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琍]第三次戀愛[全文完]

絕對官僚

第九章

趕在農歷年前，許多人歡天喜地地籌備起婚禮，不管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只要有愛情，寒流之中也溫暖，年年都是好年冬。

而在婚禮前夕，三個好姊妹重聚，舉行告別單身之夜，選在她們曾經都稱為「家」的地方。

「歡迎回家！」凌逸在屋內布置了彩帶、鮮花和燭光，顯得喜氣洋洋。

花雨涵舉起手中酒瓶歡呼。「我帶了葡萄美酒水晶杯，今晚誰敢不喝醉，就別想走出這大門！」

龐嘉麗身為今日主廚，忙到此時才脫下圍裙。「我準備了一大堆菜，妳們通通要吃光喔！」

喜悅氣氛中，三個女人圍坐在桌旁，不開電視不聽音樂，她們最感興趣的是彼此的故事，一邊品嘗美食一邊東扯西聊，彷彿怕時間不夠用，有時三人一起說話，沒人想閉上嘴巴，吵到都聽不到誰在說啥了。

「唉～～」才喝下第一杯酒，最沒酒量的凌逸已有三分醉意。「現在阿麗也要結婚，搬出這房子了，只剩我一個孤單老人，淒淒慘慘戚戚呀！」

「別要哀怨，不管是一個人、兩個人、很多人，都要充實過每一天，才對得起自己的人生，知道嗎？」花雨涵雖因失去孩子而罹患憂鬱症，但自從開始看精神科醫生，在丈夫柔情陪伴中，逐漸恢復了往日開朗的個性。

「多謝小花姊開示，弟子凌凌受教了。」凌逸是三人中年紀最小的，雖然都是二十九歲，還是有幾個月的小小差別，所以她稱呼另外兩人「姊姊」是可接受的。否則女人對年齡這麼斤斤計較，才不讓任何人給叫老了呢！

「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妳們……」龐嘉麗放下酒杯，忽然面有愧色。「因為我要結婚了，而且懷孕了，真抱歉……」她想到花雨涵前陣子流產，凌逸半次戀愛都沒談過，覺得自己真是過分，居然在她們面前炫耀。

「幫幫忙好不好？這有什麼好道歉的？」花雨涵拍一下準新娘的肩膀。「我家的天使寶寶會保佑他的弟弟和妹妹，我都已經釋懷了，妳還沒看開啊？」

她原本的個性就樂觀直率，雖然寶寶的意外離去讓她消沈多日，但是有丈夫、朋友和醫生的支持，她想再悲傷下去都不行。

「小花姊贊的啦！」凌逸立刻以熱烈鼓掌回應，眼前的花雨涵跟當初的淚人兒，實在有天壤之別，值得掌聲鼓勵。「那我也要起而效尤，告訴妳們，我的幸福只是晚到了一點點，到時候我可不會讓妳們專美於前，絕對甜蜜得讓妳們跌破眼鏡！」

龐嘉麗這才露出笑容，由衷祝福。「好，今天妳們為我開心，改天我也要為妳們開心。」

花雨涵替大家倒滿酒。「乾杯！為了阿麗終於找到好男人，原來早在身旁癡情守候，有夠感人的啦！」

凌逸一飲而盡，又添了幾分醉意，說起話也更口齒不清了。「這故事告訴我們，不要以為王子遠在天邊……只要緣分到了，什麼都擋不住，連續劇都嘛這樣演的，我也很相信喔……」

「妳怎麼說話大舌頭啊？」花雨涵取笑她。

「我、我是太高興了……我甚至想哭咧！以前阿麗失戀那麼慘，現在苦盡甘來，老天爺真夠意思，我……我……不知該怎麼形容，就是很開心又很感動……」凌逸擦擦眼角，真有幾滴淚湧上。

「討厭啦！妳一說我也想哭了，是高興得想哭……」花雨涵想到那段過去，她們陪伴龐嘉麗走出憂鬱風暴，看她從失戀懸崖邊走回來，重新學會笑、學會愛，實在是一段艱辛的路程。

「我能有今天，真的非常謝謝妳們，否則我都不知自己能否振作，更別提再接受另一段感情了。」氣氛忽然感性又感傷起來，龐嘉麗拿出三個小盒子。「我刻了三個印章，代表我們心心相印，不管我們身在何方，心仍是在一起的，一輩子都要做好姊妹。」

