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琍]第三次戀愛[全文完]

絕對官僚

第三次戀愛
凱琍

七年前，李家的愛犬對寵物美容師龐嘉麗一見鍾情，從此都指定找她洗澡剪毛；
害羞木訥的主人李燦東也發生了相同情況，一顆心只能鎖在她身上，無法轉移。
面對心動的女人他就是不敢行動，誰也看不出那冷淡表情下，是愛火在沸騰……
愛得深，傷得也深，結束兩次慘戀之後，龐嘉麗真的怕了，寧可就此單身一輩子。
看著李燦東從平凡大學生變成當紅模特兒，她始終也只把他當弟弟一樣，
誰知命運太奇妙，這默默守護她的男人，竟是她第三次戀愛的對象、今生的真愛。
只是看他演藝事業如日中天，她該自私地佔有他，還是放他去飛翔？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絕對官僚

第一章

「我回來了！」

晚上八點，龐嘉麗打開門，發現屋內一片昏暗，應該是沒人在家，電視機卻仍在播映節目，難不成是貞子自己爬出電視打開電源？

定神一看，原來是她的同居室友凌逸，看電視看到睡著了，整個人癱在沙發上像具屍體。不知她是從何時開始看，又是何時開始睡的？這女人跟小孩真沒兩樣。

「凌凌！」她上前搖搖凌逸的肩膀。「別睡這兒，妳會腰酸背痛的。」

「喔？是阿麗啊！」凌逸拿開眼鏡，揉一下惺忪睡眼。「妳今天怎麼這麼晚？」

「今天客人比較多，剛剛才送完最後一隻狗。」龐嘉麗解開髮圈，一頭亮麗長髮隨之散開，平常她的打扮都盡量保守，省得天生麗質惹來狂蜂浪蝶。

她是個寵物美容師，做這行七年多了，從小助理變成專業人員，是一段有苦有甜的過程，但因為她愛貓愛狗也愛做造型，一路走來仍是樂此不疲。

「媽呀～～果然會腰酸背痛。」凌逸站起身，立即嘗到苦頭。看電視看到睡著這檔事果真不適合二十九歲女子，年紀確實是有一點了。

「就跟妳說吧！年輕人不好好保健，以後可就難過了，妳吃過晚飯沒？」龐嘉麗像個大姊姊勸誡小妹妹，其實她只比凌逸早生幾個月，但生來就是這種賢慧過頭的個性。

盡管她擁有一張五官立體的臉龐、一副前凸後翹的身材，像個艷麗的混血女郎，內心卻傳統保守得讓人昏倒，堅持吃飯就要好好吃飯，睡覺就要好好睡覺，每天早睡早起才是正常生活。

「吃了一堆垃圾。」凌逸指向茶几，有泡麵、洋芋片、可樂果和養樂多，完全是小朋友偏愛的零食，跟她每天念的深奧原文書大異其趣。

龐嘉麗搖搖頭。「瞧瞧妳，誰能相信妳是個博士候選人，還是系上的助教呢！」

從來都是運動風打扮的凌逸，看起來像個十八歲的小男孩，每次走進教室總被認為是大一新生，誰也不相信她當真拿過碩士學位，還是系上最資深的博士班五年級生呢！

「唉喲喂呀～～」凌逸伸了個懶腰，又敲了敲肩膀，嘴硬道：「做人何必那麼認真？想吃啥就吃啥，不然活著有啥意思？」

「不行。」龐嘉麗可看不下去。「我來煮點真正的食物，不然妳會提早變成木乃伊的。」

「好啊！這我怎麼會反對呢？哈哈！」凌逸當然贊成，她是個大食客，卻怎麼吃都吃不胖，常讓別人羨慕不已。

沒多久，兩人對著電視機，享用遲來的晚餐，菜色有什錦蔬菜麵、培根炒蛋、蘑菇濃湯、茄汁明蝦，應該是相當豐盛，但凌逸才吃了幾口，就悶悶地放下碗——

「奇怪，妳煮的明明這麼好吃，怎麼我就是食不知味？」

龐嘉麗也有同感。「我想是因為小花搬出去了吧！這個家變得好冷清。」

「小花」是她們前室友花雨涵的小名，那個開朗到有點傻氣的女人，原本是為人作嫁的新娘秘書，居然在三個月前閃電結婚，之前一點跡象都沒有，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

上次她們去她的夫家拜訪，不只見識到何謂豪宅，還聽到她已懷孕的消息，她們都為她高興萬分，同時也難免有些失落，同為二十九歲的好姊妹，小花已經領先一步，她們卻還對著電視螢幕吃飯。

凌逸搥搥肩膀，不禁歎口氣。「她那麼愛笑愛說話，以前有一半的聲音都是她製造的，現在只剩妳跟我對話，還真有點不習慣。」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等哪一天妳也結婚了，我就要變成孤獨老人啦！」龐嘉麗想到那一天遲早會到來，不免有些感傷自憐，世界之大，她卻找不到一個家。

「少來！」凌逸吐個舌頭回應。「妳的追求者從來沒少過，是妳自己不想要好不好！」

瞧瞧她龐嘉麗，好好一個美人兒，內外兼備，不知多少君子好逑，偏偏美人沒有美命，她交過的兩個男友都是人渣，難道這世上的好男人死光啦？

「我對男人已經沒興趣了，談戀愛也沒什麼意思。」之前兩段刻骨銘心的戀情，或該說是痛徹心扉比較貼切，已經讓她失去對愛情的憧憬。

「哼哼～～」凌逸卻笑得很詭異。「世事難料，妳就不要太固執，說不定老天爺聽到了妳說的話，非要讓妳談第三次戀愛不可呢！」

龐嘉麗苦笑一下，每次跟凌逸鬥嘴，她總屈居下風，還是省省力氣吧！

兩人繼續吃飯配菜看電視，凌逸拿遙控器轉呀轉的，轉到某娛樂新聞節目，忽然大叫起來——

「妳看，是阿東耶！」

幾乎每個認識李燦東的人都喊他「阿東」，他是龐嘉麗的一位熟客，每星期都會帶他們家的愛犬小ＱＱ來洗澡，久而久之大家已成為好友，她們還常跟他姊姊李韻晨一起逛街、吃飯。

「真的是阿東？」龐嘉麗仔細一瞧，原來這是一場職業男模特兒的比賽，剛剛揭曉了冠軍人選，李燦東手拿獎杯，正微笑面對鏡頭，顯得喜悅又自信。

算一算時間，他們倆從初見面到現在也七年多了，看他從一個大男孩成為男人，讓人驚覺時光飛逝，一轉眼自己都老了。

「打敗上千位競爭者得到冠軍耶！了不起！」凌逸看得目不轉睛，連連贊歎。「他真的越來越帥，也越來越紅了，根本看不出以前那呆呆的樣子欸！」

李燦東二十歲那年被經紀人發掘，訓練了一年多才以模特兒的身分出道。之前沒有人認為他有潛力，雖然他身材不賴、又高又壯，可惜不懂打扮又不懂交際，甚至笨手笨腳、反應遲鈍，怎能在都是帥哥美女的環境中發光？

只能說璞玉需要琢磨，經過設計師打理造型，舞蹈老師指導肢體動作，他像丑小鴨蛻變成天鵝，一下紅透半邊天，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經紀人，確實是慧眼視明星。

「嗯，」龐嘉麗又補充了一句。「但他的個性還是沒變，很低調、很實在。」

這幾年來，李燦東在男模特兒界走出了一條路，接了不少廣告、ＭＶ、產品代言人，網路上還有人為他成立後援會，才二十六歲的他遲早要大紅大紫。

然而，每次他送愛犬小ＱＱ到動物醫院來做美容，仍是那沈靜的態度，不曾自吹自捧，沒有半點明星架子，這點教她最為欣賞。

凌逸看了好友幾眼，冒出一個早已存在許久的問題。「奇怪，妳跟他認識這麼久了，跟他們家人也都熟，怎麼從沒想過要把他吃掉？」

凌逸有時會到動物醫院串門子，發現李家二老也常出現，他們都當阿麗像一家人，李韻晨跟她們又是同一掛的好友，如此天時地利人和，有什麼理由不吃掉李燦東呢？

「吃掉？」龐嘉麗像聽到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滿臉震驚。「拜託！他小我三歲，就像我弟弟一樣耶！」

「小三歲算什麼啊？」凌逸甩甩她那頭俏麗短發，發出不認同的一聲冷哼。「人家金載沅和金荷娜，松Ｘ菜菜子和瀧澤秀明，都是姊弟戀、師生戀，相差還不只三歲耶！」

「連續劇是連續劇，和真實人生不一樣。」龐嘉麗只覺好笑，雖然她確定阿東是個好人，但他們的對話一向少得可憐，女的保守、男的安靜，如何擦出火花？

「誰說的？真實人生有時比連續劇還誇張，妳沒看那些八卦雜誌，全是最不可思議的情節，我看編劇家還得去裡面找靈感呢！」凌逸越說越覺有可能，正所謂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不用說了，反正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凌逸頗不以為然，冷靜分析。「就因為他小妳三歲，又成了頂尖名模，所以妳故步自封、遲疑不前，給自己找一堆理由說你們不適合？」

「好了啦！妳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她敲一下好友的額頭，還是把這當成玩笑話。

「要不然就是妳還忘不了第一次和第二次戀愛。」凌逸也知道，那兩個混蛋傷透了她的心，讓她拒絕其他追求者，只想平平淡淡過日子。

「噯，妳哪壺不開提哪壺？」龐嘉麗不願回想過去，那太不堪回首。

「好啦！」凌逸聳聳肩。「不提就不提，但是妳別忘了，我們都二十九歲了，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妳再不談第三次戀愛的話，是要等到民國哪一年啊？」

「拜託！」聽凌逸提出「青春論」，龐嘉麗忍不住要損她。「說得好像妳是過來人一樣，分明就沒談過戀愛，只會看電視上的愛情故事，大作白日夢！」這傢伙，光會說別人，不會說自己。

「妳以為我不想？要是我長得像妳這樣，早就交七個男朋友，從周一到周日輪流約會了！」

「妳太誇張了吧！我可是很專一的，連作夢都不會左擁右抱。」

「可是妳太沒彈性啦！小妳三歲又不會怎樣，有好貨色就直接上吧！再不把握的話，全國第一男模就要被人家搶走了，到時別說我沒勸過妳，後悔莫及！」

兩個女人吱吱喳喳個沒完，一點都不損及多年友情，她們就是越吵越熱、越鬥越有趣。

　　※　　　　　　※　　　　　　※

夜深了，屋內一片寂靜，龐嘉麗做完二十分鐘的瑜伽，準備上床睡覺。

一隻米黃色胖貓躺在她身邊，發出甜睡的呼嚕聲，那胖胖的臉、圓圓的身體、天真的神情，看不出牠已經十歲了。牠陪她度過許多流淚的、歡笑的日子，這就是她的愛貓「阿肥」。

由於母親早逝、父親再娶，她常覺得自己沒有家，十八歲時就離家念書、獨立生活，這些年來只有貓咪作陪。除此之外，她最幸運的就是碰到了花雨涵和凌逸，自從三人合租這層公寓，每天不管開心難過、陰天晴天，總有彼此的肩膀可以靠。

一年多前，她證實自己得了憂鬱症，幸而在兩位好友的陪伴，以及醫生的治療之下，慢慢走出藍色風暴，現在能夠熟睡和保持平靜，說來瑜伽也幫了很大的忙。

想起她的憂鬱症，她能找到的原因都是為了愛情，很無奈也很殘忍的一個原因。

十七歲那年，她交了生平第一個男朋友，兩人是高中同學，交往沒多久卻發現他是個花心大蘿蔔。五年內，他前後不知劈腿了多少次，但她選擇原諒、選擇等待，直到男朋友決定跟別的女人訂婚，她只有默默接受的分。或許那時她就有輕微憂鬱症的傾向，只是自己並沒有發覺。

第二任男友在她二十三歲那年認識，一樣交往了五年，分手原因算個性不合吧！誰知對方竟向她討分手費，威脅她如果不交出來，就要給她好看。

震驚不已又傷心欲絕的她，被逼簽了一張五十萬的本票，這就叫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嗎？如果是的話，成長的代價確實很昂貴，也很傷感。

二十九歲的這年，她心如止水，從憂鬱症之中走出來，只想過平靜平淡的生活。

至於第三次戀愛何時會來？她偶爾會浮上這念頭，卻不怎麼看好下一段感情，以她這種死心眼的個性，萬一愛錯了就萬劫不復，何必冒那個險？

雖然想東想西的，她還是慢慢入睡了，也許是因為凌逸說了那番話，這晚龐嘉麗居然夢到了七年多前，她第一次看到李燦東的情景，那時他才十九歲呢。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當初那個說話會結巴、打扮不起眼的大男孩，居然變成全國第一名男模，只能說人生無絕對，天底下沒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那麼，她一直想逃避的第三次戀愛，是否也會以最難預料的方式降臨？

　　※　　　　　　※　　　　　　※

時光倒轉，回到七年多前，龐嘉麗和李燦東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這是個熱死人不償命的夏日，「海誓動物醫院」中雖然強力放送冷氣，籠子裡的貓狗們仍張嘴喘氣，一副隨時就要中暑的模樣。

此時龐嘉麗才二十二歲，還是個菜鳥小助理，跟著專業美容師學習，工作多薪水少，只能期待早日考上執照，累積經驗獨當一面。

「阿麗，妳怎麼還沒學會剪趾甲？妳會不會太誇張了」美容師顏華純為人豪爽，就是心直口快，說話常刺傷人。

「抱歉，我再試看看。」龐嘉麗的小臉垮下來，整顆心扭在一起，真希望自己學快點、做好點，否則強大的挫折感快把她淹沒了。

顏華純瞧她一臉柔弱，實在不怎麼有信心，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拜託妳不要剪到小狗流血，否則客人找妳算帳。」

「我會小心的。」龐嘉麗告訴自己，這次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才說完，小狗就哀嚎了一聲：「汪嗚！」

看到狗兒趾甲流血、表情慘痛，顏華純無奈地聳聳肩。「還是我來吧！妳去打掃好了。」

「是……」龐嘉麗不敢多說，低下頭，拿掃把開始掃地。

唉～～像她這樣笨手笨腳、學習力緩慢的傻瓜，真能成為一個專業的寵物美容師嗎？

這時自動門打開，一個穿運動服的大男孩走進來，臉上戴副黑框眼鏡，頭髮有點亂、有點長，掩住他那應該是俊帥的面容。

他懷中抱著一隻純白瑪爾濟斯，看起來不太搭調，像他這種高大型的男孩，似乎該牽著威風凜凜的哈士奇或黃金獵犬。

狗兒全身白色鬈毛，眼睛骨碌碌的，吐出粉紅色小舌頭，煞是可愛，不過外表是外表、個性是個性，兩者之間不一定能畫上等號。

那時寵物美容室還在一樓，後來才擴大規模改到二樓，因此那天龐嘉麗一眼就看到李燦東，於是她拿著掃把上前問：「你好，請問小狗要看醫生還是要洗澡？」

「呃……」李燦東以低沈羞怯的聲音說：「要洗澡……」他不太擅長跟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這麼美麗的女孩。他心頭大震，臉部漲紅，頭頂都快冒煙了。

沒想到這家動物醫院裡有這麼一朵百合花，清新動人，他剛才還以為自己走錯地方，她簡直像偶像明星一樣漂亮！而且她的聲音好溫柔，半點嬌氣都沒有，讓他如沐春風卻也心頭小鹿亂撞。

「請到這邊。」龐嘉麗指引他到美容室，心想這男孩害羞得好可愛。

「呃……牠叫小ＱＱ……脾氣不太好，找了好幾家都拒絕收牠……」

李燦東不想隱瞞什麼，他家愛犬平時還算溫和，一碰到水就翻臉不認人，尤其是陌生人要幫牠洗澡，那反應更是驚天動地，每每造成流血事件。萬一眼前這位美女被咬，他可是有千萬個對不起。

「是嗎？」龐嘉麗看了看小狗，實在看不出牠脾氣有多壞，她又看了看大男孩，心想他當真是高大得離譜，應該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吧！他不像一般喜愛名牌的年輕男孩，反而穿著繡有高中學號的運動服，彷彿剛從籃球場走出來，額頭滿是大汗，臉上也有被陽光親吻的痕跡，古銅色之中透著一抹紅。

「脾氣不好？讓我來！」美容師顏華純張開雙臂，輕輕擁住小ＱＱ，以她多年經驗，應付這種小型犬是綽綽有餘了。

沒想到小ＱＱ突然眼睛瞪大，一張嘴就咬住陌生人的手臂，勁道不小，立刻見血，當然也引發顏華純驚聲尖叫：「哇啊——！」

李燦東對此已有心理準備，卻還是相當愧疚，鞠躬道：「真的很抱歉！我會賠妳醫藥費的！」

「等一下，小ＱＱ尿尿了！」龐嘉麗眼角一瞄，發現狗兒跳下顏華純的懷抱後，還在角落撒了泡尿，表情似乎相當得意，如果可能，彷彿牠還要哈哈笑出聲呢！

「對不起，都是我管教不周……」李燦東臉色更沉重了，這隻狗兒實在該被打屁股，但那也得等回到家以後，在外面光想抓住牠就夠難了。

「這……怎麼會這樣？有沒有搞錯啊？」顏華純覺得痛的不只是手臂，還有她身為專業美容師的自尊心。她竟然被一隻貌似人畜無害的小狗給咬了？瞧牠還一副竊笑的賤樣，甚至抬腿撒尿占地盤，根本就是騎到人類頭上了！

「我先擦一下。」龐嘉麗拿了抹布和芳香劑，準備清理地面。

「小心！牠可能會咬妳。」李燦東上前握住她的肩膀，隨即觸電般的放開，糟糕，他怎能這麼沒禮貌？會不會對人家構成騷擾？「對、對不起……」他結巴得更嚴重了，整張臉紅成一片。

「沒關係。」她給他一個微笑，這大男孩還真忠厚呢！

就在這一瞬間，奇跡出現了，小ＱＱ歪頭看了龐嘉麗一眼，不知為何福至心靈，跳起來攀住她的小腿，不抓也不咬，反而搖著尾巴，興奮極了。

「牠好像不會攻擊我耶！」她遲疑幾秒鐘，把狗兒抱起來，感覺牠像個小娃娃，溫順貼在母親懷中，甚至伸出舌頭舔了她一下！

李燦東目瞪口呆，心想這隻狗真是……做得好啊！龐嘉麗那粉嫩的臉蛋，原來不只吸引男人，也會吸引公狗。

「我可以試看看……幫小ＱＱ洗澡嗎？」龐嘉麗不由升起一線希望。

「好哇！」顏華純對她微笑。「那這隻狗就交給妳了，看來妳還是很適合做這行的，繼續加油！」她的個性原本就爽直，有啥說啥，罵人的時候很凶，誇人的時候卻也很真。

「謝謝！」龐嘉麗受寵若驚，這是她第一次得到贊美呢。

李燦東立刻填了資料，本以為踏破鐵鞋無覓處，沒想到最後小ＱＱ自己做了選擇，這下他們總算不用再冒著流血危險，自己洗狗剪毛吹整，活生生地互相折磨。

看小ＱＱ乖乖站在浴槽中，抬起頭讓龐嘉麗洗頭、洗澡，眼睛半閉似乎舒服得很，龐嘉麗還一邊洗一邊對牠說：「好乖、好聰明喔～～」

李燦東忽然發覺一個事實，小ＱＱ找到對的人了，而他呢？是否也能有這般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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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過了一個星期，李燦東又抱著小ＱＱ來到「海誓動物醫院」，主人和狗兒都萬分期待，小ＱＱ無疑是喜歡龐嘉麗的，而他……他想，自己也是喜歡她的。

不曉得為什麼，自從那天見面後，她的微笑就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甚至出現在他夢中，莫非這就叫一見鍾情？他從未有過這種經驗，自己都覺不可思議。

之前他兩個女友都是同班同學，朝夕相處才有感覺，而且都是她們主動表示的，若非如此，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談戀愛。只不過，兩段戀情都只進行三個月就戛然中止，他連分手的原因是什麼都搞不清楚，讓他對女人只有更迷惘的分。

「歡迎光臨！」龐嘉麗立刻微笑迎上前去，為她的第一位客戶小ＱＱ服務，她的信心全來自於這隻狗兒呢！

「龐小姐……呃……請……請妳幫牠洗澡、修毛……還有剪趾甲……」李燦東結巴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他體溫太高，一看到這女孩的笑容，他就變成大舌頭。

「沒問題，像上次那樣好嗎？」龐嘉麗臉上仍掛著笑，他看得目眩神迷。

是的，他確定，他喜歡這個女孩，只是不知道有多麼喜歡？會喜歡很久嗎？才十九歲的他，實在無法預料將來的變化。

「好、好的……」李燦東紅著臉點點頭。

當她接過小ＱＱ，無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光是這短短的接觸，就讓他心狂跳到不行，莫非……莫非他終於也找到對的人了？

