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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宛]情繫嬋媛女(紅妝出招2)[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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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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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5-8 22:06:07
標題:
[宛宛]情繫嬋媛女(紅妝出招2)[全書完]
情繫嬋媛女
【紅妝出招2】 作者:宛宛
要個像娃兒般天真的人說謊是項艱鉅任務,為報家破人亡的仇她硬著頭皮撒下漫天大謊
冒充他未婚妻的身份以便展開復仇計劃,面對親人的惡意排擠他挺身為她辯護
甚至拒絕商業聯姻所帶來的龐大利益,他的憐惜令她感動,也為自己的欺騙而愧疚
明知配不上他,她仍深陷情網難以自拔,無論結果如何,橫豎她這輩子是賴定他了
只是他愛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的假身份?
他這輩子沒見過比她更迷糊的女孩,本以為佳人已心有所屬而心生悵惘
誰知她竟拿著婚約信物主動找上門來,她的嬌俏可人讓他想為她擋去一切傷害
不識情滋味的她教他為愛傷透腦筋,才說喜歡他轉個身又追著別的男人跑
不甘被定位為兄長他利用弱點讓她允婚,當她遇刺在旦夕時方才得知她的欺騙
但就算是冒牌貨也不能阻止他愛她的決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6:39
第一章
江湖傳聞,隋煬帝楊廣在第三次出遊江都時,在一處隱密的山洞中留下大筆財富,以待他來世再度取用。
而記載這筆財富的地圖,被一名連姓老臣忠心地守護著。隋朝亡了,老臣死了,這張寶藏圖依然留在連氏家族中。
後來連氏家族移居到出雲谷——一處鳥語花香的人間境地,成為當地的望族。為了預防惡人奪取那張寶藏圖,連家人將寶藏圖分成四等分,分別藏在出雲谷旁的東西南北四座村落中。
若那位背後有著黑羽標紀的隋朝帝王再度轉世,連家人將會告訴他如何去尋找這張寶藏圖,只因他們是受過皇恩的舊臣後代。
只是,來生轉世未免虛幻,連家老爺的醉言醉語卻惹來一場慘絕人襄的殺戮。一名殺人無數的強盜頭子劉明蝠,奪取了連家的傳家之寶——削鐵如泥的出雲劍,他用這柄寶劍一塊一塊地割下連家老爺的肉,逼出了寶藏圖的下落。
那一日,連家數十條人命全死於強盜之手,一把惡火燒光了連家莊。
那一日,連家除了嫁至西村的么女連冬月,就只存活了一個醫術,武功皆一流的三女連秋月。
當時正在自閉穴道練一門新功夫的她,在劉明蝠來襲時被父親推入書房地道中而逃過一劫。她待在地道中,聽到了所有殘酷的實情,因此走火入魔、神智恍惚了將近一個月。
故事結束了嗎?
連家莊大火過後的一個月,早已不把殺人當成殺生行為的劉明蝠,一不做二不休,燒光了東西南北四座村落,並派屬下守住出雲谷的所有出入口,沒有一個村民逃過這場劫難,唉,幾百條人命啊!
故事結束了嗎?
當神智恢復的連秋月發現自己已來不及拯救她的冬月妹妹時,當連秋月在東村找到幾個生還的小孩子,當連秋月發現她不是孤單奮戰、當連秋月想起年輕的孩子有著無窮的潛力時……
故事才剛要開始。
「這裡沒人了。」
孩童的聲音在一片荒煙蔓草間迴盪著。
「都仔細找過了嗎?」一身白衣的女人,從高及人腰的雜草間緩緩走出來。
「嗯。」小孩子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有一雙成熟、仿若看破世間苦難的黑瞳。
「天快黑了。」女人對著天空最後一道的夕陽說。
那場災難已經過去三天了!
這裡是她妹妹所居住的西村。三天之前,這片廢墟還是一個正準備舉行大型祭典的熱鬧村子。
那些喧嘩的人聲、那些洋溢著喜悅的面孔、那些錦簇的花果儀器,如今只剩下一團團灰黑的焦土。
誰會想到清晨時的一把大火會燒燬了整個村子?而那些從睡夢中驚醒逃出家園的人,又怎會知道火場外等待著他們的,是另一種更殘忍的死亡方式呢?
奉命不留下一條人命的強盜們,持著大刀砍死所有倉皇而逃的村民。
她的妹妹連冬月、妹夫朱明石及五歲大的外甥女朱媛媛,如今全都化成一片塵土。
連秋月看著手上那隻玉鈴襠,那是媛媛自小掛在身上的東西——她剛才從一具無頭的小女屍身上取下來。
她握緊拳頭,親人慘死的傷痛,早化成一波波報仇的呼聲,劉明蝠一個月前殺了她全家人,一個月後又奪走她妹妹一家人的生命,她發誓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她絕不會放過劉明蝠。
「師父,我們還要再找嗎?」江君瞪著腳下的一具屍體問道。
「不用了,西村大概全部……唉!」連秋月輕歎一聲,接著拍拍他的肩,「人的死亡並不可怕,那是每個人必經的道路,你該感到害怕的是人的野心,那些惡魔殺害了這麼多條人命,只為了一個『財』字,他們比你腳下的這些屍體更可怕。」
江君點點頭,一語不發地抿著唇,連日來未曾好好入睡的他雙眼有些浮腫,瘦削的身子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沒有人能在目睹自己的雙親被活活燒死後,還能好吃好睡的。
「師父,樹上有一間屋子。」江君指著巖壁旁的一棵大樹說,以前哥哥也曾在家裡的大樹上蓋了間小屋子。
「是嗎?」連秋月才抬起頭,就聽到樹梢間傳來一陣悉悉窣窣的聲響。
她懷著一絲希望,飛身竄上樹枝。西村至今尚未發現有任何生還者。
連秋月眨了眨眼,以適應樹屋內的陰暗。
「媛媛!」她驚叫出聲,激動地看著那個縮在樹屋角落的小女孩。
這雙圓滾滾的眼睛與媛媛一模一樣!
「丫頭……」小女孩抓了抓腮,小臉上滿是髒污。
「我是阿姨啊!媛媛不認得阿姨了嗎?阿姨去年到過你家啊!」連秋月拿出一條手絹擦拭著那張小臉,只見白色手絹都擦成了灰色,小女孩臉上還是有些擦不掉的污漬。
「我是丫頭,不是圓圓。」小女孩烏溜溜的眼珠轉了一圈,把不乾淨的手指頭塞到嘴巴裡,「娘娘……」
「我不是你娘。別吃手指頭,很髒!」連秋月連忙拉出小女孩的手指頭。
「痛……要呼呼。」小女孩指著自己的額頭,對著連秋月嬌憨的笑著。
小女孩的額心有一道拇指般長短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卻依然有些紅腫,顯然是剛受傷不久。
「阿姨呼呼。」她抱起小女孩,挑出傷口上的木屑,小女孩大概是撞到桌子吧。
連秋月動作輕柔地在她的傷口上藥,冰涼藥膏換來小女孩的一個微笑,她知道這女孩不是媛媛,可是卻像極了媛媛啊!
「娘……不見了……」小女孩推著她在樹屋走了一圈。
連秋月驚奇的看著四周,「我的老天爺!」樹屋內有小床,小桌子,甚至還有一個裝食物的櫥櫃。
這不是孩子玩家家酒的小屋,裡頭真的住了人!
「娘娘不見了……丫頭肚子餓餓!」紮了兩根朝天辮的小女孩從櫥子裡拿出一個空陶罐,拚命地朝連秋月搖頭,「娘娘不見了……丫頭想娘娘……丫頭餓餓……」
連秋月一陣鼻酸,這個娃兒餓了幾天啊!陶罐內連一點食物碎屑都沒剩下。
這娃兒的娘,想來已經遇害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掏出一顆補氣的參糖放到小女孩的嘴裡。
「丫頭。」小女孩用手指指自己。水亮的眼瞳笑得像兩道彎月,那是不解人間疾苦的笑容。
連秋月憐惜地撫摸著她的額,「我叫你媛媛,好嗎?」
丫頭和媛媛,有著同樣可愛的笑容。
「圓圓?」丫頭指著自己的臉,畫了一個圓,娘娘都是這樣做的。
「是的,媛媛,朱媛媛,這是一個美好的名字,從今而後,你要代替朱媛媛好好地活下來。」連秋月拉起「朱媛媛」的手,走向樹屋外。
「娘娘在下面。」小女孩嚥了一口口水,用手指了指樹下後,又飛快地鑽回樹屋內。
娘娘說不可以下去,下去會痛痛!
「媛媛,你待在這裡等我一會兒。」說完,連秋月縱身躍下樹,在樹屋週遭尋找丫頭母親的遺體。
「你找到朱媛媛了?」江君仰頭注視那團黑黑的小人影,若不是大火燒掉部分的枝葉,這樹屋的位置頂隱密的;自己會發現,憑借的是過人的好眼力。
「她不是媛媛,不過她的年紀和媛媛相仿,還有一雙和媛媛一樣的圓圓大眼。」
連秋月在幾步外的樹下,找到一具女屍。她蹲下身,打開女人緊抱在胸前的一包東西——是一包果子。
這女子八成是丫頭的娘吧,否則這種果子又酸又澀,平常人是不會把它當成寶一樣地抱得死緊。
女人是被刀子砍死的,僵硬俘腫的臉上依稀可看出她生前的面容請秀。
連秋月轉頭對江君說:「去拾些干葉子過來,我們幫她火葬了她母親吧。」
「那個孩子為什麼住在樹上?」江君低頭撿著樹葉,說話的口氣不像個七歲大的孩子。
「我不知道,也許她們母女在躲避敵人的追殺,也或許她們母女是不見容於世上的。我妹子曾說過村子有一個被強暴的女子懷了孕躲到樹林裡,也許就是這對母女吧。」
連秋月用樹葉覆責住女人的屍體,飛身又回到樹上。
「媛媛,我帶你下去。」
小女孩聽到「下去」兩個字,嚇得拚命搖頭,同時躲到桌子底下,「不下去……下去痛痛……娘打人……痛痛……」
「媛媛,你沒有下去過嗎?」連秋月輕聲問道,這個小女孩勾起了她心裡潛藏的母性。
「下去……娘娘打……丫頭不去……」小女孩一雙水汪汪大眼眨啊眨的,身子卻一動也不動。
連秋月直瞧著她,總算找出為什麼小女孩說起話來,一點也不像同年齡的孩子一樣流暢的原因。
這孩子唯一見過的人,大概只有她的母親吧!
她握住小女孩黑黑的小手,「閉上眼睛,我帶你去吃飯。」
「飯。」小女孩聽話的閉著眼睛,小手抓了抓鼻子,小小的菱唇笑得開心。
連秋月把她抱在身上,直接縱身往樹下飛去。
「她好臭!」江君嫌惡地看著縮在師父懷中的髒小鬼。
「不臭……娘不在……沒水水……澡……」只懂得一些詞彙的小女孩緊閉著眼反駁。
連秋月放下她,輕聲地說;「媛媛,張開眼睛。」
小女孩立刻睜開雙眼,卻被眼前寬闊的視野嚇到除了樹屋外,她從沒見過其他的東西。她抱著自己的手臂,小小的身子猛往後退。
「怕……怕……丫頭……要娘……」
她一個轉身撞到一棵大樹,額上的傷口立刻沁出血,眼淚迅速滑落眼眶。
林間倏地揚起一陣風,捲起地上四散的落葉,淚珠還掛在臉頰上的小女孩,被這種未曾見過的景象奪去了注意力。
她傻呼呼地伸出手,著迷地想去觸碰那些飛起來的葉子。
「將她娘火葬了吧!」連秋月歎了口氣道。
「不告訴她她娘已經死了嗎?」
「你如何對一個這樣的孩子解釋死亡?」說完,連秋月自一棵果樹上摘了幾顆果子放到小女孩手裡。
她嘻嘻一笑,把果子分成兩堆放著,抬起微笑的小臉對連秋月說:「一半給丫頭,一半給娘娘。」
江君撇過頭,只覺眼眶有些發熱,於是彎下身點燃屍體上的落葉,然後走到小女孩身邊,拉住她因為害怕火光而顫抖的手。
橘紅色的火焰焚盡了所有能燃燒的東西。
人生與死亡,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小兔子,你別跑啊!」紮了兩條長辮子的小女孩,在山坡草地中快速地奔跑著。「你跑到哪裡去了?我不是要捉你來燉肉啦!我只是想問問你,胡蘿蔔是在哪裡來到的?」
她在和兔子說話嗎?秦穆觀站在一邊,有趣地看著那個鵝黃色的小身影,穿梭在一堆綠草紅花之中。
「小兔子真是沒有愛心,都不等我就跑了,唉,江君忙著替蘭若姐姐煎藥,冷蝶姐姐又捉了幾隻毒蝦蟆,說要提煉什麼毒的,都沒人陪我,很無聊、無聊極了、無聊得很。無聊啊!」
朱媛媛說著說著,自個倒笑了起來。
「難怪師父老說我傻呼呼的,江君說只有小笨蟲才會自言自語。」朱媛媛拔了一根草敲敲自己的腦袋,圓圓的小臉上嵌著兩個甜美的小酒窩。
秦穆觀著迷地看著小女孩的笑容,只覺得她像個花中仙子一樣。他那些堂姐妹們,個個脾氣驕縱得讓人不敢苟同。
「汪汪!」一隻小黃狗自秦穆觀身後衝到朱媛媛身邊,她笑嘻嘻地抱著它打了個滾,然後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小黃狗搖著尾巴追著一隻蝴蝶而去。
朱媛媛看著藍藍的天,她還記得兩年前第一次看到太陽時,嚇出了一臉的眼淚鼻涕。
「娘娘,你在上面嗎?丫頭很想,很想,很想你……」她朝天空伸出一雙被太陽曬成微紅的手,唇邊的笑意悄悄地消失了。
「我可以在這裡坐下嗎?」秦穆觀刻意在離她幾步外的地方發出聲音,不意卻還是嚇到了她。
「你你你……」朱媛媛一躍起身,手足無措地在原地跳來跳去。
這裡竟然有個人!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秦穆觀才說完,便搖著頭笑了起來。
自主以來,似乎每個壞人都是這麼說的。
不明就裡的朱媛媛跟著他一起笑,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只覺得這個人笑起來很好看,跟蘭若姐姐差不多好看。
「你笑什麼?」秦穆觀友善地問道,不自覺地放柔了語調。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朱媛媛一雙大眼眨了好半天,才想起師父說的話——不可以隨便和不認識的人交談。
「你告訴我原因,我便會告訴你哪裡可以找到長滿胡蘿蔔的田地。」他跟著小黃狗沿路走來時,正巧在山腳下看到一整畦蘿蔔田。
「真的嗎?」朱媛媛高興的朝他跳近兩步,可愛的模樣像極了小兔子。
「真的。」他穩重地點了下頭,微笑著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了嗎?」
「我為什麼笑得很開心啊?這個問題很難耶!」朱媛媛摸摸頭,吐吐粉紅色的舌尖,「我忘了我為什麼要笑,可能是因為你在笑吧!冷蝶姐姐說我傻傻的,別人笑,我也就跟著笑了。」
說著說著,她又咧開嘴笑了,兩個小酒窩甜蜜地掛在唇邊,引得秦穆觀也跟著揚起嘴角。
「胡蘿蔔在哪裡?」
「在東邊的山腳下。」
「山腳下啊!」朱媛媛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掙扎。「山腳下有很多人,師父說不能去那裡。」
他們現在暫時不住在出雲谷內,因此不能到處亂跑。
那個大壞人劉明蝠怕出雲谷還有生還的人,每年總會派人放火燒掉所有草木,所以他們每年都要在出雲谷右方的這座山頭住上一、兩個月。
「如果你不能去,那麼我明天替你拿一些過來,好嗎?」秦穆觀衝動地說,有些人天生會引起別人的保護欲,眼前的小女孩便是如此。
「真的嗎?真的嗎?你好好喔!」朱媛媛一個勁地嚷著,整個人站到秦穆觀面前。
「你好高!」她仰頭看著眼前的人,突然低呼一聲,「你是男的!」
她沒見過男人嗎?秦穆觀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朱媛媛好奇地看著他的臉龐,伸手摸了摸他的兩道劍眉,「你的眉毛好好玩,和江君的不大一樣。」
「江君是誰?」
「江君……」她苦惱地咬了下拇指後,才吶吶地回答,「江君就是江君啊!」
朱媛媛揉揉脖子,覺得頸子好酸。江君的個頭沒有大哥哥這麼高,她看過的人就屬大哥哥最高,連森林裡的大黑熊站起來也沒這麼高吧!
在七歲的朱媛媛眼中,十五歲的秦穆觀是個龐然大物。
「要不要坐下來?」秦穆觀率先坐下,拿出一方手巾鋪在身邊暗示她坐下。
不過她卻拎起手巾,開心地在臉上摩挲著,「這布軟綿綿的,好舒服。」
「你喜歡的話,可以送給你。」秦穆觀微笑地看著她開心地拿著手巾跳來跳去,這樣可愛的小妹妹,任誰都會想好好照顧她的。
如果他的未婚妻沒有過世的話,也該是這個年紀吧!
「你後悔送我這塊布了嗎?」朱媛媛有些擔心地盯著他的臉。師父不開心時,也是皺著眉頭。
「不然……我把它還你好了。」她咬了咬紅唇,不捨地再看了手巾一眼後,才慢慢地把東西遞回他的大掌中。
秦穆觀搖搖頭,把手巾塞回她手中,順手碰了下她的額頭,「有花瓣粘在你的額頭。咦?」她額心間淺淺的粉紅竟不是花瓣!
「那是小時候受的傷,紅紅的很醜吧!」她嘟起小嘴,伸手摀住額頭。
「很漂亮。」他誠實地回答,微笑地將她的手拉下,「像一片桃花瓣貼在額頭上,真的很漂亮。」
「謝謝。」朱媛媛笑得更燦爛了,沒有人說過她的疤像花瓣耶,聽起來真美!
「你不怕找是壞人嗎?」他拔了一把野花給她,順口問道。
「噢,我要想一下這個問題,」她偏著頭想了想,直率地問:「大哥哥,你是壞人嗎?應該不是吧!你要送胡蘿蔔給我,怎麼會是壞人呢?」
師父沒說過壞人長什麼樣子嘛!
秦穆觀失笑出聲,看著她一瓣一瓣地拔下野花的花瓣,「你今年幾歲?叫什麼名字?」
「七歲,我的名字是……」朱媛媛正要說出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師父的諄諄告誡——不可以隨便說出她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什麼?」
「大家都叫我丫頭。」她將手中的花瓣全拔光後,遞了幾根光禿禿的花莖給他,「甜甜的很好吃喔!小蜜蜂、小蝴蝶都喜歡吃哩!」
她示範地把花莖含在嘴裡,吸吮著甜甜的花蜜。
秦穆觀看著手中那幾根綠色的花莖,有些遲疑地把它們放到嘴裡。
「沒想到這東西這麼甜。」他挑了挑眉,對於入口的香味感到意外。
「很好吃對不對?」朱媛媛小心翼翼地將那些花瓣全包在他送給她的手中裡,笑咪咪地望著他,「這些花瓣用麵粉裹起來炸,也很好吃哩!明天你拿胡蘿蔔過來時,我再把炸好的花瓣拿給你吃。」
「謝謝。」秦穆觀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沒見過這麼愛笑的女孩子,似乎沒有憂愁一樣。
「你住在山下嗎?你穿的衣服好漂亮喔!」朱媛媛敬畏地摸了摸他一身的綾羅綢緞。
「我不是本地人,我住在長安城,是代替我娘來祭拜一位阿姨的。」秦穆觀環顧四周的碧草如茵,不禁歎了口氣。
多快!那場悲劇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長安城很遠嗎?」她坐在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臂問道。
「我騎了十來天的馬,才抵達出雲谷,沒想到出雲谷又發生了火災,」他拍拍她的肩頭,不明白這張可人的小臉為什麼皺起眉頭,「你怎麼了?」
「你住那麼遠啊,那我就不能常常看到你了,對不對?」朱媛媛難過地拉著他的手,就像她經常對江君做的舉動一般。
秦穆觀聞言一愣,直覺反握住手中溫暖的小手。這不是一雙細緻無瑕的手,卻是一雙友善的手,「我明天再來看你,順便拿些麥芽糖給你。」
人與人相處貴在一個緣字吧!他喜歡她。
「什麼是麥芽糖?」她吞了一口口水,只聽得一個「糖」字,便覺得嘴裡都甜絲絲的了。
「一種比花蜜還香甜的東西。」
「丫頭,你跑到哪裡去了?」
遠處突然傳來叫喚聲,朱媛媛緊張地跳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拔腳就向前跑。
「完了,我答應冷蝶姐姐要幫她顧看那一爐藥的。她一定會踢我屁股的,我要回去了!」
「小心點。」秦穆觀低喊一聲,看著她差點被石頭絆了一跤。
「我會的。」朱媛媛回頭對著他猛笑,小小身影在陽光下閃著光。「明天太陽起來的時候,你要再來這裡等我,一定喔!」
軟軟的嗓音愈飄愈遠,秦穆觀依然站在原地凝望著她的背影。
良久,他歎了一口氣,「媛媛,如果你還活著,會像丫頭一樣惹人疼愛嗎?」
大哥哥騙人!
從日正當中坐到日薄西山,整片草原上只有她一個人。
朱媛媛紅著兩眼,一雙小腳猛踢著泥土。
她不是真的那麼貪吃,她只是希望可以再見到大哥哥!
她拿起那條很好摸的手巾,把它輕輕地放到臉旁。
手巾摸起來軟軟的,就像大哥哥說話的聲音一樣,很溫柔也很溫暖。
就像師父和娘哄她的聲音一樣,讓她很安心、很安心。
「大哥哥,你和我玩捉迷藏,對不對?」一個念頭閃過腦中,單純的她又開心地在原地跑了起來。「你不要躲了,我在這裡住得比較久,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
「趕快出來啊!」她一雙小手圈在嘴巴邊,大聲地喊著:「不要躲了,不然,我不理你了!」
不……理……你……了……
回答她的只有四周的回音。
「為什麼不來和我玩呢?」朱媛媛垂頭喪氣地坐到地上,撫摸著手中上那四條栩翊如生的青色小龍。
「汪汪!」小黃狗從樹林中跑出來,在她身邊繞了一圈,見她不理人,就自顧自地在草地上打起滾。
大哥哥是她第一次看到的外人。師父都是帶他們從一處瀑布中進入這座山的,可是她不清楚大哥哥是怎麼進來的?就像她也不知道小黃花是怎麼進來的一樣。
「人家不來找你了,你還想他做什麼?笨蛋媛媛,你一點都不討人喜歡,人家根本不想看到你。小黃花,你說是不是?」
小黃狗猛搖著尾巴。
一陣晚風吹過,朱媛媛打了下哆嗦。
「該煮晚飯了。」她喃喃自語地站起身,和小黃狗揮揮手後便往住處走去。
不過她邊走進一再回頭,生怕少回一次頭,秦穆觀就會看不到她。
※ ※ ※ ※ ※ ※
朱媛媛失魂落魄地回到住處,她強打起精神,推開門大叫:「小文大懶蟲,你在哪裡?」
咦!她睜大雙眼,驚訝的看著屋裡的人,「你們為什麼全在這裡?今天不用練功嗎?」
樊冷蝶、古蘭若及江君臉色凝重地望著她。
「我……呃……我不是……」朱媛媛囁嚅地開口。
她從早上就偷跑出去,大家一定是生氣了。
「擦擦手吧,手髒兮兮的。」樊冷蝶擰了條手巾,走到她身邊。
朱媛媛傻傻地伸出手,讓樊冷蝶幫她擦手,「你們不罵我?」
「幹嘛罵你?」樊冷蝶拍拍她的頭,輕咳兩聲。
「小文和泉兒姐妹呢?」朱媛媛左看右看尋找另外兩個人的身影。
「她們走了。」江君淡淡地回答。
「走去哪裡?」不好的預感飄上朱媛媛的心頭,她咬著舌尖,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她們出去玩了,對不對?」
「師父帶她們離開了。」江君背著手,看著她直衝到自己眼前。
「離開?什麼時候回來?」朱媛媛激動地握著拳頭,圓圓的眼睛盯住江君的臉,「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在騙我,對不對了師父等一下就會帶她們回來了,對不對?」
「小文和泉兒不會回來了,師父安排兩戶人家收養她們。」樊冷蝶垂下眼,不敢讓難過寫在臉上。
別讓媛媛哭,師父這樣交代他們。
「我不要她們離開!我要小文和泉兒姐妹回來!」朱媛媛用力地一跺腳,兩條長辮子全甩到臉上。
江君故意瞪了她一眼,「師父就是怕你哭鬧,所以才趁你出去時送走她們,你怎麼還是鬧彆扭呢?」
大家都和媛暖一樣難過小文和泉兒的離開啊!
「別哭。」不愛與人碰觸的古蘭若破例碰了碰朱媛媛的肩頭。
「我要哭,就是要哭!你們全部是壞人!」朱媛媛撲到古蘭若懷裡放聲大哭。
「你就算再哭個三天三夜,小文她們也不會回來的。從令以後,她們和我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江君仍是一貫的平淡聲調,走到桌旁清理一堆野生的藥草,清秀的五官沒有太多的離愁。
「可是……我會想她們啊!我現在就開始想了啊!」朱媛媛耍賴地大嚷著,眼眶再度盈滿了淚水。
「報仇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離開對她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江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媛媛和自己當真只差了兩歲嗎?為什麼媛媛老是像個未斷奶的娃兒。
「怎麼會是好事?分開就會很難過!」朱媛媛漲紅著臉,兩頰像是鮮明正盛的桃花。
「師父沒有餘力來教導那些沒有潛力的人,你不要忘了,我們每天辛苦練功的目的就是為了報仇!」年紀最長的樊冷蝶眼中閃過怒火,對於爹娘的慘死,她不曾一日忘懷過。
命可以不要,仇卻是一定要報!
