是「貴府的小姐」,所以,絕對不是阿艷!

  送走大夫,雷總管回身,看見一名從廊上疾步而過的僕人,揚聲喊,「清泉!你過來。」

  「雷總管。」名叫清泉的僕人立即趕了過來。「雷總管,小的正想找雷總管。」

  「找我?臥龍公子呢?」雷總管問。

  臥龍?歐陽禹昊一凜,臥龍確實在這裡,那麼……

  「剛剛大夫診完臥龍公子送來的那位傷重的姑娘,臥龍公子和大夫談過之後交給小的一封信,要小的轉交給雷總管,然後就離開了。」清泉回答,並將信交給雷總管。

  他打開後快速的看了一遍,最後無奈的搖頭歎氣,手一捏,信紙灰飛。

  「那姬姑娘傷勢嚴重,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得找個機靈的丫頭照顧著啊……」雷總管突然說。

  清泉楞了楞,狐疑的抓抓頭,大夫是這樣說的嗎?他剛剛也在場,是他漏聽了什麼嗎?而且這兒只有他一人,雷總管是在對他說話嗎?

  潛伏在屋頂上的歐陽禹昊雙目爆瞠,阿艷,是阿艷!

  再也顧不得什麼,他從背後抽出青靈刀飛身而下。

  下一瞬間,幾乎就在他動作的同時,隱身的衛士們便從四面八方湧出,不過歐陽禹昊仍是快了一步,青靈刀削斷幾把刀劍之後,直接架在來不及反應的僕從清泉脖子上,他原本想挾持雷總管的,不過雷總管反應很快,快速旋身閃開,看來武功不錯。

  「全部退下,否則我殺了他!」歐陽禹昊沉聲威嚇。

  「總、總、總……總管……」清泉嚇壞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這個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還有那些突然出現的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雷總管一抬手,十數名衛士停下動作,在周圍待命。

  「蒼鷹,沒想到你來得這麼快,看來臥龍公子低估你了。」雷總管鎮定如常,甚至還帶了一抹笑意。

  「她人呢?」歐陽禹昊不想多說廢話,高估低估都無所謂,他現在只想知道阿艷是不是……是不是……

  「你是指臥龍公子,還是……姬光艷?」雷總管微笑詢問。

  「阿艷!阿艷在哪裡?」他焦急的問。

  「姬姑娘確實在這裡,不過請見諒,我不能讓你帶走她。」雷總管一臉抱歉。

  「如果我一定要呢?」歐陽禹昊冷聲道。「我不介意大開殺戒!你若是不擔心這個秘密分部被我毀了,大可阻止我!」他豁出去了,他若是放手一搏,這裡的衛士未必是他的對手!

  「呵呵,蒼鷹,我不會阻止你,也沒有必要阻止你,因為我相信你絕對不希望帶走的是姬姑娘的屍體。」

  「什麼意思?!」歐陽禹昊怒問,膽戰心寒。

  「意思就是姬姑娘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目前不宜移動。」他平靜的說。

  「怎……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她為什麼……」歐陽禹昊啞聲顫問。

  「姬姑娘的頭被童思綸撞破了,因為手腳被縛,行動不便,又被童思綸整個人抓起來狠狠的、用力的摔了好幾次,所以身上有幾處骨折,大夫剛剛才看完診,骨折不是大問題,雖然會讓姬姑娘痛不欲生,但是痊癒便好,頂多以後行動會有些不便罷了,可傷了腦袋才是最嚴重的,情況非常不樂觀哪。」

  彷彿沒看見他瞬間慘白的臉,雷總管繼續道:「林大夫說了,姬姑娘這幾日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就算安然度過,脫離險境之後,姬姑娘清醒的機率也不高,而就算清醒了,可能也會有很多毛病產生,可能是癡呆,可能是殘廢,也可能就只有意識清醒,卻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只能一輩子躺在床上,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