「還有……可以請妳幫我把……把狗送回家嗎？」

「當然可以。」龐嘉麗點頭答應，她常幫客人載送貓狗，她有一台五十CC小機車，雖然速度慢了點，總能平安到達目的地。

「這、這給妳……」他把一張大鈔塞進她手中，兩人的手再次碰觸，他心臟幾乎蹦出胸口，老天，希望她不會聽到他震撼的心跳聲。

「等一下，我找錢給你喔！」她把鈔票放進抽屜，算好零錢，雙手交給他。

「謝……謝謝……」他跟著用雙手收下，甚至鞠了個躬。

一旁在替貓剪毛的美容師顏華純，終於注意到氣氛微妙，轉過頭來開玩笑說：「嘿～～你是我們的貴客耶！怎麼這麼客氣？」

「沒、沒有啦……」李燦東雙手插進口袋，不知所措。

「弟弟你幾歲啦？還在念書嗎？」顏華純仔細端詳這男孩，其實他五官端正，長得挺不賴，除了那副老土眼鏡比較礙眼，還有說話不夠落落大方之外，還滿有一種誠懇的氣質，挑男友就該挑這款的。

「我……」李燦東誠實以告。「今年十九歲……快升大二了，我念經濟系。」

其實他能上大學，連自己都覺得驚訝，從小他就沒啥突出的地方，學業當然也包括在內，他除了會打點籃球，還有長得特別高大，似乎就找不出什麼優點了。

「不錯喔！你跟我們阿麗差三歲，有沒有興趣談個姊弟戀？」顏華純自己早有老公小孩，會問這麼多當然是為了替人做媒。

「華純姊，妳別開玩笑了啦！」龐嘉麗好生尷尬，對方可是她第一位客人，萬一嚇跑了怎麼辦？

「我不喜歡妳那個男朋友，流裡流氣的，妳趕快換一個好不好？」顏華純每次看到那男的都有氣，態度不佳又自以為是，根本就配不上龐嘉麗。

「可是……我跟他都五年了，怎麼能說換就換？」龐嘉麗嘟起嘴，當然不依，從高二就開始的戀情，如何能放得開？

李燦東一聽，心想這很正常，像她如此美好的女子，當然早有男友，怎麼可能輪到他？只是……他胸口為何像破了一個大洞，還有一陣陣的風吹過去？咻——咻——好冷。

「重點不是這個吧？」顏華純跟龐嘉麗相處也有段日子了，觀察到不少小細節。「時間不是問題，重要的是要有品質啊！妳自己說，妳有多少次因為他哭紅了眼來上班？」

「我……我希望他會改……」龐嘉麗自己也承認，她男友確實不是個好男人，劈腿了好幾次不說，還到處亂搞曖昧，幾乎是防不勝防，她已經放棄防備，只等他回心轉意。

「別指望那個男人會為妳改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顏華純以過來人的身分說。「最多在熱戀期對妳敷衍一下，以後就現出原形了。」

這兩個女人繼續熱烈討論，李燦東好不容易找到空檔插嘴——

「抱歉，我……我先走了……」

「好！」顏華純回頭叮囑他。「等阿麗把她男朋友甩掉，你要乘機卡位，別錯過良機喔！」

「華純姊，我拜託妳……」龐嘉麗羞得快抬不起頭了，對方是個小她三歲的男孩，怎能這樣亂點鴛鴦？說她保守也好、放不開也好，她很難想像跟比自己小的男生談感情。

李燦東點個頭就轉身離去，腳步虛浮得像走在雲上，隨時要踩空跌落，那感覺他不會形容，只能說就是一個人剛發現他所期待的珍寶，上面卻寫著已屬於別人的字條，尋覓的結果只是一場空。

原來她有男友，還交往五年了，但那男人居然曾讓她哭！這事實反復沖擊著他的心，如果他夠資格，是否能讓她只有笑，而不要哭了呢？

但是，他這樣一個十九歲、即將升上大二的學生，說話會結巴，外型打扮沒風格，跟女生相處超被動，甚至找不出一項才華可炫耀，哪有什麼資格好「卡位」？

他不知自己是怎麼騎車回家的，只覺得整顆心掉到谷底，放眼望去，街景都失去顏色，只剩下灰色調，一路灰到底，沒有盡頭。

　　※　　　　　　※　　　　　　※

當晚六點半，李家的門鈴響了，當李燦東打開家門，看見小ＱＱ窩在龐嘉麗懷中，彷彿流浪很久終於找到家，那畫面讓他羨慕不已，或許他要變成狗或貓，才有機會讓她抱著吧！

「我把小ＱＱ送回來嘍！」龐嘉麗將狗兒抱給李燦東，兩人當然又稍微接觸到了。

「謝謝。」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起悸動，他沒有資格表現出來，他很了解自己的立場。

他視線一轉，卻發現在她身後有個男人，一邊抽煙一邊等待，有些不耐煩地說：「可以走了吧？」

龐嘉麗回頭對他說：「Honey，你等一下嘛！」

「呃……你們……有事就先走吧……」他心想她叫那個男人Honey，應該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仔細一看，那男人頗有型的，別白牛仔褲加上黑襯衫，雖然神色不耐，卻有種成熟的男人味。

那就是他比不上人家的地方吧？李燦東再次感慨，沒有自信的自己，永遠都踏不出第一步。

這時李韻晨剛好也回來了，她是李燦東的姊姊，大他三歲，一樣人高馬大，但是個性活潑多了，她是旅行社的小助理，正準備考導遊證照。

「哈囉！妳就是我們家小ＱＱ指定的美容師啊？」李韻晨爽朗地跟他們招呼，不只自我介紹一番，還拿出名片相送。「我在旅行社工作，有機會讓我替你們服務，絕對有好康的喔！」

「謝謝，我們要去玩的話一定找妳。」龐嘉麗微笑收下，沒想到李燦東的姊姊這麼開朗，這對姊弟真是截然不同。

李韻晨的「哈啦」工夫果然高強，連龐嘉麗的男友也稍微臉色好轉，專心聽她說旅行社最近的方案，甚至說了句：「我挺有興趣的，到時再跟妳聯絡。」

「包在我身上！」李韻晨拍拍胸口。「好了，不打擾你們約會，掰掰嘍～～」

「掰掰！」龐嘉麗和男友一起離去，李燦東不由自主目送他們的背影，似乎心底有什麼也被她帶走，或許是一個美夢的希望，或許是一份愛情的期待，不論那是什麼，都徹底被她帶走了……

李韻晨走進家門，放下皮包，整個人倒在沙發上，對老弟說：「美容師看起來是個好女孩，可惜她男朋友看起來不像好男人。」

李燦東關上門，一聽這話立刻問：「怎麼看得出來？」

「直覺！」李韻晨拍拍自己的腦袋。「你信不信？」

李燦東沒有回答，不過他寧願相信姊姊。如果……如果龐嘉麗的男朋友不是好人，那麼他們有一天就會分手，那麼他就可能有希望了……

不，他在想什麼啊？察覺到自己壞心眼的想法，他不禁自我厭惡，他應該希望她得到幸福，而不是暗自詛咒人家。

是的，祝福吧！他告訴自己，除了祝福不該有其他想法了……

　　※　　　　　　※　　　　　　※

夏日來了又走了，陽光雖然不再熱情如火，有些感受卻在此時才加溫，因為龐嘉麗常送小ＱＱ回李家，久而久之，她跟他們一家人都變熟了，跟李韻晨更成了好朋友。

而李韻晨的直覺顯然是對的，當秋天的落葉飄飄落下，陪龐嘉麗來送小ＱＱ的那個男人，已經不那麼常看到了，終於有一次李燦東打開門時，發現龐嘉麗眼睛紅紅的，莫非她剛哭過了？

「妳、妳眼睛好紅……」他想問是不是她男友惹她哭的？但他憑什麼問？他算是她的誰？

「嗯……」龐嘉麗先把狗兒交給他，努力擠出微笑卻不太成功，破碎的嗓音更流露出哀傷的秘密。「可能有沙子吹進眼睛，沒事……我揉一下就好了……」

「怎麼了？」李韻晨剛好在家，聽到聲音走過來一看，立即驚呼：「阿麗，妳哭得太嚴重了吧？」

任誰都看得出來，龐嘉麗那雙大眼絕對是哭紅、哭腫的，就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害她掉淚？

「我真的沒事……抱歉，我先走了。」龐嘉麗低下頭，不願多做逗留，平常她可能會進屋坐坐，跟李韻晨聊些女生的話題，但今天她完全不行，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是哽咽。

「難道我們不是朋友？我怎麼能看妳哭卻放著不管？」李韻晨強勢的關心不容人拒絕，立刻拉住了龐嘉麗的手，把她帶到客廳坐下。

李燦東關上屋門，跟著走到沙發旁，很想為心上人做點什麼，卻又想不出任何主意。可惡！他就只能這樣無聲地撐下去嗎？有時他真恨自己，永遠都突破不了。

李韻晨反應迅速，對弟弟說：「阿東，拿一盒面紙過來，還有，泡兩杯熱巧克力。」

「喔，好……」李燦東萬分羨慕姊姊，如果他能有那般勇氣，留住龐嘉麗的人應該是他，無奈他就是鼓不起勇氣。

「我想我還是走吧……」龐嘉麗顯得不太自在，幸好有小ＱＱ窩在她腳邊，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瞧著她，彷彿也能體會她憂傷的心情。

李韻晨拍拍她的肩膀。「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妳不嫌棄的話，就說給朋友聽吧！就算妳不想說，也讓自己被鬆一下，好不好？」

「謝謝妳……」龐嘉麗清楚感受到，這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女生，充滿真誠的關懷。

李燦東端來兩杯熱巧克力，仍然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比較起姊姊，他實在是個悶葫蘆，不善跟別人相處，尤其是他的意中人。

龐嘉麗喝下一口熱飲，感覺全身溫暖許多，卻也讓她視線模糊，眼淚隨即撲簌簌地往下掉。

「面紙，面紙！」李韻晨連忙催促弟弟。

李燦東連忙遞上整盒面紙，內心有如刀割，到底是誰讓她這麼難過？他真想揍那混蛋幾拳！

面紙一張一張被消耗掉，龐嘉麗臉上仍是濕的，沒有人催促她說出原因，靜待她的情緒平靜下來，直到她自己想傾訴，才輕輕開口道——

「我跟男朋友分手了……不，該說是我被他拋棄了……」

李韻晨一臉不可思議。「啥？妳條件這麼棒，他珍惜妳都來不及了，竟敢把妳甩了？」

雖然女人很少稱贊同性，但李韻晨完全承認，龐嘉麗就是那種超吸引人的百合花，從外型到內在都是美不勝收，任何男人能追到她就該感激祖上積德了。

「他就快訂婚了，我卻不是女主角……這樣也好，我不用再等了……」隨著淚水奔流，龐嘉麗忽然想開了，其實這五年來的時光，不過是反復的期待和失落，何必繼續蹉跎下去？

「我的天哪……」這世上真是毫無公理，李韻晨想破腦袋也想不通，這樣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子，有誰捨得把她拋棄，還去跟別的女人訂婚？

李燦東緊閉雙唇，不發一語。他腦中浮現那個穿黑襯衫的男人，那傢伙可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傷害了什麼嗎？

稍微恢復鎮定後，龐嘉麗擦去最後一道淚痕，撥開額前劉海，抬起頭說：「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在這裡做一件事嗎？」

「說！想唱歌想大叫還是想搥沙發，隨妳高興。」李韻晨當然爽快答應。

「我……我想做飯！」

「啊？」李韻晨和李燦東兩姊弟都嚇了一跳，普通人在失戀後會想做飯嗎？

「只有在做飯的時候，我才能恢復平靜，請讓我幫你們煮晚飯吧！」龐嘉麗從小就喜歡下廚，尤其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是要切切洗洗煮煮，在芳香味中找回溫暖。

「呃……」李韻晨張口結舌了幾秒鐘，終於找回聲音。「求之不得，請、請、請！」

「真的嗎？」龐嘉麗立刻站起來，臉上多了一分剛才沒有的神采。「那請問冰箱在哪裡？」

「冰箱裡可能沒什麼東西，需要買什麼的話，叫我弟現在就去。」

「嗯……我看看……」龐嘉麗打開冰箱，左翻右找的。「我可能需要一些材料

「請說！」李燦東拿出紙筆記錄，或許他能做的不多，但只要能讓她心情好一些，他什麼都願意。

李韻晨站在一旁觀望，忽然發現弟弟的表情太認真了點，是不是他對阿麗有特別感覺呢？說不定這是個機會，等阿麗走出情傷，阿東就能安慰芳心嘍！

不過話說回來，阿東這麼低調又內向，有啥方法贏取美人心？李韻晨心想還是觀望一陣子吧！

稍晚，李家的家長李家偉和程眉玲回來了，他們夫妻倆的職業都挺特別的，李家偉是葬儀社司儀，程眉玲是壽險推銷員，一個人從生老病死的業務都讓他們包了。

或許是因為爸爸、媽媽、姊姊都靠嘴巴說話工作，相對的，老麼李燦東就顯得沈默許多，除非必要絕不開金口。幾乎每個親友都有同感，李燦東實在不像這個家的成員。

一進門，聽說龐嘉麗因為心情不好，一定要煮飯才能平靜，他們都舉起雙手贊成。

「阿麗的手真巧，不只會做寵物美容，還會洗手作羹湯，了不起！」程眉玲大大誇贊，小ＱＱ似乎也頗為認同，尾巴翹起來在廚房裡跑來跑去，希望牠也有一份大餐吃。

李家四個人之中，沒有人稱得上廚師，總是叫外賣為多，偶爾下廚就是炒蛋、炒飯、炒青菜，除此之外也變不出什麼花樣，然而在當晚，餐桌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美食，教他們目瞪口呆、大開眼界——

「酸辣海鮮湯、奶油香蒜雞、鳳梨炒飯、高麗菜卷、檸檬鮭魚、水晶蝦餅、冰糖蓮藕、芒果沙拉……」李家偉一樣一樣點出菜名，說到最後倒吸了口氣，順便把口水也吸回去。

程眉玲歎為觀止。「難怪心情不好要做菜，光做完這些不得了的菜，應該也忘了在煩惱什麼吧？」

龐嘉麗雙手放在身前，鞠個躬說：「伯父、伯母，不好意思借用你們家的廚房，請慢用，我要回去了。」

「妳要去哪兒？」李韻晨搭住她的肩膀，堅定道：「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別擔心，我會洗碗，我弟會送妳回家。」

李家偉也點頭道：「大家又不是第一天認識的，別客氣，快坐下來！」

「天哪！這味道太棒了！」程眉玲搶先坐下，嘗了一口就上癮了。「我還真想把妳跟韻晨交換呢！我有妳這種女兒該有多好。」

龐嘉麗感激地看著他們，有些話不用說出就能交流，她能認識他們一家人真幸運。在這世界上，雖然有人會讓她傷心，卻也有人會讓她窩心，人生還是很公平的，不是嗎？

氣氛和樂中，大家圍坐在餐桌旁，一邊吃一邊贊歎，世上怎會有這麼美味的東西？萬一以後吃不到了怎麼辦？

龐嘉麗偶爾會露出微笑，但大部分的時候，她仍藏不住哀愁的神色。

李燦東默默地吃，默默地想，該怎麼做才能讓她重拾笑容？他猜，這問題會讓他思考很久、很久……

　　※　　　　　　※　　　　　　※

晚上十點多，李燦東送龐嘉麗回家，但其實兩人都騎著機車，一前一後，他的任務只是「看著她」，確認這一路都很平安。

夜風吹拂在臉上，龐嘉麗的淚痕早已乾了，心也倦了，只想沈澱，從此是沒有愛情的日子，但願自己能找回自己，別迷失在這紅塵中。

回到公寓前，她停好車，轉向他說：「謝謝，你先回去吧！」

他雙手插在口袋中，走到她面前，想說什麼卻又難以啟齒。

「再見嘍～～」她對他揮個手，拿出鑰匙開門。

眼看她即將消失在門內，難道就這麼讓她離去？不，他非得說點什麼，雖然他也不知要說什麼，但就是不能就此告別，終於他高聲喊道：「龐小姐，等等！」

「嗯？」她轉過頭，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便靜靜等他開口。

她明白他在表達方面是有些木訥的，從他到現在還喊她「龐小姐」就知道了，其實他比他家人認識她更久，卻還在某些方面矜持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仍靜默無言，雙手在褲子口袋裡握緊了又被鬆，被鬆了又握緊，真希望現在就是世界末日，或許他能在天崩地裂中說出真心話。

「嗯……」她試著打破這沈靜的魔咒。「等你想到要說什麼，下次再告訴我好嗎？」

他深吸口氣，說出他思考了一整晚的話。「我想告訴妳……總有一天……妳會碰到一個好男人的，一定會的！」

龐嘉麗差點又要落淚了。來自這男孩的祝福，深深打動她內心某一處，他那認真的表情、誠懇的語氣，讓她相信還是有希望的，她對愛情不該灰心。

「謝謝……我會期待那一天的……」但願如他所說，她能遇到對的那個人。

「嗯……」他把雙手拿出口袋，算是對她也對自己有了交代。

轉過身，他準備騎車離開，不知怎麼的腦神經打結，居然直接撞上了路燈，「砰！」的好大一聲，似乎路燈比他更承受不起撞擊，畢竟他是個身高一九二的大個子。

她明知不應該，卻忍不住笑了，這男孩太可愛，用這種方法鼓勵她，果然成效優異。

看她笑靨如花，他發現做個笨蛋也不錯，只要能逗她笑，也不介意把整街的路燈都撞上一次。

那個夜晚，是他十九歲的最後一天，他沒告訴她，只是在記憶中，他當那頓晚餐是他的生日大餐，把送她回家、跟她說話當成他的生日禮物。

非常足夠了。他對自己說，就此邁向二字頭的人生，他是心滿意足的。

絕對官僚

第三章

要不要追求？要不要表白？李燦東每天都在想這問題，卻找不到一個對象商量，光要他向別人坦承這份感情，就足以殺死他一半的勇敢細胞。

周末午後，他又帶小ＱＱ來洗澡，顏華純一看到他劈口就問：「怎麼樣？要開始追我們阿麗了沒？」

「呃……呃……」面對大姊的質詢，李燦東無言以對，左張右望卻看不到龐嘉麗。

「阿麗去接狗了，等一下才回來。」顏華純替他解答，順便嚇唬他一下。「你再不行動，有很多競爭者喔！一聽說那花心男出局了，一大票男人都展開行動，你看那邊那三束花、五個禮物、七份點心，都是愛慕者送的咧！」

李燦東轉頭一看，不禁冒出冷汗，那些小山般堆起的「貢禮」，原來都是沖著龐嘉麗而來，看來他不用思考追求的問題了，光是排隊他就可能排不完了。

看他一臉緊張，顏華純猜出他確實有心，忍不住想提示一下。「重點不在出手大方，最主要是要讓阿麗開心，你說你有沒有這本事？」

「我……我不……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如何讓她開心？光撞路燈可能還不夠吧？

「其實有很多富家少爺喜歡阿麗，甚至要給她買車、買樓，叫她不用工作了，但她對之前那個男友很忠心，從來也沒想要見異思遷。要不是那男人自己瞎了眼，老是劈腿，最後被一個更厲害的女人收服，先有後婚，否則阿麗也狠不下心跟他分手。」

李燦東聽了卻是更悲觀，連那些富家少爺都無法博取她的歡心，他這個平凡小子又能怎樣？

「所以說你要把握機會，要是這次又被人家追走，我看阿麗只會等著被甩，絕對不會主動甩人，她太死心眼了。」

李燦東低頭不語，顏華純瞧他自信缺缺：心想多說也沒用了，這小子還需要多磨練幾年吧！

這時龐嘉麗提著籠子回來，一看到李燦東和小ＱＱ，便展開笑容說：「今天也一樣嗎？洗澡和美容？」

「嗯……」李燦東一顆心像是萎縮了，說話都變得虛弱。

「交給我吧！」龐嘉麗接過小ＱＱ，很快放到水槽中，正打算開始替牠洗澡，卻發現李燦東仍站在原地，雙眼憂愁地盯著她。

「阿東你怎麼了？」自從上次他送她回家，她覺得兩人距離拉近許多，因此也主動喊他阿東了。

李燦東悶不吭聲，顏華純放下吹風機，代為回答道：「我剛才跟他說，有一大堆人等著做妳第二任男友，所以他嚇到了，心想這下沒希望啦！」

龐嘉麗不太相信美容師的玩笑話，但她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不會那麼快又談戀愛，我想沈澱一段時間，單身的生活也不錯。」

顏華純指向那堆貢品，彷彿先知一般預測道：「妳不想談戀愛，卻有很多人等不及要跟妳談，我看妳早晚會被攻下的，我只是怕妳沒有挑好男人的眼光，又碰到一個不入流的貨色，才建議妳不如跟阿東發展吧！」

「我跟阿東？」龐嘉麗摸了摸小ＱＱ，忍不住想笑，這建議未免太誇張了。「阿東像我弟弟一樣，怎麼可能？阿東你說是不是？」

李燦東仍然沒有回答，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無力承受，尤其是這句「像弟弟一樣」，更徹底消滅他最後一絲期盼，原來他不過是個弟弟，連男人都算不上，別想做她的追求者……