朱媛媛直覺抱緊了古蘭若,隱約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顫抖。
「我知道我們要報仇,可是多一點人幫忙不是更好嗎?」她吸吸鼻子,對於分離她總是會很難過。
她害怕所有人都會像娘娘一樣,一聲不吭地離開這世上。
「牛牽到哪裡都是牛。」江君走到她面前,低頭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有的人天生缺乏某部分資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冷蝶一樣,對那些毒藥瞭如指掌;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蘭若一樣,輕功音律一學就上手;更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同我一般,對於人體的筋脈百穴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師父沒有多餘的時間來教導沒能力的人,我們何嘗捨得小文、泉兒離開,大夥一塊被師父救回,一塊生活了兩年,真會沒有感情嗎?」
江君說完,輕歎口氣,樊冷蝶低垂臻首默默不語。
古蘭若則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此時瀰漫在屋內的沉重氣氛,很難讓人相信,這四個人裡,最大的年齡也不過只有十歲。
「那我呢?」在大伙不語之時,朱媛媛突然站起身,不安地在屋裡走來走去。
「你什麼?」江君不解地問道。
朱媛媛走到江君面前,小手緊捉住他的衣袖,圓亮的雙眸又泛起淚光,「如果沒有用的人就該離開,那我是不是也會被送走?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煮飯、只會哭,一點用處都沒有。這回送走了小文和泉兒姐姐,那下次是不是要叫我走了?」
她眼眶一紅,旋身便窩到角落一張桌子底下,只有在這種狹窄的地方,她才會覺得自己很安全。五歲以前居住的樹屋並不大,所以她不喜歡太多的空間,尤其是在她心裡難過時。
江君走到桌子前,「媛媛,出來,沒有人會叫你走。」
「不出來,一出來就要走了。」就像當年她離開樹屋一樣。朱媛媛用力地搖著頭,忘了自己正躲在桌子底下。
「哎喲!」她的頭撞到了桌腳。
「丫頭,你怎麼了?」樊冷蝶才彎下身,朱媛媛就把頭埋到膝蓋裡,「頭痛不痛?抬起頭讓姐姐看看。」
「不痛。不痛。」嘴巴雖說不痛,可是她的手卻緊捂著頭頂,任誰都知道她在鬧彆扭。
古蘭若纖細的身子倚著桌子,輕聲輕氣地說:「我喜歡媛媛,不會讓媛媛走的。」
「可是師父會叫我走!我一點用都沒有。沒有人要我,娘娘不要我,師父也不要我,和你們比起來,我笨得像頭豬。」朱媛媛抬起一雙紅腫的眼,從桌底望著另外三人的腳。
「丫頭,我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你不用怕。」樊冷蝶雙膝跪在地上,捧住她的臉,保證道。
「那……如果師父要送我走呢?」她不安心地捉著樊冷蝶的手。
「出來。」江君踢了踢桌腳,清秀的臉龐上佈滿怒氣,「你到底想要求什麼?師父一向對你偏心,你只要對著她傻笑,就算你幾天沒練功,她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師父就算把我們都送走了,也不會送走你!這樣你滿意了嗎?你比我們每一個人都重要,這樣你滿意了啊!」
江君好凶!朱媛媛嚇得張大嘴,整個人又往桌下縮了幾寸,她恨不得自己是水塘中那只綠色的小烏龜。
「你嚇到她了。」樊冷蝶不贊同地看了江君一眼,不明白何以平時沉穩的他反應會如此激動。
江君冷哼一聲,撇嘴道:「這是她自己都知道的事,為什麼會嚇到?」
「我知道師父疼我。師父把我當成媛媛,可是……我不是媛媛,我是丫頭。我很怕……很怕忘記我自己是丫頭。很怕有一天會忘了娘娘……也怕有一天師父發現我不是媛媛,就不喜歡我……」
斷續的語句伴隨著豆大的淚珠滑出。淚水是鹹的,可是為什麼她心裡卻像喝了一瓶醋一樣,酸得讓她難受呢?
「你是丫頭,也是媛媛!」
在眾人的低叫聲中,江君掀起桌子,一把扯起朱媛媛。
朱媛媛睜大一雙圓眼,被江君這麼一嚇,登時忘了哭泣這回事。
「真正的朱媛媛是誰,我們都沒見過,我們認識的媛媛就是丫頭!我們幾個疼愛、保護的也是媛媛丫頭!我們是一家人!」江君吼完後,轉身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難怪師父總誇你聰明。」樊冷蝶微笑地說。
古蘭若站在一邊,微微點了下頭。
「江君,我喜歡你。」朱媛媛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水,身子向前一外,拉住江君的衣袖,「我要嫁給你!」
「我不要娶你!」江君大叫一聲,飛快起身逃離她。
朱媛媛咯咯地笑出聲,嬌小的身子緊跟在江君後頭。追逐之間,一條手巾掉出口袋,滑落到地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7:04
第二章
「我不喜歡這種雞肉,苦苦的,有藥味!」朱媛媛嘴裡含著一塊雞肉,可人的小臉皺成一團。
「這是用中藥煮的,當然會有一點苦苦的,良藥苦口嘛!」說話的李強有一張圓臉,一雙粗黑大手又夾了塊雞肉放到她碗裡。
「什麼中藥?是五味子還是柑桔的皮?我沒吃過這麼難吃的中藥。」朱媛媛吐吐舌頭,把雞肉全吐了出來。
自小掌廚的她,根本沒辦法忍受這種怪味道的雞肉。她連忙灌下一杯茶,這才沖淡嘴裡的怪味。
「什麼中藥啊?」李強抓了抓腮。這下好了,這姑娘似乎懂得不少藥草,怕是無法隨便哄騙過關了。
「李大哥,這裡頭加了什麼藥,你還沒告訴我。」
她搖著他的手臂,芳華正盛的俏美嬌容惹得李強一陣心猿意馬。
「這個……這個……」總不能告訴她這是加了迷藥的雞肉吧!
李強勉強地乾笑著,大字不識得幾個的腦袋哪編得出什麼藥草名。
「我想,這一定是你們家的秘方,所以你不能告訴我,對不對?」朱媛媛傾身向前,櫻桃小嘴興奮地微張著。
「對對對,」李強點頭如搗蒜,「姑娘真是聰明啊!」
朱媛媛不好意思地拉著兩條髮辮,甜甜地笑了起來,待會記得告訴江君,有人誇她聰明哩!
其實她哪有江君說的那麼傻,江君今天去打聽消息,她還不是把自己照顧的很好,連吃頓午飯都有人誇她聰明。看來長安城不像師父說的是個龍蛇雜處、人心叵測的地方嘛!
希望她明天要見的那個人,也是個好人……
朱媛媛看著客棧外熙來攘往的人群,開始發起呆來,連李強「熱心」地幫她倒了杯茶,還在茶裡放了迷藥,她都渾然不覺。
李強得意的打量朱媛媛潤白的臉頰,以及一雙圓圓的漂亮眼睛。
她的模佯像個可愛的娃兒,說起話來也像個娃兒,不過這種小孩撒嬌似的軟軟嗓音,可是會讓那些花街大老爺聽得全身酥軟。這種貨色還怕賣不到好價錢嗎?他今年過年的賭本,就靠這個妮子了!
他李強近來還真是走運,昨天才拐了個窮姑娘賣給妓院的老鴇,今兒個出門又碰上眼前這個落單的小姑娘。
「小姑娘,茶冷了不好喝,快趁熱喝了吧。」李強笑容可掬地把茶杯端到她面前,心裡想的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待會再喝,我現在不渴了。」朱媛媛回過神,從隨身的小袋子中,拿了顆秋桂香糖放到嘴裡。
「你不吃嗎?」她問。
「不用了。」一個使毒害人的人,絕對不會傻得去吃別人手裡的東西。
「長安城真是熱鬧,東西也很好吃,這種秋桂香糖入口甜而不膩,真好吃。我真喜歡長安。」朱媛媛嘴裡含著糖,開心地看著小販推著車子沿街叫賣。
「那是什麼?」她像發現金元寶似的大聲嚷嚷。
李強側過身,朝窗外看了一眼,不感興趣的說:「那是頂竿的人。」
「頂竿的人?他為什麼要爬到竿子上面?好可怕!他……他幹嘛要在竿子上倒立?天啊!他用頭頂著那個細竿子……哇!要掉下來了!」朱媛媛從椅子上起身,大半個身子探到窗外。
「姑娘,你小心一點,這裡是二樓!」李強心驚膽戰地把她拉回座位上。「那不過是個表演,你不用那麼緊張。」
「我沒見過啊!」她微吐下舌尖,臉頰被風吹得紅通通的,像個可愛的孩子。
「快喝茶吧,否則茶真的要涼了。」李強急著把杯子塞到她手裡,「你打南方上來,萬一染了風寒,那可不大好。」
「李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朱媛媛捧起茶杯,一飲而盡,兩道秀麗的眉毛突然蹙緊。
這茶怎麼也變得這麼難喝?待會得告訴江君,這間客棧的東西都難吃得緊。
「姑娘今年幾歲?」李強邊問邊朝左右兩桌的客人瞄了一眼。
右邊低頭吃飯的那兩個男人,看起來像是老實的莊稼漢。而左邊那桌的年輕男人穿著華貴,應該也不會紆尊降貴管別人的閒事。
他待會應該不難脫身,李強暗忖。
「十五歲。」朱媛媛用力咬了下嘴唇,甩了甩頭。頭怎麼這麼暈?
「十五歲啊!剛好是出嫁的好年紀。」李強賊笑地靠近她。
「李大哥……你笑起來怎麼好像黃鼠狼一樣。」她搖頭晃腦地說,一隻小手撐著頭,免得整個人趴到桌上。
「咦,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用找大夫。」朱媛媛勉強舉起手在空中揮動者,「江君就是大夫,是很了不起的大夫……」
「等他回來就來不及了。」李強咕噥著走到她身邊,用手扣住她的肩腰,硬是把她拉起來。
「我不要走,我的頭很暈。」朱媛媛的兩條髮辮在空中飛晃,不小心打中了李強的臉。
「一定要走!生病了,就要看大夫,小女孩不要怕吃藥,吃了藥病才會好。」李強硬拉著她,故意加大音量讓其他兩桌客人聽到他的話。
「我不怕吃藥!」她閉著眼睛,正經八百地說:「我討厭吃藥!你弄錯了,這是不一樣的兩件事。」
李強陪著笑臉,心中只想趕快帶她離開,手臂不禁用力了些。
「好痛啊!你不要一直拉著我啦!」朱媛媛不依地坐了下來,正巧坐到左邊那位年輕男子的身旁。
「這位公子,打擾你了。」李強急忙道了個歉,拉住她的手臂硬要她移動。
「我不要走。」朱媛媛睜著迷濛的雙眼,看著眼前一身藍緞袍杉的年輕男子,「這位大哥哥,你笑起來很好看。比李大哥好看,他笑起來嘴巴尖尖的,很像黃鼠狼……」
不待年輕男子答話,她再也撐不住發昏的頭顱,「叩」地一聲,額頭撞到桌面。
「你還好嗎?」年輕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關心地扶起她。
「撞到頭居然不會痛耶,」她揉著額心,笑咪咪地對他說:「還好是撞到這裡,這裡以前就受過傷了。」
年輕男子微低下頭與她四目相接,在心中讚歎一聲:這女孩有一隻清澈如水的眼睛!
「你是個好看的男人。」她咕噥了聲,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那雙帶著溫和關懷的眼瞳,「我好像看過你……你有沒有看過我啊?」
「我們得快點走!」李強拉起她的衣領,用力把她向後扯。
「我不能呼吸了,咳咳……」朱媛媛被他這麼一拉,嫩黃色的小身影筆直地倒向地面。
「小心!」年輕男子及時伸出一臂,穩穩地將她攬入肘彎中,一陣花草的淡香隨著佳人的入懷飄進他的鼻端。
他取過桌上已涼的茶水,拍上她的臉頰,幫助她的神智清醒一些。
咦?愈瞧這姑娘,就愈有種熟悉的感覺,而他識人的能力一向很好。
朱媛媛抬了抬眼皮,在確定抱著她的人是那個笑起來像好人的男子後,她的頭一偏,很安心地把小臉埋到他的胸口,然後……沉沉入睡。
「沒人要你多管閒事,放開她!」李強心頭一慌,氣沖沖地想奪回沉睡的佳人。
「你在她的飯菜及茶水裡都下了迷藥,你當真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她離開嗎?」
年輕男子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讓李強臉色大變。他心虛地看了另外兩個莊稼漢一眼,驚嚇地發現他們神情嚴肅地朝他走來。
見鬼了!
「我沒下迷藥,這個年輕人胡說八道,兩位大俠一定不會上了這個賊人的當。我和這位姑娘是朋友,怎麼可能下迷藥害她呢?」李強邊說邊朝樓梯口退去。
「莊主,這人怎麼處置?」皮膚較黑的那名男子瞪著李強,開口問著年輕男子。
「送到衙門,讓王捕頭查查這傢伙是否與長安城內其他的失蹤案有關。」年輕男子撥開懷中女孩臉上的髮絲,手指在她滑膩的臉頰上多流連了一會兒!
嬰兒般的肌膚。
「唔。」朱媛媛被著眉動了動身體,嬌憨的神態讓年輕男子捨不得挪開視線。
「原來你們是一夥的。」李強啐了一聲,轉身想往樓下跑。
「還想逃?」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困住他,兩隻鐵拳同時揍上李強的肚子。
「來人啊!強盜殺人啊!有強盜要搶民女啊!救命啊!」李強一手摀住肚子,一邊對著樓下放聲大叫。
反正樓上又沒其他人,誰知道迷藥是誰下的。
「沒有人會幫你的。」一記飛踢揣上李強的後背,打得他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救命啊!殺人了……小二,樓上有強盜啊!要打死人羅……」李強虛弱地亂叫,嘴唇痛得發白。
急促的腳步聲自樓梯傳來,戴著灰色帽子的店小二慌慌張張地奔向二樓。
「秦爺,發生什麼事了?」
「小二哥,這個年輕人帶了兩個打手強搶民女,他們是會殺人的強盜啊!」李強被兩隻腳跺住背,整個人趴在地上,他只能扭曲著唇說:「你看他們把我打成這個樣子,你快去報官捉人啊!」
有錢人打傷了人,當然不願意被傳揚開來,搞不好會賠錢了事。李強心裡得意地盤算著。
「一定是你做了壞事,秦爺的人才會揍你的。」店小二瞧了李強一眼後,看向年輕男子恭敬地問:「秦爺,你要小的怎麼處理這個人?」
「不勞費心了,我會讓秦文、秦武把這個人送到官府。這人意圖迷昏這位姑娘,之前不知道還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年輕男子臉上仍是一派溫和,炯炯有神的目光望了李強一眼。
李強打了個冷顫,然後很快地恢復鎮定,他李強豈會害怕一個年輕小伙子!
「天理何在啊!小二哥,這個人明明是打人劫色的採花賊,你怎麼不相信我呢?」
這陣呼天搶地的叫嚷替李強換來另一記拳頭。
「你說我會相信個混混,還是相信青龍山莊的莊主呢?」店小二一聳肩,斜眼睨視李強,嘲諷道:「你是不要命了嗎?居然敢在青龍酒肆裡對秦爺撒野,誰都知道秦莊主是最正派不過的人了。」
「青龍山莊?你是秦穆觀?」李強仰起頭,呆呆地看著那個斯文的年輕人。住在長安城的人,恐怕只有還在吃奶的娃兒不知道青龍山莊是長安第一有財有勢的富商。
長安這幾間青龍酒肆,聽說只是秦老爺子閒來無事之舉,傳言大唐專營大宗貨物批發的商店,有一半是青龍山莊開設的。秦家有龐大的商業資本,富有的程度令人咋舌。
「不許直呼莊主的名字!」個性急躁的秦武不高興地踢了下他的身體。
秦文則自腰間掏出一顆解毒丸交給秦穆觀,李強這種三流角色,想來也不會用到太高明的迷藥。
秦穆觀將解藥塞入她口中後,轉向店少二問:「你可認得她?」
「認得、認得,她昨晚才住進店裡的。我這就帶您到她的房間。」店少二帶頭就往前走。
「他就交給你們兩個了。」秦穆觀打橫抱起朱媛媛,走動間聽到她身上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女孩子就是女孩子,總愛在身上掛些首飾。
他低頭看著她的容顏,微皺了下眉頭。她眉心中的一道淺紅,為什麼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秦穆觀將她放在床上,她蹙了下眉、努了努唇,依然睡得很沉。
「秦爺,要不要我送壺熱茶來給您,或者要小的去叫大夫來?」店小二慇勤地問道。
「好吵喔……」躺在床上的鵝黃身影伸手貼住臉頰,小嘴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音。
秦穆觀揚起嘴角笑了,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迷糊的姑娘,敢情她以為是在自家床上睡覺嗎?
他示意店小二將房內的火爐點燃,同時拉起被子蓋在她身上。
「她一個人來住店嗎?」秦穆觀輕聲地問。
「這姑娘是和一個名叫江君的年輕男子一塊來住宿的,兩個人只要了一間房,可能是兄妹吧,那個男的不太搭理人,長相普通,不像這個小姑娘這麼漂亮。」店小二用火鉗撥好火爐,低聲地問:「秦爺還有什麼吩附嗎?」
「去問問掌櫃的,這姑娘的兄長到哪去了?」秦穆觀才抬頭向店小二交代兩句話,他身邊的小人兒就試圖用腳踹開被子。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應該快醒來了,秦文的解毒丸對付這種江湖騙子的迷藥是綽綽有餘。
「哈秋!」
朱媛媛打了個噴嚏,伸手揉揉發癢的鼻子後,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你……似是誰?」她猛然坐起身,頭卻撞到牆壁,「哎喲!好痛!」
「不要緊吧?」秦穆觀的大掌扶住她的後腦勺,拇指輕揉著她撞到的地方。
朱媛媛張著嘴,傻呼呼地看著眼前的儒雅男子,她抓了抓鼻子,一臉疑惑的問:「我是不是見過你啊?」
「方纔在二摟食堂中見過一面。」秦穆觀挑起一眉,等著她對自己被下藥迷昏一事提出疑問。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剛才笑得很好看的那個大哥。」她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
「剛才發生什麼事,你知道嗎?」
秦穆觀看著她臉上的笑靨,對她的漫不經心頗為詫異。一個姑娘家被陌生男人抱到房裡,不是應該驚慌失措嗎?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是在吃飯嗎?為什麼現在躺在床上?那個黃鼠狼大哥呢?我只記得我剛剛很想睡覺。」朱媛媛仰著臉不解地望著他,「可是我昨天睡得很飽啊!」
「你是第一次出遠門吧?」秦穆觀的臉龐掛著淡淡的笑容。這個女孩的單純還真讓人啼笑皆非!
「你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出遠門?是不是因為我累得在桌子上睡著的關係?」朱媛媛好奇地盯著他看。
習慣下令的人都有種威嚴,這個大哥哥和江君一樣都是領頭髮號施捨的人吧,雖然他的眼睛和微笑看起來很溫柔,可是那種無形的權威感還是存在的。
「一個連自己的飯菜及茶水被壞人下了迷藥都毫不自覺的小女孩,找當然能猜到你是第一次出遠門了。」
秦穆觀冷靜地看著她如他所預期地驚跳起身。
「下迷藥?!為什麼要對我下迷藥呢?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呀!」朱媛媛大叫著,嬌小的身子在半跪起身後,才與他的視線等高。
「長安惡人不少,縱然官府明文規定不准販賣人口,但還是會有一些不肖之徒趁著女人、小孩落單時,誘拐了去賣掉。」他拍拍她的頭,像安撫一個五歲孩童。
「他……要捉我去賣!」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連眨了好幾下,才接受這個消息。可是人又不是雞鴨,怎麼可以賣來賣去呢?
「他見你一個年輕女子落單,所以才動了惡念,我一直坐在旁邊,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很清楚,」說著,他突然皺起眉,「你實在太大意,他隨便端盤菜給你吃,你就乖乖地吃了,萬~裡頭是要人命的毒藥呢?」
「那盤雞肉很難吃,我吐出來了。」她無辜地看著他。
「雞肉你是吐出來了,可是那杯茶,你倒是喝光了,不是嗎?」面對她的稚嫩,他有種父親教訓女兒的感覺。
秦穆觀歎了口氣,走到桌邊倒了杯水。
「茶是小二哥端上來的啊!」朱媛緩坐在床沿,一雙小腿晃啊晃的。
「別人可以趁你發楞的時候,把迷藥放進去啊。你都已經著了那個惡人的當,怎麼還不相信。」秦穆觀拿著杯子走到她身邊,「喝點水潤潤喉。」
「謝謝。」朱媛媛接過杯子,一口氣全喝進肚子裡。
「唉!」秦穆觀看著那只空空如也的茶杯,只能長歎口氣。
她兄長根本不該放她一個人落單的。
長安街上的狗都比她懂得人情世故,至少那些狗懂得趨吉避凶,而她卻單純得連一點戒心都沒有。
「我叫什麼名字?我從哪裡來?是做什麼生意的?」他突然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嘛!」朱媛媛笑看著他問:「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你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就把我倒給你的茶全喝完了。萬一我在茶裡下了毒,你指望誰來救你?」秦穆觀認真地質問她。
朱媛媛望著他一臉的嚴肅,唇邊的笑意慢慢斂起。
她委屈地抿著唇,如同她每一次被人責備一樣地低著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需要道歉。我不是罵你,我只是希望你小心一些。你瞧,我才剛警告過你,你還把我倒給你喝的茶全喝光了。我對你來說只是個陌生人,你不該這麼輕易相信人。」他放柔了聲音說道。
不知她是否已經許配給人?念頭才一動,秦穆觀立刻在心中斥責自己: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劉宛柔和何心瑜還人夠你煩心嗎?
「大哥哥。」朱媛媛走到他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兩道柳眉微蹙著,「茶裡真的有毒嗎?」
「當然沒有。」
「那你就不用生我的氣了,反正你是個好人,不會害我,我喝了你的茶也沒有中毒,這樣不是很好嗎?」
朱媛媛快速地把話說完,然後用一雙期待的大眼看著他。她喜歡這個大哥哥,她不希望他討厭她。
聞言,秦穆觀只能震驚地看著她,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的思考模式和七歲小孩無異,她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長大?怎會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你一定覺得我很笨。」她難過地說。
「換成別人我真的會這麼覺得。」他伸手拍拍她的肩,給了她一個笑容。
「真的嗎?那我們就是朋友羅?」朱媛媛一高興,小手不自覺地抓住他的大掌。
「是。」秦穆觀情不自禁揚起唇角,目光流連在她的酒窩上。
「少爺,我們該離開了。和恭莊主約定的時辰快到了。」秦文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我馬上出去。」
「你要走了啊?」她的小臉垮了下來,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放。
「是的,我有筆生意要談。」她的氣息吐在他的頸側,秦穆觀乍然發覺兩人不合禮節的親暱姿態。他抽回手,卻放縱指尖滑過她細嫩的臉頰。
「等你兄長回來,要他帶著你來拜訪我。在他還沒有回來前,你乖乖待在房裡,我會讓小二送飯菜給你。」
說完,他轉身走向房門,對於自己方纔的舉動甚是懊惱。他在做什麼?輕薄一個初次見面的姑娘嗎?
「去哪裡找你呢?找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朱媛媛跟著他走到門口,不明白他的臉色為什麼突然凝重了起來。
秦穆觀推開門,禮貌地對她點了下頭,客氣地說:「姑娘請留步。」
「留步?」原本打算跨過門檻的朱媛媛,在聽見他的話後,兩隻腳倏地定在原地。
她看了門檻一眼,又瞄了下自己的足尖,然後抓著裙擺乖乖地站在門內。兩人中間的門檻像是棋盤上的楚河漢界。
秦穆觀忍住唇邊的笑,微低下身與她相望,「替我轉告令兄,請他有空至青龍山莊一聚,就說秦穆觀等候兩位的大駕。」
話一說完,他轉身與秦文、秦武一同離去,而門內那個佇立在原地的嫩黃色小人影,則是緩緩地跌坐到地上。
「我的天……」朱媛媛抱著發軟的腿,呆坐在地上。
他是秦穆觀?他居然是秦穆觀!