  歐陽禹昊手中的青靈刀無力的垂下,蹣跚的退了幾步,直到撞上廊柱,太過震驚的他,沒有注意到逃過一劫的清泉正一臉莫名不解的望著雷總管。

  雷總管也當作沒看見清泉的表情,望向歐陽禹昊問:「如何?你要將人帶走嗎?」

  「她……」他艱困的開口。「她在哪裡?」

  「來人,領蒼鷹公子到迎賓軒探望姬姑娘。」雷總管招手吩咐。

  目送歐陽禹昊離去之後,清泉忍不住開口,「雷總管,小的駑鈍,可能聽錯大夫的話,那林大夫不是說,姬姑娘的傷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嚴重,頂多昏迷個兩三天就會醒來,不會有生命危險,至於骨折反而是比較嚴重的,不過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只是需要長期調養,不是嗎?」

  雷總管笑了笑,雙手上下拍了拍,拍去方纔那封信的碎屑煙灰,臥龍公子想要整整蒼鷹,他又能說什麼呢?只能照辦啦!

  「清泉,盡量保持你純真的心,千萬別被污染了。」他拍拍清泉的肩。

  「啊?」清泉一臉迷惑。

  「不懂沒關係,你沒必要懂!」雷總管呵呵低笑。




  他從來不曾這麼恨過自己。

  尤其是看見床上昏迷的阿艷,一頭長髮已經被剃光,整個頭包著繃帶,一張漂亮的臉蛋腫脹不堪看不出原貌。

  他不懂雷風堡的行事作風,既然有心為平南王出頭平反,也已經取得人證,再拿物證對他們來說應非難事,為何還要多此一舉使這種計謀,害阿艷傷得如此之重?

  但是,他雖然痛恨臥龍的手段,可是更痛恨自己的無能,他,才是罪魁禍首!

  他的偽善、他的姑息,才是害阿艷至此的元兇!

  視線從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移開,落在坐於床沿,這兩天以來都不發一語的姬光義。

  他寧願阿義狠狠的咒罵他、甚至痛打他一頓,也好過這樣的沉默,這種無聲的控訴讓他更加的難過愧疚。

  此刻的他,還能為阿艷做些什麼?

  姬家的冤屈是雷風堡洗刷的,皇上還破例讓原本非世襲的爵位由姬光義繼承,並封姬光艷為平南公主,現下只等他們回京進宮受封,便能正式發文公告天下了。

  他們的身份已更為尊貴,如今一呼百應的他們,還有什麼事是他們做不到,而他能為他們做的呢?

  「歐陽大哥……」姬光義終於開口,低啞的聲音滿是疲憊與擔憂。「姐姐她……會醒來吧?姐姐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阿艷當然會醒來,她絕對不會有事的,她的脾氣那麼大,個性那麼倔,沒有好好的痛罵我一頓肯定不甘心,所以她一定會醒來的!」歐陽禹昊啞聲低語,紅了眼眶。

  他能為她做什麼?他倒底還能為她做什麼?

  「阿義,你回房去休息吧,自己的身子要照顧好,否則阿艷醒來之後,肯定會先罵你一頓。」歐陽禹昊拍拍他的肩,阿艷重視阿義勝過她自己,目前他能做的,只有代替她照顧阿義了。

  「我不……」

  「阿義,聽話,你知道你姐姐關心你勝過她自己,所以照顧好你自己,阿艷才能安心,若她醒了,你卻倒下了,那阿艷會有多難過呢?」歐陽禹昊在他面前蹲下,仰頭望著他,真誠的說。

  姬光義抿唇,最後點點頭。「我去休息,姐姐她……」

  「我會守著,有任何狀況我會馬上叫你,你別擔心。」

  「嗯。」姬光義起身,身形晃了一下,還好歐陽禹昊及時撐住。

  「阿義?」他擔憂地喊。「我讓人去請大夫過來。」

  「不用了,我只是坐太久,腿有些麻了。」姬光義搖頭,踢了踢腿,紆解血絡。「我回房了,姐姐就麻煩你照顧。」

  「我會的。」歐陽禹昊送他到房門口。

  「對了,歐陽大哥。」姬光義在門外停了下來,回頭望著他。「你覺得我們該回京城嗎?」

  歐陽禹昊一怔,該回去嗎?