「我、我先回去了……」

「好，我會把小ＱＱ送回去。」

她話還沒說完，李燦東已奪門而出，彷彿被什麼追趕著，神情倉皇。

「阿東是怎麼了？」龐嘉麗不禁要問。

顏華純把這一切都看在眼底，搖搖頭說：「妳呀～～太不懂男人心了，偏偏他也還沒辦法掌握女人心，或許真要等個幾年再說，在不對的時間碰到對的人也沒用。

龐嘉麗聽得似懂非懂，她跟李燦東怎麼可能是對的人？就算等個幾年又能有什麼改變？

「汪嗚～～」小ＱＱ被冷落很久了，開口吸引她的注意力。

「來，洗香香嘍！」龐嘉麗回過神，全心伺候她最可愛的客戶。

離開醫院後，李燦東騎車來到堤防，開始沿著河岸發狂奔跑。

從黃昏到夜晚，天空飄起雨來了，他卻不願停止，就繼續跑吧、跑吧！任風吹任雨打，直到全身都濕透了，他仍拖著雙腳往前跑。

如果這樣可以沖淡一些心痛，他願意跑到沒有感覺的時候，前方一定會有終點的，他就可以忘記、可以放下，他真的希望他可以……

當他回家時，已是午夜十二點，爸媽和姊姊都被他嚇著了。

「你怎麼淋雨淋成這樣？騎車沒穿雨衣？」

「這麼晚回來也不說一聲，大家都擔心死了！」

李燦東什麼都沒說，默默走向自己的房間，門一開，他還來不及躺到床上，就虛軟得沿著牆壁倒下，發出好大一聲巨響。

「砰！」

在這痛苦的一刻，他腦子裡卻還想著，如果這一撞讓龐嘉麗看到，不知能否逗得她笑？上次他撞到路燈，她不是很開心嗎？老天，他完蛋了，他怎麼也無法當她是回憶，說不定她將永遠是他的現在……

「阿東！」家人的尖叫聲傳來，但他聽不到了，閉上眼，他昏過去了。

這是他第一次被送醫急救，也是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想不開，原來要忘記一個人是那麼困難，不是漫天的風雨就能沖刷而去，或許還需要時間的幫助，卻不知要多少個日日夜夜、歲歲年年……

　　※　　　　　　※　　　　　　※

病一好，李燦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兼職，幾天後他就開始在加油站當工讀生。雖然家裡不需要他賺錢，他的零用錢也一向夠用，但是他二十歲了，想做點不一樣的事。

更重要的是，這一來他的生活能被填滿，上課時間之外就是打工，除了睡夢中，不會再胡思亂想，他真的很勇敢、很積極，不是嗎？

值大夜班的時候，客人不多，他不吃消夜也不跟人聊天，拿了抹布和拖把到處清掃，盡量讓自己有事做，不要空閒下來，即使其他人都說他怪怪的，他也無所謂。

不想她、不想她……他隨時提醒自己，不想她就是不想她，總有一天他做得到的。

「歡迎光臨！」一台紅色跑車開進加油站，兩名同事上前去招呼。

跑車上有一男一女，由女人開車，男人閒著抽煙，趁加油的時候，他先下車去上洗手間，無意間看到在打掃的李燦東。

好奇妙的男孩！抽煙的男人不禁想道，瞧他那麼使勁地擦窗戶，彷彿有仇似的，黑框眼鏡底不是雙不服氣的眼，不曉得在跟誰作戰？

男人越看越有趣，捻熄了煙，走向他打個招呼。「哈囉！」

李燦東抬起頭，看到一個染金髮、戴墨鏡、穿花襯衫的男人，應該是客人吧？找他有什麼事？「你好，請問需要什麼？」

那男人端詳他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想不想改變自己？」

若在以前，李燦東可能會當對方是個瘋子，但現在他反正無所謂，乾脆誠實以對。「想。」

「好！」對方露出欣賞的表情，拿出一張名片。「你可以叫我山姆，想紅的話就打電話給我。」

李燦東看了那張名片一眼，上面寫著模特兒公司的地址、電話，八成是騙人的吧！但不知為什麼，他居然會有嘗試的意願，或許他真的太想改變自己了。

「看到那位美女了嗎？她是我最近捧紅的模特兒，你應該有點印象。」山姆指向跑車上的女人，剛好附近有個大型海報，正是她擔綱演出的汽車廣告。

李燦東看出兩者確實是同一人，而眼前這個金髮男子，有可能成為他生命中的貴人。

他還想到一件事，如果他成為汽車廣告中的模特兒，是否龐嘉麗就能常常看到他？即使她當他是弟弟，也會是一個很特別的弟弟吧？

「我要改變，請給我機會。」他聽見自己說出心底的話，一說出口，感覺就踏實了。

山姆拿下墨鏡，仔細瞧了瞧這年輕小子，高大健壯是他天生的本錢，而那一張迷惘中帶著勇氣的臉龐，巧妙地揉合男孩和男人的特質，或許真是顆未來之星。

「你能接受多少磨練？」山姆看過太多新人，能吃苦的沒幾個。

「多少都能接受！」

沖著他這句回答，山姆決定賭上一賭，於是拍了他的肩膀說：「盡快到我公司找我，合約等著你。」

沒等他說什麼，山姆轉身走向跑車，不用問啥姓名或電話，他知道那男孩會出現的，那是一雙掙扎中的眼，倘若沒有改變、沒有突破，只會化為一攤死水。

而李燦東，並不願就此化為死水，他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　　　　　　※　　　　　　※

「你要做模特兒？！」

某天傍晚，李家傳出高分貝的驚呼。

李家偉和程眉玲同時瞪著兒子，這個總是靜悄悄的，沒說話就不會被發現的孩子，做人做事一向低調到不行，連跟親戚往來都不太自在，之前交了兩次女友有如船過水無痕，怎會在今天突然腦袋運作失常，開口宣布說他要做模特兒？

那種華麗耀眼、五光十色的世界，完全不適合他呀！

「沒錯，我準備要去簽約了。」李燦東心意已決，這將改變他的人生，他有深刻預感。

「你會不會被騙啦？」李家偉不想澆兒子冷水，事實上兒子想做什麼他都會盡量答應，但這實在太匪夷所思，連他都不覺得兒子有這本事。

「我去過經紀公司了，也看到那些模特兒的工作狀況，你們有疑問的話，山姆可以帶你們參觀、了解。」

程眉玲對著那本合約書研究了老半天。「就算那是正派經營的公司，但你還在念書，你不想先完成學業再說嗎？」

「我會一邊受訓、一邊念書，我能做到的。」李燦東重申自己的決心。

李韻晨歎口氣，雙手一攤，直接切入重點。「我說老弟，我們不是不願意相信你，可是這太離譜、太神奇了，你根本不像這塊料啊！」

李燦東不知該如何向家人解釋，他就像個沈睡許久的人，既然醒來了，一切自然也就不同。

很巧地，龐嘉麗剛好把小ＱＱ送回來，碰上這個李家的大事件。李韻晨接過狗兒，順便拉她進門，希望她幫忙出點主意——

「阿麗妳來得正好，妳能相信嗎？阿東說他要做模特兒，有經紀人看上他了！」

「模特兒？」龐嘉麗的第一個反應跟其他人一樣，以為她聽錯了。

李燦東站起身，為她倒了杯熱茶。「龐小姐，請坐。」

李韻晨做出快昏倒的表情。「妳瞧瞧，他跟妳是最先認識的，到現在還對妳這麼客套，這種個性適合去做模特兒嗎？」

龐嘉麗接過茶杯，偏頭想了一想。「其實阿東想嘗試的話，也沒什麼不好，趁年輕多闖闖，就算不成功總是個經驗。」

小ＱＱ在李燦東腳邊嗅聞，覺得今天小主人的氣息不太一樣，比平常高溫許多喔！

牠的感覺沒錯，李燦東確實心跳如擂鼓、體溫狂升，光是龐嘉麗說的這幾句話，就讓他激動萬分。可知他最大的動力就是她？希望她發現他的存在、他的成長，而不只當他是個小弟弟。

龐嘉麗的說法提供了李家人另一個思考方向，程眉玲首先轉了念頭。「阿麗說得沒錯，如果不會有什麼損失，為何不去試試看？」

「難道一個呈現自閉症的小孩，會變成萬人迷的模特兒？」李韻晨左思右想，仍覺相當誇張。「不過話說回來，阿東你不管做啥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希望你開心就好嘍！」

最後，李家偉深吸口氣。「明天爸爸有空，陪你去那家公司看看。」

這結論相當明白，他們願意妥協、願意相信，就讓李燦東放手去做，全家人都將是他的後盾。

眼看情勢有好的發展，龐嘉麗露出笑容。「太好了！阿東你要加油，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

李燦東點個頭，仍然擠不出言語，但在心中他正瘋狂叫喊——

請看我，請專注看著我，只要妳願意，我將竭盡所能，為妳散發光芒。

　　※　　　　　　※　　　　　　※

經過一年的密集訓練，李燦東正式以模特兒身分出道。

在他第一次亮相的服裝秀會場上，家人朋友都到齊了，觀眾席上還包括龐嘉麗，她帶了室友花雨涵和凌逸一起來，分享這份喜悅和榮耀。

盡管好一陣子沒見到李燦東，她仍相當關心他的發展，身為小ＱＱ的專屬美容師，她和李家的交情是怎麼也斷不了，更何況李韻晨已成為她的好友，她們四個女人還常去逛街、吃飯呢！

「到底是哪個？」凌逸左張右望，就怕錯過。

李韻晨拿出弟弟的高中畢業照。「就這個！等會兒幫忙認人。」

「啥？就是他？」花雨涵看了以後吐吐舌頭。「不是我要潑冷水，可是這傢伙看起來很土耶！」

她們的對話讓龐嘉麗皺起眉，挺身而出說：「阿東這一年的變化很大，妳們等著瞧，他會讓大家大開眼界的。」

花雨涵和凌逸面面相覷，實在難以相信一個呆小子會變成大帥哥，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就算今日男主角不怎麼樣，也還有一大堆男模女模可欣賞呀！

過了一會兒，服裝秀開始了。李燦東排在第三順位出場，他穿著雪白西裝、雪白長褲，外套內是赤裸的胸膛，頸間卻搭了一條紅色絲巾，巧妙搭配出一種性感韻味。

更耀眼的是他那自信神采，每個步伐都是穩健，每個眼神都是挑逗，台下觀眾不由得心跳加速，彷彿他的眼光就集中在自己身上，彷彿下一秒鐘他就會走下台來，存在感十足。

凌逸首先投降，雙手貼在胸口，做出快昏倒的表情。「我融化了、我融化了！我要做阿東的粉絲，請問要上哪兒報名後援會？」

花雨涵也大呼神奇。「人的潛力果然無窮，青蛙也能變王子呢！」

身為父母，李家偉和程眉玲當然以子為榮，作夢也沒想到會有這天，最不愛出鋒頭的兒子能站在舞台上，還散發無窮魅力呢！

走秀結束後，眾人來到後台，李韻晨和龐嘉麗都獻上花束，恭喜阿東的處女秀成功！

李燦東接過花束，額前冒汗，仍緊繃得說不出話，太多感受一起湧上心頭，不知龐嘉麗是否因此對他改觀？發現他已是個成熟的男人？

「阿東，可不可以幫我們簽名？」凌逸和花雨涵都準備好簽名板，她們相信這日後一定值錢。

李燦東點個頭，簽下第二次和第三次簽名，他第一次的簽名正躺在背包裡，他準備要送給龐嘉麗，但還找不到機會獨處，在這麼多人面前他不敢行動。

眾人說說笑笑的，直到工作人員開始收拾東西，李韻晨才招呼大家說：「我們在餐廳訂好位子了，一起吃個飯慶祝吧！」

「我和小花都很樂意，但有人沒空呀！」凌逸說這話的時候，故意望向龐嘉麗，表情曖昧。

龐嘉麗露出遺憾神色。「抱歉，我男友要來接我，我們約了去看電影。」

霎時間，花束不再芳香，燈光不再燦爛，李燦東從天堂墜落海底，連呼吸都沒辦法，只感覺被深藍色的浪潮包圍，原來海底是這麼冷、這麼黑，沒有一絲陽光透得進來。

李韻晨指著好友，聲音顫抖。「妳……妳……什麼時候交男朋友了？居然一點消息都沒透露？」

「是呀！隔了一年，我終於又戀愛了。」龐嘉麗乘機向大家宣布。「看阿東這麼勇敢，改變自己，走上伸展台，我想我也該突破了，所以我就答應他的追求了。」

李燦東萬萬沒有想到，他的努力居然會帶給她勇氣，去接受新的戀情，這就是所謂命運的安排嗎？未免太諷刺也太荒謬，教人痛苦得幾乎想笑。

就在他突破自我的這天，他喜歡的女孩談戀愛了，可惜對象不是他。

於是他閉上眼、關上心，默默等待這一切變成回憶，總有一天他可以忘記的，如果真有那天……

　　※　　　　　　※　　　　　　※

五年的時間悠悠流過，李燦東已大學畢業，也順利當完兵，繼續在模特兒界闖蕩，頗有知名度，但是他從不跟女人鬧緋聞，有人甚至懷疑他是同性戀，報章雜誌不時要討論一下才高興。

李家偉和程眉玲對兒子的表現完全滿意，卻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再交女朋友？每次說他、念他也沒用，他就是那張悶不吭聲的臉，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只有工作時才會展現迷人豐采。

相對的，他們的女兒李韻晨偏偏談了太多戀愛，幾乎是一年換個兩、三次，速度之快他們根本認不出誰是誰，姊弟倆這種對比實在極端。

算啦，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也只得這樣想，希望姊弟兩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一噸。

這天，正準備要出門的李燦東，在家門口遇到姊姊。「姊，妳回來了。」

「靠！我快氣死了！」李韻晨一進家門就摔皮包，顧不得裡面有放手機，她整個人快爆炸了。

「怎麼了？」李燦東停下腳步問，以為姊姊是跟男伴鬥氣了。

「你絕對不敢相信，阿麗要跟她男朋友分手，居然得付給對方分手費！」

李燦東確實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人分手還要拿分手費的？雖然時常耳聞龐嘉麗和她男友吵架不合，但吵歸吵、不合歸不合，哪個男人會沒出息到跟女友要錢？

李韻晨倒在沙發上，繼續抱怨：「對方威脅她說不給錢就有得好看，阿麗被逼簽了一張本票，五十萬就這樣白花花送給他，乾脆丟到大海還比較爽快，居然給那種人渣！」

聽到這兒，李燦東雙手握拳，握得死緊，他不懂為何老天要如此安排？龐嘉麗明明是個珍寶，卻總碰不到珍惜她的男人，這實在毫無天理！

「我真想直接去堵那男的，可惜我打也打不過人家，報警又怕對方真的找阿麗麻煩——」李韻晨話還沒說完，就看弟弟走向大門。「喂，阿東，你去哪兒？」

「我有工作，趕時間。」

目送弟弟的背影，李韻晨搖了搖頭。「我還以為他多少對阿麗有意思，原來是我多想了，這傢伙一點反應都沒有……」

開了車，李燦東的目標很清楚，他知道那傢伙常到某家餐廳光顧，因為他的贊助商就在附近，曾不只一次看過那傢伙出現。

晚餐時間，李燦東守在餐廳門口，他很幸運，等不到一個小時，就發現那混蛋的蹤影，於是他尾隨而上。

很快地，在某條暗巷內，傳出了激烈的鬥毆聲。夜幕低垂中，沒有人多加注意，城市裡忙碌得很，誰會去管誰打架了、或誰打贏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燦東拖著緩慢步伐走到醫院，自己掛了急診，躺上病床讓醫生療傷。

急診室的醫生和護士對他相當敬佩，上哪兒找這麼冷靜的病患？一聲疼都不喊，靜靜讓他們診治，真是模範表率。

稍晚，李燦東打了通電話給經紀人。「山姆嗎？我沒辦法去拍照，麻煩幫我延期。」

「你怎麼啦你？」山姆在電話那頭問。「都排好攝影棚和設計師了，拜託你別耍大牌好吧？」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我真的沒辦法……」李燦東壓住傷口，強忍痛楚。

山姆想了一想，確實李燦東從未耽誤過任何行程，今天一定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好吧！我幫你擔下來就是了。」

「欠你的人情，我會還的。」

「你給我積極一點就行了，明年的男模大賽，你非得報名！」山姆乘機要求，這檔事他們商量很久了，李燦東卻老是提不起勁。

「沒問題。」

這一夜，李燦東獨自在醫院度過，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只是在心底對自己有了交代，潛藏已久的感情即將爆發，他不再沈默也不等待了，他要拿到冠軍，還要贏取佳人芳心！

　　※　　　　　　※　　　　　　※

隔天剛好是周末，大好陽光吸引人們出遊，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心情。

一早，李燦東自己辦理出院，自己開車回家，不過是一點皮肉傷，他自認休養兩天就可以恢復，不過他的家人顯然不這麼認為。

「阿東！」程眉玲和李家偉同時驚呼，這孩子是怎麼回事？臉上瘀青，手上纏著繃帶，走路還一拐一拐的，難不成是跟人打架了？他從小到大雖高人一等，卻從不曾惹是生非，怎會到了二十五歲才開打？

「我沒事，我上樓去了。」李燦東不想多說，轉身要定上三樓，回自己房間休息。

「阿東你給我站住！」李韻晨雙手插腰，散發出做姊姊的威嚴。「你一整晚沒回家也就算了，把自己搞得傷痕累累，連一個解釋都沒有，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家人看？！」

李燦東停住腳步，回頭看爸媽和姊姊的表情，看出他們的擔憂和迷惑，這全是因為對他的關懷。

於是他走回客廳，緩緩開口：「你們……有空聽我……說說話嗎？」

「當然有空，快坐下來！」李家偉對兒子一向信任，就是怕他藏了太多心事，藏久了會有問題的。

程眉玲趕緊倒了四杯麥茶，準備聽兒子一吐究竟，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阿東居然肯自己說了呢！

「我洗耳恭聽，拜託來點精彩的故事。」李韻晨剛才發火歸發火，畢竟是好奇心占上風。

李燦東一坐到沙發上，三雙眼神立刻向他投射而來，他雙手交握，慢慢整理出一個頭緒，緩緩開口道：「我這幾年都沒交女朋友，我知道你們都很關心……」

難道你是同性戀？李家三人心底同時這麼發問，卻不敢真的說出口，如果阿東今天決定要「出櫃」，還是由他自己開口吧！

「其實我會踏入模特兒這行業，也是為了同一個原因……」

果真是為了那些俊俏英挺勇猛的男模？雖說同性戀沒有錯，也沒啥好詫異，但發生在李家唯一的兒子身上，還是讓他們有那麼點兒難以接受……

「明年有場全國男模大賽，我準備參加，如果我拿到冠軍，到時我就要……」

就要昭告天下，他李燦東愛的是男人？請各位同好快來應征男伴吧？！李家偉和妻子無奈對看一眼，若兒子當真要這麼做，他們也只得無可奈何地包容。

「阿東，你考慮清楚了嗎？」李韻晨歎口氣問。「這可關係到你的一生呀！」

李燦東以為姊姊早已觀察出他的心意，便慎重點個頭。「我不會後悔的，我真正愛的人就只有……」

「別說了，我們……我們……已經明白了。」李家偉打斷兒子的話，無論如何不想聽兒子親口說出他愛男人，那……那實在太刺激也太沉重了。

「是嗎？」李燦東嚇了一跳，沒想到爸爸也看出他的心情，他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呢！接下來，媽媽的話卻讓他啼笑皆非——

「阿東，你要不要再努力一下？或許你會改變心意，發現女人比男人有吸引力，你給自己一個機會試試看吧……」程眉玲咬緊下唇，努力下流露失落情緒，她想抱孫想得不得了，偏偏女兒定不下心、不肯結婚，兒子卻又只愛男人，這教她情何以堪呀？

看著家人憂傷又失望的面孔，李燦東忽然大笑起來，笑得那樣愉快，差點扯動傷口，直到疼痛感傳來，他才停止笑聲。

「你這是什麼意思？多少也給我們一點時間消化吧？我的想法算很先進的，但爸媽比較傳統，你叫他們怎麼接受啊？！」李韻晨站起來指著弟弟，若非看他有多處傷口，真想揍他幾拳。

「其實我愛的那個人，你們也認識。」

「該不會是山姆吧？我的老天……」李韻晨曾和弟弟的經紀人見過幾次面，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同性戀，那副性感的調調太明顯了。

「當然不是，是一個我們全家都很熟的人，包括小ＱＱ。」李燦東伸手一揮，狗兒就搖尾巴跑過來，盡情享受小主人的抱抱摸摸。

「到底是誰？」李家偉仍摸不著邊際。

「小ＱＱ對她一見鍾情，我也是。」

「你……你是說阿麗？！」程眉玲終於解開謎底。

「嗯！」李燦東點個頭，臉上沒有一絲羞怯，承認自己所愛的人是誰，應該是件坦然而快樂的事。

李家偉和妻子、女兒互看了幾眼，不用言語就能傳達心思，既然阿東愛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這已是天大的福氣、不管他愛哪個女人，他們都該大大支持呀！

「沒第二句話說，挺你到底。」李韻晨代替爸媽發言，得到他們點頭認同。

李燦東微笑了，他何其有幸擁有這麼體貼的家人，在這條愛情路上，他更要勇往直前，不能再原地踏步了，於是他站起身，對家人請求。「等我明年拿到冠軍，就拜託你們幫我準備婚禮了。」