秦穆觀是「朱媛媛」的未婚夫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7:31
第三章
青龍山莊外,有兩個人影正站在樹蔭下竊竊私語。
身量較高的年輕人五官端正,著了一身灰色袍衫,雙手交插在胸前,靜靜的站著。相形之下,另一個嬌小的淡黃身影就顯得活潑而好動。
朱媛媛一雙繡鞋不斷地踢著地上的泥士,雙眉微蹙,菱形的嫣紅小嘴不停地蠕動著。
「我叫朱媛媛,我娘叫連冬月,我一出生就和秦穆觀訂了親。五歲那年,村子發生大火,爹娘都過世了。奶娘救了我,臨終前吩咐她的兒子……」她仰起頭看著江君,「奶娘的兒子就是你。」
「我知道,你只要把你自己那一部分記好就可以了,不必擔心我,」江君不耐煩地把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他們已經在青龍山莊外站了一個時辰。
「奶娘臨終前吩咐兒子一定要帶我來找泰穆觀,因為秦穆觀是我未婚夫婿,因為我娘……唉!」朱媛媛跺了下腳,整張小臉皺成一團,「我說不下去了啦!我本來就不會說謊!要是被拆穿怎麼辦?他們一定會拿掃帚趕我出去的,旁邊的人還會朝我吐口水!吐口水很髒的,我不要!」
她捉著兩條長辯子無助地瞪著江君。
「你不要把長安街上看到的那一套全搬出來,那是別人拿來對付小偷的,你又不是小偷,你擔心個什麼勁?」江君不以為然地睜了一聲,但是卻不曾說一句重話責備她。
媛媛已經夠緊張了,不需要別人再火上加油。
「我不是小偷,但我是個騙子。我明明不是那個『朱媛媛』;我卻要騙人家我就是那個『朱媛媛』。」她咬著辮子尾巴,一臉的不知所措。
「沒人知道你不是那個『朱媛媛』。師父的妹妹十年前就已經過世,唯一能夠證明你是那個『朱媛媛』的東西是一隻玉鈴當,而那隻玉鈴鐺現在正掛在你脖子上。」江君掏出一把糖果,遞了一顆到她嘴邊,「嘴巴張開。」
朱媛媛依言張開嘴,秋桂香糖的甜味入口,讓她暫時住了口。她專心吃著糖果,手指無意識地拉著頸上的玉鈴鐺,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別發出那種聲音。」江君皺起眉,不客氣地拉下她的手。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聽這種聲音。」朱媛媛吞了口口水,把手藏到身後。
她最害怕獨自一人,江君則是聽到鈴鐺聲就會頭痛。人都會有害怕的事物,譬如她現在就因為害怕說謊而嚇不得兩腿直發抖。
「你昨日在客棧碰到秦穆觀時,就應該直接告訴他你是朱媛媛,如此我們就不用特意跑這一趟了。」江君輕敲了下她的頭,以示薄懲。
「人家嚇都嚇傻了,怎麼還說得出口嘛——她扯著身上的斗篷咕噥道。
「我們這回上長安就是來找秦穆觀,你早晚都要見到他,讓他知道你是誰,我們的計劃是由你打頭陣,你不讓秦家接受你、認同你,我們如何借助青龍山莊的力量來打擊劉明蝠呢?無權無勢的我們,想要扳倒身為朝臣的劉明蝠,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難道忘了家破人亡的痛苦嗎?」江君看了看天色,說話的口氣不免急衝了些。
「對不起。」朱媛媛把嘴裡的糖咬得卡啦卡啦響,
不敢抬頭看江君的臉。「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不大會說謊。」
「沒有可是了,走吧,再讓你站上兩個時辰,你也不會有結論的。」江君握住她的手腕,領著她大步往前走。
「再等一下啦!」她著急地喊著。愈靠近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她的心跳就愈快。
朱媛媛腳步踉蹌了下,乾脆站在路上不肯再在前走。她噘著唇,水汪汪的大眼指控地瞪著江君,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媛媛,」江君對著她一臉的委屈,長歎一聲,伸手拉起她斗篷上的帽子蓋住她的頭,改以勸哄的。說道,「沒有時間等了,冷蝶和蘭若都等著你安頓她們進秦家。冷蝶出完任務後,一定會需要個安全的藏身地點,而蘭若這幾天又染了風寒,你忠心要她在客棧裡睡不暖、吃不好嗎?你已經是個懂事的大姑娘了,對不對?」
「嗯。」她咬著唇,繡鞋在地上磨擦了幾下。
「師父近來身體不好,她又那麼疼你,你忍心讓師父替你擔心嗎?」江君攪住她的肩,又往大門邁進一步。
朱媛媛靜靜地跟著江君向前走,小小的手掌緊抓著斗篷。
「我可以敲門了嗎?」江君的手放上門環,側頭問道。
「等一……」她瞪著銅製的門環,一時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轉身逃跑。嚥下最後一口秋桂香糖,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點了下頭,「你可以敲門了。」
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鳴聲,江君倏地回頭,只見夕陽餘暉中,一名俊朗男子騎著黑馬朝他們而來。
「是江姑娘嗎?」秦穆觀禮貌性的詢問讓江君臉色一僵。
「秦大哥!」朱媛媛一雙手不知該擺在哪裡,好半天,她才想起秦穆觀方纔的稱呼,糾正道:「他是江君,不是江姑娘。」她飛快地偷瞄秦穆觀一眼,不明白他怎麼會叫江君「江姑娘」。
「我知道令兄的名字,江姑娘是用來稱呼你的。」秦穆觀俐落地下了馬,面帶微笑地走到她的面前。
她似乎比昨天靦腆了些,臻首低垂,多了份楚楚動人的韻味。
她身邊這位灰衣男子就是她的兄長吧!
有別於妹妹的親切可人,江君顯得穩重沉著。若說妹妹是生來讓人疼愛的,那麼這位兄長就是那種值得人信任的類型了。
「閣下想必就是秦穆觀秦莊主了。」江君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寒暄的同時也打量著他。
「在下正是,但不知江兄和令妹為何站在門口徘徊?我已交代過家人,若是兩位來訪,定要用心招待。」
秦穆觀叩了下門環,僕人立刻前來開門。
「兩位請進。」
「她不是我的妹妹。」江君注視著他臉上的震驚。
「不是兄妹?!」秦穆觀皺起了眉,黑亮的目光直射向她,不是兄妹又同住一間房,莫非他們兩人是……夫妻?!
朱媛媛整個身子縮到那匹黑馬的後面,就怕秦穆觀開口問她任何問題。她的腦袋現在一片空白,她一定會說錯話的。
「是的,我和她不是親兄妹,而是義兄妹。我的母親是她的奶娘,找們一同生活了十年。」江君向後移了一步,伸手拉住那道即將拔腿逃跑的淺黃身影。
「原來兩位……交情匪淺。」秦穆觀看著朱媛媛低垂小臉,他的唇邊依然帶著笑,但是卻顯得有些勉強。
胸中那種失落感,該名之為失望還是惆悵呢?
「開口說話啊!」江君輕拍了下她的頭。
「呃……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朱媛媛專心地瞪著秦穆觀衣袍下擺,一陣晚風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秦穆觀走到她的右側,不著痕跡地為她擋住風勢。
「若兩位不嫌棄,就隨秦某入內休息用膳吧。」
「你不是有事要告訴秦莊主嗎?」江君看了他一眼,將秦穆觀對朱媛媛的好感全看在眼一里。
「我……我……」朱媛媛咬著唇,好半天只吐出個「我」字。
她抬起雙眸看向秦穆觀,不料他專注的凝視更讓她緊張,左手悄悄伸到頸間拉住那條繫住玉鈴襠的紅絲繩,慢慢地往上拉。
「秦某粗心了,還未請教姑娘貴姓大名?」秦穆觀為化解她的緊張,隨口問了句。
朱媛媛將玉鈴鐺握在掌心裡,澄淨的雙眸怯生生地望著他,囁嚅道:「我叫……朱媛媛。」
剎那間,四周突然變得寂靜。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秦穆觀握緊了拳,向來謹慎的臉龐因為不能置信而顯得僵硬。
「我叫朱媛媛,我娘叫連冬月,我一出生就和秦……和你訂了親,五歲那年,村子發生大火,爹娘過世了……」她一字一句地背誦著江君交代的話,別開了眼不敢與秦穆觀四目交接。
「你真是朱媛媛?」秦穆觀斂去所有表情,用深邃的眸光困住了她。
「我是……朱媛媛。」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結巴地承認。
「你有什麼方法證明你就是她?」他緊盯住她,沒有忽略她的顫抖。
朱媛媛聞豈,手掌更加緊握住玉鈴鐺,她回頭看了眼江君,他鼓勵的表情稍稍穩定她慌亂的心。
她將緊閉的手掌媛緩緩到他面前,「這串東西,我打小就掛在身上了。」
纖細的手指像花瓣般綻放開來,一隻精巧的玉鈴鐺在她的手心上閃著光芒。
「天!」這是什麼樣的奇跡啊!秦穆觀情難自禁地用手包住她的手掌,神情熱切。
玉鈴擋因為震動而發出數聲清脆的聲響,江君擰起眉,向後退了一步。
「你真的是媛媛!」秦穆觀放鬆眉頭,優雅的唇線在瞬間上揚。他仔細地看著她,發熱的大掌不許她的手有退縮的空間。
「我是朱媛媛。」她呆呆地仰望著他,絲毫未發覺兩人的距離愈靠愈近。
怪了,她又沒喝酒,為什麼頭這麼暈?
「昨天在客棧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秦穆觀不解地問。
她吐吐舌尖,「我嚇到了。」憶起當時的驚嚇,她舉起手拍了拍胸口。
「快和我進去吧!媛媛,」他微低下頭對著她低語,「娘整整惦著你十年了,這十年來你在外頭受苦了,以後……」他以額輕觸了下她的額,男性灼熱的氣息拂動了她的劉海,「我再不會讓你受到委屈了。」
朱媛媛微張著唇,心慌意亂地別開眼,安靜地任由秦穆觀領著她,走入那扇朱紅大門中。
※ ※ ※ ※ ※ ※
「我不許他再挑三揀四了,都二十三歲了,別人早已兒女成群,他一個七尺男兒卻還是不願娶妻。這長安城多少名門閨秀想嫁給他,他連正眼也不瞧她們一眼。」秦豪雷氣呼呼地一拍桌子,半花白的發下有張略顯發福的臉。
和兒子秦穆觀不同,他向來沒什麼好修養。
「老爺,別氣成這樣。像穆觀這樣的商業俊才,又生了那樣的好本貌,當然會挑剔一些。」周錫紅拍拍丈夫的背。她梳了個百合發,金玉首飾戴滿一身。「秦家的列祖列宗該感謝姐姐,生了一個好兒子,整天致力於事業,努力到遲遲不婚喲!」
周錫紅睨了紀素琴一眼,刻意挖苦她。
「老爺,觀兒向來眼高於頂,近來又忙著西北旅邸的生意,他有沒有空,你是最清楚不過了。他若有空,你也不會有閒帶著錫紅妹子到南方遊湖了。」秦大夫人紀素琴喝了口茶,上好的衣料衫出她一身的氣質不凡。不須太多的首飾烘托,自然散發出當家主母的氣勢。
「你自個兒不愛到江南,說是怕舟車勞頓,怎麼這會兒倒怨起我了。」秦豪雷陪著笑臉。
素琴一直是個好妻子,十年前,他接錫紅入門,也是她默許的。可惜錫紅十年來沒生下個一子半女的,觀兒依然是秦家的獨子。
「姐姐,我和老爺不也管理了長安這幾間青龍酒肆嗎?穆觀不娶,是他眼界高。否則一回家就有妻子打理生活瑣事,豈不快活?話又說回來,姐姐把家打理得這麼好,穆觀哪需要什麼賢內助嘛!」周錫紅言下之意,是埋怨紀素琴把家中大權一把捉。
「觀兒娶了妻,我自然會讓媳婦擔起責任。」紀素琴喝了口茶,繼續說:「希望觀兒能娶到一個善管家的好媳婦。秦家產業大是大,不過如果每個人都虧敗幾間青龍酒肆,秦家遲早會完蛋的!」
紀素琴瞄了丈夫一眼,青龍酒肆已經連著虧損五年了。
周錫紅塗了脂粉的臉,扭曲了一下,連忙轉移話題說:「老爺,心瑜要來看看你,不知道你歡不歡迎?」
秦穆觀是她未來的希望,她不和紀素琴這個老女人鬥。她的乾女兒何心瑜若能嫁給秦穆觀,她還怕管不到事嗎?
「白費心思。都認識三、四年了,若觀兒真有心,早就迎她進門了。日久還不生情,時時見面是會生厭的。」紀素琴皺著眉道,她不喜歡何心瑜的驕縱。
「你別太過分!」周錫紅氣得站起身。
「好了,心瑜要來就讓她來。」秦豪雷拉她坐下,打著圓場道:「我看順便請司農寺侍御劉明蝠的義女劉宛柔一塊來好了。」
秦家已經富甲一方了,他希望兒子找個可以擴展政治關係的親家。
紀素琴不贊同的搖搖頭,「那個女孩老用面紗遮著臉,是麻臉還是斜眼也瞧不準。」
「不挑出些毛病,姐姐心頭就是不快活吧!」周錫紅藉機冷嘲熱諷一番。
「我當年就是太不謹慎,才讓人胡亂人了門。」
紀素琴的話,氣得周錫紅牙癢癢卻又莫可奈何。
「要是媛媛還在就好了,那孩子和我投緣,人甜嘴也甜,當媳婦最好。」紀素琴憶起結拜妹妹連冬月的死狀,不免感傷,一旁的婢女連忙再奉上一杯熱茶。
「到墳墓去看你的朱媛媛吧!」周錫紅掩臉輕笑,「喲,抱歉,我忘了那家子連屍骨都找不到。」
「你說夠了吧!一個家就這麼幾個人,還口舌爭戰不休,像什麼話!」秦豪雷一拍桌子,神色大為不悅。
「哼!反正你們兩個一鼻孔出氣,硬是把我當成外人。我看你們全去找那個變成鬼的朱媛媛好了!」周錫紅摔了杯子,起身就向外走。
正廳大門猛地被推開來,向來從容穩重的秦穆觀,拉著一名女孩快步地走入屋內。
朱媛媛緊靠著他,怯怯地抿著唇,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齊額的劉海隨著步伐輕輕晃動著。
「穆觀,這位姑娘是?」秦豪雷打量著女孩一身的樸素衣著。
「爹、娘。」秦穆觀低頭看了身旁人兒一眼,端正的五官上泛著喜悅之情,「她是朱媛媛。」
他的雙手扶住她發抖的肩,保護之情不言而喻。
「媛媛?!」紀素琴驚訝得把杯裡的茶全灑到地上。
「是,連阿姨的女兒朱媛媛。」秦穆觀堅定地說。
「胡說八道!朱媛媛全家都死光光了,她是個騙子!」周錫紅尖銳的聲調讓朱媛媛瑟縮了下。
「二娘認為我是個沒證據就亂說話的人嗎?」秦穆觀嚴厲地看著周錫紅,待她識趣地閉上嘴,這才繼續說:「當年發生火災時,媛媛和奶娘以及她兒子到外地買東西,因此逃過一劫。在那場大火後,她奶娘精神狀況一直很不穩定,什麼事情都記不起來,所以媛媛對於秦朱兩家的婚約始終不知情。一直到今年初,奶娘在臨終前拿著玉鈴鐺說了一堆話,媛媛才知道一切。」
這是方纔他從朱媛媛和江君口中得知的訊息。
朱媛媛感到身於不停地發著抖,江君為什麼要讓她獨自面對這種場面?她好害怕啊!
突然,她的手被秦穆觀握住,她感激地朝他一笑,並在他安慰的眼神中與他並肩走向紀素琴。
「娘,這是媛媛身上的玉鈴鐺。」秦穆觀將它遞到母親手上。
紀素琴盯著手中晶瑩如雪的玉鈴鐺,仍舊震驚得說不出話,當年她就是拿著這隻羊脂白玉刻成的玉鈴鐺放到媛媛那個愛笑娃娃的身上啊!
「孩子,過來。」紀素琴握住她的手,仔細打量著她。
朱媛媛望著紀素琴盈眶的波水,自己也紅了眼眶。
她從來就見不得人哭。
眼淚就這麼滑下臉龐,朱媛媛拚命揉著眼睛,想在淚眼迷濛間看清楚紀素琴的表情。
「苦了你了。」紀素琴拿起一條繡帕擦擦眼淚,又拭乾朱媛媛的淚水,「如果你娘看到你出落成這般水靈的模樣,不知道有多高興。」
「伯母……你別哭了……」朱媛媛哽咽地說著,她怎麼可以欺騙別人的感情!
秦穆觀看著這一幕,邊笑邊搖著頭。女人的眼淚還真是嚇人。
他攬住兩人的肩,把她們安置到椅子上坐著,拿起母親的繡帕為她擦乾淚水,然後憐惜地抬起朱媛媛的下顎,「別再哭了,乖。」
他的眸光鎖住她略微驚惶的目光,未曾有過的悸動湧上心頭,多嬌美的一張容顏!
朱媛媛屏住呼吸,看著他溫柔地以衣袖擦去她臉上的沮水。
她現在該怎麼辦?她用力地眨著眼,兩隻手一下抓著裙擺、一下扯著衣袖,整個人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喲,才十多歲就懂得勾引人。我看哪,八成是她撿到那個玉鈴鐺,想上門敲竹槓。」周錫紅語氣刻薄地說。
秦穆觀示意婢女倒杯茶給朱媛媛後,轉身不客氣地對周錫紅說:「如果真是隨便撿到的,她如何知道找上秦家?玉鈴鐺上頭沒有註明秦朱兩家的關係。」
周錫紅聞言一愣,但見秦豪雷沒有阻止的意思,她便繼續扯了下去,「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奶娘沒死,又貪財,所以才隨便找個人來演戲,想騙秦家的錢。瞧這丫頭看人的狐媚相,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八成是私娼——」
「閉上你的嘴!」紀素琴瞪了她一眼,伸手把朱媛媛拉到身邊,撫著她柔細的髮絲說:「你和小時候,一樣可愛,一雙眼珠還是圓滾滾的,一張小嘴也長得漂亮,個子和你娘一樣都是嬌嬌小小的。」
「十年前見的面,你還記得才有鬼。」周錫紅咕噥了兩句。
「二娘,如果你是想在這裡潑冷水的話,請你出去,別讓人誤會秦家的人品。」秦穆觀冷淡地說。他的臉龐在斂去那層溫和之色後,威嚴得懾人。
「我偏要說!這野丫頭是私娼處出來的。」人在面子掛不住時,總會反撲。
「媛媛,別理她。」紀素琴擁著朱媛媛,像是摟著一個她不曾擁有過的女兒。
「什麼是私娼?」朱媛媛小聲地問道。
「那是你不需要懂的事。」回答她的是秦穆觀。
「有些女人就是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出身,好人家的女孩甚至連那兩個字都不曾聽過。」紀素琴笑著瞥了漲紅臉的周錫紅一眼。
朱媛媛咬著下唇,略帶稚氣的臉來來回回地看著兩個女人。
她們在吵架吧,為了她嗎?
她委屈地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旁人只見到她的劉海蓋著她的前額,卻沒人看見劉海下那雙大眼再度泛起淚光。
「爹、娘,我先帶媛媛去休息,她這一路辛苦了。」一雙保護的大掌罩上她的肩,秦穆觀清朗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朱媛媛甫站起身,即被擁入一個寬厚的胸膛——和江君瘦削的胸口完全不同的觸感。
她摸摸發熱的耳朵,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我沒事。」秦穆觀眼中的關心讓她脫口說道,一股暖流湧上心窩,她甜甜地笑了。
「走吧,我帶你到碧水軒。」秦穆觀以指尖輕觸了下她的酒窩,笑得別有深意。
朱媛媛迷迷糊糊地跟著他往前走,沒見著紀素琴開心的表情,也沒瞧著秦豪雷不悅地皺眉,當然也沒聽見周錫紅挫敗的咒罵聲。
碧水軒是緊鄰著秦穆觀所住的觀風樓而建的雅致別院。
從沒有女人住進碧水軒——除了朱媛媛之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7:54
第四章
清晨的第一道陽光射入碧水軒的雲紋窗欞時,朱媛媛就起床了。
向來和公雞比賽早起的她,小心翼翼地摺好那一床織花錦褥,再度好奇地碰了碰鋪在床上的紫莖席後,在床沿坐了一會兒。
朱媛媛眨了眨眼,拉著兩條辮子發起愣。
現在該做什麼?
昨晚秦伯母同她說了一整夜的話,她一句「不記得娘是什麼樣子」,讓秦伯母足足流了一個時辰的眼淚。
「我是個壞人。」她無助地咬著唇,瞪著自己身處的豪華客居。
房裡以碧紗妝點著,床的兩側設置著雕花欄杆,一張七巧拼桌上擺置了許多精緻小點。
「汪!汪汪!」
咦,有小狗!
朱媛媛跳下床,飛快地朝門外跑去。
「哇!」她睜大眼看著門外那片在晨光中閃著光輝的綠草地。
現在已是秋天,草地上淺淺的黃綠正是她最喜愛的色彩。屋舍正前方有一條小溪流,緩緩流過那一片草地,水波映照著濃密草地,反射出碧色的波光。
「難怪這裡會叫碧水軒。好好看的水喔!」忘了自己是出來追小狗的,朱媛媛蹲在小溪旁,用手撥動著冰涼的溪水。
「好舒服喔!」她掬起一掌的清涼,開心地拍在臉頰上。
她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在確定四周無人後,她撩起裙擺,脫下鞋襪丟在一旁,忙不迭地跳入小溪之中。
「哇……」清脆笑聲漫開在天地間,朱媛媛頸間的玉鈴鐺也隨著她的跳上跳下而發出悅耳的聲響。
「好舒服呢!」她笑瞇了眼,唇邊的兩個酒窩不曾消失過。
在溪水裡跳了好幾下,順道將週遭的建築全收進眼裡。她只記得秦大哥住在她旁邊那棟被松樹圍繞的觀風樓,秦伯母住在另一頭的玉堂,然後……廚房在西邊,就這樣了。
她沒有江君那種好記性。
「反正我會貼著江君,還是一樣找得到路啊!」她用腳尖踢起一陣水花,一想到江君被她貼得脫不了身的無奈模樣,呵呵地笑了好半天。
跳累了,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抱著雙膝任太陽曬乾她的腳。她動了動腳尖,雙手抬高伸了個懶腰,像只甫睡醒的小貓。
「仙子住的地方大概和這裡差不了多少吧!」她喃喃地說著,雙眉蹙緊。
來秦家之前,江君告訴過她秦家是長安首富,而秦家掌事的秦穆觀更是名門仕女的最佳夫婿人選。許多大官甚至不在乎他是個無官無爵的商賈,只想將女兒嫁給他,溫文儒雅的他比長安城內艷聞不斷的俊魅王爺——「靖王」官法昭還來得吃香。
反正江君說了一大堆,目的就是要她無論如何都要粘住秦穆觀。
朱媛媛捧著臉頰,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她又不是蜘蛛,哪來的絲線粘住秦大哥啊?
她喜歡秦大哥,每次一站在他旁邊,她就覺得自己很安全。似乎從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他就一直在保護她,就連昨天,在她忐忑不安地走入秦家時,也是秦大哥那雙溫柔的眼瞳,安撫了她狂跳的心。
秦大哥是個好人。
而她居然要說那麼大的謊欺騙一個好人。娘在天上會不會看到她騙人?她是想替娘報仇,可是報仇應該是針對劉明蝠那個壞人,為什麼她要欺騙秦大哥這種好人呢?
想著想著,朱媛媛就紅了眼,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打從離開出雲谷後,她就沒睡過一場好覺,每說一句謊話,她的夢中就多了一個譴責她的人影。
以後是不是要騙人騙一輩子?她揉著眼睛,淚水撲籟籟地滑落雙頰。
「怎麼了?」秦穆觀關心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秦大哥……」朱媛媛驚訝地抬起頭,忘了擦乾淚水,她仰著一張濕漉漉的小臉愣愣地望著他。
秦穆觀撫了下她冰涼的肌膚,將手上的斗篷披在她肩上,她在外頭坐了有半個時辰。
「是旅途太疲累了嗎?要不要我找大夫替你看看?」秦穆觀替她擦去淚痕。
她的天真爛漫讓他不由得多心疼她幾分,念起她曾受過的苦,成長的艱辛,他怎能不多護著她一些呢?
「不累,我一點也不累。」她搖搖頭,才與他關切的眼神相對,眼淚就不聽使喚地往下掉。
「怎麼又哭了?」秦穆觀的大掌捧住她的臉,任她的淚水沾濕手掌。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啦。」朱媛媛邊揉著眼睛,邊哽咽地說。哭到最後,她索性拉住他的衣袖,把小臉埋進衣袖,一如她常對江君做的舉動。
秦穆觀見她哭得厲害,伸手把嬌小的她摟入懷裡,輕輕拍撫著她不停抽搐的背。
「對不起,我不該……一直哭的……江君說我是個愛哭鬼……他不喜歡我哭……」用他的衣袖蒙著自己的臉,她的啜泣聲仍不斷地傳出來,「可是他的袖子比較寬……哭起來比較好哭……我等會再幫你洗衣服……」
秦穆觀看著胸前嬌小的嫩黃身影,保護欲油然而生。他一向以冷靜穩重自詡,怎麼今天竟在屋外抱著一個姑娘家呢?
「想哭就哭吧,秦家的綢布莊,足夠裁製大量的衣服供你哭。」他低下頭在她的耳畔說著。
「你……不生氣?呃!」她打了個嗝,不好意思地從他袖間露出一雙紅紅的大眼。
「為什麼要生氣?」秦穆觀一笑,輕抬起她帶淚的臉龐,仔細地拭乾她的淚水,「你來到秦家,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哪來的氣好生呢?」
朱媛媛睜大雙眼,直直地望著他,強烈的內疚感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過了一會兒,她吶吶地說:「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很笨,住在谷中那麼多年,我什麼都不懂。」她咬著下唇,一臉的委屈。
秦穆觀晶亮的眼瞳直勾勾地望著她,「你怎麼會傻笨呢?我喜歡你的天真,我並不希望你有任何改變。」
「你真的不覺得我笨啊!」她高興地跳下大石頭,「哎喲。」赤裸的腳底刺進一顆小石子,疼得她呲牙咧嘴。
「小心些。」他伸出一臂接著她,已經愈來愈習慣她這種小災難不斷的情況。
秦穆觀半蹲下身,讓她坐在他的大腿上。
「抱著我的頸子。」男性的手掌輕輕地包握住她的纖足。
女性白嫩的小腳沉陷入男子微褐的手拿中,顯得嬌弱且不盈一握。
他嚥了口口水,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蠕動的足尖,他的雙眸蒙上一層純男性的佔有。
「別動。」他抬眸望了她一眼,目光就此膠著在她細緻的臉上。
「怎麼了?」她輕咬著紅潤的唇瓣,在他深沉的注視下心慌意亂地挪開目光。
他為什麼要那樣看她?好像餓了三天的人看到食物一樣,難道……
朱媛媛努力地抬起上半身,拚命看向自己的腳尖。
難道她的腳看起來很好吃嗎?
她傾身拄前探視,坐在秦穆觀大腿上的嬌軀不安分的蠕動著。
「別亂動!」他低喝一聲,用手壓住她引人犯罪的舉動。
「我想看我的腳。」她的腳白白的會好吃嗎?
她熬冰糖豬腳時都要把肉悶成油亮的褐黑才會入味啊!
「腳沒事,放心。」他極力維持著臉上的平靜,用最快的速度挑出她腳掌中那顆尖銳的小石子。「你的鞋子在哪?為什麼不穿鞋?」
他是個正常的年輕男子,而她可口得一如春日裡的新生蜜桃。為了轉移自己的遐想,他迅速以一條方巾裹住她的腳,扶正她的身子,拉開兩人的距離。
「鞋子在那邊。我看這水踩起來很舒服的樣子,所以就把鞋子脫掉了。」她伸手向前方一指,才向前走了兩步,又險些在濕滑的草地上滑一跤。
「好險。」她拍拍自己的胸口道。
秦穆觀在心中歎了口氣,長臂一伸,打橫抱起她。
「你的力氣好大喔!」朱媛媛開心叫嚷著,完全不懂何謂閨女的羞怯。
她熠熠發亮的大眼崇拜地看著他,一雙赤裸的腳肆無忌憚地在空中踢了起來,高興地笑著,「我飛起來了。」
秦穆觀揚起嘴角,因為她的快樂而快樂。他微抬高手臂,讓她的身子離地面更遠。輕盈嬌小如她,還不至於造成他的負擔。何況,他喜歡她的笑容,劉海下的閃亮眼睛瞇成一直線,美麗的櫻唇微張,露出兩排貝齒。眉開眼笑的她,散發讓人移不開眼的光彩。
朱媛媛舉起雙手在風中搖晃著,閉上眼睛想像自己是一株被風吹動的小草。
「啪」地一聲,她的手掌不偏不倚地甩在他臉上。
秦穆觀嘴角抽搐了兩下,她的力氣還挺大的。
「我的天!」她隨即睜大了眼,微紅髮熱的小手捧住他的臉頰,「你要不要緊?要不要緊?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秦穆觀僵住身體,一任她身上甜甜的香味飄入鼻間,他繃緊了全身的肌肉,感覺到她微翹的鼻尖拂過他的鼻子。
朱媛媛兀自專心地想在他臉頰上找出傷口,完全沒注意到他火熱的視線。
「沒有傷口。」她的口氣中有點失望,她一直想幫別人擦藥的。
江君是個好大夫,所以她向來只有站在一邊看他替病患包紮上藥的份,她多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接收到來自病人尊敬的眼光啊!