凌逸和花雨涵接過屬於自己的印章，還有龐嘉麗親手做的卡片，上面寫著友情長存的字跡，眼淚再也控制不了，兩人「哇～～」的一聲同時爆炸出來。

「哭什麼哭啦！」凌逸一邊哭一邊說：「今天不是要……用力地……給它慶祝嗎？」

「阿麗好過分……明知我們很容易感動的……」花雨涵一點都不想哭，怕丈夫知道了會心疼，但眼前這情況叫她怎麼忍啊？

龐嘉麗端起酒杯，先乾為敬。「明天是我的婚禮，就像畢業典禮一樣，我就要從單身女郎的日子畢業了，妳們不只是我的好朋友、好姊妹，也是我的好同學、好老師，多謝妳們！」

「乾杯！乾杯！這段畢業感言說得太棒了……」凌逸再沒酒量也要拚了。

「喝吧、喝吧！」花雨涵替眼淚找了一個最棒的理由。「這一切都是為了愛啊……」

難得三個女人歡聚一堂，這在過去「同居時代」是家常便飯，而今即將各奔東西，雖然還是可以常碰面，卻也不免讓人感慨，美好的同居生活即將升華，邁進另一種交心的境界。

平常滴酒不沾的龐嘉麗，卻是三人中最「深不可測」的狠腳色，眼看兩位好友東倒西歪，她拿了被子替她們蓋好，端詳她們放鬆的睡臉。

「有妳們，真好。」她輕輕地說，相信睡夢中的她們都聽到了。

　　※　　　　　　※　　　　　　※

婚禮當天早上，花雨涵「重出江湖」，擔任龐嘉麗的新娘秘書，展現絕佳手藝，秀出新娘子最美的一面。

凌逸則是最佳伴娘，雖然她穿上禮服礙手礙腳，甚至跌倒了好幾次，但為了好友一生一次的婚禮，就算要她穿盔甲也甘之如飴。

新郎李燦東從昨晚入睡前就是一張笑臉，根本沒睡多少也是一張笑臉，從迎娶忙到宴客還是一張笑臉，只因為他就要跟他最愛的女人成親，他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會掛著這張笑臉。

迎娶的儀式中，龐嘉麗穿著白紗禮服，端出茶水給公公、婆婆、大姑和丈夫——

「爸，請您用茶。媽，請您用茶。」

李家偉和程眉玲都包了個大紅包，笑得合不攏嘴。「乖媳婦、乖媳婦。」

當茶盤端到李韻晨面前，她連忙搖手嚷著：「千萬別叫我大姑，我求妳！叫我韻晨就好了，我不要被叫老啊～～」她跟龐嘉麗同年次，只不過大了兩個月，就這樣被稱為大姑，實在很不平衡。

龐嘉麗從善如流。「韻晨姊，請用茶。」

「就知道阿麗最貼心了！」李韻晨這才轉慌為笑，同樣包了個大紅包。

最後奉茶的對象是李燦東，龐嘉麗放柔了聲音說：「老公，請用茶。」

李燦東傻傻望著老婆，不知怎麼地竟毫無真實感，一切都像夢，他做了七年多的夢，此刻終於成真，會不會一眨眼就消失了？

「這小子光會傻笑，整個人飛上天了是吧？」李家偉拍拍兒子的肩膀，提醒他道：「我說新郎倌啊！你再不喝，茶都要冷掉了。」

「我、我等這一天好久了……應該……應該不是作夢吧？」李燦東開始結巴，彷彿回到十九歲第一次看見龐嘉麗時，渾然不覺時光流轉，而今他們當真要結婚了嗎？

大家聽了一陣微笑，天底下上哪兒找這麼深情的男人？只怕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老公，我是真的要嫁給你了，以後請多指教。」龐嘉麗端起茶杯，眼中柔情萬千。

「謝……謝謝妳……願意嫁給我……」他的雙手輕輕發抖，接起那杯早已不熱的茶，緩緩喝下，仍暖透了心窩。

他拿出紅包放到茶杯底下，心底仍是戀戀不捨。「會不會很重？我幫妳端好不好？」

「傻孩子，你就讓阿麗端吧！以後你們要同心協力，同甘共苦，好好經營你們的家庭。」程眉玲擦去眼角感動的淚，她這兒子實在傻得可以。

「是！」李燦東謹記在心。「不過苦的由我吃就好了。」

李家偉哈哈一笑。「疼某大丈夫，你繼承了老爸的風格喔！」

敬茶過後，花雨涵和凌逸陪新娘回到新娘房，左一句右一句地虧她——

「妳那個老公啊，會不會太可愛了點？害我嫉妒得很想捏妳耶！」

「要是剛才那畫面轉播出去，全國的女性同胞都要尖叫啦！」

龐嘉麗只是柔柔的笑，她滿足得說不出話，甚至怕一切太過美好而無法長久，以往愛情路上總不順遂的她，現今要習慣幸福也需要點時間。

「叩、叩！」這時傳來敲門聲，凌逸上前打開一看，原來是新娘的父親出現了。

龐俊言穿著不太合身的西裝，雙手一下放進口袋、一下放到背後，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屋內有許多人都是他不熟悉的，就連艷冠群芳的新娘也顯得陌生。

龐俊言看了看女兒，低下頭，吶吶道：「對不起……妳阿姨要照顧弟弟和妹妹，所以只有我來……」

他說的阿姨也就是龐嘉麗的繼母，因為龐嘉麗不肯叫她母親，總是保持距離地喊阿姨。

「爸！」龐嘉麗只喊了這麼一聲，眼角就忽然酸澀起來。

龐俊言稍微安心了些，光是這聲「爸」已讓他確定，他是應該來的。

「收到妳的喜帖真的很高興，我沒辦法包很大的紅包，妳知道我要養家不容易，但是我帶了妳媽留下的首飾，這些是我怎麼也不肯變賣的，就等妳結婚這天準備交給妳……」

龐俊言拿出一個已褪色的紅色絲絨盒子，打開一看，有一張龐母年輕時的照片，在她頸上掛的和手上戴的，就是盒子裡的金項鏈和玉手環。

龐嘉麗看了照片許久，留戀母親臉上的溫柔微笑，而後說：「爸，請你幫我戴上好嗎？」

或許跟她今天的造型並不搭配，但這是母親的遺物，戴上了就彷彿母親跟她在一起，見證這場婚禮。

「好，當然好……」龐俊言的手有點顫抖，花了點時間才替女兒戴上，恍惚間像看到了去世的妻子，當年也是如此貌美如花開、笑容如陽光。

龐嘉麗摸了摸項鏈和玉環，提出第二個要求。「請你帶我走過紅地毯，把女兒交給你的女婿，可以嗎？」

「這……」龐俊言抓了抓後腦勺，不太肯定。「我有這資格嗎？我一直沒怎麼照顧妳……」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除了媽，我就只有你了，請你一定要答應。」