程眉玲一聽喜上眉梢，握住丈夫的手，兩人都雀躍不已，他們終於有個希望了。

看弟弟走上樓的背影，似乎整個人成熟了不少，不過話說回來，他還是沒解釋怎會滿身是傷？但那應該也不重要了，李韻晨聳聳肩，開始設想那不遠的未來。

既然阿東打定主意要結婚，爸媽應該已心滿意足，她就可繼續遊戲人間，呵呵，她當然投贊成票嘍！

絕對官僚

第四章

當初二十二歲的女孩已成為二十九歲的女人，這並非一夜長大，而是一點一滴的，用歎息和眼淚堆積出來的成熟，成熟到讓自己可以從容的微笑。

早上十點，龐嘉麗走進「海誓動物醫院」，打個招呼說：「孫醫生早。」

「早啊！」年過四十的孫義北點個頭，他們已認識七年多，算是忘年之交。

自從顏華純離開自行開業，醫院附設的寵物美容室就由龐嘉麗負責，甚至在去年應征了一位助理，現在的她已經不同於當年。

走上醫院二樓就是美容室，有一大片潔淨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的車水馬龍，偶爾她覺得疲倦時，就會坐在窗旁喝杯咖啡，看看人來人往，放空自己。

「龐姊，早！」包慧敏笑呵呵的，正勤奮地在拖地。

「早。」

她的助理外號「包子」，是個有張圓臉，笑起來甜甜的女孩，今年才二十二歲，跟龐嘉麗剛進這行時同樣年紀，從小助理開始做起。

兩人打掃過環境，便開始一天的工作，陸續有客人將愛貓、愛犬，愛兔帶上門，她們得記下客人不同的要求，在指定時間內完成，有的還得親自送回，一忙起來也是超忙的。

「包子，給妳烘乾。」龐嘉麗迅速洗完兩只乖巧的波斯貓，交給助理。

「是！」包慧敏終於學會烘乾機的使用方法，動作越來越快了。

忙了一陣子，龐嘉麗才有時間抬起頭，重新綁好長髮，從窗口看到樓下一台銀色休旅車，她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李燦東。

過去那騎機車的大男孩，現在已是四輪階級，開的車甚至比她還好，時光確實會改變一個人。

再瞧他走路自信耀眼的神態，跟第一次見到他時有天壤之別，那時他一開口就是以「抱歉」兩字開場，連看人都不敢看太久，現在卻是迷倒眾生的冠軍男模。

小ＱＱ每周都會來洗澡一次，大部分都由李燦東帶過來，但前陣子他似乎比較忙，可能就是忙著那模特兒大賽吧，所以由李爸爸或李媽媽送來。算一算時間，她幾乎有一個月沒看到李燦東了，難道就因此讓她昨夜夢到了他？滿牽強的理由，但她找不到別的理由了。

「東哥～～」李燦東一上樓，包慧敏就迎上去親熱招呼。「昨天我有看電視喔，恭喜你！」

「謝謝。」李燦東臉戴墨鏡，身穿名牌襯衫牛仔褲，當了模特兒以後，有許多廠商贊助他衣服和配件，而他的審美觀、流行敏銳度也隨之增加。

「打敗數百位競爭者，得到全國男模冠軍，請問你有什麼感想？」包子模仿記者，拿起一瓶洗毛精當麥克風，訪問剛出爐的第一名。

李燦東推一下墨鏡，簡單回答：「每位參賽者都很優秀，我只是運氣好。」

龐嘉麗反倒說不出祝賀的話，只覺得他越來越遙遠、越來越陌生，已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大男孩了。

李燦東轉向龐嘉麗，正經八百地說：「龐小姐，我把小ＱＱ帶來了。」

「好的。也是一樣洗澡跟美容嗎？」龐嘉麗接過活蹦亂跳的狗兒，小ＱＱ每次看到她都會一直舔她，好癢好黏。

很奇怪的，他爸媽和姊姊都叫她「阿麗」，親熱得像一家人，就只有他仍喊她「龐小姐」，不知在拘謹什麼？大家都認識這麼久了，難道彼此還不算朋友嗎？

「嗯！」李燦東盯著愛犬的動作，眼神復雜。「我家今天白天都沒人，麻煩妳下班後送牠回家。」

「沒問題。」李家就像是她第二個家，她甚至有他們家的鑰匙，彼此熟到不能再熟。

「還有……」他拿下墨鏡，遲疑半晌，還是沒說出口。

「什麼事？」她迎視他的眼，微笑問。

兩人對望，忽然間他臉頰緋紅，整個人僵直如石，就像當初第一次見面，言語能力完全棄他而去。

該死的！不是已經下定決心，從今要做個勇往直前的男人嗎？他暗罵自己膽小鬼，即使拿到全國男模冠軍寶座，仍是那個說話會結巴的男孩。

包慧敏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奇妙氣氛，湊過頭來好奇問：「怎麼啦？東哥表情怪怪的，龐姊妳對人家做了什麼啊？」

「我哪有？」龐嘉麗無辜極了，不過就是一個微笑，能有什麼殺傷力？

包慧敏歪頭想了想，無所謂地聳聳肩，拿起掃把掃到角落去。雖然她當助理還沒一年，但據她所知，龐姊和東哥認識七年多了，長久以來也沒天雷勾動地火，還有啥好多觀察的？

李燦東重新戴上墨鏡，稍微掩飾心亂。「那……沒事，我先走了……」

「好，再見。」龐嘉麗送他到樓梯口。

他轉身要走下樓，卻又回過頭來，龐嘉麗雖感不解，仍對他微笑。「怎麼啦？」

「妳、妳……好好工作、好好吃飯……一切都要好好的……」他到底在說什麼？蠢斃了！回去一定要向老爸老媽討教，到底該怎麼向意中人說話？這真是門大學問啊。

「喔！我會的。」她小小驚訝了一下，怎麼他會如此叮嚀她？不過她仍體貼回應。「你也是。」

如此親切對話，似乎他們之間沒那麼客套、那麼拘謹了，是否他決定要拉近彼此距離？她很樂意和他做朋友的，而事實上他們也早就是啦！

「好，再見……」他話才說完，隨即轉身逃逸，像個做錯事落跑的小孩，只想狂扁自己一頓，為何七年多來他毫無長進？拜託智慧之神快讓他開竅，或者愛情之神快讓他發功吧！

在角落掃地的包慧敏，看到這一幕若有所思，莫非兩個絕緣體也會突然導電？嗯，這問題值得好好探討喔……

　　※　　　　　　※　　　　　　※

傍晚六點，包慧敏對龐嘉麗說：「龐姊，妳不是還要送小ＱＱ去李家？妳先走吧，我來掃地就好。」

「喔！謝謝。」龐嘉麗把小ＱＱ抱出籠子，準備帶牠下樓。

「客氣什麼？記得幫我跟東哥要張簽名照，嘻嘻！」包慧敏笑得相當曖昧，今天看東哥和龐姊之間似乎有電流通過，讓她萬分期待好戲上場。

龐嘉麗反問她：「妳不怕「饅頭」吃醋？」

「饅頭」就是包子的男友，兩人都是圓呼呼的身材，笑容爽朗，一看就有夫妻相。

「當然不怕啊！」包慧敏一臉理所當然。「東哥是明星耶！我崇拜一下有啥關係？」

明星？這名詞讓龐嘉麗一怔，原來李燦東已經是明星了，在那場全國直播的比賽之後，確實他不是普通人了。

「怎麼了？龐姊，妳在發呆？」包慧敏停下掃地的動作，看她不知想啥想得出神。「要張簽名照不是太難吧？憑妳跟東哥一家人的交情，小case啦！」

「沒問題，我會記得的。」龐嘉麗恢復鎮定，告訴自己明星也沒什麼，還不都是人？

「本來我還想要求東哥給我一個擁抱，不過算了，我怕……有人吃醋……嘿嘿！」

包慧敏說的是龐嘉麗，但龐嘉麗想到的是「饅頭」，所以兩人沒啥交集，自然也不用爭論了。

「我先走了，掰。」龐嘉麗抱起小ＱＱ，一人一狗像母親抱兒子，相親相愛極了。

「掰～～」包慧敏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女人會發呆是為啥呢？想也知道一定是為了男人……那個幸運兒也許就是東哥嘍……」

　　※　　　　　　※　　　　　　※

開車來到李家門前，龐嘉麗抱起小ＱＱ下車。「我們到家了！」

小ＱＱ興奮地「汪汪」兩聲，表示贊同。

忽然間，她有種異樣感受，其實這是李家，是小ＱＱ的家，卻不是她的家，但為什麼她說「我們到家了」說得這麼自然？

望著李家大門，她不由自主發呆起來，小ＱＱ不懂她的心事，仍開心舔著她的臉。

就在這時，有個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阿麗妳來啦？」

龐嘉麗轉過頭一看，原來是李燦東的姊姊李韻晨，她已從小助理變成專業導遊，帶團足跡遍布五大洲，瞧她拉著行李箱就知道她才剛回國。

「嗨！」龐嘉麗鎮定一下心神，招呼道：「我剛好送小ＱＱ回來。」

李韻晨雙眼瞬間發亮，歡呼道：「喔耶！我正愁沒帶鑰匙，這下有人幫我開門了，妳實在是個福星啊！」

「這是妳家呢，妳居然沒帶鑰匙？」龐嘉麗每次都被她逗笑。

「反正有人帶就好了，小細節沒關係啦！進來坐、進來坐。」

兩人進了屋，小ＱＱ開心地到處跑，最後仍繞回龐嘉麗腳邊，讓她捨不得立即離開。

「我剛從巴黎回來，這給妳。」李韻晨打開行李箱，拿出一瓶香水。「記得要用，別辜負我的苦心啊！」

熱情難卻，龐嘉麗只得收下。「不好意思，每次都讓妳帶禮物給我。」

「都幾年的老朋友了還客氣？現在就噴看看吧！」李韻晨幫她打開包裝紙，直接幫她噴了幾下。「哇～～果然有給它清新芬芳到，這款叫戀愛物語，噴了就會有戀愛故事發生喔！」

「嗯……謝謝。」龐嘉麗不知怎麼解釋，其實她並不想談戀愛，還是單身生活比較好。

「呼～～還是回家最棒，我快累呆了。」李韻晨倒在沙發上，大大吐了口氣。

龐嘉麗陪小ＱＱ玩了一會兒，幫牠添了飼料、換了飲水。「那麼，我先回去了。」

誰知李韻晨並不想放她走，抱著肚子開始鬼哭神號——

「我好餓喔～～老爸老媽還不回家，萬一我餓到昏倒怎麼辦？到時誰來幫我收屍？說不定小ＱＱ會把我啃到只剩骨頭，嗚嗚～～我實在太可憐啦！」

「呃……」龐嘉麗不忍看到那種悲劇發生，只好主動問：「冰箱裡有什麼材料嗎？」

「我也不知道，我連蔥跟蒜都分不清楚哪！」她雖是美食家，卻不是烹飪家，這兩種角色當然不用兼顧，她理直氣壯得很。

「我來看看好了。」龐嘉麗打開冰箱，發現食材還不少，只要搭配一下，應可做出豐盛晚餐。

李韻晨一邊揉著肚子，一邊有氣無力地說：「善良可愛的阿麗，妳是想煮飯給我吃嗎？這樣會不會很麻煩妳？雖然說我一餓就會血糖降低、頭暈腦脹、脾氣不好、心情低落，但是妳真的真的可以不用管我……」

「別這樣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韻晨對她一向親切友善，她怎能見死不救？

「哇哈哈！我又得逞啦～～」李韻晨歡呼起來，又跳又笑的，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

龐嘉麗微笑搖頭，拿她沒辦法，怎麼姊姊這樣活潑，弟弟卻是那樣木訥？更有趣的是，李韻晨換男友的速度非比尋常，李燦東這幾年卻從未傳出好消息，果然是一種米養百樣人，同一家庭也可能天差地別。

她穿上圍裙，開始洗手作羹湯，這並非她第一次在李家下廚，一切都駕輕就熟。小ＱＱ在她腳邊繞來繞去，李韻晨則在一旁陪她聊天，說起帶團的趣事怎麼也說不完。

其實她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像回到家一樣自在，甚至她有種錯覺，小ＱＱ就是她的寵物，李韻晨就是她的姊妹，李家雙親就是她的雙親，至於李燦東嘛……應該算是她弟弟吧？

不過，她總覺得很難把他當成弟弟，怎麼看他都已經不是男孩，而是個真正的男人了呢……

沒多久，李家的兩位家長回來了，李家偉一進門就抓頭招呼：「哎呀呀～～不好意思，還讓妳幫我們煮飯。」

「伯父伯母好，我簡單弄幾個菜而已。」龐嘉麗微笑道。

「哇啊啊～～」程眉玲發出又爽快又痛苦的哀嚎。「有我愛吃的南瓜米粉、糖醋白菜和胡椒蝦，阿麗妳根本就是要害我嘛！今天我不減肥了，我要大開吃戒！」

「哪家的兒子娶到妳做媳婦，那可真是福氣了！」李家偉再次確定，有些事還真需要福氣。

「別誇我了，快趁熱吃吧！」龐嘉麗端上最後一道冬瓜蛤蜊湯，就準備開飯了。

四人一起圍坐在餐桌旁，吃吃喝喝談笑風生，龐嘉麗的話並不多，光聽他們說學逗唱就夠了。

同時她也想到自己的家人，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再娶後生了兩個弟妹，她十八歲就到外地念書、工作，偶爾回到父親家，自覺像個客人，總是送份禮就盡速離去。

也因此她特別喜歡李家的氣氛，輕鬆融洽，嘻嘻哈哈，卻又帶著彼此關懷的溫情。

「阿麗……妳知道那個……阿東得到冠軍了吧？」程眉玲邊吃菜邊說話，忙得很，聲音有點模糊。

「知道，真是恭喜了。」龐嘉麗微笑說，她已調好心情，從此後李燦東可能有點遙不可及，但那又如何呢？人跟入之間本來就不會原地踏步，一定會有所改變的。

「想到他小時候呆呆笨笨的，有時候整天也沒說半句話，除了會長高長壯沒啥優點，現在卻成了全國第一男模，我都不得不以他為榮呢，哈哈！」李韻晨的嘴巴念歸念，還是開心得很。

「對了，他說拿到獎金了……」李家偉邊喝湯邊說話，也是忙得很。「要我們把三樓……好好整修……」

「哦？為什麼？」龐嘉麗好奇問。

這棟三層樓的透天層已有二十多年歷史，設計上頗有古味，一樓是客廳、廚房，車庫，二樓住了李家夫婦和李韻晨，三樓則給李燦東住，還有一處佛堂。

「阿東早晚要娶老婆的，不給他整修一下怎麼行？像我是打定主意只談戀愛不願結婚，但阿東可不是這種人。」李韻晨代為回答，笑得神秘，還跟爸媽使了個眼色。

「喔！」龐嘉麗點個頭，忽然有種失落感，等李燦東娶了老婆，到時她就不能這樣自由進出，還幫他們一家人煮飯了吧？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原來是她的同居人凌逸，開口就說：「阿麗，我不回家了，明天要跟教授meeting，今晚得熬夜。」

「嗯，妳記得吃點營養的東西。」

「安啦～～我的老媽子。」凌逸哈哈一笑才掛上手機。

「是凌凌啊？她博士班念完了沒？」李韻晨湊過來問道。

「今年應該會拿到學位吧！」龐嘉麗想了一下說。

「佩服、佩服！」李韻晨拱手作揖，做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一點都不愛念書，專科畢業就趕緊去工作，她居然能埋首書堆這麼多年，了不起！」

「人各有志，她開心就好了。」程眉玲轉向龐嘉麗問：「我記得妳們都是同年，二十九歲了，有沒有想過戀愛，結婚的事？」

「呃……等緣分吧！」龐嘉麗模糊回答。

「沒錯、沒錯，萬般皆是緣，有時遠在天邊，有時近在眼前喔！」李家偉說得很玄，似乎暗藏機密。

就這樣，龐嘉麗被留下來吃飯、逗狗、聊天，直到晚上十一點多，她才站起身說：「我該回去了。」

「等等嘛！阿東應該快回來了。」李韻晨又替她倒杯茶，熱情留客。

李家偉指著睡在她腿上的狗兒。「小ＱＱ睡得這麼香，妳一站起來，牠鐵定要抗議。」

「好吧！」盛情難卻，龐嘉麗只好再多待片刻。

終於李燦東回家了，他穿的衣服和上午不一樣，顯然因為工作又換過了，那件粉紅襯衫看來該是花花公子的樣子，在他身上卻顯得男人味十足，尤其三顆鈕扣沒扣，露出強健胸膛，更為性感。

「爸、媽、姊，我回來了。」他向家人逐一打過招呼，看到沙發上的龐嘉麗，懷中抱著小ＱＱ，他反而靜下來不說話，有時候太多話想說，反而不知從何說起。

「可惜你回來得晚，今天阿麗煮了超棒的晚餐呢！」程眉玲對兒子說。

「是啊！」李家偉也跟進說：「要不要來吃點菜尾？還有碗湯，你熱了喝吧！」

「不急在這時，要品嘗阿麗的手藝，以後還有很多機會的。」李韻晨提出反向思考，立刻獲得爸媽點頭認同。沒錯，來日方長呢！

龐嘉麗不太明白他們的一搭一唱，反而想起另一件事。「對了，包子說想跟你要張簽名照。」

李燦東沒說什麼，直接走到櫃子前，從抽屜拿出一疊早已簽好的照片。「妳想給誰都行。」

「謝謝！」她雙手接過，稍微碰到他的手指，發現他的手又大又修長，碰在女人肌膚上不知是什麼感覺？咦，她怎會突然想到這種可怕問題？

自從昨晚夢見李燦東以後，她一直有種異樣感受，心跳快慢更是不受自己控制。

「呃……時間不早了，我真的該回去了。」

「我送妳回家。」李燦東那雙眼仍緊盯著她，彷彿有千言萬語。

「不用了，我是自己開車來的。」她稍微回避他的視線，將小ＱＱ抱到地上，小ＱＱ卻仍繞在她腳邊，就跟牠的主人一樣，似乎有話要告訴她。

「已經很晚了，我送妳回家，明天再送妳去上班。」上午送小ＱＱ到醫院時，他表現得讓自己想扁自己，這次他絕對要創造機會，一吐他壓抑已久的情感。

她難得看他如此堅持，讓她有些不習慣。「可是我開車來的……」

「放心啦！妳的車我明天幫妳開到醫院，我接下來有五天假，除了約會之外閒得要命。」李韻晨吃得好撐，倒在沙發上拍拍肚皮，一臉滿足。

「阿麗別客氣啦！就讓阿東送妳回去，不然我們也不放心啊！」程眉玲幫忙敲邊鼓，眉開眼笑。

李家偉也笑呵呵地勸：「阿麗妳就像我們家的人一樣，既然是一家人就別客氣了。」

眾人附和中，龐嘉麗只好點頭答應。「麻煩你了。」

「喔耶！我說小ＱＱ，你也覺得這樣很棒吧？」李韻晨摸摸狗兒的頭，小ＱＱ則「汪嗚～～」回應。

不知為何，龐嘉麗覺得李家今天從人到狗都怪怪的，似乎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很想說出來又不能說出來，忍耐得相當痛苦，這到底怎麼回事？迷惘中，她只有一種即將踏進陷阱的預感……

絕對官僚

第五章

回家途中，車內一片沈靜，李燦東專心開車，龐嘉麗專心看風景。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如此，很少有熱烈交談的情況，但她並不討厭這種相處模式，她明白他只是木訥少言，認識久了也很習慣。

但今天不知怎麼搞的，這份安靜似乎顯得沉重，她終於受不了，主動開口：「對了，我都還沒恭喜你得到冠軍，真的很替你高興。」

「謝謝。」他的回答很簡短，車內又被安靜籠罩，不過不到兩分鐘，他開口了。「妳想睡了嗎？」

「還好。」她的回答也很簡短。

好極了！她還不想睡，他立刻做出決定。「我們去海邊走走。」

「咦？」她睜大眼看住他，就因她不想睡，所以要去海邊？哪來這種道理？

他沒多解釋，方向盤一轉，駛上了高速公路，車速瞬間加快，讓她毫無拒絕的機會。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不禁想問，看他一臉嚴肅，卻又壓下問題，或許他心情煩悶想找人聊聊？其實他們也算多年朋友，她是應該聽聽他的心事。

不過在這麼深、這麼靜的夜裡，只有兩個人獨處，還要飛車到海邊去，著實讓她忐忑不安，好像有什麼事就快發生了。

「命運的安排是不容抗拒的」，記得這是好友花雨涵的名言，這時龐嘉麗也有類似想法，命運的齒輪一旦咬合了，一個環節接著一個環節，運作起來誰也無法停。

車子開到了海岸線，眼前景致寬闊起來：心情也隨之飛揚，她不再擔憂那麼多，記得凌逸曾說過：「有好風景就要賞，有好男人就要上，別浪費時問東想西想，到老了只剩下遺憾。」

嘿～～怎麼今晚特別想念兩位好友？要是她們在這兒，應該會拍拍她的肩膀，對她說：別緊張，迎接生命將帶給妳的一切吧！

大海近在眼前，李燦東在遊客中心旁停車，兩人下車，迎面而來是涼涼的、鹹鹹的海風，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不知多久沒這種暢快感，來海邊真是個好主意。

