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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丁墨]他來了,請閉眼(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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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1:21
標題:
[丁墨]他來了,請閉眼(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ViolaKMK 於 2015-4-4 23: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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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 他來了,請閉眼
作者: 丁墨
作者簡介:曾是晉江文學網的駐站作家,現已簽約於創世中文網,作品文路構思巧妙大膽,大多都是半言情小說。
著有作品:
《美人為餡》
《征服者的慾望》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
《如果蝸牛有愛情》《穿越之江山不悔》《慈悲城》等等。
內容簡介:
當你擁有了一個聰明、傲嬌又忠犬的男友……
約會時,他說:“我對這種事沒興趣。不過如果你每十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吃醋時,他說:“與我相比,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寫滿愚蠢。唯一不蠢的地方,是他也知道你是個好女人。”
做~愛時,他說:“雖然我沒有經驗,但資質和領悟力超群。順便提一句,我的觀察力也很好。”
求婚時,他說:“言語無法表達。如果一定要概括,那就是——我愛你,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我把他從孤獨的世界,帶回繁華溫暖的都市。
他卻牽引著我,從平靜平凡的生活,走向刺激又肆意的人生。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1:44
1古怪男人
鴉青色的天空掩映著遠山,薄薄的雪堆積在林間小徑上。空氣微寒而清爽,人若行走其中,很快會感覺到身體仿佛被松枝和雪的氣息填滿,冰冷又愜意。
簡瑤在大路旁下了公交車,又拐上石板小徑走了十多分鐘,終於看到前方山坡上,一幢灰綠屋頂的歐式小別墅。
自簡瑤有記憶起,這幢別墅就矗立在城郊的山腰上。二十多年過去了,即使拿今天的審美眼光來看,這幢錯落有致的建築一點也不過時。只是多年來,這裏都是無人居住的,小樓孤零零的坐落山間,永遠黑燈瞎火。簡瑤小時候,還有人嚇她說這裏是鬼屋。長大了才隱約聽說,這裏曾是某位海歸知識分子的家邸,後來那人的妻子病死,他也帶著年幼的兒子,再度遠赴重洋。
而今天,別墅的燈光卻重新亮起來。原本斑駁的外墻,新刷了漆,滿墻綠色的爬山虎。門口的青苔和野草,不知何時清理得幹幹凈凈。
簡瑤是英語系大四學生。今天來這裏,是因為中學老師介紹的一份兼職翻譯工作。酬勞不錯,但是據說這裏的主人很挑剔,之前介紹了不少人,都沒看上。所以她一放寒假,老師就找上了她這位得意弟子。
簡瑤摘下絨線手套,上前敲門。應門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穿著薄毛衣黑西褲,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看到她,男人面露笑意:“簡瑤?”
她的臉頰凍得有些發紅,一呵氣全是白霧,顯得眼睛濕漉漉的:“是,我是簡瑤。您好。”
“快進來。”男人側身把她讓進屋子裏。
這完全是一間歐式古典風格的屋子。層層疊疊的暗紫金線窗簾、大弧形靠背的絲絨沙發、銀漆扶手的長椅,還有壁爐裏熊熊燃燒的火焰,顯得老派而靜謐。波浪一樣的深褐色木樓梯通往二樓,樓上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人。唯一有些突兀的地方,是所有窗戶都裝上了埕亮的金屬欄桿,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沒有一絲陽光透進來。
這時男人已經在洗臉臺前洗好手,挽起袖子,給簡瑤泡了杯熱茶,在她對面坐下。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氣味,挺熟悉的,但簡瑤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聞過。
男人的笑容很親和:“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傅子遇,這裏的主人叫薄靳言,我是他的朋友。我們在尋找一名翻譯,將他的一些文章,翻譯成中文。”
簡瑤點點頭。這個薄靳言,不知跟當年的主人是否有關,抑或已經物是人非。
傅子遇從茶幾下抽出一疊紙和一支筆遞給她:“那就開始吧。坦白的說,我們需要測試一下,你是否勝任這份工作。半個小時的時間,請把這篇英文文章翻譯出來。”
簡瑤翻了翻資料,擡頭問:“有電腦嗎?”
傅子遇搖搖頭,露出無奈的笑容:“靳言喜歡手寫的東西。”
“行。”簡瑤拿起紙筆,埋頭開始翻譯。傅子遇起身去洗了洗手,沒再管她,一個人靠在窗邊喝茶去了。
“死者被性虐殺,手足均有捆綁痕跡,下~體多處撕裂性傷口……”簡瑤翻譯了幾句,有點意外,擡頭望去,傅子遇一臉淡然。
簡瑤以前翻譯過的偏門資料不少,所以也沒有太驚訝。只是過了一會兒,就遇到了不認識的詞組,而且放眼全文,這種生僻詞匯還不少。於是她開口:“有專業詞典嗎?”
傅子遇笑笑,指指一旁的書架:“隨意使用。”
簡瑤很快找到幾本詞典,眉目舒展,開始對照翻譯。
“sexhanges,性窒息;parentiside,弒親……”她認識才怪。
終於翻譯完全文,又檢查了一遍,時間剛過去二十五分鐘。傅子遇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速度,接過掃了眼,說:“你等一下,我拿給他看看。”說完轉身上樓。
原來薄靳言人就在樓上。
簡瑤坐在沙發裏,安安靜靜的等。
很快傅子遇又下了樓,他在水池旁又洗了洗手,拿出手絹擦拭幹凈,這才在她對面坐下:“他還在看,需要點時間。”
“好的。”
兩人閑聊起來。傅子遇微笑問:“你在B市念大學?”
簡瑤笑答:“對,明年畢業。”
傅子遇點頭:“不錯。聊了這麼久,你還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他頓了頓,笑呵呵望著她:“猜猜看?”
他比簡瑤年長幾歲,又彬彬有禮,簡瑤對他第一印象很好,笑答:“醫生?”
傅子遇眼中的笑意陡然更深:“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簡瑤能猜對也挺愉悅,目光落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我也是瞎蒙的——我看你洗了好幾遍手,很愛幹凈。你身上還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你的手指看起來……很像醫生。”
“謝謝!我把這話當成是誇獎。”他說。隨即雙手十指相抵,快速翻飛,就像兩只靈巧的蝴蝶在起舞,只看得簡瑤眼花繚亂。
這麼一來,兩人倒是熟絡不少。又聊了一會兒,話題回到薄靳言身上,傅子遇嘆了口氣,說:“我過些天就離開這裏,有些不放心靳言。說實話,他的性格有些孤僻。”
聽他評價素未蒙面的薄先生,簡瑤只禮貌的笑笑,沒搭腔,也不追問。
傅子遇看她一眼,又說:“他回來這麼久,一個朋友也沒有。我敢打賭,你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簡瑤笑意不變,還是沒打算接話。可傅子遇似乎聊興正濃的望著她,等她回答。如此熱絡的態度,令簡瑤心頭飛快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但她也無暇深想,於是順著他的話題答:“他是去年回來的吧?”
傅子遇:“你怎麼知道?”
“去年我放假回家,路過這裏的時候,沒看到有爬山虎。剛剛進來的時候,爬山虎已經有四五米高了。我家爬山虎一年大概就長這麼高。”
不知不覺,兩人聊了半個多小時,傅子遇低頭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這樣吧,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再跟靳言商量一下,晚點給你電話。
很感謝你今天能過來,如果他決定用你,會跟你簽一份工作協議。你需要在這裏連續工作二十天,所有翻譯工作必須當場完成,資料不能帶進也不能帶出,內容必須保密。另外,他最近在靜養,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未經允許,你也不能上二樓。其他細節,簽協議的時候再說。”
簡瑤從別墅出來時,已經鄰近傍晚,太陽終於從雲層中露臉,金黃的陽光遍灑山嶺,滿目都是晶瑩剔透的樹葉和落雪。
簡瑤對自己的翻譯心裏有數,感覺這份工作把握挺大。雖然雇主至今未露面,挺神秘,也隱隱透著古怪。但到底是老師介紹的工作,應該可靠。
走到數米外的山坡上,簡瑤又回頭看了一眼,微微一怔——二樓的窗前有個人。那人穿著純黑的西裝,筆挺如刀裁,身體高挑修長,十分醒目。只是背光,看不清臉長什麼模樣。
簡瑤一走,傅子遇就“噔噔噔”上了二樓。比起樓下的溫暖優雅,這層只有一條狹長幽深的走道,通往數個密閉的房間,白生生的墻面沒有任何裝飾,顯得陰森又清冷。
盡頭的房間門虛掩著。傅子遇一把推開門,就往門板上大刺刺一靠,全無面對簡瑤時的優雅斯文,而是大吼了一聲:“Fuck!”
這一嗓子吼得響亮又暢快,令窗邊原本低頭看書那人,挑眉看他一眼,然後……繼續專註看書。
傅子遇也不在意,先從桌子上拿起簡瑤翻譯的那疊資料,往那人懷中一丟,說:“翻譯準確、文筆優美!”又從口袋裏掏出樣東西,那是張細白光滑的紙,上面赫然用黑墨水手寫了幾行字:
“Question1:傅子遇的職業?
Question2:我搬來這裏多久了?
……”
正是傅子遇跟簡瑤閑聊時,讓她“猜”的一些話題。
他把這紙往桌上一拍:“你的這些問題,她也全分析對了。這回這個翻譯,你滿意了吧?”
那人嘴角浮現淺淺的笑,卻不置可否。傅子遇怕他又挑剔其他的,幾乎是斬釘截鐵的說:“你要是還不滿意,自己翻譯得了。還有,我不是你的助手,過幾天就要回B市,別再指望我給你跑腿。”
那人這才從書後擡頭,十分怪異的看他一眼,慢條斯理的答:“我的時間,不是用來做這些無聊的事。”
傅子遇被他說得一堵,又無可奈何,轉而嘟囔道:“你是鉆研殺人的專家,她只是個小翻譯,幹嘛還要考察人家的觀察能力和思維能力?害得我繞著彎問問題,估計人家心裏覺得我是個話嘮……”
那人朝他露出個特別溫和的笑:“顯而易見,我不能讓太蠢的人翻譯我的作品——一個思維不敏銳不細致的人,註定只能翻譯出字面意思,無法理解細節的精致,和文字背後渾然一體的靈魂。”
傅子遇有些無語,但也習慣了,又好氣又好笑的問:“這個簡瑤能理解你的靈魂嗎?”
那人兀自出了一會兒神,低頭繼續看書:“沒人能理解。”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1:55
2熏然其人
這次放假回來,簡瑤一個人住在警察大院的老房子裏。那是父親生前全家人的住所,母親再嫁後,就一直空置著。
已是傍晚時分,院子裏許多人家都亮起燈火,飯菜的香味遠近縈繞。而不遠處的警局辦公大樓,也有不少窗戶亮著燈,警員們還在忙碌。
簡瑤一打開家門,就見妹妹簡萱咬著個蘋果,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扭頭一見她,嘟囔:“你怎麼才回來?我都等半天了。”
簡瑤隨手把包丟在她身上,在她身邊坐下:“我去面試了,剛結束。你不是下午才到家嗎?我以為你要在那邊多睡會兒。”
她說的“那邊”,是繼父單位分的房子。事實上,姐妹倆絕大部分的童年和少年時光,都是在那幢房子裏度過的。她們跟繼父的關系也很好。只是那邊房子不大,簡瑤成年後,就提出住到這邊來。有時候簡萱也會兩頭跑,不過逢年過節,全家人都是在一起。
簡萱也在外地念書,今年大一。今天剛挨了十多個小時春運硬座回到家裏,渾身懶散得不行。可一聽姐姐提到“面試”,她來精神了,翻身坐起盯著簡瑤:“我聽媽說,你去‘那裏’面試了?”
簡瑤微微一笑:“嗯,我去‘那裏’面試了。”她把面試經過簡單說了遍,只是因為保密要求,沒提翻譯的具體內容。
誰知簡萱的神色卻變得有些高深莫測:“所以——你還沒見過那個……薄先生的真容?”
“沒啊。”簡瑤望著她,“怎麼了?”
“唉。”簡萱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用非常凝重沈痛的語氣說道,“姐,你要有心理準備。我應該是見過他的——他長得實在太嚇人了。”
簡瑤一怔,腦海中條件反射浮現出二樓那個挺拔男人的身影。
長得嚇人?
簡萱立刻講了來龍去脈。原來她去年清明節回家,有一次跟同學去山澗釣魚,路過那幢別墅,看到了站在二樓的男人。那時簡瑤人在B市沒回家,所以不知道。
時間過去將近一年了,簡萱還對那“驚鴻一瞥”記憶猶新。她有點惡寒的說:“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睛凹下去,皮皺巴巴的——好像個骷髏……不,像妖怪!後來還有一次,我同學說好像在街上又看到他,戴著口罩,看不到臉——估計他也是怕嚇到別人吧。”
簡瑤聽完,只是沈默不語。簡萱意猶未盡的說:“總之良心建議:如果那個人就是薄先生,以後你遇到了,不要看他的臉。”
簡瑤失笑:“那也不用。既來之則安之,他也嚇不到我。”
又聊了一會兒,簡瑤看時間差不多了,擡頭望向對面的警局辦公樓。某個她熟悉的窗口,燈還亮著。她說:“晚上叫李熏然一塊吃飯。”
簡萱卻說約了同學,風風火火走了。
於是簡瑤走到窗口,給李熏然打電話:“熏然,是我,簡瑤。我回來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沈默了幾秒鐘,然後簡瑤就看到對面那個窗口,遙遙出現個人影。
“先把腦袋伸出來,驗明正身——我有望遠鏡。”他不緊不慢的說,但聲音裏已經有了笑意。
這頭,簡瑤也笑了。
李家和簡家是世交,李熏然比簡瑤大四歲,兩人從小玩到大,可謂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後來李熏然考上警校,見面就很少了。他畢業後又分配到外地,正好簡瑤也念大學,就更難見面。算起來,已經有三年沒見了。
天色已經全黑,一盞盞路燈像浮動的明珠,一直點綴到長街的盡頭。夜色暗柔而朦朧,李熏然就靠在警局門口的那根燈柱下,一身筆挺的警服,似笑非笑望著她。
簡瑤微笑走近他。
到了跟前,正要說話,他頎長的身體卻忽然往前一傾,伸手把她抱進懷裏。
“好久不見,簡瑤。”他輕聲在她耳邊說。
簡瑤沒想到他會突然抱自己,微微一怔,笑著伸手回抱住他。
兩人就在附近找了個小飯店,李熏然挑了個靠窗的位置,一扇雕花屏風與外間相隔,自成幽靜獨立的空間。他嘩啦嘩啦翻著菜單,簡瑤就看著他不說話。
他也不擡頭,一邊指揮服務員下單,一邊說:“怎麼?外國語學院見不著帥哥啊?”
簡瑤非常認真的答:“的確。”
李熏然嘴角浮現笑意。
他的長相是那種很端正的英俊,眉目烏黑、唇紅齒白。也就是人人看到他,都會覺得小夥子很精神漂亮。但他從小就是個挺拽挺傲的人,這使得他的英俊看起來不那麼好親近。簡瑤覺得,當了幾年警察後,這種氣質更明顯了。他看起來更硬朗,也更冷峻。
點好了菜,他一只手扶著椅背,一只手指點著桌面,盯著她一會兒,又笑了:“過幾天帶你去釣魚?”兩人小時候就經常漫山遍野的跑,釣魚挖菜,不亦樂乎。
“好啊。”簡瑤也雙手支著下巴望著他,“我在學校還加入了釣魚協會,我的技術現在非常驚人,你做好心理準備。”
李熏然大笑。
過了一會兒又問她:“找男朋友了嗎?”
“沒。你呢?”
“也沒,忙死了。”
飯剛吃到一半,李熏然手機響了。他接起講了幾句,神色變得凝重。掛了電話,他就拿起外套摸出錢包:“局裏有事,我得走了。你自己慢慢吃。服務員,結賬。”
簡瑤也拿出錢包:“我來吧。”
李熏然笑笑,服務員過來了,簡瑤剛想掏錢,他一把摁住她的手,力氣大得驚人,動都動不了。
等服務員找零的時候,李熏然想起正在辦的案子,朝簡瑤招招手,讓她腦袋湊過來,低語道:“最近咱們這兒,可能有個拐賣組織在活動,專拐青少年。你和你妹雖然超齡了,不過還是當心點。這事兒還在查證,沒有公開。”
簡瑤一楞,又聽他說:“這事兒是這樣的,也是你哥們兒我發現的。上個月我整理案件檔案,發覺去年全市,還有下邊區縣,一共失蹤了九個人,數字比往年高一倍。”
簡瑤聽得蹙眉,接口問:“然後?”
“然後我就做了個統計。九個人裏,居然有八個是13-18歲的青少年,而且失蹤地點都是在市裏。這事兒就懸了。”他低聲說,“根據局裏記錄,我又問了老刑警,這幾年的確有拐賣組織在附近活動。他們很可能是被拐賣到黑工廠了。”
簡瑤眉頭蹙得更重,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我會破案的。”
簡瑤把他送到小店門口。李熏然走出一段,一回頭,發覺簡瑤還站在原地,安安靜靜望著他。此時夜色已經深了,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燈光,朦膿交織仿佛已溶在一起,路上行人稀稀疏疏。李熏然看著簡瑤,她穿著淺黃色毛衣、深色褲子,烏黑的長發披落肩頭,越發襯得整個人白皙而娉婷。
“進去!”他遠遠吼了一聲,簡瑤點點頭。他轉身,搓了搓雙手,嘴裏呵出口冷氣,邁著大步走了。
晚上簡瑤向妹妹轉述了李熏然的話,只聽得她緊張兮兮,連說明天就去買防身工具。
姐妹倆說了半宿的話。臨睡前,簡瑤想,刑警一忙起來昏天暗地,跟李熏然的釣魚之約,只怕要無限期推後了。再想到白天的面試,眼下把這份工作幹好最重要。
第二天早上,簡瑤還在廚房做早餐,快遞就上門了。簡萱簽收了拿給她:“同城的。”
簡瑤打開一看,果然是傅子遇寄來的工作協議。她仔細看了遍,沒什麼問題,翻到最後簽字頁,卻是一怔。
甲方的名字已經簽好了——“薄靳言”。
簡萱好奇的探頭過來:“妖怪寄來的?這字怎麼樣?”
簡瑤答:“字如其人。就算他是妖怪,也是個很有風骨的妖怪。”
簡萱:“哦哦哦——”
簡瑤從包中拿出簽字筆,剛想簽名,筆尖觸到紙面,又停下。她拿過來張白紙,演練了十多遍,這才提筆一揮而就,將自己名字簽在他邊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2:06
3魚魚魚魚
潼城位於長江某條支流的邊上,群山環繞,交通閉塞,過去一直很落後。直至2000年前後,高速公路開通,潼城的發展也像坐了高速列車,一發不可收拾,現在儼然成為本省經濟重鎮。跟其他新興城市一樣,潼城的人想出去,都去北上廣;而周邊的人,都想來潼城。
簡瑤上大學這幾年,每年回家,更是能感覺家鄉一年一個樣--老建築一片片消失,商品房樓盤拔地而起,人也越來越多。當然,也有不變的東西。譬如繞城而下的磅礴江河,譬如城市正中的人民英雄紀念碑,還譬如她眼前這幢仿佛脫離了塵世和時光而存在的僻靜別墅。
早晨八點,她如約而至,一敲門,發現門是開著的。屋內靜謐而沈寂,只有陽光照射在深褐澄亮的地板上,似乎並沒有人。
昨天傅子遇還給她打了電話,說他很快要返回B市,讓她今後在別墅一切自便。一樓除了上鎖的房間,隨她使用——看來這就是“自便”的開始。
客廳裏一切擺設照舊,唯有靠近窗戶的一隅裏,多了張白漆方桌和椅子。桌上放著臺筆記本電腦、一摞陳舊發黃的文檔。按照協議,正式工作量較大,還是采用電子文檔。
簡瑤在桌前坐下。
窗外,遠山蜿蜒,積雪連綿如同白緞;近處,松林皚皚,陽光清透越過枝梢樹尖。再看向桌面,整潔如新——不錯,工作環境挺愜意。打開電腦,她在桌面發現一個TXT文本文檔,標題是個郵箱地址,內容是空白的。
簡瑤又起身,在屋內轉了一圈。
客廳旁就是餐廳,簡瑤聞到點殘余的煙火氣,想來薄先生平時還是會在家開夥。她把自己帶來的水果放進冰箱,裏頭幾乎是空的,唯有半碗醇白的魚湯。
餐廳有個側門,連接著一段走廊。簡瑤往前走了幾步,意外發現墻邊角落裏,扔著支釣魚竿。
小城水多魚多,很多人家都備有魚竿,這不稀奇。稀奇的是,面前這根是“DAIWA紅虎”,還是限量版,全球最好也最貴的釣竿之一,許多釣客心中的神器。
簡瑤駐足欣賞了一會兒,又拿出手機拍了兩張照片,這才繼續朝前走。
快到盡頭時,她的腳步不由得一滯——
面前是個非常幽暗的小廳,厚重的窗簾遮擋住兩側的窗,就像封死了一樣,沒有半點光線射進來,黑黢黢的,也很陰冷。小廳裏什麼也沒有,只有兩扇緊閉的門。
簡瑤走進陰暗裏,走到其中一扇門前,輕輕一推——不動,上鎖了。
她轉身走回客廳。也轉得差不多了,她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埋頭開始工作。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簡瑤坐在原地,幾乎都沒挪過窩。
她埋頭工作的時候,傅子遇就坐在二樓某個挺幽閉的房間裏,面前是滿墻的監視器屏幕。
他盯著其中一個畫面裏,簡瑤纖細安靜的身影,轉頭對薄靳言說:“這位小姐還挺安分老實。那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回B市。”
薄靳言就靠在一張單人沙發裏,長腿交疊擱在腳凳上。襯衣袖子挽起一半,手裏拿著盤烤好的小銀魚,一條一條慢條斯理往嘴裏放。他也擡頭看一眼畫面,低沈醇厚的嗓音沒有半點起伏:“無聊,像木頭一樣。”
傅子遇嗤笑:“人是你自己挑的。”一轉頭,發覺薄靳言手裏剛才還滿登登的盤子,已經空了。
他默然片刻,還是忍不住念叨:“你不吃魚會死啊?”
薄靳言把長指上的魚渣舔幹凈,微微一笑答:“不。但是欲求不滿我會變得很暴躁。”
那天跟簡瑤吃完飯,李熏然就開始忙。一方面要忙手頭其他工作,另一方面也要跟青少年失蹤的案子。
但這個案子的調查,陷入了困境:失蹤的青少年來自不同區縣,失蹤時間也不一樣。李熏然找不到直接證據,證明真的有這麼一個團夥存在。局長雖然對於他的發現非常重視,但凡事也講求證據,所以現階段也不可能正式並案調查、投入更多警力。
這天下了班,李熏然專程請局裏一個老刑警吃飯。
正值冬夜,天寒地凍,兩人坐在一家小店裏,熱氣騰騰吃著火鍋。三杯酒下肚,李熏然開始請教老刑警。老刑警瞥他一眼,說:“李熏然,你還真是沒事找事兒。”
李熏然笑。是啊,他的確是沒事找事兒。但他找定了。
他點了根煙,一邊抽一邊說:“我相信我的直覺。這些案子肯定是同樣的人做的。別人不查,我不能放下。放下的話,孩子肯定還會繼續這麼一個個失蹤。”
老刑警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說:“不好查,全國這麼大,你知道他們從哪兒來的?人到他們手裏,要轉手幾次?他們又做得了無痕跡。
想破案?兩個辦法:一、找個專家神探來。這種案子,不是我等凡夫俗子破得了的。不過現在的專家大多是扯淡,神探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所以這個可能性接近於零;
第二條路,就是跟當年老簡似的。九十年代初,那時候販賣孩子的人比現在多多了。老簡怎麼破案?他化妝成要飯的,在那些農貿市場、汽車站,一蹲就是兩月,後來都有人販子托他‘運貨’了。他連續抓了很多人販子,立了大功。只可惜老簡死得太早,太慘。不過現在這麼幹也不一定有用,城市大了,人多了,罪犯也變聰明了。”
李熏然聽完端起杯酒,不聲不響的喝了。老刑警又說:“對了,那天跟你在一塊兒的,是簡瑤吧?小姑娘看著不錯,越長越漂亮了。我說你小子可別犯渾,幹刑警這一行,找個合適的不容易。好好對人家,早點把婚結了是正經。”
李熏然:“結個屁婚。她是我妹。”
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每天下午,簡瑤都會把完成的文檔,發送到電腦上那個郵箱地址。第二天查看,都有對方郵箱自動發送的閱讀收條。但薄先生並未回復過郵件,也依舊沒露面。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是時常看到別墅裏那根極品釣竿,簡瑤的釣魚癮也被勾了起來。
連續工作一星期後,她特地挑了個天氣很好的日子休息。這天是周末,太陽一出來,她就給李熏然打電話。
接到她電話時,李熏然正穿著臭烘烘的“乞丐裝”,滿臉汙跡的坐在城南市場的某個角落裏,用一雙黑巴巴的眼睛,不動聲色的望著來往行人。他現在一有空就到這裏蹲守,好幾天了,但是毫無所獲。
“釣魚?我值班呢。”他心不在焉的答,“這樣吧,下午‘秘庫’見,我時間說不準。”
說完他就掛了。簡瑤笑笑,繼續收拾漁具。想起他說的“秘庫”,倒是微微一怔。
那是兩人孩提時發現的一個釣魚好去處——某條小溪的入江口。那裏水草繁密,背風向陽,魚總是很多。不過位置挺偏,一般人不知道。少年時代的李熏然,特意為其命名“秘庫”。
秘庫人跡罕至,還有一個原因——它剛好就在傳奇別墅所在山腰的下方,垂直距離並不遠。鑒於鬼屋的聲名,很多人都不往那邊去。
現在薄靳言回來了,從他家客廳的窗戶向下眺望,就能將那裏一覽無遺。
秘庫已經不再隱秘了,但依舊是記憶中的好地方。
吃了午飯,簡瑤就出發了。正是一天最暖和的時分,陽光將山林小徑照射得斑駁靜謐,經過別墅,再穿過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眼前豁然開朗。黑褐色的巖石間,藏著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一直延伸連接到遠處的大江。這就是秘庫了。
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簡瑤找了棵大樹坐下,釣了一會兒,忽然瞥見對面的一棵樹下,也插著根魚竿,但是沒有人。
就在這時,她手機響了,是李熏然,非常幹脆的語氣:“有事,來不了。”
簡瑤:“李熏然!我人都到了。”
李熏然就笑:“那你自己玩兒,秘庫歸你了。註意安全,有事給我電話,我掛了啊?”
簡瑤嘆了口氣:“再見。”
掛了電話,她坐了一會兒,起身走過去看那支無人竿。
有點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居然是那根DAIWA紅虎。
簡瑤心念微動,擡頭四處張望。可是周圍樹靜影深,還是半個人影都沒有。
她轉身剛想走,猛的聽到魚竿上鈴鐺一陣急促輕響——大魚咬釣了。
簡瑤把釣上來的將近一尺長的鯉魚,裝進魚簍裏。她再看著空空的魚鉤,想了想,在原來他插魚竿的地面旁,找到了餌料盒,給他原樣裝好放了回去。
許是DAIWA紅虎當真威力非凡,又或者難得暖和天氣,魚兒都變得踴躍。她還沒走回自己的位置,他那邊又有魚咬釣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竟讓她替他釣起了六條魚。
薄先生還沒回來。
簡瑤想他或許是有急事離開了,不過幾萬塊的魚竿就這麼隨隨便便插在水邊,幸好遇到了她。
後來簡瑤幹脆把自己的竿子移到他邊上,還把他餌料盒裏最簡單最原始的蚯蚓們,換成了她獨家秘制的魚食。頂級魚竿搭配頂級魚食,果然是無敵的。天快黑的時候,簡瑤已經釣起滿滿兩大簍魚,再釣就裝不下了。
她頗費了些力氣,才把魚都搬回別墅,把他的竿子也放回原處。想了想,給他發了封郵件:“薄先生,河邊偶遇你的魚竿,不知你是否是有事回不來,冒昧的替你拿回來了,還有釣上來的魚。若有不妥,見諒。”
她提著幾條魚就回家了。晚上的時候,手機提示有新郵件。打開一看,居然收到了薄先生有史以來回復第一封郵件:
“魚很好。謝謝。”
第二天簡瑤去別墅時,裏面照舊沒人。她也沒把昨天的事放心上,埋頭繼續工作。
休憩的時候,她去洗水果。一進廚房,就聞到陣陣魚肉香味。打開冰箱一看,瞬間微微一震——好多魚。
昨天近乎空空如也的冰箱,今天琳瑯滿目。紅燒魚、清蒸魚、泡椒魚頭、魚肉切片、燉魚湯……全塞滿了,都是吃剩下的。
簡瑤關上冰箱,忽然有點想笑——大半夜一個人做了這麼多花樣,這位薄先生,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吃魚啊。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過了幾天,又是難得的好天氣,簡瑤跟妹妹去了秘庫。李熏然壓根兒就沒了蹤跡,簡瑤也沒打擾他。
剛到水邊,又看到了DAIWA紅虎。簡萱認清了牌子,震驚道:“這誰的啊?太瀟灑了。”
簡瑤也有點奇怪——怎麼又把竿子扔這裏不管了?
這時簡萱已經把竿子提了起來:“姐,空的。空鉤,被魚吃了?奇怪了,那魚呢?這種鉤魚很難掙脫的。”
簡瑤聞言心念一動,低頭找了找,發覺地上連餌料盒都沒有。就一根竿子,光禿禿的插在這兒。
簡萱也發現了,更疑惑了:“這人是姜太公,等著魚上鉤呢?”
簡瑤已經明白了,微微一笑答:“不是等魚。”
等她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2:18
4你好再見
從外表看,簡瑤是個十分斯文秀氣的女孩。她長發披肩,身材苗條,膚色白皙,五官清秀。尤其一雙烏黑的眼睛,澄澄湛湛像是含著水光,為她增添了幾分出眾的氣質。
她穿衣打扮的風格也是如此:溫婉、精致,但絕不誇張,也不馬虎。她很懂搭配,普通的牌子穿到她身上,也會顯得耳目一新。她講話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的,但是絕不拖泥帶水。她也會無拘無束的大笑,但舉手投足間,總有一份女孩子的娉婷纖柔在裏頭。
這種氣質,遺傳自溫文婉約、性格賢淑的母親。但她的骨子裏,也有父親的灑脫率性。雖然父親只陪了她六年,但他講過的許多話,小小年紀的簡瑤都印象深刻。譬如“大丈夫行事頂天立地、問心無愧”,譬如“人生得意須盡歡”,還譬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所以這天夕陽西下、垂釣結束時,她把“DAIWA紅虎”和十幾條魚都留在岸邊,就叫簡萱收拾東西走人。簡萱覺得不可思議:“扔這兒不管啦?”
“不管。他自己會來拿。”
等到快走到家門口時,簡萱忽然想起個關鍵點:“姐,你給他釣了這麼多魚,他沒其他表示?就發郵件說個謝謝?”簡萱平時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只是怕別人因為姐姐性格大方,趁機占便宜。
簡瑤沒往這方面想,反而是薄靳言今天的舉動,令她覺得,他似乎是個率性可愛的人。她笑答:“你不覺得挺有意思的?”
簡萱撇撇嘴:“我只覺得你對妖男太好了。真是妖怪也有春天啊。”
簡瑤失笑:“去你的。”
然而簡瑤沒想到,三天後,她真的收到了薄先生的“表示”。
這天她剛進家門,就見桌上放著個大盒子,簡萱正圍著端詳,貌似已經研究半天了。
“B市,傅子遇寄來的。”簡萱好奇的問,“他不是妖男的基友麼?寄什麼給你?”
簡瑤也猜不出來,傅子遇並沒提過要寄東西。拆開一看,大感意外——居然是一根嶄新的、跟薄靳言那根一模一樣的“DAIWA”紅虎!
簡瑤給傅子遇打電話。
B市那頭,傅子遇正一身白大褂,坐在辦公室裏翻看病歷檔案。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輕快溫和:“簡瑤,請收下。是靳言托我買了送你的,謝謝你的魚——你知道他有多喜歡吃魚,沒有別的意思。”
簡瑤當然不幹:“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傅子遇微笑:“他已經有一根了,我又不釣魚。你還給我們,這根竿子就浪費了。”
簡瑤還是不同意:“傅先生,釣魚只是舉手之勞……”
“這是靳言的主意,你要還就還給他吧,我管不了。”傅子遇打斷她,“不過以他的性格,沒用的東西只會扔出去。你第二天就會在門口垃圾桶發現這根可憐的紅虎。”
最後簡瑤沒辦法,只好表示:接受可以,但是翻譯的酬勞不能要了。那也是一大筆金額。傅子遇見她態度堅決,也就隨她去了。
掛了電話,傅子遇想起前兩天跟薄靳言通話的情形。他沒有騙簡瑤,買紅虎真是薄靳言決定的,只不過回贈禮物是他傅子遇提出的罷了。
那天他照例給薄靳言打電話,關心近況。隨口問及:“上次買的魚吃完了吧?我再給你訂一批送過來?”他想著最近天氣寒冷,小城怕是很難吃到新鮮的魚了。
誰知薄靳言淡淡的答:“我有魚,很多。”
“哪兒來的?你自己買的?”不可能是釣的。他了解薄靳言的釣魚技術,還沒耐心,經常把魚竿往水邊一插,人就不知晃哪裏去了。
薄靳言答道很自然:“簡瑤給我釣的。”
傅子遇奇了:“她為什麼幫你釣魚?”
薄靳言答:“這個我不關心。”
傅子遇無語——果然是典型的“薄式答案”。不過薄靳言都說“很多魚”,那一定是非常多了。他又問:“之前你還說人家是木頭……那你打算怎麼感謝她?”
薄靳言沈吟片刻答:“你替我付她雙倍酬勞。”
傅子遇剛要說好,忽然又想:薄靳言也難交到個朋友。那簡瑤看著人不錯挺大氣,要是回贈金錢,又顯得冷冰冰的。於是說:“你還是送她禮物吧。”
“好。這件事交給你處理。”
“薄靳言!我不是你的老媽子!”傅子遇低吼,“我根本不了解她,怎麼知道送什麼?自己想。”
薄靳言還真的專心想了幾秒鐘,然後微笑告訴他:“你去給她買一支一樣的魚竿,這樣我就不用每天早上把魚竿插到水邊,晚上還要拿回來。”
收到魚竿第二天,簡瑤帶了瓶酒到別墅。
那是父親生前的藏酒。他是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性子,所以他的酒,簡瑤和母親沒專門留著。大部分被李熏然喝了,家裏就剩下幾瓶。不是什麼名牌,只是本地老酒廠自制的,但是八十年陳釀,現在買不到了,也算是無價的。
留下酒後,簡瑤給薄靳言發了封郵件:“好魚配好酒,請笑納。”
薄靳言沒有回復。不過第二天簡瑤去別墅時,看到那瓶酒被放在櫥櫃裏,還淺下去一點點。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就快過年,簡瑤的翻譯工作也接近尾聲。
簡萱對此深表遺憾:“就這麼結束?都沒見到你那位一面?”她現在已經用“你那位”,替代“妖怪”。
說不好奇是假的,簡瑤也有一點點期待。然而她沒想到,就在簡萱問這話的第二天晚上,她見到了薄靳言。
這天早晨天氣很好,氣溫似有回升趨勢。簡瑤穿著薄棉服就出了門。別墅裏一切照舊,漫長的一天寂靜無聲。
因為工作進入收尾階段,簡瑤也想往前趕一趕,一口氣就工作到暮色暗沈時分。等她收拾好東西時,窗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雨已經嘩啦啦下來了。
這種天氣是絕對不適宜走山路的。簡瑤只好坐在沙發裏等,又給家裏打了電話,也囑咐他們不要來接。
這一等就等到天色深黑。
屋內燈光明亮,夜色映襯下,原本典雅漂亮的家具上,看起來異常光鮮可鑒。而窗外雨聲雷聲嘈亂,愈發顯得偌大的屋子,空寂清冷。
小城市供電不穩定,簡瑤有過多次雨夜停電的經歷,心想:可千萬別停電。
這念頭剛閃過,空氣裏不知哪裏傳來“啪啪”電流輕響,簡瑤眼前驟然一暗,已是黑漆漆一片。
簡瑤靜坐了幾秒鐘,打開手機上的照明。微弱的光線下,周圍的一切顏色慘淡。
她緩步走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前,揚聲喊道:“薄先生!薄先生!”