女兒的懇求讓他無法拒絕，龐俊言終於點頭說：「好，我答應妳。」

花雨涵和凌逸在一旁看著，兩人都偷偷地擦淚，為龐嘉麗苦盡甘來而感動。

「唉喲～～怎麼這麼感人啦？」花雨涵昨晚已經哭了，今天又再哭，一定會被丈夫念。

「又要補妝了，真是夠了，希望今天補到這兒就好，拜託別再讓我哭了……」凌逸一輩子也沒化過這麼多妝，現在整張臉又花了。

「別說了，我要幫妳補妝更可憐好不好？妳最近幹嘛長一堆痘子啦？」花雨涵拿起粉撲，一下不知從何下手。

「我要拿博士很辛苦耶，而且我又沒男朋友，荷爾蒙分泌不正常，我也沒辦法啊！」

這兩人又開始鬥嘴，室內感傷的氣氛一下沖淡許多，龐嘉麗再次感謝老天，讓她擁有這兩位好姊妹，有她們在，生命永遠會有歡笑。

　　※　　　　　　※　　　　　　※

吉時已到，婚禮開始，媒體記者各就各位，捕捉最清晰動人的畫面，知名模特兒李燦東才二十六歲，就下定決心迎娶大他三歲的新娘，這在演藝圈內並不多見。雖不知他未來能否有大好發展，但至少這一幕是絕對要鎖定的，金童玉女的組合人人都愛看。

龐俊言挽著女兒的手，一步一步走過紅毯，就像每個父親一樣，帶著不捨和祝福，將女兒交給女婿——

「我們阿麗就拜託你了。」他對李燦東說道，心中感觸萬千。十八歲就外出打拚的女兒，現在終於有個好男人照顧她了。

「多謝爸爸，我會全力保護她、疼愛她。」李燦東對岳父深深一鞠躬，感謝他們將龐嘉麗帶來這個世界，因而讓他的生命得到完整。

婚禮主持人由山姆擔任，他本來就能言善道、幽默風趣，從開場到此引發笑聲連連。

龐嘉麗頗為意外，原來山姆有這樣歡樂的一面，或許他的脾氣就是來得快、去得快，今天他的表現彷彿從未有任何不悅，彷彿一直以來都是祝福他們的。

外號「包子」的包慧敏和男友「饅頭」則負責照顧小ＱＱ，今天牠的身分可是「媒人」，當初若不是牠，怎會牽起新郎和新娘的紅線？

在雙方家長的見證下，這對新人喝過了交杯酒，而後要交換戒指，由兩位小花童端來銀盤。

望著李燦東深情款款的雙眼，龐嘉麗明白她正在幸福的巔峰，好幾次以為自己就要昏倒，人活著真的可以擁有這麼多嗎？她居然有點害怕起來……

她腦中剛閃過這念頭，麥克風傳出一句突兀的話：「夠了！我不准你們結婚！」

眾人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視線集中到拿著麥克風的山姆身上，怎麼他會突然語出驚人，這是在搞笑或惡作劇嗎？在大家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山姆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把刀，沖向今天的新娘龐嘉麗。

「不！」凌逸和花雨涵同時尖叫，全身發冷。

事情發生得太快，龐嘉麗腦子一片空白，上一秒她還在等丈夫替她戴戒指，下一秒劇情急轉直下，為什麼有人要打斷她的婚禮？幸福就要從此展開，不該是這種畫面啊！

關鍵時刻，李燦東想都不想就沖上前，挺身替她擋了這一刀，刀鋒深入他的胸腔，隨即血流如注，震撼了每個人的心，彷彿時問停止了腳步，世界就凍結在這一瞬。

「為什麼你要代替她？難道你就這麼愛她？」山姆整個人僵住，沒來得及說太多話，幾位男性賓客立刻上前將他擒住，不再讓他有機會逞凶。

一時間，鎂光燈閃個不停，李燦東即使在獲得男模冠軍時，也不曾得到這麼多注目，明天報上一定會有他的照片，可能還會登上電視新聞，卻不曉得是否會是他的遺照？

李燦東倒在地上，血液像噴泉一樣湧出，龐嘉麗用手替他壓住傷口，純白的新娘禮服瞬間被染紅，但她一點都不在乎，結不結婚已無所謂，她只怕她的情人離她而去，而她不敢想像那結果……