兩人走到堤防邊，遠處有人在垂釣，海浪一波一波緩緩拍著，海平線上則是漁火點點，世界在這一刻顯得安詳，彷彿一個夢，說話都要放低音量，以免驚醒這美夢。

他站到她身旁，輕聲問：「會不會冷？」

「不會呀！」九月底，夜風涼爽如許，怎會冷呢？

他咬咬下唇，接不了話，原本應該是她說會冷，他把外衣披到她肩上，順勢摟住她的肩膀，現在這招完全行不通。

好，此路不通，那就換別招。「渴不渴？」

「也不會耶！」她依舊搖頭。

老天爺，他在內心哀嚎，為什麼她就是不合作？他都準備好香檳和高腳杯了，偏偏她說不渴，叫他怎麼表現？算了，老姊的招數不管用，還是照他的方式，說出他想了好幾個月的台詞吧！

他對自己發過誓，等他得到冠軍，就要對她表白，在這之前他也對家人宣布了，得到熱烈贊同，因此爸媽決定整修三樓，作為兒子娶媳婦的新房。

「咳！」咳嗽一聲，清清喉嚨，他確定自己準備好了，只求大海能給他一點好運。

當海浪拍上堤防，浪聲澎湃，他也開了口：「我們認識七年多了。」

「嗯。」時間過得真快，她偷瞄他一眼，輪廓身材都跟當初差不多，怎麼就是越來越有魅力呢？

「妳跟我家人都很熟，跟小ＱＱ也很好。」

「嗯。」她不懂，他到底要說什麼？

他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大海，再看了看地面，終於決定轉向她，凝視她那雙溫柔的眼。「那不如……我們結婚吧！」

或許這台詞跳躍得有點快，但他實在不想再迂回下去，滿腔熱情都快爆炸了，她可能明了，可能感受？

「啊？！」她瞪大眼睛，莫非夜色太美造成錯覺，他這算是在跟她求婚嗎？

「妳不願意嗎？」她的反應讓他大失所望，怎麼她不是跳起來抱住他？女人心思難猜，而他最不善猜謎，一下就揭開底牌，真的是太傻了嗎？

「這太、太突然了……」被一個出色的男人求婚，對女人來說是種榮耀，但他這突如其來的方式，讓她只有震驚沒有雀躍。

原本滿心期待的他，乍然被推下萬丈深淵，是否他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得到冠軍就能有所改變，結果他仍是那個無法表達自我的他？

「妳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你很好，我沒什麼不滿意，可是……」她該如何婉轉說明，又不至於傷他的心呢？

「還是妳忘不了之前那兩個男朋友？」

「我跟他們早就沒關聯了。」雖然偶爾想起來還會心痛，但她不可能回頭，也不願意回頭，就把那一切都當噩夢吧！

看她秀眉微蹙，眼波哀愁，他不忍再多問，關於她那兩段過去他都知情，但那已經不重要了。總之他要讓她幸福，從現在開始，他不要再看到她苦惱。

「拿去。」他拿出一個信封，直接塞進她手中，他沒準備戒指，卻獻上了一切。

他那氣勢之強烈，她不想接都不行。「這是什麼？」

「我的存摺、印章和提款卡。」他猶豫一下，又說：「不過我把股票給我爸媽了，妳不介意吧？」

「我怎麼會介意？」他孝順父母是應該的，但他為什麼這樣問她？更古怪的是，他把這些貴重物品拿給她有何用意？她不是會計師也不是投資顧問，幫不了他任何忙啊！

「打開來看看。」他主動幫她打開存摺，讓她看清楚數目。

「我可以看嗎？這不太好吧？」

「看仔細點！」他翻開最後一頁，強迫她數清那些數字。

「這麼多零……我不太會數……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你、你存了……三千萬？」她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不知不覺中，他已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

「錢不是很多，但應該夠我們結婚，還有生第一個小孩的費用。」他就事論事，冷靜分析。「我會努力工作賺錢，投資方面也會小心，妳不用擔心。」

曾經他只是個平凡的男子，經紀人山姆發掘他以後，才發現自己能做的事很多。

就讀經濟系的他原本想學以致用，從事相關的工作，卻一腳踏進了模特兒界，因太受歡迎而無法退出。於是他咬牙一想，把當模特兒的錢拿來投資，也是另一種運用所學的方式。

他決定拿到男模冠軍以後，就要向她表白，也決定存到三千萬以後，就要向她求婚，因此今晚他兩樣都做了，只是不曉得做得好不好？

她聽得一愣一愣。「結婚？生小孩？誰跟誰啊……？」

「不用懷疑，就是妳跟我。」

「如果我……我沒辦法接受呢？」

他想都沒想，堅定微笑道：「七年多我都等了，我不介意再等下去，我最不欠缺的就是耐心。」

終於，她明白他是認真的，而她沒有任何逃避的空間。這個小她三歲的男孩，不，該說是男人，已成為她必須認真面對的男人。

　　※　　　　　　※　　　　　　※

一整夜翻來覆去，龐嘉麗始終無法成眠，即使暫時入睡也很快醒來，有一雙比夜色還深的眼，始終不肯離去，在夢中也讓她感到被注視。

都是那個阿東害的啦！莫名其妙的帶她去海邊，對她說那些話，現在她整顆心都亂了，無論是瑜伽、精油和輕音樂，都救下了她怦怦怦的心跳。

貓咪「阿肥」都被她吵醒了好幾次，睜開眼好奇盯著主人，不懂她為何睡不到幾分鐘，就又坐起身東摸西摸的？

「阿肥你說，拿存摺來求婚是不是很傻？」她摸了摸愛貓的頭，自言自語不求回答，如果貓咪回答了，才真會把她嚇死。

「阿肥」的反應是打了個超大呵欠，在牠看來，人類的煩惱都沒啥道理，不如一場好覺來得重要。

「唉～～我該怎麼辦？這一定得還給他……」想到他硬把存摺、印章和提款卡塞給她，不管怎樣就是不肯收回，她只是頭痛萬分。

難道真被凌逸說中了，她第三次戀愛的對象就是李燦東？但他比她小三歲，甚至已經是明星了，兩人一直以禮相待，怎麼可能說在一起就在一起？更何況是突如其來的求婚！

許多問號在腦中盤旋，糾纏著她卻沒有答案，就這樣睡睡醒醒，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叮咚！

早上八點，門鈴聲打破室內安靜。

會不會是凌逸忘了帶鑰匙？龐嘉麗只想得到這個可能，因此她沒換衣服就去開門，誰知門外竟是昨晚那個向她求婚的男人！莫非她整個腦子都是他，才出現了這幻覺？

「早。」李燦東簡單打了招呼，他還是那個不多話的他，但現在起他會用行動表示，沒什麼好多說的，做了就對了。

「你怎麼會、怎麼會……？」她指著他，失去言語能力。這個罪魁禍首害她失眠一整晚，自己倒是精神飽滿，神采飛揚，穿了一套復古條紋西裝，看起來像剛從寫真集裡走出來。

他旁若無人地走進屋裡，放下兩碗熱粥。「我來接妳去上班，想先跟妳一起吃早餐。」

「啊？」為啥他們要一起吃早餐？她何時答應了他這個約會？

「嗯……」他轉移開視線，古銅色的臉龐略現紅潮，咳嗽一聲說：「妳要不要……先換個衣服……？」

她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穿著小背心加超短褲，很適合做瑜伽、睡好覺，卻不太適合見客，尤其是一個剛向她求婚的男人。

「啊——！」她一邊尖叫一邊跑回房，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他們結婚後，她是否也會穿這種家居服？平常她的打扮總是端莊得體，難得見她如此涼快，不過這也好，外面的男人都無法窺探她的美。

沒錯，他才有這特權，他要為這特權打拚、努力，上進！

沒多久，龐嘉麗換好衣服，走到客廳，兩人坐下來默默吃早餐，這相處模式跟以往沒什麼不同，但她心知肚明，他們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妳沒胃口嗎？」他注意到她吃得很慢、很少，似乎沒什麼精神。

「昨天……昨天你說的話，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妳說呢？」他不答反問，熱情的眼直盯著她，有些事不用說也很明白。

她不敢迎視，轉身拿出信封。「這個……我想應該還給你。」

她的雙手停在半空中，他卻遲遲不肯收下，只用那雙幽幽的黑眸凝視她，彷彿要看進她靈魂深處，看出她最真實的想法。

半晌，他終於開口：「妳討厭我？」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討厭你？」認識多年以來，她完全了解，他是個誠懇，謙虛、孝順的好男人，或許就因為他太好了，反而讓她覺得兩人是不可能的。

「妳心裡有別人？」

「沒有，沒有任何人……」她心上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

「妳要我怎麼做才肯點頭？」

「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我很抱歉……我不會再談戀愛了……」她的心已死過兩次，受不了再受傷的可能，連一點冒險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接受她的說詞，反而提起另一個話題——

「我們認識已經七年三個月又十天。」

「耶？」她傻眼了，怎麼他連這種事都記得一清二楚？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更讓她昏倒。

「就像小ＱＱ一樣，我對妳一見鍾情，再也沒辦法接受別人。」

他神情嚴肅，口氣沉重，她卻哭笑不得，這該說是狗如其主人，還是主人如其狗呢？

「呃……這……你以前為什麼都不說？」甚至在她交男友的時候，他都不曾發表任何意見，若真的喜歡她，早就該追求她，讓她免於那些傷害啊！

「我從小就很自卑，我功課不好、口才不好，連考上大學都覺得只是運氣好，一直以為自己沒資格得到最好的，但現在不一樣了，我要做到過去我沒做到的一切。」

兒時的他是個安靜不多話的孩子，也許是因為家人都太能言善道，也許是因為他在學業上沒啥表現，讓他非常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寧可跟狗說話也懶得交際應酬。

當初一見到龐嘉麗，他驚為天人，卻因自己不善言詞，根本無從表達起，眼看她和第一任男友分了，他仍鼓不起勇氣表白，直到她跟第二任男友交往，他只能暗自心酸，終於等到她恢復單身，他再接再厲讓自己變得更好，這回他可不等了，他要把握每個機會！

「可是……」她該如何說明，他們有一千個不適合的理由，更何況她已經不想談戀愛了。

他打斷她的話，堅定道：「今起我家三樓要整修，還有因為工作的緣故，經紀人幫我租了一個地方，我可能要自己住一、兩個月，這是地址、電話和鑰匙。」

他拿出一張便條紙和一串鑰匙，握起她的手，打開她的手心，要她收好。

他的手好大、好熱，修長的手指透著男人味，有種教人安心卻又動心的感覺，但她不准自己沈溺其中。「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這陣子我可能會很忙，想找我隨時可以來，多晚都沒關係。」

「啊？」她有說過想見他嗎？況且孤男寡女的，她去找他多曖昧！

既已交代清楚，他神情被鬆許多，站起身說：「走，我送妳去上班。」

「你……你放開我的手……」她只注意到兩人的手，他怎麼一握住就不放？這不太對勁吧？她什麼都還沒答應，他卻顯得理所當然，完全不像她所認識的他。

「我早就該握住妳的手，很抱歉我遲到了。」

一時間，她無法言語，兩人繞了一大圈，原來就是在等彼此嗎？

她那脆弱又感動的表情，比起清涼打扮更具殺傷力，讓他失去僅存的一絲自制，來不及思考就低下頭，吻住她欲語還休的櫻唇。

龐嘉麗完全愣住了，只能任由他熱情吮吻。他的吻有鹹粥的味，不，不只如此，還有男人的味、饑渴的味、濃情的味，構成一種魅惑無邊的法力，幾乎融掉了她所有疑慮，幾乎。

相形之下，她過往那些吻都失色許多，甚至懷疑自己真的吻過嗎？當他離開她的唇，她竟悵然若失。

「我想這麼做已經想很久了。」他嗓音略帶沙啞，顯示還有更強的沖動被壓抑著。

「你……不該這麼做的……」她的否定相當薄弱，當她貼在他懷中輕顫，雙眸水亮、臉頰粉紅，不管她說什麼都像在索求另一個吻。

而他當然無法抗拒這邀請，將她擁住反復親吻，直到上班時間都超過了，還是戀戀不捨，有些東西不嘗則已，一嘗就無法停止，例如巧克力、香檳，以及情人的吻……

絕對官僚

第六章

上午十一點，龐嘉麗一走進醫院，包慧敏立刻向她迎來，大呼小叫地。「龐姊～～齁～～我看到嘍！」

「看到什麼？」龐嘉麗退後兩步，心生不安。

「東哥開車載妳來上班！哼哼哼～～妳還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咧！」包慧敏笑得好得意，她的直覺果然沒錯，絕緣體也可能會導電喔！

「我也看到了。」孫義北醫生在旁附和，他表面上不苟言笑，實際上卻是個八卦王，任何小道消息，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銳利的單眼皮。

兩人都用曖昧的眼神看著她，害她一時間無言以對，想到早上那個吻，不，是好幾個吻，整張臉都發燒起來。「那是因為……因為……」

「我贊成！」包慧敏率先舉手叫好。「東哥人又帥又真誠，龐姊人又美又溫柔，你們早就應該在一起了，我當第一號支持者！」

「有好男人當然不要錯過。」孫義北醫生點個頭。「但是我建議妳，不妨先看看這個。」

他冷不防丟出一本八卦周刊，他平常最愛看這些東西，忙碌之餘可怡情養性。

雜誌封面人物正是李燦東，這並不稀奇，自從他得獎後，相關報導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但這回的標題寫著——

男模冠車李燦東與富商之女顏貝珊夜遊，傳聞兩人婚期已近，平民娶到公主變王子！

「什麼玩意啊？」包慧敏拿起雜誌，評頭論足一番。「這女人看起來凶巴巴的，有錢又怎樣？喝了酒就靠在東哥身上，太過分了！」

劇情逆轉，彷彿一盆冰水從頭澆下，剛竄升的火苗隨即熄滅。龐嘉麗不想多看也不想多說，轉身走向二樓美容室，她應該專心工作，毫不在意才對，但為什麼她心裡覺得酸酸的？

不過是幾個吻而已，她已是成熟女子，提得起也放得下，沒什麼大不了的……也許她還是太傻了，竟會相信真愛還是有可能的……

　　※　　　　　　※　　　　　　※

渾渾噩噩過了一天，龐嘉麗雖然在工作上沒出什麼差錯，卻被包慧敏抓到好幾次她在發呆。

「龐姊是不是在想東哥呀？」

「我哪有？」她當然否認。

「如果我是妳，早就找他出來談判了，幸好我男朋友不高不帥也不紅，沒那麼多競爭者。唉～～碰到一個大家都想要的對象，教人怎麼安心呢？」

包慧敏想到男友「饅頭」，跟她這「包子」果然是絕配，兩人半斤八兩，不必成天擔心對方被勾引。

龐嘉麗沒有回應，陷入沈思，果然她是不該心動的，她早決定不再談感情了，怎會才沒過多久的時間，平靜的心就被搞得天翻地覆？莫非她早就喜歡阿東了，只是連自己都不曾發現？

左思右想，沒有定論，終於熬到了下班時間，她不打算直接回家，坐進自己的車子，先打通電話給凌逸，開口就問：「晚餐想吃什麼？我去買菜，隨妳點。」

她需要做點事，最好是煞費苦心煮一整桌的好菜，才能讓她平靜下來，否則她腦子快爆炸了。

凌逸在電話那頭歎息。「啊～～我怎麼這麼不幸啊？今天我要準備論文的資料，說不定半夜才能回家，拜託幫我留一點剩菜吧！」

「好吧！妳要加油，但也別忘了照顧身體，三餐要定時吃，別老吃零食。」

「好啦～～多謝龐媽～～掰！」凌逸俏皮地說，隨即掛上電話。

怎麼辦呢？龐嘉麗問自己，現在她回家也沒人在，兩位好友又不在身邊，她該上哪兒去才好？

不知為何，她腦中浮現李燦東的身影，卻也同時想到雜誌上的報導，究竟那個才向她求婚的男人是否值得信任？已經二十九歲的她還有勇氣冒險嗎？

不知不覺地，她撫上自己的唇，想到他纏綿激烈的吻，也許他不太會說話，卻能用吻表達，原來他是這樣一個熱情男子，她以前從未發現也無法想像。

就在她陷入矛盾思緒中，手機鈴聲響起了，她一接起，就聽到李燦東的聲音低沈問道：「下班了沒？」

「嗯……」她嚇了一跳，只能含糊回答。

「明天妳放假，對不對？」其實他對她的作息了若指掌，明知故問只是禮貌。

「嗯……」周日獸醫院只開半天，寵物美容室則休假，多年來皆是如此。

「妳過來找我，好不好？」終於他說出重點，這才是他最想問的問題。

「嗯……啊？」她愣了會兒才聽懂他在說什麼。

「我今天只跟妳一起吃了早餐，工作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快要昏倒了。」聽老爸說哀兵政策有用，但願他能博取她一絲同情心，他知道她最怕朋友不照顧自己，總會擔心叮嚀。

果然她急忙問：「為什麼不吃？」

苦肉計雖老套仍有效，李燦東乘勝追擊，口氣虛軟無力。「他們買的東西好難吃……我只想吃妳煮的飯，其他的我都吃不下。」

「我……可是我……」她該拒絕或答應？

「妳不來，我就不吃，沒關係，妳可以不用管我。」聽老媽說，以退為進也是絕妙的一招，家有二老如有至寶，他得向爹娘多學著點。

「哪、哪有這樣的？」擺明了是威脅嘛！她所認識的李燦東不是這種人，到底是誰把他教壞的？她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懷疑，他可能被外星人洗腦了。

「當我沒打過電話好了，很抱歉帶給妳困擾。」

「喂？喂？」她喂了兩聲，只聽到電話中傳來嘟嘟聲，這下她說啥也沒用，完全被逼到角落。

可惡的阿東！他變了，變得讓她難以抗拒，這改變究竟是好是壞？她發覺自己居然有些期待，今晚將是怎樣的一晚？

　　※　　　　　　※　　　　　　※

循著地址，龐嘉麗順利找到了李燦東。

出乎意料，他暫住的地方是棟氣派的花園別墅，可是大門開放，也沒人守著，龐嘉麗自己走進花園，發現許多工作人員，全都圍在游泳池畔，準備捕捉精彩畫面。

「阿東看這邊！」攝影師一邊拍照一邊指導動作。「好，這表情太棒了！沒錯，再笑得開心點。」

龐嘉麗搞清楚了，原來李燦東在這兒工作，所以也暫居在此嗎？確實是一舉兩得。

她站在一棵椰子樹後，靜靜凝視整個場景，突然不知自己在做啥，買了一堆材料想做菜給他吃，是否太傻了點？應該有人會幫他準備山珍海味，她根本沒必要自作多情……

即使隔著好一段距離，李燦東仍發現了心上人的身影，於是他等攝影師喊「卡！」以後，立刻跑步上前，臉上笑容比拍照時更燦爛。

遠遠地，龐嘉麗看到一個近乎全裸的猛男跑過來，那自然是李燦東，但重點是：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緊身泳褲！

「小麗！妳來了。」他對自己的赤裸毫不介意，只顧盯著她。

「小麗？」這稱呼讓她不明所以，她年紀比他大，他怎麼會叫她小麗？以往不是客氣地喊龐小姐嗎？「我已經不小了。」

他卻哈哈一笑，伸手摸摸她的頭。「在我看來妳真的很小。來，給我。」他接過她手中的購物袋。

他居然摸她的頭，把她當小孩似的，她心底更驚訝了，被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如此對待，彷彿……彷彿她真的是個小女孩，可以撒嬌可以任性，不管怎樣他都會包容她。

她還來不及多說什麼，有個頭髮染成金色的男子走近他們，李燦東為他們介紹：「小麗，這位是我的經紀人，山姆。」

「哈囉～～我聽阿東提過妳，果然美得像天使，有沒有考慮當模特兒？」山姆穿著花襯衫和白長褲，看來像剛從夏威夷回來，滿臉的陽光和笑容。

但奇怪的是，龐嘉麗並不覺得他在笑，他那雙眼透著冷冷的光，視線銳利似乎在打量什麼。

「不行！」李燦東替她回絕了。「不能打她的主意，她是我專屬的天使！」

「話別說得太滿，說不定你們可以連袂上鏡。」山姆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快，透露生意人的精明。

「再說吧！小麗妳跟我來。」李燦東心情頗佳，提著購物袋走進大屋。

她默默跟著他的腳步，仍有深切的不真實感，他像另一個世界的人，不再是那個說話結巴的大男孩，所以……他跟富家女往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他放下袋子，轉向她說：「妳先待在屋裡，隨便想做什麼都行，給我半小時就夠了，不，也許二十分鐘就結束了。」

「喔……」她環顧屋內，典雅的擺設、名家的設計，這兒真是她該來的地方嗎？

正當她感到不安，他搭上她的肩膀，傳達熱度和力量。「妳來找我，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兩人互相凝視，他還想多說點什麼，這卻不是恰當時機，外面一票人都在等他開鏡，誰知他的心整個飛翔起來，早就飄飄欲仙了。

「你先去工作吧！」她低下頭，不再迎接他的視線。

「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他以為她是害羞，再次摸摸她的頭，轉身跑向屋外。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有許多人都等著他、需要他，而她呢？還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也不清楚自己要什麼。

無論如何，她走進廚房開始做菜，至少這是她能做到的。

從窗外看出去，游泳池畔夜幕剛降臨，水面波光閃耀，工作人員架起了紫色和銀色燈管，營造出一種神秘性感的氣氛，但最吸引人的仍是李燦東，他一出現，不需言語就是焦點。

高大健壯的身體、英挺帥氣的臉龐，他整個人幾乎不像真的，有如希臘神話中的阿波羅，唯有他那時而調皮、時而放電的表情，才讓人確定他是真實存在的。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工作的模樣，原來他可以狂野也可以含蓄，可能神秘也可能單純，多麼難以預料的變化，她越來越懷疑，她真的認識他嗎？