如果秦大哥受點傷的話,那就太好了。
朱媛媛瞇著眼,又把臉龐及身子朝他貼近了一些。
她的手掌還是很痛,他為什麼不受傷呢?
「唉!」她歎了口氣,少女的氣息幽幽地拂過他的唇邊。
如果她用指甲抓破他的臉,他會不會反打她一掌?
朱媛媛揚起捲翹的睫毛,直盯著他的眼。
「你該下來了。」秦穆觀的聲音沙啞,雙手不著痕跡地把她抱離他的身體。
「可是還沒走到鞋子那裡。」她無辜地看著他,一臉想貼著他的樣子,「我喜歡你抱著我,好舒服喔!」
一陣火熱燒上秦穆觀的耳朵,張大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迅速地放下她柔軟的身子,隨即轉身背對著她。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朱媛媛踮著腳尖,悄悄走到他身側,偏著頭問:「你怎麼了?」
「沒事。」他閉上眼,決心不讓她的嬌媚再影響到他。
「很累嗎?一定是我太重了。沒有人抱過我,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她伸出手搭上他的肩,小手很自然地幫他推揉了起來。「你扭傷筋骨了嗎?要不要我叫江君幫你看一看,他是很好的大夫,你不要不好意思開口。剛才抱我,你一定很想把我丟到地上吧?以前江君曾經在山林裡發現一頭死掉的山豬,那頭山豬比我小,可是我連拉都不動。我一定比那頭豬重,所以你的肩膀……」
秦穆觀還來不及開口說上一句話,她已連珠炮似的扯了一大串。嘴沒停,手也沒停,她依然很努力地踮著腳尖,揉捏著他的頸背。
「媛媛。」他很正經地回過頭,隱忍的笑聲卻從他的口中逸出。
天!她現在是在和山豬比重嗎?
「你幹嘛對著我笑?」朱媛媛摸摸自己的臉,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我知道我和江君比起來是有點胖,不過那是他不長肉啊!一路上遇到的大嬸還有伯伯們,都說我應該多吃一點,他們都說我比他們家的狗還瘦哩!」
秦穆觀忍不住咧開嘴,豪爽的笑聲源源不絕地從胸臆間發出。
又是豬、又是狗的,她下回會不會告訴他,他長得像哪家田寮裡的公雞?或者他長得比較像山羊?
「不要笑了。」朱媛媛雙手叉腰,用力地跺了下腳。甜甜的嗓音不像發火,反倒像是嬌嗔。「豬狗是比我重嘛!」
見自己的威嚇無效,他依然笑得無法自制,她乾脆扯住他的袖子,用力搖晃著以吸引他的注意。
「你在笑什麼?我也要笑。」她仰起的小臉幾乎貼上他的胸口。
秦穆觀低頭看著不及他下巴高度的人兒,笑聲漸歇而止,抬手將她散落的髮絲拂回耳後,他順手撫揉了下她未穿耳洞的柔軟耳垂。
她的肌膚會讓人上癮,細軟的觸感比上好的真絲更細柔幾分。
「對不起,我失態了。」
恰好被一隻白鳥引去注意的她,隨口接著他的話尾問:「師太來了?在哪裡?」
秦穆觀扭曲著眉毛,鼻翼微微翕張,唇瓣因為極力抿成一直線而顫抖著。過分劇烈的臉部活動,讓他的表情顯得怪異非常。
「誰要你剛才笑的時候嘴巴張得那麼大。你吃到蚊子了,對不對?」朱媛媛把他的反應想成她曾有過的童年往事。
「天!」他微掀了一邊唇角,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昏倒在她面前,或者是乾脆大笑出聲。
「沒關係,我也吃過一隻喔!」她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
「你真是塊寶!」決定開懷大笑的他,雙手扣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舉起在空中旋轉。
「哇!」才感到一陣風襲過臉頰邊,朱媛媛就發現身子凌自飛起,而他低啞的笑聲是伴隨她飛舞的音樂。
快速的旋轉讓她頭暈,屋舍在她的眼中變成了模糊的背景,而秦穆觀帶笑的寵愛表情,則成了她唯一專注的目標。
這種感覺好溫暖呵,她看過許多父母都像這樣把孩子抱在空中玩耍著。
在他逐漸緩下速度時,朱媛媛的雙手扣住他的頸項,不願離開他的身子。
如果她有爹,爹也會這樣抱著她吧!
「頭暈了嗎?」他拍撫著她的後背,眉眼間的深濃愛意,看得幾名前來服侍朱媛媛的婢女及嬤嬤們全紅了頰。
青龍山莊就快辦喜事了!
秦穆觀揮手讓她們退下,卻沒讓朱媛媛離開他的懷抱。
「不暈。」朱媛媛抵著他的胸口搖搖頭,手指緊緊捉著他的衣服不放,這樣被他抱在懷裡,讓她覺得很安全。高大的他,似乎可以為她擋住所有的風雨,但如果她不是……
「你說什麼?」他憐惜地捧起她的臉龐,心口因為她的脆弱而揪動了下。
「我……我……」她粉紅的櫻唇,蠕動了好半天卻是問了一句:「如果我不是朱媛媛,你會怎麼樣?」
才說完出的手掌立刻用力摀住自己的嘴,她在做什麼?
「好痛。」朱媛媛揉著自己的嘴唇,不明白怎會打得那麼用力。
「出手怎麼這麼重呢?」秦穆觀拉下她的手掌,她白皙的皮膚已泛上一層淡紅。
他走到小溪邊,用水沾濕衣袖後,用涼軟的布料輕拂過她的唇緣。
「這樣好一點了嗎?」他俯下身,聲音低啞的句。
「嗯。」她愣楞地點頭。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她只覺得他的五官長得很端正、很斯文,眼睛的大小剛剛好,鼻子也夠挺、嘴唇的厚薄也恰到好處。
這種男人想不好看都很難!
朱媛媛不安地望著他,十根手指頭全絞在一起,這時候該做什麼?師父沒教過,江君也沒對她說法。
「還疼嗎?臉怎麼愈來愈紅了?」秦穆觀凝視著她。
「你如果離我遠一點,我的臉可能就不會紅了。」朱媛媛摸了摸臉,老實地說。
她撇開頭,吐了吐舌尖,然後開始用力地呼吸著空氣,秦大哥靠她靠得那麼近,害她連呼吸這件事都要忘了。
「對不起,我失禮了。」秦穆觀後退了敵步,看著她不知所措地動來動去。
真是個連心思都藏不住的女孩兒,他在心中暗忖。
「失什麼禮?靠很近就是很失禮嗎?」那她平常老摟著江君到處跑,豈不是非常、非常失禮了嗎?
朱媛媛用眼角偷瞄著他,在確定他沒有嘲笑她的意圖後,她才逐漸恢復平靜。
「那以後我們說話是不是要隔著一塊石頭才不失禮?」
「別理我剛才的話,你只要快樂地做你自己就好了,」秦穆觀淺笑地應答後,疑惑地問:「你剛才問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朱媛媛不是嗎?」
「我是媛媛沒錯啊!可是……」她絞著兩條長辮子,一臉的不知所措,她該怎麼解釋?
「可是什麼?」他的指尖輕撫著她的額心,不愛見她蹙眉。
「如果我不是媛媛,那你還會喜歡我嗎?」她衝口問道。反正都已經說溜嘴了。
「這有什麼差別嗎?」秦穆觀的眸光轉深。
「有啊!當然不一樣。」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皮膚卻敏感地感受到他吐納在她臉上的氣息,她急急忙忙地垂下眼,「如果……如果我真的是朱媛媛的話,那麼你喜歡我是正常的。但是你之所以關心我,是因為我是朱媛媛而不是因為我這個人吧!也就是說如果我是朱媛媛的話,即使我是個心地很壞、睡覺又會流口水的人,你們全家一樣會對我這麼好。哎呀!我不會說啦!你一定不懂我要說什麼。」
「我懂,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歡那種感覺。」秦穆觀的唇輕拂過她的耳畔。
「嗯,我不喜歡。」朱媛媛用力地點頭,伸出手抓抓耳朵,好癢喔。
「看著我。」他握住她的肩,將彼此拉開一段距離,以便看清她的表情。
「我不能看你,」她再度用力地搖著頭,「我一看你,就會忘記我要說什麼話了,有時候連呼吸都會忘記。我覺得還是不要看你好了。」
低垂著頭的她,沒有看到秦穆觀臉上的訝異與激動。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對他產生情愫了,秦穆觀的眼中溢滿了對她的憐愛,他輕抬起她的下顎,不許她挪開目光,「聽好了,你的出現對秦家來說是個意外的消息,因為你是朱媛媛,所以我們會全力地照顧你,然而你的純真卻讓你得到秦家義務照顧外的更多愛憐,這是你這個人的個性所致,而不是朱媛媛這個名字所換來的。」
他一直不肯成親,就是在等待這樣的一份純真嗎?
秦穆觀拭去她眼角的一抹水氣,將她攬在胸前,「這樣你懂嗎?」
「懂。」她含著淚水,甜甜地朝他一笑,「你和江君一樣,都是我的好哥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8:16
第五章
「莊主的意思是……」西北邸店的負責人報告完「西北青龍」的營運狀況後,在秦穆觀的桌上放下一份報告,全國青龍商行的報告在桌上逐漸疊高。
「既然土地收購方面有阻礙,就盡快派人去和貫石幫的沈幫主聯絡。貫石幫擁有那一區附近的大部分土地,承租也未嘗不可。」秦穆觀拿起筆在一份報告簽上名字。
「邱管事,長安的青龍酒肆和去年同期的營收相比,增減了多少?」
青龍酒肆對面的滔天酒樓開張這半年來,搶走了不少生意,他並不管長安青龍酒肆的事,但總是秦家的產業,多少該盡些心力。
「住店方面的營收和以往差不多,不過餐食方面的收入,打從滔天酒樓開張後,生意就減少了八成以上。」邱管事嚴肅地回答。
「把這種情況向我父親稟告,建議地請一些好的廚子,同時讓沿海青龍酒肆每月定期研發出的新菜餚,送一份讓長安這邊參考。至於旅邸的傳信問題,就照你提的那個方法施行。」秦穆觀說完,朝在座的分行總管點了點頭,「各位辛苦了,去大廳用早膳吧,用完早膳再繼續討論。」
待所有總管離去後,他喝了口濃茶,低下頭繼續翻閱各分行送來的報告,秦豪雷早在五年前就把秦家的重擔全交付給他。
他用了不少聰明的才幹之士替自己分憂解勞,但要維持青龍山莊的穩定,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得付出相當多的心力來管理。
秦穆觀翻過一頁紙,才提筆寫完他的看法,就聽見敲門聲。
「哪一位?」他出聲問道,頭卻沒抬起。陸陵沒讓人在門口當班待命嗎?
「我是媛媛。」嬌柔的嗓音小聲地響起。
媛媛!
秦穆觀放下手中的筆,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扉,看見的就是一張燦美的笑顏,圓圓的眼瞳伴著她深深的酒窩,他的唇角不由得微微揚起。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秦穆觀柔聲問道,拿過她手上的漆器食盒。
昨夜和她在星空下看了一夜的星子,送她回房時已是二更時分了。
「秦大哥不是也已經起床好久了嗎?」朱媛媛內疚地咬著唇瓣,任由他拉著她的手坐到軟榻上,「秦大哥,真是對不起,如果我知道你今天早上要開會,昨晚就不會纏著你說故事給我聽了。」
「不打緊,你是一個好聽眾,我反倒要謝謝你發掘了我說故事的才能,我從來沒想過我知道那麼多的傳說,」揉揉她軟軟的髮絲,他依然心疼著她困苦的童年。
「從來沒人說過那麼多好聽的故事給我聽。」她的小臉因為昨晚的故事而發亮。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天天說給你聽。」秦穆觀凝觀著她,而她則一如往常的回以一個甜笑。
對他如此微笑,對其他人,媛媛亦是如此。在她心中,他只是個大哥罷了,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用過早膳了嗎?」
「啊!」朱暖媛大叫一聲,急忙打開那只漆器食盒,「我拿了早膳給你吃,有米脯粥、松香花生、冬筍木耳,燒雙冬,都是很清淡的食物,很適合早上吃的。」
「誰讓你拿這些東西來的?」秦穆觀皺起了眉,神色嚴厲。
「你生氣了?」他看起來好凶!朱媛媛的手停在瓷碗上,低下頭吶吶地說:「沒有人叫我拿這些東西來,是我自己跑去廚房做的。你不要罵別人,她們是被我逼的。」
她又做錯了嗎?大戶人家的規矩怎麼這麼多!朱媛媛低著頭,紅著眼眶,手背到身後扯著裙擺,模樣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這是你自己做的?」秦穆觀驚訝地看著食盒內的各色小萊。
「嗯。」她盯著地扳,生怕他開口罵人。
「抬起頭,你沒有做錯什麼事。」秦穆觀半命令地說,伸手輕觸她的嫩頰。
朱媛媛拉下他置於臉頰邊的大掌,不願意抬頭看他。
「你好凶,跟前幾天一樣凶,」明明是同一張臉,可是當秦大哥抿起唇、眼眸因為不悅而微瞇時,她就覺得他好恐怖。
秦穆觀右手握住她一隻柔荑,左手則堅持地勾起她的下顎,看入她茫然失措的眼,「我凶的原因,是因為我不要任何人欺負你。」
「欺負我?我端東西來就是別人欺負我嗎?」她眨了眨眼,有點害怕的她說起話還是細聲細氣的。
「這裡是秦家,而你是我的……」看著她依然不解情事的眼眸,他改變了用詞,「你是我的貴客,沒有人可以指使你去做任何事。你的傷口好一些了嗎?」
前幾天,周錫紅的乾女兒何心瑜來訪,驕氣十足的何心瑜對媛媛充滿了敵意,不時吆喝她拿東搬西,而單純的媛媛則是照單全收,她悶不吭聲地撿了兩捆柴、掃了一下午的廳堂,還不小心扭了手腕、手臂上被柴劃了幾道口子。
「都結痂了,沒事了。」她舉起手臂讓他瞧,卻在他的指腹撫過她的傷口時,打了個哆嗦。
為什麼秦大哥一摸她,她就渾身不對勁?
秦穆觀瞥過她一身的輕薄短衣,放開她有些冰涼的手,把目光調回食盒上。
「這些菜看起來挺不錯的。」
「我做的菜很好吃。你快點趁熱吃,這個米脯粥要熬兩個時辰呢!」一提到菜,她的精神可就來了。煮菜是她唯一的專長,只有在做菜時她才覺得自己是有用的。
「你在廚房裡待了兩個時辰?」秦穆觀端過仍燙手的粥,看著她眉飛色舞的表情,奇怪了,掌廚的楊嬸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婢女們要進廚房前都得互相打氣一番。
「楊嬸人很好,還說要收我做徒弟。」朱媛媛期待地看著他,「你快喝粥啊!」
在她的注視下,秦穆觀將碗端到唇邊喝了一口,他不敢置情地看了粥一眼,然後又喝了一口。
「好吃,這粥簡直是入口即化。」他低頭又喝了一口。
「你真的這樣覺得嗎?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朱媛媛笑瞇了眼,跪坐在軟榻上,夾了一筷子的冬筍到他唇邊,「冬筍適合燒湯,可是我加了木耳下去熱炒,一樣很好吃。」
秦穆觀張開嘴接受她的一番好意。她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像個可人的小妻子嗎?
他咀嚼了幾口後,再一次有了意外的驚喜。
「你是怎麼做的?這筍子的脆度很夠,甜味也夠。」
朱媛媛一聽可樂了,用白瓷湯匙盛了一些花生,更偎近他身邊,「這是我加了松枝下去調味炒出來的,你嘗嘗看,是不是有松香的味道。」
秦穆觀依言吃下花生,不過她的過分靠近,卻讓他有些食之無味,她一開一合的櫻唇,比任何食物都來得吸引他。
「好吃嗎?」
見他點頭,她捏起幾顆送到自己嘴裡,笑嘻嘻地吃了起來。
「嗯,下酒正好,配粥則太淡了,不過還是挺香的。你知道嗎?江君最喜歡這道松香花生了,大哥,要不要再吃一顆?」
纖纖玉指都觸到他的唇了,他能說個「不」字嗎?
秦穆觀握住她的手,緩緩地咬住那顆沾了細鹽的花生,而他的唇舌有意無意地舔過她柔軟的指尖。
對她而言,他應該是最特別的那個男人!他不喜歡自她唇中吐出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呃……」朱媛媛微張著唇,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秦大哥的眼裡好像有把火在燃燒一樣。
「非常可口。」他一話雙關地說,眼眸緊緊地鎖住她,雙唇放肆地吮著她的纖指。
「我……我……」他的舉動讓她說不出話來。她平常也會這樣吮去指上的湯汁,可是他這麼做卻讓她渾身不舒服了起來,體內仿若燃起一簇火焰,而她不知道如何澆熄這簇火焰。
「嗯……」她嬌吟了一聲,雙頰酡紅如醉。「秦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這樣?我覺得好熱。」
秦穆觀瞪著她氤氳的雙眸,無法挪開視線。
他放開她的手指,在她還來不及喘口氣時,他的唇已輕柔而堅定地佔領了她的唇。好柔軟的唇瓣!秦穆觀密密地吮住她的唇,品嚐著她的芬芳。她的味道像清晨的露水,微涼而甘甜,他捧住她的臉龐,舌尖滑過她如絲的唇內側。
秦穆觀在她唇上熱切地低語著,「媛媛,張開唇。」
「什……」暈沉沉的她才說了一個字,便被他突然入侵的舌攝去了所有心神。
生怕自己滑下軟榻,朱媛媛不自覺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她想推開他,可是卻又留戀著這種陌生的親密感,恍惚之間,她只知道他的氣息佔領了她每一寸。
外頭傳來一陣鳥鳴聲,讓秦穆觀回過神。
他在做什麼!?飛快地扶開無力的她,他對自己的失控感到一陣愕然。
「我好難受,心跳得好快,」她嬌喘吁吁地偎在他的胸前,不敢看他。「你為什麼要親我的嘴?」
「你真的不懂嗎?」秦穆觀低頭看看縮在懷裡的佳人,深情的目光早已訴盡他的心意,他不可能永遠是她的秦大哥,他該是她的夫、她的天。
朱媛媛迎向他的目光,片劾後才回答,「我懂了,你喜歡我,可是……」
「可是什麼?」在過年之前,將媛媛迎進門吧,純真如她,還傻傻地將他的角色設定為兄長,但他卻不曾忽略媛媛對他的每一種反應——對他,她是動了情的。
打定主意的秦穆觀,在腦子裡盤算著合適的婚期。
朱媛媛拉拉他的袖子,要求著他的注意,她坐直身子,很認其地在他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喜歡人應該是親這裡,別人的娘都是這樣做的。」
秦穆觀一笑,手一使勁讓她的身子再度偎向他的胸前,「親人間的愛和男女之間的情愛是不同的,我要在過年前讓你成為秦家人,我已經等得夠久了。」
「你……你要娶我!?」朱媛暖尖叫一聲,腦袋一片空白,「你怎麼可以娶我!?」
完了!完了!她不可以嫁給秦大哥啊!她是假的朱媛媛啊!
一陣寒風吹入屋內,朱媛媛的身子不停地發抖。她嚥了口口水,看了眼他認真的神情,然後伸手用力地推開他,鵝黃色的身影朝門口跑去。
「媛媛。」秦穆觀反應迅速地起身,他只跨了兩步,便在門扉前攔住她。
不及他下顎的嬌小身子激動地掙扎著,嬌弱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的胸膛,但她依然被困在他的懷裡。
「放開我!」淚水盈滿眼眶,她急著想離開。
她不想騙人騙一輩子啊!朱媛媛舉起已無力的手,再度捶向他,秦大哥一副斯文的面相,怎麼力氣比江君還大上許多?
秦穆觀用身子制住她反抗的拳腳,皺起眉看著她臉上的不安,「嫁給我,是這麼難以忍受的事嗎?」
「不要說這個,我不想聽,不想聽!」她摀住耳朵,激烈地搖著頭。
秦穆觀沉凝了臉色,首次嘗到受挫的感覺,他向來都是勝利的那一方。
他放鬆了拳頭,頸項間的青筋依然隱約跳動著。斯文的外貌下,他有著不容動搖的堅定意志。凡是他想得到的,即使費盡心思,他都要成功。
秦穆觀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臉上寫滿了決心,不過低頭嚶嚶哭泣的朱媛媛並沒有發覺。
「好了,別哭了,我不逼你就是。」他拍拍她的肩,再度露出一抹她習慣的溫和笑容。
「真的不逼我?」她啜泣地問,梨花帶雨的小臉有著不安。
「真的。」究竟是什麼讓她不安呢?走入秦家,她就該明白她是秦家的人了,除非……秦穆觀盯著她胸口的那隻玉鈴鐺思索。
門外漸近的雜音腳步聲及喧嘩的人聲,讓秦穆觀無暇多想,收斂了心神,他自懷裡抽出一條乾淨的手巾拭去她的淚水;她隨時都需要有條手巾來抹淨她的小臉、拂去她傷口上的沙塵。
「別再哭了,小兔子。」他用手巾摀住她的鼻子,哄孩子似地替她擦乾鼻水。
「我沒事了。」她憨憨地說,對他露出一個淺笑。
「觀兒,我們進來了。」紀素琴的聲音才在門外響起,周錫紅和何心瑜就自行推門進來。
「伯母、紅姨好,心瑜姊姊好。」朱媛媛小鳥依人的站在秦穆觀身邊。
「穆觀大哥,你怎麼沒到大廳用膳呢?」何心瑜無視她的存在,嬌滴滴地喚了秦穆觀一聲。簪了鮮花的雙鬢梳得油光水滑,恰好和朱媛媛樸素的兩條長辮形成對比。
「媛媛做了早膳給我。」秦穆觀寵愛地看了她一眼,輕拉著她的手。
他不避諱的親暱動作,讓紀素琴含笑而視,周錫紅及何心瑜的臉色則是一沉。
當所有人都認定媛媛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時,媛媛自然會屈服的,秦穆觀在心中暗忖。
「媛媛這麼了不起啊!」紀素琴拉著她的手坐下,雖然看到她眼中的淚光,卻沒有加以過問,「你拿些菜過來讓伯母嘗嘗。」
「好。」朱媛媛乖乖地點頭。
「喲,還沒嫁到秦家,就急著進廚房獻慇勤,還真是不懂得含蓄。」周錫紅冷嘲熱諷地說,亟欲用話將朱媛媛吞噬,「好人家的女孩是不必親自下廚,我們心瑜同皇室的公主一樣,尊貴的不染一點廚房油煙,這樣才能顯出身份的不凡。」
「我的妻子一定要有一手好廚藝。」秦穆觀面色不改地丟了句話,替她拎過食盒。
周錫紅的笑容僵在臉上,而朱媛媛只是低著頭打開食盒,不發一語。
何心瑜連忙擺出最嬌媚的笑,「其實我也有幾道拿手菜,如果穆觀大哥不嫌棄的話,小妹今晚特擺一席——」
「不勞姑娘費心。」他冷淡而有禮的拒絕。
何心瑜憤恨的目光射向來媛媛,她絕對要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程咬金知道她的厲害。
「伯母,江君說你的身子虛弱,冬天容易受寒,所以我用淮山和枸杞子替你燉了一些湯,我待會拿給你喝。」朱媛媛對於身後怨恨目光毫無所覺,逞自捧出幾碟小萊,放在小几上。
「江君這孩子怎麼看出來的?我沒讓他把過脈啊。」紀素琴訝異地說。
「他是位好大夫,有時看看人的氣色就知道大概有什麼毛病了。」朱媛媛笑著解釋。
「瞧媛媛這丫頭這麼誇讚江君,看來他們兩人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他們一塊生活了十年,難免會日久生情,何況他們這一路上孤男寡女的,真做了什麼暗度陳倉的事,也沒人……」周錫紅滔滔不絕地說著。
秦穆觀逕自為母親布菜,對周錫紅的挑撥話聽而未聞。
「娘,你一定要好好嘗嘗媛媛的手藝,再讓她多做幾道菜,我們青龍酒肆的廚師都得掉眼淚了。」他伸手攬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表明了愛護她的立場。
朱媛暖對他露出可愛的小酒窩。有秦大哥在她身邊,她什麼都不須害怕。
紀素琴嘗了一口燒雙冬,覺得冬菇與冬筍的清香在口中散了開來,「這燒雙冬的味道真是美味極了。」
「哼!下等人才進廚房。你那個奶娘根本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人,才會養出一個隨隨便便跨進別人廚房的女孩,不知羞恥!」周錫紅撇了下唇,冷笑一聲。
「不許你批評師父!」半天不吭聲的朱媛媛突然大聲喊道,清朗的大眼直望著周錫紅。
師父辛苦養大他們四個人,誰都不許侮辱她!