沒有回應。
簡瑤拾階而上,到了樓梯盡頭,卻是一楞。
鐵門。一扇黑漆漆的大鐵門,封堵在二樓的入口,顯得陰沈而森嚴。
簡瑤心頭一凜,但還是走上前,敲了敲鐵門,又喊了兩句。
沒人。
鐵門上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簡瑤點踮起腳擡頭望去,只見一條長長的陰暗的走道,數扇密閉的房門。猛的有閃電從窗口劈過,照亮某塊陰暗的角落,白生生一片。
簡瑤一個人在別墅呆了這麼多天,頭一次感到有點害怕,轉身就走。誰知剛走到樓梯拐角,猛的聽到二樓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簡瑤抓著樓梯扶手,站在原地不動。
雨夜滂沱,那人的腳步聲隱隱約約、似有似無。突然“哐當”一聲,鐵門被拉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
周圍陰陰沈沈,男人的樣子根本看不清。但是他的個頭非常高,至少有一米八五。驀然間給她的感覺修長挺拔,但不顯得魁梧,甚至還有幾分清瘦。依稀可以辨認出,他穿著一件白色的……浴袍?難怪剛才她呼喊,沒人應答。
看到活人,簡瑤的心立刻落回原處。因為對他的古怪孤僻已經有了些體驗,所以此時此刻,他從這麼一扇鐵門後出現,簡瑤倒也沒覺得太怪異。
他在樓梯口停了一瞬,似乎看了她一眼,就邁開長腿,走了下來。
簡瑤:“薄先生?”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像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
這時他已經快走到她跟前,隔著幾層樓梯,高高大大的身軀看起來像一堵墻。樓梯轉角空間有限,簡瑤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出地方。她的聲音中也帶了客氣的笑意:“薄先生,有手電……”
——薄靳言已經走過她身旁,像沒看到她似的,未作絲毫停留,徑自往樓下走去。
簡瑤一怔,隱隱約約看到他已經穿過客廳,走向廚房,她快步跟下樓梯:“薄先生?”
“沒有。”他頭也不回的答道。雖然只有簡短的兩個字,但是簡瑤聽清了,他的嗓音非常低沈悅耳。
“那有辦法修理嗎?”簡瑤試探性的問。雖然她不懂供電什麼的,但她知道這幢別墅位置偏僻,很可能是獨立供電。如果是燒壞了保險絲什麼的,應該還是可以修的。
這回薄靳言的腳步倏的停住,轉身看著她,似乎思索了幾秒鐘,他答道:“從停電時的性狀判斷,是附近電網負荷過大燒毀了變壓器。修理需要關閉電閘、開啟變壓器外殼、查找損毀部件、更換新配件即可。”
這串話他說得非常流利非常快,而簡瑤也無法不註意到,他那略顯渾厚的男聲,低沈而澄澈,就像鋼琴低音部輕快的連彈。
簡瑤心頭升起一絲喜意,剛要說話,就聽他又開口了,語氣溫和、嗓音動聽:“不過我不會修。我很忙,請你自便,但不要再打攪我。再見。”
說完他就轉身,穿過廚房,走進那條狹長的過道,身影隱入黑暗裏。
那條走道,連接的是那兩個密閉的上鎖的房間。
簡瑤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她完全沒想到,跟薄先生的第一次見面,會是這樣的狀況——
她是在他家裏工作,現在打雷下雨又停電,他卻把她扔在客廳完全不想理會?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2:29
5雨夜邂逅
簡瑤在沙發裏坐了一會兒,閉上眼打算睡覺。
然而剛躺了一會兒,就覺得手腳冰涼,身上也暖和不起來。這樣下去肯定會感冒。
她又起身去找薄靳言。
雨聲轟鳴、電光閃爍,那條陰黑狹長的走廊,顯得格外寂冷清淒。
到了盡頭,簡瑤再次看到了意外的事——
有光。
朦朧的一層白光,沿著那兩道密室的門縫漏出來——裏面有應急照明設備。
簡瑤沈默片刻,上前敲門。
敲了好一陣子,門才忽的打開。簡瑤首先看到的是房間裏天花板上熾亮的燈管,強烈的光線令她眼一花,然後看什麼都帶著燈管狀的金星。
接著她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矗立在門口,擋住她的所有視線。
簡瑤眨了眨眼,想將他看清。男人已經開口了,語速很快:“什麼事?”
簡瑤閉了閉眼又睜開,勉強看到男人背著光,面容模糊,戴著個大大的白色口罩,只露出一雙眼,正盯著她。
“我很冷,需要衣服。”簡瑤靜靜的說。
男人靜了幾秒鐘,答:“我不喜歡別人穿我的衣服。”
簡瑤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忽然毫無預兆的往後退了一步,又把門在她面前關上了。
簡瑤的世界重新恢復黑暗。
門關上的一剎那,她看到他扶在門邊上的手,戴著那種醫用塑膠手套;還看到他身後是幾排高高的鐵架,架子上放著一個個圓罐。罐子裏不知裝著什麼,都是混混沌沌的、一團團的東西。
簡瑤回到客廳,一個人在黑暗裏靜坐了幾分鐘,猛的站起來,走進了廚房。
打開燃氣竈,她站在黃橙橙的火焰前,烤了一會兒手。一擡頭,看到櫥櫃裏,自己送給薄靳言那瓶好酒。
她毫不遲疑的拿下來,盯著看了幾秒鐘,擡頭就灌了幾口。
父親和繼父都愛酒,她耳濡目染,這點酒完全不在話下。
胸腔裏燒燒的,感覺好多了,只是很餓。她開始在廚房找吃的。
空的,幾乎所有櫥櫃都是空的,連冰箱冷藏室裏都是空空如也,一枚水果都沒有。
她又打開冷凍室。
這回有收獲了——魚,全是魚,一層一層碼放得整整齊齊滿滿登登。
雖然停電,但是冬天,冷凍室裏溫度還保持得很低。簡瑤拖出一條最大的,扔到砧板上。
盡管只有手機弱弱的照明和竈火的掩映,幾乎相當於摸黑,但簡單的食物還是可以做的。
很快一盤生滾魚肉片就做好了。雖然很生氣,簡瑤還是習慣性的開始收拾流理臺。
誰知忙完一轉身,卻發覺餐桌上空空如也。
簡瑤微微一僵,轉頭就見一個高大的白影站在桌子另一頭,手上似乎拿著她的盤子。
“咯噔”一聲輕響,他把盤子放下了。
“難吃。”他的聲音還是那樣低沈悅耳,“肉太老,鹽太多。”
簡瑤心中忍耐的蓄積的火氣,仿佛隨著他這句話,“砰”一聲,被引爆了。
她冷著臉走到他面前,“哐鐺鐺”把那盤魚拖過來。然後一字一句的說:“我有邀請你吃嗎?”
說完她就坐下,拿起筷子,一口口沈默的吃起來。
薄靳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站在原地,就像一棵白色的安靜的樹。窗外狂風大作雨聲淅瀝,屋內卻似乎更靜了,連燃氣竈上火焰燃燒發出的輕響,似乎都清晰可聞。
忽然間,他身形一動,緩步朝她走過來。
簡瑤依舊低著頭,當他不存在。但是眼角余光瞥見,他把一件男式外套搭在旁邊的椅背上。
簡瑤心頭一怔,但還是沒說話。
這時他卻轉身,繞過餐桌,朝流理臺走去。
簡瑤靜靜的望著他挽起袖子,在水龍頭下洗凈雙手,然後就站到砧板前,開始切魚肉片。
他低頭切菜的時候沒什麼聲音,但簡瑤隱約看到他放到盤子裏的魚肉,一片一片,整齊漂亮;他似乎沈思片刻,才把魚肉接連不斷丟進鍋裏,再一片片快速撈出來,動作優雅流利漂亮。而簡瑤也再次看到他那雙手。
剛剛他放下衣服的時候,她就註意到,他的手白皙而修長,並不像簡萱說的瘦骨嶙峋。
終於,他停止了動作,端著盤子,凝視了片刻,轉身,將一盤冒著熱氣的魚肉,推到她面前。
“這才是生滾魚肉片。”
簡瑤擡頭看著他。
所以他忙碌這一陣,是要做魚給她吃,以證明孰優孰劣?
她原本氣憤的心情,因為他這一系列舉動,變得有點難以言喻。
他站得很近,簡瑤又看到了他的臉。這次他沒戴口罩,但是帶了副大大的、看起來非常繁復精密的眼鏡,擋住了半張臉。鏡片隱隱泛著紅光。
夜視鏡?
他家裏沒有手電,是因為他戴著夜視鏡?
而他露在外面的鼻梁修長而筆直,薄唇輕抿,下巴的線條看起來也很正常,勻稱幹凈,沒有像簡萱說的“皺巴巴凹下去”。
簡瑤還是沒理他,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魚肉片。
過了幾秒鐘,就瞥見他直起身子,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踏上樓梯。高高的白影,很快消失在黑暗裏。
一樓又只剩下簡瑤自己。
她先拿起那件衣服,有點眼熟。她很快想起——這不正是她來面試那天,傅子遇掛在衣帽架上的外套?中途他還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原來如此。
她忽然想起傅子遇的話。他說薄靳言性格古怪孤僻,一個朋友都沒有。
所以說,薄靳言其實有人際溝通方面的困難和障礙?
想到這一點,簡瑤的心裏倒是沒什麼火氣了。她又拿起筷子,從他做的那盤魚最下方,選了塊最小的。再把其他的稍微移動一下,掩飾痕跡。
魚肉入口,她一怔。
簡瑤是被“哐鐺鐺”的撞擊聲驚醒的。她從沙發裏坐起來,擡頭一看,原來是風把客廳西面的兩扇窗,刮得連續撞在金屬窗欞上。
天色依舊沈黑,雨聲似乎小了點,風卻更大了,呼呼呼就像野獸在屋外呼嘯。
簡瑤心想玻璃可別撞碎了,立刻起身走過去。剛到窗前,就見樓梯上多了個人影。薄靳言正緩步下樓——大概也是聽到了剛才的聲響。他的表情隱在黑暗裏,看不清晰。一雙眼倒是紅光閃閃。
簡瑤沒管他,徑自抓住其中一扇窗玻璃,迎著大風,用力合上、鎖住。剛要伸手去關另一扇窗,猛的感覺窗外一陣巨風迎面撲來,天空白電一閃,眼前的玻璃窗已經重重的朝窗欞撞去……
簡瑤條件反射轉身躲避,同時擡起雙手擋住腦袋。猛的右手手腕被人握緊,她被人往旁邊拉了一大截。同時聽到身後“哐當”一聲巨響,緊接著是大面積脆裂的碎響……
簡瑤心頭一驚,轉身望去,就見之前那扇玻璃,已經只剩下尖銳破裂的邊沿,而閃電之下,滿地都是碎玻璃渣。
好險。
她再轉頭,正對著薄靳言。他還是老樣子,戴著大大的夜視鏡。只是因為站得更近,簡瑤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陌生的氣息。而手腕還被他牢牢握住。
“謝謝。”她抽手,不動。下一秒,就見他突然彎腰、伸出長臂,抱住她的後背和膝蓋窩——居然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簡瑤震驚:“你幹什麼?”
薄靳言低頭看了她一眼:“我不認為你能在不戴夜視鏡的情況下,繞過地上所有玻璃碎片,回到沙發。尤其是你的身體反應速度完全算不上敏捷。”
簡瑤還沒說話,他已經邁開長腿,朝沙發走去。
他的個頭非常高,簡瑤在他懷裏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而因為緊貼著他的胸膛,男人身上淡淡的清冷的氣息越發明顯。隔得這麼近,越發覺得他十分挺拔修長。
簡瑤還沒被男人這麼抱過,感覺有點不適。但他說得對,只能任由他這麼抱回去。
他很快把她抱到沙發前,輕輕放下。雖然他剛才講話還是有點氣人,但是救了她,簡瑤:“謝謝。”
黑暗間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直起身子,停了一瞬,轉身走向廚房。
簡瑤看到他在廚房轉了一圈,然後又走回來。
“相信你已經有了判斷。”他說。
簡瑤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魚。可她明明只動了最下面的一點點,他怎麼看出來她吃過了?
她也不扭捏,坦然答:“我承認,你做的魚的確比我好吃。不過你之前講話太氣人了。”
對於她的批評,薄靳言沒有任何回應,而是輕聲說:“晚安。”這回簡瑤聽出來了,他聲音裏有淡淡的笑意。而簡瑤幾乎可以斷定,這份笑意是因為魚的勝利。
轉眼間他已上樓去了。
簡瑤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蒙蒙亮,雨不知何時也停了。
她站起來,深吸一口清晨清新而冰冷的空氣,屋子裏空曠而寂靜,一如之前每一天,樓上也毫無動靜。
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簡瑤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她把傅子遇的衣服疊好放在沙發上,又把客廳的碎玻璃渣掃幹凈,就回家了。
色寂冷,路上行人稀少。簡瑤昨晚總共沒睡幾個小時,人也有點懨懨的。
她沒有回警察大院,而是回了母親和繼父那邊,免得他們擔心。
繼父在機關上班,住在單位的宿舍大院裏。簡瑤沒給家人打電話,只短信報過平安,免得他們大清早起來接她。她沿著大院的便道,一人朝前走,忽然就見到前方,幾個眼熟的保安匆匆走過來。
交錯而過時,簡瑤隱隱聽到他們在講話,語氣焦急而憤怒。
“肯定是他,那個怪人。”
“對,一定是他拐走了孩子。”
“不能等了。”
簡瑤聽到“拐”字,頓時警醒,想起李熏然講過的失蹤案。一回頭,保安們已經跳上門口一輛面包車,走遠了。
簡瑤立刻給李熏然打電話,雖然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她覺得這可能跟案件相關,有必要告訴他。
然而李熏然電話打不通。簡瑤想起他這幾天似乎說要下鄉查案,信號一直不好,只好先上樓回家了。
聽簡萱一說,簡瑤才知道,是一個保安從鄉下來城裏玩的兒子,昨天失蹤,到現在還沒回來。其他情況,簡萱也不清楚了。
“聽說已經報案了。”簡萱說,“但是失蹤不到48小時,派出所不給立案的。”
簡瑤點點頭,又打一遍李熏然電話,還是不通,倒頭睡下。
簡瑤再醒來已經是中午了。烏雲散盡,天空陽光清透燦爛。
簡瑤收拾了一會兒,吃了東西,拿起包準備出門。
簡萱奇道:“你今天還去別墅啊?早上不是剛回來嗎?”
簡瑤答:“工作還剩一點就完成了,今天收尾,明天開始,不用去了,也好過年。”頓了頓說,“我昨天見到薄靳言了。”
“是嗎是嗎?”簡萱一下子來了精神,“是不是很驚悚?”
簡瑤想了想,沒回答,只嘆了口氣。
跟妹妹八卦完昨晚的經歷,簡瑤就出了門,去為這二十天的工作畫一個完美句點,跟薄靳言的關系也會就此終結。
然後,日子就會這麼平靜的過下去,寒假結束,她就會回B市,到簽約單位實習、上班,然後找個男朋友,結婚、生孩子。
可是簡瑤沒想到,就是這個午後,在別墅裏,還會有更驚心動魄的事發生。而這天之後,她的生活不再平寂,她預定的人生逐步偏離航線,駛往另一個詭異的、全新的方向。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2:43
6他的身份
雨後的天空,呈現純凈澄澈的湖藍色。林間小徑靜謐幽深,每一片樹葉都是濕漉漉的,在陽光下閃耀著光澤。
簡瑤緩步其中,看著滿目清新的顏色,心情也變得柔和安寧。
一會兒向薄靳言告個別吧。套用簡萱的“妖怪逢春論”,對於怪人也應當予以祝福。
別墅矗立在一片綠意裏,靜雅依舊,時光仿佛在這裏凝固。
簡瑤步伐輕快的走過去,到了十多米遠的地方,卻是一楞。
門敞開著。
平時她來的時候,門大多虛掩著的,從外頭看不出來。有時候門也會關著,她一敲門,門鎖會自動打開,應當是二樓的薄靳言給開的。但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大開著。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到客廳裏影影綽綽有些人,還有隱約的對話聲。
前所未有的情況。
簡瑤停在原地不動,盯著門內,仔細傾聽。就在這時,裏面有人轉頭看過來:“是誰?!啊……是你!”
緊接著從屋裏走出來幾個人,簡瑤怔住了:是早晨在院子裏碰到那幾個保安。
簡瑤經常在宿舍大院裏進出,保安們即使叫不出她的名字,也都認得她。其中一個還是認識多年的老保安,直接喊道:“簡瑤?你怎麼來了?”
簡瑤看他們神色緊繃,有幾個人手裏還提著木棍,微微一頓,含糊答道:“我過來看看……你們為什麼在這裏?老肖的兒子找到了嗎?”
她說的“老肖”,就是丟了孩子那個保安。
眾人都沈默下來,其中一個答:“還沒找到。住在這裏的怪人還沒回來。”
簡瑤剛要繼續問,之前的老保安忽然眼睛一亮:“你來這裏也是要幫忙?那就太好了。”
簡瑤看他一眼,點頭堅定的說:“只要能幫到忙,我一定幫。”
老保安會這麼想,是因為這次孩子失蹤,大院裏很多年輕人都在幫忙找。而簡瑤平時待人就十分友善,所以以為她也是聞訊趕來。他還知道,簡瑤跟警局的人都很熟,好像還有個刑警男朋友,所以如果她肯幫忙,當然求之不得。
保安們七嘴八舌把事情跟簡瑤講清楚,卻令她心頭一驚。
原來孩子昨天中午就不見了,親戚朋友們找遍任何可能的地方,都沒有蹤跡。唯一的線索,是火車站附近一個小賣部老板看到,孩子早晨曾在旁邊的遊戲廳玩,“怪人”當時也出現在那裏,還跟孩子講過話。
簡瑤問:“小賣部老板怎麼認得,跟孩子講話的人,就是住在這裏的人?他們認識?”
一個保安答:“簡小姐你不知道嗎?很多人都知道的。那個‘怪人’經常在城裏逛,穿個風衣、戴個口罩,古古怪怪的,還會跟人講一些奇怪的話。他一個人住在山上,大家都說他是神經病。肯定是他拐走了孩子!”
簡瑤楞住——她的確不知道,她寒假才回家。這時另一個保安附和:“我們已經把這個情況告訴警察了,他們應該很快會到!”
簡瑤跟他們一起進屋。
屋內還是老樣子,七八個保安或站或坐,分布在屋裏各處。通往二樓的樓梯有兩個保安緊張的站著,還有兩個守在通往密室的走廊。
一個中年保安蹲在沙發邊上,眼眶通紅、精神頹喪。簡瑤認得他就是老肖。
她又擡頭,望向午後陽光寂靜的樓梯。
保安們說是他拐走孩子的時候,她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偵探小說家。
可是,他卻跟孩子講過話。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陌生的號碼。
她走到一旁接起:“你好,哪位?”
電話那頭的男聲格外低沈,但是帶著幾分昨晚沒有的沙啞鼻音,像是剛剛睡醒:“請轉告他們:從我家裏滾出去。謝謝。”他的語氣聽著挺平靜,就像讓她轉告的是一句很尋常的話。
簡瑤握著電話,再次望向空蕩蕩的樓梯。
傅子遇有她的簡歷,所以他知道她的電話。而他此刻,人應該就在二樓。
簡瑤看一眼不遠處的保安們,壓低聲音:“薄先生,他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你。你能不能下來跟他們談一談?”
薄靳言似乎低笑了一聲:“如果每個想要見我的人,都能如願,那我現在已經死了。”
簡瑤微怔,就聽他說:“累死了。”
簡瑤靜默片刻,答:“既然你不願意,自己跟他們說,我不會替你轉告任何話。”
她的語氣挺硬,薄靳言倒是沈默了一會兒。
簡瑤以為他會生氣或者繼續諷刺,誰知他忽然說:“好吧,告訴他們:他們要找的東西,就在一樓那兩個房間。鑰匙在廚房第三個櫥櫃的最裏面。”渾厚的嗓音異常溫和,說完就掛了電話。
簡瑤狐疑的走到廚房,果然找到了鑰匙。
她走回客廳,對老肖等人說:“剛才沒有跟你們說,我跟住在這裏的薄靳言,有一些工作關系。不過我也不了解他。剛才他打了電話。”
再次來到那兩間密室前,簡瑤的心慢慢提起來。
薄靳言到底會讓他們看到什麼?他的語氣聽著不對勁,太配合了。
一個保安緩緩推開門。
屋內燈光很暗,幾排鐵架森然矗立,而那些罐子裏的東西,也赫然呈現在眼前。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站在門口沒動,也沒人說話。
迎面就看到鐵架子上第一個玻璃罐子:暗色的液體裏,浮動著一顆……眼珠子。煞白的眼球、渙散的瞳仁,顏色鮮活,仿佛正盯著她。
簡瑤幾乎是立刻垂下目光,可就這麼匆匆一瞥,足以令她看清架子上那一長排罐子裏,泡的都是嘴唇、牙齒、手腕、心臟、男性生殖器……
一名保安失聲喊道:“殺人分屍!殺人分屍!”轉身就跑了。他這一跑,其他幾個保安也變了臉色,開始往後退。老肖當即就懵了,僵若木雞,兩個保安拉著他往外走:“我們先出去!把這裏守住,警察馬上就來了!趕緊報警!”
身後腳步聲紛沓,人聲混亂。簡瑤的心跳已經不穩,一股涼意慢慢滲進四肢和軀體。她也轉身,繃著臉快步往外走。可走了幾步,她又剎住。
前方狹長的走廊,保安們眼見就跑得沒影了。她原地聽了幾秒鐘,又轉身,一個人走回密室裏。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猙獰可怖,她不去看罐子裏的東西,而是將目光緩緩移向其中一個罐子的底部……
那裏貼著很小一張發黃的紙片。
剛才進來的時候,她就瞥見每個罐子上,似乎都貼了同樣的東西。她仔細看上面的字——
這是一張英文標簽:
“編號:042;
內容:左眼球;
性別:女;
年齡:27;
死因:車禍,大出血;
死亡時間:2007年8月15日;
捐贈醫院:俄亥俄州州立醫院。”
標簽上還隱隱能看到醫院的印鑒——這是科研用人體器官標本。
簡瑤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她聽到屋外傳來隱隱的警鈴聲,立刻快步離開了這房間。
剛跑出別墅大門沒幾步,她就看到前方,保安們正圍著兩名警察,指著別墅大聲訴說著。同時,她身後“嘭”一聲,門被人關上了。
簡瑤回頭看著緊閉的屋門。
薄靳言引他們去標本室,就是要把他們嚇走。
已是下午了,山嶺間的陽光依舊燦爛,而別墅就安安靜靜矗立在陽光中,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最先趕來的這兩位是民警,簡瑤把所有經過對他們講了一遍。保安們聽她講那些是標本,都很意外,但還是一口咬定薄靳言脫不了幹系。
兩名警察決定上前盤問,簡瑤和其他人則站在不遠處等著。
然後警察在樓下又敲門又喊話,屋子裏卻根本沒人理他們。保安們議論紛紛,更加覺得薄靳言是做賊心虛拘捕。簡瑤也猜不出,薄靳言到底在幹什麼。
警察不能硬闖,只好回來找簡瑤:“你不是有他電話嗎?打給他,叫他開門。”
簡瑤點點頭,打過去,在警察要求下,開的是免提:“警察在你家外面,要找你詢問。開門。”
薄靳言靜了幾秒鐘才回答,聲音聽著又有點悶悶的鼻音:“他們有搜查證或逮捕證?”
警察搖了搖頭,簡瑤答:“沒有。”
薄靳言:“那我為什麼要開門?再見。”說完又把電話給掛了。
警察們面面相覷,火也大了,一個說:“打電話到局裏請示!”簡瑤聽著心裏也有點冒火,可越是冒火,她的直覺越強烈——他不是罪犯。哪有這樣的罪犯。
這時,不遠處又響起警鈴聲,眾人都回頭望去。
幾名警察,簇擁著一個神色沈肅的中年男人,快步朝別墅方向走過來,李熏然也在。簡瑤認得那中年人,正是市局局長。
這麼小小的一片山嶺,情況卻明顯有些復雜了。
看到簡瑤,李熏然很意外,走到她身邊:“你怎麼在這裏?”
簡瑤:“三兩句話說不清楚。局長怎麼來了?”
李熏然臉上浮現笑意,是那種有點高深莫測的、又有點興奮的笑,他重復她的話:“三兩句說不清楚。局長也是今天聽上頭的人說,才知道他住在這裏,非要親自來見他。”
簡瑤聽得奇怪,還想再問,那頭已經有人叫李熏然。他匆匆的說:“你是幫著你們院子裏的人來找孩子的?我知道有人報案,但是搞錯了,他怎麼可能是罪犯?回頭再說。”說完就跑走了。
這次換李熏然上前敲門。
眾目睽睽下,依然是相同的結果,無人應答。
大概是之前兩名警察向局長匯報了情況,簡瑤被叫到局長跟前。
局長神色和語氣都很溫和:“小簡,你有他電話?打給他。”
話音剛落,眾警察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李熏然更是詫異。
簡瑤只好又打過去,還是開的免提。誰知她還沒講話,那頭薄靳言再次聲音低悶的開口,這回語氣有點陰惻惻的:“難道你的記憶力維持不了24小時?你已經忘了我昨晚幾點睡的?為什麼又打電話?”
簡瑤剛要回應,卻忽然感覺到眾人又看著自己。刑警們都是人精,看她的目光頗有些微妙。李熏然更是直直盯著她。簡瑤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微窘又無奈。多說無益,她立刻進入正題:“薄靳言,市局局長要見你。”
“不見。”他硬梆梆的答。
“我跟他說。”一旁的局長忽然開口,向簡瑤伸手,接過了電話。
局長走到一旁,講了一會兒,掛掉電話,臉上浮現笑意。
簡瑤看著局長帶著一名老刑警,再次走向別墅。只是這一次,別墅的門打開了,他們走了進去。
簡瑤把身旁李熏然袖子一拉:“他到底是什麼人?”
李熏然瞥她一眼,不答反問:“你跟他什麼關系?”
簡瑤簡略的把經過講了一遍:“我是他的翻譯。”
李熏然拍拍她的肩膀:“太給我長臉了!”這才看向別墅,嘆了口氣,語氣無比向往:“薄靳言。美國馬裏蘭大學副教授、世界最年輕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公安部特聘顧問、一級警督。操!操!操!他居然跑到我們這鳥地方靜養來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2:54
7 靳言大神
暮色如暗紗覆蓋大地,簡瑤站在窗前,望著對面燈火通明的警局辦公樓。
局長進入別墅後,警察就讓其他人全離開。她也回到了家裏。
簡萱從書房出來,拿著個精美的本子,遞到她面前:“我要大神的簽名!”
簡瑤轉頭瞧她一眼:“有必要嗎?”昨天她還稱呼薄靳言為“妖男”。
簡萱堅決點頭:“當然有必要!我可是美劇《犯罪心理》的腦殘粉!現在有個活生生的專家跟我生活在一個次元,怎麼能錯過!”
可簡瑤卻無視她的殷勤期盼,轉頭又看著窗外:“我不會找他要簽名的。”
“啊?”簡萱很意外,看著姐姐似乎透著幾分執拗的神色,脫口而出問,“姐,你在別扭什麼?”
簡瑤微微楞了一下,轉頭奇怪的看著她:“我別扭什麼?當然不是。你知道如果去找他要簽名,他會怎麼說嗎?”
“怎麼說?”
簡瑤想了想,模仿他昨天不可一世的語氣,放低聲音,慢慢的說:“如果每個找我簽名的人,都能如願,我的手已經不在了。”
簡萱:“啊?”
簡瑤:“……簽斷了。”
簡萱“噗”一聲笑了:“姐你的笑話太冷了。他這麼大架子?”
簡瑤也笑:“就這麼大架子。”
簡萱嘆了口氣,姐妹倆望著窗外夜色,一時都沒講話。
其實下午聽李熏然道出薄靳言的身份,簡瑤很震撼。本來她對薄靳言已經有了初步清晰的印象:宅男,自大、傲慢;情商挺低,不懂人情世故,自我感覺還極端的好——總而言之是個幼稚又孤僻的家夥。
可這樣一個人,居然是世界知名專家,甚至被李熏然視為男神。要知道李熏然向來心比天高,蕓蕓眾生,他看得上眼的就沒幾個。必然是薄靳言在業界真的很牛很牛,才能令李熏然也心悅誠服。
簡瑤只能說,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這時簡瑤手機響了,是李熏然。她立刻接起。
他的聲音聽著有點古怪:“我看到你在家,有空嗎?速度來我辦公室。”
警局宿舍大院和辦公樓相距不到數百米,幾分鐘後,簡瑤就踏進了李熏然的辦公室。
李熏然給她倒了杯水,卻不說話,而是手裏夾著根煙,繞著她打量了一圈,英俊桀驁的眉眼還透著淩厲。簡瑤自顧自喝著水,等他終於坐下不動了,才擡眸望著他:“失憶了?看夠了沒?”
李熏然卻不答她的話,突然就來了句:“薄靳言是不是在追你?”
簡瑤一口水就嗆進了喉嚨裏,連聲咳嗽,瞪他一眼:“你瘋了!怎麼可能?”
李熏然看她神色,知道講的是實話。又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說:“雖然你是挺機靈聰明,但也不是驚才絕艷……”
簡瑤又橫他一眼,卻聽他繼續說:“如果不是要追你,那他看上哪一點了,指明要你當助手?”
簡瑤楞住:“什麼助手?”
李熏然:“當然是查案的助手。”
簡瑤還沒反應過來:“案子有英文資料要翻譯?”
“去!就是我跟你講過的青少年失蹤案。哪來的英文!有鄉下土話還差不多!”
這下簡瑤徹底驚訝了,看著李熏然挺正經的表情,顯然不是開玩笑。於是問:“為什麼是我?我又不是警察。”
李熏然看著她不說話。
他想起幾個小時前,自己去找薄靳言的情形。當時這位牛人已經跟局長等人見過面了,李熏然得到的消息就是:薄靳言會以專家身份,協助查失蹤案。但他只提出一個要求——要簡瑤當助手。
這位天才我行我素,完全不管簡瑤的身份。局領導卻為了難,知道李熏然跟簡瑤關系好,讓他來跟簡瑤談。
李熏然當時第一反應,是去找薄靳言毛遂自薦。見到薄靳言真人,他還有點吃驚——居然這麼年輕,跟他一般歲數。
誰知等他道明來意,正坐在警局會議室沙發上看報紙的薄靳言,頭也不擡的回了句:“感謝你的自薦,不過我不認識你,沒興趣。”
不過就像簡瑤所想,李熏然雖然心高氣傲,但心也大,在權威泰鬥面前,他為了查案為了學師,面子什麼根本不在乎。薄靳言的傲慢,他之前也見識過,雖然有點氣悶,但也不會放在心上。而且,他也把工作,和跟簡瑤的私人感情,分得很清楚。
於是他用力揉揉簡瑤的頭發:“為什麼選你?這你得去問他。反正局長的意思是:警方原則上不允許、不贊成市民參與案件調查。不過,薄教授只是被公安部授予一級警督的名譽警銜稱號。他的身份是學者、是顧問,編制不在警隊,他有私人助手是他的事。之前也有被公安部聘為專家的學者,查案時帶了研究生。所以願不願意,你自個兒考慮。”
簡瑤思索片刻,搖搖頭答:“太扯了,我去找他問清楚。”
李熏然點頭:“他剛坐局裏的車走,應該是回別墅了。”
簡瑤一路沈思回到家裏。
打開門,客廳空蕩蕩的。她在沙發坐下,聽見書房裏有些動靜,應當是簡萱在用電腦。
她從桌上拿起手機,翻到薄靳言的號碼,同時對書房說:“你絕對猜不到剛才熏然跟我講了什麼。大神竟然讓我當他查案的助手。”心情到底難以平靜,她嘆道:“我現在的感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樣。”
書房卻沒人回應,想是簡萱戴著耳機沒聽到。簡瑤也不多說,直接給薄靳言打電話。
很快傳來接通的聲音:“嘟——嘟——嘟——”簡瑤凝神靜氣的等著,忽然一怔,再次擡頭看著書房——
那裏也響起了手機鈴聲。
簡萱的手機?可她的鈴聲一直是富有節奏感的RAP調,什麼時候換成低緩的交響曲了?
就在這時,她身旁的大門傳來鑰匙響,簡萱風風火火拉開門走了進來,看到她,登時高興了:“姐你回來啦!我還去找你呢,又不帶手機。”又擡頭四處看看,壓低聲音:“大神呢?還在書房?”
簡瑤瞬間懵了:“……大神?在書房?”
“是啊,他剛才來找你了。你還不知道?快去!容我再平復一下心情先。太帥了,太帥了!我以前看到的都是哪裏的妖人啊!”
書房的門虛掩著,簡瑤在門前停了一瞬間。
屋裏亮著燈,潔白的燈光映在地板上,澄亮柔和。音樂聲還是那麼沈靜悠揚,隱隱能聽到輕微的響動,似是茶杯被放到桌上的聲音。簡瑤輕推開門,走進去。
書房的兩面墻,都放著沈黑結實的大書架。一個男人就坐在正中的紅色沙發上。
他穿一身純黑西裝,白色幹凈的襯衣,沒打領帶。長腿隨意交疊,手裏拿著本書,正低頭專註的看著。手邊的茶幾上,還放著杯熱茶,一小盤水果。
這一幕猛的瞥見,只令人覺得閑適優雅無比。
聽到響動,他放下書,擡頭看著簡瑤。
男人無疑是高大的,即使坐著,那身西裝也顯得筆挺、勻稱、得體。但比起那晚黑黢黢的印象,此刻的他看起來身形略微偏瘦,因此越發顯得肩寬腿長。
對上他眼睛的一剎那,簡瑤心頭微微一凜。那是一雙非常修長的眼睛。不知是因為燈光暈染,還是他膚色太白皙,那瞳仁明明漆黑如墨,卻又讓人覺得他的眼神疏淡無比。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稍微有一點不自在。
兩人有過好幾次交談,但都是在電話裏,黑暗中。這麼清楚的看著對方講話,還是第一次。既不是陌生人,可又不認識。
她剛要開口,他卻又低下頭,看著手裏的書。他的長相是清俊而略顯冷冽的,但嗓音卻渾厚低沈,非常悅耳的男低音。
“雷劈的感覺好嗎?”
簡瑤微窘,不答反問:“你怎麼來我家了?”
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當然是來考察你那點貧乏的小背景。”
原本因他的大神身份,以及清雋奪目的長相,在簡瑤心裏已經多了一層隱隱的光環。可他一開口講話,這點光環瞬間煙消雲散。
簡瑤剛要不客氣的還口,卻聽他極為流利的繼續說道:“一個家庭關系極為和睦的大學生,寒暑假才回家,卻選擇獨自居住在空置多年的老房子。是否你的內心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開朗?”
簡瑤一怔,又聽他說:“不僅僅是因為年幼喪父。你的其他家人很大程度上能夠滿足你對親情的訴求,而你的性格也並不偏執脆弱。所以——”他看著她,目光疏淡而銳利:“你的童年還遭受過其他傷害?”