　　※　　　　　　※　　　　　　※

「收工！」攝影師終於滿意了，工作人員開始收拾器材，陸陸續續有人相約吃飯去，但李燦東早有約會，他迫不及待要去赴約。

「小麗，我忙完了，抱歉讓妳久等。」李燦東披著件白色浴衣走進屋裡，除此之外，只有那件黑色緊身小泳褲，整個效果就是讓人口乾舌燥，心跳猛烈到快爆炸。

龐嘉麗猶豫了一下才說：「呃……你要不要換件衣服？」

「不！我要先吃飯，我快餓昏了。」他拉她一起坐到餐桌旁。「妳介意我穿這樣嗎？」

「還、還好……」她視線轉來轉去，就是只敢停留在他頸部以上。

那件浴衣根本遮不了多少，一條帶子在腰間鬆垮垮系著，敞開的空間內可看到他的胸肌和腹肌，結實修長的雙腿，還有那件小到像丁字褲的泳褲……

她越不想看就越是被吸引，老天，多致命的吸引力，早上的擁吻畫面湧上心頭，她居然開始幻想，若能跟只穿泳褲的他接吻，不知會是怎樣強烈的沖擊？

「來，我幫妳盛飯，多謝妳辛苦做了這麼多菜。」他盛好飯放到她面前，卻看她還呆呆傻傻的，那天真的表情讓他簡直想咬她一口。

她愣了幾秒才回過神。「喔，不用客氣……」

「我開動嘍！」眼看滿桌的好菜，有鮭魚炒飯、高麗菜卷、芙蓉豆腐、馬鈴薯燉肉、蘿蔔排骨湯，他胃口大開，立即拿起碗筷大快朵頤。

看他吃得開開心心，她卻有一口沒一口的，想著兩人的距離、想著雜誌的報導、想著昨晚在海邊，想著今天的接吻……糟糕，她怎麼全都想著他的事？

她恍然領悟，自己的心情已有變化，雖然沒什麼道理，但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她連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任其發展嗎？

他卻看不出她的心事，主動替她挾菜。「多吃點，妳太苗條了。」

「嗯……你最近工作很忙？」她試著提出一個安全話題。

「是啊！」他吃了八分飽，發出心滿意足的歎息。「這一個月我都會密集工作，我要出寫真集。」

「寫真集？！」她不該驚訝的，但她還是驚訝了，原來他就要搶攻萬千粉絲的心了。

「對啊，」他說得倒是稀鬆平常。「因為我得了冠軍，有出版商找上我，拍完這本寫真集，我可能還要演電視劇。」

「喔……」她目瞪口呆了好幾分鐘，腦子亂糟糟的，只想得出很無聊的回答：「凌凌一定會很期待，她最喜歡看連續劇了。」

他的事業即將邁向另一種境界，是的，他不只是個模特兒，他就要變成明星了，很有可能是個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而她應該默默在一旁祝福他，不該再胡思亂想下去。

他在意的是她的反應。「妳會替我高興嗎？」

「那當然。」不管怎麼說，她由衷希望他走出自己的路。

他對她的回答很滿足，不用尖叫不用歡呼，只要陪在他身旁，給他一個微笑，就是他最依戀的感受。

接下來他的話鋒一轉。「雖然時間有點趕，但我們可以先公證結婚，等我拍完連續劇，再宴請親友，妳說怎麼樣？」

「咳！」她差點被蘿蔔湯嗆死，這男人會不會想得太多、太急？也許他的求婚是認真的，但明明有那位富商之女，他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怎麼了？」他輕輕替她拍背，直到她平靜下來。

「你難道不想跟別人交往看看嗎？像是那個……顏貝珊……」她的大腦管不住舌頭，就這麼說了出來，想掩住嘴已經來不及了。

他立即猜出她的心思，原來她看到雜誌報導了，他本想稍晚跟她解釋一下，沒想到她會自己提出，這是否表示……她有那麼一點點在乎他？

「為什麼這樣問？妳相信雜誌上的報導？」

他的臉靠得好近，她不禁退縮一些，回避他專注的眼神。「也、也不是這樣說……只是我想……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我們當沒發生過也沒關係……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慘了，怎麼變成她結結巴巴的？真可笑！她現在才明了，有口難言的滋味不好受，真不知他以前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安靜了整整三分鐘，她被他盯得臉蛋都快發燒了，有時不言不語卻有最強的力量，足以讓一個人心跳到不行，連呼吸都快氣喘起來。

彷彿過了一生，他才悠然開口：「妳知道嗎？我還是處男。」

「啊？什麼？！」她又嗆到了，被巨大的驚愕給嗆到。

她的反應太可愛，讓他揚起一個微笑，奇妙地融合了羞澀和熱情，卻是一樣的無法壓抑，有些隱藏太久太深的情感，一旦點著就要徹底燃燒。

「我不想給任何人，只想給妳。」他沙啞的嗓音有如催眠，自己都感覺到那電波磁力，腦中瞬間浮現出畫面，四周空氣都快著火了。

「這……你怎麼可能……還是、還是……？」她說不出口了，那名詞讓她臉紅心跳，當一個身材滿分的帥哥只穿著泳褲，對一個女人說要獻出他的處男之身，這場景實在太火辣了。

「十九歲以前，我交過兩個女朋友，最多到接吻而已，十九歲以後，我沒辦法再談戀愛，因為我認識了妳。」既然是面對自己喜愛的人，何必遮遮掩掩？不知怎麼的，他突然就開竅了，過去被他蹉跎的歲月已經太多，眼前就是他最想把握的時刻，何必用緊張慌亂來錯過？

「我是你……第三個戀愛對象？」她不由想起好友花雨涵常說的，這就是所謂「命運的預兆」？霎時間彷彿有鈴聲響徹雲霄，震撼得她無法言語。

如果第三次戀愛一定要降臨，她猜，她會希望對象是他；如果對象不是他，她想，她根本不期待第三次戀愛。

他傾身上前，嗓音低啞卻肯定。「也是最後一個。」

她沒機會表示贊同或反對，他已搶先占有她的唇，她不能思考，只能感受。

沒多久，他身上的浴衣掉落了，她綁著的長髮被鬆開了，一場等待許久的夢即將實現。

多年前為她淋過的雨、吹過的風，而今在他心中翻騰不已，他再次確定，她無法只是他的回憶，永遠都會是他的現在……

　　※　　　　　　※　　　　　　※

當晚，李燦東付出了他的處男之身。

龐嘉麗沒說要或不要，她根本找不到機會，他已將自己全然獻上，望著他渴望而純真的眼，她知道若她拒絕，這雙眼將浮現憂傷的烏雲，那是她最不願看到的風景。

李燦東從未想過，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會是如此幸福的感覺，彷彿背上長了翅膀，飛翔在白雲軟軟的天上，舒服得讓人想歎息。

「我做得好嗎？這樣對嗎？」新手上路，凡事都不確定。

「呃……應該沒錯吧……」雖說她的經驗比較豐富，要開口指導還是太困難，害羞矜持都來不及了，哪有足夠的冷靜做教學？

「妳覺得怎麼樣？有沒有那種……妳知道的……就是……快感？」他口吃起來，其實他的勇氣只有一時，骨子裡仍是個靦腆的男孩，因為她驚人的美麗而心醉，甚至醉到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求你別問了好下好？」她實在拿他沒轍，推推他的肩膀。「等一等，你不能……就這樣……」

他恍然想起一個重大問題。「喔！對了，我應該準備保、保險……」

說這話雖然很殺風景，卻又不得不面對，兩個人不免尷尬起來，生命中總有這種馬上就想要、可惜沒那麼方便的時候。

「你說怎麼辦？」她的手指輕抓著床單，扭動身子問，散發無限嬌媚，他完全無力招架。

「我去買！妳等我！」他跳下床，邊穿褲子邊交代。「妳千萬要等我，就維持這個樣子，給我十分鐘就好，不，五分鐘就夠了！」

「你真要去買？」她坐起身，抓被單遮住重點部位，更讓人想人非非。

「便利商店還開著，我開車過去十分鐘就到了，妳不要動，躺在床上就好！」他抓起皮夾、鑰匙，沖到房門又轉過來說：「記得保持熱度，千萬別冷掉了！」

她被他逗得笑了，怎麼一切會這麼好玩？跟他在一起，原來不只有安詳平靜，還有刺激逗趣呢！

「等我回來，別跟我玩捉迷藏，要讓我找到妳喔！」他對她揮揮手，隨即以跑百米的速度行動，任何男人在這種時候都會變成超人，叫他做什麼都行。

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她歎口氣，躺回床上，心想要逃的話，這是最佳時機，但她沒有力氣，她虛軟不已，她渾身都微微發熱。

事情就要發生了嗎？應該來不及喊停了吧？她吃吃傻笑起來，同時間卻又想哭，有種即將陷落的預感，不知未來是好是壞，卻已不能不愛。

愛就愛吧！她聽見心底有個聲音說，即使會痛苦會煎熬，但因為是他，她願意去品嘗。

不到十分鐘，李燦東奇跡似地回到別墅，開了門，氣喘吁吁的跑到床邊，雙手中握著五盒「民生必用品」，看見床上的她，一切奔波都值得了。

他揚起笑容，邊喘氣邊說：「還好妳在……還好妳沒有消失，否則我會發瘋的……」

她目瞪口呆，指著他手中的戰利品。「你買那麼多盒……做什麼？」

他立刻打開一盒，研究起說明書，不管額頭落下汗滴，直到滴在紙上才抹去。「店裡只剩這五盒，否則我打算買一百盒呢！我可不想再因為這件事而離開妳。」

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她愣了三秒鐘。「你……好好笑喔！」

「盡管笑我沒關係，只要讓我繼續就好，我承受不了第二次暫停了。」他迅速脫去全身衣物，開始試用該產品，並爬上床躍躍欲試。

「不要過來！你那樣好蠢、好呆！」她退縮到牆角，嬌笑著抗議。

沒想到他們的第一次是這種搞笑場面，但沒過多久，她笑不出來了，也沒時間抗議了，她的唇只剩下呻吟和喘息的機會。

「我常幻想……我跟妳在一起的時候，會是怎樣的畫面……」他埋首於她的秀髮中，以往她常綁著馬尾，而他多期盼解開她的長髮，他要深深呼吸其中的芬芳。

「你常……常想著我嗎……」她是被愛的，在這一刻，她清楚感受到，他完全付出給了她。

「妳無法想像，我根本無法去想別人……」如果能說明清楚，只怕他會嚇壞了她，這份醞釀多年的愛戀，他要一點一滴傳達給她，讓她自己去發現有多深、有多濃。

她不再多問，經由他的肢體語言，她已能體會，一個女人所能被愛的極限，完全被他打破了……

絕對官僚

第七章

前所未有的激情之後，龐嘉麗調整呼吸許久，小手貼在他胸前，感受他仍急速的心跳。

「我覺得我好壞……」良久，她才幽幽地說了句。「年紀比你大，還把你的第一次……」

「奪走？」他替她接話。

「這就像是……有句俗話……」

「老牛吃嫩草？」他再次替她接話。

「嗯……」

她羞不可當，誰知他仰頭大笑起來，笑得差點喘不過氣。「妳很傻耶！腦子裡裝的什麼想法啊？」

「你……你……怎麼可以笑我？」被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人嘲笑，真是沒面子到極點。

他湊近她，直到鼻子碰鼻子，眼睛對眼睛，才嚴肅正經道：「我發現妳太傻了，要是沒有我陪著妳，妳很可能會被誘拐、被欺負、被詐騙，所以我得好好保護妳才行。」

想到她過去那兩段不快樂的戀情，他對自己說，再也不讓她流淚傷心，他要一輩子保衛她的笑容。

「什麼意思？說得好像我沒腦袋一樣！」她氣壞了，這男孩爬到她頭上了呢！

「妳太單純也太保守，我真不敢相信還有妳這樣的人種。」以她的外型，想擄獲多少男人都行，但她的內在卻像個鄉村小姑娘，還把五○年代那套觀念套在身上，不說她傻要說什麼？

現今這年代，女大男小根本不算啥，他只是剛好是處男，並不構成任何道德缺失，誰知她此「古板」，真是單純得太可愛了。

「不喜歡就不要理我啊！」沒想到第三次戀愛的對象這麼愛欺負人，她是不是又看錯人啦？

「我就是愛上妳的傻，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他雙手捧住她的臉，用無數的熱吻覆蓋，不讓她有機會思考別的事，就只要感受他的存在。

「我才不可愛……」她躲不過他的親吻，只有乖乖承受。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除了熱吻，他還要用愛語將她淹沒。

過去的傷痛卻讓她無法輕易相信，嘟起嘴說：「說愛說得這麼容易，我才不信！」

他嘴角揚起一抹笑，輕點一下她的櫻唇。「我對妳除了一見鍾情，還有多年抗戰，妳不信都不行。當妳和第一任男友分手，我本來想開始追求妳，沒想到競爭者一大堆，妳還說妳只把我當弟弟，我僅存的一點希望都沒了。那天我騎車到堤防邊，發瘋似的一直跑步，刮風下雨都不管，半夜回到家，莫名其妙就昏倒了。」

「我的老天……」她從不知道他用情如此深厚，想像一個二十歲的男孩為她淋雨瘋狂跑步，多麼撼動人心的一幅畫面。

他起身，從床頭櫃抽屜拿出一張簽名板，上面有瀟灑的字跡，卻也有些許的泛黃。「這給妳，我的第一次簽名，一直為妳保留。」

「你的第一次簽名？」她不懂，為何留到現在才給她？

「後來我接受模特兒訓練，一年後終於走上伸展台，當時妳也在台下看我，我準備好要跟妳告白，還簽了這張第一次的簽名板。誰知妳說妳交了第二任男友，我所有的努力又白費了。」往事酸楚中帶著甜蜜，現在說來卻雲淡風輕，只因她已在他懷中，所有缺憾都圓滿了。

原來他們一再地錯過彼此，她不禁感慨，若在不對的時候遇到對的人，也只能是一場遺憾。

「一年多前妳恢復了單身，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件很自豪的事。」

「什麼事？」她好奇問：心想還有什麼會讓她更驚訝、更感動？

想到那欠揍的傢伙，他仍憤恨不已，握起拳頭說：「我幫妳狠狠地教訓了那混蛋！他不只傷妳的心，還敢向妳勒索，他簡直該死！我只打斷他的肋骨太可惜了！」

等等，這是什麼狀況？在她的認知中，阿東是個低調又老實的男孩，怎會用上暴力手段？莫非就為了她，他可以完全變成另一個人？

他露出自傲的笑，挺起胸膛道：「那天我在醫院療傷的時候，我對自己發誓，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妳，我不能再退縮，我要爭取妳的心！」

龐嘉麗仍深受震撼，無法做出回應，只感覺自己被他的愛所環抱，那是她推也推不開的束縛，彷彿從此她就要陷入其中，如此被愛還是第一次，幸福得她幾乎要發抖。

他看出她還有點傻愣愣的，於是摸了摸她微啟的唇，放柔了聲音說：「我做模特兒是為了妳，我想改變自己，讓妳發現我的成長，表面上好像是我在等妳，但其實我也在等我自己，等我存到足夠的信心，才敢向妳表白、求婚。」

「我……我又不是什麼女神，而且我們認識那麼久了……你為什麼要等到現在？」聽他說得好像她遙不可及，她卻不懂有啥好等的？

「妳不懂，從男孩到男人的路途並不好走，我那時超沒自信，就像醜小鴨一樣，哪配得上妳？」

「所以，現在你追上我了？」她挑起眉，有種被吃定的感覺。

「不只追上妳，還要抓住妳，絕不讓妳溜走！」他雙手雙腳纏住她，準備下一波攻占。

就這樣，不可思議的，她又戀愛了，像個忽然降臨的美夢，如果可以她不想醒來。

但願這一夜沒有結束，但願黎明不要來，在夜色和他的擁抱中，她相信她會睡得很甜、很甜……

　　※　　　　　　※　　　　　　※

一早，龐嘉麗睜開迷濛的眼，發現自己不在習慣的房間內，這豪華的地方是哪兒？

床邊有張紙條，上面寫著：「很想抱著妳一起醒來，但工作人員已經到了，我得先忙一下，妳要睡到自然醒，記得夢見我。」

這是阿東說話的口氣嗎？溫柔中又有自信，好奇妙。她真該重新認識他，愛情似乎讓他變了個人，變成一個說愛就愛到底的男人。

當她爬下床想穿衣，發現襯衫上有幾顆扣子掉了，只有長裙還算完整，卻已經皺巴巴的，這下她該如何是好？打開衣櫃，只見一整排時髦男裝，莫非要她穿這些衣服？

「小麗，妳醒了嗎？」

房外傳來敲響，以及一個男性的聲音，她一時認不出來是誰，高聲問：「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山姆啊！阿東叫我拿衣服給妳，我放在門外。」

「喔！好，謝謝。」等腳步聲定遠了，她才悄悄打開門，迅速拿進那紙袋，心想阿東應該很信任經紀人山姆，才會讓他代為拿東西進來。

打開一看，原來是套粉紅色套裝，看起來規規矩矩的，穿起來卻意外的貼身，鏡中的她像個性感的辦公室女郎。真是的！這個臭阿東，故意弄壞她原本的衣服，現在不管他拿什麼衣服來她都得穿。不過話說回來，他怎麼知道她的尺寸？

走出房間，她原本想到廚房弄點早餐，卻看到山姆坐在客廳，一時間她停下腳步，手足無措，很奇妙的，這染成金髮的男人讓她不太自在。

「Good morning！」山姆對她打個招呼，同樣是皮笑肉不笑的。

「你好，不好意思讓你麻煩了。」她摸摸身上的套裝，忽然想到這不知是誰買的？

「沒差，舉手之勞而已，他們都在拍照，我反正閒著也沒事。」山姆聳個肩，彷彿看出她的疑惑，主動解釋：「衣服是阿東挑的，很久以前就買了，不錯，很適合妳。」

「喔，謝謝……」很久以前就買了？那麼說來，阿東期待這天也很久了？

她望向窗外，草坪上又是一票人馬，李燦東換上了網球裝，顯得活力四射，發現她之後對她揮了個手，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山姆走近她身旁，眼神也投向窗外。「他真的是個明日之星，妳不覺得嗎？」

「確實如此。」即使她並非專家，仍可看出阿東魅力渾然天成，越來越有巨星架式。

兩人欣賞了窗外風景一陣子，山姆突然提起：「這是我家的別墅，這次要拍寫真集，我就借出來了。」

她藏不住詫異的表情，山姆不以為意，點起一根涼煙。「其實我繼承了一大筆遺產，根本不用工作也能舒服過日子，做經紀人只是我的消遣，到處交朋友、找樂子。」

她只能點個頭，說不出什麼回答，她和他的世界相差甚多，在她看來，他雖衣著光鮮、出手闊綽，卻不是她所羨慕的生活方式。

「我聽阿東說了很多妳的事，沒想到他那麼癡情，從七年多前就暗戀妳，現在他終於美夢成真了。」從當年他在加油站發掘阿東，這些年來他一直知道，阿東對這女人情有獨鍾，只能用癡情來形容。

「嗯……我很幸運。」她回想起昨夜種種，臉上有些發燙。

「我知道妳比阿東大了三歲，但那只是小事，你們不管外型、個性都很相配，我也樂見其成。但是妳應該知道，阿東自從得了男模冠軍，聲勢整個都拉抬起來，眼前是他最重要的機會，能否大紅大紫就看這段時間的表現了。」

他言之有理，但是否話中有話？她一顆心沈了下來，等著聽他繼續說。

「當然，明星也是人，有七情六欲，談戀愛也很正常，只不過……我希望妳慎重考慮，在彼此付出太多感情之前，是否該放他自由，讓他飛翔？」

「可是我……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當兩個人真心喜歡彼此，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

「這點我毫不懷疑。妳也可以選擇跟他雙宿雙飛，只不過這圈子很快就會有另一個人取代他的位子。阿東雖然是塊明星料子，但若不是被我看上，他也不會有今天，如果他被我放棄，只怕要留在這圈子都很難。」

「我覺得……你好像很討厭我？」

「親愛的，別這麼說，妳是個美麗的小東西，我喜歡所有美麗的事物，只要妳離阿東遠一點，說不定我們還能做好朋友呢！由妳自己決定吧！我不勉強。」

山姆呵呵笑了，笑聲其實是很悅耳的，在她聽來卻覺得尖銳惡毒。

當他轉身離去，她只能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難道命中注定，她就是不能擁有幸福的愛情？

　　※　　　　　　※　　　　　　※

稍晚，休息時間，李燦東回到屋內，享受愛人為他準備的餐點，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此。