「還叫師父呢,她以為她是江湖上那些拋頭露面的女人嗎?」周錫紅瞄了秦穆觀一眼,見他似乎沒有動怒的跡象,她變本加厲地諷刺道:「看你這副假惺惺的樣子,就知道那個奶娘還是師父的,准也不是個好貨色。搞不好,那個師父是在私娼場中混過來的人呢!」
「閉嘴!師父才不是那種人。」朱媛媛握緊拳頭,一排貝齒緊緊咬住嘴唇。她已經知道私娼是什麼意思,江君告訴過她了。
「如果她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女人,你何必氣成這副德行呢?擺明了就是心裡有鬼嘛!」何心瑜火上加油的說。
「師父才不是那種人!」朱媛媛用力一跺腳,小臉氣得發白,「師父辛辛苦苦把我們幾個養大,你們根本不知道師父吃了多少苦!冰天雪地時,我們躲在屋子裡發抖,師父卻要在外頭走上兩、三個時辰,只為拿她的家傳白玉鐲到山下換食物給我們……你們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好,你們不可以說她的壞話!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朱媛媛聲嘶力竭地喊著,過分激動的身子不住地發抖,她摟住雙臂,自秦穆觀身上傳來的熱氣,只讓她察覺到自己身子的冰涼。
秦穆觀站在她身邊,漠然地看著她的情緒反應,敏銳的天性讓他對她的話感到疑惑,我們幾個?
周錫紅見到朱媛媛的脆弱後,想乘機再捅上幾刀。
「哎呀!一個姑娘家,大吼大叫成何體統?光從這一點,我就知道你那個師父——」
「你說夠了吧!」紀素琴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瞪了周錫紅一眼。
朱媛媛紅了眼,垂首盯著地上。秦大哥討厭這個亂罵人的媛媛吧!否則為什麼不像平常一樣護著她呢?一顆晶瑩的淚珠滑下臉龐,滴在她的繡鞋上。
秦穆觀身子一震,不假思索地把她攬入臂彎間,用他的體溫呵護著她。她是如此的脆弱啊!低頭望著她將那張沾滿了淚痕的小臉埋在他的衣襟內,他必須承認,她的確挑動了他的心。
「大姊,我是在幫秦家挑媳婦啊,怎能任由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隨便入門呢!大丈夫何患無妻嘛……」周錫紅還想再說,卻被秦穆觀的一記冷眼嚇得止住聲。
秦穆觀溫和的眉眼,在瞬間轉變成置人於死的冷厲,這時候沒有人會懷疑,他如何能在短短數年間,將青龍山莊由區域性的生意人變成全國性的商家。
「她以為自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我看她這副樣子就像個騙子。」還沒弄清楚狀況的何心瑜,兀自對著朱媛媛大聲指責。
「我……」朱媛媛哽咽了聲,纖瘦的肩膀因為拚命想忍住哭泣而不住地輕輕抖動著。「我不是騙子」這簡單的五個字,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
她的確是個騙子!
她哪來的資格偎在秦大哥身邊呢?她舉起衣袖遮住臉龐,身子一動就想離開秦穆觀。
「媛媛,別哭啊!」紀素琴急忙地拍著她的後背,「你別理會那些沒教養的女人,我認定你是我秦家的媳婦,這樣就夠了。你是觀兒未過門的妻子,你不用害怕那些閒雜人等的飛短流長。」
周錫紅和何心瑜聞言一愣,沒料到她們的一番話竟引出紀素琴的公開表態。
「觀兒,你也說句公道話,難道任由她們胡鬧嗎?」紀素琴抱怨道。
「沒關係,我本來就不該出現在秦家。」罪惡感讓朱媛媛不敢抬頭。
「娘,你帶媛媛回去休息,我有些事要處理。」他憐惜地在她額間印上一個吻。
紀素琴伴著低著頭的朱媛媛走出門外後,秦穆觀低喝一聲,「來人啊!」他冷厲的面容讓周錫紅與何心瑜緊緊相依靠著。
「莊主有什麼事要吩咐?」擔任秦家總管已二十年的陸陵恭敬的問道。
「今天中午前,將何姑娘送回她家,並告訴她的爹娘,這個女子的婦德顯然尚待加強。」他的視線猶如利刃,不留情地射向何心瑜,「若有不智者娶了何心瑜,休怪青龍山莊將其列入拒絕往來的名單中。」
「不要!」何心瑜淒厲地喊了一聲,驚恐地看向周錫紅,「乾娘救我!」
何心瑜精心妝點的嬌容被淚水糊成一片,驚嚇過度的她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呃……穆觀。」周錫紅的聲音中帶著抖音。
「從今日起,我不再敬你為長輩,你再多說一句,青龍山莊內就沒有你立足之地,陸陵,把她們兩個『請』出去。」秦摻觀沉著臉坐回書桌前,不再瞧她們一眼。
「兩位請。」陸陵禮貌地說。
「我找老爺替我做主,我是你的二娘啊!」周錫紅撥開陸陵的手,拚命上前想扯住秦穆觀的袖子,卻撲了個空。
「二娘又如何?秦家的主母是我的母親,至於其他女人嘛,我爹可以再娶,」秦穆觀嚴厲的臉上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大丈夫何患無妻,這是你剛才說的,不是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8:39
第六章
夜晚的碧水軒是有些冷意的,尤其在這秋末冬初之際,晚風一拂過小溪,夾帶了大量水氣的寒意,悄悄地攀上台階、進入屋內。
「她還是不肯吃飯嗎?」秦穆觀問道。
江君皺著眉點頭,「今天的飯菜都不曾動過。」
月上樹稍,照明的燈籠在長廊上搖晃著光亮,兩個皺眉的人同時望著那扇緊閉的梨木門扉,媛媛已經七天未曾好好迸食了。
「她心情不好時,總是這樣嗎?」屋內沒有點燈,她睡著了嗎?
他沒有料到他對待周錫紅及何心瑜的方式,會對她產生這麼大的影響。也沒想到他連安慰她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好友恭成人的一封信催去處理一件急事,這一分開就是整整七天。
服侍她的婢女說,媛媛這些天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誰也不理,誰也不見,除了江君之外。
秦穆觀看了眼手中那盒特地為她買的梅花酥,長歎了一聲。
「她心情不好時,總是一個人躲起來,誰也不理,從小到大都是這副模樣。」江君搖了搖頭。
「但她理你了,不是嗎?」秦穆觀勉強動了下嘴角,深邃的眼瞳盯著江君毫無情緒變化的臉。
「她一向當我是哥哥。」江君回視著他,腦中盤旋的卻是昨夜師父交代的話——要媛媛盡快接冷蝶和蘭若入秦家,任務在身的她們急需一個落腳處。
「她當誰都是哥哥……而我只是不想讓她再受到傷害,那兩個女人會傷害她。」秦穆觀一手扶著欄杆,晚風吹過他儒雅的五官。
對媛媛,他或許不該用那種激烈的手段驚嚇到她。
就像深山中的珍貴雪貂,需要長時間的耐心接近,它才可能放下戒心走出洞穴。
他太心急,因為太在乎。
「你還不夠瞭解媛媛,她向來心腸軟,你不應該讓她知道這件事。就算你把那兩個女人送到妓院,但是只要你告訴她,你只是把她們送回家反省兩個月,她就不會有任何懷疑。媛媛對於她相信的人,是絕對給予信任的。」江君輕描淡寫地說。
秦穆觀蹙了下眉,閱人無數的精明目光掃過江君淡然的面孔。這個年輕男子有著超齡的穩重,不過是大了媛媛兩歲,心思卻很深沉。
七日前離開家門時,他交代陸陵讓探子去調查媛媛這一路上的經歷,今日甫入門時,他收到了報告。
「你似乎高估了我對媛媛的影響。」秦穆觀有意無意地瞥了眼那扇緊閉的門,她真如他想像中的不解世事嗎?
「如果你對她影響力不大,那丫頭就不會一天到晚把你的事掛在嘴邊說個沒完,她不想見你,不過是因為你一走就是七天,音訊全無,她和你鬧彆扭罷了。」他們未曾預料到秦穆觀真會對媛媛動了心,與世隔離過久的媛媛根本還只是個孩子。
不過這樣一來,他們的計畫應該會進行得更順利吧。
「她還好嗎?」秦穆觀有些動容。即使對探子所調查出的內容有些疑惑,他卻不想否認自己對媛媛的情感。
「為什麼不自己進去呢?她從來就不鎖門的。」說完,江君轉身踏著夜色而去,瘦削的身影在晚風中顯得孤單。
江君一直都不是個顯眼的人,然而和他相處過後,卻會對他印象深刻,秦穆觀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江君的背影有幾分女孩樣。
也許是因為江君的個子並不高吧!
秦穆觀嗤笑著自己的想法,手中拿著那盒梅花酥,他輕輕地推開朱媛媛的房門。
長廊上的燈籠替屋內帶進些許的光亮,秦穆觀微瞇起眼,在碧竹製的家俱間尋找她的蹤跡。
屏風後沒人,軟榻上沒人,床上沒人,偌大的屋內只有梳粧台上的一面銅鏡嘲弄著他的尋人未果。
「媛媛,你在哪裡?」或許她躲在被子裡,而他沒在意到吧。秦穆觀走到床邊,伸手拂開床幔——空無一人。
秦穆觀臉色沉凝,拿出火褶子逐一點燃屋裡四個角落的青瓷蓮花燭台。
當他走到軟榻邊時,突然聽到榻下傳來一聲輕輕的打嗝聲。
「媛媛?」他低下頭,正巧對入一雙圓圓的黑眸,「你怎麼躲在軟榻下頭?」
朱媛媛嬌小的身影蜷成一團,安靜地縮在軟榻底下。兩隻眼睛紅紅腫腫的,巴掌大的小臉苦苦慘慘的。
「出來好嗎?」他彎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視線和她平行,虧得她個子小,才能鑽得進軟榻下。
「不要!」她用濃濃的哭音拒絕他。
他幹嘛要擺出一臉的關心,不是不理她了嗎?她揉著鼻子,又往裡頭縮了一點。
「出來,好嗎?」他朝她伸出手掌,誘哄道。他有種感覺,覺得自己正在拯救一隻爬上高樹的小貓。
「不要。」她拍開他的手。
「你知不知道抓傷了人,是要負責任的。」她那一拍,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抓痕。秦穆觀把沁出血絲的手背伸到她眼前。
朱媛媛咬著小巧的唇,一語不發看著他的手,良心不安地瞥了他一眼,然後飛快地捉起他的手背,輕輕吹了兩口氣,「「呼一呼就不痛了。」
她又飛快地放開他的手,不高興的瞥了他一眼。他居然笑她!
秦穆觀啞然失笑地看餚她微嗔的模樣,長臂一伸扣住她的纖腰,一使勁便把她拉到軟榻邊。
「低下頭,我好抱你出來。」他輕捏了下她的耳垂。」
「不要出去!你放開我!我跟伯母說你欺負人。」
她的兩隻手緊捉著軟榻邊,硬是不肯出去。
敵不過他的力氣,她的左半邊身子被拖出軟榻,右手仍緊緊抓著軟榻不放,見秦穆觀沒有放鬆之意,而她的身子又將淪陷敵區,朱媛媛情急之下只得嚷著:「再不放開,我就咬你喔!」
「歡迎。」秦穆觀揚起一抹笑,深幽的眼瞳中帶著幾分調情之意。
在她還來不及發言時,他的唇瓣已覆上了她,細細嚙咬著她極具彈性的櫻唇。
「不是要喚人嗎?」他的舌誘惑地滑過她的下唇。
朱媛媛惱火地漲紅臉,氣呼呼地張開嘴想咬人,卻被他的舌強行進入,嘗盡了她的滋味。
待她再回過神時,已經被他摟出軟榻下,坐在軟榻上與他擁吻。
「好丟臉……」朱媛媛摀住發燙的雙頰,小嘴一噘,就想再躲到另一邊的木幾底下。
「別再躲了。」
她的腳甫踏上地面,整個身子又被扯向他的胸口。
「你討厭鬼!最討厭!可惡!壞人!」她氣得鼓起臉頰罵人,偏偏一鼓起頰,兩個酒窩就隱約地浮現,破壞了罵人的效果。
「你生起氣來,更可愛了。」他逗著她,雙手不客氣地把她緊摟在懷裡,這才是她該歸屬的地方。
朱媛媛睜著大眼,突然拉起他的手臂撩起他的袖子,示威地瞥了他一眼後,嘴巴一張,牙齒就用力地咬上了他的手臂。
秦穆觀凝望著她,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地用另一隻手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背。
她受到委屈了吧?青龍山莊裡有不少周錫紅的心腹婢女,這些天的蜚短流長也夠她受的了。
他歎了口氣,低頭吻了下她的頭頂,像摟孩子似的輕輕搖晃著她。
被咬的人沒喊疼,咬人的人卻開始掉眼淚。
「你欺負人。」朱媛媛嘴巴一扁,雙手忙著擦掉臉上的淚。
秦穆觀隨手拿起木几上的手巾,拭去她臉上的淚,「一天沒吃飯,餓了吧,連大哥這種皮粗肉厚的骨頭,你都入得了口。」
朱媛媛撲哧地笑出聲,搶過手巾後,就把小臉埋進他的臂彎間。她又哭又笑的樣子一定很醜!
他的雙手環抱著她,自盒中拿出一塊梅花酥遞到她唇邊,「這是四季軒的梅花酥,嘗一塊看看。」這幾天飲食不正常,讓她豐潤的小臉瘦了不少。
她皺了皺鼻子,聞了聞味道後,乖乖地張開嘴吃下梅花酥。
「還要吃一塊。」
他寵愛地捏捏她的小鼻子,就是喜歡她這種不做作的自然。再度送了塊梅花酥到她唇邊,「不生大哥的氣了?」
朱媛媛枕著他的胸膛,嘴裡咬著梅花酥,還就著他的手喝光一杯茶。
她哪還有什麼氣好生呢?
「我沒有生氣,生氣的人是你。」她含糊不清地說,雙手絞著那條有些陳舊的手巾。
「我生氣?」他挑起一眉。
「是啊!你氣得把紅姨她們趕出去,還故意離開七天都不理我,那不是生氣是什麼?我知道我那天亂罵人是不對的,我也知道你是因為秦伯母才讓我繼續留在碧水軒,可是……」可是你怎麼可以丟下找一個人嘛!朱媛媛把最後一句話吞回肚子裡。
「是誰跟你說這些的?」秦穆觀關愛的表情沒變,眼神卻明顯地嚴厲了起來。
朱媛媛拚命搖手,「沒有人說,真的,沒有人說,是我自己想的。」她不明白他如何能在一瞬間改變情緒,她有點害怕地縮了縮身子,避免靠他太近。
她怕他!她居然怕他!秦穆觀握緊拳頭,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離開是因為有急事要處理,不是生你的氣,如果真的生你的氣,我也不會這樣抱著你。」她以為他的親吻只是登徒子的無聊舉動嗎?
「真的?」她疑惑地瞄了他一眼。
「真的。」
「那就好。你若是生氣的話,要直接告訴我,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生氣,你和江君又不一樣,江君生氣時會整天板著一張臉,而且不讓我抱他。」毫無心機的她又笑呵呵地吃起東西,還好心地餵了他一口。
她抱江君!秦穆觀被口中的梅花酥噎到,險些嗆了氣。
「吃太快了吧。」她拿起手中替他擦去唇邊的餅屑。
「你……」才想說話,他注意到她手中的手巾,「我待會讓人送些新的手巾來,這條的顏色都褪了。」
「這條手巾我用了八年,當然會褪色嘛!可是你瞧,」她獻寶似的把手中擺到他面前,「上面的四條青色小龍繡得好漂亮,我捨不得丟啊!」
青色小龍?!秦穆觀若有所思地拿過手巾,仔細地打量著上頭的四條青龍。
沒錯,這正是青龍山莊的標誌,但這種手巾唯有爹娘及他有資格擁有。
為什麼媛媛手裡會有一條?她說她用了八年,但是毀了朱家的災難是發生在十年前,她如何能在八年前取得這條手巾呢?
下午看到的報告乍然跳進秦穆觀的腦海中。
從出雲谷到長安城約莫十來天的路程,她和江君卻足足用了快五個月的時間才抵達青龍山莊,這其間有兩名女子偶爾與他們住在同一間旅店,按理說來,經濟應該頗為拮据的江君和媛媛,似乎並不擔心旅費。
莫非有人暗中調查青龍山莊多年?為的是覬覦和他成親後所獲得的利益?或許「朱媛媛」早已死去,知情的奶娘拿了玉鈴鐺,用了十年的時間來策畫這場騙局。
他並不想認為媛媛是個用心機算計他的騙子,卻不得不懷疑她或許是顆自小就被利用的棋子。
這樣的念頭,讓秦穆觀鐵青了臉色。
「大哥,你幹嘛一直盯著手巾瞧?」朱媛媛把下顎擱在他的手臂上,好奇地問道。
「媛媛,這條手巾是打哪來的?」冷意飛上他的眉端,秦穆觀勾起她的下顎,緊盯著她看似無辜的臉,「或者我該問你,那隻玉鈴鐺是誰拾獲的?是誰掛到你身上?是誰策動了這樣的一場陰謀?」
朱媛媛的身子一震,臉色蒼白如雪,她驚惶失措的想別開臉,卻被他強大的手勁扣住下顎,動彈不得。
好痛!他的指力透入她的肌膚內,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卻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他怎麼知道的?
秦穆觀沉痛地閉上了眼,只是一句試探的話,她就方寸大亂,再度張開眼時,她害怕的神態讓他狠下了心。
她究竟是個最高明的騙子還是最癡愚的?
「說!」秦穆觀拎起她的衣領,讓她的身子半吊在空中,她在發抖,抖得就像風中的殘葉。若不是真有其事,她何必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他臉上的表情更加陰鬱,原本溫和的眸光轉換成冷冽的殺氣,而緊抿住的雙唇更是顯得冷漠。
「不……咳咳……」朱媛媛咳嗽著般掙開他的束縛,嬌小的手臂卻連舉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消看著他臉上那種肅殺之氣,她就嚇得發抖。
「把實情全部說出來!」他粗聲喝道,不留情地把她甩到一邊的牆壁上。
「好痛……」腦袋與牆壁狠狠地撞擊了下,她痛得頭昏眼花,縮在角落裡,她用雙臂抱住自己的頭,嗚咽聲逸出雙唇。
她好害怕,師父為什麼不來救她?
「為什麼要欺騙我?我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我對你的在乎、對你的用心,看在你的眼中,都只是一場遊戲嗎?」被怒火燒紅眼的秦穆觀扯住她的肩膀,拚命地搖晃著她。
「不要這樣……」朱媛媛無力的由著他折騰著她的身子,幾天未曾好好進食的她雙眼一閉,氣息微弱。
「別再裝可憐來博取同情。」他冷哼一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臉的蒼白。
尖銳的疼痛刺上他的心頭,秦穆觀似感到燙手般丟開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幾個時辰前,為了能盡快擁她入懷,他快馬加鞭趕回來,然而現在呢?
她騙了他,在他用盡心機想攫她入他的情網時,她卻早已用天真的臉編織一個更大的圈套等著他自投羅網。
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嘗到失敗的滋味,秦穆觀突然冷笑兩聲,眼神冷冽如冰,她打了個冷顫,完全止不住自己的顫抖。
「不許昏倒!」他拿過一盅放在一旁的湯,硬是逼她全都喝下,「在你還沒有把真相交代清楚的,你沒有昏倒的權利。」
「你要我說什麼?」朱媛媛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湯汁,軟弱無力地倚著牆。
「就從這條手巾開始說!」他將手巾丟到她的臉上。
「手巾?」她捉著手巾,一臉的不解。
手巾和她的欺騙也有關係嗎?
「說不出來嗎?手巾是打哪偷來的?」他朝她走一步,她的身子就恐懼地往牆邊縮了好幾寸。
「我說,我說。」朱媛媛伸手護著自己的脖子,聲若細蚊地敘述那一段往事。
「在我七歲時,我一個人跑到外頭玩,那個地方從來沒有外人,可是那天有個大哥哥在。他和我說了很久的話,還答應我隔天會替我摘來山下的胡蘿蔔,他還說要帶麥芽糖給我吃。我已經忘記他為什麼要把這條手巾送給我,但是這條手中真的是那個大哥哥送我的……」朱媛媛停下來喘口氣,擔心害怕的她沒注意到秦穆觀神情一僵。
「說下去,」他語氣生硬地說,憤怒的表情已轉成不敢置信。兩道劍眉緊蹩著,雙眼緊盯著她,唯恐漏聽了一個字。
「結果那個大哥哥隔天沒來找我。然後……」她咬著舌尖,不知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因為手巾很漂亮,所以我就留了下來,而且還被讓師父臭?了一頓,因為我沒有告訴她有外人進來過。」
朱媛媛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頭,等待他的問應,秦穆觀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悄悄抬起一眼,飛快地瞄了他一眼。秦大哥的表情好奇怪,看起來很像要揍人……該不是要揍她吧?
她慢慢地退到軟榻邊,做好了隨時鑽進軟榻底的準備。
秦穆觀找了把椅子坐下,一聲不吭地打量著她。她像只見到貓的小老鼠,嚇破膽了。自己剛才是凶了些,潛伏在他體內的傲氣無法接受他竟會被人欺騙。
媛媛的過去及這一路上的行蹤或有可疑之處,但絕不至於惡意欺瞞他。
他張開口想說話,她即先打了個冷顫;他又要凶人了。
「看來我剛才真的嚇著你了。」秦穆觀輕拍了下自己的額,朝她伸出手掌,「媛媛,過來。」
「不要。」她扁著唇說,笨蛋才過去讓他凶!平日笑容滿面的秦大哥一翻臉比山中老虎還嚇人。
秦穆觀上前一步,朱媛媛就退後一步,直到她發現自己背抵著牆,無路可退。
他的手擋撥開她額上的劉海,撫著她額心那道淡紅細紋,「送你手巾的大哥哥,是不是說過你額頭上的傷痕像花瓣?」
「你怎麼知道?!」大驚之下,朱媛媛的手巾掉到地上。「你……你不會就是那個大哥哥吧?」
「沒錯,你們家遇難後,我每年都會替我娘到出雲谷的山腳下上香憑弔。可是那一年出雲谷發生了大火,連山腳都無法接近,我心想既然進不去,那就找座較高的山,往下查看一下也好,沒想到卻遇見了你。」秦穆觀的表情和她一樣寫滿了不可思議。
「可是有件事我弄不懂,我一直到十歲時,才知道師父年年都在那座山的小徑上設下八卦門,一般人是走不進去的,」朱媛媛沒發現自己說溜了嘴,只是一個勁地追問:「你是怎麼進去的?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
「說來也巧,那一天我的馬跟著一隻小黃狗,曲曲折折地繞了好半天,然後就走到了一片草地,接著就遇見了你。不過,第二天我就找不到進去的路,不論我怎麼繞路,我還是只能在原地打轉,因此我對你的承諾也只有食言了。」秦穆觀看著地上那一條陳舊的手巾。
是緣分嗎?從當年的一日之緣,到今日的晨昏相對。
是特意的安排嗎?他不認為媛媛的身世真如她說的那麼單純。一個奶娘,如何會擺設陣法來阻礙入谷的人呢?
奏穆觀伸出手撫摸著她額心的傷痕。
「那天一定是小黃花帶你進來的。小黃花是我養的狗,它去年死掉了。」她哀傷地歎了口氣,拉下他讓人發癢的手指,玩耍似地把自己的小手印上他的大掌。
「我們大家還猜了老半天,想你是怎麼進來的,誰也沒想到是小黃花做的好事。」
「山裡除了你師父和江君外,還有其他人嗎?」他似不經心地問,攏住五指握住她的手。
「還有冷蝶姐姐和蘭若……啊!」她又皺眉,又吐舌尖,一臉的懊惱,她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為什麼騙我只有江君和奶娘與你一塊住?」抬起她表情豐富的小臉蛋,他問得認真。
樊冷蝶和古蘭若,應該是那兩名偶爾會和他們落腳在同一旅店的女子吧。
「一次來四個白吃白喝的人,一般家庭嚇都嚇死了。」好險!江君怕秦大哥追查出什麼,所以早就幫她把答案擬好了。
「青龍山莊豈會在意多你們四口人。」
「我哪知道你這麼有錢嘛!」秦伯母送了她一大盒首飾,而他則一天一套新衣地寵溺她。
她眼睛轉啊轉的,笑吟吟地攀住他的手臂,有件事她掛心了良久了。
「那我可以把她們帶進山莊嗎?」
「當然可以,我會視她們為上賓。」他彈了下她的酒窩,真是隱藏不了一點心事的臉。
「秦大哥最好了,找真是喜歡你!」她高興地嚷著。
純真的告白讓秦穆觀的眸光深沉,而她則兀自歡天喜地吃起梅花酥。
不過點心才放到唇邊,她突然皺起了眉。
她怎麼可以這麼高興,她還沒弄清楚他怎麼會知道她是冒牌媛媛哩?
「秦大哥,你剛才為什麼問我撿到玉鈴鐺?還有什麼陰謀?你怎麼會這麼問?」你不應該知道的嘛!
「商場上待久了,我考慮的細節便多了一些,」她的事,他需要更進一步調查。
「你別擔心,我不會再對你生氣了,願意原諒秦大哥嗎?」秦穆觀誠摯地問道。
「你真的不會生氣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可以生氣喔!」朱媛媛拍著胸口,他方纔的怒氣仍讓她心有餘悸。
師父要她發過誓,在師父沒允許前,絕對不許對任何人說出劉明蝠當年暴行的真相,以免劉明蝠間接發現他們的行蹤。
「快吃點心吧。」秦穆觀捏捏她的小鼻子,回了她一個笑容,卻什麼也沒有承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9:02
第七章
不知道他這樣子算不算是完全相信她說的話?