  正常人都會回去,回到京城等著他們的就是榮華富貴,為什麼不回去?

  可這一瞬間,他卻發現自己私心的希望他們不要回去!

  「這件事你應該等你姐姐醒了之後,再與她商量討論。」

  「我當然會,我只是想問問你有何看法。」姬光義審視著他,眼神不明。

  但歐陽禹昊只是搖頭,他無權發表任何意見。

  「去休息吧!」最後,他只有這麼說。

  「好吧,你腦袋耿直,也許你需要多一點時間想想我的問題,我去休息,你就趁這時間好好的想一想吧!」姬光義最後瞥了他一眼才走進隔壁房間。

  他看錯了嗎?

  阿義那眼光,好像是在罵他……笨蛋!

  喟歎一聲,反手將門關上,他回到床前在姬光義方才坐的地方坐下。

  「阿艷,我真的很笨,對不對?明明喜愛著你卻不敢說,難怪師兄師弟他們老是喊我笨蛋,原來我真的很笨。」他伸出手,輕輕的、心疼的碰觸她紅腫變形的臉,她受苦,他感同身受。眼眶倏然發熱,他恨不得能替她受傷、替她痛。

  「早知道會有這種變故,我一定會學著冷酷無情一點,學會斤斤計較一點,也許我沒辦法完全不理會那些可憐之人,但是至少要學會去計較真假,如果你知道我一直都明白有些人是在欺騙我、訛詐我,只是我並不在意的話,肯定又會狠狠的痛罵我一頓了吧……」聲音突然有些哽咽。「阿艷,真的對不住,是我把你害得這麼慘的。」

  「我好想帶你們姐弟回荒谷去,那兒真的很美,四季如春,可是……你們已經不需要了,阿義繼承平南王的爵位,阿艷也被封為公主,以後,你們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了,根本不需要我的破屋破房破地方……不不,荒谷很美,不是破地方,只是我與三位師兄共住的禽獸窩,常常會被我們弄得破破爛爛的,不過我會修整,不會有問題……」

  話語一頓,又是喟然一歎,他說這些做什麼啊?阿艷他們又不可能跟他到荒谷去。

  「阿義剛剛問我意見,其實我很想自私一點,告訴他不要回京城的,你爹娘不是要你們遠離官場是非,平平凡凡的過日子嗎?我本來打算這麼告訴他的,可是卻說不出口哪,因為那其實是我的私心,我想留下你們,我想留下阿艷你……可是我們不配,就算你沒有被封為公主,你依然出身高貴,我只不過是一個連身家都沒有的孤兒,我根本不敢有什麼妄想……」

  歐陽禹昊絮絮叨叨的念著,像是想將心裡的話,趁著她昏迷時全部傾吐,因為他知道,等她醒了之後,這些話他是說不出口的。

  他在床邊跪下,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將臉埋進她的手中,哽咽的低喃,「阿艷,你快點醒來吧,我喜歡聽你罵我……阿艷,只要你醒來,你說什麼我都會聽,就算要我殺人放火也沒關係……」

  「笨蛋……

  突然,一聲虛弱低喃飄入他的耳裡,他怔了怔,猛地抬起頭來望向床上的人兒,只見她那微微睜開的雙眸正對著他。

  「阿艷?」他不敢相信的低喚,眼淚鼻涕拚命往下掉,趕緊抹了抹臉,哽咽的說:

  「你醒了嗎?你醒了嗎?」

  「大呆瓜,我要你……殺人放火……幹什麼……」姬光艷斷斷續續的說著,隨即又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阿艷?!」歐陽禹昊焦急的大喊。「阿艷!」

  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姬光義衝了進來,以為姐姐已經……

  「歐陽大哥,姐姐她……」看見一臉眼淚鼻涕的歐陽禹昊,他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顧不得姿態,手腳並用的爬到床邊。「姐姐,姐姐怎麼了?姐姐她……」

  「阿艷她剛剛醒了一下,現在又昏睡了……」歐陽禹昊抓起袖子抹臉。

  姬光義楞了楞,不敢置信的瞪著他,「你說……姐姐剛剛醒了?」

  「對啊,她一開口就罵我笨蛋,第二句叫我大呆瓜……」

  姬光義聞言忍不住火大的跳到他背上一陣亂槌。「人醒了,你哭叫什麼,害我以為……」他火大的朝他怒吼。「你果然蠢斃了!」

  「阿義,痛!」歐陽禹昊縮了縮身子,嘴角卻開心的咧開,傻笑地望著床上的。




  原來他們被騙了啊。

  送走林大夫,兩個男人回到房裡,看著睡得很沉的姬光艷,心裡的大石總算是放下了。

  「他們真可惡,這樣欺騙我們很好玩嗎?」姬光義惱怒的說。

  歐陽禹昊聞言,微笑地拍拍他的肩,這三日糾結抑鬱的眉頭已經舒緩許多。

  「沒關係,這種事不用太計較,知道阿艷不會有事是再好也不過了。」

  「歐陽大哥,你根本對什麼都不在意、不生氣。」姬光義哼道。

  「可是我覺得,我們如果生氣了,就好像阿艷沒事我們反而不高興似的,難道要阿艷真如雷總管他們說的那樣才行嗎?」歐陽禹昊抓抓頭。

  姬光義張著嘴,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他轉頭看著床上的姐姐,算了,不氣就不氣。

  「要不是童思綸已經被押上京,他一定痛揍他一頓,他竟然對姐姐如此嬌弱的女子下手如此狠毒,太可惡了!」不氣那個臥龍可以,畢竟他也算是有功於姬家,可是那個童思綸就另當別論了。「你不要再勸我別生那隻畜生的氣了!」橫了一眼,姬光義在歐陽禹昊開口前先聲明。

  「如果童思綸現在在我面前,我一定會將他凌遲至死!」歐陽禹昊聲音低低的,語調冰寒,神情冷酷。

  姬光義一驚,萬分錯愕的瞪著他,有點被他的臉色嚇到。

  哇嗚!原來……原來歐陽大哥不是沒有脾氣的!

  「那個……動用私刑是犯法的,歐陽大哥是賞金獵人,是專門抓犯人的,不可以知法犯法。」姬光義非常擔心他會真的跑去找童思綸將他凌遲,因為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認真。

  「你放心,我們有很多方法可以讓人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覺。」歐陽禹昊冷笑。「童思綸應該慶幸他早一步被押送進京,否則我一定會讓他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

  「夠了夠了。」姬光義搓了搓手臂,試圖抹去那泛起的雞皮疙瘩。

  「怎麼了?」歐陽禹昊一怔,又恢復成一臉老實樣,關心的彎身探看姬光義泛青的臉色。「阿義,你身體不舒服嗎?我去幫你把大夫找回來,林大夫應該還沒走遠……」

  「我沒事!」他連忙伸手扯住轉身就急著要走的歐陽禹昊。

  行了,他承認雖然有時候對歐陽大哥的爛好人個性有些生氣,但是他決定還是笨笨的歐陽大哥好,希望他千萬不要再變臉了,真的很可怕啊!