「工作人員都在吃便當，我說要吃妳做的飯菜，他們都好羨慕我，一直問我可不可以分杯羹？我說免談！」他喜上眉梢，掩不住得意昂揚。

龐嘉麗試探地問：「如果是山姆想吃呢？」

「我會分他一點點，如果我吃不完的話，但我一定吃得完的！」為了證明自己做得到，他加快速度，一掃盤中美食。

「別吃這麼快，會消化不良的。」她像個媽媽般地叮囑他，她對每個朋友都是這種態度，此刻卻不覺得自己像媽媽，因為他怎麼看都不像孩子，他已是個魅力四射的男人。

「對耶！我應該吃慢點，享受跟妳在一起的每一刻。」

「當初是山姆發掘你的，你們的交情應該很深厚吧！」她試著把話題轉到山姆身上，小心翼翼不流露情緒。

「他有男朋友的，妳是不是在吃醋？」他捏捏她的小鼻子，笑得好開心。

「男朋友？他是同性戀？」她嚇了一大跳，雖說現在同性戀不算什麼，在她認識的人之中卻從未遇到過，沒想到山姆居然是同性戀！

「妳應該看得出來，他的性向很明顯啊。」他再次發覺她的「古典」特質，聽到這消息彷彿天地變色，現在還有誰像她一樣保守呢？

「我對這種事……不太明白。」她忽然領悟，山姆之所以排拒她，除了她可能妨礙阿東的前途，更可能是山姆對阿東有意……

「這圈子裡很多同志，還有人跟我告白過呢！」他凝視她的眼，那雙他深深著迷的眼。「不過妳放心，我誰都不愛，我只愛妳。」

多謝他的愛。她在內心默默回答，有了這份愛，她的世界已別無所求。「如果……我是說如果……因為我影響到你的事業，你會怎麼決定？」

「都什麼時代了，現在藝人戀愛、結婚都很常見的，如果我因此沒了工作，那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別忘了我是經濟系畢業的，我可以去上班、去投資，就看妳願不願意跟我同甘共苦？」

「你說呢？」有他這番話，她的心情頓時平靜下來，她再不需要擔憂，她相信他。

「我才不會讓妳吃苦，我要讓妳每天都笑得好甜。」他說著笑了，其實他的笑容才真是甜，她整顆心都快融化了。

「你嘴巴沾到了。」她伸手替他擦去那抹沙拉醬，帶著愛憐和疼惜。如此孩子氣的他，是她以前沒發現到的，是否只要愛上一個人，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

他握住她的手指，放進口中吮乾淨。「不能浪費，通通給我吃！」

一時間，他的唇舌太挑逗，她的手指太酥麻，電流在其中穿梭，只需一個眼神暗示，就會引發激情燃點，所謂熱戀就是這麼回事吧！

他盯住她，啞著聲音說：「我不想工作了……」

「傻瓜……」她收回手，低下頭，很明白他的意思，卻不敢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答應。

這時山姆敲了門，走進屋說：「嘿！幸運小子，該上工啦！」

「喔！我等下就來。」李燦東和龐嘉麗隨即分開來，剛才那電流也中斷了。

「別拖太久，陽光正好適合拍照。」山姆顯然也嗅出屋內氣氛，不想多說，轉身就走，只是臉上那復雜表情，似乎藏不住……嫉妒？

山姆離開後，龐嘉麗不安地催促道：「你快去吧！」

「唉～～為了我們的未來，我會努力的，不過先給我一點獎賞！」他在她唇上快速親了一下，才心甘情願地跑出大門。

看著他的背影，她忽然領悟到，戀愛不只是兩個人的事，天時地利人和都很重要，而他們有足夠的幸運去呵護這份愛嗎？答案或許真要時間才能證明……

　　※　　　　　　※　　　　　　※

周日午後，龐嘉麗回到公寓，正準備拿鑰匙開門，屋裡已經有人開了門，還發出高聲歡迎——

「我說龐大小姐，您終於回來啦？！」

「凌凌？妳怎麼在家？妳不是……不是在學校嗎？」龐嘉麗看室友眼神凌厲，立刻心虛地結巴起來。

凌逸雙手插腰，擺出嚴母姿態，不，該說是後母姿態，語氣刻薄地指責——

「妳這個沒良心的壞女人！我昨天半夜回到家，發現桌上沒剩菜也就算了，妳房裡那隻大肥貓可餓壞了，我還得伺候牠用餐，自己餓得肚子咕嚕叫，盼到現在才盼到妳回來！」

「對不起，麻煩妳了。」龐嘉麗垂下頭，滿心愧疚，她居然因為……那種事，完全忘了心愛的寵物，她實在罪不可赦！

凌逸轉身坐到躺椅上，蹺起二郎腿，像個心機深沈的皇太后。「坦白從寬，快說，妳跑哪兒去了？居然夜不歸營、通宵玩樂，這可不像妳的作風，史上最後一位良家婦女龐嘉麗是怎麼啦？」

「呃……」她說不出口，那真是太丟人了。

「不說？嘿嘿嘿！」凌逸冷笑幾聲，悠哉地拿出手機。「我立刻打電話給小花、包子和孫醫生，告訴大家妳一夜未歸，到時不用我出馬，自然有人會逼問妳的。」

「什麼？！」龐嘉麗連忙上前阻止。「拜託不要啦！」那多糗，大家會用異樣眼神看她的！

「還不快招？」凌逸狠狠瞪她一眼，銳利得嚇人。

「昨天下班後，我突然很想買菜做飯，但妳說不會回來吃飯，我一時不知道該去哪兒……然後阿東就打電話叫我去找他……最近因為他家三樓整修，他又要忙拍寫真集的事，所以暫住在外面……我去找他的時候，他還在工作……所以我先煮飯等他吃……」她一緊張就變得多話，一件小事都能說得落落長。

「阿東？妳終於把他吃了？喔～～我的天啊、我的天啊！」凌逸打斷她那串廢話，陷入狂喜狀態，整個人跳起來，雙手抱頭，哇哇大叫。

龐嘉麗莫名其妙看著她。「妳激動什麼啊？我又沒說我們有怎樣。」

「沒怎樣的話妳還算女人嗎？阿東吃起來一定美味至極、口齒留香吧？我就知道你們遲早會有這天，真希望我當時也在場……不，我的意思是，我的精神與妳同在，就好像我看連續劇的男女主角，我整顆心也隨之蕩漾起伏呀……」

龐嘉麗又覺害羞、又覺想笑，好友這反應實在有趣。「妳自己也快去交一個男朋友吧！」

「承認了？啊哈！」凌逸更開心了，幾乎跳上天花板，High了好幾分鐘才稍微平靜，握起好友的手說：「我太高興了！妳終於找到一個好男人了，我保證阿東不會像之前那兩個豬頭，他個性真誠又實在，我看人很准的！妳聽話，千萬要牢牢把握住他，不管別人說啥閒話，你們盡管去幸福就是了，別被那些無聊的觀念給害了，知道嗎？」

龐嘉麗歪頭看著她，眨眨眼問：「怎麼好像變成凌媽媽在跟我訓話？」

「我現在的心情……就像看到一個傻女兒，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總算是老天有眼，否則我怎麼放心讓妳再去戀愛？」

龐嘉麗立刻紅了眼眶。「討厭啦！凌凌，妳是想害我哭啊？」

她決定隱瞞經紀人山姆的事，她不想讓好友們擔心，也相信自己能處理，畢竟李燦東選擇的是她，而不是正要起步的事業。

第三次戀愛，老天爺會保佑的，她願意相信，她也只能相信。

凌逸整個人已經樂歪了，又是歡呼又是蹦蹦跳跳。「我立刻打電話通知小花，她聽到這好消息一定樂翻天了！乾脆我們三個晚上一起吃飯慶祝，就約在我們家好了，我去買酒！」

龐嘉麗不得下打斷她高昂的興致。「抱歉，凌凌……我得先去照顧貓咪，晚一點我就得出門了……」

「出門？妳才剛回來耶！」凌逸一臉不可思議，這個最愛家居生活的女人，怎能一天到頭往外跑？

「因為阿東吃不慣外叫的食物，我答應他要天天煮飯給他吃。」她回答得很不好意思，怎麼一戀愛就胳膊往外彎，見異思遷得太快了吧？

「啥米？阿東這小子居然搶走我的大廚？」為好友高興是一回事，被剝奪吃的權利又是另一回事，凌逸絕對不會搞混這兩件事。

「對不起……」龐嘉麗只有道歉的分，連辯解都沒立場。

凌逸搖搖頭，神色哀戚。「我就知道，女人的友情是很脆弱的……妳跟小花都見色忘友，有了男人就把我丟一邊，也不管我是死是活，我現在就像外星人似的，跟妳們格格不入，我幹嘛還留在地球？我直接回亞利安星球好了，希望那兒還有人牽掛著我……」她跟家人相處不好才搬出來，現在搬回家也沒啥兩樣，反正都沒有人把她當家人了。

「妳別這樣嘛～～我……我先幫妳煮好晚飯，妳想吃的時候熱一下就好了，妳說妳想吃什麼，我立刻去做！」龐嘉麗知道，凌逸常把自己老家比喻成亞利安星球，她好不容易才逃開家人的束縛，重獲自由空間，怎能說回去就回去？

「敷衍我？沒誠意！」凌逸不聽她解釋，轉身去逗貓咪「阿肥」，先前房門沒關好，牠自己跑出來遛達，經過昨夜喂飯之恩，牠反而比較黏凌逸了。

眼看連自己的愛貓都不理她，龐嘉麗實在沒辦法了。「凌凌，拜託妳別生氣，不然……不然我跟阿東說，我不去找他了，我留下來陪妳好不好？」

「誰要妳陪啊？我一個人加一隻貓，好得很！」她凌逸也是有個性的。

「那……」龐嘉麗已經低聲下氣到不行了。「那妳希望我怎麼補償妳？我一定照做。」

「是嗎？妳真能說到做到嗎？」凌逸瞇起雙眼，顯得相當懷疑。

「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絕對盡力而為。」她再不竭誠表示，友情都快灰飛煙滅了。

「好！」凌逸從大背包裡找出一台數位相機，放到龐嘉麗手中，正經八百地說：「那今天晚上等阿東睡著了，幫我拍阿東的裸照，各種角度都要，尤其是重點部位，多拍幾張特寫，聽到了嗎？」

「妳——！」搞了半天，原來是在耍她！

「哇哈哈～～捨不得啊？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咩！」

兩個女人打鬧起來，屋裡充滿嬉笑聲，貓咪「阿肥」跳上了躺椅，懶洋洋地看著這一幕，剛才還是風雨欲來，現在卻是晴朗艷陽，人類果然很有趣啊～～

　　※　　　　　　※　　　　　　※

在李燦東拍攝寫真集的現場，除了燈光師、攝影師，造型師和場務人員，還有一個靈魂人物，就是經紀人山姆。

他人脈廣、資源夠，總能找到最好的團隊，創造最好的作品，如果說李燦東已經是一百分的模特兒，山姆卻有本事再為他增加到一百二十分。

龐嘉麗差不多每天都會到別墅，雖然她常躲在屋裡或是廚房，但眾人對她已經熟識，對她和李燦東的關係也心知肚明，除了羨慕打趣之外，也不免有些八卦討論。

山姆不時會跑進屋內，既然他是這別墅的主人，這舉動是理所當然，況且大家都知道他是同性戀，難不成他會騷擾龐嘉麗？

「小麗，妳真的不考慮跟阿東一起入鏡嗎？」山姆不只一次向她提議。

龐嘉麗總是微笑搖頭，婉轉拒絕，她很難看透山姆的心思，明明他就警告過她不要接近阿東，卻又在表面上跟她相處熱絡，彷彿兩人一見如故。

或許這就是經紀人的專才吧！不管討厭對方或喜歡對方，總能發揮公關的涵養，把場面炒得很愉快。

她繼續烹調食物，穩定自己的心情，她相信老天會保佑這第三次戀愛，她只要相信阿東就夠了。

「好香～～我可不可以吃一口？」山姆深吸口氣，表情陶醉。

「呃……我另外準備了一份，請你和工作人員享用吧。」

「那一份是給大家吃的，這一份就是阿東專屬的嘍？」山姆一眼就看出其中差異，這女人可真用心，既有美貌、廚藝又了得，甚至溫柔體貼，哪個男人能抗拒她的魅力？

他幾乎找不出她的缺點，只能苦澀的期盼，阿東會因為事業而放棄愛情，但阿東如果是那種沒良心的傢伙，當初他也不會看上阿東了。

龐嘉麗沒多說什麼，她只希望山姆最終能了解，她和阿東的感情經得起考驗，或許山姆會願意祝福他們，誰知道未來會是怎麼樣呢？但若不曾努力嘗試，就不能隨便放棄，這是她對自己的承諾，這次戀情太珍貴了，她一定要全力維護。

這時李燦東跑進屋裡，拍攝工作告一段落，他身上的海盜裝還沒換下，等不及要跟女友獨處，一看到廚房裡的兩人就喊道：「山姆，你該不會在偷吃我的愛心大餐吧？」

「豈敢、豈敢？」山姆退後兩步，遠離那盤李燦東專屬的美食。

「出版商有事找你，他們等很久了。」李燦東一手握住女朋友，一手指向窗外兩個拿公事包的人。

「那我就不打擾嘍！」山姆對他們一笑，眼裡卻沒有相同笑意。

眼睛是騙不了人的，龐嘉麗看得出來，眼前這金髮男子正在痛苦掙扎。她同情他的處境，卻不能因此放開手，她也是尋尋覓覓才發現，原來有個好男人就在身旁，她珍惜都來不及，怎能退卻？

山姆一走，李燦東擁住情人的嬌軀，貼在她耳畔歎息。「哇～～我親愛的老婆幫我做了什麼？是不是要把我喂成豬才高興？」

「誰是你老婆？別臭美。」她捏捏他的臉頰。「你吃那麼多我做的東西，也沒多長肉，真浪費。」

「沒辦法，我一看到妳就要消耗很多熱量。」他將她押在流理台前，擺出海盜擄人的架勢。「不准動，現在妳已踏上賊船，插翅難飛了。」

「為什麼看到我就會消耗熱量？」她明知他在玩鬧，胸口卻撲通撲通的跳，如果就這樣被他擄走，無論天涯海角她都願意。

「我看到妳就想抱妳，但又不能二十四小時都抱妳，所以要拚命忍耐，心情起伏忽高忽低，這種事很費力的，當然會消耗熱量。」他在她腰間稍一使力，讓她更貼近他的胸膛，天曉得為什麼，他就是有種不安的感覺，真怕這美夢隨時要醒來，而這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你的笑話很冷耶！」聽他胡言亂語，她不禁失笑，以前沈默寡言的他不知上哪去了？

「妳也知道，我的嘴巴很笨……但我希望妳笑，希望妳跟我在一起是快樂的。記得妳第一次失戀在我家哭得好傷心，那時我就暗自決定，我要想盡辦法讓妳開心，但我不確定自己做得好不好？」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不敢說出自己常看笑話集，發現有意思的就記在筆記本上，只為了能在適當時刻說出來，換取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放心……你做得很好，真的……非常好。」她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既想笑又想哭，這男人的純情簡直全交給她了，而她怎能不全心以對？

「謝謝！」他像個認真的學生得到贊美，喜不自勝。

她給他一個頰吻作為獎賞，而後又問：「阿東，你喜歡我溫柔還是我堅強？」

「我喜歡妳每種樣子。」他不懂她為何這麼問？但要他回答是很簡單的。

「那麼，我就溫柔地堅強下去，好嗎？」她對他微笑，同時也對自己發誓，她要溫柔地愛著他，也要堅強地愛著他，絕不輕言放棄這難得的情緣，

他低下頭望著她，找不到言語形容她的美，那是種超乎他所能想像的美，原本她就是清麗脫俗的，是什麼讓她變得更耀眼了？但願他就是那原因，請讓他成為那原因……

絕對官僚

第八章

戀情一旦萌芽，迅速茁壯，親吻是水，凝視是空氣，微笑是陽光，有了這三者，開花結果絕對不難。

「親愛的龐姊～～不是我在說，妳真的越來越美了，太沒天理啦！連皮膚都在發亮，東哥到底對妳做了什麼？拜託透露一下，我也要叫饅頭學著點。」

「海誓動物醫院」二樓的寵物美容室裡，包慧敏剛發出了這樣的贊歎。

龐嘉麗原本就麗質天生，這陣子更是嬌艷欲滴，楚楚動人，連同性的包慧敏看了都會發呆，哇咧，談個戀愛而已，有沒有這麼神奇啊？

「別鬧我了。」龐嘉麗笑道，撥了撥長髮，她前天才去做了造型，小有波浪更顯女人味。

「透露一下又不會怎樣？有好康的就分享一下咩！」包慧敏眼角一瞄，看見樓下有台眼熟的休旅車。「東哥來接妳了，快打點一下，迎接他吧！」

「謝謝，明天見嘍！」龐嘉麗拿起化妝鏡，整理一下自己的發型。

最近她的打扮稍有變化，除了保守的長裙、長褲，偶爾也會穿及膝的裙子，還會把秀麗長髮放下，讓男朋友看了更心花怒放。

包慧敏在旁看了直笑，也隨即恍然大悟。「喔～～原來這就是變美的秘訣，有愛就會美咩～～」

停好車，李燦東走進「海誓動物醫院」，對孫義北醫生打過招呼，迎向他心目中的女神。

「阿東，你來了。」龐嘉麗笑著從二樓走下，每一步都是搖曳生姿。

「小麗……妳……妳今天好美……」李燦東癡癡望著她，這一幕有如電影畫面，公主從鋪著紅色地毯的樓梯走下，而他何其有幸成為王子，牽起她的小手，在她手背印下一吻……

「哪有？」她低下頭，幾乎無法迎視他的眼，那太熱情，會燙壞她的心。

「真的，真的好美……」他恨自己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當一個男人面對所愛的女人，有時會像詩人充滿文采，有時卻像稻草人腦袋裝草包。

孫義北和包慧敏幾乎每天都欣賞這出戲，已經看到不太想看了，各自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戀愛中人眼中只有彼此，就讓他們去盡情發揮吧！

由於寫真集的拍攝已結束，李家三樓也整修完畢，李燦東搬回家住了，現在他們約會的地方經常是李家、郊外、車上以及……飯店。

上了車，她開口問：「今天去你家吧！想吃什麼我煮給你吃。」

「不，今天別煮飯了。」他替她繫上安全帶，這一向是他最享受的責任，既能保護她的安全，又能乘機摸摸她的臉、她的髮。倘若她自己繫安全帶，他還會沈著臉解開，重新再繫一次呢！

「吃膩了嗎？」她微微顫抖，因為他的大手撫在她頸項之間，她都不知自己有那麼多敏感點……

「怎麼可能？我是不想讓妳每天都那麼辛苦，今天我請妳去吃點不一樣的。」他低下頭在她頰上輕吻，那樣滑嫩那樣芬芳，他快忍不住想狠狠吻她。

「為什麼……要不一樣？」她不自覺的微啟雙唇，呼吸也變急、變快了。

「今天……是我們交往滿三個月的紀念日，妳沒注意到嗎？」他的拇指輕觸她的嘴唇，真想吃掉她的口紅，讓她的嘴唇因為另一種原因而變紅。

「已經滿三個月了嗎？」她只覺得每天都像在作夢，沒想到她會跟弟弟一樣的他，變成正式交往的男女朋友，甚至被他一碰就渾身發熱，胸口起伏……

「三個月前的今天，我帶妳去海邊，妳忘了？」

「我沒忘……」她不只沒忘，還記得那晚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害她失眠了一整夜……老天，他再繼續挑逗她，她可能要叫他閉嘴，不讓他再說話了。

她被自己的主動嚇了一跳，她變得越來越不像原來的她，是什麼改變了她被動的個性？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忘了什麼叫矜持嗎？

「為了慶祝滿月紀念日，我想來點不一樣的，妳說好嗎？」他問了好多人、查了好多資料，才做出今天的安排，想給她一個特別驚喜。

「怎麼不一樣法？」她咬了他的拇指一下，抗議他不該反復戲弄她。

他心跳差點漏了一拍，被她咬住的感覺太美妙，讓他全身都緊繃起來。「今晚，除了地點由我決定，我完全由妳發落，妳怎麼說我怎麼做。」

「好……現在，你不准說話……」她已忍無可忍了。

他乖乖閉嘴，而她立刻吻住他，這讓他驚訝又高興，那個總是害羞被動的小女人，今天居然會拋開端莊形象，主動出擊，不知還會帶給他什麼嶄新感受？

他發現自己期待萬分，不管她是天使魔鬼，他都愛……

　　※　　　　　　※　　　　　　※

交往三個月的紀念日，兩人來到初次表白的海邊，點起仙女棒看火花飛舞，像小孩一樣開心玩耍。

火花終究有熄滅的時候，然而濃情不減，他不用再問她冷不冷，就能直接摟住她的肩膀，用他的胸膛為她擋風、給她溫暖。

「你呀～～那時突然把存摺拿給我，把我嚇了一大跳，哪有這樣霸道的求婚方式？」她小鳥依人地貼在他懷裡，卻忍不住要抱怨幾句。

「那就像是我的成績單，我希望趕快從暗戀畢業，正式跟妳交往，我心急得要命，萬一妳又被別人追走，我可能會吐血而死。」他伸手撫過她的長髮，過去只能暗自幻想的事，現在都如願達成，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不准烏鴉嘴，不准說不吉利的話。」她終究是個性保守，不喜歡他這樣說。