朱媛媛支著腮,看著秦穆觀面帶微笑地和樊冷蝶說話,古蘭若坐在東邊的椅子上,用一條布巾裹住她絕色容顏。江君則坐在靠窗的地方,拿了本醫書研究著。
「冷蝶在此謝過秦莊主,十天後的宴會就有勞莊主了。」樊冷蝶的手輕撥了下髮絲,艷麗的臉上鑲著一雙動人的杏眸。
秦穆觀爾雅一笑,「樊姑娘何必言謝,你們幫我照顧媛媛那麼多年,我才是該道謝的人。可否請樊姑娘將這次宴會欲邀請的人,列張名單給我。」
「江君,名單呢?」樊冷蝶朝江君勾勾手指,這些事她向來不管的,她只負責對江君設定好的日標出擊。等了十年,為的就是讓他們四個人在最好的狀況下進入有權勢的家族裡以打擊劉明蝠。
「有勞莊主了。」江君自腰間拿出一張紙,交到秦穆觀手上。
秦穆觀點點頭,打開那張對折的紙,紙上只寫了四個人的身份和名字——「靖王」官法昭、「貫石幫」幫主沈拓野、「滔天幫」幫主歐陽無忌、「恭莊」恭成人。
全都是大唐一流的人物!官法昭身受皇寵,位居廟堂要臣;沈拓野是江湖上公認的正派豪傑,武功謀略皆為武林一絕;歐陽無忌森冷無情,滔天幫的勢力擴張迅速,名聲卻惡劣不堪;恭成人是他的好友,恭莊與青龍山莊並列大唐最大的商行。
秦穆觀抬起眼,注視著江君無波無瀾的眼眸,這人的野心絕不僅限於把樊冷蝶嫁入豪門世家。他不會看錯人,他有自信。
滔滔江水,若能善引之,則能助人利耕;反之,若任江水決堤,則百姓災禍連連。他該如何評估這條江水呢?恭成人身邊還缺了一個輔佐的人,或許可以引薦江君,他的修養應該可以忍受恭成人的暴君脾氣。一個失明的主子,並不容易服侍。
「秦莊主有任何問題要問嗎?」江君毫無懼色地回視他,「除了這四個人之外,其餘的名單煩請莊主擬定,我們不會干預。」
「我瞭解。」秦穆觀收起名單,心中已有了主意。他看了一眼坐在東邊角落那位弱不禁風的白衣女子。
「蘭若姐姐生病了。」朱媛媛膩在他旁邊報告著,小手不停地剝著栗子。
「要緊嗎?」
樊冷蝶慵懶一笑,「有江君在,不須害怕什麼病痛,就怕不信邪,抵死不相信年輕大夫。」
「對啊!」朱媛媛拉拉他的袖子,猛點著頭,「江君還曾經讓一個盲眼姑娘看見東西哩!」
「是嗎?」秦穆觀的眼睛一亮。
「那位姑娘是因為腦中有血塊,這才會失明的,江某是以針灸的方式將血塊排出,她便能看得見了。」江君淡淡地說,坐回原位看著醫書。
太好了!秦穆觀心中讚了一聲。江君不和外人說長道短的個性,加上他又是位大夫,怕是沒有人比汀君更適合待在恭成人身邊了。
「那個姑娘的爹,一直想把女兒嫁給江君喔!」朱媛媛拍掉手上的栗殼屑,笑嘻嘻地遞過一缽滿滿的栗子。
秦穆觀微點下頭,順手揉了揉她的發。也不管有沒有人吃,她就一個勁地剝了這一堆栗子。
「吃栗子。」朱媛媛一見他們停止說話,立刻塞了一把粟子到每個人手裡。
「媛媛,你好心點嘛!從你進來房間後,你的手沒停過,我們的嘴也沒停過。」樊冷蝶刮了下她的嫩頰,取笑道。
「我怕你們肚子餓啊!」朱媛媛眼巴巴地看著秦穆觀,他輕笑一聲,將栗子放入口中。他不忍心看到她失望的樣子。
秦穆觀把朱媛媛拉到身邊,拿出手中拭去她臉上的煤灰,「又去廚房忙了一上午,嗯?」
「對啊!我煮了奶湯雞脯要給大家吃,」她說得很起勁,小臉發亮,「楊嬸還說要教我做菊花餅喔!」
「別累著了。」他敲敲她的腦袋,寵愛之意不言而喻。
樊冷蝶和江君互看~眼。媛媛的確是個有福氣的丫頭,走到哪都有人呵護著。
「如果沒事了,那我先離開,好讓各位休息。」說完,秦穆觀拉著她站起身。
「再見。」朱媛媛朝他揮揮手,站在原地不動。
好不容易四個人又能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她要留在這裡和大家說話,而且還要抱著蘭若姐姐說話;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藥香,很好聞。
「你也該休息了。」秦穆觀攬住她的肩,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自從樊冷蝶和方蘭若來到青龍山莊後,她就整天窩在她們身邊,已經習慣她黏人個性的他,竟有些吃味起來。
「我不累啊!你去休息就好了。」她莫名其妙地被推著向前走,嘴巴噘得半天高,「我還有話要向江君說。」她想問問師父到長安了沒?
「真不累的話,就讓陸陵向你解說一下滔天酒樓的狀況吧,你忘了下午還要和我去那裡試嘗嗎?」秦穆觀邊說邊打開門。
「想不到秦莊主的佔有慾如此驚人。」樊冷蝶笑著說。
「如果她能讓我安心的話,我何需如此。」他的笑容帶些苦澀。原本勢在必得的決心,卻因為她的不解風情而一再受挫。
秦穆觀的話,讓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朱媛媛身上。而那個一踏上門檻就忙著觀察天氣的嬌小身影,早把心思移到天上一片很可笑的胖胖雲上頭,根本沒發覺自己成了眾人的焦點。
「她太單純了,根本沒想到要去區別男女之愛與兄妹之情。」江君搖頭道。
「對她而言,你肯定是特別的,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樊冷蝶也說。
「但願如此,」秦穆觀儒雅的面容,並未因為他們的話而感到特別的喜悅。一個向來勝利的人很難習慣這種輸贏未定的感覺。
「秦大哥,快過來!」嫩黃色的身影走到他身邊,扯著他的手就往外走。「你看天上那片雲……」秦穆觀望著她燦美的笑容,暗自歎了口氣。
這丫頭還要讓他等多久?
「你現在有空嗎?」秦穆觀在碧水軒外找到了正捧著一堆花草往廚房走去的朱媛媛。
「要做什麼?」朱媛媛偏著頭才問了句,立刻回頭朝碧水軒的別屋喊了一聲,「冷蝶姐姐,你們今晚出去表演前,記得把那碗湯喝完。」
依著江君的要求,秦穆觀在令晚辦了個宴會,邀請的自然都是名單上那些重量級人物。
秦穆觀單手接過她懷中的花花草草,不明白她如何能在寒天裡熱出滿頭大汗。「又在忙什麼了?」
「謝謝,我的手好酸。」她仰起紅通通的臉蛋讓他幫她擦汗。「秦大哥找我有什麼事?」
他拭淨了她的小臉,把她的髮絲撥整齊,看著她沾了泥土的衣裳,他皺了下眉頭,「我讓人幫你換套衣裳,就穿昨晚剛送來的那套絲繡軟衫好了,再多搭一件白裘披風。」
「我要去廚房幫忙,不用換衣服了。」反正師父也不讓她出席宴會,那她乾脆在廚房玩個過癮好了。
「不用急著去廚房,楊嬸自會打理好一切。」秦穆觀擊了下掌,讓一旁的婢女上前,吩咐道:「幫朱姑娘更衣。」
「要做什麼嘛?東西還我!」朱媛媛踮著腳尖,想拿回她的花草。那是要用來裝飾宴會的餐盤,折壞還得重摘一次哩!
「別去管那些了。」他順手把花草隨地一擱,隨即攬住她的腰,勾著她往碧水軒走去。
「你怎麼亂丟我的東西?」她回頭想撿起來,卻被他的腳步絆了一跤,「哎喲!好痛!」
她的腳被他的腳狠狠地踩了一下,疼得她淚眼迷濛,立刻蹲下身子揉著腳尖。秦穆觀彎身抱起她,「要不要緊?腳還能動嗎?」
「可以動,可是很痛啦!你大概有三頭山豬那麼重!」朱媛媛把腳尖翹高,老實不客氣地拉起他的袖子拭淚,著得一旁的婢女一愣一愣的。
莊主平易近人,可是朱姑娘這種行為未免太失禮了。
「替朱姑娘打一盆熱水讓她梳洗。」秦穆觀不悅地看了婢女一眼,冷聲命令道。
「是。」婢女不敢多看,趕緊離去。青龍山莊裡誰不知道莊主曾經為朱姑娘發了多大的~頓火。連二夫人都可以威脅趕出家門了,她不過是個小婢女。
「在下人面前,你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
秦穆觀將她放在床上,神情嚴肅地說。
「你說什麼?」忙著解下繡鞋的她,眨了眨眼,~臉無辜地問道。
「你難道不能專心一些嗎?」秦穆觀並未提高音量,然而往常的笑意卻已消逝無蹤。
「我……我……」她做錯了什麼?朱媛媛手揉著腳尖,憨憨地敞張著唇,「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埃」「人不能永遠無邪,你至少該學些人情世故。」她的天真勢必成為父親強烈反對她入秦家的理由。
「我就知道……你有~天一定會討厭我的……我很沒用……」朱媛媛用手摀住嘴巴,不讓嗚咽聲滑出口,不過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下。心底的一處角落,她一直是自卑的,她知道大家寵她,完全是把她當成小孩子。可是她能再當多久的小孩?一年還是兩年?改不了自己的個性,難道就只得眼睜睜看著別人離開她嗎?
「該死的?」秦穆觀心疼不已捧住她淚漣漣的小臉,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拜託你走開……不要讓我習慣你……不要對我那麼好……」朱媛媛拚命伸手想推開他,哭成粉紅色的小臉埋進曲起的雙膝間。
「我該死的走不開了!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放不開你了!」秦穆觀大吼一聲,把她嬌小的身子拉到懷裡摟著。
「沒人……強迫你……我只是個呆呆的丫頭,我什麼也不是!」我甚至不是朱媛媛!朱媛媛抖了下身子,雙臂緊緊地摟住自己,深呼吸幾次之後,她勇敢地抬起頭,「秦大哥,謝謝你的照顧。今晚你替冷蝶姐姐她們舉辦晚宴,我們會~輩子感激你,我會盡快離開的……」她的話很得體,口氣也很正經,只是那紛落的淚珠破壞了所有的效果。
「啊!」來不及看他的反應,她整個身子就被安置入他的肘臂之間,倚著他的大腿、枕著他的手臂。
「你別想離開,這輩子你只能是我秦穆觀的人。」
他低頭吮乾她的淚水,深情黑眸凝睇著她的淚眼,「我厭倦你一再的逃避,你該有所自覺的。看看我!我不想再拿自己的真心和你玩遊戲了。不許你一再的拒絕我,你原本就是我秦穆觀的妻子!」
朱媛媛睜大雙眼,呼吸不順的問:「我不懂什麼遊戲不遊戲的?」
秦穆觀低吟一聲,捕捉了她紅潤的唇,在她的嬌喘中留下他的印記。
「如果我這麼吻你,而你不嫁給我,那麼你就是在和我玩遊戲。」秦穆觀離開她紅潤的唇,移向她的頸項,他的手掌也伸入她的衣襟裡,撫住她狂亂的心跳。
「懂了嗎?」他的唇瓣廝磨著她。
「嗯……我不知道……我不舒服……」她的頭左右擺動,過多的快感讓她緊閉著眼。
「張開眼,我就放過你!」
朱媛媛緩緩睜開一對氤氳的眼,才看見他的眼睛,整顆心就痛成了一團。
她是多麼多麼地喜歡他啊!小手怯怯地撫上他的臉,心虛幾乎讓她無法承受他深邃的目光。
「秦大哥剛才嚇著你了吧?其實除了希望你多一些戒心外,我不希望你改變。別人怎麼就是別人的事,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的妻子。但我爹不是外人,在他的心目中,秦家的主母必定要是個有統事能力的女子。」秦穆觀輕聲地說。
「所以我說我不配當你的妻子。」她最多只能當個廚娘。
「傻丫頭,沒什麼配不配的問題,我的妻子只需是我深愛的人。你的善良是你最大的優點,像我這種習慣爾虞我詐的人,才配不上你。好了,去洗把臉、換件衣服,大廳有客人,我希望你和我一塊去瞧瞧。」秦穆觀抱起她坐在梳妝合前,為她選了支碧綠玉簪。
「誰啊?」她從銅鏡裡看著他問道。
「秦長榮和劉宛柔。秦長榮和我們是遠房親戚,一直想拉攏我和司農寺侍御劉明蝠義女的婚事。」秦穆觀輕描淡寫地說,所有人都該知道他心中已經有了合適的妻子人眩「劉明蝠?「朱媛媛瞬間慘白了容顏。
「你認識他?」秦穆觀注視著她的眼睛,她向來藏不住心事。
「沒有……我不……認識。」我恨他!她握緊了拳頭。
「媛媛,我可以進來嗎?」江君輕敲了下門。
朱媛媛立刻站起身,像溺水的人找到浮木一樣想往外衝,她要跟江君說這件事。
又是江君!秦穆觀瞇了下眼,手一伸攔住了她的腰,他盡量神色自然地撥過她的下巴,「有什麼問題嗎?」
他不許她每次一碰到問題,總是先向江君求救。
「江君,你快進來啊!」她急著想跺腳,無奈身子卻被他抱高。
「發生什麼事了?」江君一襲書生長袍,不疾不徐地推開門走入屋內。
「大廳裡有兩個人,一個是……嗯……那兩個人我都不認識,可是其中一個是……」朱媛媛苦惱地抓抓腮,嬌小的身子攀在秦穆觀的肩頭對著江君說話。
「我來說吧。」秦穆觀放下她亂動的身子,壓著她的肩讓她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待她安靜下來後,秦穆觀的目光直直地看著江君,「劉明蝠的義女劉宛柔現在在大廳裡,等著和秦家談婚事。」
江君臉色一變、驚愣地與朱媛媛著急的目光對上。
「是嗎?」只是一個眼神交會,江君立刻斂去所有情緒。
厲害角色!秦穆觀在心底讚賞了一聲,將江君的反應全看在眼裡,若非他從頭到尾直盯著江君瞧,他根本無從捕捉到他在聽到「劉明蝠」這三個字時的震撼模樣。
秦穆觀打量著他,心底的主意已然成形。媛媛向來聽江君的話,不是嗎?或許過年前,他可以順利地迎娶嬌妻。
「秦兄說這些話的意思是暗示我們,你將與劉家千金訂婚嗎?」江君目光直視著他問道。
漂亮的回話!秦穆觀輕描淡寫地說:「劉家千金知書達禮,劉明蝠又是我朝重臣,江兄是聰明人,不會看不出家父的用心何在,秦劉聯姻,青龍山莊的勢力當然會更加擴張。」
「秦兄客氣了。天下人誰不知道青龍山莊今日的局面,有大半是成就在秦兄手上的,你又何需靠-個外姓女子來擴張勢力呢?娶一個你不喜愛的伴侶,相信也非秦兄所願。」江君等待秦穆觀說出真話。
「江兄說得沒錯,婚姻本不該是場利益輸送的商業行為,不過若是我決心要娶的那名女子,三番兩次推拒、不肯給我一個確實的答案。那麼我在推掉其他婚事時,總難以讓家父信服,不是嗎?」秦穆觀撫著她的秀髮,精明的眸光與江君交會。
江君瞭然地看了朱媛媛一眼,「秦兄的意思是?」
「長兄如父,你是媛媛的兄長,你認為該怎麼辦?」他把問題丟回江君身上。
「媛媛。」江君走到她面前,半俯下身與她平視。
「怎麼辦?怎麼辦?」忙著煩惱劉明蝠的她,完全沒把心思放在他們的對話上。
你願意你的秦大哥娶別的女人嗎?你願意他娶劉明蝠的義女嗎?」江君拍拍她的肩問道。
朱媛媛一愣,咬住了自己的小指。
秦大哥要娶那個女人嗎?她側過頭,委屈地看著秦穆觀,突然扁起了小嘴,很用力地搖頭。
「不要!」她低下頭瞄著秦穆觀的衣角,白皙的小手倏地鑽進他的大掌裡,讓他握著。
秦大哥只能疼她一個!
秦穆觀釋懷地笑了,憐愛地親吻了下她的額頭,「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麼?怎麼她不知道呢?朱媛媛眨了眨眼睛,決定乖乖地靠在他的胸前什麼也不做。
「秦莊主,江君冒昧地要求一事。」江君起身對他作個揖,「帶媛媛來秦家,就是希望她能夠得到最好的照顧。如今令尊有意為你締結另一門親事,我如何能放心呢?若莊主同意,我希望能在過年前將你們的婚事辦一辦,不知莊主意下為何?」
朱媛媛猛然抬起頭,江君在說什麼啊?她才不要以一個假鳳凰的身份進入秦家哩!她剛才的舉動只是想撒嬌罷了。
她漲紅了雙頰,手臂高舉著想甩開秦穆觀的掌握。
「秦莊主是個好男人,可別讓他被劉家姑娘奪走。」江君直視著她,暗示她千萬別讓劉明蝠有機會與青龍山莊結盟。
她垂下了手,很無力地回視著江君。
「媛媛是我唯一想迎娶的妻子,江兄大可放心,我會在過年前把我們的婚事辦完。」秦穆觀淺笑著和江君握手,他終於達到目的了,江君果然忌諱他和劉家結盟。
不過,關於媛媛、江君和劉明蝠之間,還需要費~番功夫去調查……這丫頭的胳臂是向江君彎的!
秦穆觀思及此,微蹙起眉問:「媛媛,你願意嗎?」
「我……願意。」能說不願意嗎?朱媛媛咬著唇,低著頭。她是該學著負起責任了,從今以後,她只能祈求他永遠不要發現真相。
「那我就是第一位恭喜你們的人了。」江君笑著拍了下掌,「想來你們還有體己話要說,我先離開,對了,這件事先別告訴冷蝶她們,免得她們太高興而忘了今晚的表演。」
什麼都不知道,表演起來才會不帶任何恨與怨,誰知道劉明蝠的義女是否會被安排在內室觀看她們的演出呢?
江君離去後,秦穆觀撫著她的唇瓣問:「怎麼不說話?」
朱媛媛噘著唇,決定先下手為強,「你答應娶我,就不可以後悔喔!就算我犯了什麼錯,你也不可以生氣罵人,你如果再像上次那麼凶,我就哭上三天三夜,哭到你煩死!」
「是,我親愛的娘子。」他輕彈了下她粉紅的臉蛋。
朱媛媛鬆了口氣,仔細看著他俊秀端正的容貌。
她是愛他的吧!否則怎麼會如此害怕他知道真相呢?因為是與他相守,所以未來並不顯得灰暗啊!她希望他這輩子都不要知道她是個騙子。
她一隻粉嫩玉臂帶著幾許乞求緩緩的伸向他,「我是媛媛,我是……你的妻子。」少女的臉孔上第一次泛出成熟女子的嫵媚。
秦穆觀敞開雙臂擁抱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9:25
第八章
「你把婚姻大事當成兒戲嗎?」秦豪雷對著兒子大聲咆哮,面孔佈滿被忤逆的不悅。
「您是把婚姻大事當成商業結盟嗎?」秦穆觀反問了一句,並將嚇壞的朱媛媛拉出他的身後,「就算是商業結盟,也請求先來後到的順序,媛媛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我的妻子,您不能因為她現在孤苦無依而否決她的身份,她才是我該名媒正娶的女子。」
「賢侄那個打小訂親的妻子,不是已經……呃……過世了嗎?」秦長榮不解地問。
「原本以為過世了,誰曉得前陣子突然帶著那隻玉鈴鐺來認親。」秦豪雷不客氣地瞪了朱媛媛一眼,灰色的眉毛緊蹙著。
其實他也不是多討厭這個小丫頭,只是她擋了秦家更加擴張的路,況且錫紅跟著他好歹也有十年,觀兒就為了這個丫頭把她罵得灰頭土臉的,他看到這丫頭能不有氣嗎?
朱媛媛低著頭,盯著自己的繡鞋,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抬起你的頭。」秦穆觀宏亮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他的手毫不避嫌地握住她的,向眾人宣告兩人的情投意合。
「是啊!媛媛抬起頭,我們又不是見不得人,不用低著頭。」紀素琴在一旁幫腔。姑且不論她是故友之女,嬌柔可愛的媛媛也比那位入廳至今都沒拿下面紗的傲慢女子好上太多了。
「你不要在旁邊起哄。」秦豪雷轉向坐在他身邊的劉宛柔,「劉姑娘,你別把這婦人之見放在心上。」
劉宛柔不作聲,罩著黑色面紗的臉讓人瞧不出表情,端坐在椅子上的她,看起來像具木偶。
「還沒嫁過來就這般拿喬了,只怕以後會變成第二個周錫紅,像媛媛這種乖巧的媳婦要到哪去找?你以為你每天吃的燉梨真是我弄給你吃的嗎?我才沒那種好興致,那是江君替體把脈後,瞧出你喉嚨不好,而媛媛這傻丫頭每天一早搬個小板凳坐在火爐前,又搗梨子、又加蜂蜜地燉出來的。」
「誰要她多事!」秦豪雷老羞成怒地白了朱媛媛一眼,「是她做的,為什麼不明說?鬼鬼祟祟的像什麼話!」
「若媛媛說是她做的,你還會喝得讚不絕口嗎?為了周錫紅那件事,你就恨不得捉一把沙放到湯裡,誣賴是媛媛要害你吧。」紀素琴不甘示弱地回嘴,當初要不是她帶了不少嫁妝嫁入秦家,這老頭哪來的銀兩!
秦豪雷一拍桌子,氣得渾身發抖,「無論如何,秦家一定要跟劉家聯姻!」
大廳氣氛一片沉重,秦穆觀的臉色逐漸鐵青,他擁住朱媛媛的肩頭,將她護在身旁——她一直在發抖。
他知道她不習慣這種劍拔弩張的對峙場面,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跟人吵架,如今卻得站在這裡任人羞辱。
秦穆觀的脾光變黯,「爹,媛媛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一直十分敬重您,因此我衷心希望您可以接受她。」
「如果我不接受呢?」秦豪雷吼了一句,兒子是在威脅他嗎?
「您接受或不接受,媛媛都是我的妻子!」
秦穆觀說得斬釘截鐵,讓朱媛媛一陣鼻酸。她何其幸運啊!
「反了!反了!我辛苦把你栽培到這麼大,我圖過你什麼了!」秦豪雷大怒,氣得站起身指著他吼道,又因為過度憤怒而站不住腳,整個人又坐回椅子上。
朱媛媛一看,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臂膀,「你要不要緊?要不要喝點水?」她的小手輕拍著秦豪雷的後背,幫他順了順氣。
「你滾開!」秦豪雷毫不領情地推開她。
朱媛媛沒料到他會出手,整個人向前一倒,正巧跌落在劉宛柔面前。
「啊!」她雙掌先著地,感到手心被磨破的刺痛。
一陣風吹過,她抬起頭,正巧看到劉宛柔的眼睛。
「媛媛,你要不要緊?」秦穆觀扶起她,心疼地看著她沁出血絲的手掌,拿出一條乾淨的手中,為她拭淨手上的塵土。
還未從驚愕中恢復過來的朱媛媛,目光離不開劉宛柔的面紗。
是她眼花了嗎?怎麼會有人眼珠的顏色和夕陽的顏色一樣呢?
她想舉起手揉揉眼睛,卻被秦穆觀的一聲低吼喚回心神。
「不許動!」他氣急敗壞地捉住她的手腕。
坐在一側的紀素琴從容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飾自己的笑容。難得她這個沉穩自持的兒子,也會心慌意亂,挺有趣的。
「我沒事。」朱媛媛輕聲安撫他。
秦豪雷看著她跌到地上,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焦慮地側過身,看見劉宛柔還是不聞不問地望著遠方。
這劉家閨女也未免太不識大體了,就坐在他身邊,也不曉得過來扶他一把,或是禮貌地問上兩句話,秦豪雷皺著眉暗忖。
「爹,我要帶緩緩去擦藥,您還有什麼話要交代嗎?」秦穆觀神色漠然的問道。
「我只有一句話,不許你擅自決定你的婚姻大事。」接著秦豪雷轉向秦長榮,「你評評理!我說得對不對?婚姻本就該順從父母之命。」
「秦兄、秦世侄,我看我和劉姑娘先離開好了,等兩位商量出結果後,再派人來通報我一聲吧!」秦長榮起身打著哈哈,這兩方他可都得罪不起。
他不過是個芝麻小官,劉明蝠送了大把銀子要他前來談這門婚事,他還以為這下可以大撈一筆,誰曉得竟會碰上這種尷尬的場面。
唉!秦長榮的無奈全寫在臉上。
「和這個孽子有什麼好商量!」秦豪雷哼了一聲。
「爹,孩兒敢問一句,您和劉家聯姻為的是什麼?」秦穆觀將朱媛媛攬在身前,嬌小不及他肩膀的她顯得無助可憐。
「劉家和秦家門當戶對,雙方婚後可以互相幫忙。劉姑娘又是司農寺侍御劉明蝠的義女,呃……知書達禮……」秦豪雷有些詞窮了。這個不孝子,明知道兩家聯姻是為了一個「利」字,還拿這種問題在劉姑娘面前為難他。
一聲尖銳的笑聲揚起,所有人的視線全移到劉宛柔身上。
面紗後的容顏讓人瞧不出她的心思,然而笑聲卻充滿了嘲諷之意。
在一聲冷哼後,劉宛柔終於出聲道:「秦劉兩家聯姻,為的就是財和勢,這有什麼難以啟齒的?」
秦長榮呻吟一聲,老天!這下好看了。
「既然劉姑娘明說了,那我不說暗話了。爹,」秦穆觀轉向臉色一陣青白的秦豪雷,「既然是為了財勢,那麼只要秦家能獲得實際利益,與誰聯姻對我們來說都無所謂,不是嗎?」
「話不是這麼說,」秦豪雷突然覺得自己頭痛欲裂,這話傳出去秦家還要做人嗎?商人最怕被說成市儈,偏偏觀兒硬把這兩個字往身上攬。
「話怎麼說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秦穆觀口氣強硬地阻斷了父親的話,見他莫可奈何地點頭後,繼續說:「爹接管的長安青龍酒肆,近來的營收每下愈況。生意不見起色的主要原因,在於我們的廚子都被對門的滔天酒樓挖走,一間酒肆做不出像樣的菜,怎麼會有人上門,我帶媛媛訪視過那一區的情形,她有信心可以改善長安青龍的廚藝,迸而培養出一批新的人才,當然,我會用新的合約,讓新人不許轉店,不想轉。」
朱媛媛聞言,著急地拉著他的袖子,她是陪秦大哥去看過,可是沒說有信心可以改善的大話啊!
「改善了又如何?這和秦劉聯姻有什麼關係?」秦豪雷皺著眉頭,那個丫頭能改善個什麼名堂。
「爹該很清楚這七間青龍酒肄若是生意鼎盛,營收會有多可觀。」秦穆觀按住她的肩,要她稍安勿躁。
「如果媛媛有辦法將這七間酒肆的生意做起來,那您就必須授受她為媳婦,因為她也能為秦家帶來莫大的利益。這種婚姻正是您理想中的婚姻,不是嗎?」秦穆觀的話帶著嘲弄的意味,眼神卻極為認真,斯文的臉上寫著勢在必得的堅定。
朱媛媛仰頭望著他,在他的目光看向她時,她所有的不安與疑惑全部飛到九霄雲外,她擔個什麼心呢?秦大哥永遠會站在她身後守護著她。
秦大哥現在需要的是她的支持吧!