「阿東，撐著點！你要堅強，救護車很快就到了。」出乎意料的，她的聲音很冷靜，或許意外來得太意外，她還沒能真切感受，他為她擋了這一刀，是否將劃下故事的休止符？

「幸好我擋住了，我還以為妳會受傷……」李燦東臉上仍掛著微笑，從昨晚就不曾停止的微笑。「手給我……我要先幫妳戴上戒指……」

她很抱歉她必須拒絕他，原本她該快樂接受又的。「不行，我怕你的傷口流血，先等救護車來好不好？」

「我一定……要先幫妳戴戒指……否則我不放心……」

拗不過他的懇求，她右手繼續幫他壓住傷口，將左手交給他，讓他替他的新娘戴上戒指，雖然沾了點血，雖然動作遲緩，可是他完成了，這是他一生中最美的夢。

「就算是夢，我也很滿足……」

「這不會是夢，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你答應過我的……」她選擇樂觀、選擇相信，完全是因為有他的愛，帶給她幸福的想望，倘若失去了，只怕她這份純情再無歸屬，永遠要飄搖在人生風雨中。

「我只要妳記得……我愛妳……」當李燦東閉上雙眼，唇邊仍掛著笑意，他對一切充滿感激，老天爺對他太照顧，讓他保護了深愛的女人，甚至戒指也戴上了，他還能有什麼怨言？

即使從此不能睜開眼，他這一生值得了、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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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驚慌忙亂之後，李燦東被救護車載到醫院，火速送進手術室急救。

醫護人員首先要取出刀子，還要搶救深刻傷口，如此重傷隨時可能不治，他們看過太多例子，有的甚至連急救都來不及做，就已失去寶貴生命。

媒體記者們也隨後趕到，知名經紀人持刀砍向新娘，卻被新郎擋住，還當場被拍下，這其中糾葛自然是大新聞，倘若李燦東因此有三長兩短，完全就是最震撼人心的故事。

手術室門外，程眉玲已是泣不成聲，李家偉抱住了妻子，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像，莫非會白髮人送黑髮人？到時在兒子的喪禮上，將要由他擔任司儀和主祭？

不！不！阿東那樣孝順聽話，他才不會讓父母傷心，他怎麼捨得？

「我的老天……」李韻晨撐著最後一點意志，辦好急診掛號，只剩說這句話的力氣。

龐嘉麗仍穿著染血的白紗，花雨涵和凌逸在旁陪伴她，擔心她隨時情緒崩潰，別看她臉上面無表情，內心絕對是風暴洶湧，她們三人認識太久了，完全能了解她的外冷內熱。

所有關心李燦東的親友們，也只能緊張等候，一場喜事竟變成悲劇，任誰也沒想到，今天本該是大喜之日，卻可能成為新郎的忌日？

凌逸摸了摸龐嘉麗的手。「阿麗，妳的手好冷，我們幫妳換掉禮服，穿上比較保暖的衣服，好嗎？」

「好，但是禮服不要洗，這是他為我流的血，不要洗掉……我要留著紀念，以後告訴孩子說，爸爸就是這樣保護媽媽的……」龐嘉麗特別交代。

「阿東不會有事，你們還要結婚一次，到時我幫妳設計更美的禮服。」花雨涵保證道。

龐嘉麗虛弱地微笑了，舉起左手，鑽石璀璨，卻染著血色。「我們已經結婚了，妳看，阿東幫我戴上戒指了……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我們要同心協力、同甘共苦……好好經營我們的家庭……」

「阿麗！」花雨涵和凌逸同時抱住她，不讓她再說下去，任何人聽了都受不了。

李家偉和程眉玲看了更覺心酸，他們心愛的兒子正值生死關頭，希望老天垂憐，可不要讓乖巧的媳婦成了寡婦……

稍後在洗手間內，龐嘉麗脫下白紗禮服，換上淡紫色裙裝，原本是準備度蜜月穿的，現在行程卻被迫取消了。

望著鏡中的自己，眼睛睜得大大的，茫然無神，這就是她期待的婚禮，就是故事的結局了嗎？

閉上眼，許多畫面浮現腦海，在醫院第一次見面、在海邊突來的求婚，在別墅大床的激情……彷彿他的手還撫過她臉龐，他的笑聲還在她耳邊回蕩，那麼真實、那麼深刻，難道這一切即將被奪走？

回憶如風暴襲來，她被團團包圍，幾乎就要失去意志，這時她看到左手上的戒指，忽然間她有了力量，阿東在昏迷前都有力量為她戴上戒指，她怎能就此倒下？

因此她對自己說，她不哭、她不崩潰，她要堅持到阿東好轉起來，否則對不起他的深情摯愛。

歷經五個小時的手術，胸腔外科的醫生終於走出來，滿臉都是汗水，可見手術多麼困難。

「醫生，阿東……他……他不會有事吧？」程眉玲扶著丈夫的手臂，顫抖了半天才問出口。

醫生拿下口罩說：「由於支氣管裂傷，還有大量失血，我們做了肺部和動脈修補手術。幸好傷口正好在胸腔邊緣，再偏一點就是心臟了。接下來要密切觀察，若傷況引發氣胸、血胸，就要再動手術。」

「請問……請問醫生……我兒子會有……生命危險嗎？」李家偉的問題梗在喉中，幾乎說不出口。

醫生不得不誠實以告：「這麼重的傷，對任何人都是相當危險的，我們會盡力的。」

「醫生請你一定要救他，我弟弟今天才剛結婚，他還沒看到未出世的孩子……」李韻晨眼眶紅了，她作夢也想不到，這大喜之日竟會如此收場。

龐嘉麗沒有任何話要跟醫生說，她有自己的信念，雙手交握，默默祈禱。

她不願就此投降，她要撐住自己，所有的心慌意亂、恐懼憂愁，請等阿東醒過來之後，再來對她團團攻擊吧！到時就算要她瘋狂她也甘心，但在那之前，她一定要為他守住希望，守住這份愛和勇氣。