簡瑤臉色頓時一變,目光也有剎那凝滯。薄靳言卻又話鋒一轉:“與我另一個發現相比,這個問題變得微不足道——”他舉起手裏的書:“原來你看的都是如此無邏輯無科學依據的書?”
簡瑤這才註意到書封面上的標題——《陪你到宇宙洪荒》,正是她書架上的言情小說之一。
簡瑤反駁:“這是言情小說,要什麼邏輯?”
薄靳言卻又翻到其中某頁:“甚至還在上面做了大量批註……”
她這才窘了,伸手把書從他手裏抽出來:“誰讓你動我的書?!”這書她還是在高中讀的,當時的確在一些感人情節批註了些話,譬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譬如“若有一人,愛我如初”……現在看起來,的確肉麻又感傷。
薄靳言任憑她把書搶走,神色自若的答:“外面那位小姐說,這裏的書隨我看。”
簡瑤把書放回去,這才問到核心問題:“你為什麼要我做助手?”
這時薄靳言倒是微微一笑:“顯而易見,非常多的原因。非你不可。”
簡瑤有些意外:“譬如?”
“譬如我查案不喜歡被打擾,需要有人替我應付警察市民記者,完成所有繁瑣而無效的工作;譬如在這個城市,我只認識你一個人。而且,你還很會釣魚。”
簡瑤:“……我要考慮一下。”
薄靳言掃她一眼,站起來,拿起外套穿上。臨出門時忽然轉頭說:“我只抓最窮兇極惡的犯人,只有我能抓到。這個案子破案時間不會超過一周,也是你的聘期。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做毫無意義的考慮,而是會在明早八點,趕到別墅。”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3:07
8靳言所愛
冬日的清晨,天空黯淡柔和。大片大片暗綠的森林,矗立在晨色裏,山嶺顯得越發寂靜寒冷。
別墅一樓依舊沒有人。簡瑤走上樓梯,看到虛掩著的鐵門。
第一次踏入薄靳言的“領土”,她下意識把腳步都放得很輕。
“薄靳言?薄靳言?”
沒人回答。
簡瑤走到第一間屋門口,就停步了。
房門開著,裏頭光線不是很好,暗蒙蒙的。窗邊的桌子上,堆著一摞摞的文件,還扔著幾本書,很是淩亂。旁邊有張大沙發,沙發上搭著塊毛毯。茶幾上放著個青瓷茶杯,裏頭的茶還沒喝完。
沙發對面的墻上,掛著塊大白板。上面貼滿了照片,還用黑色油筆寫了很多字。
簡瑤走到白板前,靜靜看著。
照片一共九張,正是失蹤的少年們。都是農村孩子,樸實精神的面容中還透著稚氣。有三張照片下方,標註了地點名稱,分別是“城南市場、火車站、建材城”。
簡瑤聽李熏然念叨過,這是三個孩子明確的失蹤地點——因為他們失蹤前跟家人或朋友提起過。但是其他孩子,就不知道具體的失蹤點了。
再往下,又寫了一行類似的地名,包括城東市場、汽車站、農貿市場……等等。簡瑤微微一想,明白了:這些地方有相同特點——人流量大,遊戲廳、錄像廳、網吧多,孩子們愛去。所以也可能是罪犯出沒的地方。
可這些地方分散在全城,想要找到罪犯,只怕是大海撈針。
簡瑤又往下看,字跡就很混亂了,中英文夾雜,有的單詞還只寫一半,看都看不懂。甚至角落裏還畫了只小烏龜,雖然是簡筆畫,但栩栩如生憨態可掬。
薄大神分析案子的時候,喜歡畫龜助興?簡瑤嘴角上彎。
但在這些字跡裏,有幾個字寫得非常清楚有力,並且出現了好幾次。
“沒有目擊者。”
沒有目擊者?
這是現在眾所周知的不利條件,他為什麼要強調?
簡瑤想不明白,但還是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李熏然:“Kp:沒有目擊者。”
昨晚簡瑤做了決定,當然第一個通知李熏然。
李熏然當即就到了她家裏,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要偷師。”
簡瑤其實沒有太意外:“怎麼偷?”
“他講過的話,他對案情的分析、觀點、理論……他的思想精髓,你全記下來告訴我。”李熏然說,“這不算侵權,你能知道我也能知道。”
簡瑤答:“犯罪心理我不懂,只能盡量。”
所以現在,簡瑤就把發現的第一個Keypoint(關鍵點),發短信給他。
李熏然很快就回復了:“?????”
簡瑤微微一笑,剛放下手機,就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薄靳言穿著一身白色睡袍,不急不緩走進來。
這跟簡瑤預想的見面情形,有些不一樣。
昨天他的確傲慢、自負、毒舌,並且再次顯露出他完全不考慮他人感受的低情商。但到底西裝革履、氣質卓絕,清貴不同常人。可此刻,依舊是那張臉,膚色白凈、眉眼澄澈、鼻高唇薄,清秀又英俊。但臉色卻不太好,眼神漠然——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而且他還光著腳,鞋襪都沒穿。
他徑直從簡瑤面前走過,轉頭看她一眼。簡瑤以為他要說點什麼,誰知他就像什麼也沒看到,神色淡漠的繼續朝前走。到了桌旁,他拿起茶杯,轉身往外。
簡瑤也不急——她幹嘛要主動跟他講話?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
到了廚房,他彎腰從冰箱裏拿出一盒牛奶,放進微波爐;幾片吐司,放入烤面包機;再丟一瓶果醬到桌上。然後他就坐在桌前,眼神直直的看著桌面。
簡瑤站在廚房門口等,以為他該講工作的事了。哪知他忽然將雙臂放在桌子上,頭一埋,趴下了。
簡瑤明白了。
等微波爐“叮”一響,他才擡頭站起來,把食物都端到桌上,面無表情的吃了起來。
簡瑤問:“昨天很晚睡?”
“嗯。”他嗓子裏低低哼出一聲,還帶著幾分悶啞。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擡頭看著她,烏黑的眉頭下,眼神恢復銳利:“你改變了穿衣風格。”
簡瑤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色小套裙,點點頭。這還是為了配合他的穿衣風格,她專門換了應聘面試時用的正裝。
他盯著她,目光專註。
簡瑤被盯得久了,稍有點不自在,他卻搖搖頭:“沒有原來賞心悅目,最好換回來。”
簡瑤有點意外的看著他,他卻繼續不緊不慢吃東西,沒再看她。
贊美外表的話,女人都愛聽。尤其是從他嘴裏,突然冒出這麼句話。
簡瑤也難得的對他微笑了:“好。”
薄靳言吃完了站起來,雖然還穿著睡袍光著腳,神色卻恢復倨傲。
“菜鳥助手,請把樓上的案件資料整理好,然後拿到外面的車上等我。”
離別墅最近的公路旁,停著輛警車,司機已經來了一會兒了。
簡瑤坐在後座看了一陣資料,就見薄靳言從小路走出來。
他依舊穿著嚴謹的西裝,外面是件黑色大衣,倒襯得膚色越發的白。不過脖子上圍了條咖啡色圍巾,臉上還戴了個大口罩,只露出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在外頭。
他在簡瑤身邊坐下,這才摘掉圍巾口罩,扔在一邊。英俊的容顏神色淡淡:“可以出發了。”
簡瑤:“為什麼戴口罩?”
他怪異的看她一眼:“你不覺得很冷嗎?”
簡瑤:“……不覺得。”
但她也明白了。許多北方人到南方,適應不了冬天的低溫。薄靳言幾乎是在國外長大,可能也是水土不服,才戴口罩。只是他我行我素,南方人卻沒有戴口罩的習慣,難怪被人認為是“怪人”。
車走了一段,居然離開市區,上了國道。
簡瑤問:“我們去哪裏?”
薄靳言身姿舒展的靠坐著,高大身軀幾乎占據了後座大半的空間,簡瑤只剩下一個小角落。他卻毫不在意,一只手還放在膝蓋上輕輕巧巧敲著,懶懶的答:“去拿他的地址。”
“他?你說的是誰?”
薄靳言唇畔浮現微笑:“當然是我們的罪犯。”
警車在國道上奔馳,兩旁樹木蕭瑟,都是冬日雕零的景致。
簡瑤望著他淡然自若的側臉,繼續問:“你的意思是……罪犯只有一個人?而且是本地人?”之前李熏然一直懷疑是人販團夥作案;抑或是外地過江龍,連續犯案。可薄靳言的說法,卻把這兩種情況都否定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不算太笨。十起案件,受害者類似、時間間隔有序、作案手法類似,水平極其穩定從不失手,具有鮮明的個人特點——只可能是一個人。”
簡瑤眉頭微蹙,陷入沈思。過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發短信。
薄靳言看都沒看她一眼,涼涼的問:“又給你的小男朋友匯報?”
簡瑤微微一僵,擡頭看著他:“他不是我男朋友。”
薄靳言卻不理她了,閉上眼靠在後座開始睡覺。簡瑤問:“你介意我匯報嗎?”
“我為什麼要介意這種無聊的事?”
警車最終在一個鄉鎮上停下。
沿著國道,兩旁都修築著房屋。有四五層的白色小樓,也有低矮陳舊的木屋。
薄靳言和簡瑤來到其中比較破敗的一幢木屋前。這裏是第一個失蹤的人——付明義的家,失蹤地點不明。
薄靳言只告訴簡瑤,這次來是要找出孩子準確的失蹤地點,但沒說原因。簡瑤按下心頭疑惑,上前敲門。
屋內依舊貧瘠陰暗,只有三間房,家具簡單陳舊。付明義父母的臉色,同樣黯淡憔悴。
按照之前的筆錄,付明義當天清晨離家,大約8點多會抵達潼市。他剛滿15歲,是初三學生,去潼市是要到姑姑家住半個月,參加補習班。可過了幾個小時,姑姑也沒看到他,再給他家打電話,才知道失蹤了。
然而等薄靳言仔細詢問完這對父母,並沒有獲得新的線索——孩子沒跟任何人說會去哪裏。
很快就到了中午。
簡瑤在外屋安撫好那對父母,走進付明義曾經的臥室,就見薄靳言高高大大的站在屋子正中,盯著滿床的雜物,神色極為專註。
簡瑤走過去,一看床上都是些孩子的玩具:面具、陀螺,還有很多遊戲卡,一部簡陋的掌上遊戲機。床下面還有些空易拉罐,應該是孩子撿來換錢的。現在人不見了,連這些都成了父母的紀念。
她問:“有發現嗎?”
薄靳言像是沒聽到,繼續沈思。過了幾秒鐘,才緩緩轉頭,眼神極為漠然的看著她:“出去。”
簡瑤轉身就走。剛到門口,卻聽他淡淡的聲音再次傳來:“你也去找,你的大腦不是擺設。任何與付明義相關的信息,我都要。他會去的地方的線索,一定藏在這間屋子裏。”
簡瑤現在已經習慣他的語言方式,也不生氣,更懶得理會他。她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看到後面的家禽棚子,倒是一楞。
走過去一看,裏頭養了好幾十只雞,應該就是這戶人家的主要經濟來源之一。雞棚旁的櫃子上,還放著一盆雞蛋。
簡瑤微微一怔,轉身去前屋找付明義的母親。
過了一段時間,簡瑤再次回到孩子的屋門口。
“我有些發現,但是可能沒什麼用。”她說。
薄靳言沒看她,依舊面無表情:“說。”
簡瑤看著他俊美安靜的側臉,想到眼前的是世界知名專家(雖然看起來一點不像),覺得自己的話說出來肯定要被他嘲笑了。
她開口:“付明義的成績中等,偶爾還會不及格;他跟同學的關系都挺好,很愛玩遊戲機。但是家裏沒什麼錢,所以很多時候在網吧、遊戲廳閑逛……”
她講話的時候,薄靳言一直自顧自沈思,也不知道聽沒聽。
簡瑤繼續快速說道:“付明義失蹤那天,拿了一籃子雞蛋,帶給姑姑……”
“停!”薄靳言忽然打斷她,清亮銳利的眼緊盯著她,“你怎麼知道的?”
簡瑤答:“我看後面有養雞棚,心想他們既然要讓孩子到姑姑家寄宿一段,肯定會帶點見面禮,譬如土雞蛋。我就問了他媽媽,那天他的確帶了。而且之前也經常給姑姑家送雞蛋。不過這些應該沒什麼用,其他就沒什麼發現了……”
簡瑤的聲音嘎然而止,因為薄靳言忽然上前一步,彎腰將她抱進懷裏。
午後陽光薄暖,屋內靜悄悄的。簡瑤身子一僵,薄靳言已經松開了她,可那雙清澈的眼,還是緊盯著她,裏面竟然有非常……溫和的笑意。
“你怎麼想到這點的?帶雞蛋給姑姑!你是個天才!”
簡瑤:“這個是基本的人情世故……”
薄靳言微笑:“傅子遇說你知書達理,會與我互補。噢,他也有蒙對的時候。”
簡瑤:“……”
薄靳言已經打開手機,指向市區地圖上的某一處:“他在這裏失蹤。”
簡瑤一看,是一個農貿市場。問:“為什麼?”
薄靳言此刻的態度特別溫和特別好,微笑答:“Comeon!他提著一籃子雞蛋,去哪裏都不方便,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去姑姑家?難道會提著一籃子雞蛋去遊戲廳、去玩?你見過這樣的男孩嗎?
他很喜歡打遊戲,又沒有足夠的錢。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他那天很可能偷偷把雞蛋賣掉。而他經常給姑姑家送雞蛋,一次兩次不會被發現。而農貿市場附近,又有遊戲廳,並且離他姑姑家不遠。”
簡瑤聽完,點點頭:“但是我們知道他的失蹤地點有什麼用?”
薄靳言的笑容驟然加深。
兩人回到車上,沿著暮色下的國道,返回潼市。
薄靳言拿著個筆記本,低頭快速寫著。簡瑤手支著下巴看著他,同時把第三條訊息發給李熏然。
過了一會兒,薄靳言把筆記本丟進她懷裏:“給他們打電話。”
簡瑤撿起本子,讀了幾行,心頭微震。只見上面寫著:
“男性,25-30歲,本地人。體形偏瘦,外表普通;
獨居在距離農貿市場三公裏範圍內,上班地點也在附近;
沒有轎車;
溝通能力強,善於言辭,經常出入遊戲廳、錄像廳等地。”
簡瑤看著他:“這些……為什麼?為什麼罪犯住在第一個失蹤者失蹤的附近?為什麼他是25到30歲?”
薄靳言雙手往腦後一枕,答:“你今天不是看過了白板?原因都在上面。”
於是簡瑤開始努力回想,他卻打開手機地圖,指著說:“告訴他們,馬上搜查農貿市場東面的這片樹林。有發現之後,立刻給我們打電話。”
簡瑤心頭一顫,問:“發現什麼?”
薄靳言斜瞥她一眼:“你已經想到了,為什麼還問我?”
簡瑤臉色微變,薄靳言微笑著,那笑容竟格外璀璨,眼中光華流轉,低沈的嗓音動聽無比:“親愛的助手小姐,我告訴過你——只抓最窮兇極惡的犯人。人販子?多麼不入流的東西!連環殺手才是我的菜。”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3:20
9掌心初吻
山野寂靜,警車在國道上奔馳,發出低沈枯燥的引擎聲。
薄靳言話音落下,車內安安靜靜。
簡瑤的胸口一陣窒悶,目光停在前排套著藍色罩布的座椅上,一時竟無話可說。
前排一直沈默的警局老司機,忽然開口:“薄教授,你的意思是……那些孩子都被殺死了?”
薄靳言臉上的笑意緩緩斂了:“嗯。”
窗外景物依舊飛速而逝,沒有半點聲息。簡瑤問:“就算只有一個人作案,也可能是人販子。為什麼就是連環殺手?”
薄靳言那白皙俊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清雋的眉目裏,卻慢慢浮現漠然。
“因為我了解他們。”
簡瑤靜默片刻,開始打電話。
縱然心頭有萬般疑惑,但當務之急是把薄靳言的發現轉告警方。
李熏然那邊開的是免提,一屋子刑警聽完之後,當即炸了鍋。李熏然平時那玩世不恭的語氣,也變得冷肅無比:“為什麼?從哪裏得出這些結論?”
簡瑤:“你等一下。”她放下手機看著薄靳言:“他們想知道原因。”
薄靳言頭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回去之後我會做簡報。現在讓他們先去找屍體。”
驟然聽到“屍體”兩個字,簡瑤還是心頭一跳。可她把薄靳言的話轉告之後,那頭刑警們還是驚疑難平。國內刑警隊並沒有犯罪心理師這個專業崗位,他們對薄靳言的“簡報”也沒什麼概念。李熏然沈聲說:“簡瑤,這事兒太大了。大夥兒都等著,局長剛剛也來了。你讓薄教授先跟我們說說?”
簡瑤微一沈吟,再次看著薄靳言:“你能不能就在電話裏給他們做‘簡報’?”
薄靳言睜開眼,定定的看著她:“我上一次做簡報,是在馬裏蘭大學伯克利分校中央報告廳。現在你要我在……”他瞥一眼窗外的景物:“……108國道婺林鄉馬頭村收費站做簡報?”
簡瑤有一點點想笑,嘴裏卻淡淡答道:“那又怎樣?你講得對,站在哪裏都會振聾發聵。”
薄靳言卻直接從大衣口袋裏掏出眼罩戴上,看樣子是不打算理她了。
簡瑤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就能回到潼市,差別不大。但也不能直接說薄靳言不願意吧!於是斟酌了一下語言,對那頭的刑警們說:“是這樣的,薄教授正在準備簡報內容,還有一些證據需要補充,現在沒有空。等一會兒到潼市,會第一時間跟大家解釋,簡報內容也會更完善……”
她正講著,身旁戴著眼罩的薄靳言忽然開口,低沈的嗓音,輕快愉悅得像哼歌:“助手都是騙子……”
簡瑤這邊還通著話呢,脫口而出:“你閉嘴!”
抵達警局門口時,已經是暮色低垂時分。
遠遠便見李熏然和幾個刑警,站在辦公樓下等著。簡瑤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向三樓,某片燈光明亮的區域。
那是刑警隊的大會議室。剛剛在電話裏已經說好,薄靳言一會兒就在那裏做簡報。
她上次被帶進那裏,還是六歲的時候。
正失神間,身旁猛的響起一道低沈磁性的聲音:“嘴角下抿、臉頰向下傾斜、上眼皮下垂……為什麼我剛剛看到了典型的痛苦表情,隱藏在你的平靜裏?”
簡瑤沒想到薄靳言如此敏銳,自己明明就像他說的,臉色挺平靜。
薄靳言卻還盯著她,漂亮的眼睛裏,驟然閃過了然神色:“噢……看來我上次判斷有偏差。你心中那點憂郁的小悲傷,還是跟你父親有關。”
簡瑤說:“錯!我剛才覺得痛苦,是因為你馬上要給刑警隊做簡報。”
薄靳言長眸微瞇,高大的身軀稍稍俯下,到了她的高度,與她平視:“助理小姐,你吃錯藥了嗎?”
簡瑤立刻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答:“正是因為身為你的助理,我非常真誠的勸告你:裏面都是忠誠敬業的刑警,也許他們沒你查案厲害,但是你一會兒做簡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諷刺他們?如果有問題,能否耐心一點回答?”
簡瑤這麼說,也是因為他講話幾乎句句都能氣死人,而且之前對警察的態度實在不算好。
誰知薄靳言微微一怔,直起身子,目光傲慢的看著她:“你從哪根跳線的神經,腦補出這個奇怪的觀點?”
簡瑤一楞,就聽他繼續說道:“如果我諷刺人,從來都是因為智商的差距,而不是倚仗專業優勢。刑警與我的工作性質根本不同,我為什麼要諷刺他們不懂犯罪心理?”
說完就淡然自若的轉身,邁著長腿往前方走去。
天色很快就黑了。
會議室內亮如白晝,刑警們圍著圓桌坐了一圈,局領導也在其中,氣氛凝重而緊張。沒有任何廢話,李熏然簡單引薦了一下,薄靳言就被請上了臺。
簡瑤在後面的角落裏,找了張椅子坐下。
燈光照耀下,那身純黑筆挺的西裝,越發襯得薄靳言高挑清瘦、俊朗白皙。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更沒有笑容。清冽的目光淡淡滑過眾人,這令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凜然不可接近的氣質——與之前微笑擁抱她的男人,還有毒舌傲慢的男人,似乎都有些不同。
更嚴肅,也更冷漠。
靜默片刻,他開口了:
“我們要找的,是一位25-30歲的本地男性。相貌普通、中等個頭、體型偏瘦,經常出入幾個案發地點,極可能是那裏的員工——這是他不容易引人註意的原因;
他有點小聰明,也算細心,作案前會慎重觀察,對受害人也有特定偏好。他所選擇的,大多是外出打工、輟學、或者熱衷於玩樂的農村男孩。他們涉世不深,不會像女孩那樣防備陌生人,體力又不如成年男子,容易被誘拐並制服;
多個案發地點都是在鬧市區,所以他不可能實施暴力以帶走受害者,而是通過語言誘拐。他的溝通能力很強,會先與受害者有一段時間接觸和交談,獲得初步信任,再以一些理由——譬如請客、介紹工作等,引誘對方到特定地點,再予以殺害。
他在作案過程中沒有使用過轎車,因為轎車會更加引人註意。他也沒有車;
他一個人獨居,但經濟能力不足以購買房屋,租住在農貿市場附近,或者是父母留下的房子,位置較為僻靜。他的家很可能就是他的作案地點。
以上是罪犯的初步畫像。找到屍體後,我會給出更完整的畫像。”
他一講完,整個屋子裏都靜悄悄的。
簡瑤隔著人群,遠遠的看著一臉淡然的薄靳言,陷入沈思。他的描述,真的令她腦海裏浮現出個男人的形象——他似乎就是這城市裏最普通的一個人,可生活、犯罪方式卻又被薄靳言勾勒得栩栩如生。
這時薄靳言又說:“你們可以提問了。”
窗外夜色漸深,大家還是面面相覷,李熏然臉色冷峻,第一個開口:“薄教授,為什麼罪犯是25-30歲?”
“他的年齡不會太小,太小沒有獨立經濟能力和住房,難以實施誘拐和殺人;也不會太大,兩個年齡差距太大的男人走在一起,多少會引人註意;另外,他是一位心理變態者。心理變態一般都是在青春期萌芽,而變態到他這個程度,通常需要十年以上的醞釀期。”薄靳言答得很快。
李熏然想了想,又問:“為什麼他會住在農貿市場——也就是第一個失蹤者的失蹤地點附近?”
薄靳言漠然看他一眼:“他的確比普通人聰明大膽,但也不過如此——從他對弱勢受害人的選擇,以及他單調的作案手段,就能看出來。以他有限的資質,第一次作案,絕不敢去離家數公裏不熟悉的地方,更沒有把握說服一個少年,跟自己去太遠的地方。”
眾人頻頻點頭,初一聽他的結論,只覺得匪夷所思。可聽了分析過程,又發覺其實簡單無比。
有了李熏然這個先例,其他人紛紛開口,提出心中的疑問。薄靳言臉色始終淡淡的,算不上熱絡,但就像他說的,並沒有出言諷刺,回答得很簡短,不過也很清楚。
最後,大家都問得差不多了,李熏然忽然又開口:“薄教授,為什麼你說找到屍體後,就能給出更完整的畫像?”
屋內再次肅然一靜。
薄靳言站在白亮的燈光下,目光掠過眾人,那修長澄澈的眼睛裏,終於閃過一絲倨傲的笑意。
“因為他所有的內心訴求,最終都會反映在屍體上。”
簡瑤跟薄靳言回到別墅,已經是夜裏九點多。
一進屋,薄靳言就不急不緩往樓上走。簡瑤站在下頭問:“現在幹什麼?”
“洗澡。”
於是簡瑤坐在樓下等。
第一次正式見識了他嶄露專業能力,讓簡瑤對他的印象有很大改觀——工作中的他,比生活中可敬多了,看起來像個真正的神探,雖然有點冷傲不好接近,但是令人覺得值得信賴。
所以盡管時間已經挺晚,簡瑤還是跟著他來別墅——全力配合繼續查案,不眠不休也沒關系。
過了一會兒,他照例一身睡袍下了樓,濕漉漉的短發貼在額頭上,臉顯得愈發的白。他一直走到客廳沙發坐下,拿起本書,徑自看了起來。
簡瑤問:“今晚還有什麼工作?”
他沒有擡頭:“沒有。”
“我們不用協助警察尋找屍體、罪犯嗎?”
他這才擡眸瞥她一眼:“那是警察的事。我只負責分析。”
簡瑤倒也理解,現在警局調動了大量人力,通夜挖掘可能的埋屍地點,他倆也幫不上什麼忙。於是她站起來:“那我先回家了,明天再過來。”
薄靳言手上的書翻了一頁,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行。”
簡瑤意外的看著他,又聽他慢悠悠的說:“你現在的時間都屬於我。”
簡瑤微微一滯,看著他淡然的側臉。
這話要是換別的男人講,多少有點調侃,有點曖昧。但到他嘴裏,自然就是字面意思。
可現在不是沒工作嗎?
簡瑤:“……我先回家,有事可以隨叫隨到。”
“不行。如果半夜需要去看屍體,難道我還要花時間開車去接你?”
簡瑤靜默片刻。第一時間抓到罪犯,也許就能阻止他殺害下一個人。
她問:“那我睡哪裏?”
“傅子遇的房間。”
夜色越來越深,簡瑤躺在寬寬大大的床上,望著窗外漆黑的深山樹林,睡不著。
都十一點多了,薄靳言還沒睡。夜晚這麼安靜,她能聽到他在走廊走動的腳步聲,甚至還會聽到隔壁那間工作室裏,他翻書的聲音、在白板上書寫的聲音,還有些輕微的,不知道是什麼動靜的聲音。
簡瑤是被手機鈴聲驚醒的。
“簡瑤,我們發現屍體了。”電話那頭還有呼呼的風聲、嘈雜的人聲,而李熏然頓了頓,聲音越發凝重,“很多。”
簡瑤立刻起身出了房間。
走廊裏黑漆漆的,她走到他房間門口,敲門喊他。
沒有回應。
她又拿出手機,打他電話。可接通一陣,還是也沒人接,裏頭也沒有手機鈴聲——他不會大半夜出門了吧?
簡瑤跑下樓,在櫥櫃裏找出鑰匙。
緩緩推開他的房門,迎面就感覺到溫暖的氣息撲過來——他開著暖空調。
屋子裏黑黢黢的,隱約可見正中的大床上,躺著個人。簡瑤打開燈,喊了兩聲,他還是沒醒。她只好走過去。
床單是淺藍色的,看著溫暖舒適。薄靳言就穿著他那件厚軟的浴袍,安安安靜靜躺在床的正中。他睡覺的姿勢竟然十分老實,筆直得像棵樹,雙手也垂直緊貼在身體兩側。因為眼睛緊閉著,倒顯得眉目格外烏黑,臉色也很柔和。
簡瑤推推他的胳膊:“薄靳言?”
不動。
簡瑤只好伸手拍他的臉,“啪啪”輕響:“醒醒!”
終於有回應了,那修長的眉頭微微蹙起。簡瑤以為他要醒了,誰知他閉著眼,一擡手,就抓住了她的手。簡瑤一怔,他已經牽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掌心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男人的氣息噴在她略有些冰冷的皮膚上,那酥~□~癢的感覺,驟然從手心,嗖一下就竄到了後背。簡瑤全身都僵了,剛想把手抽回來,就聽他閉著眼,低沈的嗓音無意識低喃:“晨默……自己去睡……”
簡瑤一怔,晨默?
她條件反射就想,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顧不得多想,她狠狠一用力,終於把手抽了回來。薄靳言睫毛微顫,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終於也緩緩睜開。
四目凝視。
薄靳言躺著不動,眼神恢復清明,緩緩的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簡瑤的手還有點發燙,連忙說:“找到屍體了!”
簡瑤回房間換好衣服,再次回到走廊,就見薄靳言已經穿戴整齊,西裝革履走了出來。忽的見他腳步一頓,看著地面:“沈默,別擋路。”
簡瑤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註意到他房門口地上,橫著一只碩大無比的烏龜。
那烏龜竟像能聽懂人話,慢吞吞的往門邊爬去。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3:37
10撥雲見日
天色蒙蒙亮,樹林看起來陰冷僻靜、枝藤料峭。
這是城郊一片空置的土地,樹木雜草叢生,還堆積著不少陳年的垃圾,人跡罕至。
簡瑤和薄靳言把車停在一條土路上,下車走過去。
到處都是警察,林子的地面全被刨翻過來,還有幾個深坑。簡瑤一擡頭,就見兩名警察站在其中一個坑中,正彎腰提起個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另一側的空地上,有好幾個這樣的塑料袋。警察們正一個個打開清點,每個人沈肅的神色裏,都流露出不忍。
簡瑤心裏一陣難受,收回目光。
這時,李熏然從前方跑過來。俊臉冷毅,一講話全是寒冷的白氣:“大致是八個人,分割成許多塊。初步判斷最近一具死亡時間是一周前,因為最近氣溫較低,保存得比較完好。其他的死亡時間都在數月以上,最早的應該有一年多。”
薄靳言臉上沒什麼表情,跟他一起快步朝前走。
簡瑤停下來:“我不過去了。”
兩個男人同時回頭看著她。
李熏然看到她略顯蒼白的臉色,點頭:“你先去車上呆著。”
“嗯。”簡瑤看向薄靳言,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站得筆直,顯得個頭越發的高。他定定的看著她,眼中忽然閃過一絲了然:“害怕?”
簡瑤輕聲答:“不想看。”
薄靳言靜默幾秒鐘,淡淡的說:“這是你最像個小女人的時候。”
李熏然微微一楞,簡瑤也一怔。但經驗告訴她,後面肯定沒好話。果然,就聽到他用沒什麼溫度的聲音繼續說道:“真是個悲劇。”
簡瑤看他一眼:“反正我不看。”轉身走了。
薄靳言也轉身,神色自若的朝屍袋方向走去。李熏然看著兩人的相處模式,有些意外,看一眼她的背影,轉頭跟上薄靳言。
天色漸亮,人的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
薄靳言蹲在地上,戴著手套翻看袋子裏的東西。李熏然蹲在他邊上。
這是些切割得非常利落的屍塊,斷面整齊、皮膚完好,一共七塊,包括四肢和軀幹。其他死者大致也是被切割成這個數量。
李熏然一邊說,一邊用手在屍塊上比劃:“按照法醫初步檢驗結果:死因是窒息。脖子上有瘀痕,是用市面上常見的一種尼龍繩勒死造成的。兇手用某種利器進行分屍,目前還無法判斷具體是哪種利器。除此之外,屍體幾乎沒有遭受其他傷害。”
旁邊另一名警察問:“薄教授,你昨天說,兇手的內心訴求,都會反應在屍體上。現在他的訴求是什麼?”
薄靳言舉起一塊端詳,徐徐答道:“沒有性侵、沒有生前死後的虐待折磨,也沒有放血、沒有中毒、沒有拿走任何器官……兇手只做了一件事——殺人分屍。”
李熏然看著屍塊,蹙眉出神。就像薄靳言說的,他之前一直以為,少年們可能會遭受性侵和虐待,然後才被殺死。沒想到這些都沒發生,直接就殺掉了。
另外那警察遲疑的問:“你的意思是,他誘拐那些青少年,目的就是要殺了他們——為了殺人而殺人,他是不是想報復社會啊?”
薄靳言轉頭朝他微微一笑:“真正的心理變態者根本不關心社會,又怎麼會報復社會?他們殺人是源自內心需要,不是自暴自棄。”
那警察一楞,李熏然也擡起濃眉望著他。
薄靳言站起來,望著不遠處農貿市場的方向,神色疏淡而倨傲:“既然他不玩其他任何花樣,反而替我省事。他的標記行為、內心訴求和幻想,只可能隱藏在殺人分屍這個環節裏——他是如何肢解這些受害人的,用哪種工具,按什麼次序,具體手法如何……把這個弄清楚,事情就簡單了。”
簡瑤在車裏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薄靳言回來。天都大亮了,才有個年輕警察跑過來:“簡小姐,薄教授剛才已經坐車走了,讓你回去等他。”
簡瑤有些奇怪:“他去哪兒了?”
警察答:“說是要去拿點東西,沒告訴我們去哪兒。”
淩晨十二點,簡瑤被外頭的異響吵醒了。
她在睡衣外頭披了件外套,穿著拖鞋就走出去。
聲音不是從薄靳言的臥室傳來,而是走廊盡頭一個她還沒進去過的房間,“嚓——嚓——嚓——”不知道在幹什麼。
敲了敲門,裏頭傳來薄靳言的聲音:“進來。”
一推開門,就聞到股血腥味兒。簡瑤楞了一下。
屋內燈光異常明亮,房間也非常的大。乍一望去,墻壁天花板都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最醒目的就是薄靳言。他穿一套雪白的連體醫護服,戴著同色的口罩和帽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看起來像是剛從《生化危機》裏走出來的人,冷冰冰陰森森。
他身旁是一個長方形的金屬臺,上頭躺著個裸~體男人,一動不動。而他身後,還有五六個這樣的臺子,躺滿了人。
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我以為你會一直睡到我破案才醒。換衣服過來幫忙。”
這回簡瑤沒還口,而是後背抵著門,不動。
現在她看清了,臺子上的男人臉色煞白、皮膚上到處有屍斑——是個死人。
“你在幹什麼?”簡瑤問。
薄靳言把旁邊一個半人高的推櫃,移到屍體邊上。推櫃上放著好幾樽寬口鍘刀。他不緊不慢的答:“屍體、人體仿真模型、電腦模擬……每種都實驗一遍,找到兇手肢解受害者的正確工具、流程和方法。”
簡瑤這才註意到,後面幾個臺子上的“人”,膚色有些異樣,長相則全一樣——是假人。靠墻還放著幾臺筆記本。
但這樣已經夠滲人的了。簡瑤還是沒過去,問:“局裏不是有法醫嗎?為什麼我們要自己做實驗?”
薄靳言低頭查看刀鋒,眉目專註,嗓音淡然:“哦,因為等你們的法醫申請到新鮮屍體,再購買到高仿真模型——我們的兇手想必已經多了幾個新的小夥伴。”
簡瑤:“……那你這些是哪裏來的?”
“叫傅子遇弄的。”他繞到屍體另一側,轉頭看著她,“過來扶住刀。”
簡瑤看著他幾秒鐘,答:“對不起,我不行。我可以幫你叫個警察來。”
她轉身想走,就聽到薄靳言低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查兇殺案不看屍體,等於走到真相前卻把眼睛閉上。”
簡瑤看著地面,靜默片刻,往前走了幾步。
剛拉開門,又聽到他說:“他可能還活著。”
簡瑤心頭微震,轉身看著他:“他?”
“嗯。”
簡瑤明白過來,這個“他”,說的是最後一個失蹤者——保安老肖的兒子。最新一具屍體死亡時間是一周前,而小肖失蹤時間剛剛四天。
簡瑤輕聲問:“你覺得能把他救回來嗎?”
薄靳言依舊盯著鍘刀,頭也不擡的答:“正在救。”
簡瑤離開這間“停屍房”,回到臥室躺了一會兒,又爬起來。看著窗外幽深的夜色,她出了一陣神。最後深吸口氣,洗了把臉,毅然決然又走了回去。
房間裏還是老樣子,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那漂亮的眼睛裏有清淺的笑意——仿佛料定了她會回來。
簡瑤套上“生化服”,走到他對面,按他之前的要求扶住鍘刀,看一眼那屍體,立刻又收回目光。
薄靳言:“扶穩,我開始了。”
眼見刀鋒快速落下,簡瑤立刻閉上眼睛。只聽“嗤嚓”一聲響,她仿佛能想象出面前該是怎樣的畫面。
薄靳言涼涼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似乎帶著一絲笑意:“你怕什麼?他又不會動。”
簡瑤登時把眼睛閉得更緊:“薄靳言!你能不能只告訴我需要做什麼,不要講其他的話?”