朱媛媛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笑,主動偎近他,嬌小的身子不再是倚著他而站,而是與他並肩站在秦豪雷面前。
「這……」秦豪雷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這要他怎麼回答?
「秦莊主的提議不錯。」劉宛柔姑起身,邊說邊走向門口,「滔天幫開滔天酒樓,目的就是要擊垮你們。唯有老字號垮了,新的名號才有辦法壟斷市場,你們要嘛就棄械投降,要嘛就是放手一搏,我無所謂。」
劉宛柔一襲黑紗在風中揚起,猶如烏鴉的黑色羽翼,她伸手拉住面紗,不讓臉孔暴露出半分。
在眾人的注視下,劉宛柔連聲道別也沒有,逕自走出大門。
「秦兄,秦世侄,我先告辭了。」秦長榮苦著一張臉,跟著走出大門。
廳內剩下四個人,呼吸的聲音在沉默中顯得清晰無比。
半晌,秦穆觀打破寂靜,「爹,您若是提不出更好的意見,我就當您同意了。」
「要多久的時間?萬一這丫頭一耗就是五年,十年,那還得了!」秦豪雷不情願地擠出話來,有種被推下陷阱的感覺。
不過,那個劉家姑娘也太陰寒了些。
「媛媛,你說呢?」秦穆觀看向身旁的人兒,滿臉的柔情。
「我……」朱媛媛不確定地張開嘴,小聲地問:「一個月會不會太久?」
「我聽到了,就是一個月。」秦豪雷一拍桌子,就此定案。
「老頭子,你陷害人也不能用這種卑鄙的方法。」
紀素琴忿忿不平地說:「去年叫你把長安青龍的管理權交給觀兒,你偏不聽,讓周錫紅在那裡胡來,這才會虧損連連,現在居然要媛媛用一個月的時間來填平虧損!」
「是他們自己提出的。」
如果他們真的填平了,你就該承認自己的腦袋只有小鳥那麼大。」紀素琴啐罵道。
「娘,我們會做到的。」秦穆觀自信地笑了笑。
爹少算計了一點,青龍酒肆是老字號,要擦亮一塊招牌,遠比訂製一塊新的招牌來得省事。
秦豪雷不予置評地轉過頭。
「我和媛媛先告退了,我該準備晚宴的事了。」秦穆觀拉著她的手,向雙親行個禮後,轉身走向門口。
朱媛媛在轉身前,朝紀素琴笑了一笑,然後偷偷看了一臉怒氣的秦豪雷一眼,她突然鬆開和秦穆觀交握的手,跑到秦豪雷面前,深深地鞠了個躬。
「伯父,你別生氣。我知道,我的出現帶給你們很多不便,如果今天秦大哥已經娶妻的話,我絕不會待這麼久的,可是現在……」她咬了咬下唇,不擅言語的她猶豫了一下,雙頰悄悄浮上紅暈,她深吸口氣後說:「可是現在秦大哥沒有娶妻,我知道秦大哥喜歡我,我也很喜歡秦大哥,所以我們要……要成親,伯母就好像是我師父一樣疼我,我希望有一天你也會很喜歡我。」
說完,朱媛媛又鞠了個躬,捂著發燙的雙頰快步跑出門口,好窘啊!她在說什麼!
秦穆觀看著離去的嫩黃背影,恨不得將她擁入懷中,再也不讓她離開片刻。
「對不起。」朱媛媛的身影突然又出現在門口。
「幹嘛?以為這麼快我就會喜歡你了?」秦豪雷粗聲粗氣地道,眉宇之間卻少了慍色。他不得不承認這丫頭的確挺討人喜歡的。
「伯父、伯母,我今天做了菊花餅,是楊嬸教我的,」她害羞地看著廳裡的人,就是不好意思望向秦穆觀。「你們要吃完喔!」
※ ※ ※ ※ ※ ※
「你有沒有看到秦大哥?」朱媛媛拉住一個婢女,慌慌張張地問道。
「沒見到。莊主應該還在大廳裡招待賓客吧!」婢女才搖了下頭,朱媛媛便已轉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了!
「沒在大廳,也沒在房裡,秦大哥到底跑哪裡去了?哎喲!」朱媛媛絆到腳,但她顧不得揉,只忙著左右張望。
她已經繞著觀風樓跑了一圈,可是連秦大哥的影子都沒見著。
楊嬸告訴她,蘭若姐姐從宴會中跑了出去,因為官法昭開口向秦大哥要蘭若姐姐。而且冷蝶姐姐也昏倒了,並被貫石幫的幫主沈拓野抱走。
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就是個欣賞舞蹈和音樂的晚宴嗎?
師父曾經說過,這次晚宴一來是希望讓江君觀察那些人的動向,二來則是希望冷蝶姐姐能被官法昭收入王府中,以利打探更多消息。
可是怎麼全變了樣?他們的搭配不對啊!而且怎麼可以在大庭廣眾下追著人跑、或是抱走人呢?
「他們把姐姐們當成什麼!又不是青菜蘿蔔可以論斤帶走的。」
朱媛媛咬著唇,低頭走入觀風摟旁邊的地柏園,她繞過幾株大松樹,仰頭看著大樹上頭。
「有人在裡面嗎?秦大哥?冷蝶姐姐?蘭若姐姐?江君?」
「女孩子家晚上在園子裡嚷嚷像什麼話!」秦豪雷粗聲道,手上提著燈籠出現在她身後。
「伯父!」一見到他,朱媛媛的眼睛乍放出光亮,連忙跑到地面前,扯住他的衣袖,「你有沒有看到秦大哥他們?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他們。」
「你在這裡找,只會找到幾隻正在睡覺的鳥。」
「不然要去哪裡找?」這一區是秦大哥住的地方啊!
「他八成忙著去找靖王爺和沈幫主了,那些人都是客人,怎麼會跑到主人居住的地方。你要喊人,就到大廳後面的桂苑、蘭閣,柳亭那些地方去喊,還比較有可能找到人。」秦豪雷依然沒給她好臉色。
「謝謝伯父。」朱媛媛衝著他一笑,拾起裙擺往西邊走去。
「你回來!」秦豪雷叫住了她,看著她朝他跑來時又絆了一跤。真是個魯莽丫頭。
「這燈籠我拿了礙手,你提了去,免得人家聽到你的聲音,卻瞧不見你人在哪。」
朱媛媛咧開嘴,憨憨地對他笑著。
「傻丫頭,接過去啊!」他硬把燈籠塞到她手中,她的開心讓他不自在了起來。
她怎麼一副撿到黃金的樣子?
「伯父,你真好!」她的眼睛泛著水光,輕拉了下他的手,她哽咽地說:「我希望我的爹跟你一樣好。」
說完,她對他靦腆一笑,隨即轉身往另一邊跑去。
秦豪雷哼了兩聲,結果嘴巴裡跑出來的卻是笑聲。
「啊!你做什麼躲在這兒偷笑?」紀素琴拍拍胸脯,由婢女扶著從另一處走過來。
「你還不是在這嚇人!」秦豪雷回頭的同時也順便回嘴。
「我是在找媛媛!」
※ ※ ※ ※ ※ ※
就在這端吵得不可開交之時,朱媛媛快步走到大廳的右端,只聽得廳內還是鬧烘烘的,她和陸陵揮了揮手,拎著燈籠朝柳亭走去。
柳亭邊立著幾座半人高的青銅燭台,燭光在黑夜中搖曳著。
朱媛媛走上與柳亭相連的拱橋,拂開橋畔的柳樹,揚聲問道:「我是媛媛!有沒有人在這裡呢?」
「哈秋!」她環著雙臂,突然看到一抹白影飛過前方,「蘭若姐姐!」
「媛媛,去找師父,」古蘭若在經過她身邊時,幽幽地說了一句。
「你別走啊!」朱媛媛回過神,古蘭若的身影已消失在園中的黑暗處。
有人在追蘭芳姐姐嗎?朱媛媛緊捉著燈籠,打算給對方來個迎頭痛擊。
武功她是不會,但是打人她多少會一點。
「小姑娘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呢?不多加件衣服可是會受寒的。」輕佻的話語在她身後響起。
朱媛媛打了個冷顫,一回頭就看見一雙帶著邪氣的眼睛。男人有一隻狹長的桃花眼,看起來像在勾引人。
「你為什麼……追蘭若姐姐?」她向後退了兩步,細腰抵住了欄杆。
「我要一個女人,不需要原因。」男人穿了一身白衣,在月光的映照下襯得他十分引人注目。
「蘭若妹姐不是你的人。」朱媛媛的身子拚命向後仰。這個男人幹嘛一直朝她靠過來?
男人顯然覺得她的緊張很有趣,一手搭上她的腰側,一手則勾起她的下顎,氣息吹拂在她的肌膚上,「她會是我的人,而你……有沒有興趣也成為我的呢?」
朱媛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舉起燈籠就往他的頭砸下去。
「別玩這種小孩子的把戲。」男人搶過燈籠丟到湖裡,燈籠在水而上燃起的那一刻,他眼中閃爍著妖魅的勾引。
「救命……」她無助地喊,呆呆地看著他愈靠愈近。
「唉,難道就不能有其他讓人興奮的反應嗎?可惜生得一副可人模樣。」男人一聽到「救命」兩個字,就無趣地鬆開手,轉身離去。
「你站住!」朱媛媛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不准追蘭若姐姐!」
男人回過頭,挑起一眉睨著她,「本王官法昭,要定了你的蘭若姐姐,有本事你就來把她要回去!」
朱媛媛愣住了,這人怎麼這麼囂張!
※ ※ ※ ※ ※ ※
「你打算留下江君嗎?」秦穆觀問道。
庭院加入一道灰色身影正被嫩黃身影扯著往前跑,八成是為了樊冷蝶和古蘭若的事吧,媛媛昨天哭了一整晚。
「我不需要有人礙著我。」恭成人神情暴戾的回道。
緊閉著雙眼的恭成人,像是白玉雕成的人。如果不去理會他那道從左額直下眼睛到臉頰的長疤、不去在意他一身的冷寂,他完美得不似凡人。
「你身邊需要一個能夠打理一切的人。」秦穆觀皺了下眉,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再說吧,現在有王明德在我身邊,我還不需要其他人。」恭成人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你的媛媛近日有血光之災,你要小心。」
「血光之災?」秦穆觀震驚地重複一次,媛媛單純得引不起別人敵意,又何來血光之災?
「她的肩上泛著血光氣息。」
「有沒有辦法可以化解?」相對於恭成人臉上的冷漠,秦穆觀儒雅的面孔顯得焦慮。
「我沒那本事。」
天空中籠罩著一層厚重烏雲,有種暴風雨將至的陰暗沉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09:52
第九章
口耳相傳是種足以讓人驚嚇的宣傳力量。
靖王官法昭一句:「沒嘗過青龍酒肆的『百味羹』的人,愧為長安人。」讓青龍酒肆時時高朋滿座。
在朱媛媛進駐青龍酒肆的半個月後,青龍酒肄的收入暴漲了一倍不止,奏穆觀預料他與父親的約定,可提前達成。
正當青龍酒肆外頭高朋滿座時,廚房也忙得如火如荼。
朱媛媛用銀箸嘗了下味道,高興地點了點頭,讓一旁的副手把菜送出去。
滿屋子的高壯男人,全聽著她的指揮裝盤、生火、切菜、烹煮。雖然客人點的菜各式各樣,但每個人仍有條不紊地分工處理手邊的工作。
「你們做得很好。」朱媛媛笑咪咪地說,感動地看著一盤盤的菜餚。
如果沒有人家的幫忙,她絕對沒辦法做得這麼好。
「師父教得好!」大伙異口同聲地說。
一開始,他們都對這個女廚娘的手藝抱持懷疑的態度,但是在她上了一道百味羹後,就沒有人敢再質疑了。
「不要叫我師父。」朱媛媛不好意思的捂著雙頰,白裡透紅的臉頰,好似冬日的紅梅。
眾人全都咧著嘴朝她笑著,她臉紅的樣子真好看!
「媛媛。」熟悉的叫聲自門口傳來,朱媛媛立刻拿著手裡的銀箸飛奔出去。
「秦大哥,」她笑容可掬地衝進秦穆觀懷裡,仰起小臉望著他,「你今天來早了,事情都做完了嗎?」
「是你忙過頭了,現在已經過了午時,」秦穆觀拿出一條手巾拭去她嘴角的油漬。
「真的嗎?那為什麼我不覺得肚子餓呢?」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肚子,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紙袋。
「因為師父說今天郭強的青菜炒得很好,所以吃光了一口整盤。」
「師父還吃了一塊阿土做的烙餅。」
數位徒弟在她身後朝秦穆觀喊話。
「對喔!我好像真的吃了那些東西。」朱媛媛吐吐舌,目光依然緊盯著那個紙袋。秦大哥今天帶了什麼點心呢?
打從她到青龍酒肆工作後,秦穆觀只許她待到中午,中午過後就會接她回秦家。而他每次來接她時,總會帶一袋點心來給她,日日不同的嘗鮮,讓她總是眉飛色舞的。
「今天是甜雪,淋了蜜漿下去烤的點心,」他笑著打開紙袋讓她瞧。
她伸手想拿,手指卻被燙著了,「哇!好燙!」
「小心些,沒人跟你搶,」他拉起她的手輕吹著氣,目光卻朝廚房內的一名廚師望去。
那名廚師做了個平安無事的手勢後,秦穆觀才著她走進廚房旁的休息室。
他接過她手上那一雙特別訂製的銀著,讓她專心地吃點心。
自從恭成人說了那些話後,他就在媛媛身邊安排數名保鏢,以確保她的安全,向來迷糊的她,自然沒發現那些人的蹤跡。
而他納悶的是,昨夜到她房裡的黑衣人是誰?根據保鏢的描述,媛媛在聽見幾聲夜梟的啼叫聲後,便打開窗戶讓黑衣人進去待了半個時辰。
「今天一切還順利嗎?」秦穆觀凝視著她,發覺自己愈來愈不瞭解她。
「很好啊!」確定點心比較不燙手後,她撕了半塊放到他嘴裡,再把另外半塊放到自己的嘴裡。
「秦大哥,謝謝你。」她突然抬起頭,專心地看著他。
「謝什麼,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幸虧有這些事讓找忙碌,我才比較沒心思去擔心江君和恭成人在一起過得好不好,也謝謝你讓我知道冷蝶姐姐的近況,你還特別安排我去看蘭若姐姐。」雖然那次見面,她差點上前咬官法昭一口,他怎麼可以亂親她的臉頰呢!
朱媛媛拉著他的袖子,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她多喜歡秦大哥啊!
「那些是我該做的。你將會是我的妻子,不是嗎?」秦穆觀寵愛地揉揉她的發,
「至於江君的近況,你大可放心,自從王明德以死推薦江君取代他的位子後,恭成人對江君的接受度已經愈來愈高了。」
「我知道江君現在很好。」她漫不經心地。師父昨天告訴她了。
秦穆觀聞言,臉頰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下,難道昨晚的黑衣人是江君?他擰起眉,不高興他們私下往來的行為。
可是根據恭成人傳來的消息,江君現在應該在幾百里外啊!
秦穆觀勾起她的下顎,低聲地問:「你有沒有什麼話要麼告訴我?」
「什麼?」她睜著大眼,一臉茫然。
「譬如說,你是如何知道江君現在很好。今早我才收到消息,你應該還不知道才對。」深邃的黑眼緊緊盯著她的小臉,沒有忽略她的任何情緒反應。
朱媛媛心虛地垂下眼,雙手不知所措地動來動去,唇瓣一張一合地,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告訴我。」他抬起她的臉,要她直視著他的眼。
「我……我現在還不能說。」她咬著舌尖,哽咽聲卻還是衝出了口。
「你的心裡究竟裝了多少秘密?」他歎了口氣,失望地背過身。
「秦大哥。」朱媛媛流下眼淚,從他的身後緊緊地抱住他。
把臉貼在他的背後,她無聲地哭泣著。師父還不讓她說啊!
「媛媛,我常懷疑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你問過我,若你不是朱媛媛,我是否還會疼你、愛你?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今日若我反問你同樣的問題,你會怎麼回答呢?若我不是秦穆觀、不是青龍山莊的莊主,你還會選擇我嗎?」秦穆觀長歎一聲,洩氣地垂下雙肩。
「我喜歡秦大哥,不管你叫什麼名字,我都喜歡你!」朱媛媛抬起頭,帶著哭音的嬌軟嗓音急忙地說。
她扯著他的肩膀,想讓他回過頭,他卻僵硬地文風不動。
朱媛媛急了,眼淚也忘了擦,起身跑到他面前,淚眼汪汪地瞅著他。
天!秦穆觀撇過頭,不願看她,愈在乎她,就愈沒法子抵擋她的淚水。
如果要逼她說出真相,就絕對不能心軟。
他不言不語的側面,像尊冰冷的石像,清俊的眉眼,在刻意不說話時絕對是嚴厲的。常常微笑的唇,不再上揚之際,看來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
「你不要不理我啊!」她拉起他的手環住她的腰,整個人偎入他懷裡,「你要趕媛媛走嗎?我不要離開你!」她害怕,她愛的人總會離她遠去。
一顆一顆的淚珠滾落他的衣襟,她哭得哀傷淒切。
「媛媛,起來。」秦穆觀看著緊靠在他胸膛的她,強迫自己把手臂放到身後。
她卻像只落水的小貓一樣,抽抽噎噎地攀附著一個可安身的地方,怎麼也不肯離去。
「我不要離開你!」她固執地抱緊他。
「不要離開我,就得把真相都告訴我,」算計一個沒有心機的女子讓他有罪惡感,但是對他,她的確隱藏了太多秘密。
「可是……我還不能說啊!」她囁嚅道,不知如何是好。
「莊主、朱姑娘,事情不好了!」店小二在門外大聲嚷嚷著。
鐵了心不看她,秦穆觀挪開懷中的人兒,逕自打開門。
「發生什麼事?」
朱媛媛拉著他的衣角,委屈地跟在他身後。低垂著頭的她,在他停下腳步時,來不及收勢,鼻子撞到他結實的背。
她咬著唇,也不敢喊疼,只是把臉貼近他的背後,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松木薰香。她已經打定主意要一輩子跟著秦大哥了。
她不要離開他!無論他怎麼趕她都不離開!
「有位客人要求見大廚!」店小二急忙答道。
「掌櫃的沒去解決嗎?若是人人都要見大廚,她哪來時間做菜呢?」秦穆觀擰著眉不悅道。身後那個嬌小的小女人是他獨享的寶貝,哪容得閒雜人等覬覦。
「掌櫃的去了,可是那人凶巴巴的,說是今天的菜難吃得要命,還威脅掌櫃,如果大廚不出來,他就在長安城裡貼滿告示,說青龍酒肆的菜裡有臭蟲,蜘蛛,蜈蚣什麼的。」店小二苦著一張臉說。
「菜難吃?」朱媛媛從秦穆觀的右側閃出,小腳一跨就要往外跑。「菜不可能會難吃啊!」
「媛媛!」秦穆觀出聲喝阻她,「你忘了帶什麼?」
朱媛媛眨了眨眼,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啊!銀箸!」
她恍然大悟地敲敲自己的腦袋,轉身往房裡沖,抓起那雙銀箸塞在腰間後就往門外跑,卻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
「小心。」奏穆觀連忙接住她的身子,「你這種莽莽撞撞的個性,什麼時候才能改進啊!李福,去告訴掌櫃的,就說大廚一會兒就過去,要他先安撫一下客人。」
「是。」
店小二急忙轉身離去,朱媛媛乘機拉住他的衣袖。
「秦大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秦穆觀皺著眉頭,眼裡有著無奈,更有著深深的寵愛,他伸手圈住她的腰舉起她,與他的目光平視。
「晚上把話說清楚,否則我下個月就迎娶劉宛柔進門。」
他知道這丫頭和劉明蝠有仇怨存在。
「你不可以娶劉宛柔!」朱媛媛焦急地摟著他的頸項,細緻的小臉貼著他的臉頰,引發他一陣心動。
「為什麼不可以?如果你不把話說清楚,不給我一個理由,我會娶她的。」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畔,聽起來不像威脅,倒像是調情。
朱媛媛捧住他的臉,在確定他不會發火時,她軟聲軟氣撒起嬌來,「你就是不可以娶她!你要娶我了,不可以再娶別人了。」
「娶兩個妻子,並不是件驚世駭俗的事。」
「不然……你不要娶劉宛柔,娶何心瑜好了。」她眼睛眨著眨著,就眨出一層水氣,小手捶著他的肩頭,「反正你就是想娶很多個妻子就是了。」
「你不怕何心瑜欺負你?」他的唇輕啄了下她噘起的唇,愛煞她這種小女兒的嬌態。
「不怕,你會保護我,不讓何心瑜欺負我。」她很認真地回答。
秦穆觀揚了揚眉,用鼻尖輕逗著她小巧的鼻端。
「那麼劉宛柔呢?你怕我娶了她之後,就保護不了你嗎?是劉宛柔壞還是劉明蝠壞?」
「劉明蝠壞!」朱媛媛話一說出口,立刻吐了吐舌頭,甩踢著腿想跳離開他。「秦大哥最壞了,什麼都拐人家說出來,不理你了!」
他沒有放鬆箝制,反而將她抱得更緊,深沉的眸光緊盯著她,「這是你最後一次逃了。今晚,我要聽到所有的答案。」
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他低首攫住她的櫻唇,品嚐她的甜美。
「走吧。」吻夠了她,他扶著她的腰向門外走去。
「嗯。」她昏昏沉沉地抗住他的手,傻傻地跟著他。
※ ※ ※ ※ ※ ※
「名滿長安的女廚娘總算出現了!」一名身著長袍、神情不善的鬍鬚男人拍著桌子喝道。他身旁站了掌櫃及店小二,桌上擺了一盤被攪爛的紅燒鯉魚。
「咦,名滿長安的女廚娘在哪?」朱媛媛左右張望看,仰頭問著身邊人:「秦大哥,這裡只有我一個女人,他在說我嗎?」
「沒錯。」秦穆觀笑著點點頭。
「哇!原來我這麼有名。」她捂著嘴偷笑兩聲。
「笑什麼笑!若干待會要你哭!你過來吃吃著,你煮的是什麼菜、什麼鬼味道!」鬍鬚客的粗吼聲,讓週遭的客人皆停止用餐,目光看向他們這邊。
朱媛媛躲到秦穆觀背後。那個像熊的男人怎麼這麼凶!
「倒請你說說這菜嘗起來是什麼味道?」奏穆觀有禮地說,眉字間有著不容人無禮的威儀。
鬍鬚客哼了兩聲,「餿水的味道!豬也不吃的味道!」
「不可能。」朱媛媛扯扯秦穆觀的衣衫,小聲地說:「材料都是新鮮的,而且所有菜都是我嘗過才送出去的,不會有餿水的味道。」她飛快地瞄了眼絕非善類的鬍鬚客,然後又躲回秦穆觀身後。
「縮頭烏龜的娘們!有膽做菜害人,沒膽自己試吃嗎?」鬍鬚客挑釁道。
「你把菜弄成遠樣,誰敢吃啊!」她咕噥的說。
秦穆觀望著這名故意鬧場的男人,是滔天酒樓派來搗亂的嗎?他心裡暗忖。
風水輪流轉,近來滔天酒摟的生意可用門可羅雀來形容,而為其撐腰的滔天幫,本來就是個以邪惡作風著稱的幫派,會派人來搞鬼不足為奇。
「閣下可知道近來在長安城,有些客人故意在酒肆的飯菜裡亂加東西,然後要求酒肆賠償嗎?」秦穆觀沖淡地說,成功地把話題扯往對鬍鬚客不利的方向。
客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原來長安還有這種騙子啊!
鬍鬚客暴戾地踢倒一張椅子,「老子如果要了你一兩銀子,我就脫光衣服到街上走一圈!反正你們不敢吃,就是默認自己做得爛!」
朱媛媛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她的徒弟們全都一臉關心地看著她。她深吸口氣,走出秦穆觀的身後,「我做得很好,才不像餿水呢!」
還好秦大哥緊緊握住她的手,否則她會因為發抖而吭不出一個字來。
「那就吃啊!」鬍鬚客雙手抱胸,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吃就吃。」她拉著秦穆觀的手走到桌前,拿起桌上一雙乾淨的竹筷遞給他,「你夾給我吃好不好?我看到菜被弄成那樣,我會很難過,而且吃不下去。」
她眼巴巴地望著秦穆觀,嬌柔的可憐樣早已為她的清白提出有力的證據。
如果她連菜被糟蹋都看不下去,又怎麼會故意把菜做得很難吃。
「又忘了你的銀箸,」秦穆觀自她的腰間抽起銀箸,心中忽地一動。他漫不輕心地用銀箸輕敲桌面三下,示意保護朱媛媛的兩名保鏢侍命。
「夾好了嗎?」她閉著眼問道,小嘴微張著。
鬍鬚客向窗戶退了兩步,目光直盯著那雙銀箸。
「快好了。」他把她拉到身側,將銀箸放入菜裡,雪亮的銀箸在瞬間變成黑紫色。
秦穆觀迅速將朱媛媛推向身後的廚師們,「護著她。」
「菜裡有毒!」客人們紛紛起身往門口衝去,登時亂成一團。
「你在菜裡下毒有什麼企圖?是誰派你來的?」秦穆觀沉聲怒喝,目光如炬地瞪著鬍鬚客。
難道這就是恭成人所說,媛媛的血光之災?
今日若不是他在場,媛媛這丫頭恐怕早把毒菜全吞了進去,一思及此,秦穆觀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老子不高興說!」鬍鬚客怪笑兩聲,悄悄探手到懷裡準備射出暗器。
一名身著青龍服的男子倏地閃到鬍鬚客身邊,伸指點了他的穴道,讓他動彈不得。
「帶他到青龍會堂。」秦穆觀沉聲命令,看著鬍鬚客被五花大綁拖出酒肆。
他朝朱媛媛伸出手,她立刻奔入他的懷裡,「好可怕。」
秦穆觀輕拍了下她顫抖的背,在她耳邊低語:「我現在去處理這個男人的事,等我回到家後,我要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朱媛媛咬住下唇,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該怎麼辦?