絕對官僚

第十章

三天了，李燦東仍在加護病房內，沒有任何醒來的徵兆。

關心他的親友們輪流守在病房外，期盼醫生或護士隨時出現，對他們說不用擔心了，病人已經好轉了。然而等了又等，醫院方面的回應總是——危險期需要觀察，他們將盡力而為，請家屬稍安勿躁。

這天中午，李韻晨從旅行社趕過來，她已連續請假好幾天，早上她回公司處理些業務，又來到醫院探視。

走廊盡頭轉個彎，她看到長椅上坐著一個癡癡守候的女人，那雙大眼中看著空氣中某一點，似乎透過牆壁看到了病房內的李燦東，只等一個希望、一個奇跡。

李韻晨不禁一陣鼻酸，靜靜走近她說：「阿麗，我來守著就好，妳去吃點東西吧！」

龐嘉麗抬起頭，好一會兒才認出對方，搖搖頭說：「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聽話，要先照顧好自己，才有力氣照顧阿東。」

一提到李燦東，對龐嘉麗就像咒語，絕對有效，因此她答應道：「好……我吃……我會吃很多，變得很有力氣，我要照顧阿東……」

「乖！」李韻晨摸摸她的頭髮，這可憐的孩子，沒幾天一下瘦成這樣，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萬一阿東真的與世長辭，她怎麼活下去？

不！李韻晨告訴自己，不能有任何悲觀的念頭，阿東絕對會醒過來，有這麼多愛他的人，他捨不得讓大家痛心的。

龐嘉麗從醫院側門離開，躲開記者的追蹤，她知道他們要問什麼，但現在她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走進小巷，找了一家素食餐廳，或許是下意識的選擇。店裡面放著反復吟誦的佛音，她沒怎麼仔細聆聽，現在的她失去了感受力，整個腦子只能想著阿東，想著他閉上眼之前對她說的每句話。

她點了很多東西，卻不知自己吃進了什麼，她只是盡力地、認真地吃，為了讓自己有力氣撐下去，她不能就此倒下，兩人之中若有一個倒了，另一個就要更堅強地撐住。

當她發覺肚子太脹、太痛，才停下進食的動作，呆呆坐在座位上，清揚的佛音傳進她耳中，開啟了某個開關，她抬起頭，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我得去個地方。」

走出店外，搭上計程車，龐嘉麗來到郊外，她的目標是一間觀音廟。

自從十八歲那年她離家出外念書，每當不知何去何從，她總會來到這間觀音廟，上個香，買點水果敬拜，對觀音菩薩說些話，即使什麼都不求，卻能因此感到心安。

這並不是什麼富麗堂皇的廟宇，只是在郊外的一間小廟，附近有片青翠竹林，不時發出沙沙聲響，當微風吹過耳邊，彷彿是菩薩的撫慰，讓人找回最初的單純。

一走進廟裡，梵音繚繞，香煙裊裊，她的心情頓時沈澱下來，再多的紛紛擾擾，悲歡離合，在這一刻都能暫時得到平靜。

如同往常，龐嘉麗已向廟外的小販買了水果，清洗後恭敬地擺到桌上，再點起三炷香，跪在案前，默默地對菩薩說話——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女弟子龐嘉麗在此向您祈福，我最愛的人受了重傷，可能有生命危險，這幾天是關鍵時期，懇求觀世音菩薩保佑，讓他平安度過難關……女弟子發願吃素一輩子，請菩薩允許我用生命跟他交換，不管是十年換一年、二十年換一年，都是萬分值得、萬分感恩……

三炷香已經燃盡，那煙灰落在她手上，應該是熱燙難受的，但她毫無感覺，繼續無聲傾訴——

這一生我龐嘉麗從未如此被愛過，這是我的良緣也是我的幸運，其中的每分每秒都讓我幸福得想哭……但若是因為我而帶給阿東不幸，我願意從此消失，再也不見面也沒關係，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承擔……只求菩薩賜福給他，他有深愛他的家人、剛起步的事業、大好青春和未來，他不該就這樣離開，太早了、太可惜了、太不應該了……

忽然，一位老婆婆拍了拍她的肩膀，遞上一張面紙說：「不管發生什麼事，多保重自己。」

龐嘉麗傻傻回過神，才發覺自己臉上滿是淚珠，難怪這位老婆婆會這麼做，她接過了面紙，喃喃道：「謝謝……謝謝您……」

「哭得太多會傷身體，關心妳的人會難過的。」老婆婆眼中透著溫柔的光，或許她是觀音菩薩的化身？

龐嘉麗不知在哪兒聽過一句話，在你感覺脆弱無助的時候，任何對你溫柔的人都是菩薩。

「菩薩一定有聽到妳的話，別擔心。」老婆婆安慰她說。

龐嘉麗點點頭，擦去淚痕。「是的，我相信菩薩一定聽到了……」

微風吹過青綠的竹林，彷彿吹來的也是青綠的氣息，在這片刻天地都靜下來了，側耳傾聽，那或許就是觀音菩薩的溫柔低語，只要用心就能聽到，而她確定她聽到了。

　　※　　　　　　※　　　　　　※

當晚，龐嘉麗又回到加護病房外坐著，她仍在等，等一個完美的結局。

李家偉和程眉玲前來換班，帶了水果和補湯，希望兒子今晚有機會醒過來，就可以吃到這些東西。

其實他們曾想過，兒子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即使醒來了也可能無法正常進食，他們依舊每天準備新鮮水果、熬煮中藥補湯，完全是一份無法克制的心情。