快三點的時候,“實驗”全部做完了。
薄靳言說需要過幾個小時,觀察屍體性狀。同時也要等計算機模擬結果,才能下最終結論。
簡瑤立刻脫掉那身慘不忍睹的衣服,回房間洗了澡。
洗完回到床上,整個屋子已經安靜下來。她半點也睡不著,盯著灰暗的天花板,腦海中會自動浮現,剛才避無可避看到的一些畫面。
後背泛起些涼意,房間裏的一切在燈下看起來,仿佛都陰森了幾分。她一向膽大,但今晚的經歷前所未有。
默坐片刻,她起身,拉開門往外看,心頭一松——放著白板、資料那間工作室的門開著,燈也亮著。
簡瑤走進去,就見薄靳言端著杯咖啡,面前還放著盤三文魚片,正拿著本書在看。看到她,薄靳言也只瞟了一眼,繼續看書。
簡瑤在他旁邊的沙發坐下,也找了本書看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他起身。簡瑤擡頭望去,就見他俊臉淡然的走過自己面前。
“晚安。”他說。
簡瑤:“晚安。”
等他關門進房了,簡瑤才起身,也回到房間。不過感覺已經好多了。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剛要睡著,忽然聽到門外有人敲了一聲門。
她跑過去打開門,卻見門口空蕩蕩的,薄靳言的房門也禁閉著。心裏頓時有些惴惴,剛要關上門,忽然瞥見地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黑黢黢的東西——“沈默”正埋頭一點點爬進來。
簡瑤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淡柔的陽光灑滿地板。
“沈默”就安安靜靜趴在一片陽光裏,頭和四肢都從殼裏伸了出來,眼睛黑黝黝的,看起來就像在發呆。
簡瑤下床,在它跟前蹲下,對視了一會兒,摸了摸它的殼,它立刻又縮了回去。簡瑤起身,拉開房門,就見“停屍房”的門已經開了,隱約可見裏頭有個人影。
簡瑤洗漱穿戴完畢,走向“停屍房”。下意識一回頭,就見“沈默”已經從她房間挪出來,正慢慢爬回薄靳言的房間。
一進門,就見薄靳言一身筆挺黑西裝,背對著她,站在窗前。而昨天擺放真正屍體的那個臺子,已經空了,不知被他轉運到哪裏去了。這讓簡瑤心情更加放松。
薄靳言轉身看著她。陽光同時照射在他漆黑的短發和白皙的臉龐上,仿佛有淡淡的光暈在流動。而最醒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噙著淺淺的笑意,像湖水在太陽下發光。
被他這樣註視著,簡瑤的心微微一顫,心情似乎也變得好起來。
“謝謝你的烏龜。”
薄靳言的笑容更璀璨,但跟她講的完全不是一個話題:
“他幻想成為殺人機器。”
簡瑤一怔,就見他側轉身體,雙手插褲兜裏,露出身後臺子上的東西。
那是一臺經過改裝的“鍘刀”。機身沈黑纖直,三塊相同的長闊刀片,被安裝在同一排槽口裏,刀鋒在陽光下浸著寒光。薄靳言一擡手,將旁邊的一個把手壓下來——三塊鍘刀同時落下!
簡瑤看得心頭一跳,薄靳言的表情卻更溫和愉悅。
“按照昨晚的實驗數據……”他摘下手套,丟到一旁,擡眸望著她,“這種厚度、材質的刀片,造成的傷口,與屍體最為接近。並且,是三把刀同時落下,才能與屍體的血液凍結情況、屍僵等情況吻合。你知道,一個人無法同時揮舞三把這樣的刀。”
簡瑤:“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兇手家裏有一臺同樣的殺人機器。他誘拐受害者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成為殺人機器的犧牲品。當然,他家裏那臺,應該沒有我連夜趕制的這臺材質精良、準確度高。”他的神色又流露出倨傲。
也許是被他語氣感染,簡瑤的心跳也開始加速,隱隱感覺到緊張和激動。她盯著刀片,微一沈吟,說:“大型刀具在國內的運輸是管制的,不能網購,也不能上長途汽車和火車。市裏能買到這種刀片的地方應該也很有限,買的人也不多,說不定能查到他的蹤跡!”
薄靳言反而坐了下來,端起那臺殺人機器旁的一杯咖啡,姿態優雅的抿了一口,看她一眼說:“腦子轉得不算特別慢……以我們的兇手的智力水平,一定浪費了不少刀片,才能制作出勉強跟我這臺媲美的機器。
通知他們,可以開始幹活了,我會給一份更詳細準確的畫像。運氣好的話,還能把最後一個孩子搶回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3:48
11、初見端倪
正是上午八/九點鐘,日光將會議室裏照射得明凈敞亮。簡瑤依舊坐在角落裏,看著薄靳言一身筆挺如刀裁的黑西裝,俊臉淡漠的走上前臺。
幾乎所有警力都外出了,只留下刑警隊的幾個骨幹。他們聽完薄靳言的二次簡報,就會帶隊其他警察,做更加精準的搜捕。
薄靳言環顧一周,淡淡開口:
“兇手是典型的‘有組織能力罪犯’。這是相對於‘無組織能力罪犯’而言。後者通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行為混亂、缺少計劃性。而我們的罪犯,頭腦清醒、精心策劃,目標明確。但這跟‘高智商罪犯’不是一個概念,他就是個普通人。
他讓青少年成為殺人機器的犧牲品,幻想掌控他人生死。目前還不知道他的幻想如何形成,但他生活在這樣一個城市裏,這種幻想明顯脫離現實。當你們找到他的家時,也許會搜查出大量暴力影視書籍。
變態不是一天形成。擁有這種幻想,卻不能付諸實施,會令他長期飽受折磨。所以盡管在誘拐過程中他會展現自己的口才,但生活中他反而會表現得沈默寡言,幾乎沒有朋友,更加不會有戀人。因為他的離群索居,工作也不會很順利——這些反過來會加重他的心理問題。
我相信他在開始殺人前,有過‘實驗’和嘗試。對象是流浪狗貓,或者鄰居家的寵物。在他家附近,你們也許會找到相關線索和蹤跡。
他在去年1月突然開始作案,應當是受了特定刺激。譬如工作或生活上的嚴重挫折。由於過去一年他表現出持續、穩定的作案水平,我更傾向是生活中的災難,譬如親人關系惡化、離世等,令他走出這一步。
搜捕過程中請留意,他比較機靈,鑒於他的暴力幻想,可能會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和能力。’’
會議非常簡短就結束了。
警察們全走了,會議室裏變得空蕩蕩的。簡瑤收拾好東西,問:“現在做什麼?”
薄靳言穿好外套,俊秀的眉目間,倒透出幾分神清氣爽:“休息。”
兩人剛走出警局大門,就見簡萱站在幾米外,笑容甜美:“姐!……大神!”
簡瑤笑著問:“你來幹什麼?”
簡萱答:“你幾天沒回家了,媽派我來視察。”
兩人說話間,薄靳言安靜立在一旁。簡瑤余光瞥見,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他西裝革履、白皙英俊,今天雖然沒戴口罩,站在小城的街頭,反而引人側目。
簡萱也偷偷瞄了他幾眼,同時對簡瑤說:“吃早飯沒?”
簡瑤答:“還沒呢。”
就在這時,身旁傳來薄靳言的聲音:“走了。”
簡瑤和簡萱同時轉頭,看著他邁著長腿走向另一個方向,高挑的身影像棵孤直的樹。
簡瑤:“一起吃早飯吧,魚肉餛飩。”
巷子口的早點攤,生意興旺、煙氣裊裊。
三人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點餐小妹看到薄靳言,平時爽辣的聲音都變得客氣了幾分:“你們……要點什麼?”
早餐端上來,薄靳言拿起筷子就吃,斯文又專註。簡瑤和簡萱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他似乎也沒什麼興趣閑聊。
等簡瑤一回神,卻發覺他面前的碗已經空了。而那清俊冷冽的眉眼裏,也浮現笑意。
簡瑤遲疑:“你還要嗎?”
“謝謝。”
很快他就吃了兩大碗,優雅的用紙巾擦了擦嘴,繼續西裝筆挺的坐著,喝簡瑤給的礦泉水。
簡萱偷偷用手機編輯短信,遞給簡瑤看:“姐,這條裙子漂亮不?”
簡瑤一看,寫著:大神原來是吃貨!
簡瑤神色自若將手機還給她,說:“你的眼光一向好。”
簡萱笑瞇瞇收起手機,擡頭問薄靳言:“大神啊,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嗯。”
“我差不多一年多前,有一次經過你家,好像還看到個很瘦很瘦的男人,長得有點嚇人。那是誰啊?”
簡瑤聞言也看著薄靳言。
他的神色沒什麼變化:“是我。”
姐們倆都是一怔。
吃完早點,薄靳言徑自回別墅了。姐妹倆回到家裏,簡瑤一身疲憊去洗澡。
等從浴室出來,就見簡萱正大刺刺躺在她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簡瑤在她旁邊躺下,閉上眼,舒服的嘆了口氣。
簡萱立刻轉身看著她:“姐……”
“嗯?”
“你說……”簡萱的聲音難得的透著小心,“薄靳言是不是吸毒啊?”
簡瑤睜開眼,與她對視:“你怎麼會這麼想?他以前也許是生病了。”
簡萱說:“那得多重的病啊!你是沒看到他以前的樣子,雖然我只匆忙看到一眼,但是真的瘦骨嶙峋——肯定是吸毒。雖然我對大神還是很崇敬,但現在想想,他這種天才,太高端太另類,整天跟殺人犯接觸,孤獨又寂寞,還長著張花花公子的臉,說不定內在腐朽偏激得很……”
簡瑤聽得眉頭微蹙,簡萱又說:“姐,你還是跟他保持距離,小心為上。”
簡瑤看著妹妹警惕而擔憂的眼神,楞住了。腦海中電光火石閃過薄靳言那張英俊又傲慢的臉,還有桀驁含笑的眼睛。
簡萱說得對,他的確是另類的、孤獨的。包括剛剛三人在警局門口,其他警察路過看到薄靳言,眼神中有敬畏、有好奇,但從無人靠近,而薄靳言也是目不斜視、神色淡漠。
大神來到小城,也許所有人都覺得,他跟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不過這顯然是因為旁人不了解他,包括簡萱也是。如果他們跟她一樣,看到他一臉卒郁,穿個睡袍光著腳,身邊還趴著只烏龜……的樣子,約莫就不會覺得他有多神秘遙遠了。
簡瑤沒有去否定簡萱的猜測,而是看著窗外碧藍清透的天,說:“我覺得和人相處,不要想得太復雜,要信自己的直覺。
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人,他這樣的萬中無一。雖然古怪了點,但你真的就能感覺到,他就是那種很光輝的人——不是因為外貌,而是思想。我現在還能跟他一起挽救別人的生命,這種經歷一輩子也不會有第二次。我覺得很好。雖然一共只有幾天時間,但對我的人生很有意義。這就夠了。”
簡萱看著她溫和平靜的臉色,想了想,點點頭。
簡瑤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別墅。
警方還沒傳來消息,自然也就無事可做。別墅裏一如既往靜悄悄的,也不知道薄靳言起來沒有。
她打開電腦,把之前的翻譯工作收尾。
剛工作了一小會兒,面前忽然伸過來一只白皙修長的大手,摁下筆記本屏幕。
蹙眉擡頭,就見薄靳言高高大大杵在跟前,襯衣西褲筆挺修長,漂亮的眉目微微揚起:“你有別的工作。”
簡瑤心一緊:“你說。”
薄靳言:“魚沒有了。”
簡瑤:“……這樣。”
打開冰箱一看,果然沒有了庫存。
簡瑤逐層翻看的時候,薄靳言就站在旁邊的流理臺前悠閑的喝牛奶。
簡瑤想了想說:“要不今天我教你釣魚吧。從做魚餌到選魚鉤到拉竿技巧,這樣你以後自己……”
“不可能。”薄靳言打斷了她,“我不喜歡釣魚,怎麼可能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簡瑤:“……那這樣吧,我回B市前,到附近江邊找個漁民,讓他經常給你送魚來。”
簡瑤以為他肯定會同意,誰知他淡然自若的答:“不需要。快去釣。”
冬日陽光溫潤,簡瑤還是一個人坐到了水邊,替薄靳言補充短期庫存。
她想,薄靳言拒絕了漁民的提議,也許是不喜歡讓陌生人踏進別墅。不過她也不會替他多操心,萬事還有傅子遇呢。
她是很喜歡釣魚的,不知不覺就釣到了下午。看著滿滿兩個魚簍,她收拾好漁具,給薄靳言打電話:“自己過來搬。”
他倒是來得快,看到魚,他薄唇微彎,看她的目光似乎也多了幾分親近。
夕陽斜沈,兩人沿著林間狹窄的小路往回走。他一手提著簍魚,走得平穩有力。從背後望去,越發顯得肩寬腰窄腿長。
當然,也略有些削瘦。
簡瑤開口:“以前你為什麼會那麼瘦?好奇就問你了,不講沒關系。”
“病了。”他的聲音依舊低沈醇厚,似乎沒什麼起伏。
“哦。那現在好了嗎?”
薄靳言答得很快:“廢話。如果沒好,你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屍體。”
簡瑤微微一楞——看來是很嚴重的病。
她下意識松了口氣——所幸康復了。
走了一段,簡瑤又問:“沈默為什麼叫沈默?”
這次薄靳言沒有馬上回答。走了幾步,才答:“不知道,不是我取的名。”
簡瑤一怔:“哦。”不再問了,卻聽他又淡淡的說:“是我母親。”
簡瑤明白了。不過這不是什麼輕松的話題,她聽說過,她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難怪他這麼孤僻的人,還會養烏龜。
簡瑤也是自幼喪父,靜默片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你預計他們多久能抓到兇手?”
這回薄靳言聲音裏有了笑意,但是傲慢的笑意:“不知道。不過如果明天還抓不到,我只能說,他們的速度令人驚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4:01
12、潮起潮落
南方的冬天,濕寒浸骨,卻又短暫得像過客匆匆。
還有幾天才過年,氣溫已經逐漸回升。冰雪化盡後,小城潔凈而溫暖。陽光明媚的街頭,到處是熱鬧的人潮。
簡瑤徐徐走在路上,心情卻不似其他人那麼輕松。
薄靳言說最晚今天也該抓到罪犯了。她從清晨睜眼到現在,一直有點緊繃。
當然城中也是有傳言和不安的。她幾次看到人們站在一起,神色異樣的談論著:
“聽說專殺男孩!”
“真不是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
“以後不能讓孩子單獨出去。”
今天簡瑤是要到繼父家吃午飯,剛到院門口,手機卻響了。
是李熏然。
簡瑤的心陡然提了起來。
“簡瑤!我們找到孩子了!”電話那頭還有隱隱的風聲,李熏然說的每一個字仿佛都沈若千鈞,“他沒死,正送往醫院!兇手跑了!我們正在全城搜捕!”
簡瑤立刻上了出租,給薄靳言打電話。
許是又睡晚了,他的聲音還帶著悶悶的鼻音,但聽完她的話,很快帶上了愉悅的笑意:“嗯……我馬上到。告訴他們,不可以亂動我的犯罪現場。”
簡瑤很快就到了農貿市場門口。按照李熏然給的地址,兇手就住在市場後面的一條偏僻小巷裏。
市場中午就會關門,但因為臨近年關,此刻人依然不少。簡瑤走到賣魚的區域,新鮮魚一早就賣光,這裏人少一些。她站在一長排水櫃旁的過道裏,等薄靳言到了,一起去現場。
日頭明晃晃照在頭頂,處處是肉食水產的腥味。簡瑤等了一會兒,忽然看到前方人群一陣混亂的騷動。
給簡瑤打電話時,李熏然正把一輛警車開得風馳電掣,往農貿市場趕。
發現線索的是幾個民警。他們根據群眾的描述,認為農貿市場旁一個小五金店的老板,叫孫勇,符合薄靳言對於罪犯的畫像。按照慣例,他們上門盤問,無人應答,但他們卻聽到屋內傳來些響動。
救人十萬火急,民警們當機立斷破門而入,看到了被綁在角落裏,正拼命用身體撞擊地板的少年。
李熏然接到消息後,立刻請示了刑警隊長,讓民警們原地蹲守、防止兇手隨時回家,附近的警力也迅速趕過去。但李熏然有直覺,為了救人,很可能已經打草驚蛇。
他比簡瑤要早到一會兒,很快就橫穿過市場,到了後門。這裏進出的人很多,擁擠又嘈雜。他正要從人潮中穿過去,忽的一怔。眼角余光瞥見右側人群裏,一個中等個頭的削瘦青年,正低著頭快步往後走。他一只手插在褲兜裏,兜裏鼓囊囊的,另一只手卻空空如也。而他時不時擡頭,警惕的張望,神色異常緊張。
李熏然幹了幾年刑警,眼光早已淬練得極毒。不動聲色的也轉身,隔著十多步遠,跟了上去。同時打電話,通知其他人立刻守住市場其他大門。
誰知剛走了一小段,那青年突然回頭看過來。李熏然神色如常的在一個菜攤前停步翻看,過了一會兒轉頭,卻只見人頭攢動,那青年已不知所蹤。
跟丟了!
李熏然心思轉得飛快,當即大吼一聲:“孫勇!站住!”
果然見人群中一個身影陡然停步,然後拔腿就跑!李熏然看準了,快步追上去,同時大吼:“警察!閃開!”
可這裏人不少,兩人一前一後橫沖直撞。孫勇更是從褲兜裏掏出匕首拿在手裏,嚇得行人紛紛避讓,空出一條路來。李熏然見狀怒吼:“找死!”追得更急。
很快就跑到了水產區,這裏人很少,離另一頭的大門也很近了。孫勇熟悉市場環境,一路暢通無阻,兩人的距離又拉遠了些。
就在這時,李熏然忽的目光一閃,瞥見前方水產櫃臺後,似乎還站著個人。旁人早都躲得遠遠的,亦沒人冒險上前攔住孫勇。可那人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簡瑤遠遠就看到有個男人沖出人群持刀跑過來。而在他身後幾十米外,緊緊追趕的,不正是李熏然?
幾個水產櫃臺的老板,全都退到後頭,小心翼翼看著。還有人招呼她:“姑娘,快站遠點,警察抓犯人呢!”
簡瑤看著孫勇的臉,真的有種感覺,他就是薄靳言描述的那種人。
簡瑤腦子裏驟然浮現那晚跟他做實驗時的情形,雖然只是假人,卻被闊刀生生斬成了三截。而這個人的刀下,躺著的是稚嫩的少年。
“瑤瑤,別聽你媽的。當警察是累,但是能抓壞人,這是爸爸最喜歡做的事。”
簡瑤微一失神,立刻擡頭,前方不遠處就是市場大門、外頭是繁華的大街。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薄羽絨服,將帽子戴上,再把拉鏈和衣領都豎起來,幾乎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頭。
然後她從水櫃旁的一個柱子下面,拿起一條粗粗的木棍——那是攤主平時用來砸魚的。
她握緊木棍,側身站在玻璃水櫃旁,看著他們倆越跑越近。
“姑娘!你要幹什麼?”後面的攤主急了。
“她要抓犯人!膽子好大!”
簡瑤沒理他們,眼看孫勇率先跑到外頭狹長的通道上,越跑越近,就要跑到水櫃下方……簡瑤的心跳仿佛也隨著他惶急的腳步加速,揮起木棍,重重朝玻璃水櫃砸去……
“哐當”一聲巨響,半人多高的水櫃,轟然崩塌。水浪如瀑,玻璃片、氧氣泵,還有幾條活魚,全都朝奔跑中的孫勇砸去!
孫勇反應也是奇快,擡手就護住頭,但半箱子水都撞在他身上,兼之地上打滑,他一個踉蹌,迎面栽倒在地上。
不遠處的李熏然也是一驚,與簡瑤遙遙對視一眼,跑得更快。而地上的孫勇只原地趴了幾秒鐘,又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同時一臉陰鷙的朝她看過來。
簡瑤立刻往後退了幾步。
孫勇看她一眼,又扭頭,看樣子是打算爬起來繼續逃跑。只是滿地都是碎玻璃,他雙手雙腳都被劃傷了,一時竟站都站不穩。
簡瑤看著他不動——他跑不掉了。
突然間,簡瑤手中一輕,有人從身後把她的木棍奪走了!
她一擡頭,就見一個熟悉而高挑的身影,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他邁著長腿走到孫勇跟前,手裏正提著她的木棍。
之後發生的一幕完全出乎她的預料——薄靳言一身西裝革履、風衣挺拔,一臉平靜的舉起木棍,朝孫勇後頸砸落……
“咚”一聲,孫勇再次摔到在地上。只是這一次,眼睛緊閉,暈死過去。
簡瑤有些楞楞的看著薄靳言將木棍扔在地上,然後拍了拍手,又從口袋裏拿出餐巾紙擦了擦,很平靜淡然的樣子。
這時李熏然也跑過來,在孫勇身旁蹲下,仔細查探一番,擡頭看著薄靳言:“你怎麼把他打暈了?”
薄靳言答:“難道還要我像個刑警一樣,飛身把他撲倒在地?”
李熏然又轉頭看著簡瑤:“幹得漂亮!”
薄靳言也轉頭,白皙俊秀的側臉上,眉頭微揚:“為什麼不直接打暈他?他以那樣的速度沖過來,你只要輕輕一揮,就能把他打懵。”
簡瑤放下帽子,拉下衣領,先朝李熏然點頭,然後瞥一眼薄靳言沒說話——她從沒打過人,連罵人都幾乎沒有過,哪裏會想到硬碰硬?
蜂擁而至的警察們,立刻將孫勇押走了。而他家附近的小巷,更是被警車圍的水泄不通。薄靳言和簡瑤穿過封鎖線,走到他家門外。
這時簡瑤停下腳步:“等一下。”
她認得李熏然的車,單手打開後備箱,拿出急救箱,這才攤開手掌。
右手的手背上,濺進去兩小片玻璃渣。傷勢不重,但是挺疼。她站在車旁,先用鑷子把玻璃渣夾出來,再塗上碘酒,最後拿出創可貼。
她做這些事的時候,薄靳言就手插口袋裏,站在她對面。
陽光清透,她手上的膚色是非常白的,細白均勻纖長。因而兩點塗抹了碘酒的傷口,顯得越發醒目。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再遞上創可貼:“幫忙。”
薄靳言掃她一眼,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雖然他總是毒舌有余,耐心不足。但此刻低頭蹙眉給她貼創可貼,動作倒是十分細致柔和。他是手心朝上握著她的手腕,簡瑤的五指就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似有似無感覺到他略顯冰涼的皮膚……
“別撓我。”他忽然低喃了一句。
簡瑤一楞,擡頭看著他:“我沒撓你啊。”
薄靳言擡起烏黑的眉目看她一眼,松開她的手,轉身就走:“去現場,耽擱這麼久,已經很不新鮮了。”
簡瑤看了看手背上妥帖平整的創可貼,快步跟上去。
孫勇的家就在一樓,獨門獨戶,光線陰暗,擺設陳舊。他們進去的時候,鑒定人員已經完成現場工作。
最早抵達現場的一名年輕的片區民警向薄靳言匯報:“真像‘簡報’說的,我們在一間臥室找到了‘殺人機器’。另外還有很多暴力血腥的影碟。地面發現很多沖刷過的血液痕跡。”
薄靳言帶著簡瑤,來到那臺“殺人機器”前。果然如薄靳言所言,看起來比他做的簡陋多了,只是刀鋒泛著暗暗的青光,看起來非常鋒利。
簡瑤拿起薄靳言帶來的相機,剛要拍照,忽然見他脫掉外衣,竟然往那機器下方躺了上去。
“你幹什麼?”
他閉上眼,低沈的嗓音溫和如弦樂:“感受。”
簡瑤放下相機,無語的看著他。最後幹脆拿起相機,給他拍了幾張合影。
這時他卻忽然起身,微笑看著她,修長的眼眸璀璨如星。
簡瑤一怔,手腕再次被他握住。他的手冰涼而溫潤,也很柔軟,簡瑤心頭忽的一跳,已經被他拉到面前。
“你幹什麼?”簡瑤盯著他。
他理所當然的答:“顯然我太高了,你的身高跟受害者差不多,躺上去,我觀察一下。”
簡瑤甩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堅決拉開與他的距離。
這時,之前那年輕民警拿著相機走過來,蹙眉對薄靳言說:“薄教授,我在床下還發現了一些血字。”
薄靳言接過看著,沈吟不語。簡瑤探頭一看,是一排沒什麼規律的數字。
薄靳言問:“其他地方還有沒有?”
民警答:“還要對整個屋子做全面檢查。”
薄靳言把相機還給他:“檢驗之後告訴我結果。”
簡瑤想,這孫勇既然有殺人幻想,這些數字說不定是他幻想的密碼什麼的。薄靳言說過,抓到罪犯後,要做深入訪談,了解他的內心。也許這些數字也是其中之一。
然而簡瑤沒想到,兩天後,從看守所傳來消息,孫勇竟然在獄中發病,高燒不退,搶救無效死亡。原來他早就患有惡疾。
他的罪孽,他的幻想,他的殺人機器,他的那些神秘數字,也隨著他的死而變得沈默。
薄靳言帶簡瑤訪談過死裏逃生的少年,他的口供也讓人對孫勇的印象變得更加復雜。據說他一直苦苦哀求孫勇不要殺自己,而孫勇竟然就一直沒下手。有一次孫勇都把他綁上了殺人機器,他說,大哥,你別殺我。以後你老了,我給你養老送終。竟然就是這句話,讓孫勇又放了他。
小城終於恢復平靜。只是這個新年,終究會籠上一層前所未有的陰霾。
而簡瑤的助手工作,也正式面臨結束。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4:13
13、謝謝再見
冬日陽光柔和,山野清幽,偌大的房屋,寂靜得像塵世間的空谷。
上午十點,薄靳言同往常一樣,準時睜眼、下床。
身上穿的是一套灰白色長袖棉睡衣,越發襯得他的容顏白皙俊秀、身材高挑而削瘦。沒有穿鞋襪,光腳踩在地上——他其實不喜歡穿鞋。那雙腳也是白皙的,很大,但是看起來修長勻稱。
剛起床的十分鐘,照例是他的“夢遊”時間。站在鏡子前,臉色懨懨的含著牙刷,眼前忽然又浮現孫勇留下的血字。於是再次在腦海中排列組合那些數字。過了一會兒,依然無解,再一低頭,發覺牙似乎已經被刷了三遍,有點麻。
咖啡、吐司、果醬,每天簡單而重復,但也是他唯一有耐心制作的早餐。端坐在餐桌前,咬著軟軟黃黃的吐司片,他不由得有些懷念簡瑤那碗清香筋鬥的魚肉混沌——也許應該去學習這項新技藝,人為了吃飯,總是要浪費一些時間的。
吃飽喝足,薄靳言先生換上西裝襯衣,姿容清雅、神色淡定的進入工作室。看完美國方面傳來的一堆最新案件卷宗後,心情也變得愉悅。所以接到傅子遇的電話時,他的聲音很是醇厚動聽:“Hi,子遇。”
傅子遇這人情緒最容易被感染,尤其對方是知己好友。於是也笑了:“聽說‘殺人機器’案破了?”
“當然。”薄靳言雲淡風輕的答,“這案子簡單得像犯罪心理學教科書,唯獨兇手有點意思。”
傅子遇默然片刻,還是忍不住贊嘆:“你破案還真是快。”他又想起在國外時,學術界、警界,都承認薄靳言是……
“廢話,我是破案最快最準的犯罪心理師。”薄靳言已經悠然自若的自己講出答案。
傅子遇:“……好吧,我相信你做什麼都最快。還有個事——簡瑤的薪水是不是要給她結了?就按你在美國時的初級助手薪資標準?”
“嗯,你定。”
傅子遇又說:“得馬上給你找個新助手了。我打算到大學裏物色,如果有犯罪心理系的優秀研究生就更好了……”
電話這頭,薄靳言從滿桌兇殺照片前擡頭。
“等等。”他聲音涼涼的打斷傅子遇,“你為什麼要換掉簡瑤?”
傅子遇一楞,說:“……我要換掉?薄BOSS,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簡瑤不是專業出身,當時找她做助手,不就是一時之急嗎?而且她馬上大學畢業,在B市的工作也找好了。你還怎麼讓人家當助手?”
薄靳言沈默了片刻,語氣有些鄙夷:“顯然是你的理解力有問題。她現在已經有了辦連環殺手案的經驗,國內你能找到有這種經驗的研究生?並且她還會釣魚。我用著順手,不換。至於她在B市的工作……叫她毀約。一份普通乏味的工作,如何與我的助手職位相比?她當然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和選擇。”
日光稀薄,午後的小店裏暖意融融。
簡瑤和李熏然坐在靠窗的卡座裏,看著窗外依舊繁華熱鬧的街頭,都有些意興闌珊。
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八,李熏然終於也不再忙碌,抽得出時間跟她吃飯。
劃動著杯中的咖啡,簡瑤問:“孫勇案徹底忙完了?”
李熏然偏頭點了根煙:“嗯,這小子死得太輕松了,十來條人命,槍斃一百次都不夠。”
兩人靜默片刻,簡瑤問:“現場那些血數字,省裏的密碼專家還沒破解?”
李熏然答:“沒有任何發現,已經不查了。他們認為孫勇既然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問題,這些數字很可能是他幻想後胡亂寫的。”
簡瑤點點頭——她也認為這個解釋比較合理。
又聊了一會兒,李熏然問:“什麼時候回學校?”
“過完十五。”簡瑤答,“就去單位實習了。”
李熏然揚眉一笑:“叫瓶酒。你做過薄靳言的助手,查過這麼個案子,也算是人生的一筆濃墨重彩。簡叔叔在天有靈,會為你驕傲。”
簡瑤默了瞬間,點頭笑:“嗯!”
跟李熏然吃完飯,簡瑤就去了別墅。
因為案子,翻譯工作的收尾部分一直耽擱。她踏進屋子,就見一室陽光寂靜,典雅漂亮,還是她第一次來時的模樣。
簡瑤信步上樓,推開第一間工作室的門,就見薄靳言穿著利落修身的黑西裝,坐在沙發裏,正在看一疊厚厚的卷宗。
聽到聲響,他只略略擡起眉頭,看她一眼,又垂下。
簡瑤微微一滯。
看慣了他的傲慢漠然,現在這麼安靜閱讀的樣子,其實是非常賞心悅目的。短發烏黑如墨,俊臉白皙如玉。兩道均勻的長眉,清俊如畫。高高的鼻梁下,薄唇輕抿,看起來確實還有點傲慢。
這個男人,閉嘴時比講話時好看。
簡瑤又轉頭,看著旁邊的白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版數字:
“145,297,289,121
17,324,1
250,0,484
365,729,16
421,27,841
29,1
136,729,16”
正是在孫勇家發現的:床板、地面、窗欞、天花板……都藏在挺隱蔽的地方,字跡淩亂。經檢驗,全是孫勇自己的血跡和指紋。
簡瑤看了一會兒,這才走過去在薄靳言對面坐下:“翻譯工作今天就收尾了,你看其他還有什麼事需要我做?”
薄靳言從書卷後擡眸看她一眼:“沒有。”
“魚還要不要?我最近沒事,可以去釣。”
“不急。”
這話讓簡瑤微覺訝異,想來是冰箱裏存貨還未清空吧。
見他面前桌上攤滿了文件和照片,許是正在忙碌。簡瑤又看了他幾眼,站起來:“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今後有什麼事隨時聯絡。”
薄靳言放下卷宗,直視著她。烏黑漂亮的眼睛,顯得有些冷峻。
這神色讓簡瑤心微微一緊。
這時他開口了,聲音低沈淡然:“你可以繼續為我工作。”
簡瑤一怔,站在原地不動。
兩人對視瞬間,薄靳言從桌子下方抽出份文件,長指一推,到她面前。
“這是傅子遇為你擬的助手職位合同。”然後他低頭繼續看文件。
簡瑤很意外,接過一看,聘期三年,工作內容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照顧薄靳言先生日常飲食”這一條,估計針對的就是魚。另外,薪水數字有點驚人。
看著一行行簡潔細黑的文字,簡瑤的心情無可抑制的有些激動。她忍不住笑了,清秀的臉龐上,漆黑雙眼微微彎起,顯得格外澄湛透亮。
薄靳言掃她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淺淺抿了一口:“簽好就傳真給傅子遇,他會處理後續的事。”
簡瑤放下文件看著他,聲音中透著感激和感動:“謝謝你薄靳言,這對我是非常大的肯定,我真的沒想到。不過我已經跟B市一家單位簽約了,約好年後就去實習。所以不能再接受助手的工作。”
薄靳言手裏的咖啡放了下來。
簡瑤朝他微笑。
薄靳言也輕挑眉頭,微微一笑:“傅子遇說,女人都喜歡為無關緊要的因素困擾,看來果然不假——你可以毀約,跟那邊,任何賠償條件我來支付。”
簡瑤一楞。
雖然為薄靳言工作的這些天,彌足珍貴。但她從未想過以刑偵為職業。那些現實太殘酷,也太動蕩。她還是傾向於平靜、穩定、積極的生活。
“我不打算毀約。他們對我也挺重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失了誠信。而且那也是我想從事的職業。”她帶著歉意說,“很抱歉不能再做你的助手。但是真的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先奉上小劇場:
當天夜裏,傅子遇給薄靳言打電話:“我下午沒收到簡瑤的工作合同,忘發了?”
薄靳言:“是嗎?這種小事我怎麼可能隨時記得跟進。”
傅子遇:“可是……她不是很快要回學校了嗎?”
薄靳言:“大概。”
傅子遇被他事不關己的態度激怒了:“薄靳言!是你今天下午說:雖然簡瑤的選擇顯而易見,但你不喜歡懸而未決。害得我連夜把合同趕出來……”
他忽的一頓,反應過來,聲音變得有些異樣的……幸災樂禍:“不會是……簡瑤小姐帥氣的拒絕了你提供的工作吧?”
那頭“啪——”一聲脆響,薄靳言掛了電話。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7:00
14、朝花夕拾
在潼市這樣的南方小城,臨近除夕那幾天,總是過得很倉促。家家戶戶都忙著置辦年貨、準備豐盛的年夜飯。在外的親人,大多也會不辭辛勞的歸來。年年都是這樣重復而忙碌。仿佛這樣,人的心中就會有些念想。而與家有關的念想,總是能令人感到慰藉和滿足。
簡瑤的母親,就是一位典型的溫婉持家的女子。在她的帶領下,簡瑤簡萱也埋頭勞動了好幾天,一家人終於迎來新年。
除夕這天,從早上起,全城各處爆竹聲響個不停。一家四口中午吃了團年飯,就一起去了簡瑤外婆家。
母親的兄弟姊妹很多,大人們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小孩子滿地跑吵吵吵嚷嚷。簡瑤簡萱哪會跟這些小屁孩玩太久?吃了晚飯,就舒舒服服躺在外婆房間床上,一人占據一頭,看短信。
祝福短信都快把簡瑤的收件箱塞爆了。她一條條看,再群發回復。看到傅子遇的短信,倒是一怔,只見寫的是:“威武的簡瑤小姐,請允許我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日子,向你表達我的欣喜和祝福——願你越來越美麗、天天好心情。”
他的形容詞真是另類。
簡瑤微微一笑,也沒太在意,認真給他回復了條祝福短信。想了想,又翻到薄靳言的號碼,編輯了最簡單的“新年快樂”發過去。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窗外燈火闌珊,炮竹聲不斷。還時常有璀璨的煙火,綻放在天空中。這一幕寧靜而溫暖,簡瑤忽然就想:不知道薄靳言的除夕夜是怎麼過的。是跟平時一樣,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魚,腳邊只有烏龜陪伴?還是傅子遇會從B市回來陪他?不過傅子遇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吧?