  「真的嗎?你剛剛臉色都發青了!」歐陽禹昊有點懷疑,雖說他現下看起來已經恢復許多,不過好像還有些蒼白。

  「沒事沒事,我只是有些累了,剛剛才躺下,就被你鬼叫鬼叫的給嚇醒。」姬光義拍拍自己的臉。「既然姐姐沒事了,那我真的要去休息了。」揮揮手,溜之大吉。

  歐陽禹昊楞楞的看著他匆匆離開,一臉的迷惑。

  「阿義是怎麼了?」狐疑不解的抓抓頭,他最後只能聳聳肩不追究。

  視線落在桌上大夫留下來的藥膏,他上前拿起走到床沿坐下,輕輕的幫她瘀腫的臉上藥,愈抹,心愈疼。大夫說了,阿艷運氣好,除了臉腫了以外,眼睛耳朵都沒事,還說通常被打了這麼重的耳光,眼睛耳朵重則可能失明失聰的!不過頭上的傷口則會留下疤痕。

  運氣好嗎?

  他有些鼻酸,阿艷如果運氣好,就不會受到這種傷害了。

  她一定很痛很痛!

  還有額上的傷口,以後阿艷如果看到那道疤痕也會很難過吧!

  突然,他想到師父。

  他記得幾個師妹生膚活肌的保養聖品似乎都是師父調製給她們的,讓她們就算受傷也會連一個小小的疤痕都不留。

  他可以回荒谷去向師父求藥啊!

  雖然師父可能不會二話不說就給,甚至會開條件、會玩弄他——玩弄他們這些徒弟是師父的興趣,可是通常師父玩高興了之後,都會滿足他們的要求的。

  只要他拿到師父特製的藥膏,他就能幫阿艷了!

  他站了起來,匆匆來到姬光義門前敲門。

  「阿義,開門,阿義……」

  房門猛地被打開,姬光義已經脫下外衣,顯然已經準備休息了。

  「什麼事這麼急?姐姐又醒了嗎?」

  「不,沒有,我是要告訴你,我馬上要回荒谷去,你好好照顧阿艷。」草草交代完,他便急促的飛掠而去,一心只想早一刻趕回荒谷,求得靈藥之後,早一刻趕回來。

  「什麼?喂……」姬光義一臉錯愕,可是他根本來不及問清楚,歐陽禹昊就已經不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歐陽大哥為什麼突然決定離開?」

  饒是聰明早熟的他,也實在搞不清楚歐陽禹昊到底意欲為何,只知道他走了,而且速度快到像是在逃命,怎麼?怕他們糾纏不清嗎?!

  臉色微微沉了下來,看來是他們姐弟自作多情了,原以為他們和其它人不同,對歐陽大哥來說是特別的,尤其是姐姐,可是……看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他知道他們已經不需要他的幫忙,又得知姐姐並無生命危險之後,他便毫不留情的離開了,是這樣嗎?

  他說他喜歡姐姐的話,是假的?

  「姬公子。」側邊傳來雷總管的聲音,姬光義偏頭望向走廊,就見雷總管快步走來。

  「雷總管。」他有禮卻冷淡的朝他點頭。「有事嗎?」

  「小的奉命來通知姬公子,我們堡主與二公子親自前來,要護送兩位回京。」雷總管恭敬的說。

  姬光義訝異,雷風堡堡主風娘子與其二子風汐海親自前來,準備護送他們回京!

  這禮未免太大了一點,要是不接受就顯得不識好歹了!

  姬光義沉吟了一會兒,為什麼不接受?歐陽大哥都離開了,他們也不用自作多情的認為他會帶他們姐弟遠離官場是非了。

  「什麼時候出發?」

  「只要姬公子準備好,隨時都可以上路。」

  「我姐姐的傷,受得住奔勞嗎?」

  「請放心,林大夫已經應允,而且堡主專用的馬車非常寬敞舒適,為了此行還加裝非常厚的柔軟臥鋪,不會造成太大的顛簸,請姬公子安心。」

  「我知道了,多謝費心,我們並無行李,隨時都可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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