「好，我都聽妳的，不過我的寫真集就快出版了，妳一定得幫我慶祝。」

她稍微推開他，自己走向堤防，故意說些風涼話。「你們公司一定會辦簽名會、記者會和慶祝會，還需要我嗎？」

他隨即抓住她的手，將她重新鎖在懷裡，斬釘截鐵地宣示道：「妳是我的女朋友，妳有義務也有責任，我才不放過妳。」

這男人真是寵不得，一寵就上天了，她再次怨歎，卻忍不住想笑。「那好吧！我提前告訴你一個消息，也許你會當這是個禮物。」

「快說、快說！」他興致勃勃催促。

「雖然我們一直有保護……但我上個月……該來的一直還沒來……」她說得很含糊，但他聽得很清楚。

「妳是說……妳可能有了？」他從她眼中得到印證，隨即歡呼起來，「我的老天、我的老天！」

「你這樣很好笑耶……」難不成他被她傳染了，也來這招反應方式？

歡呼之後，他的表情轉為凝重。「妳有沒有帶身分證和印章？快給我！」

她眨眨眼，驚訝問：「做什麼？」

「結婚宴客可能還要點時間，但我們可以先公證，我立刻去申請！」

「有這麼急嗎？」

「萬一讓妳跑掉，我可賠了夫人又折兵！妳現在不只是我的女朋友，還是我孩子的媽，我不把妳綁住怎麼行？」

「傻瓜，你好傳統，好保守喔！」她拍拍他緊張的臉，這下換她取笑他了。「有的人即使生了小孩也沒結婚，這並非必然的因果關係。」

她怎能如此輕鬆愜意，可知他急得快跳腳了！「我才不信那套！我就是最傳統、最保守的那種人，我們的孩子一定要在健康快樂的家庭中誕生，這點完全沒得商量。」

「霸道的男人，哼！」她嘟起嘴，裝作不悅，其實內心在歡唱，果然她沒看錯人，他是個成熟負責的男人，已準備好要做個父親和丈夫了。

「我也只霸道這一點而已，拜託妳快嫁給我吧！」他擁住她，反復親吻，三個月前的求婚和三個月後的求婚，他都是一樣的心情，愛她愛到不可自拔。

「等等，你聽我說。」她稍微推開他，皺起眉說：「前天我和凌凌去看小花，她的孩子沒保住，小花傷心透了，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我的老天……」他再次以這句話作反應，卻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所以我們再等一段時間好嗎？小花需要一段時間調適心情，到時我想邀請她和凌凌參加婚禮，她們是我最好的朋友，也幾乎像是我的家人，你能了解吧？」

「妳說得對，我們是該緩一緩，否則對小花來說太難受了。」他們不能只顧自己的幸福。

「還有，你得跟你的經紀人商量一下，別急著做決定。」她仍記得山姆那番話，雖然她對阿東有一百分的信心，卻不能為他決定該如何取捨。

「好，我都聽妳的，有句台語說聽某嘴、大富貴。」

「誰是你的某啊？」某就是指妻子，她可還沒答應呢！

「妳不做我的某，我就要一輩子做羅漢腳了。」羅漢腳就是單身漢，他才不幹。

「誰理你？」她推開他懷抱，像只蝴蝶飛遠了，但他是最有耐心的獵人，用盡一生也要追上這個夢。

兩人在堤防邊一前一後追逐著，歡笑聲飄散在海風中，而天星閃爍、海浪來回，見證這人世間的愛情故事，雖然古老且不斷重復，卻總是最能牽動人心……

　　※　　　　　　※　　　　　　※

上午十一點，凌逸跟平常差不多時間醒來，抓抓頭髮下了床，聽見廚房有聲音，原來是賢妻良母代表正在做好吃的，那應該也有她一份吧？

「阿麗，阿麗！」

「啊？」龐嘉麗終於回過神，發現是好友在喊她。

「妳今天怎麼心神不寧的？」凌逸走進廚房問，順便抓了個營養三明治往嘴裡塞，阿東這傢伙真是好命，每天都有愛心便當可以吃。

龐嘉麗苦笑一下。「抱歉，我沒聽到妳的聲音。」

「妳今天要跟阿東約會對吧？記得幫我跟小花要兩本寫真集，還要簽名喔！」凌逸一想到就興奮得口水直流，這下終於能看到猛男照了。

「是，絕對不敢忘的。」

昨天李燦東的寫真集一出版，立刻造成洛陽紙貴、爭相購買的現象，幸好他早留了三十本要分送親友，簽名當然也是一定要的啦！

龐嘉麗回過頭，繼續做三明治，一不小心卻切到食指，忍不住叫了聲：「哎呀！」

「怎麼了？切到手指了？我的老天，妳等等！」凌逸看她流了血，趕緊拿急救箱過來，幫她消毒包扎。

貼上OK繃以後，龐嘉麗皺起眉，歎口氣說：「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能是太幸福了，難免會緊張啦！」凌逸賊笑幾聲，眼也笑眉也笑的。「別以為我沒看出來，妳懷孕了對吧？」

「妳怎麼知道？」龐嘉麗整個人一愣，她只告訴了阿東啊。

「我從埃及回來以後，看妳每天早上都在廁所大吐特吐，這實在太明顯了好不好？」上個月凌逸為了跟教授做研究，大老遠飛去埃及一趟，整整二十天的旅程，讓她曬黑了也消瘦了，相對的卻也有許多收獲。

「抱歉沒告訴妳，我是怕妳跟小花說……」

凌逸早就猜到原因。「我明白妳的用意，我想過段時間再說也好，小花一定也會替妳高興的。」

「嗯！」龐嘉麗感到窩心極了，凌凌外表粗線條像個男孩，內心卻是敏銳溫柔的。

「我今天要跟教授面試，先出門嘍！」

「等等！這是妳的便當。」龐嘉麗早就準備好了，保鮮盒裡裝著補充精力的飲料、水果和飯糰。

「我也有份啊？」凌逸挑起眉問。

「那當然，祝妳面試成功，凌博士！」龐嘉麗知道，好友熬了三年多，終於快拿到學位，這天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好！有阿麗的便當支持，我絕對要過關。」凌逸給她一個爽朗笑容，拿起便當袋往外走，相信今天會是她的幸運日。

龐嘉麗望著好友背影，默默為她祝福，希望老天多照顧這個女人，不只給她夢寐以求的學位，也快給她一個戀愛對象吧！

低下頭，看到自己手指上的傷，她希望不祥的預感只是錯覺，她就快是一個孩子的媽了，凡事都得小心謹慎，摸摸肚子雖然依舊平坦，裡面卻有了個小生命呢！

希望老天保佑她第三次的戀愛，因為這也將是她最後一次的戀愛……

　　※　　　　　　※　　　　　　※

午後，龐嘉麗搭計程車來到市區，李燦東剛在百貨公司內辦了場簽名會，算算時間應該已經結束了。

她下了車，一群少女正好走過面前，她們懷中都抱著那本寫真集，顯然是來參加活動的，

「好棒喔！終於拿到阿東的簽名了！」

「我愛死他了，我一定要參加後援會！」

「我早就參加了，還是小組長呢，快來找我報名吧！」

龐嘉麗默默看她們離去，她明白阿東前程似錦，卻無法真正開心，如果有天要他在事業和愛情之間選擇，那想必是痛苦而矛盾的，而她最不願意的就是讓他難過。

是否她該自己離開？就像山姆說的那樣，放阿東自由去飛？然而，已經付出的感情，該怎麼收回？站在街頭，她突然不知該上哪兒去，直到後面行人撞了她一下，她才邁開腳步，至少不要做個擋路的人。

沒多久，她就對自己問，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天？

像惡作劇似的，竟讓她接連碰到兩位前男友。

第一任男友花心男婚後似乎不改花心本性，當街被兩個女人各賞了一個耳光，而後那兩個女人互相使個眼色，一起揚長而去，不知她們是否約了一邊喝下午茶一邊批鬥花心男？

第二任男友討錢男在路邊發廣告面紙，她一眼就認出他來，那曾經熟悉的面孔變得好滄桑，這些年來他吃了不少苦吧？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心軟好欺負，如果他常常要狠討錢，想必夜路走多了會碰上大魔王。

討錢男並沒看出她是誰，只機械性地伸手遞出面紙，有人收下就繼續拿下一包，過去那種昂揚的神情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

忽然間，龐嘉麗整個人輕盈起來，彷彿從肩頭卸下了一些什麼，她思索片刻，明白她所卸下的是哀怨。

往日的陰影被時光沖淡了，淡到她幾乎感覺不到，人生本來就有起伏波濤，與其一再回首，不如看看眼前和未來。

她擁有的已經太多，喜愛的工作、知心的朋友、誠摯的情人，甚至快要自組家庭了，夫復何求？

「小麗！」李燦東走到女友面前，他剛結束工作，來到兩人相約的停車場前。「妳發什麼呆？我都走到妳面前了，居然沒看到我？」

「啊？抱歉……」她苦笑一下，不知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光說抱歉是不夠的，我的自尊心很脆弱，妳已經狠狠傷害了我！原來……我在妳眼中這麼容易被忽視？」他在簽名會上是萬人迷，他的女朋友卻視若無睹，好個天大打擊，可知他最在乎的只有她？

「對不起嘛～～」

她柔聲撒嬌，他聽得心都酥了。

「親一個！」他指著自己的臉，要求她的吻。

「你不怕被記者發現？」她左顧右盼，推開他的手，走遠了些，下一秒鐘卻被他擁進懷中，不由分說當街吻住她，管什麼記者、什麼媒體，他只知道他愛這個女人。

她忽然想哭，這個吻不是不甜、不是不熱，但她就是好想哭，天曉得她從未如此被愛，這男人的深情重愛，讓她感動得快窒息了，如果時光能暫停在這一刻，她願就此化作石像，跟他擁吻到天荒地老。

只有幾個路人注意到他們，畢竟在都會城市中，這不算多奇特的一幕畫面，但是當有人發現男主角就是寫真集的男模，立刻尖叫起來——

「那不是阿東嗎？李燦東？！」

「天啊～～真的是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還、還跟一個女的……」

李燦東稍微放開女友，轉向路人說：「我們正在熱戀中，請祝福我們吧！」

絕對官僚

龐嘉麗整張臉都紅了，窩在男友胸前不敢見人，心頭怦跳得好快，她無法預料這是好是壞，卻忍不住感到驕傲，因為她愛的是個裡外如一的男人呢！

幾個少女都傻了眼，面面相覷，但不到幾秒鐘她們就做出決定。「我祝福你們，請幫我簽名！」

「沒問題。」李燦東爽快答應，右手拿筆簽名，左手攬住女友。

「你們好相配喔！我可以拍照嗎？」現在人手一台數位相機，手機也可照相，少女們個個都帶齊了。

「只有一個條件，要拍得好看點！」李燦東毫不考慮，他早就想公開戀情了。

「阿東……」龐嘉麗拉拉他的衣服，以眼神問這樣真的好嗎？簽名是一回事，拍照曝光又是另一回事。

他卻摸摸她的臉頰，用一種讓人安心的語調說：「看鏡頭，笑一下。」

在他堅持下，她照做了，卻感到心神不寧，想到山姆說過的話，她真不知這是對還是錯？

好不容易簽完名、拍完照，他們終於坐上車，擁有私人空間，但或許附近有媒體記者，隨時可能拍到他們的照片？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緊張，雖說阿東完全不在意，她卻擔心可能影響到他。

如同往常，李燦東替女友繫上安全帶，趁她沒防備偷了個香。「我聞到沙拉三明治的味道，我們開車到山上去野餐，妳說好不好？」

「別這樣……」她推開他又想親親的臉。「要是被拍到怎麼辦？」

「妳這麼小心翼翼的，明天我就召開記者會，公開我們的關係好了。」他不明白她的顧慮，兩人相愛光明正大，何必躲躲藏藏？

「你別胡鬧！」她瞪他一眼，真的有點發火了。

「好好好，聽妳的，低調點，等到山上再親個夠。」他最怕她皺眉頭，那等於是揪疼了他的心，他怎麼捨得呢？

半小時後，銀色休旅車開上了山路，雖然窗外吹起寒風陣陣，卻也有溫暖陽光投射，不同於夏日的艷陽高照，這是專屬於冬天寧靜的美。

落葉滿地，樹枝枯黃，這景致讓人想靜下心來，回憶過去種種，作一番心靈的SPA。

他們找了一處草地，四周沒有人煙，只有彼此，李燦東攤開紅格子餐布，迅速布置出野餐場景，這般約會實在太棒了，他以前作夢也想不到，自己真能如此幸運呢！

「來，別生氣，我喂妳吃，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不可以輕忽身心健康喔！」他端起奶油濃湯，一口一口喂女友喝下。

她當然不是真的發火，就是愛替他操心。「你跟經紀人談過了嗎？他怎麼說？」

「妳說山姆？我跟他解約了。」

「什麼？！」她噴出濃湯，這動作一點都不典雅淑女，但她克制不了，這消息實在太震撼了！他怎能說得稀鬆平常，彷彿只是在談天氣狀況？

「這麼不小心，來，我幫妳擦擦。」他趕緊拿起面紙，替她擦去身上每滴濃湯，不過在她唇邊的部分，他就用舌頭代勞了，呵呵，嘗起來特別美味。

她被他舔得毫無感覺，不是他技巧欠佳，魅力消退，而是她完全被驚訝籠罩住。

等他稍微放開她，她才恢復一點思考能力。「這到底……怎麼回事？」

「山姆說我堅持跟妳結婚的話，就只有這條路可走，所以我就決定啦！」李燦東只是聳聳肩，這決定根本想都不用想，他沒花啥時間就決定了。

她抓住他的手臂搖晃：心情激動起來。「他居然這麼做？你怎麼能答應？你才剛出寫真集，準備要拍偶像劇，你不覺得可惜嗎？」

「有什麼好可惜的？」演藝圈裡起起落落，有人來就有人走，他入行雖只有兩年多，卻已看清這道理，沒有人不可被取代，他只是機緣巧合地綻放光采，該下台的時候就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你有大好前途，你是明日之星，我不想耽誤你……」若她只為自己著想，當然希望他做個普通人，做個完全屬於她的情人，但是……但是……她不可能那麼自私啊！

「妳如果不嫁給我，才真會耽誤我的幸福！其實，我可以去上班，我會認真工作，妳願意跟我同甘共苦嗎？」他還年輕，生命有許多種可能，這條路走不通的話，何不轉個彎？

他只在乎他的伴侶是否願意和他攜手同行，一起欣賞沿途風景，制造他們共同的回憶。

「傻瓜！我當然願意、當然願意！」她投入他懷中，滿滿的感動，或許之前那兩段戀情的苦，就是要讓她懂得分辨、懂得珍惜，若發現了值得愛的人，一定要緊緊把握住。

「我會進模特兒這行，都是因為妳，當初我心想如果我能演出廣告模特兒，妳多少有機會看到我，這樣妳就不會忘記我，很簡單的想法不是嗎？」他貼在她耳畔，低喃愛慕。「只要妳的視線能放在我身上，當不當模特兒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她雖感動仍有遲疑，被愛得太多也是一種惶恐，尤其是對一個不習慣幸福的人而言，百分百的愛情有如鏡花水月，唯恐它終究是一場空。

「可是……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你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怪我？」

「後悔？」他想了一下才說：「我是滿後悔的，我後悔自己認識七年多才開始追求妳。我不怪妳，但是怪自己，要花這麼久的時間才長大、成熟，抱歉讓妳久等了。」

「我也很後悔，」她立刻回應。「一直沒發現你就在我身邊，我不怪你，但是怪自己，找了那麼多借口拉開距離，其實只有真情最可貴，其他都是無所謂的。」

兩人凝望對方，不約而同都笑了，這份心意的交融，教他們都明白，不管世事如何變化，唯有彼此牽著的手最重要，絕對不能放開這命運牽起的紅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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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他們開車下山時，李燦東的手機響了，他以無線耳機接起，說了聲：「喂！我是阿東。」

對方不知說了些什麼，他對手機「嗯嗯！」了好幾聲，最後說：「好，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他轉頭告訴她：「山姆說他改變心意了，他想做我們婚禮的主持人，現在他人在別墅裡，希望我們過去跟他談一談。」

「是嗎？」龐嘉麗不太安心，這一切轉變得太快，讓人難以消化。「他的口氣聽起來怎麼樣？」

「山姆是帶我入行的恩人，他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情緒化。也許他是一時在氣頭上，沒多久又反悔了，還說要再辦幾場寫真集的簽名會，叫我多練習簽名。」

她沈思了片刻。「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對你有特別的情感？」

他聽了仰頭大笑。「我跟他認識六年了，看他換過很多男朋友，他的選擇太多了，更何況他明知我對妳的心意，他不可能這麼傻吧？」

「你自己還不是很傻？」她指出他正是一個模範傻瓜。

「說得也是。」他空出一隻手，握住她的手。「不過這種傻瓜不多了，妳難得碰上一個，可千萬別放我走。」

「遵命！」她很樂意服從他這命令。

車子開到別墅前，李燦東一如平常替女友解開安全帶，他堅持這是他的特權，總不肯讓她自己來。

當他這麼做的時候，乘機摸了摸她的臉。「小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妳快樂，如果走進這間別墅，我又跟山姆合作，會讓妳不快樂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

他不願她心中有任何疙瘩，眼前是一個關鍵點，他可能從此離開演藝圈，也可能變得大紅大紫，但如果沒有她的笑容相伴，他的生命將失去意義。

他誠摯的表情讓她為之動容，伸出手主動將他擁抱。「我也要你快樂，我喜歡你在舞台上自信的模樣，那裡應該是你發光的地方，我希望你因此得到快樂。」

兩個相愛的人，只希望對方快樂，因而沒有私心、沒有偏見，但願老天能為他們守護這份單純。

下了車，他們手牽手走向別墅，不管即將面對怎樣的情況，他們都能泰然處之，只因心是連著心的，那還有什麼好擔憂的？

「阿東！小麗！你們終於來了。」山姆親自在大門口迎接，各自給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彷彿久別重逢的多年好友。

龐嘉麗嚇了一跳，如此熱情的山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只能說他真是個情緒化的人呀！

屋裡還有另一個男人，看起來年紀很輕，大概只有二十歲出頭，身材高大，穿著黑色運動服，山姆為他們介紹道：「這是我的男朋友，強尼。」

「你們好。」強尼顯然是不多話的那種人，打過招呼就坐在角落不出聲了。

龐嘉麗想到了當年的李燦東，跟眼前的強尼頗為相似，高大沈靜，氣質內斂。出於女人的直覺，她總認為山姆對阿東頗有好感，連男朋友都找像阿東一樣的類型。

「強尼比較害羞，你們別介意，來，喝點香檳吧。」山姆拿出美酒款待，顯得興致高昂。「真高興你們就要結婚了，我也談戀愛了，所有的好事都一起發生呢！」

李燦東接過酒杯，微微皺起眉。「強尼幾歲了？他爸媽知道他在這兒嗎？」

「放心，他已經二十一歲，早就有投票權了，他爸媽管不著的。」山姆也倒了一杯給龐嘉麗，笑容滿面道：「恭喜妳！果然撐久了就是妳的，本來我不怎麼看好你們，但現在沒辦法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以前雖然囉唆點但也是好心，妳可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謝謝你。」龐嘉麗微笑一下，心想也許山姆真是氣過就算了，現在不就撥雲見日了嗎？

「你對小麗說了什麼？」李燦東略帶不滿地發問，該不會山姆給她什麼壓力吧？

「沒什麼啦！他只是分析一些事情給我聽而已。」龐嘉麗柔聲安撫男友，當她看到強尼的第一眼，不禁對山姆湧起一份同情，如果他真的喜歡阿東，那麼他此刻無疑是哀傷的，選了一個神似阿東的男友，還要祝福阿東和她的婚事，換作是她自己怎能承受得起？

難怪山姆會一時沖動說要解約，那想必是最無奈的放棄，而現在他又回心轉意，應該是想開點了吧？但願他能走出自己的矛盾，別再折磨自己了。

「我敢欺負你愛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嗎？我又不是瘋了，討打呀？」山姆做個鬼臉，沖淡緊張氣氛。

「最好是這樣。」李燦東握住女友的手，把她當成手心裡的寶，不能讓她吃半點苦。

「不過戀愛歸戀愛，還是要好好工作，阿東，我不會放過你的！」山姆拿出一大疊合約書和企劃案。「你瞧，這麼多廠商都挑上你，我要是跟你解約，怎麼跟人家交代？我是有點擔心你結婚會影響行情，但事情很難說的，說不定你會因此更受歡迎呢！」

李燦東拿起來一一過目，確實有許多得來不易的case，山姆的功力一向不容小覷，總為他爭取到最好的條件和機會。

「我們合作這麼久了，你又是我的恩人，只要你不反對我跟小麗的事，我當然信任你的專業，我會更努力表現自己，就看這市場能否接受吧！」

「來，乾杯！一笑泯恩仇，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山姆端起酒杯，沒人看得出他的快樂是真是假，或許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山姆，希望你和強尼永遠快樂。」龐嘉麗真誠地祝福他們，如果山姆心有所屬，應該更能體會愛情的可貴吧？

「謝啦！我現在也是戀愛中的人，很了解你們的心情的。」

三只酒杯碰觸，敲出清脆聲響，但願這真是一個新的契機。

「對了！身為藝人，婚禮也是工作之一，別說我在商言商，到時要贊助的廠商還真不少，你們聽聽看……」山姆開始說起細節，還拿出許多資料。

龐嘉麗聽得懂的並不多，但她不覺得被冷落或被排擠，因為阿東一直握著她的手，只要有這份溫暖的傳遞，她就有力量面對一切。

多往樂觀的方向思考吧，她對自己說，別因為過去的感情路走得不順，就以為烏雲永遠不會散開，既然眼前就是真愛、就是奇跡，她選擇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