正想著,手機卻響了。居然是薄靳言打來了電話。
自上次簡瑤拒絕工作後,兩人還沒怎麼聯系過——也沒什麼事需要聯系。簡瑤接起:“餵,新年好。”
薄靳言原本清醇的男低音,此刻聽起來甕甕的有點沙啞,語調卻依舊倨傲:“你在幹什麼?”
簡瑤莫名其妙:“沒幹什麼。”
薄靳言:“那你過來。我這裏有些沒用的煙花,你把它們拿走。”
簡瑤很奇怪——他怎麼會有煙花這種東西?肯定不是自己買的。一定是別人送的。傅子遇?或者是警局的人送給他的?
簡瑤笑著說:“不用了,謝謝。你可以自己放啊。”
薄靳言涼涼的答:“噢,不好意思,我對點燃一堆難聞的固體、制造出一堆更難聞氣體和奇怪圖案的活動沒興趣。”
簡瑤:“……好,我和簡萱現在過來取。謝啦。”
收到簡瑤的短信前,薄靳言原本一個人坐在火光溫暖的壁爐前,身上裹著厚厚的毯子,正在看書。旁邊墻上的液晶電視正放著春節聯歡晚會,但是沒人在看。
掛了電話,他扔開毯子站起來,走進二樓的儲物間,輕輕吹著口哨,將這段時間收到的亂七八糟的人送來的煙花:傅子遇、潼市警局、公安部某辦公室主任……整整兩大箱,都扔到門口,再打開大門。
然後走回沙發,重新把自己裹住,繼續看書。
簡瑤和簡萱借了一位叔叔的車開過來。還沒到薄靳言家,就見山腳那條開闊的河堤上,許多年輕人東一處、西一處在放煙花。整片江岸都被映照得熒光燦燦。
走到薄靳言家門口,一眼就看到地上兩大箱煙火,姐妹倆被震住了。簡瑤擡頭看著沙發裏的薄靳言,他看都沒望這邊看一眼。
簡瑤揚聲:“這麼多,我們拿不了。就拿一部分啊。”
薄靳言:“拿不走就扔掉。留下給我幹什麼?生生不息嗎?”
簡萱噗哧一笑,立刻反對:“不行!那太浪費了!也不安全啊!還不如全放了。”巴巴的望著簡瑤。
簡瑤則看著薄靳言,試探的問:“能不能幫我們搬下去?”
因是除夕,夜色越深,放煙火的人越多。黑色的河堤像一條煙霧繚繞的光帶。
兩姐妹擡著一箱走在前頭,薄靳言臉色冷峻的抱著一箱走在後頭。對於他肯當勞動力這件事,簡瑤有點意外,但很快又理解了——他之前也經常搬她釣的魚。
姐妹倆每人從箱子裏拿出個大的,到前面空地上去放。點燃了立刻跑回來,簡瑤卻發覺薄靳言已經戴上了口罩,只留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在外頭。
她們的煙花無疑是最漂亮的,大朵大朵火焰盛開,時不時還冒出個清晰可愛的笑臉圖案。河岸上很多人都擡頭看過來,小孩子們驚呼喊叫著。簡萱很開心,雙手合十,聲音陶醉:“太美了!太爽了!”
簡瑤嘴角也噙著笑,剛要講話,卻看見身旁薄靳言挑眉看一眼簡萱,好像打算開口說什麼。
想起他之前對放煙火的“定義”,簡瑤立刻對他說:“你不要講話。”
你一講話,就破壞氣氛了。
薄靳言轉頭看她一眼,但還真的沒講話。
河堤上年輕人很多,很快大家就玩到一起去(當然不包括薄靳言)。
一個男孩提議來一個組合煙花陣,大家都覺得不錯。拿了一堆煙花,排成好幾排,準備幾個人同時點。正分配任務的時候,那男孩看一眼孤立遠處的薄靳言,對簡瑤說:“你朋友好酷。”他身旁還跟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稚氣十足的大聲問:“姐姐,那個哥哥為什麼不點煙花?是不是跟我一樣,很害怕啊?”
所有人轟然而笑。簡瑤也笑,轉頭看著薄靳言暗黑高挑的身影,心念一動,揚聲喊:“薄靳言,你能不能過來幫忙點幾個啊?”
五個人一起點二十個大禮花炮,講究的是動作整齊迅速劃一。包括簡瑤在內其他四人,全都是手拿火機或者香煙半蹲著,一副緊張蓄勢待發的姿態。一旦點完,立刻全速跑開。
唯獨薄靳言風衣筆挺、人高馬大的蹲在煙花前,一只手安安穩穩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拿著火機。火苗在他長指間跳耀,他低著頭,不急不慌一個個點。
“你動作快點!”簡瑤邊點自己的,邊對他催促。
他擡眸看她一眼,眼睛裏倒是浮現淡淡的笑意:“這種東西也能讓你緊張?”
簡瑤立刻不說話了。
很快全點著了。男孩們發出一陣怪叫,快步跑開;簡萱也大笑著跑遠。薄靳言也點完了,簡瑤立刻將他胳膊一拉,他才不急不緩站起來。眼見數根引線“嗤嗤嗤”冒著火星,簡瑤也不管他了,自己拔腿就跑。
跑出幾步,就聽到“砰砰砰”數聲巨響,然後就是火藥劃過天空的悠長尖嘯。她一回頭,就見漫天煙火如星光墜落、似繁花盛開,華美璀璨絕倫。所有人都遠離成為背景,唯獨薄靳言高大的身影挺拔料峭,邁著長腿從煙光中走出來。
“好酷!”旁邊有女孩感嘆。
薄靳言看都沒看那人一眼,他將手裏火機扔給簡瑤:“點完了。”
簡瑤全部註意力都在煙火上,隨口答:“好,謝謝。辛苦了!”
過了一會兒,煙火也燃得差不多了。簡瑤忽的想起,轉頭四處找薄靳言,卻剛好看到他在前方不遠處,正在之前那小女孩面前蹲下。簡瑤走過去,就聽他對小女孩說:“小孩,你認為我會害怕這些簡單的硫磺木炭粉硝酸鉀混合物?事實上,我曾經練習拆除過相當於這個一百倍份量的炸彈……”
簡瑤立刻把他拉走,同時對小女孩和身旁的家長說:“抱歉你們不用管他……”
煙火放起來很快,不到半小時,兩箱都見底,河堤上的人也散了不少。這時母親也打來電話,叫姐妹倆晚上不要在外面太久。
簡瑤掛了電話,看向蒙著口罩矗立在邊上薄靳言:“那我們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的煙花。”
簡萱:“謝謝謝謝!”
薄靳言:“不必。再見。”轉身就朝山上方向走去。
看著他修長的身影很快隱匿在山林夜色裏,簡萱感嘆:“姐,大除夕的,他一個人孤零零,也挺可憐的。”
簡瑤朝他的方向看了一會兒,微笑答:“相信我,他一點不覺得自己可憐。他應該只覺得今天晚上太吵太無聊了。”
節後的日子過得非常快。這期間簡瑤走親訪友、同學聚餐,跟薄靳言也沒見過面。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離簡瑤返校的日子也只有幾天了。
這天下午,家裏來了意外的客人——保安老肖,和他僥幸活命的兒子。
他們是來向簡瑤表達謝意的。
看著老肖扛來的幾大包鄉下土特產,簡瑤連連推辭,但他們執意留下。最後拗不過只好接受。母親熱情的留下他們,一起吃晚飯過元宵節。
母親在廚房忙碌,簡萱帶男孩在房間打遊戲。繼父、老肖、簡瑤在客廳喝茶聊天。提及數日前的遭遇,老肖還有點驚魂未定:“多虧了那位薄教授!我都聽說了,他跟算命的一樣,把那個該死的畜生算得一清二楚!”
講到這裏,老肖提起了昨天登門拜訪薄靳言的經歷——原來他也帶了同樣的特產,想要送給薄靳言。結果他連門都沒給他們開,只隔著門說:“謝謝,但是我不需要,再見。”再堅持,卻只換來他一句:“不要再打擾我。”
老肖嘆息:“其實我們就是想感謝他。他救了孩子的命,這麼大的恩情,都不知道怎麼報答。”
謝叔叔敬了他一杯:“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但凡專家高手,總會有些怪脾氣。心意到就可以了。”
簡瑤點頭贊同。
這時母親從廚房探頭:“簡瑤,你不是說薄教授也是一個人住在山上嗎?要不要請他也來吃晚飯,一起過節?”
她這麼一說,老肖就期盼的望著簡瑤。
簡瑤:“我試試看。媽那你再做條魚。”
電話打過去,居然是傅子遇接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了潼市。
“他把自己關在某個房間,不知道在幹什麼,手機也沒拿……去你家吃飯?簡瑤你真是Nice,好,我們一會兒就到——放心,我會把他拖出來的。”
傍晚的時候,他們真的來了。傅子遇手裏提著瓶紅酒、幾盒元宵。薄靳言跟在他後面,還是老樣子,西裝革履挺直如松,清俊的眉目中透著些冷峻。隔著眾人看一眼簡瑤,邁著長腿就走進來。
看到傳說中的薄靳言,謝叔叔和母親都微微楞了下神,也許是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年輕。
眾人落座。
傅子遇嘴很甜,“阿姨叔叔老肖小肖”叫得大方又親切,令眾人眉開眼笑。相比之下,薄靳言顯得平淡許多,只點頭說“你好”,就眉目冷凜的坐在原地。
身為一家之主,謝叔叔第一個開口,其實也是想寒暄客氣下,打開局面。他對薄靳言說:“聽說美國評教授很難的。小薄這麼年輕就是副教授,真不容易。”
薄靳言擡頭、語氣淡然:“事實上我的專業成果完全可以評為教授級以上,因為年限不夠,他們拒絕了。”
謝叔叔:“……噢,是這樣,比我們想象的還厲害!”
薄靳言微微一笑:“謝謝。”
傅子遇立刻朝簡瑤遞來個“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簡瑤微笑,自顧自吃菜。
過了一會兒,老肖微紅著眼眶,拉著兒子、端著酒杯站起來:“薄教授,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我們爺倆兒幹了,你隨意。”
薄靳言答:“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不存在你說的諸如‘施恩’之類的私人感情。所以你們也不必感謝我。”
簡瑤立刻端起他的酒杯,塞進他手裏。傅子遇在旁邊打哈哈:“靳言是謙虛,他這麼講,就是要你們不要放在心上……”
傅子遇顯然是調節聊天氣氛的高手,很快把話題引到其他方面,譬如簡瑤的工作。
“嗯,下學期沒課,年後就去實習,也跟上班差不多了。”簡瑤笑著答。因為心中也有憧憬,難免顯得神采飛揚。
女兒即將步入社會,母親難免都憂心,她慈愛的看著簡瑤說:“離家在外,我們也照顧不到。還要在B市租房子,萬事都要小心。”
這時傅子遇已經喝了不少酒,越發顯得唇紅齒白、臉色紅暈。他笑嘻嘻的揚了揚眉:“租房子?好辦啊。”看著簡母:“阿姨,我最近也要幫薄靳言在B市看房子,已經看了幾套了,都還不錯,就在公安部附近,治安又好房子也好。幹脆幫簡瑤也看看。”
簡瑤一怔,看向薄靳言——他也要去B市?
像是察覺她的疑惑,薄靳言不緊不慢的說:“去上班。”
簡瑤一想也是,他不是公安部的特聘專家嗎?不可能一直呆在潼市。
兩人說話間,那頭傅子遇已經把簡母、謝叔叔都講得頻頻點頭、臉色極為愉悅。簡母說:“小傅,那就真的謝謝你照顧我們簡瑤了!”
傅子遇大手一揮:“哪裏的事,正好她上班的單位離公安部不遠,租房子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簡瑤不贊同的開口:“媽,不用麻煩他……”
“讓他找。”身旁的薄靳言不急不緩的打斷她,“他喜歡操心這種事。”
簡瑤:“……哦。”
這一頓飯到底是賓主盡歡,傅子遇薄靳言九點多才離開,老肖父子也醉醺醺的回去了。
簡瑤在廚房幫母親洗碗,就見她溫秀的側臉有淡淡的笑意。
簡瑤好奇的問:“媽?你心情很好啊。”
母親看她一眼:“瑤瑤,我發覺……傅子遇這個年輕人很不錯。”
簡瑤一怔,難怪母親今天一反常態,會去麻煩傅子遇“照顧”她。她倒是笑了:“媽,你想到哪裏去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
“我知道。不過你現在大學也畢業了,遇到合適的,可以發展發展。”
“嗯。”
母親一邊忙碌一邊說:“傅子遇是醫生,還是留學回來的,人也很開朗。我看挺適合你的。這麼好的男孩子也不好找……”
她正念叨著,簡瑤忽然想起個問題:“那薄靳言呢?哦,我可沒別的意思,就是他倆一塊兒來,怎麼沒聽到你說薄靳言啊。”
母親想了想答:“他其實也不錯。”擡眸看著簡瑤:“不過……他是搞刑偵的專家,而且剛才聽你們說,還是抓最殘暴最變~態的犯人……會很危險。其實你這次當他的助手,媽就很擔心。但是為了那些孩子,媽贊同你去……但是人生大事上,媽的私心,是不想你找個幹這行的人。”
簡瑤靜默片刻,握住母親的手,沒說話。
夜色清朗、月光稀薄。傅子遇腳下輕飄飄的踉蹌走在前頭,薄靳言雙手插褲兜裏悠閑的跟在後頭,兩人正沿著河提往別墅走。
到了一處路燈下,傅子遇忽然回頭,俊臉薄紅、眼神閃亮看著薄靳言:“你說簡瑤媽媽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讓我做女婿?她一直在對我笑。”
薄靳言腳步一頓,瞥他一眼。
傅子遇又嘆氣又搖頭:“可惜簡瑤這種小家碧玉,不是我的菜。我還是喜歡熱辣熟女……”
“不可能。”薄靳言長眉輕挑,眼神倨傲,“這不合邏輯。應該是你的錯覺。”
他雖然言簡意賅,但兩人默契已久,傅子遇立刻用已經暈乎乎的腦子,自行解釋了薄靳言的論斷——是啊,兩人一塊出現,薄靳言長得比他好、身材比他好、薪水也比他高,簡瑤媽媽怎麼可能看上他、沒看上薄靳言呢?這的確不合邏輯。一定是他的錯覺。
他點點頭:“你說得對。不過,我還有個東西給你看。”他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份折疊著的文件。
“之前你打算聘請簡瑤做你的助手——當然誰也沒想到她會拒絕,我很遺憾——按照例行程序,我以你的名義,拿到了她的詳細檔案資料。”
薄靳言接過快速看了一遍,眸色微斂。就聽傅子遇在旁邊有些感慨的說:“你以為我幹嘛多管閑事要替她租房子?我也是有點心疼她——原來她父親是六歲那年死的。當時她爸是刑偵隊副隊長,抓到了個黑勢力的老大。結果被報復了,案發是在她爺爺家,她爸、爺爺、奶奶,全部被亂刀砍死在客廳。當時她和妹妹就在隔壁臥室裏。他爸把門給反鎖了。要不是警察及時趕到,她倆也活不了。”
小劇場
大年初一,傅子遇打電話給薄靳言。
“新年好!除夕夜過得怎麼樣?”
“很正常。”
“呃……那你都幹了什麼?難道還是看書看卷宗?”
“我去放了煙花。”
傅子遇頓時震驚,他又沒有聽錯?雖然他也有在潼市定了煙火給薄靳言,但那完全是……為難他、讓他煩躁好不好?沒想到他真的去放了。
傅子遇腦子轉得很快:“跟誰去放的?”
“簡瑤、簡萱,還有一堆不認識的人。”
傅子遇再次震驚,沒想到啊沒想到。最後萬種心情化為一個問句:“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去放煙花?
薄靳言有點鄙夷的答:“否則呢?留在家裏看春晚?”
傅子遇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
原來神探在除夕之夜無所事事,最後在“春晚”和“煙火”間,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7:14
15、同居天下
冬去春天,校園裏的銀杏樹已經長出新葉。它們像一道嫩綠的屏障,覆蓋住女生樓前的林蔭路。路上人來人往,又時常有情侶駐足親昵,一派生氣勃勃、春意盎然的開學之景。
相比之下,大四女生的宿舍樓,則顯得冷清許多。
簡瑤宿舍現在就只有兩個人在。臨近畢業,大家都十分現實且上進。一個女孩留在家鄉考公務員,這學期幹脆不回校、直至領畢業證;另一個搬出去跟男朋友同居。剩下那個雖然住宿舍,但要準備出國,每天忙得不見人影。
簡瑤回來了兩三天,倒成了最悠閑自在的人。每天看看書、上上網,了解新公司的知識。她還把上次跟薄靳言辦案的經過,寫在個日記本上。多少年後,都可以回味。
傅子遇打電話來時,簡瑤正躺床上敷面膜。傅子遇聽到她含糊的聲音,很是意外:“牙疼?還是被人打臉了?”
“面膜呢!”簡瑤失笑,這一笑面膜又皺了,連忙抿嘴,聲音再次變得綿軟柔糯,“有什麼事?”
電話那邊,傅子遇轉頭對身旁的薄靳言說:“這丫頭用綿羊音講話還蠻好聽的,好嗲。”
薄靳言正躺在酒店的床上看電視新聞,聞言擡眸掃他一眼。
傅子遇順口就問:“你要不要聽聽?”
薄靳言:“我為什麼要聽她扭曲的聲音?”
他倆在那頭旁若無人的對話,簡瑤在這邊聽得一清二楚,立刻就把面膜給摘了,聲音清脆的打斷:“薄靳言,沒人要求你點評我的聲音!傅子遇,找我什麼事?”
傅子遇大笑幾聲,才講明來意。原來是想叫簡瑤出去吃飯,順帶一起看房子。
簡瑤想了想答:“這樣,你們先來我學校,今天我請你們吃飯,有家魚做得不錯。”
大學的後巷裏,總是藏著各種好吃得不可思議的東西。簡瑤挑的這家,招牌菜是魚羊鮮火鍋,骨酥肉爛、鮮香清辣,口碑極好。
她找了個靠窗位置坐下,很快就見一輛黑色雷克薩斯在門口停下,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下了車。一個俊秀可親,一個倨傲清逸。
火鍋端上來時,奇香撲鼻。簡瑤介紹:“他家的魚都是碼頭大清早送來的,羊肉是內蒙的。都很新鮮。”她看著對面的薄靳言:“你吃過這種嗎?”
他今天還是西裝襯衣,越發襯得身材修長,清秀的眉目中透著桀驁。聞言他只擡眸掃了簡瑤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說:難道會有我沒吃過的魚?
這時簡瑤眼角余光瞥見傅子遇,卻發覺他看著火鍋,似乎怔了一下。
“點其他菜沒有?”傅子遇微笑發問。
簡瑤把桌上的點菜單遞給他——之前是他說很餓,讓簡瑤先點菜。
傅子遇瞥一眼菜目,擡頭看向服務員:“再加條……清蒸魚。”
服務員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們就是專業做魚羊鮮,不做其他魚。其實火鍋裏的魚有兩斤多,羊肉有三斤,這位小姐還點了其他菜,估計你們是吃不完的。不夠再點吧。”
簡瑤低頭喝了口水,目光在他倆同樣平靜的臉上打了個轉。
席間氣氛蠻不錯。大多數時候是傅子遇和簡瑤在講話,薄靳言偶爾微笑插一兩句,卻能把人噎得胸悶氣郁,但又忍不住想笑。後來,薄靳言起身走到店外去接電話,傅子遇望著他的背影,對簡瑤說:“跟他做朋友,我倆就是找虐體質。”
“朋友”這個詞,令簡瑤心頭一暖。她也看一眼窗外的薄靳言,在心中斟酌詞句。
上次他們去她家吃飯,人多、桌上也有兩道魚,所以簡瑤根本沒註意。今天才發覺,薄靳言竟是一筷子別的肉菜也沒動,包括火鍋裏跟羊肉一起煮的魚肉。
“他不吃紅肉。”不等她開口問,傅子遇的聲音已經從對面傳來。
簡瑤:“……為什麼?”
傅子遇靜默與她對視片刻,答:“他曾經花了半年時間,追捕加州分屍食人狂。那之後,他就不吃紅肉了。”
簡瑤靜了一會兒,說:“對不起,我以後會註意。”
傅子遇笑了,大手一擺:“沒關系!他也很喜歡吃蔬菜,你看剛才吃掉了一整盤。”
簡瑤笑笑,兩人沈默片刻,傅子遇又說:“你看他現在查案拽得不行唯我獨尊,其實也是慢慢練成這樣的。一開始他幫FBI查案,看著那些成堆被虐殺的屍體,也會嘔吐。”
傅子遇看中的是二環邊上一幢幽靜漂亮的公寓樓。簡瑤跟他倆走到樓下,內心就已經開始掙紮——環境太棒了,但是價格一定不菲。她好像都聽到了錢包癟下去的聲音。
首先去看的是薄靳言在一樓的一套三居室。就簡瑤看來,沒什麼驚喜——色調清冷、家具簡潔,整體有點灰暗。尤其那張全黑的、至少2米×2米的大床,看著就讓人覺得很不溫馨。但是薄靳言很喜歡,邁著長腿在屋裏轉了一圈,最後站在客廳白晃晃的燈下,微笑點頭:“很好,我要這套。”
然後傅子遇就帶他們坐電梯上樓。簡瑤有點意外:“我們住一個單元?”
傅子遇:“對啊,這樣有事可以相互照應。”同時低頭對簡瑤耳語:“有你在附近看著他,我放心。”
他講話時,薄靳言也看了她一眼。修長澄澈的眼睛裏,浮現一絲笑意。這笑意叫簡瑤看不明白。得意?傲慢?可他得意個什麼勁?
當傅子遇推開房間門的第一秒,簡瑤就怦然心動了。與薄靳言的戶型完全不同,這就是個簡單的大開間。一張榻榻米放在落地窗旁,旁邊是兩張桔紅色小沙發,還有蜿蜒如枝蔓花開的吊燈。
而最奪人眼球的,是正在水晶燈下的潔白浴缸。淺紅紗帳從屋頂垂落將它裊裊環繞,浴缸邊的平臺上還放著一瓶鮮花。
作為單身女人獨居的房間,這個設計實在很能撓中人心底那點小資慵懶的情趣。她幾乎可以想象自己洗完澡裹著浴巾,舒舒服服倒在旁邊榻榻米上的情景。
“多少錢?”簡瑤期盼的問。
傅子遇說了價格,並不便宜,簡瑤一咬牙:“好,我租。”
傅子遇含笑點頭,走到一邊打電話落定兩套房子。簡瑤這才註意到,薄靳言不知何時一個人走到屋子裏頭,正四處端詳。
只見他雙手插褲兜裏,先走到窗旁,往樓下看了看,瞥她一眼:“太棒了,你每天都看不到日出。”
簡瑤默然——窗外幾十米外就是一座摩天高樓,的確景致全無。但是這個價格,能租到這樣的房子,已經是百裏挑一了好不好!
他又走到浴缸邊,擡手挑起紗帳,眉目專註的審視著裏頭。簡瑤也不知道他在審視什麼,但讓一個男人這麼盯著自己的浴缸,多少令人有些赧然。她走過去,將紗帳從他手裏拔~出來:“沒什麼好看的。”
他擡眸看她一眼,略略挑眉:“你臉紅了。”
簡瑤哪裏料到他會這麼說,根本不信,下意識就去摸臉……還真的,有點燙。
“不必害羞。”他眼中閃過倨傲的了然,“無論男人女人,或多或少都有暴露身體的欲望。獨處的時候得到釋放,很正常。”
簡瑤的臉又開始燙了。但也許是跟他相處久了,承受能力和反擊能力也變強了,她朝他微微一笑:“這些都是理論知識吧?其實你又沒跟女人相處過,也不了解女人。紙上談兵好精彩!”
薄靳言眸色微斂,薄唇輕啟、正想講話,簡瑤已經大大方方轉身走了。
簡瑤花了好幾天時間,把新公寓布置好,就此安頓下來。從學生轉變為職業人,令她心情雀躍,只待隔日就到新單位上班。
期間薄靳言也有些動靜——他開一輛大切諾基,倒是跟清秀的外表大相徑庭。也沒什麼準點兒,早中晚都有看到他進出小區。簡瑤聽傅子遇提起過,他不用坐班。
簡瑤就職的企業叫澄宇,是一家知名的跨國貿易公司。以她優秀的專業成績,能獲得最低層的助理職務,已屬不易。
周一一大早,簡瑤就坐地鐵抵達公司。摩天大樓坐落在使館區附近,旁邊都是高檔商場、娛樂場所和酒吧,休閑氣氛倒很濃厚。
不過一踏入大樓,簡瑤就不這麼覺得了。大廈金碧輝煌,每一位衣冠楚楚的職場男女,都顯得忙碌而專註。簡瑤以前就聽說過,集團曾經發生過員工過勞猝死事件和壓力過大自殺事件,雖無法驗證其中究竟,但毋庸置疑,這裏工作確實緊張。
簡瑤報道的部門是汽車零配件貿易部。這是整個公司營業份額最小的業務部門之一。不過第一天相處下來,簡瑤對這份工作很滿意——部門經理很親切、下達任務條理分明。其他同事什麼年齡段都有,雖然算不上和善,但也不難相處。
不過簡瑤初來乍到,力求踏實謹慎,所以每天都忙到很晚才離開。不過這麼下來,她也就一直沒見過傅子遇和薄靳言。
好容易到了周末,簡瑤宅在家裏休息。中午的時候,卻有快遞來敲門。
簡瑤一看,是國際郵包,收件人是“Simon”。快遞員解釋:“我打電話給薄靳言先生,他不在家,說送到你這裏。”
簡瑤便替他簽收了。
快遞員走了,簡瑤拿起包裹又瞧了瞧。
Simon?她倒是一直不知道他的英文名字。
不過感覺這個名字挺適合他的。
暮色~降臨時分,簡瑤正準備晚飯,薄靳言來敲門了。
開門的一瞬間,兩人對視一眼。
他還是老樣子,西裝筆挺,白皙清傲。簡瑤把郵包遞給他,以為他馬上會下樓。他卻掃她一眼,不等她邀請,徑自走了進來,自然而然得好像領導來視察工作。
目光淡淡環顧一周後,他在她的小沙發坐下,松開領帶、身姿舒展,拆開郵包開始專註的看裏頭的文件。
簡瑤在旁默立片刻,也不管他了,自己繼續做飯。
小劇場——關於聲音
後來的後來,曾經宣稱“不聽簡瑤扭曲聲音”的薄先生,終於明白,天才也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你們知道,做某些事的時候,女人會情不自禁的……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尤其對象還是26歲的新鮮處~男薄靳言先生……
結束之後,簡瑤趴在某人懷裏,手指在他胸口畫圈圈,忽然被某人的長指捉住。
“事實上……”某人淡淡的說,“我不介意你經常用那種聲音跟我講話。”
簡瑤奇怪:“哪種聲音?”
某人眼中笑意淺淡如波光。
簡瑤不笨,立刻頓悟,臉頰發燙之余不忘反擊:“你以前不是說,不聽我……扭曲的聲音嗎?為什麼……”臉更紅了。
某人認真的答:“我要收回我的話——我剛剛才發現,這種程度的扭曲,能令我熱血沸騰。”
簡瑤:“……色~狼!!!!”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7:29
16、先生你好
屋內燈光暗柔,靜謐得好像依舊只有簡瑤一個人。
薄靳言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側臉安靜而專註。簡瑤給他倒了杯茶,轉身剛要走,他卻擡眸掃一眼那茶,說:“我不喝亂七八糟的東西,換成白開水。”
簡瑤看著手裏他所謂“亂七八糟的東西”。那是壺花茶,菩提子花加薰衣草,清香撲鼻、橙黃透亮,也是她最愛的私家珍藏。
他不識貨。
“要喝水自己倒。”
薄靳言這才擡頭正眼瞧她,她卻已經扭頭走了。
簡瑤又切了一會兒菜,察覺身後一直沒動靜。轉頭一看,卻見他正舉著那杯茶,對著燈光在端詳,修長的眉頭輕蹙,神色極為認真,完全不輸切割屍體的時候。
簡瑤忍不住笑了,說:“這是我在一條老胡同找到的,有個女孩開了個小店專賣這個,用料口味都比其他店好。”
薄靳言掃她一眼,沒說話。
簡瑤繼續做飯。過了一陣,她把煲好的雞湯端到茶幾上,一擡眸,卻看到他跟前的茶杯已經喝空了,而他拿著文件還在看。
簡瑤微微一笑,轉身要走,卻聽到輕微的敲擊聲。
回頭一看——是薄靳言伸出一只手,長指輕叩著茶杯旁的桌面,神色特別淡然自若。
這意思是……讓她續茶?
簡瑤挑了挑眉,清清脆脆的問:“好喝啊?”
薄靳言擡眸看著她,眼中浮現清淺的笑意:“不錯,謝謝。”
簡瑤望著他清俊逼人的臉,心想傅子遇果然說得沒錯,她也有受虐傾向——薄靳言難得的贊許一下,竟然令她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不計前嫌的又給他倒了一杯,還把茶壺也提了過來,放在他手邊。
晚餐她原本準備的是東坡肉、清炒藕片、青菜和湯。盛飯的時候,她把東坡肉直接留在蒸鍋裏,沒有端出來。
鑒於薄靳言的挑剔,簡瑤把一碗米飯放在他手邊時,已經想好了——要是他說:我不吃這些難吃的東西,她就說:不好意思你誤會了,這碗飯也是我的,我吃兩碗。
不過她的想法多余了,薄靳言很自然的就把碗筷端了起來。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一時兩人都沒講話。
簡瑤看著他的筷子先落在藕片上,夾了一塊,神色淡淡的吃了,沒說什麼;然後吃了一口飯,又夾了根青菜;再用勺舀出塊雞肉,放到碗裏……
“你就算一直盯著我,這些菜也不會變得更好吃。”低沈悅耳的嗓音,在她對面響起。
簡瑤微赧擡頭,就見他眼神清亮淡定的望著自己。她剛要還口,他卻問:“這是什麼米?”
白瓷小碗就在他掌心,粒粒長米柔軟飽滿。
“泰國香米。”簡瑤答。
薄靳言微揚眉頭,簡瑤知道他疑惑什麼,解釋道:“口感很好吧?我曾經買了二十多種香米對比,最後選出這種。”
吃了一會兒,簡瑤發現,薄靳言人高腿長,坐在低矮的小沙發裏,每次夾菜都要身子前傾。她放下碗,從床上拿了個靠枕給他:“墊在後面,就不會不舒服了。”
這靠枕也是她轉了好幾個商場,買到最合心意的,顏色素雅大方、質地柔韌舒適。薄靳言接過,長指捏了捏,丟到身後,看她一眼,靠了上去。
簡瑤洗碗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多日沒聯系的李熏然,簡瑤擦幹手接起。
“幹什麼呢?”他的聲音聽起來懶洋洋的,“半天才接電話。”
簡瑤笑答:“洗碗呢。”
李熏然:“才吃飯啊。跟誰吃呢?”
簡瑤瞥一眼身姿舒展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男人:“薄靳言。”
“哦?都九點了還吃飯……你們不會是好上了吧?”
“想哪裏去了?”簡瑤打斷他,“我夜裏十二點還跟你吃過宵夜呢。找我有什麼事?”
李熏然這才笑了,答:“血數字的事,有了些眉目。省裏專家利用新的檢驗技術,在原來的血跡裏,又找出幾個新的數字。如果有進展,我再通知你和薄教授。”
掛了電話,簡瑤把李熏然的話都轉述給薄靳言,他沈思片刻,點點頭。
洗完碗,簡瑤一回頭,卻見薄靳言又走到她床邊,正端詳著床上的東西。那上頭有她精挑細選的新床墊;還有雪白漂亮的蠶絲被。
然後他又走到一旁的書桌前,上面擺著數個漂亮的玩偶,還有一方墨色清潤的紙鎮。都是她頗費了些功夫淘到的。
最後,薄靳言在房屋正中站定,清冽的目光環顧一周,最後落在她身上。
“你到底花了幾百個小時,來布置這個不足四十平米的房間?”
簡瑤給自己倒了杯花茶,啜了一口答:“一個多星期。”她就是很喜歡這個過程,把自己的小窩布置得更舒適,花點時間無所謂。
薄靳言盯著她不講話了。
簡瑤:“怎麼了?”
他卻忽然點點頭:“你上次說得對。”
“什麼?”
“我的確不了解女人。”他明明是在贊同她講過的話,卻又長眸微斂,神態倨傲,“我想,終我一生都無法理解,為什麼你這個女人,會花上百個小時,在這種事情上?”
簡瑤:“……我這是對生活質量有要求!”
薄靳言批評完她的居家作風之後,終於神態淡然的回家了。
這晚簡瑤臨睡前想,薄靳言今天吃了一整碗飯,菜也被他吃了大半,還吃了至少五塊雞肉。
很好。看來這頓飯他吃得不錯。
簡瑤沒想到,第二天上午,薄靳言會再次駕臨。
初春的晨光明凈又溫和,薄靳言先生站在陽光燦爛的門邊,越發顯得高挑白皙、眉目清秀。
簡瑤身上穿的還是素色長袖棉睡衣,襯得她整個人單薄素淡了幾分。薄靳言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說:“你比我想象的更瘦。換衣服,出門。”
簡瑤:“出門幹什麼?”
“買東西。”
直到坐上他那輛大切的副駕,簡瑤還有點難以置信,看著他丟過來的采購單:“你的意思是——我家裏的那些東西,你也要一套?花茶、靠枕、被子、紙鎮、還有香米……你昨天不是還說無法理解嗎?”
“糾正一下,是兩套。傅子遇聽說了,他也要。”薄靳言斜瞥她一眼,輕描淡寫的答,“難道你不認為這是個很好的決定?你做了大量繁雜、低效、瑣碎的工作,如果共享給我們,就能產生了三倍效益。”
簡瑤:“薄靳言,有你這樣請人幫忙的嗎?”
很快傅子遇又打來了電話,不過跟薄靳言不同,他把簡瑤一頓猛誇,並且表示一定要請大餐感謝她的付出。簡瑤說請客不用了,懂得欣賞她的眼光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這話時,薄靳言就坐在身旁。等她掛了電話,他說:“我欣賞你的眼光,鄙視你的效率,這不矛盾。”
這個下午,兩人幾乎跑遍了全城。不過基本是開車到一個地點,簡瑤下車去買,薄靳言坐在車裏看書或者拿筆記本上網。
簡瑤問:“你要是不自己親自挑選,為什麼今天要來?”
薄靳言答:“你認為我想來?傅子遇今天一整天的會。”
簡瑤於是頓悟——他是迫不得已來當司機的。
但這個過程,簡瑤也發覺,薄靳言這人對金錢毫不在意,直接丟了張卡給她,讓她去買。她把小票給他,他正在看書,頭也不擡語氣溫和的答:“給我這個幹什麼?集齊十張獎勵一條魚嗎?”
簡瑤只好把所有小票都收起來,回頭再給傅子遇。她也發現,薄靳言並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麼挑剔——他的挑剔是有針對性的,只針對他在意的事,像案件、屍體、魚等等。其他方面,雖然他有傲慢挑剔的天性,但根本不會花精力關註。譬如她挑選靠枕或者其他東西的時候,打電話給他,問要什麼顏色款式。他都是一個答案:跟你一樣,別再問我。
這天最後一站,是到一家商場購買床墊。這次薄靳言跟來了——因為睡覺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燈光明亮,地板光潔,整個家居用品區布置得溫馨優雅。導購員把兩人引到簡瑤要的床墊前,微笑介紹:“這款床墊賣得很好,小姐好識貨。可以躺上去試試?”