「爸、媽。」龐嘉麗站起身招呼，忽然一陣頭暈，趕緊靠在牆邊。

「快坐下來，瞧妳都快昏倒了！」李家偉扶住媳婦的肩膀，讓她坐到椅子上休息。

龐嘉麗揉揉自己的太陽穴。「抱歉，我只是有點頭暈……」

「別逞強，妳瞧妳的黑眼圈這麼深，一定沒好好休息，等一下韻晨會來接妳，回家後要先睡一覺，知道嗎？」程眉玲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因為哭得太厲害，她的眼眶已紅腫如核桃。

「我不想離開，我怕阿東醒過來看不到我，也怕我見不到他最後一面……」恐懼和憂愁終於還是占了上風，龐嘉麗越等越無助，唯恐婚禮那天就是丈夫的忌日。

「不會的！阿東怎捨得離開我們？」程眉玲用力搖頭，不願想像那殘酷的事實。

李家偉歎口氣說：「我想過，阿麗，妳還年輕，肚子裡的孩子也才三個月，如果真的有什麼意外，妳要拿掉孩子也好，我們不會擋著妳追求幸福，妳可以再去嫁別人。」

「你瘋了？你在胡說什麼？」程眉玲瞪住丈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家偉不願閃避，直接說出內心話。「在殯葬業這行做了三十年，我看過太多生離死別，倘若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我心裡當然萬分難受，但也要為了還活著的人著想。他們才第一天結婚，難道要叫阿麗從此做寡婦？她可能碰到更好的對象，我寧可放手讓她走，不想耽誤她一輩子。」

程眉玲了解丈夫的用意，卻怎麼也看不開，倒在丈夫肩上哭泣。「我……我不想看到那樣……我要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孫兒都好好的……」

李家偉擁住妻子，強忍傷悲。「有些事不是我們所能掌握的，如果老天一定要帶走阿東，至少我們不該強留阿麗，讓她好好去過自己的人生。」

聽到這兒，龐嘉麗完全明白兩位長輩的心情，輕輕緩緩地，她跪下了雙膝，聲音虛弱，語氣卻很堅定。「爸、媽，我已經是你們的媳婦，除非你們要趕我走，否則我這輩子都是你們的媳婦。就算你們要趕我走，我也會留下孩子，好好地照顧、養育，這輩子我不可能愛別的男人，更別提結第二次婚……」

「阿麗！快起來，別這樣……」程眉玲把媳婦拉起來，眼淚更是停不了。

李家偉也快忍不住淚滴，轉過頭努力平復心情，至少在家人面前，他還要撐住堅強的模樣。

「請問……」氣氛低迷中，一位年輕護士走近他們，喜孜孜地說——

「你們是李燦東的家屬吧？我好迷他喔！真的好帥，好性格、好有魅力……當我知道病房裡面的人是他，差點興奮到叫出來！」

李家偉和程眉玲夫妻倆對望一眼，實在不知怎麼回應，在這種感傷時刻，教他們怎麼笑得出來？

護士自己也知道時機不太對，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的重點不是這個，我要說的是……他剛才睜開眼睛了，醫生說可以進去看他，所以……你們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

龐嘉麗眨了眨眼，好確定這不是夢，她以為她看到了菩薩，眼前這位小護士真的就像菩薩，帶給她最期盼的好消息，如果不是知道這樣做可能太突兀，她真的很想跪下來說感謝。

「阿麗、阿麗！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程眉玲抱住媳婦，喜極而泣。

李家偉拍拍妻子，自己也是喉頭哽咽，但願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噩夢就此遠離。

三人穿上防菌衣，靜靜走進病房，床上的李燦東口鼻上罩著呼吸器，雙手和胸前都插著管子，維繫他每次的呼吸和心跳，為了活下去，每個小細節都是大關鍵。

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龐嘉麗隨即握住他的手，輕聲呼喚——

「阿東，我和爸爸、媽媽都在這兒，你一定要加油，你聽到了嗎？」

昏睡中的李燦東隱約聽到妻子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卻是他所深深牽掛的，他試著睜開眼，雖然相當吃力，但為了看到她的面容，他一再努力嘗試。

慢慢地，他的世界從黑暗轉為光亮，眼前有三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楚、逐漸熟悉，那是他慈祥的雙親，以及他摯愛的妻子。

龐嘉麗親吻過他的指尖，那樣冰涼卻帶給她愛的力量。「阿東，你不用說話，我們都知道你要說什麼，你好好養病，我會等你，永遠等你……」

李家偉摟住妻子的肩膀，低聲道：「我們先出去，讓他們小倆口相處吧！」

看到兒子醒來，程眉玲已經心滿意足，點點頭說：「嗯！」

十幾分鐘後，龐嘉麗走出加護病房，對公公、婆婆說：「爸、媽，可以麻煩你們幫我叫醫生嗎？」

「叫醫生要做什麼？請他來看阿東？」李家偉立即問。

「我想……我應該要昏倒了……」龐嘉麗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仍掛著微笑。

「阿麗？阿麗！」程眉玲大叫起來，眼看媳婦身子往後一仰，整個人像落葉飄下。

菩薩啊菩薩，我相信您聽到了我的願望，如果您要帶走我的生命，換來阿東的平安健康，我願意，因為我已太滿足，太幸福，感謝您的大慈大悲，我可以就此不再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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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龐嘉麗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她不在乎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只忙著問：「阿東呢？」