※ ※ ※ ※ ※ ※
夜涼如水,月光盈亮柔美得讓人不禁想多瞧一眼。
秦穆觀處理幾件等待他做決定的公事後,起身往碧水軒的方向走去。
媛媛的血光之災,應該是逃過了吧!
那個鬍鬚客在他們問話前,就肚破腸流暴斃而亡了。他死時的表情愕然,顯然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死,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已經吃了解藥啊!」
他要人監視劉明蝠府中的舉動,發現他們不曾停止籌劃劉宛柔的婚事,這種勢在必得的態度,能不讓人起疑嗎?
秦穆觀擰著眉頭走過長廊,步上往碧水軒的小徑。怪異的寂靜,讓他變了臉色。媛媛不是個會安靜待在房間裡的人。
他的臉色倏地一沉,狂奔至碧水軒的門口,伸手想推開門板,卻發現門板被兩具屍體擋住。
保護朱媛媛的兩名保鏢已氣絕身亡。
「媛媛!」他發狂地大叫,用力撞開門,衝進屋內。
他的入侵讓黑衣刺客分了神,原該刺向心臟的劍鋒,劃過朱媛媛的身側。
「秦大哥,快走!快走……」朱媛媛捂著傷口,勉強滾了個身,卻還籠罩在黑衣刺客的劍風之下。
她絕望地抬起頭,看了秦穆觀一眼,全身的力氣隨著血液的流失而消散。
她的秦大哥啊……
「媛媛!抬起頭!」秦穆觀心神俱喪地狂喊一聲,整個人衝到她身邊,顫抖著手抱起一身是血的她,「開口和我說話啊!媛媛!」
黑衣刺客沒料到秦穆觀竟會不顧安危的護著朱媛媛,急忙收住劍勢,沒傷著他。
沾了毒的劍,輕劃一道口子就足以致命了,何況是一記橫過身側的重擊。
黑衣刺客微瞇起眼,看著互擁的兩人,黑色面罩下那雙與夕陽同色的眼珠似乎閃著水光。
「為什麼殺她?」秦穆觀狂喊著,目光似劍地刺向黑衣刺客。
「人被殺死的原因,不就是因為礙著他人嗎?」黑衣刺客陰陽怪氣地說。
秦穆觀猛然起身,衣袖一揮朝著黑衣刺客灑出一把迷藥粉末,自從恭成人預測媛媛有血光之災後,他就帶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
黑衣刺客身子搖晃了下,足尖一蹬,立刻朝屋頂飛去。自己太輕敵了,不會武功的人往往有著致人於死的傷人之舉。
跌跌撞撞的黑色身影在屋頂發出巨響,引來家丁們的注意,飛快地朝碧水軒跑來。
「媛媛,看著我。」秦穆觀抱著她發冷的身子,雙手摀住她泊泊流出鮮血的傷口。
「秦大哥……我好冷……好暗……」朱媛媛努力地想睜開眼,傷口傳來的劇痛卻讓她無法如願,「我看不到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氣,要離開我了……」
「我不會離開你的。」他大聲地保證。
聞言,她哀傷地一笑,「你會的……在你知道我不是真的媛媛後……你會離開我的……沒有人要媛媛……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秦穆觀心下一凜,卻什麼也沒說,現在他只想挽救她的生命。
「媛媛,張開眼睛,為我活著!你是我的人,我不准你走!」
「我好喜歡秦大哥……師父來的時候,告訴她,我謝謝她……謝謝江君……蝶……蘭……」她的手往上舉,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在她的手被包入他溫熱的大掌時,她輕喃出最後一句話:「娘來接我了……」
「不!」秦穆觀瘋狂地大叫,卻再也喚不出她的一顰一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5-8 22:10:18
第十章
「觀兒,你去歇著吧,你已經守著媛媛兩天兩夜了。」紀素琴雙眼紅腫,輕拍著兒子的手臂。
「我不累,我等江君來。」秦穆觀的手始終握著朱媛媛冰涼的小手。
床上的小人兒,傷口已止了血、傷處也包紮妥當,但劍上的毒卻蔓延至她全身。他找來全京城著名的大夫,官法昭也請來宮內的御醫,但卻無人能解毒。
媛媛甚至沒能再睜開眼,看上一眼與官法昭同來的古蘭若。
活潑好動的她,如今已是出息多而入息少,不動不笑的她平靜得像是已離開人世般。
「好歹喝些東西吧,你這個樣子怎麼照顧這小丫頭呢。」秦豪雷硬是塞了碗湯到他手中,「我可不要撿回媳婦的命,又丟了兒子的健康,我還想抱孫子。」
秦穆觀感激地望了父親一眼,頭一仰喝光碗裡的湯。
「江君什麼時候會到?」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江君身上了,古蘭若說江君身上有藥丸可以解媛媛的毒。
秦家夫婦對看了一眼,秦豪雷輕咳了兩聲,回了一句:「應該是明後天吧!」
怎麼忍心戳破兒子的夢呢?就算夜以繼日地快馬加鞭,江君從益州到長安還是要花上近十天的時間啊!
熟悉商品運送路線的觀兒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觀兒不過是想求一個希望罷了。
「爹,娘,你們去休息吧,順便讓廚房再熬一碗參湯過來,媛媛需要補氣的東西。」秦穆觀說著,目光不曾離開朱媛媛的臉。
秦家夫婦歎著氣離開了。
秦穆觀用棉被密密地裹住她,起身走到桌邊,用竹片挑起燭芯,讓室內光亮些。
媛媛喜歡屋子亮得像白晝似的。
一股冷風拂過他的臉龐,他轉身想關緊窗子,卻在窗邊看到一個中年女人。
「別出聲,找是來看媛媛丫頭的,她身體不舒服嗎?你已經在她床邊坐了一整天了。」中年女子平凡的臉孔上帶著幾分滄涼感,四十多歲的容顏,卻有著七十歲的白髮蒼蒼。
「我怎麼知道你是來救人還是害人的?」秦穆觀擋在床前,冷眼以對。
「你也只能相信我,不是嗎?」她朝他走近幾步,「我想我可以放心的把媛媛交給你,你會保護她一輩子的。我前幾天來看過她,她把你對她的好,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秦穆觀瞇起眼看著她,原來她就是那晚夜訪媛媛的人。她是誰?他在腦中回想著朱媛媛說過的話。
師父來的時候,告訴她,我謝謝她……
「你是媛媛的師父?」他試探的問道。
「看來那丫頭什麼都告訴你了,我早知道她撐不了多久的,她一直告訴我,你對她有多好多好、她又多喜歡你,你前些時候送她的古玉指環,她捨不得掛在手上,說是怕做菜時弄壞了,硬是要我幫她串在鏈子上,讓她貼身掛著。」連秋月笑著搖搖頭,以為秦穆觀已知道了一切。
「對了,媛媛怎麼了?她不像蘭若,她身體一向挺好的。」
連秋月側過身子,才看了朱媛媛一眼,臉色立刻大變。媛媛受了傷,而且……
「她怎麼會中這麼重的毒?」她驚叫道。
「劃傷她的劍上抹了毒藥,」秦穆觀退開身子,讓她替朱媛媛把脈。他無法不相信這個女人,他送給媛媛那只古玉指環的事,連他母親都不知情。
「她是不是有嘔吐的現象,而且四肢抽搐?」連秋月的臉色大變,媛媛中了滔天幫的「銀雪」之毒。
「沒錯,」秦穆觀激動地望著她,心裡燃起一絲希望,「大夫無法止住毒性的蔓延,我已經要人找江君過來了。」
連秋月瞥了他一眼,「江君的醫術是我教的。」
秦穆觀心頭一動,從天而降的驚喜讓他身體顫動了起來。這一刻,他承認自己是害怕的。他害怕失去媛媛,害怕她就這麼死去。
「扶丫頭起來,」連秋月自懷中掏出一隻牛皮小包,裡頭包著數十支針灸用的銀針。「她中了銀雪之毒,這種毒會自傷口處蔓延至胃部而後轉至四肢百骸,普通人一沾了這毒,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不過媛媛自小被冷蝶逼著吃了不少毒物的解藥,身子多少有些抗毒性,所以才沒有立刻死去。」
「銀雪不是水中月慣使的毒嗎?」正扶起朱媛媛的秦穆觀又是一驚,「媛媛怎麼會犯上水中月的人?」
「水中月」是個神秘組織,組織內淨是殺人不眨眼的美麗女子。水中月挑選富裕而又好女色的男人為下手對象,而這些專事謀殺的女子,在與男人交歡後,會選擇一種惡毒來讓這名男子死無全屍。
連秋月點了她的心脈大穴,「她如何能不犯上水中月的人?劉明蝠想和秦家聯姻,但你卻堅持要娶媛媛。」
「你是說水中月的背後指使人是劉明蝠?」秦穆觀震驚地問。
「你以為他那些驚人的財產是憑空而來的嗎?」連秋月冷笑了兩聲,「解開媛媛的上衣。」
秦穆觀沒有猶豫,在他己認定朱媛媛是他的妻子時,為她寬衣並不是悖禮的事。
連秋月抽出一根銀針刺入心俞穴與腎前穴,而後拿出一柄小刀,筆直地朝朱媛媛的後背劃下——
「你想做什麼?!」秦穆觀乍然伸出手擋住那柄小刀,鋒利的刀刃在他手上劃出一道血口。
他防備地瞪著連秋月,護著朱媛媛的後背把她整個人拉入懷裡。他手上的血在朱媛媛雪白的肌膚上留下痕跡,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相信我,我不會害她。拿刀子是要劃開她積在後背幾處穴道中的毒血,否則她連一個時辰都捱不過。」
秦穆觀看著連秋月的眼睛,將朱媛媛的身子推回原來的位置。
連秋月再次舉刀朝她後背劃下,一刀、兩刀、三刀、四刀,四道劃在朱媛媛背上的刀口,緩緩流出深黑色的血。
秦穆觀的拳頭握得死緊,脖子上的青筋也隱隱抽動著。他希望能代媛媛受這些痛苦。
「這是江君針對銀雪而煉製出來的回生丸,一年才能煉得三顆,除了冷蝶那種特殊體質外,一般人吃了都會有驅毒的效果,服下回生丸並配合我以針灸排毒血的方式,她會沒事的。你現在立刻把藥丸喂媛媛吃下。」
連秋月把回生丸遞到他手中,發現他額上冷汗涔涔,「媛媛會沒事的,她打小福大命大,這回不也正好遇見我嗎?這代表了她命不該絕。毒血約莫還要流上兩個時辰,你可以合眼休息一會兒。」
「為什麼要讓媛媛來騙我?為了秦家的財勢嗎?」
秦穆觀斂去所有的表情,直勾勾地望著連秋月,想知道她的居心為何,「如果媛媛因我而死,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看來,你還不知道所有的事。」連秋月盤起腿為朱媛媛療傷,她的臉上泛起回憶往事的沉痛神色。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朱媛媛,她欺騙了我,這就夠了。真正的朱媛媛呢?死在那場大火中了嗎?為什麼媛媛會有玉鈴鐺?你們又是如何知道朱秦兩家的事情呢?」秦穆觀蹙起濃眉,黑眸之中有著惱怒與猜疑。
他不喜歡成為被利用的對象!
「如果你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欺騙你,你只會為她感到心疼,告訴我,你在意的是她不是媛媛這件事,還是在意她的欺騙?」
「我在意的是她的欺騙,至於她是不是朱媛媛,現在已不是重點,她是,我愛她;她不是,我依然愛她。」秦穆觀低頭看著懷中無血色的人兒,只覺得心疼。
丫頭替自己挑了個好丈夫,連秋月欣慰的笑了,「聽好了,這並不是個好聽的故事。所有的欺騙,要從十年前說起。你知道劉明蝠這個人,也知道他是水中月的幕後指使人,等我說完往事後,你會知道他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 ※ ※ ※ ※ ※
朱媛媛踮著腳尖偷偷摸摸地跑到屋外的長廊,圓圓的眼瞳睜得大大的,稚氣猶存的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天啊!她看見了什麼!
原先她想去嚇一嚇江君,沒科到門才推了一道小縫,她就被裡頭的景象嚇呆了。
男人怎麼可以親男人呢?
朱媛媛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餘悸未定地在荷花池畔坐了下來,拉著兩條長辮子,她對著池裡的殘荷發起愣來。
恭大哥怪怪的,荷花在這種風大天涼的地方怎麼開得好嘛?
一年四季都種著殘荷,不覺得怪異嗎?
怪歸怪,她也在恭莊的這處別業住了快一個月了。
秦大哥怕她再遭到攻擊,因此在她尚未清醒前就讓她及師父坐上馬車,直奔恭大哥在益州的這處別業——荷園,江君和恭大哥正在離荷園的不遠處參加武林大會,她和師父待在這裡,安全上是無虞的。
事後想想,她的這條小命也真是福大命大,她們經過了近十天的車馬勞頓,才抵達這處植滿了不開花的荷花別業。真不敢想像,如果她中毒時,真要等江君來救的話,她的小命早就完蛋了。
「難怪師父老說我傻人有傻福,」她無聊地咬著辮子,一如過去幾天一樣地喃喃自語著,「秦大哥怎麼不來看我呢?他真的這麼忙嗎?還是……他再也不理我了?」
師父說秦大哥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所以不理她也是正常的吧。
「他不會娶劉宛柔了,那他會不會娶何心瑜呢?」她委屈地抱著雙膝,心裡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想秦大哥,好想、好想,可是她不敢要求任何人帶她去見秦大哥,因為大家都很忙。
當她和師父抵達益州時,武林大會已經展開了數日的盟主寶座爭奪戰,江君在武林大會中博得了「神醫」的美名;冷蝶姐姐身中蠱毒被關在鐵籠牢房裡,劉明蝠就是那個害冷蝶姐姐中毒的罪魁禍首。
師父以她十年的功力救回冷蝶姐姐的一條命,同時應允貫石幫幫主沈拓野與冷蝶姐姐的婚事,師父私下告訴她,一個願意為心愛的女人犧牲十年功力的男人,該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夫婿。
婚事只待冷蝶姐姐養好身體後就要舉行了,以沈大哥的身份,婚禮的熱鬧是可以預期的。
光是這一段故事,她就可以跟秦大哥說上一整天。
如果秦大哥願意聽的話,思及此,朱媛媛歎了口氣。
她拿出掛在頸上的古玉措環,放在頰邊摩挲著,如果秦大哥知道她昨晚答應江君的事,會不會很生氣,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真想知道秦大哥的反應啊!如果他是真的喜歡她,他會立刻衝出來阻止吧。
悉悉窣窣的聲音在草地上響起,朱媛媛抬起眼眸,興奮地跳起身,「小兔子!你們來找我玩嗎?」
荷園向來死氣沉沉的,連-隻鳥都很少出現,沒想到今天居然有兩隻不怕冷的兔子闖進荷園。
「別跑啊!快出來啊!」她彎著身子,踏著茂密的草叢前進,「哎喲!」
只顧著低頭的她,猛地撞上前方一個東西,身子一個不穩,整個人向後一屁股坐到地上。
「沒想到一踏進荷園,就有驚喜自動送到找懷裡。」男人低笑著,伸手扶起她。
「秦大哥!」朱媛媛捂著發疼的鼻子,嘴巴張得大大的。
「又把自己弄得像個小草人了。」秦穆觀溫柔地拿開她頭髮上的草,目光深情地注視看她。
朱媛媛怯怯地碰了碰他的臉,拉了拉他的衣袖,在有了真實感後,才開心地衝入他懷裡。「秦大哥!真的是你!你是真的哩!」
秦穆觀伸出雙臂,緊擁著他思念許久的嬌小人兒。
「傻丫頭,大白天的你還怕看走了眼?」
「我怕又是作夢啊!我常常夢到你,可是每次醒來都發現是假的。」她仰著小臉,又是笑又是哭的。
秦穆觀扶住她的後腦勺,深深地吻住她,糾纏著她溫暖的丁香舌。嘗夠了屬於她的軟甜香味後,他的手不安分地深入她衣衫內,輕撫著她柔軟的胸口,引得她一陣嬌羞的喘息。
「你不會知道當你中了那一劍時,我有多恐懼會失去你!」他的唇輕吻著她的頸項,努力壓抑自己的慾望。
朱媛媛甜甜地微笑著,羞澀地把臉埋到他的懷裡,小手緊攀著他。
「媛媛,秦大哥的自制力有限,即使我再喜歡你,但我們仍是尚未成親的男女。」秦穆觀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天真的她根本不明白她此時動人的舉動,不啻是火上加油。
「我不要離開你。」她任性地搖著頭,柔軟的嬌軀仍一逕地在他身上磨蹭著。
秦穆觀呻吟一聲,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立刻紅著臉拉住半敞的衣襟,向後跳了好幾步。
「秦大哥,壞人!」她嬌嗔著,臉頰紅成一片。
「媛媛,過來。」
「才不要呢!免得你又……又……」朱媛媛跺了下腳,怎麼也說不出那些讓她羞紅臉的字眼。
「你不亂動,我就不會逾矩。」
「那……好吧!」話一說完,她便偎入他懷裡,任由他敞開身上的狐毛大氅把她裹在他的胸口。
她喜歡秦大哥抱著她嘛!
「為什麼不隨身攜帶回生丸呢?」秦穆觀凝視著懷中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子,只覺怎麼也看不夠她的嬌美。
「江君煉製的回生丸,一年只煉得三顆,而我一天就可以丟掉三顆,我怎麼敢帶在身上,這藥只放在江君和師父身上。」
「改天我讓人幫你打個小藥盒,把一些解毒藥丸放在裡頭,你就把藥盒掛在脖子上,想丟都丟不了。」撫摸著她的長髮,他仍有著不真實感。
「不要再掛了!再掛下去就像牛了!你看,我已經掛了這兩樣東西了。」她拉出頸子上的兩條鏈子,「一個是你送我的古玉指環,一個是玉鈴鐺……」說著說著,她的聲音突然變小了。
「舌頭被貓吃掉了?」他撫著她的下顎,逗著她。
「你……是不是來把東西要回去的?你……不要我了嗎?」朱媛媛低下頭,兩顆晶瑩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滴到他的大氅上。
「誰說我不要你了?」他嚴肅地問,吻去她的淚水,「不准再哭了,你該是快快樂樂的。」
「可是……你好多、好多天都沒有來看我。」她眨著眼睛,在新的淚珠還未形成前,用手揉掉它們。
她狀似小貓洗臉的模樣,讓秦穆觀放鬆臉上的表情。輕輕搖晃著她,他柔聲地說:「我是怕一見著你,我就無心辦正事了。因此我逼著自己一定得把事情全都處理完畢,才許見到你。」
「我知道你每天都很忙,可是我以後還會這麼久見不到你嗎?」她水盈盈的大眼直瞅看他。
秦穆觀在她菱形的小嘴上印了個吻,「我保證再也太會了。至於你脖子上掛的玉鈴鐺、玉戒,這輩子都是屬於你的。」
「你不生氣我曾經那樣利用你嗎?你不介意我不是真的朱媛媛嗎?我是個連爹都不要的小孩,地面上沒得住,娘只得帶著我住到樹上。」朱媛媛屏著氣,雙手捧住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著他,她不要他有一點點的委屈。
「就算曾經生過你的氣,在你生死交關的那一刻也都煙消雲散了,我的媛媛活下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談過去無意義,現在與未來才是我要把握的。至於你叫什麼名字,對我來說完全不重要,我要的就是你這個人,我的傻媛兒!」
他微笑地凝視著她,溫柔愛憐的神情讓她又紅了眼眶。
「你是我最珍貴的人兒,不許你再自憐自艾了,你爹一定不是不要你,而是因為太喜歡你了,捨不得讓你被別人看到,所以才讓你和你娘住到樹上的。如同我也想在你身上貼上封條,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秦穆觀的人。」
「大哥最討厭了,就會惹人家哭!還害我擔心了那麼久。若是知道你不會生氣,我早就把事情全告訴你了,你知不知道人家忍得很難過!」抵擋不住一直往下淌的淚水,她乾脆耍起賴來,把眼淚全揉到他身上。
天上的娘一定很愛很愛她,所以才會替她送來秦大哥這麼好的人!
「哭夠了嗎?要不要聽聽我帶來的好消息,我隔了這麼久才來看你,為的就是把這件事辦完。」秦穆觀勾起她的臉,用衣袖替她拭淨淚痕。
「什麼好消息?」朱媛媛捉著他的衣袖,好奇地問。
「長安的滔天酒樓全部關門了。」
「怎麼可能?我離開長安還不到一個月,那個大壞蛋劉明蝠不是很有錢嗎?」朱媛媛搖著頭,不敢相信。
他冷笑一聲,「如果所有的供應商都停止供貨給他們,就算他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到東西,自然會關門。」
「那我們不是也變成壞心人了嗎?」總有一、兩個好人會被牽連啊!
朱媛媛微皺著眉,專心想著這個難解的問題。
他挑了挑眉,「難道你想讓劉明蝠繼續擴張勢力嗎?」
「不想,」她用力地搖著頭。想起劉明蝠前些時日迫害樊冷蝶的那副嘴臉,她就生氣。
「我就知道你不想,所以我順便把劉明蝠在長安、成都的幾處新商行也一共結束了。」
「你——一個月?!」朱媛媛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出什麼反應,只好呆呆地張著嘴。
平常看秦大哥一副斯文有禮的謙謙君子祥,怎麼做起事來雷厲風行,處處不留情啊!
「所以我才沒空見你啊!」秦穆觀拉著她的手,放到唇邊親吻了下。
「天啊!師父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謝謝秦大哥!呃,我想我以後絕不要惹你生氣,否則不知道你會怎麼對付我呢。」她巧笑倩兮地勾著他的脖子,軟軟嗓音輕喚著他,「秦大哥,你會對我發脾氣嗎?」
「觀情況而定。」他故意板著面孔,看她緊張地收起嘴唇,「如果說我今日向你師父提親失敗的話,我會不顧一切把你帶回長安。」
「提……提親?」朱媛媛抖了下身子,突然冷了起來。
「你以為你還能嫁給其他男人嗎?」秦穆觀發現她的不對勁,「怎麼了?」
她絞著手抬頭,嘴角勉強扯出一道弧度權充微笑,逗人的小酒窩剛浮現雙頰便消逝了。
「又在煩惱了嗎?」他以為她還在為兩人的身份差距而苦悶,摟著她往屋內走去,「我看我得盡快把你娶回家,省得你這個小腦袋又胡思亂想。」
「你現在不能娶我。」她說得很小聲,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秦穆觀這下真的皺起眉頭,他不認為還有什麼事阻礙在兩人之間。
「因為……我得先嫁給江君。」她鼓起勇氣說出口。
「什麼?!」他大吼一聲,拉著她跨上長廊。「你師父和江君在哪裡?」
「你別進去啊!」朱媛媛死命抱著怒不可抑的他,硬是不讓他有機會走到內室。「江君和恭大哥還在裡頭。」
萬一秦大哥也看到不該看的情景,那還得了!
「我就是要趁著大家都在的時候,把話說清楚。」秦穆觀臉上神色已不復溫雅,燃燒著怒焰的黑瞳直逼到她眼前,「你的心究竟朝哪一邊?居然可以漫不經心地說你要嫁給江君!」
「秦大哥,你別生氣,」朱媛媛硬是扯著他停下腳步,小手緊拉著他,仰起小臉望著他,「我最最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
「所以你要嫁給別人。」他原欲大吼的音量在她的唇瓣嬌怯怯地印上他的唇側時,降低成較為正常的語調。
她踮著腳尖,又親了一下他的唇。秦大哥的唇涼涼的,親起來很舒服。
「我要嫁給你啊!可是江君要我在嫁給你之前,先嫁給他一下下,江君要我幫忙,我怎能不幫呢!」
「荒謬!」秦穆觀嗤鼻道,手卻摟上她的纖腰。
「江君說這事我只能告訴師父,所以你千萬別跟別人說,尤其是不能讓恭大哥知道婚事是假的。」朱媛媛在他耳邊說著,不明白他看人的眼神為什麼這麼火熱?
「為什麼不能讓恭成人知道?」他聲音低啞地問道。早在她整個身子全貼在他身上說悄悄話時,他就有些分神了。
她完全沒意識到兩人親暱的姿態,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後,再度對著他的耳朵吹氣,說的全是她剛才看到的景像,關於江君和恭成人那兩個男人的親密。
秦穆觀的神情一變,沉思的神色讓他顯得嚴肅。有些事情是該好好調查一番。
他的拜把兄弟他會不清楚嗎?恭成人比誰都要來得敏感,他真會喜歡上同性別的江君嗎?
「你和江君什麼時候成親?」
「你……不反對了?」朱媛媛扁起嘴,揪著衣服生起悶氣。
她的確很怕秦穆觀生氣,可是……他怎麼可以不生氣呢?
「不反對,你可以坐上花轎一直到拜堂為止。」或許還沒拜堂,真相就會浮出來了。
秦穆觀在心裡想著,突然笑了。
朱媛媛瞪了他一眼,身子一扭就想跑開。
「你做什麼?我是江君的新娘子了!」她尖叫一步,整個身子被他打橫抱起!
秦穆觀舉高她,額頭親密地抵住她的額,「為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先呢?我要說的是,你可以坐上花轎一直到拜堂為止。不過,為了確保我身為你未來夫君的權利,我決定先和你洞房!」
「你……」朱媛媛開口想喊人,但她藏不住心事的臉蛋卻泛起嫣紅,酒窩也盈盈地浮現在唇邊。
只要知道他在乎她,這樣就夠了。
秦穆觀望著她嬌美的容顏,情難自禁地吻住了她的唇。
「我們什麼時候成親?」他吮著她的唇瓣低語問道。
「嗯?」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朱媛媛,紅著臉孔回道:「江君說等我們回到長安時,他才要向冷蝶姐姐、蘭若姐姐宣佈這件婚事。」
秦穆觀抬起頭,愛寵地捏捏她的小鼻子,「我是說我們兩個什麼時候成親,小傻蛋!」
「你罵我小傻蛋,我才不要嫁給你!」朱媛媛嬌嗔著從他的懷裡跳下,只是才踏了兩步,就又被他摟回懷裡。
「我愛你,我親愛的小傻蛋。」他深深地凝望著她。
朱媛媛紅著眼眶,甜甜地朝他一笑,再次送上自己的唇,所有的愛戀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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