簡瑤依言躺了上去,薄靳言身姿挺拔的站在床邊,導購員還在殷勤的跟他介紹:“……床墊非常結實,沒有異味,怎麼用都不會壞……”
薄靳言:“滾來滾去也不會壞?”
床上的簡瑤立刻看他一眼,導購員則露出狹促的笑容,很肯定的答:“先生放心,滾來滾去也不會壞。”
導購員走開了,薄靳言走到床邊,看一眼簡瑤,也躺了下來。
感覺到身旁床鋪微微一沈,簡瑤轉頭望著他:“難道你會在床上滾來滾去?”
薄靳言非常淡漠的看她一眼:“當然不會,只有‘沈默’會在我的床上翻滾。但如果這個要求都達不到,還能算好床墊嗎?”
走了一天,簡瑤也累了,躺在床上不動。身旁的薄靳言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一動不動。
休息了一會兒,她正要起身,忽的感覺床面一震,薄靳言已經一只手撐在她腦袋邊,坐了起來,低頭看著她。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只令簡瑤感覺心臟猛的漏跳了一拍。
他並沒有完全起身,上身是斜傾著的,就在她身體上方。柔白的光線沿著他的短發臉頰傾落,越發顯得他眉眼清秀漂亮。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有淡淡的璀璨的笑意,挺拔筆直的鼻梁下,薄唇輕啟:“簡瑤……搬下來跟我一起住吧。”
簡瑤,搬下來跟我一起住吧。
低沈磁性的嗓音,如同沈厚的水流淌過耳際。簡瑤從沒跟男人以這種姿勢、隔得這麼近。她身上每一顆細胞,仿佛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而後微微的收縮著。
她腦子裏忽然冒出個念頭——似乎一直以來,她都沒像此刻,這麼近這麼仔細的看過他的容顏。
英俊的、傲慢的、卻又清澈的容顏。
見她沈默,薄靳言繼續說:“顯而易見,我們住在一起,效率更高。我不感興趣的事,正好是你喜歡且擅長的。而我的工作效率能夠更高……”
“咳……先生小姐,這張床墊你們還滿意嗎?”旁邊插~進來導購員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笑意,大概是看不下去他們曖昧的姿態了。
薄靳言頭也不回對導購說:“請你暫時不要講話。”繼續盯著簡瑤:“間接的說,你也產生了更大的價值……”
簡瑤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這個原因,一把推開他,下了床:“抱歉,我沒興趣。”
簡瑤快步跟導購去結了帳,約好送床墊上門的時間,扭頭一看,薄靳言就站在幾步遠處,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他有什麼好深思的?
“走吧。”簡瑤快步走進電梯,臉還有點余熱未退。
此刻的臉紅真是毫無意義。
薄靳言邁著長腿跟進來,站在她身旁。
“為什麼沒興趣?”他低頭看著她。
簡瑤還沒答,電梯門在下一層打開。這一層是餐飲區,一堆人湧了進來。空間瞬間變得狹窄。進來的都是年輕人,見電梯不報警,就繼續往裏擠。薄靳言眉頭微蹙,往後退了一步,貼著墻壁站立,簡瑤被人往這邊擠了一點,又擠了一點。最後還上來個孕婦,大家都往後一退,簡瑤被人潮一送,幾乎全身都貼到了薄靳言身上。
觀光電梯一層層下滑,窗外燈光如流水掠過。簡瑤能感覺到他的雙臂就垂落在她身旁,手背偶爾傳來微微的摩擦感,不知是他的長褲,還是他的手。而她的臉離他胸口的襯衣很近,能聞到淡淡的清冷的氣息。
簡瑤想往後退,無奈一點空間都無,只能整個人都站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而薄靳言低頭看著她:“你還沒回答——為什麼沒興趣跟我一起住?”
簡瑤微微一僵,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只覺得電梯裏忽然一靜。他的聲音低沈清晰,毫無疑問塞在電梯裏的十多個人,都聽到了。
他能不能不要這麼旁若無人啊?
好在都是成年人,一時並沒人出聲。而簡瑤幾乎在他懷裏,也看不到別人的表情。她壓低聲音答:“你想都不要想,我也喜歡清靜,不會搬下來的。不要再說了。”
薄靳言靜默下來。
她松了口氣,誰知過了幾秒鐘,他悠悠的在她頭頂說:“你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簡瑤一滯,而旁邊終於有年輕女孩“噗”的笑出了聲。
這要換成別的男人,旁人肯定以為是死纏爛打要求女友同居。但簡瑤知道,薄靳言這麼問,真的就是覺得她不跟他住,是一個“低效而錯誤”的決定。
只是雖然這麼想,這晚回到家洗澡的時候,看著盈盈的水光,腦子裏卻自動浮現出他那張臉,就在她頭頂上方,清俊又溫柔的樣子。這令她的心情變得奇怪,似乎有點莫名的焦躁。
躺上床時,心裏還有點毛躁。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手機卻響了。是李熏然。
他這個時間點打電話,令簡瑤心頭一緊,接起:“什麼事?”
李熏然似乎正在吃飯,聲音有點含糊:“第一時間通知你,專家把血數字破譯出來了,不過也相當於沒破譯。”
“什麼意思?”
“我發郵件給你和薄教授了,你看看我們再說。”
夜色清冷,簡瑤披著件外衣,打開電腦。
李熏然的郵件寫得很簡潔,原來補充了新的數字後,原來的數成為了完整的數列,分別是(下劃線是新增數字):
“145,297,289,121
162,17,324,1
250,0,484,0
365,88,729,16
421,27,841,1
586,29,1156,1
425,136,729,16”
“專家破譯這組數只用了幾個小時,說挺簡單的。這裏面藏了一組數,第一列是這組數中,相鄰兩個數的平方和;第二列是平方差;第三列是和的平方;第四列是差的平方……孫勇跟咱們玩數字遊戲呢。”李熏然解釋。
簡瑤往下一看,那組最終被破譯出來的數就在後頭:8,9,9,13,14,15,19。
“這組數可能是任何意思:電影裏不都這麼演的嗎?一本書的頁碼、一個古老成語、一個坐標什麼的。”李熏然說,“查無可查,誰知道孫勇這小子幻想什麼。專家們表示希望不大,他們的工作基本也要結束了。”
掛了電話,簡瑤還看著這列數字。李熏然說的沒錯,雖然這串數字似乎隱藏著玄機,但多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不管孫勇想暗示什麼,這個案子也已經了結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側身看著窗外幽深的夜色,腦子裏還是忍不住想,這串數字到底帶表什麼。
她先拿出手機,按下這些數字。座機號碼是8位,多了三位,總機轉分機?她撥過去,空號。
這個結果幾乎是必然的。
摩斯密碼?她又不懂。經緯度坐標?格式不對。
英文字母呢?從A到Z,對應1到26。她從床頭拿過來紙筆,對照換成英文字母。不過心裏也清楚,密碼怎麼會這麼簡單?連她都能破譯?
翻譯出來的字母是:H,I,I,M,N,O,S。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換一下次序組合一下呢?
HI,MIN,SO?
HON,S/M,II?
還是明天等薄靳言看看吧。簡瑤把紙筆放下,閉上眼睡覺。
只是腦海裏又浮現薄靳言的臉,眉目修長、鼻高唇薄,清俊又淩厲,卻也會噙著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或是譏諷,或者倨傲,或是愉悅……
她突然又睜開眼,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字母上,後背倏的滲出一層冷汗。
薄靳言,薄靳言。
這些字母,還有一種有意義的單詞組合——
Hi,Simon(嗨,西蒙)。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7:44
17、鮮花離分
深夜,公寓樓梯間靜得滲人,唯有燈光白亮如晝。
簡瑤望著面前漆黑厚重的大門,想起剛剛猜出的暗語,心頭還有陣陣寒意冒出來。
按了門鈴,半陣卻無人來應。
“咚咚咚——”她又敲門,悶重而急促。
這時手機卻響了,是薄靳言,低沈的嗓音有點懶散:“夢遊?現在是一點。”
“你在家?快開門。”
又過了一小會兒,門才打開。簡瑤一怔——薄靳言穿著件浴袍,頭發濕漉漉的站在門後。領口很寬松,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還掛著幾滴水珠。
他掃她一眼,微微一笑:“你可以改變主意,條件是明天早上給我做早飯。”
簡瑤:“我不是……”他已經轉身進屋。
簡瑤快步跟進去。
自上次看房子後,簡瑤就沒來過。只見屋內燈光暗柔,迎面就見窗邊層層疊疊的黑色窗簾,跟上次的擺設並無二致。唯有客廳正中,多了個瓷白潔亮的浴缸,十分突兀。
那浴缸足有她家的兩倍大,裏面還有滿缸的水冒著熱氣。顯然薄靳言剛剛就是在這裏洗澡。旁邊的小方凳上,還放著個高腳纖長的玻璃杯,盛滿橙黃透亮的……花茶。
這時薄靳言已經在沙發坐下,浴袍下的長腿交疊著,眉目清冽的望著她:“說吧,什麼事讓你半夜穿著睡衣來我家?像……”他的目光淡然滑過她的臉龐:“一只受驚的小鳥。”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註視著他:“李熏然給你發了郵件,關於血數字。”
薄靳言從茶幾下方拿出個銀色筆記本,放在腿上。長指輕敲了幾下,盯著屏幕,臉色冷寂下來。
只過了幾秒鐘,他就擡手合上屏幕,把筆記本往邊上一扔,站了起來。簡瑤註意到,他的眼神變得十分漠然,白凈的臉,仿佛也透著寒氣。
她輕聲說:“如果換成最簡單的英文字母……”
薄靳言已經轉身朝房間的方向走去。
簡瑤毫不遲疑的跟上去。
這是薄靳言的書房,迎面就是個超大的書架,堆滿了一箱箱一盒盒的文件,幾乎快頂到天花板,十分壯觀。
簡瑤站在薄靳言身旁。他站得筆直,伸手從最上層,取下來一箱文件。簡瑤註意到,這一箱體積比其他的都要大,箱體側面用英文寫著行字,翻譯過來是:“2007-2011,加利弗利亞洲,鮮花食人狂。”
薄靳言抽出一疊卷宗,快速翻看。簡瑤盯著他的側臉,問:“孫勇為什麼要留下這樣的訊息?”
“不是他。”薄靳言頭也不擡的答,語速極快,“這組密碼雖然簡單,憑他的大腦卻想不出來。而且以他的幻想模式,即使要留下訊號,也應該是類似殺手圖騰、聖堂騎士之類的抽象符號。”
簡瑤心頭微驚:“難道孫勇只是個傀儡,還有個人在背後指使他犯罪?”她看一眼他手中密密麻麻的屍體圖片,靜靜的問:“你在美國的犯人?”
薄靳言搖搖頭,眼中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NO,變態可以與生俱來,但不會是一蹴而就。孫勇的變態行為與他二十九年的成長背景相符。並且最早幾次殺人,比我回國時間要早——我回國、回潼市都是臨時決定,所以他的犯罪,不可能是受人教唆挑釁我。”
簡瑤點點頭,同時又看著他清冷的面容——他那時候忽然回國,應該跟那場重病有關。
薄靳言繼續說:“他這一型內心封閉自大的殺手,通常只願意單幹。作案過程中,也表現出鮮明的個人特點,沒有同夥存在的痕跡。”他又看一眼簡瑤,“更不可能有人脅迫他長期作案。”
簡瑤接口道:“那他只要去報警就好了,他的人身自由沒有被限制。而且他也沒什麼親人,本身還有絕癥,也沒什麼可以讓人脅迫的——可這條訊息是怎麼回事?”
“孫勇就是‘殺人機器案’的真兇,這一點毋庸置疑。”薄靳言淡淡的說,“只不過,有人到過犯罪現場,給我留了這條口信。”
簡瑤心弦微顫,循著他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卷宗。那是張放大的照片,是個二十多歲的白人青年,穿件白色T恤,非常英俊,鼻梁挺拔、藍眸澄湛。
薄靳言忽然開口了:
“Hi,Simon.I am so scared.
Hi,Simon.Catch me if you can.
Hi,Simon.Are you my dessert”
(嗨,西蒙,我好害怕啊。
嗨,西蒙,來抓我啊。
嗨,西蒙,你會是我的盤中餐嗎?)
一連串的英語,流水般從他嘴裏冒出來,語調輕快興奮到透出幾分邪氣。
簡瑤心頭一震——他在模仿另一個人的語氣。
她看著那照片:“是這個人留下的訊號?他來中國了?”加州鮮花食人狂?
薄靳言將卷宗連同照片丟回箱子裏:“Tommy被我送進了鵜鶘灣監獄,終身□。他連一縷呼吸都不可能飄出鵜鶘灣。不是他。”
簡瑤聽得疑冢叢生——薄靳言剛才模仿的,應該就是Tommy,否則他不會解讀出密碼後,立刻來翻看這一宗檔案。可他又說留下口信的不是Tommy。
“那是誰?”
“不知道。”
薄靳言頎長的身子直立著,眼睛還盯著面前滿墻的卷宗。可那疏淡幽深的眼神,又令簡瑤覺得,他的目光隨著思緒,都已經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
他的眼睛裏慢慢浮現笑意。那笑意有點冷,映著他眼裏淺淺的波光,又顯得璀璨動人。乍一看竟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他忽的轉身,伸手摟住簡瑤的肩膀,把她往門外帶。
男人清冷的氣息瞬間籠罩住她,還帶著絲絲點點的水汽,放在她肩上的手臂柔韌有力。
“薄靳言……”簡瑤不明所以,可他面色平靜,唯有嘴角冷冽的笑意未褪。
很快她就被帶到了門口。薄靳言拉開門,手一推,就將她送出了門外。
簡瑤轉身望著他。
他站在光線明暗交替的玄關,就像一片高挑清冷的陰影。而他直視著她,嗓音低沈清晰如昔:“簡瑤,不要害怕,再見。”
簡瑤一怔,他已經把門關上了。
天色微亮時分,簡瑤睜開眼。
從窗口往外望,繞過那幢擋住日出的大樓,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灰白晦澀。她下床洗了把臉,感覺大腦清醒了,給薄靳言打電話。
昨晚她沒有再找他。因為很清楚,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再開門。
現在不知道會怎樣。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柔和的女聲機械的重復著。
情況看來比較嚴峻。因為薄靳言從來不關手機的。
下樓的時候,她去敲了他家的門,空寂的聲響回蕩在樓梯間,無人應答。
周一的上午照例最忙碌。簡瑤一到公司,就迎來了堆積如山的工作。忙得她只能把薄靳言的事暫時擱置。
中午的時候,她才抽出空來,到大廈樓梯間,給傅子遇打電話。
“子遇,你知道薄靳言……”
“他搭乘今天最早一班飛機回美國了。”傅子遇的聲音不似平時的輕快,非常平靜。
“加州食人狂到底是怎麼回事?”
傅子遇頓了頓,聲音變得柔和:“簡瑤,血數字的郵件我也看到了。這個事情現在大致是這樣:靳言現在也不清楚是誰在背後搞鬼,但這是FBI的案子,所以他趕回美國了。加州食人狂是他參與過的最成功的案子,也是最艱難的案子,是FBI才能對付的惡徒,你我幫不上忙。所以你也不必擔心,事情搞定了,他就會回來。”
這天下午,簡瑤忙碌手頭瑣碎的工作時,稍微有些走神。
傅子遇的意思很明白,他們過問這件案子,其實是沒什麼意義的。所以她不會再探究詢問,免得反而打擾到薄靳言。
只是望著眼前裝潢精致的辦公區,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還有成疊的文件、一排排電腦……一切忙碌、安穩而平凡。而此刻,薄靳言也許正追查著最窮兇極惡的罪犯,直面暴力和死亡。
她和他,就像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周時間匆匆而過,簡瑤始終忙碌,只有每晚下班,路過薄靳言家門口時,側耳一聽,裏頭始終寂靜無聲。
周末晚上,她終於閑了下來。坐到電腦前,又翻看那封密碼郵件。
心念一動,她給薄靳言發了封郵件。內容很簡短:
“一切順利嗎?”
大概幾分鐘後,提示有新郵件,正是薄靳言:
“順利。照顧沈默,鑰匙在門墊下。”
簡瑤看著這行字,慢慢笑了,立刻就下了樓。
果然在又黑又厚的門墊下,找出把鑰匙。他還真是敢啊,雖然這是高檔小區治安很好,但國內到底又不比美國。簡瑤決定把鑰匙收著,等他回來再還給他。
大概是因為一周沒人住,屋內有股悶悶的氣息。B市空氣質量出了名的不好,窗臺家具也積了薄薄一層灰。簡瑤把四處都稍稍收拾了一下,最後在書房一堆文件盒下方,翻出了被掩埋的沈默。簡瑤在它跟前蹲下,拍拍它的蓋,說:“他已經去了遠方,跟我回家吧。”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簡瑤的生活非常平靜穩定。每天清晨,跟沈默一起用過早餐,就去上班。忙碌一整天,晚上玩一會兒就睡覺。周末跟同學朋友吃飯逛街,然後會花一兩個小時,替薄靳言打掃屋子。
兩個月下來,她瘦了兩斤,沈默重了20克。她上網查了一下,這在成年烏龜界,已經算是體重暴增了。可見當初薄靳言要跟她同住的想法,其實是英明的——他們一人一龜都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有時候簡瑤在他家打掃時,看著這清冷又灰暗的屋子,也會想起薄靳言那張英俊的臉,想起那天試床墊時,被他居高臨下俯視著時,心跳加速的感覺。
高中時她暗戀過高年級學長,清俊、溫潤、內斂,比同齡人都成熟。那時候的感覺,簡瑤到現在依舊清晰難忘。看到他,就會心跳加速,那感覺是焦灼的、甜美的、刺激的。書上有句話說,會聽到心裏花開的聲音,她覺得暗戀就是那種感覺。
可薄靳言是不同的。他是炫目耀眼的,離她這種正常人有點遙遠。他又是毒舌氣人的,跟他相處,屢屢令她溫和的涵養破功,忍不住就跟他鬥嘴。可有的時候,他又幼稚得叫人心頭發軟。
她對他的感覺是喜歡嗎?她現在還不太確定。
但她很確定的一點是,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中,少了這個人。
很快就到了五月。
五一勞動節這天,傅子遇請簡瑤吃飯,理由是感謝她給薄靳言打掃房子、照顧沈默,勞動者最光榮。
“放心,這頓飯錢,我會讓薄靳言掏腰包的。”他說。
簡瑤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你知道他向來我行我素、對人沒交代。”
簡瑤也就繼續平穩而規律的生活,所有精力幾乎都放在工作上,也很少想起薄靳言了。
五月中旬的周末,她照舊去了薄靳言家。
剛打掃了一小會兒,她定的午餐提前送到了,於是她叫人直接送到薄靳言家。
結果可能是早餐吃太晚,吃了一半就飽了,索性放在餐桌上,繼續打掃。
午後陽光明媚,她手上戴著塑膠手套,耳朵上掛著ipod,不急不緩擦著書房的櫃子,嘴裏淺淺的哼著歌。
不知過了多久,某個瞬間,她隱約聽到門口傳來聲響。
她疑惑的摘下耳塞,慢慢走到房間門口一看,大門好好的關著,也沒人敲門。
應該是隔壁。
收拾完書房,她去廁所洗抹布,路過廚房時,不經意間擡頭望去,忽然感覺餐桌上哪裏不對勁。
桌椅還是好好擺著,餐具也整齊擺放在一邊……
她吃剩的東西呢?那半杯仙草茶、大半塊紅豆慕斯蛋糕,還有兩塊雞翅,怎麼不見了?
簡瑤的心跳忽然加速了——她沒記錯,就是放在桌上的。目光再微微一轉,發現了——一旁的垃圾桶裏,扔著個奶茶杯,還有蛋糕盒子和放雞翅的盤子——全空了。
有人吃掉了。
簡瑤緩緩轉頭,看向臥室門口。色澤澄亮的地板上,隱隱映出房間裏晃動的人影。
沒有小偷闖進屋之後,第一件事是把主人剩下的食物吃掉。
除非他長途跋涉回來又挑剔飛機餐,於是餓極了。
簡瑤忍不住笑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7:58
18、粉墨登場
簡瑤走到房間門口,看著薄靳言站在陽光中的身影。
算算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他也脫掉了那身標誌性的黑西裝,只穿白襯衫和西褲。簡單利落的裝束,卻更顯身材修長挺拔,氣質清雋。
他正低頭翻看著一疊文件,聽到聲響,轉頭看著簡瑤。
修長清冽的雙眸微微一斂。
他放下手裏的文件,邁步走向她。
簡瑤手上還戴著長塑膠手套,長發胡亂綁在腦後,原本白皙秀氣的臉上也有些汙跡。唯獨一雙黑眸清澈幹凈,望著他走近。
薄靳言在她面前站定,隔得很近。她幾乎能聞到白襯衣那種淡淡的幹凈的氣息。
而他眼中波光流轉,忽的露出個淺淺的、倨傲的笑容,低沈嗓音宛如流水傾瀉:
“口是心非的女人。”
簡瑤的心跳仿佛一滯,臉頰也燒起來。但她很快鎮定下來——以薄靳言的情商,突然牽她的手,只為了讓她躺上殺人機器。所以,他是不可能對女人曖昧暗示什麼的。
於是她問:“為什麼這麼說?”
薄靳言瞥她一眼,繞過她走向客廳:“顯然你已經把這裏當成家了。”
簡瑤明白了——他一回來,就看到她悉心打掃,還在這裏吃午餐。所以認為她終於“棄暗投明”、想跟他一起住——畢竟在他心中,兩個人一起住才是最正確高效的決定。
她能不能說他有點……自作多情啊?
正要解釋只是盡朋友之誼,又聽他揚聲說:“禮物在桌上。”
禮物?
簡瑤走到桌前,只見一堆雜亂的文件裏,果然躺著個長方形的藍色小盒子。她摘掉手套,打開一看,怔住了。
簡瑤拿著那盒子走到客廳,薄靳言正坐在沙發上喝花茶,全身舒展的愜意姿態。
她還沒開口,他先說話了:“喜歡嗎?”
簡瑤如實答:“喜歡,很漂亮。”她看向手裏的盒子:深□上,躺著條鉑金項鏈。吊墜是心型的,鑲著數顆碎鉆,璀璨動人。
“但是……”她的話沒講完,因為薄靳言忽然拿出手機打電話。
“Susan,禮物她喜歡。再見。”他只講了簡短的幾句話,就把手機丟到一旁。
簡瑤奇怪了:“你跟誰打電話?”
薄靳言淡淡的答:“FBI行為分析部的助理,禮物是她挑選的。她堅持要知道你的反應。”
簡瑤望著他淡漠的側臉,頓悟了——一定是他帶回來送人的禮物,都是由這位助理挑選。對方可能誤會了她跟他的關系,才會選擇昂貴的心形鉆石項鏈。
簡瑤把項鏈遞給他:“謝謝你,但是太貴重了,沒必要。”
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難道我送了你禮物,還要負責退換?”
簡瑤:“……”不是這個邏輯啊!
可薄靳言已經站起來,說:“有問題自己跟Susan聯絡。現在,去跟傅子遇吃飯。”
夕陽斜照時分,薄靳言開車將簡瑤帶到二環邊上的一家私家菜館。遠遠便見高樓林立間,一座青磚仿古宅院寂靜而立。傅子遇指間夾了根煙,長身玉立在紅漆大門前,一看到他們下車,俊俏的眉眼就浮現笑意。
兩人走過去,傅子遇將煙頭熄了,微笑朝薄靳言張開雙臂。薄靳言也淡笑著,將他一抱。
“歡迎回來。”傅子遇輕聲說。
很快兩人就松開,傅子遇轉身第一個往裏走,簡瑤剛要跟進去,卻見薄靳言轉頭看著她,表情若有所思。
突然間,他邁了個大步,高挑身體陡然逼近她面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低下頭,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抱進懷裏。
“撲通、撲通……”簡瑤聽到自己驟然失措的心跳聲。
與他相比,她的身材是纖瘦而嬌小的,幾乎被他整個籠罩住,眼前只有他裹著白襯衣的胸膛,耳邊只余他沈穩有力的心跳。
“怎麼了?”簡瑤輕聲問。傅子遇也循聲望過來。
他突然又把她松開了,淡淡的說:“中午見面,沒有擁抱你。”
簡瑤:“……謝謝。”
原來是剛剛跟傅子遇擁抱後,這家夥才想起來,還沒跟自己擁抱,於是補上?
這時薄靳言已經徑自朝裏走去。簡瑤一擡頭,卻見傅子遇看了眼薄靳言,又看著她,那表情似乎有點意味深長。
簡瑤臉頰還有點燙,卻鎮定的朝傅子遇遞去個淡漠的眼神——你真的沒必要意味深長。
三人坐的是最裏的包間。傅子遇點菜相當玲瑯滿目,有魚有肉,並不完全避諱薄靳言。薄靳言也自然而然挑選著吃,顯然兩人已有默契。
不過,這一幕讓簡瑤覺得蠻溫暖的。同時想,下次跟薄靳言吃飯,也可以這樣了。
簡瑤沒打算問鮮花殺人狂的事,倒是傅子遇主動問及了:“人抓到了嗎?”
薄靳言淡淡搖頭。
簡瑤小口小口喝著湯,靜靜聽著。
傅子遇又問:“那你還要回美國參與調查?或者是留在國內尋找那個人?”
簡瑤的湯勺停下,也看向薄靳言。誰知他神色略顯譏諷的答:“很遺憾,我不會參與這個案件的調查。”
簡瑤和傅子遇都楞住了。
傅子遇沈吟片刻,問:“因為身份問題?”
“嗯。”薄靳言低哼一聲。
簡瑤不明所以,傅子遇看著她眼中寫滿疑惑,卻又特別安靜乖巧的不開口,反倒笑了,對她大致解釋了一番。
原來薄靳言之前一直是以教授身份,協助FBI案件調查。但現在,他解除了與美國大學的合約,很快會到國內某大學掛職,同時作為專家協助公安部的工作。
“當初靳言走,美國那邊就不太願意。現在更不會讓一個中國教授,插手案件調查。畢竟FBI還是一個涉及國家安全的、保密級別較高的組織。”傅子遇說,“說到底,他們不會信任靳言,也許怕他暗中做什麼,畢竟他是行家。”
簡瑤蹙眉看著薄靳言:“可這個犯人是沖你來的,而且他可能還留在中國。他們怎麼可能繞過你去查這個案子?”
薄靳言看她一眼,唇畔譏諷更盛:“噢,他們沒有繞過我。兩國官僚主義代表歷經一個月的談判,終於達成協議:薄靳言會以受害者身份,配合此次調查。這幾個月在美國,FBI讓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錄口供。”
簡瑤一楞,傅子遇已經嗆了口水,居然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大概是很少看到薄靳言吃癟。
過了一會兒,傅子遇才問:“那這案子,他們到底打算怎麼查?”
薄靳言答:“FBI那邊已經派出小組來中國,他們獲得了獨立調查權——當然,在中國警方的監管下。必要的時候,中國警方會配合抓捕。而我,身為受害者、罪犯可能的目標,市公安局會暗中保護我的人身安全。等那位朋友再次聯絡我時,及時配合FBI。”
三人一時都安靜下來。簡瑤看著薄靳言淡漠的表情,心想,那個神秘人明顯是挑釁他。可他卻被隔離在案件調查之外。以他的性格,肯定不爽到極點了。
這時傅子遇忽然想到個問題:“噯?那你的手機、郵件,還有住宅,是不是都被監控了?”
簡瑤登時也想到一邊去了——那他們今天下午的相處,項鏈啊、吃剩的蛋糕啊,難道都被公安或者FBI看到了?
卻聽薄靳言無比傲慢的答:“你認為我可能同意嗎?”
簡瑤心頭一松,只是望著他清俊桀驁的側臉,她忽然有種直覺——
薄靳言才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回到公寓樓,已經是夜裏八點多。
夜色清朗,星光璀璨。人的心情好像也變得輕松愉悅。簡瑤和薄靳言一前一後,走到他家門口時,簡瑤問:“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沈默’?”
薄靳言點頭,倒是露出一絲柔和的笑意:“它還沒死?”
簡瑤:“……它好得很。”
一進家門,迎面就見“沈默”慢吞吞從木地板爬過。薄靳言走過去,將它提起來,放在掌心,又掂了掂,看一眼簡瑤:“重了。”
這麼輕微的體重差別,他居然能感覺出來?簡瑤走到他身旁,誰知這時,薄靳言很隨意把沈默往沙發凳一丟,轉頭看著她:“我們走。”
簡瑤疑惑:“去哪裏?”
薄靳言挑了挑眉:“下樓,睡覺。”見她沒動,眸色微斂:“難道你不打算搬下去跟我一起住?這裏就留給沈默,看來他很適應這裏的環境,十年不變的體重都有了增長。”
是了……他還記掛著她的“口是心非”。
簡瑤靜默片刻,伸出手,牽起他的一只手。
薄靳言微微一怔。手腕傳來柔軟溫良的觸感……有點癢。
簡瑤已經牽著他,走向門口,拉開門,再繞到他身後,雙手將他推了出去——就像他那天對待她一樣。
薄靳言轉身靜靜望著她。
“薄靳言,再見,不要亂想。”
她微笑著,在他面前關上了門。
她往屋裏走了幾步,忽然又轉身,走到門口,貼著門上的貓眼往外望。只見薄靳言還站在原地,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恢復淡漠的表情,不急不緩的走向了電梯。
簡瑤走回床前,躺了下來,從包裏拿出那條項鏈,在燈光下靜靜的看著,忍不住笑了。
結果正應了那句“世事無常”,簡瑤因為薄靳言的歸來,愉悅了沒幾天,忽然接到部門經理通知,要調任到大客戶3部。
大客戶3部是什麼部門呢?比簡瑤現在呆的小部門,業務額不可同日而語。但簡瑤這次調職,有點明升實降。因為她原來是“業務助理”,是負責業務的。而新職位是“部門助理”,說白了就是打雜的,行政後勤、秘書事宜,一般專科學歷就夠了。
簡瑤問部門經理為什麼調動自己,經理歉意的笑笑:“簡瑤,大客戶3部現在少個助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新招聘畢業生裏,你是表現最優秀的。所以上頭要調你。好好幹,他們是核心業務部門,你過去一樣能學東西。”
簡瑤也就不再問了。
早聽說3部有幾個業績很好的銷售經理,能在他們手底下做事,的確很有挑戰性。而3部原來的部門助理,聽說是上個月突發急病過世了,難怪他們急著用人。
中午,短暫相處過的部門同事,一起到飯店吃飯,算是歡送簡瑤。
因為部門經理沒來,所以氣氛比平時要活絡些。吃了一會兒,大家就聊開了。
一個年輕女孩神秘兮兮的說:“3部要新調來一個總監,你們知道嗎?我昨天去給董辦送文件,看到了新總監,董事長親自把他送下樓,非常重視。”
大夥兒也都聽說了這傳聞,只是不知廬山真面目,紛紛問新總監什麼來頭。簡瑤也凝神聽著,須知這些八卦,對職場是很有用的。
女孩卻搖頭:“我哪裏知道啊!不過——”她笑了:“新總監長得非常帥,又高又帥。”
大夥兒都笑了,有人開玩笑:“比董事長的未婚夫如何?”
簡瑤只在公司宣傳資料看過董事長尹姿淇的照片,前任董事長的千金,今年還不到三十,生得相當清麗大方。她的未婚夫似乎也是某集團的公子,青年才俊。
那女孩想了想,答:“不同類型。駙馬爺一看就是倜儻公子,這位總監感覺就是那種……強勢腹黑商場新貴。”
有人打趣:“你這不是嚇簡瑤嗎?她跟新總監一起上任,以後又是他的部門助理,還強勢腹黑呢!”
下午一上班,簡瑤就收拾好東西,去新部門報道了。
一踏入3部的辦公樓層,她立刻感覺出核心部門和邊緣部門的差距。偌大一片辦公區,只放了十來張桌子,每個人占據的區域,都快趕上她原來部門經理的辦公室了。
大多數桌子都空著,只有一男一女,在各自座位上。
簡瑤走過去:“你們好,我是新來的部門助理簡瑤。”
兩人都轉頭看著她。
女同事約莫二十七八年紀,波浪長發,瘦瘦白白的一張臉,眼睛很大,淡妝清雅。她穿的很隨意,一條波希米亞風格長裙外,套一件黑色小西裝。整個人透出股慵懶淡漠的味道。
她只對簡瑤點了點頭,說:“你好,我是沈丹微,銷售經理。”隨即對邊上的年輕男人說:“裴澤,你帶一下她。”然後就轉身,繼續看電腦了。
裴澤看著比沈丹微年輕一兩歲,穿一身筆挺的黑西裝,個頭很高,娃娃臉,五官清秀,整個人看起來高大又俊朗。他含笑看著簡瑤,站起來,跟她握了握手:“你好,我是裴澤,也是銷售經理。別管沈丹微,她這個人就是面冷心熱。”
沈丹微頭也不擡回了句:“去你的。”
簡瑤對她倆的印象頓時很不錯。
裴澤又說:“大佬們都去開會了,迎接新總監。我倆手上客戶正好有急事,就沒過去。一會兒你就能見到所有人了。”
簡瑤點點頭。
小劇場-禮物記
薄靳言在美國的某天,傅子遇給他打電話時,無意間提到簡瑤:“她每周都給你打掃屋子,好乖啊。我都想跟她同居了。”
掛了電話,薄靳言沒來由心情愉悅。同時也想起上次她給他釣魚,傅子遇專門叮囑過,要他感謝人家。
那這次是不是也要買禮物感謝呢?
雖然這段時間他在FBI被排擠在外,但架子還是有的。叫來部門助理:“替我買一份禮物。”
Susan:“好的,買給誰?”
“一個女孩。”
Susan登時提起百倍精神,須知——薄靳言教授可是從來沒給女人買過禮物啊!
她小心翼翼的問:“是年輕女孩嗎?”
“嗯。”
噢!天啦!真的是交女朋友了嗎?見薄教授看書看得專註,Susan趁機打探:“教授,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薄靳言擡起頭,想了想,非常嚴謹的回答:“她是我的助理,我們很快會住在一起。”
Susan瞬間激萌了——要知道薄靳言可是出了名的冷面處男,竟然這麼快就跟女人同居了!
Susan平復了一下心情,問:“可是,這麼重要的東西,教授你是不是自己挑選比較好呢?”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認為我有那個太平洋時間?隨便買!”
Susan:“……OK.”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8:12
19、總監好酷
“簡瑤,五分鐘後大會議室開會。”
“好的,謝謝。”簡瑤朝裴澤笑笑。過了一會兒,起身走向洗手間。
明晃晃的鏡子裏,映著女孩烏黑的直發、素白的臉龐,還有烏黑澄澈的雙眼。簡瑤整理了一下西裝套裙、襯衣,確保沒有半點褶皺;又順了順發絲,掏出唇膏補上一點;最後站直了,深吸口氣挺胸收腹,對著鏡子,露出個親和的、自信的,最好還帶一點點“薄靳言”式倨傲的職業笑容。
很好,很完美。清秀大方又端莊。
她踩著高跟鞋,不急不緩步出洗手間,走向燈光輝煌的會議室。
會議室的整體色調偏沈穩厚重,暗光柔和的黑色大會議桌前,已經坐了好幾個同事。除了剛才見過的裴澤、沈丹微,還有三個男人。
簡瑤走進去,在圓桌末端的空位坐下。其他人都擡頭看過來。
“大家好我是簡瑤,新調來的部門助理。”簡瑤朝眾人微笑。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首先站起來跟她握手:“你好。我是周秦。”他約莫三十四五,身材高大,相貌普通,但是目光銳亮,笑容非常親和有感染力。
其他兩人也站起來。一個叫錢昱文,三十出頭,中等個頭,體形削瘦,皮膚略黑,不茍言笑,跟簡瑤握手時也沒什麼表情;另一個叫麥晨,是眾人中最年輕的,看起來跟簡瑤差不多。他長得高高瘦瘦,膚色很白,相貌清秀,朝簡瑤溫和的笑笑,說:“歡迎你。”
都寒暄完了,裴澤走到簡瑤身旁,手搭在她椅背上,含笑說:“老周和老錢都是高級銷售經理,咱們的前輩。小麥是業務助理,跟你原來在汽車零配件部的職位一樣,你們平時會有很多工作配合,可以多交流。”
簡瑤再次向他致謝,裴澤說:“為美女服務,我的榮幸。”轉身走回對面的位置。男人們都笑。簡瑤註意到,唯獨沈丹微沒笑,神色淡漠翻看著自己的筆記本。
眾人落座,安靜的等待著。
簡瑤心中盤算,部門的五個同事都見全了,老周、老錢、裴澤、沈丹微、小麥。現在唯獨部門經理林羽萱,和那位神秘的總監沒見過了。
這個銷售部門男性居多,給簡瑤的初步感覺還不錯。
這時,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走了進來,正是經理林羽萱。她一看就是那種職場幹練女人,衣著精致得體,妝容氣質略顯冷冽。她站在桌前環顧一圈,目光落在簡瑤身上:“簡瑤?”