「傻孩子，妳就掛念著他，也不照顧好自己。」程眉玲對媳婦溫柔一笑，指向另外一旁。「我們知道妳捨不得離開阿東，所以沒把妳送回家，就在這兒陪阿東吧。」

龐嘉麗轉頭一看，只隔著三十公分的距離，她所掛念的人躺在另一張病床上，仍是面戴呼吸罩，全身插著好多條管子，但他睜開了眼睛，專注凝視著她，還對她眨了眨眼。

他們又見面了，多神奇的一件事，往昔每天見面也不覺多麼稀罕，現在卻要因此感恩，他們的緣分能繼續下去，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呢！

李家偉雙手插腰，苦笑說：「你們這兩個孩子，可別讓爸媽擔心過頭了，瞧你們躺在病床上，我頭髮都白了一半！」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龐嘉麗虛弱又愧疚地說。

程眉玲心疼這對小夫妻，趕緊打圓場說：「只要你們平平安安的，爸媽就滿足了，別說對不起，一家人就該互相照應的。」

這時李燦東緩緩伸出手，龐嘉麗也立刻向他伸出手，終於兩只手在兩張床的中間相會，緊緊交握，這畫面教李家偉和程眉玲都紅了眼眶，這是多麼得來不易的重逢啊！

「我們去買點吃的，你們聊，有什麼事隨時叫護士。」李家偉摟住妻子的肩膀，將這空間留給兒子和媳婦，他相信他們有許多話要說。

程眉玲點個頭隨丈夫走出病房，臨走前又看了他們一眼，淚眼中開出了一朵笑容。

「小麗，妳怎麼瘦了？」李燦東一眼就看出來，她的臉頰瘦削許多。

「你昏迷了四天，我就瘦了四公斤，幸好你醒了，否則我還要瘦下去……」她的一顆心，完全繫在他的指尖，只要他一個動彈，就足以震撼她的心靈，原來雙手也能傳達最深刻的感動。

「不可以！」他摸摸她的手心，疼惜道：「有我在，不准妳瘦下去，我要把妳養得白白胖胖，讓妳每天吃大魚大肉。」

「我再也不吃魚，也不吃肉了，因為我向菩薩許了頤……如果你能醒來，我就要一輩子吃素……還有，我願用我的生命交換你的生命……」

「傻瓜！」他喉嚨緊緊的，眼眶熱熱的。「妳若不在這世界上，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你醒過來沒多久，我也跟著昏倒了，以為自己不會再睜開眼睛，沒想到菩薩不但允諾了我的願望，還讓我繼續陪在你身邊。」

「等我能出院了，我陪妳去還願。」他立刻做出決定。「我也要向菩薩許願，我這條命是妳幫我求回來的，請讓我一輩子好好照顧妳、補償妳。」

「不，是你幫我擋了一刀，我這條命才能保住，是我應該一輩子好好照顧你、補償你。」

「好，妳欠我一命，我也欠妳一命，我們要用一輩子來還。」就這麼決定，他們是相欠債，心甘情願地還給彼此，只求能付出一切。

她說不出話了，盡管只有眼神的交會、手掌的觸碰，卻比親密的擁抱還要強烈，她明白這其中原因，除了愛沒有更好的解釋。

「妳要吃素的話，我陪妳吃。不過還是要吃點葷的。」

「不行，說吃素就要吃素，為了你的平安健康，我一定要堅持。」

「我說吃葷就是吃我，我是動物不是植物，妳吃我當然算吃葷了。」他又對她眨眨眼，希望自己能逗她開心，他思索這問題好多年了，不曉得他自以為是的幽默能否博取佳人歡心？

「你真是的！」她終於有了笑容，就算他說的笑話再冷，她仍可感受那份用心。「答應我……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

「好的、好的，再也不要分開了。」他慎重發誓，從此兩人要攜手相伴，走完這人生旅程。

病床上的約定，沒有香檳玫瑰，沒有海風星光，卻深刻地印在心坎。幾乎失去而後重逢的領悟，讓兩人不再只靠命運的紅線牽絆，而要用自己的雙手緊握住這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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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燦東住院期間，龐嘉麗每天下班後就向醫院報到，帶一大堆吃的喝的來伺候丈夫，現在她做飯不再是為了平靜心情，而是為了所愛的人，烹飪技巧或許沒太大變化，味道中卻多了一種深情。

「有點燙，慢慢來喔！」她吹過熱湯，一口一口喂他。

李燦東原本享受著人間美味，忽然想到一件事，苦惱起來。「吃完後又要吃藥？那我不要吃了。」

「怎麼可以不吃藥？不乖喔！」瞧他像個孩子似的，她心想自己肚裡有個孩子，丈夫也是個孩子，以後豈不是鬧翻天了？

「如果我乖乖吃藥，妳會給我什麼獎品？」他拉下她的辮子，隨手扯開髮帶，感受那如絲的秀髮，在他指間來回輕拂。

「親一個？」她只能想到這提議，方便又有效。

「那怎麼夠？我吞了七、八顆藥，才換到一個吻？」逗她、鬧她已成為他最大的樂趣，可知她單純的天性、可愛的反應，教他留戀得無法自拔。

「你到底想怎樣嘛？」她真拿他沒辦法，不知自己嬌俏的生氣模樣，才更惹得他蠢蠢欲動。

他人躺在病床上，最靈活的就是那雙手，一伸臂就摟住她的身子，探尋她柔軟的雙唇，這才是他的良藥，讓他一天比一天強壯，恨不得立刻好起來，對她為所欲為。

「嘖嘖嘖～～你們可以再肉麻一點沒關係嘛！」忽然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原來那是凌逸，她和花雨涵一起來探病，才進門就看到這出好戲，精采絕倫教人無法移開視線。

小倆口像觸電似的分開來，龐嘉麗整張臉都紅透了，不知道兩位好友來了多久？「凌凌、小花！怎麼來了也不出個聲？」

「就是故意的，怎樣啊？」凌逸放下水果禮盒，賊笑不已。「現在就我一個人小姑獨處，不多看點養眼的怎麼行？心裡超不平衡的！」

「看在人家新婚燕爾的分上，稍微寬待一下。」花雨涵送上一束鮮花，這可是她親手栽種、親自包裝的，希望帶給他們新生活的祝福。

「多謝小花。」龐嘉麗接過花束，深吸了口氣，如此芬芳美麗的花朵，散發一種神奇力量，彷彿一切都可以重新綻放。

李燦東對這三個女人向來保持紳士風範，咳嗽一聲說：「妳們是不是要開高峰會議？我需不需要回避一下？」

凌逸笑得很曖昧。「用不著，我們沒那麼大牌，剛才確認你還能勝任做丈夫的義務，那阿麗就不用守活寡，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凌凌！」龐嘉麗再次臉紅，保守如她還是不習慣討論這種話題。

「好啦好啦！不鬧你們了。」花雨涵了解好友的個性，化解一下尷尬氣氛。「那我罵罵那個山姆總行了吧？這傢伙真是可惡，莫名其妙地橫刀奪愛，還弄糟了同性戀的形象，愚蠢到極點！」

凌逸一想到就有氣，從鼻孔發出哼聲。「現在他慘了，法院判刑三十年，等他坐完牢大概也只剩半條命，看他還敢不敢逞凶鬥狠？」

龐嘉麗不知該說什麼，她對山姆的感覺很矛盾，既怨恨他痛下毒手，卻也同情他的處境，看到自己所愛的人要跟別人結婚，那種痛楚她也曾體驗過，只是她不曾想過要傷害別人。

盡管眾人都攻擊山姆，李燦東卻有不同想法——

「我選擇原諒山姆，我明白愛上一個人卻不能表白的那種煎熬，就像當初我對小麗的感覺，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比遙遠。可惜他不懂，傷害別人永遠成就不了自己的願望，只有把對方推得更遠。」

「嗯！你說得對。」龐嘉麗已能肯定，在她眼前是個成熟的男人，或許他喜歡撒嬌，喜歡搞笑，那只是孩子氣的外表，他的寬容和氣度讓人欽佩。

凌逸和花雨涵對看一眼，現在她們最後一點疑慮也消失了，阿麗選的男人確實很贊，從今以後她們不用再擔心了，過往挫折傷痛都只是磨練，讓人更懂珍惜擁有的一切。

「對了，」花雨涵將話題一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擎宇飯店要找你們做代言人，不准拒絕喔！」

擎宇飯店是花雨涵她丈夫掌管的企業，這邀請可不是因為友情牽成，而是時勢所趨，根據公關部經理的說法，李燦東和龐嘉麗目前人氣正高漲呢！

「找我們？」龐嘉麗疑惑地指著自己。找阿東的話當然合理，但怎麼也有她的分？

「沒錯，就是妳和阿東！」花雨涵萬分肯定，缺一不可。

「為什麼？」龐嘉麗仍不明所以。「我又不是模特兒，也不是明星，沒有人認識我啊！」

「錯！」凌逸做出精確分析。「現在可是很多人想認識妳呢，因為阿東捨身救愛，讓妳知名度大漲，變成全國女性最羨慕的對象了。」

由於李燦東的深情形象擄獲人心，許多廣告商看上這對佳偶，紛紛提出邀約，包括建商、金飾、汽車、家電等廠商，都有意找他們幫忙代言。

「是嗎？我原本打算去當小麗的學徒，兩人一起做寵物美容呢！」李燦東握紀妻子的手，湊在唇邊柔柔親吻。「妳會不會怕跟著我要吃苦？」

「不苦，從來都不苦，我嘗到的都是甜。」龐嘉麗坐到丈夫身旁，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被愛的她是如此富足，人生夫復何求？

這幕看得凌逸全身一陣冷顫，趕緊抱住自己的雙肩。「哇咧！又要開始肉麻當有趣了，咱們快閃。」

「好啊！」花雨涵微笑點頭。「不過等妳自己談戀愛的時候，妳就知道那是無法控制的，我很期待妳的精彩演出喔！」

「不不不～～我絕對不來這套，我只愛看戲絕不愛演戲。」

「世事無絕對，妳就不要太鐵齒！」兩個女人走出病房，一搭一唱地鬥嘴個沒完。

至於病房內的春天，就留給那對有情人去感受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