簡瑤立刻站起來:“林經理你好。”
林羽萱微微一笑,語氣客氣而疏離:“歡迎你。”隨即就沒再看她。
裴澤笑著問:“經理,總監人呢?”
林羽萱淡淡答:“董事長剛才留他說幾句話,馬上到。”說完看向門外走廊,神色一凜:“來了。”她從門口迎了出去。
簡瑤和其他人全都站起來。
透過會議室的磨砂玻璃窗,隱約可見走廊潔白的燈光下,一個高挑的人影,正不緊不慢走過。
在他的西裝長褲和埕亮皮鞋邁進門口的一霎那,所有人在裴澤帶領下,齊聲鼓掌,清脆又熱烈。
然後簡瑤就看到,林經理跟一個高大、清瘦、面無表情的英俊男人,一起走了進來。
所有人全露出春風般的笑意望向那男人,唯獨簡瑤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
男人無疑是氣質出眾、清冷逼人的。他西裝革履、眼神冷漠,完全符合同事所說,“強勢腹黑職場新貴”的外形。
可是能不能有人告訴她,為什麼薄靳言會出現在這裏?
這時林經理介紹:“這位就是薄靳言總監,我們很榮幸,今後會在他的帶領下,將大客戶3部的工作完成的更出色。”
大夥兒再次鼓掌,連冷面美女沈丹微,眼神疏淡的望著薄靳言,嘴角都露出一絲笑意。而簡瑤臉上在笑,眼睛卻牢牢盯著薄靳言。只見他長身玉立,氣宇軒昂,目光淡淡掠過眾人,就跟沒認出她似的,直接掠過去了。
明明今天早上,他還喝了她親手煮的、送貨上門的豆漿!她離開他家去上班的時候,他還躺沙發上看書,半點口風沒露。
林經理請薄靳言在圓桌頂端的主位坐下,然後就是員工們向總監做簡短的自我介紹。
大夥兒依次發言,薄靳言仍然是漠然至極的表情,於是會議室裏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凝重嚴肅。簡瑤是最後一個,她講的時候,名正言順與他四目對視。卻見他神色依舊冷寂,只是修長眼眸裏,隱約閃過她熟悉的“薄靳言式”笑意。
簡瑤介紹完,不動聲色的安靜下來。
林經理:“按照董事長的意思,薄總來我們部門,主要是掌控大的經營方向和策略,不會過問日常常規工作。今後你們還是直接向我匯報工作,我會向薄總匯報。”
大夥兒都點頭,簡瑤聽得更加狐疑——掌控部門方向?這裏又不是死亡部隊。
林經理看向薄靳言:“薄總,你跟大家說幾句?”
“好。”薄靳言答應了,卻沒有馬上說話,清寒逼人的目光,慢慢環顧一周。大夥兒全沒出聲,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他眼中卻忽然浮現笑意,嗓音低沈如水:“讓我們把話講得更清楚:我是短期到這裏任職,你們不必跟我套近乎,我也沒精力應付你們。我做事有自己的習慣,你們必須響應我的需求,但不能向我提出需求。大家相安無事,我走的時候就給你們每個人績效評估A。”
屋內,更靜了。
簡瑤默然——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這一桌子幾乎都是銷售精英,堪稱人精,哪裏想到有朝一日會在職場,遭遇這麼粗暴原始的人際交往手段?但沈默片刻後,到底是齊聲鼓掌,淺笑不語。
林經理似乎也有點意外,但還是打圓場,語調沈穩幹練不變:“薄總,你的秘書還沒招聘到位。簡瑤是新調來的部門助理,這段時間,她就先擔任你的秘書。”
薄靳言神色非常淡漠的答:“隨便吧。”
林經理又看向簡瑤:“以後你就歸薄總直接領導,部門其他事,暫時不用負責。”
“好的。”簡瑤已經恢復了完美笑容,朝林經理點點頭,又與薄靳言遙遙對視一眼——他有沒有看到她眼裏有殺氣?
會議結束,眾人回到辦公區。
總監辦公室就在員工辦公區邊上,簡瑤剛坐下,就見薄靳言穿過員工區,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周圍人似有似無的看過來,簡瑤靜坐不動。
他走到桌前,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進來。”然後就走進了他那間超大辦公室。
簡瑤裝模作樣拿了個筆記本和筆,神色嚴肅而謹慎的跟進去,猶豫了一秒鐘,反手關上了屋門。
她進去之後,外間原本都留意著這邊的眾人,雖然依舊安靜著,氣氛卻仿佛陡然松弛了。
裴澤椅子一滑,就到了最近的沈丹微身邊。他斜瞥一眼緊閉的總監辦公室門,小聲說:“這是哪家的公子爺,到我們這兒掛職練手呢?那麼拽,可憐了簡瑤小美女。”
沈丹微淡淡答:“是嗎?我覺得他so酷,很男人。”
裴澤望著她,嗤笑出聲。一擡頭,卻見坐在遠處的錢昱文正望著自己,眼神靜靜的。兩人對視一眼,裴澤移開目光,吹著口哨,椅子滑回自己桌前。而其他人徑自忙碌著,外間很快變得安靜無聲。
簡瑤一走進去,就見薄靳言坐在極富質感的黑色老板桌後。皮椅輕聲轉動,他盯著電腦屏幕,修長手指輕快敲打鍵盤。陽光從窗戶照進來,這一幕當真是職場新貴派頭十足。
簡瑤走到桌前,把手裏東西往上面一丟,盯著他:“解釋。”
屏幕後傳來薄靳言低沈如鐘鳴,又輕快如小調的聲音:“逃不脫的助手命運……”
簡瑤:“薄、靳、言!”
話音剛落,有人輕盈的敲著門。
“進來。”薄靳言擡眸瞥她一眼,看著門口。簡瑤也回頭望去,臉上跟變魔術似的,暫時露出燦爛笑容。
是麥晨,指揮著兩個保安,擡著……她的辦公桌椅進來!他們把桌子放在門邊的空地上,麥晨微笑問:“薄總,放這裏可以嗎?”
薄靳言往老板椅裏一靠,雙手枕在腦後,答得非常自然:“隨便,放在我能看到的位置。”
簡瑤看他一眼,沒說話。
很快他們又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四目對視。
簡瑤:“你別告訴我,這裏有案子,所以你偽裝成總監來臥底,還調我過來?”
薄靳言微微一笑,白皙長指在水磨大理石桌面上敲啊敲:“很高興看到你的大腦開始運作,雖然轉速稍微慢了一點。”
簡瑤閉嘴安靜了一會兒。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薄靳言,你怎麼能這樣呢?”她直視著他,“查案是查案,你的案子是查不完的。我也願意盡我所能的幫你。可你怎麼能一聲招呼不打,就把我的工作攪進來?”
薄靳言臉上的笑意漸漸斂了,眸色疏淡的望著她,沒說話。
簡瑤又說:“你知不知道我為這份工作付出了多少精力?這是我一生想要從事的職業。你查案的時候不希望被人打擾,我同樣也希望這份工作穩穩定定,不要受到莫名其妙的幹擾。可現在變成了什麼?職場小幹探?雙面女白領?等你破案離開了,同事們會怎麼看我?‘公安部的女間諜!跟她講話要小心!’或者是你下次破案去另一個地方,我又蒙你召喚,跳槽過去?”
一口氣講完這番話,她就咬著下唇沈默了,臉色漸漸發紅。這幾個月她為了這份工作,一直起早貪黑、珍而重之,事實上她也剛剛在原來的部門站穩腳跟。
然後薄靳言就殺出來了。
就像她說的,心甘情願的幫他是一回事,可一聲招呼不打,她的本職工作就被他影響甚至完全占據,又是另一回事。
她轉身就往門外走。到門口才想起自己桌子被搬進來了,她又搬不出去,也不能當著同事的面搬出去,只好冷著臉坐下,轉過身不看他。
薄靳言也一直沈默著,屋裏靜悄悄的。
簡瑤這人本來就不容易動氣,過了一會兒,氣也慢慢消了,但還是不想理他。她開始郁悶,現在該怎麼辦呢?辭職?她舍不得。顯然董事長和林經理對於這件事都是知情的,她只能幫他破案。那她後面的路會怎麼走?還會如她以前預計的,做個正常的職場白領,慢慢打拼上去嗎?
就在這時,又有人敲門。“咚咚咚”敲了一陣,那邊的薄靳言不說話,簡瑤清了清嗓子,微笑答道:“請進。”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薄靳言兩道灼灼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
不理他,繼續不理他。
是裴澤推門進來,手裏端著兩杯咖啡,笑容俊朗:“下午茶。一杯摩卡一杯香草,可以嗎”
簡瑤笑著站起來接過:“謝謝啊,多少錢?”
裴澤笑了:“要什麼錢呢。”望向薄靳言:“薄總,那我先出去了。”
薄靳言果然踐行了之前的就職宣言——完全沒理裴澤。
等裴澤關上門出去,簡瑤放下咖啡,坐著不吭聲。
“摩卡,謝謝。”薄靳言波瀾不驚的嗓音遙遙傳來。
“自己拿。”
很快就聽到他起身,腳步沈穩的走過來。簡瑤低著頭,直到眼前地面出現筆直的西裝長褲。他的聲音就在頭頂,淡淡的,但似乎又不像平時那麼兇:“事實上,你的工作不會受到太多打擾。我偵破殺人機器案用了五天,你認為一個企業裏的案子能有多少技術含量?能花我多長時間?”
簡瑤心頭稍稍一寬,但還是不講話。
眼前忽然出現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撐在桌面兩端,黑色西裝袖口顯得格外幹凈利落,琥珀色袖扣在燈下盈盈發光。
而他的身軀和氣息也漸漸逼近,像是已經將她籠罩住。
“恕我直言,你現在的工作是做什麼?把低價貨物高價賣到另一個地方。等你死的時候,是想告訴你的子孫,你這輩子搬運了多少貨物?還是想告訴他們,你挽救了多少條人命?”
簡瑤這才擡頭看著他,兩人的臉相隔不到三十公分,她幾乎可以看清他的眼睛裏,自己小小的倒影。而他直直的望著她,銳利又澄澈,寒光倨傲,就像要望到她心裏去。
心臟某處,仿佛有一根弦,輕輕被撥動。然後無聲顫抖。
簡瑤別開臉。
“胡說八道。”她哼了一聲,“你才是搬運工。我做的是商品流通、經濟發展,不可或缺。”
薄靳言似乎低笑了一聲,手松開桌面,站直了,還沒忘拿走他的摩卡。他走回自己的桌子,拿了份文件,丟到她桌上:“商品流通小姐,可以看看我們的死者資料了嗎?”
簡瑤心頭微凜,靜了一瞬,還是翻開了那文件。
首先看到的是女孩的照片,穿著西裝,二十出頭年紀,白凈又清秀,眼睛裏透著溫和。再往下看履歷,微微一驚:王婉薇,23歲,正是大客戶3部上個月病死的部門助理,她的前任。
偏偏這時,薄靳言還不鹹不淡來一句:“你和她長得有點像,又白又瘦。”
簡瑤橫他一眼,他這才淡淡的說:“她不是病死的,是自殺。我們的調查,從她入手。”
簡瑤心頭一震,又有些疑惑——薄靳言不是只抓最窮兇極惡的連環殺手嗎?一個白領的死,似乎跟他的專長領域不沾邊兒。
她遲疑開口:“她是公安部的特工?”所以才引來薄靳言這尊大神?
薄靳言:“你認為公安部會吃飽了撐著,派人來當搬運工?噢,不好意思,是商品流通。”
簡瑤:“……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手機卻響了。他接起,嗓音淡漠:“嗯。好。”看一眼簡瑤:“她什麼都吃,沒有忌口。再見。”
掛了電話,他看向她:“先去吃飯。”
等等,那個“什麼都吃”說的是她?
簡瑤問:“跟誰吃飯?”
薄靳言淡淡答:“一個麻煩的女人。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接這種無聊的小破案子?”
簡瑤微微一怔。
女人?
……尹姿淇董事長?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8:27
20、媽媽再見
繞過歐式白色雕花屏風,迎面便見燈光如流水傾斜。偌大一片區域,布置得像溫馨典雅的家居空間。唯獨正中放著張白色小圓桌,一個衣著精致的女人,娉婷坐於桌後。
簡瑤跟著薄靳言走過去。
不得不說,尹姿淇是個很有氣質的女人。穿一襲紅色露肩長裙,舉止優雅,連簡瑤這個女人見了,都要贊一聲大方性~感。不過目光流轉間,透著冷冽的氣場。顯得不那麼容易親近。
然而這種冷冽,在薄靳言走到她面前時,變成了女人味十足的嗔怪。她斜瞥他一眼:“終於肯跟我吃飯了?”
薄靳言沒搭理,自己拉開椅子坐下,看一眼簡瑤:“坐。”
尹姿淇站起來,淡笑跟簡瑤握手:“你好。”
簡瑤不卑不亢,笑意淺淺:“你好,董事長,我是簡瑤。”
三人落座。
尹姿淇側眸望著薄靳言:“還以為助手會跟你一樣,是個狂妄自大的孤僻怪人。”
她說得如此直接,簡瑤對她好感頓生,笑著答:“我當然不是。”
薄靳言這才擡眸看一眼尹姿淇,語氣譏諷:“你這麼評價我?”
尹姿淇咬著下唇,眸光流轉含笑望著他,正要說話,薄靳言卻忽的想起什麼,轉頭看著簡瑤,眼中隱隱透著寒氣:“你也這麼認為?”
簡瑤才不理他的寒氣,輕聲快速答:“是誰一聲不響把我調職的?”
尹姿淇看著他倆你來我往,有些意外,微微一笑說:“簡小姐,是我要靳言來公司調查的。他堅持要你到職了,才肯接手,所以只好調動你的工作。”
堅持要她到職才接手?
簡瑤心裏有那麼一點點被取悅了,看一眼薄靳言,笑著答:“沒事的,我願意參加。”
尹姿淇又說:“不過我以為你們倆都談好了。想不到他還是這樣不打招呼,我行我素……”
薄靳言打斷她:“我們已經談好了。就在剛才。說正事吧。”
尹姿淇但笑不語,看向簡瑤:“正式介紹一下,我是靳言的姐姐。”
簡瑤大概猜出他們是親戚,但沒想到是姐姐——因為完全沒聽薄靳言提過。像是察覺她的疑惑,尹姿淇淺笑說:“異父異母,靳言父親跟我母親都是再婚,知道的人不多。我們在美國一起長大。”
上菜之前,尹姿淇談及了案情。
“王婉薇的死,已經經過警方確認是自殺。我想讓你們調查的是兩件事:
一、她的遺書裏提到,壓力太大不堪重負,選擇結束生命。我不知道這個壓力,跟大客戶3部的工作環境是否有關系。如果是因為部門存在不人道的管理風格造成,我一定要搞清楚。所以,我想知道她自殺的具體原因;
第二、她的死因警方沒有公布,這是我要求的。因為她是註射過量毒品死的。我有聽說過,大陸一些公司,不少白領吸食甚至販賣毒品。王婉薇看起來是個非常柔弱的女孩,那麼大客戶3部、乃至整個公司,是否還有其他人吸毒?是否有暗中我不知道的毒品網絡?這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決不允許,我的公司裏,有這樣的毒瘤存在。”
她一說完,簡瑤就陷入沈思。她沒想到,看似光鮮平靜的部門和公司,還有這樣汙穢的可能。當然她今天是感覺到,部門某些人有點微妙,但之前她是想,哪個部門沒有微妙呢?
薄靳言卻明顯沒有被尹姿淇的一番話打動,因為他無比奚落的反諷道:“噢,調查自殺原因、調查公司是否有毒品網絡——聽起來就像犯罪學一年級新生的入門練習題,好令人興奮。”
尹姿淇佯怒:“靳言!這個公司是薄叔叔和我媽的心血,你也有股份。我不能讓警察公開調查,但是你必須把這個問題解決。”
薄靳言卻看向簡瑤:“沒關系,我們有簡瑤。這個難度剛好適合她,就當給她練手了。”
尹姿淇一怔。
簡瑤卻完全不理他的胡言亂語,認真的對尹姿淇說:“我們會盡力的。”
尹姿淇這才點點頭,笑著說:“資料你們回去慢慢看,先吃飯,不談工作。”看向簡瑤:“我做主點了菜,不介意吧?”
簡瑤:“不介意。”
尹姿淇又看一眼薄靳言:“你當然是不介意的了。”然後吩咐侍者上菜。
前菜是些蔬菜沙拉,主菜尹姿淇給自己和簡瑤點的是牛排,給薄靳言是香煎鱈魚和檸檬蜂蜜鮭魚排。尹姿淇指著蔬菜、魚和湯,對薄靳言說:“必須全吃了,不能只吃魚。”
薄靳言淡淡的說:“多事。”但還是慢條斯理都吃了。
簡瑤看著兩人的相處,心想,這個姐姐在薄靳言面前還蠻有話語權的。
簡瑤吃了牛排已經飽了,蔬菜沙拉幾乎沒動。正安靜的坐著,忽的眼前伸過來一雙手——薄靳言把她的沙拉端到自己面前,非常自然的吃了起來。
簡瑤心頭倏的就被熨燙了一下。看他清俊漠然的側臉,仿佛也順眼起來,但在外人面前,也有些微赧。
一擡頭,卻見尹姿淇正看著自己,眸色淺淡。但她很快就移開目光,看著薄靳言,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沒開口。
於是簡瑤順理成章註意到,她那份沙拉也剩了大半,但是薄靳言沒有吃。
好吧,她有點無聊了莫名其妙了,怎麼會在意這種事?低頭繼續喝茶。
很快薄靳言也吃完了,優雅的用餐巾拭了拭嘴,看向尹姿淇,目光沈冽。簡瑤和尹姿淇都以為他要講什麼嚴肅的事,譬如他對於這次調查的態度或者策略。
誰知他不緊不慢的說:“調查結束後,請確保簡瑤依然能默默無聞的做她的小助理。我知道你最擅長控制輿論、掩蓋事實,所以,不要讓其他人認為,簡瑤是諸如職場小幹探、雙面女白領、公安部女間諜之類的莫名其妙的人。”
開車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裏八點多。夜色幽黑,天氣涼爽。簡瑤坐在副駕,想到他剛才的一番話,心情就變得……挺好。
車內安安靜靜,簡瑤開始沒話找話:“你跟姐姐感情很好。”
薄靳言開著車,雙眼直視前方:“抱歉,當事人沒感覺到。”
簡瑤托著下巴,看著他——這種事也要別扭?要不是因為姐姐,他怎麼會接新手入門級的調查案?
像是猜出她在想什麼,薄靳言眸中升起淡漠的笑意:“少見多怪。如果今天是你自殺,我也會查到底。”
簡瑤:“……我應該說謝謝嗎?”
她才不會自殺好不好?怎麼會有人用這種比喻,來表達對人的重視?
經過上一個案件,兩人好歹也有了些默契。一回到他家,就坐在客廳,一起看資料。
王婉薇,H省洛川縣人,在B市念的大學,單身未婚。簡歷普普通通,唯一特別點的,是父母離異,母親獨自將她帶大。母親自己開一個裁縫鋪,家庭經濟環境並不好。
上個月,公司大客戶中心(包括十多個部門)在某旅遊景點度假村召開年會,王婉薇在住所註射過量毒品自殺,第二天一早屍體被同事發現。警方還在她身上發現以前註射毒品的痕跡,以及一份遺書,故判定為自殺。
資料袋裏還有現場照片:她當時居住的別墅屋、屍體靜靜躺在床上的樣子、她的個人物品諸如箱子、衣物、耳環飾品等,還有當時別墅屋外的環境——幾間別墅屋簇擁在一起,據警方口供記錄,住在周圍的都是大客戶3部其他同事。
簡瑤拿起那份遺書的影印照片,遺書不長,但是字跡清秀端正,只是最後幾行有些潦草。她是寫給母親的:
“媽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很對不起,我不能替你養老送終。我是怯懦的,一直不能叫你滿意,也不能帶給你想要的生活。現在我選擇離開,請相信這是對我最好的路,一定不要為我難過。人生有長有短,其實死只是一瞬間的事,沒什麼差別對嗎?
我曾經以為,未來是美好的。雖然我的條件很一般,但只要我努力,就能在這個社會獲得自己小小的一席之地。可是我錯了,媽媽,原來有些事,不是那麼美好。有些事,我怎麼努力也做不到,沒有別人聰明,沒有別人能言善辯,也不懂察言觀色。在市場銷售這個激烈廝殺的職位上,我做得一點也不好。我像個灰頭土臉的敗將,每天只能假裝笑容,躲在自己的小殼裏,一點點往回縮,直到縮到一個無底洞裏。
我甚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的生活,變得那麼灰暗,那麼絕望……每天當我起床的時候,看著鏡中那個人,她是我嗎?為什麼像一個死去的軀殼,深陷泥潭,無力自拔?我都不敢回家,這一年都不敢,怕見到你。不是怕你打我罵我,我怕你傷心。
媽媽,我做錯了好多事,一步錯,步步錯。我再也回不了頭。所以我不再回頭了,我選擇結束。
媽媽,我的銀行存折裏還有兩萬塊錢,密碼是你、爸爸和我出生的年份,連在一起。錢不多,對不起媽媽。
媽媽,別難過。做這個決定,對我而言是解脫。我改變不了命運,反抗不了命運,但我至少可以選擇結束,我的生命,終結在我自己手裏。
再見,媽媽。別難過,明天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不孝女婉薇敬上。
XX年X月X日”
簡瑤放下遺書,眼眶濕潤,靜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才察覺兩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清了清喉嚨,看向薄靳言:“資料我看完了。”
薄靳言靠在沙發裏,雙手枕在腦後,長腿交疊,身姿舒展。他的情緒看起來沒有受半點影響。
“做我的助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多愁善感。可以調回正常模式了嗎?”
簡瑤答:“女人都是多愁善感的,除非你去找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一定得會釣魚、會布置你的家、會照顧沈默,還不嫌棄你的諸多挑剔!”
薄靳言瞄她一眼,但這次沒講話。
簡瑤很快平復了。
經歷過“殺人機器案”,看過那些無辜少年的屍身。再看王婉薇,她的確可憐,並且可能遭遇了打擊和艱辛。但是……無論多艱難,都要活下去,才是對人生和身邊的人負責。
她想,破案跟其他工作一樣,首先不能被前人已有的假設和結論影響,譬如王婉薇就一定是自殺而亡。於是她問:“是不是因為這份遺書情真意切,所以警察判定她自殺?這一點沒問題吧?”
薄靳言:“情感,是最無法科學量化判斷的東西。如果僅憑這一點判定是自殺,那麼他殺要偽裝成自殺實在太容易了——兇手只需要假想自己快死了,然後寫一段話就行了。”
簡瑤心想他說的也是,就望著他,等他的專業分析。
薄靳言迎著她關切的、隱隱透著求知欲的目光,靜了一瞬,擡手扶住額頭:“我討厭新生入學題。簡單到無趣。”
“快說!”
薄靳言這才閉上了雙眼,低沈而流利的開口:
“這的確是她為了自殺準備的遺書。
首先,她寫遺書時,並未受人脅迫。因為字跡流利,諸多連筆,一氣呵成,除了最後幾行字跡略為潦草——因為寫到結尾情緒已經很激動。如果是受脅迫,筆跡大多會有停頓或者筆誤;
除了這一點,還有相當多的佐證:例如,她在遺書中用到很多抽象比喻,敗將、殼、無底洞、深淵;還有不少重復的語句,譬如‘媽媽,別難過’;有些話也沒頭沒尾,譬如‘我的生活變得灰暗、骯臟’……知道偽造書信的人會怎麼寫嗎?或者是脅迫她的人?上述都不會有,他們會要求她寫得盡量清晰、簡潔、直入主題、邏輯清楚,避免看起來有漏洞。而這份遺書,處處看起來都有文筆上的小毛病和小習慣,這才是一封真實的遺書。
所以,說謊的人會盡量圓謊,講真話的人,才不會顧及那麼多。”
簡瑤點點頭,薄靳言又說:“此外,句式上也有鮮明的個人特點:她習慣用排比句‘沒有……沒有……’、‘那麼……那麼……’;喜歡用主謂結構,不喜歡用動賓結構;當然,你說的情真意切也勉強算一點,因為她的行文還透出文藝青年的傷感。”
簡瑤把遺書又看了一遍,果然每一點都如他所說。感慨之余,又擡起頭:“你分析得很透徹。”
薄靳言眼中倏的閃過一絲笑意。
簡瑤又問:“那現在我們怎麼做?”
薄靳言答:“先從調查自殺原因入手。搞清楚關於她的一切,如果有毒品網絡,自然也浮出水面。”
“怎麼入手調查?”
薄靳言又靜了一瞬,問她:“女人自殺有哪些原因?”
簡瑤想了想答:“工作壓力、感情問題、經濟壓力、身體疾病……”
薄靳言臉色有點臭。
“太好了。”他說,“以上各方面,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你決定吧。”
對於一個鐘愛連環殺手的犯罪心理學家,以上各方面確實相去甚遠。簡瑤也懶得鞭策他了,反正真的工作起來,他自然會又變得嚴肅冷漠認真霸氣。
“那就先從死者的背景調查開始吧。”簡瑤說。
這話卻叫薄靳言擡眸望著她,淺淺笑意如星光浮動在眼中,語氣有點意味深長:“你看了犯罪心理學的書。”
簡瑤微赧,語氣卻淡定:“職場女幹探嘛……應該的。”
小劇場——處男是怎麼煉成的
有一次,簡瑤跟傅子遇聊天,好奇的問:“為什麼薄靳言26年都沒交過女朋友?”
這太少見了。雖然他性格有點點傲慢,有點點霸道,有點點難相處……但各方面硬件條件還是很強的啊,她不信沒女人喜歡他。
傅子遇深沈的答:“小姐,你考慮過他的年齡麼?”
“年齡?”
“嗯,天才也有天才的悲哀。他14歲上大學,17歲提前畢業,21歲博士提前畢業……這意味著,他永遠比身邊的女人,小很多歲。”傅子遇說。
哦……
“不過美國不是挺開放的嗎?”簡瑤問。雖然她自己二十多歲,絕對接受不了跟十幾歲的男孩戀愛。但是美國嘛……
傅子遇輕蔑搖頭:“他怎麼會找比自己年紀大的女人?”
“為什麼?”
傅子遇一楞,他這麼說完全是直覺,還真沒想過為什麼。他就覺得薄靳言會找個比自己小的,譬如他眼前這一款——清秀白皙斯文,偶爾霸氣彪悍。
這廂,簡瑤卻已了然點頭:“我明白了。”笑瞇瞇望著傅子遇:“是因為他戀愛情商低吧?如果再找個年紀比自己大的,情商差距就更大了,越不過的鴻溝啊!”
傅子遇呆了一瞬,倏的爆笑出聲:“正解!正解!噢,我苦思了多年的問題,你終於找到了答案!”
他倆笑得正歡,在客廳看書的薄靳言察覺動靜,一聲不響走過來。
“你們在聊什麼?”
傅子遇狹促的答:“在聊你的過去。”
薄靳言挑眉——他的過去啊……
在所有人眼裏,他的過去一片輝煌。這一點他也知道。
再看簡瑤,眼睛彎彎,笑意如星光點點。
她……這麼喜歡他的過去啊……
薄靳言愉悅而淡定的又飄走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8:43
21骯臟天堂
晨光清澈,簡瑤一身黑色小套裙,站在茶水間,隔著玻璃門,看著衣冠楚楚的同事們。
其實王婉薇的遺書寫得很晦澀,她自殺的原因,以及毒品網絡,也不一定與這些人有關。
但也可能跟誰有關。
簡瑤端著茶杯,淺笑婉約的走回辦公區。薄靳言說現階段要掩飾,所以她禮貌的跟每個人打了招呼,才走進薄靳言辦公室。
一上午相安無事。
銷售多金,吃午飯選的也是旁邊一幢大廈的自助餐廳,價格不菲。林經理沒來,似乎這種員工自發聚餐她很少出席,保持著領導的距離感。
薄靳言當然更不會來了。
一群人在靠窗的原木餐桌坐下。簡瑤左手邊做的是裴澤,右邊是麥晨。對面坐的是沈丹微,她依舊淡漠慵懶,沒有正眼看桌上任何一個人。老周還是溫和老好人模樣,老錢始終木訥而略顯嚴肅。
“丹微只有面對客戶的時候,才會展現柔情似水的一面。”裴澤小聲對簡瑤說,“所以她經常被公司其他部門投訴。”
所有人都笑,沈丹微也笑,看一眼裴澤搭在簡瑤椅背上的胳膊,說:“小白兔,你可小心被大灰狼吃掉。”
“說什麼呢?”裴澤瞪她一眼,轉頭對簡瑤說,“別放心上啊。”
簡瑤笑著點頭:“怎麼會!”端起面前的茶水:“我初來乍到,敬大家一杯。感謝大家這幾天的幫助。希望你們今後多多提點,我也能更好的服務大家。”
桌上氣氛變得更加活絡融洽。
又吃了一會兒,裴澤給她盛了碗湯,說:“簡瑤,薄總到底是什麼身份,知道不?讓大夥兒心裏也有點譜。”
所有人都看過來。
簡瑤想了想,答:“他好像是董事長的親戚。”
眾人恍然,老錢開口:“哦……怎麼知道的?”
簡瑤:“昨天他給董事長打電話,似乎是叫了姐姐。”
裴澤:“那一定是表弟堂弟關系。沒聽說董事長有親弟弟。”
簡瑤:“那我就不知道啦。”
沈丹微忽的笑了,頗有些煙視媚行的韻味:“搞了半天,原來是禦弟哥哥。”
大夥兒全笑,簡瑤也彎起嘴角。
禦弟哥哥……沈丹微好有才。
這頓飯氣氛很好,不過簡瑤註意到,身邊的麥晨大多數時間沈默著,給人的感覺清秀又安靜。
銷售做得好的人,皮相大多不會差。她眼前這一群人就是例證。其中長得最好的是裴澤,高大英俊,跟李熏然有一拼。只不過李熏然這些年磨成了冷峻爺們兒,裴澤看起來還是年輕男孩,開朗熱情,還有一點點花花公子範兒。
麥晨長得也是不錯的。平心而論,他給簡瑤的感覺更舒服——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高大、白皙、幹凈如鄰家男孩。
快吃完的時候,簡瑤接到薄靳言的電話,讓她立刻動身,跟他去開會。
她起身跟大家道別,裴澤站起來:“我吃完了,跟你一塊兒走。”
兩幢大廈是相鄰的,薄靳言的車據說就停在中間位置。
簡瑤快步朝前走,裴澤只好緊跟著,同時失笑:“火急火燎幹什麼,那麼怕他?”
簡瑤答:“謹慎點總沒錯。”裴澤望著她清秀恬美的容顏,笑意更深:“放輕松,你還真像個菜鳥。”
簡瑤笑笑,到了大廈旋轉門前,一眼便見輛黑色寶馬停在外頭,正是禦弟哥哥的公務用車。
正值午飯時間,進出的人很多,走得也都快。出旋轉門的時候,裴澤自然而然在簡瑤腰間虛扶一把。其實也只稍稍碰了一下,簡瑤不留痕跡的往邊上側了側,恍若未覺的朝他微笑:“那我走了裴澤。”
裴澤笑意明朗:“再見!”
簡瑤拉開後車門,薄靳言端坐在裏頭。
若不是了解他,他這一副清貴內斂的派頭,還真的挺像強勢腹黑BOSS。
簡瑤一坐定,就聽他不鹹不淡開口:“如果我是你,就會盡量避免與他們的肢體接觸。你知道他們中間哪一個在吸毒?而吸毒的人,總是一身傳染病。”
簡瑤微楞——一定是剛剛裴澤扶她,被他看到了。雖然實際上沒接觸到,從他的角度看,可能就像摟了一下。
今天兩人的出行是提前安排好的,前座司機也是尹姿淇的人。所以兩人講話並無顧忌。
簡瑤:“你的語氣能不能不要那麼嫌棄?他根本沒碰到我。”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往後一靠,閉上眼休憩。
簡瑤盯著他幾秒鐘,忽然伸手,用手背觸了一下他的臉頰。他倏的睜眼看著她。
簡瑤:“噢,不好意思,碰到了。”
薄靳言:“無聊!”
下午,兩人下了飛機,抵達王婉薇的家鄉。
王婉薇家在縣城一幢老房子裏,現在只有她母親獨居,擺設陳舊,頗有些家徒四壁的味道。
薄靳言有公安部的證件,王母小心翼翼的接待了他們。她把他們帶到女兒的房間,再泡好茶,略顯局促的退了出去。這時薄靳言對簡瑤說:“柔弱、內向、貧窮的單身母親帶大的女兒,性格或多或少會受影響。”又看一眼她:“你倒生長得挺正常。”
屋子裏擺放著王婉薇的所有遺物,包括她從小到大的物品,還有她死時居住的單身公寓裏所有東西。
薄靳言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擡手從書架取下一疊顏色素雅的本子,翻了翻,眉頭輕揚:“我們的死者很喜歡用文字傾訴——好習慣。”
他找了張椅子坐下來,丟了幾本給簡瑤,兩人開始看。
這些是王婉薇生前的日記。從2004年開始,也就是王婉薇14歲。然後是2005、2006、2007……可最後只到2010,也就是王婉薇20歲念大二,後面就沒了。
在看過薄靳言精準解讀遺書後,簡瑤讀日記也格外留心。她發覺王婉薇真的是個細致又敏感的人,記下的大多是生活瑣事,連天氣好壞都會讓她有些許傷感。但總體而言,這個女孩一直還是積極的、謹小慎微的。在她記錄的時光裏,生活並沒有太大起伏。
相冊就很多了,幼年的、中學的、大學的。甚至還有她剛上班時,在公司前臺、部門辦公桌旁的靦腆微笑留影。這令簡瑤想起了資料袋裏的死亡現場照片,清秀蒼白的女孩,穿一襲黑色長裙,躺在床上,了無生氣。
按照警方筆錄,王婉薇死亡當晚,曾給母親打過一通電話。
簡瑤問她王母:“那天都說了些什麼?”
王母神色黯然而悲痛:“……我接到電話還很奇怪,已經夜裏十二點了,我都睡下了。哪知道……她沒說什麼……跟平常打電話差不多,就說她正在外地開部門會議,讓我註意身體……就是情緒似乎不太高,但這孩子一向不愛說話,我也沒在意,若是早知道……”
薄靳言雙手插褲兜站邊上沒說話,簡瑤起身安撫她。
卷宗裏還提到,在這通訣別電話之後大概半個小時,王婉薇還給母親撥過一個電話,但是沒有接通就掛了。是否在放棄生命前,她也有過掙紮和不舍呢?
離開王家,兩人又去找王婉薇的前男友——她的高中同學,兩人在不同城市上大學,談了幾年異地戀,最後還是分手。男孩回到家鄉當了公務員,已經有兩年多沒聯絡過,對於王婉薇的近況,他也不清楚。
回到B市已經是半夜。
簡瑤坐在副駕,看著夜色流光綴滿整個城市,再一轉頭,就見薄靳言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簡瑤開口:“不是經濟壓力——雖然她家貧困,但也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而且她的薪水也過得去;不是感情問題——分手那麼久了,現在她又是單身;也不是健康問題——去年的體檢報告是正常的。現在就剩下工作上的壓力了。不過我們要怎麼查呢?既不能暴露身份,要從他們口裏套話可不容易。”
薄靳言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啊敲,側臉線條在夜色裏顯得格外幹凈,連唇畔那點笑意也給人溫柔的錯覺。
“我查案喜歡走捷徑。”他說,“你要習慣,並且跟上。”
簡瑤的心就這麼輕悸了一下。
她不是已經在跟了嗎?不知不覺,一步一步。
“捷徑是什麼?”
“日記本。”
簡瑤思索片刻,還是不解:“日記只到她大二那年,有什麼用呢?”
薄靳言居然輕輕吹了聲口哨,然後方向盤慢慢打了個彎。窗外的流光,從他身上緩緩滑過,清幽如畫。
“這種精神輕度焦慮的女孩,不會輕易改掉常年習慣,所以她這幾年一定有記日記。我們只要找到就可以了。”
簡瑤贊同的點頭。
誰知薄靳言又說:“就跟你一樣,買個牙刷要選三天。你的動作能突然變快嗎?”
簡瑤:“我為什麼要變快?我喜歡這樣。而且,是誰看到我的牙刷後,也買了根一模一樣的?”
薄靳言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反而氣定神閑吐出兩個字:“捷徑。”
簡瑤不解:“什麼捷徑?”
“你花三天時間選擇,我花三秒鐘,復制你的選擇——這就是捷徑。”
很快到了公寓樓下,薄靳言倒車又快又穩,剎的就停好,打開車門人下去了。
簡瑤快步跟上去:“我們怎麼找日記本?她所有的遺物都在家裏了。”
薄靳言的聲音淡淡傳來:“所有實物的。”
簡瑤腳步一頓:“你是說電子版的日記?”
是了,王婉薇上大學後也買了電腦,改用電子形式記錄內心,也不足為奇,而且比紙質更加私密安全。不過她在公司用的筆記本早已回收清理;而大學的電腦據她母親說,畢業就轉手賣掉了。
“博客。”簡瑤頓悟,“她一定有個私人加密空間,像博客那種。”微一思索,又說:“雖然她的筆記本已經清空,但只要在她原來的ip地址上過網,公司數據庫就會有記錄。我們只要找技術部門的人,篩選出她經常登錄的網址,也許就能找到博客地址,破解密碼……不難,你去公安部找個人就可以了……”
薄靳言忽然轉身,低頭看著她。樓道的燈光明亮如雪,灑在他的西裝和黑發上。
“有我的風度。”他眼中倨傲的笑意清清淺淺。
簡瑤:“……你太臭美了。”
次日一早,簡瑤和薄靳言坐在辦公室裏,外間繁忙平靜依舊。
簡瑤盯著屏幕,一頁頁翻看著王婉薇的私~密博客。而薄靳言端杯咖啡,長腿交疊坐在老板椅裏,跟她在做相同的事。
“9月4日,他今天穿了件新襯衣,很帥氣。我在茶水間碰到他,他說我昨天的會議記錄寫得真好,我好開心。
10月12日,我來了例假,肚子疼不想下樓吃飯。同事們都沒註意,他上樓的時候卻給我帶了一份點心。他對誰都是這麼溫柔體貼,多希望他對我是特別的。
11月9日,今天他打了條淺藍條紋領帶,我發現他有很多條藍色的領帶。他知不知道,藍色也是我喜歡的顏色。以後,也是我的幸運色。
11月15日,另一個部門的助理,跟我關系不錯的朋友,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對方劈腿。我很替她難過。在這個時代,難道真的沒有天長地久的愛情?是不是大家都喜歡新鮮和刺激,不顧倫理和道德?這樣的人在我們周圍到處都是。那你呢,親愛的你,會喜歡我嗎?
11月20日,怎麼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如果我的心是一個泉眼,他就是清澈的溪流,一點一點,把我的心占據、填滿。
12月15日,最近工作太多,有幾份文件忘了遞交董辦,副總在會議上狠狠批評了這件事,我連累林經理丟了臉。好難受。
12月19日,今天又犯了錯,發給大客戶的元旦禮品清單居然錯了,電腦還崩潰,君微姐很生氣,我忙了個通宵才補上,天亮的時候趴在桌子上哭了。
12月28日,為什麼總是諸事不順呢?為什麼總是出錯呢?林經理說今年績效評估只能給我C。我覺得大家雖然不說,其實都不願意跟我親近,大概都瞧不起我。他呢?他還是微笑跟我講話,可心裏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很沒用?”
簡瑤鼠標再往下拖,卻已經是最後一則博客。看到發表日期,她徹底楞住了。
6月10日,跟上一則博客相隔半年多。
時間是00:37分。
經法醫推斷,王婉薇死亡時間是當天淩晨2點至3點間。這是她死前2小時左右。
“打開電腦,我已經有快半年,沒有登錄這片心靈的凈土。
這半年,我沒有遇見一件好事,我跌到人生最低谷,那個地方漆黑、陰冷、骯臟,我想我永世不得翻身。那些事,我也不想記錄在博客裏,這裏是幹凈的。
可今晚,在我決定自殺的今晚……
他竟然來到我的房間,向我表白了。
我曾經深深喜歡的男人,或許也是現在……一直喜歡的。
他說他一直喜歡我,他說從我入職第一天就對我怦然心動。他說他職位不高,薪水不高,但是他會努力奮鬥,問我願不願意做他女朋友。
可是我深愛的人啊,為什麼你現在才來?
我最喜歡的,幹凈、英俊、純潔的男孩,為什麼現在才來?
我已經回不去了。可是謝謝你,謝謝你親愛的,你終於讓我看到,我的人生不是那麼絕望。你就是最後一束微光,照在我幹枯的身體上。”
日記到這裏嘎然而止。
這跟簡瑤和薄靳言的預想有些不一樣。
他們希望在王婉薇日記裏找到的,是促使她自殺的原因,以及毒品網絡是否存在的線索。可這裏記錄的,大多是她暗戀的心情和工作的不如意。對於這半年發生的事,卻跟那份遺書一樣,晦澀不詳。
不過也有意外收獲——在她自殺當晚,有人到過她的房間,向她表白。
而這麼重要的線索,那個人並沒有向警方提及。
簡瑤一擡頭,見薄靳言已經走到與外間相連的大窗前,“嘩——”一聲拉開了窗簾。
簡瑤起身走到他身旁。
玻璃是深色的,從外面看不到裏面。他們卻可以將其他人一覽無余。
薄靳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盯著外頭。
循著他的目光望去,簡瑤的視線落在裴澤和麥晨身上。
年齡、職位符合王婉薇描述的,只有他們倆。而裴澤系著一條淺藍領帶,麥晨則系了條純黑的。
薄靳言剛要淡淡開口,就聽身旁簡瑤說:“是麥晨。”
薄靳言挑眉看著她。
簡瑤輕聲說:“雖然裴澤今天系了藍色領帶,但是她用幹凈、溪流、微光比喻那個男孩,肯定是麥晨,那就是他給人的感覺。裴澤……”她微蹙眉頭,“氣質不搭。”
薄靳言忽的低笑出聲,轉身走向座椅,同時說:“溪流、微光、比喻……女人的判斷邏輯真是奇怪。不過我同意你的觀點,是麥晨。”
簡瑤正要問接下來怎麼辦,卻見他已經坐下了,黑眸清亮的望著她。
“女人會把我比喻成什麼?”
簡瑤看著他那張臉,又看看他高挑秀挺的身材,想了想,答:“什麼比喻都可以?”
“你想說什麼?”
簡瑤:“先聲明我的比喻沒有貶義——一只傲慢又囂張的拉布拉多?”
薄靳言眸色一沈:“莫名其妙。你的比喻修辭能力遠不及王婉薇。”
簡瑤無比淡定的看著他,唯有嘴角輕輕上揚。
哼,拉布拉多……可是她很喜歡的犬種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8:54
22、我所欲也
有線索,並不代表馬上可以順藤摸瓜。
簡瑤問薄靳言:“我找個機會探探麥晨?”他們現在不代表警方,自然不能直接審問。
薄靳言卻盯著門口,手指非常輕快的在老板桌上敲出幾聲脆響。片刻後,手指一收,說:“不需要。叫他進來,直接問。”
簡瑤狐疑的望著他——昨天他還說要掩飾身份,兩人還裝模作樣一起開會出差。
“那我們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以為我是白癡嗎?”
他這麼說,倒叫簡瑤心神一凜。兩人朝夕相處久了,她差點忘了,眼前的男人是心理學專家,盤問套話,應該是他最擅長的事。
那就拭目以待。
麥晨走進來的時候,神色略有一絲忐忑。
薄靳言微擡下巴:“坐。”
麥晨依言在他對面坐下:“薄總,您找我有什麼事?”
“技術部剛剛告訴我,他們在上個月死掉的助理電腦裏,恢復了一部分數據,其中包括一些日記。”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說,“在她自殺當晚,你去過她的房間,向她表白。”
麥晨的表情瞬間凝滯,沒說話。
“你向警方隱瞞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我不得不懷疑你的誠信。”薄靳言的聲音雲淡風輕,但那淡漠的目光,反而帶給人無形的威懾力。
麥晨臉色又紅又白,低著頭,一動不動坐著。
屋內陷入一片寂靜。
簡瑤正全神貫註的註視著他倆,忽見薄靳言擡眸,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這目光什麼意思?有點深沈,但並不傲慢。
她還楞著神,就見薄靳言輕輕的眨了一下右眼。
他本就長得清俊,眉眼修長,這一眨,倒顯出幾分平時沒有的輕佻漂亮。
但簡瑤有些無語——這必然是在向她暗示。可他還真是我行我素,誰知道他這一眨眼什麼意思?她跟他沒有那麼默契好不好?
於是簡瑤決定按自己的理解來。
她起身,先去倒了杯水,給麥晨端過去。
麥晨:“……謝謝。”
簡瑤擡頭看著薄靳言:“薄總,我能跟麥晨說兩句嗎?”
薄靳言神色依舊疏淡,低低“嗯”了一聲。簡瑤也不知道“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的理解,是否符合他的本意。不過管他的。
她站在麥晨身旁,柔聲說:“你不要緊張,我想薄總也是為了整個部門好。我家人也是警察,給假口供的罪責可大可小。我建議你先把情況跟薄總講清楚,大家一起解決。”
麥晨的臉色更紅了,擡頭看著他們,目光卻透著掩飾不了的悲傷。
“對不起,薄總。我那天的確去找過婉薇。可我沒想到,她會自殺。”他清了清喉嚨,“公司制度不允許同事談戀愛,一經發現立刻開除,所以我沒有說。”
薄靳言挑眉看向簡瑤。
簡瑤點頭,的確有這樣的規定。
不過薄靳言當然沒看過公司制度這種東西。
薄靳言:“把那天的經過說一遍。”
麥晨的眼眶發紅,講話也帶了鼻音,略顯失神的答道:“那天忙完手頭的事,我一時沖動,就去了她住的別墅屋……”
“幾點?”薄靳言打斷他。
“大概00:10,因為很晚了,我出門看了一下表。她房間燈開著,所以我才去找她。”
“然後呢?”簡瑤語調柔和的問。
麥晨深吸一口氣,快速的說:“然後我就跟她說,喜歡她,想讓她做我女朋友。她說要考慮,我就回去睡覺,直到第二天早上。”
薄靳言:“離開是幾點?”
“12點半左右。”
“當時沒發現她情緒有什麼異樣嗎?”簡瑤問。
麥晨臉上泛起苦澀的笑:“當時我太緊張了,根本沒註意。”
薄靳言:“你們那晚都說了什麼?”
麥晨卻沈默片刻,說:“就是那些話,沒說別的。”
簡瑤盯著他有些僵硬的側臉——他不願意提及。
是另有隱情?還僅僅只是不想再提起傷心事?太嚴厲細致的逼問,肯定會讓麥晨察覺不對勁。怎麼辦?
就在這時,聽到薄靳言開口:“簡瑤,你去把王婉薇的日記整理一下,待會兒交給警方。”
簡瑤:“好的。”他為什麼忽然提到這個?
麥晨卻猛的擡頭:“我能……看看她的日記嗎?”
以前簡瑤以為,警察審訊大多是暴風驟雨般的逼問,給受訊人心理壓力。現在倒發覺,薄靳言不用多說什麼廢話,就能達到想要的結果。
譬如此刻,麥晨看著一頁頁的日記,已經淚流滿面,極為動情。
警方審訊,最重要的就是攻克受訊人的心理防線。現在已經做到了。
可見薄靳言查案時,還蠻有心眼蠻細致的,不像平時那麼目空一切。
按照薄靳言示意,簡瑤只給麥晨看了暗戀階段的日誌。
看到最後,麥晨擡手擋住臉,偌大辦公室裏,只有年輕男孩滯澀的抽泣聲。
簡瑤坐在他身旁,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別難過。”麥晨的情緒幾近失控,轉身抱住了她。
這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簡瑤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繼續輕聲安慰。卻突然聽到身後一道涼涼的聲音說:“你沒長骨頭嗎?把手松開。”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簡瑤和麥晨都吃了一驚,倏的分開。
簡瑤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目光清冽神色淡漠的望著她,仿佛剛才的舉動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他這是……什麼反應啊?
依然因為吸毒傳染病的論斷,所以保護她這個革命戰友?但麥晨應該沒有牽扯其中,這從王婉薇的日記看得出來。
簡瑤的感覺,忽然有點微妙。
然而不等她細想,薄靳言的目光已經移到麥晨身上。
“那天她也穿著一條藍裙子,原來她經常穿藍色,是這個原因……我記得她那時候沒化妝,只戴了一副珍珠耳環,披著頭發,但是很漂亮。當時她的眼睛有點紅,跟我說是被風吹的,所以我沒有多看。
……我跟她表白之後,她說要考慮。我說,那我過一個小時給你打電話。可是……我回自己的別墅屋後,因為那天太累了,我洗了個澡,想瞇一會兒,結果……睡著了,忘了給她電話……第二天才知道……
是不是因為我的失約,促使她更加下定決心自殺?所以我更加沒臉提這件事。”
麥晨說到這裏,臉上再次泛起苦澀至極的笑意。
薄靳言卻又問道、:“你向她表白的事,部門都有誰知道?”
“都知道。”麥晨低聲說,“那天早上發現她的屍體,我的情緒有點失控,大家都看在眼裏。只是都替我瞞著。經理也沒有怪我。”
簡瑤叮囑麥晨此事保密,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是董事長的意思,也是對死者的尊重。麥晨連連點頭。
他走出薄靳言辦公室,回到座位坐下,離他最近的老周拍拍他的肩膀:“怎麼沒事吧?”
誰都能看到他的紅眼圈。
麥晨不好意思的笑笑:“沒事。薄總看到我的一份工作文檔,很不滿意。狠狠批評了一頓。”立刻起身去洗手間洗臉了。
簡瑤隔著玻璃,望著外間眾人,心中唏噓——如果麥晨如約打去電話,王婉薇是不是會珍惜生命,已經不得而知。
她轉頭看著薄靳言。
像是能猜到她心中感覺,他淡淡的問:“你替他惋惜?”
“有點。錯失的愛情,才是最叫人追悔終生的。”
他的神色頗為不屑:“有必要嗎?我看過一則報道——一對情侶結婚前夕,男的吃燒烤,被鐵簽子戳破喉嚨死了。”
簡瑤:“……”
好吧,心裏那點感傷,成功被他說的煙消雲散。
“所以你完全不必要感嘆。”薄靳言說,“反倒是應該譴責,正因為他的怯懦和愧疚,使得有關王婉薇死的真相被掩蓋。”
簡瑤一怔,就聽他說:“給尹姿淇打電話,通知她,這個案子我們不能辦下去了。”
“為什麼?”
薄靳言調整了一下坐姿,確保自己更舒服的靠在椅子裏,朝她微微一笑:“因為這是一宗謀殺。我必須通知警方立案調查,不能照她的意願潛伏下去了——太棒了。”
簡瑤很是震驚,她心頭隱隱冒出一些可能的猜測,但又不甚清晰。
“為什麼是謀殺?你昨天還說,遺書是她自己寫的。”
“我的確說過遺書是她寫的,但從沒說過她是自殺。”薄靳言的笑意越發明朗,“你沒看到嗎?現在可是滿滿的破綻啊,都在告訴我們這是一宗謀殺案。兇手,就在你這些可愛的同僚中。”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9:08
23、大戲開鑼
簡瑤望著薄靳言,沒有馬上追問。
這個時候,總是他最為神采飛揚的時候。雖然絕不會跳脫的手舞足蹈,依舊安靜的坐著西裝長褲筆挺倨傲,但那眉梢眼角可都是星星點點的笑意。
光芒逼人。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腿上,看著他:“我洗耳恭聽。”
謀殺原因於薄靳言而言,的確就如入門練習題一樣容易。他原本正要言簡意賅的解釋,一擡眸,看到她的神色——眼神清亮、嘴唇輕抿、放松而專註。
噢?難得的溫順求教的姿態?
薄靳言的腦子忽的就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往椅背裏一靠:“上周三……我們早餐吃的什麼?”
簡瑤疑惑的望著他——怎麼突然提這個?上周三她怎麼記得……是了,那天早餐吃的是……
“魚皮蝦餃。”她第一次做。因為特別費事,所以記憶深刻,而且後來再沒做過。
薄靳言的神色淡然自若:“明天我要吃這個。如果你沒有異議,我可以開始解釋案情。”
簡瑤:“……”
她剛剛居然覺得他光芒逼人?
見她默許,薄靳言微微一笑,開口了:
“首先,麥晨說見到她時,穿的是條藍色裙子——永恒的幸運色,她專門穿著去自殺的。可死亡現場照片她穿的是黑裙子。她被喜歡的男孩表白,即使不改變自殺的主意,又怎麼會換掉有共同紀念意義顏色的裙子,穿上一條黑不溜秋的去死?她那麼敏感脆弱恐懼,難道希望死後陪伴自己的是黑色而不是藍色?
她給母親的訣別電話是00:05分,麥晨離開大概是00:30,她打給母親的第二通電話是00:40,但是沒接通。如果沒有改變主意,為什麼又打第二個?Double(雙倍)一下自己的痛苦嗎?而且是在麥晨離開後很短的時間就打了。最可能的,是麥晨令她放棄了死亡的念頭,這個時候,她想聽到母親的聲音。
她在00:37發布最後一則日記,直至02:00-03:00才死。這不合理,難道不應該有一個死前絕筆,寫下無法跟麥晨在一起的決定和痛苦、為自己的人生劃上句點、在日記裏向麥晨告別……諸如此類?
這中間的將近2個小時,她在幹什麼?不給母親打電話、不拒絕麥晨、不寫日誌……她在冥想嗎?為什麼給母親的電話沒接通就掛斷?為什麼——她要選擇吸食毒品而死?如果這半年的痛苦令她覺得骯臟不堪,最後她依舊選擇最骯臟痛苦的方式死去?”
簡瑤聽得有些晃神,薄靳言已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吹了聲輕快的口哨,長眸清淺的望著她:“下次,這種難度的案情,請你自行解決。我的大腦要回到原來的思維水平上去運轉。”
簡瑤在心中仔細消化了他的話,又擡頭瞧他一眼。
他這麼理所當然說下次。
有沒有下次,可是她說了算。
思索片刻,她又問:“你覺得麥晨的話可靠嗎?”
薄靳言答:“可靠,否則他什麼告訴我們這些暴露謀殺真相的細節?王婉薇的日記也表明了,她的痛苦生活,跟麥晨沒有半點關系。”
簡瑤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她的博客是隱秘可信的,今早技術人員說,沒有在網絡數據庫找到博客被刪改過的痕跡,登錄終端也只有她的電腦。”
薄靳言又說:“另外麥晨提到,死者戴著珍珠耳環。現場照片她沒有戴耳環。”
簡瑤回憶了一下,點頭。
“你去查一下警局的證物,看是否有這對耳環。”
“好的。”
這時薄靳言拿起手機,撥了出去:“來我這裏。”
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他的唇畔泛起笑意:“那就結束你那些無聊的會議。”語氣變得冷冽:“沒什麼比人命更重要。”
比起上次晚餐時的紅裙優雅,今天的尹姿淇一身香奈兒白色西裝,窈窕中透著帥氣。
她坐在辦公室的會客沙發裏,聽著案情分析,神色越來越凝重。
給她講述的是簡瑤。因為薄靳言說:“同樣的話,難道還要我說兩次?這本來就是你的工作。”
“……所以,我們需要馬上通知警方,立案調查,同時暫停本部門所有人的工作。”簡瑤向尹姿淇給出了結論。
在薄靳言和簡瑤的視線裏,尹姿淇靜默了片刻,擡起頭,神色已經變得平靜:“謝謝你們發現事實,否則一條人命無辜死去,而我的公司居然還有殺人犯存在——這是我絕對不能容忍的。”
簡瑤點點頭,薄靳言卻沒什麼表情。
尹姿淇又說:“不過,這件事能否低調處理?”
簡瑤微怔,就見尹姿淇看向薄靳言:“行嗎?靳言?”
薄靳言的神色格外淡漠,完全沒有面對長姐時應有的親和:“你要我怎麼低調?”
尹姿淇緩緩的說:“繼續調查,查明兇手後,直接通知警方抓人,這件事不要公開。”
簡瑤能理解尹姿淇的顧慮,她當然是怕對公司業務造成影響。但就像薄靳言說的,人命關天,秘密調查會有諸多不便。
她看向薄靳言,只見他唇角微勾:“不行。”
屋內陷入沈寂。
過了一會兒,尹姿淇對簡瑤說:“小簡,你先出去一下。”
簡瑤:“好的。”
簡瑤走出薄靳言辦公室,帶上門,眾人都擡頭看過來。而林經理和尹姿淇的助理坐在茶水間的休憩處,正在聊天,看到她,也走了出來。
“有什麼事嗎?”林經理問。
“沒事。”簡瑤答,“董事長有事情要跟薄總說,讓我先出來了。”
她們當然就不再問了。
簡瑤找了個空位子坐著,大夥兒也繼續各忙各的。過了一會兒,裴澤的椅子滑過來:“今天要忙到幾點?”
簡瑤擡頭笑笑:“沒譜,看薄總的時間。”
裴澤盯著她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附近有家廣東菜不錯,我有些返卷沒用完,要不要去試試?”
不要跟他們有肢體接觸,吸毒的人一身傳染病。
沒長骨頭嗎?把手松開!
簡瑤看著裴澤,腦子裏卻忽然冒出薄靳言的話語。
有點囧,可也有一絲絲甜意劃過心頭。她答:“不好意思,我約了人。”
“男朋友?”
簡瑤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微微一笑,令裴澤鎩羽而去。
尹姿淇註視著弟弟,心裏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
她知道靳言從小就是孤僻的,對誰都冷淡,包括她。但在少年時的許多個日日夜夜,自私的父母忙碌得不見蹤影,他們總是在一起的。在一座大房子裏,吃相同的午餐晚餐,看相同的電視節目。當年紀稍長的她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他也總是不聲不響跟著,然後說:尹姿淇,你真的很無聊。
念中學時,她是風雲人物、舞會皇後。靳言則是英俊又冷漠的天才男孩,如果不說,誰都想不到他們是姐弟。但在她被花花公子劈腿、躲在家裏失聲痛哭,他會毫不猶豫的找到那個男孩,言語羞辱一番後,再利落的揍一頓。
直至他去大學念犯罪心理,兩人就此疏遠。有的時候尹姿淇會想,是不是對於靳言這種人,其實不存在感情?因為幾年來他一直忙於學業,根本沒想過要聯絡她。但無可否認的是,能夠走進他生活的女人,只有她。這個事實,總能帶給她一種奇異的滿足和愉悅。但她不會去分辨,這到底是身為長姐的自豪,還是某種經年累月滋生的情愫。因為她是理智的,她會有輝煌的人生、門當戶對的未婚夫。而他依舊是他唯一的弟弟,就夠了。
可現在,薄靳言拒絕她的要求,明顯是無情的,不留余地的。
尹姿淇盯著他片刻,開口:“你就這麼拒絕我?還是當著外人的面?”
薄靳言可沒有半點為難神色,雲淡風輕的答:“就事論事,你提了個愚蠢的要求。”
尹姿淇一滯,咬著下唇,沒什麼淑女風範的低吼道:“靳言!我們是上市公司!別忘了你也是大股東之一!大客戶3部又是核心部門,如果爆出謀殺醜聞,你知道會流失多少客戶、股價會跌多少嗎?”
薄靳言瞥她一眼,沒講話。
尹姿淇又說:“這間公司不僅是你爸和我媽的心血,現在也是我的前途和人生。你難道要讓我多年的付出毀於一旦?你忍心看姐姐跌跟頭?”
見他依舊不為所動,尹姿淇從沙發站起來,走到他身旁。稍稍一頓,把手放到了他肩膀上。
觸碰的那一剎那,尹姿淇微微晃神——少年時清瘦的骨骼,如今變得高大堅實。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他亦擡頭看著她,眸色疏淡,俊臉平靜,讓她有點吃不準他在想什麼。但她還是柔聲開口:“我又不是要你中止調查,只希望你秘密進行。以你的能力,這不是小菜一碟嗎?靳言,就算我求你了,好嗎?從小到大我都沒求過你,就這一次。”
薄靳言辦公室門打開,尹姿淇娉婷走了出來,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優雅笑容。
所有員工都站起來,包括簡瑤。尹姿淇微笑環顧一周:“剛才跟靳言聊了一下你們部門的業務近況,他對你們很滿意,所以我也很滿意。大家好好做,大客戶3部今年再創佳績,年終我繼續給大家封大紅包。”
大夥兒全笑了,氣氛熱烈的恭送她出去。
等人都散了,簡瑤才回到薄靳言辦公室。
薄靳言正拿了份報紙在看,很輕松的樣子:“訂兩張明天最早去度假村的機票,我們去勘探現場。”
簡瑤微楞,他們倆去?這意味著……
“你答應了董事長?”
“嗯。”
簡瑤有點意外:“為什麼?”薄靳言雖然平時又拽又刁,查案時卻從來一絲不茍。也許是這個姐姐在他心中占的份量真的不一般,才能令他破例?
薄靳言淡淡的答:“想答應就答應了。”
夜色已深,簡瑤和薄靳言各據沙發一角,看資料。
自殺變成了謀殺,所有線索都要重新梳理,要了解的信息也更多——譬如部門每個人的詳細檔案履歷,案發當日的房間分配、周邊監控記錄乃至天氣情況等等。
薄靳言小啜著咖啡,簡瑤則喝著花茶。夜色極為寧靜,簡瑤偶爾擡頭,就見薄靳言安靜坐在原地,俊臉白皙如玉,眉目清雋專註。而她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仿佛也溶入了他的氣場中。
簡瑤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一睜眼,就看到灰白的天花板,身下是純黑柔軟的超級大床——她什麼時候來了薄靳言的房間?
身上還穿著襯衣短裙,拖鞋被人拿掉了,光著腳。她爬下床,發現床邊沒有鞋——他抱她過來的?
透過走廊,她聽到客廳傳來低緩的交響曲音樂,還有柔和的燈光和輕微的腳步聲。
他居然沒把她扔在沙發上不管,而是把床給她睡。這令她太意外了。
而且還抱了她過來啊……
心頭湧起絲絲縷縷甜意,簡瑤赤足踩在地板上,走向客廳。還沒步出相連的走廊,就楞住了。
廳中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很暗。首先看到那同樣超級大的浴缸裏,滿滿的水波,不知映著燈光還是窗外的星光,似乎還有蒸騰的熱氣冒出來。
難怪他抱她進房——他要在客廳洗澡。
簡瑤再偏轉目光,就見薄靳言全身上下只圍了條白色浴巾,站在窗前眺望著夜色。浴巾是系在腰上的,整個背部,還有小腿都露在外頭,隱隱還有水珠沿著那修長緊致的曲線在流淌。
然而盡管光線朦朧,簡瑤依舊能分辨出,那漂亮的背部上,仿佛溝壑般,分布著無數道深深的疤痕。在夜色裏,就像猙獰的藤蔓花枝,在他的背上盛開。
簡瑤非常非常吃驚。
薄靳言講過,他只負責分析,抓人是警察的事。可這些深若入骨的傷痕,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也曾經遭遇過極其兇險的境地?
再仔細一看,那些疤痕竟像是左右整齊排列,一條條下來。左邊大概十多條,右邊也是。
簡瑤在黑暗中靜默片刻,輕手輕腳的又退回了臥室。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9:33
24.v章
也許是認床吧,簡瑤睡了不知多久,忽的自己又驚醒了。
床尾有盞燈光。
她依稀記得,之前睡得朦朦朧朧時,似乎看到薄靳言穿一身睡衣站在那邊,翻看著什麼東西。
正要起身看他是否還在,一轉頭,卻見一龐然大物躺在自己身旁。
簡瑤生生被驚了一下,冷汗都出來了。
什麼呀……是薄靳言。
素淡的睡衣,白皙的臉頰,還有修長的緊闔的眉目,少了白天的桀驁,他看起來像個大男孩。長手長腳規矩筆直,還是跟上次一樣老實的睡姿。
這家夥,什麼時候爬到她床上來了?
哦……不對,是他的床。
簡瑤側轉身體,枕著胳膊,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房間裏靜謐幽黑,她似乎能感覺到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微微熱氣。而心跳,悄無聲息的加速。
好夢,薄靳言。
天色將明時分,薄靳言先醒了。
他坐起來,面無表情的呆了幾秒鐘,隨即轉頭,看著身旁的簡瑤。
昨晚他困極了,倒頭就睡,根本沒管身旁的簡瑤。
現在,是他二十六年來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活著的女人的身體。
她還穿著昨天上班時的白襯衣黑色短裙,裙擺覆蓋著膝蓋,露出白皙的小腿,那皮膚跟男人完全不同,細致又光滑,看不到一點毛孔。腳也是光著的,看起來白膩、柔軟、纖細。
他盯著她的腿端詳了一會兒,目光回到她臉上。她的長發散落在純黑的床單上,更襯得那張臉白凈清秀。而她整個人是以蜷縮的姿態,朝著他的方向側臥著。
薄靳言微蹙眉頭——左側臥,壓迫心臟,最不健康的姿勢,縮短壽命的好方法。
他毫不遲疑的伸手,把她的雙手雙腳都放直了,再輕輕把她的身體推正,最後把她的臉從枕頭裏掀出來,正面朝上。
看著她也變成健康標準的睡姿,薄靳言這才覺得順眼了滿意了,不緊不慢的起身、下床,走出了臥室。
簡瑤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完全亮了。她馬上看向墻上的掛鐘:還好來得及。
起身到臥室裏的洗手間,洗了把臉,感覺清爽不少。一擡頭,卻見鏡中女人淩亂的頭發、皺巴巴的襯衣。
簡瑤默然——太棒了,這麼醜的樣子居然被薄靳言看到了。
又對著鏡子仔細整理了一番,她忽的微怔。
剛才她心理活動的語氣,為什麼那麼像薄靳言!
晨光明亮,薄靳言一身黑西裝,坐在沙發裏看報紙。
簡瑤正想繞過他出門上樓,就聽到他的聲音從報紙後傳來:“我的魚皮蝦餃呢?”
簡瑤沒想到他還記掛著這一出,她早忘得一幹二凈。
“……下次補啦。今天這麼趕。”
一低頭,卻見桌上早已放著兩份早點,打包的粥和蝦餃,散發著淡淡的誘人的香味。一看就是小區門口那家生意很好的粥鋪出品。
簡瑤有點吃驚,要知道薄靳言最煩的就是早上排隊買早飯,用他的話說:“人又多又吵又無聊。”
明知是廢話,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去買的?”
然而,對薄靳言講廢話的後果是——
“不是。”他擡眸看她一眼,很稀松平常的語氣,“當然是天上掉下來的。”
簡瑤回家迅速洗漱完,拿了行李下樓,卻見傅子遇不知何時來了,坐在薄靳言對面,正在吃她那份燒賣。
簡瑤也坐下,默默的把僅剩的那碗粥拖到自己面前,一擡眸,卻見薄靳言瞄著自己,眼睛裏似乎掠過笑意。
不管他,繼續喝粥。
傅子遇吃飽了,神清氣爽從包裏拿出疊文件,遞給他倆。
簡瑤接過一看:“這是……”
傅子遇微笑:“靳言剛接手這個案子,就讓我找了私家偵探,調查大客戶3部所有人的背景。當然,時間短暫,這只是初步結果,有新發現再通知你們。”
簡瑤如獲至寶,看向薄靳言:“太棒了,你很有先見之明。”
薄靳言淡笑不語。那意思是——這還用說?
萬年老媽子傅子遇既然送來了資料,就理所當然的擔任了司機,送兩人去機場。
轎車在機場高速上奔馳,簡瑤在腦海裏,仔細梳理著剛剛看到的調查資料。
收獲非常大。
林羽萱經理,一如她在職場給人的印象——典型的女強人。單身離異,年薪百萬,沒有子女,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在生活中脾氣不太好挺挑剔,經常投訴小區保安、保潔、酒店,一年來換過好幾個鐘點工。
她對王婉薇很不滿意,去年年底就曾向上級提出,要將她辭退或者調崗。但因為新勞動法的限制,員工至少連續兩次績效考評不合格,才能辭退。而王婉薇只有去年拿了一次C,所以她只好作罷。
而現在簡瑤也知道,林經理並不知道他們的實際身份,她只不過以為簡瑤也是有來頭的人。
周秦,典型的老好人,無論同事、鄰裏、朋友,對他評價都非常好。不過他的運氣並不好,相戀多年的妻子在前年過世,只留下兩歲多的兒子。這令他消沈了很久。現在他逐漸從悲痛中走了出來,精力全傾註在孩子身上,每天一下班、周末都在家陪孩子。朋友給他介紹漂亮年紀小的女朋友,也被他拒絕了。
錢昱文,外地人,單身未婚。他的消息比較勁爆了——經常出入同性戀酒吧,是圈中有名的純受,但是沒有固定伴侶。
沈丹微,也是外地人,這也是個酒吧常客,經常跟外國人混跡在一起,幾乎幾個月就換男朋友,擺明了就是出來玩的。
裴澤,他的情況很符合他給簡瑤的不良印象——家境優越,也是個花花公子,夜店小王子。
如果說周秦是二十四孝老爸,麥晨就是二十四孝兒子。他跟父母同住,家境不錯,父親這兩年中風癱瘓,他除了上班,就是在家侍奉老人。
所有人經濟條件都不錯。而咋一看,似乎林經理嫌疑最大,但也談不上殺人動機。
根據警方記錄和氣象資料,那晚一直在下雨,後半夜雨還挺大,天亮才停。雨夜的環境,也相當方便兇手掩飾蹤跡。
簡瑤又拿出紙筆,列出案發當晚的房間分配:
房間A:林經理、沈丹微*。
房間B:周秦。
房間C:錢昱文、裴澤*。
房間D:麥晨。
房間E:王婉薇。
本來按照職位級別,沈丹微應該跟王婉薇住,但因為某個項目,要和林經理一起加班,所以換了房間;
裴澤應該跟麥晨住,但他跟同是球迷的錢昱文一起看球,所以也換了房間。
所有人的口供,都說沒有外出過。
簡瑤沈思片刻,轉頭看向薄靳言,卻見他早把資料丟一邊,戴上眼罩在睡覺。
她看了這些資料都覺得蠢蠢欲動,他心中是不是已經有了答案?
簡瑤伸手戳戳他的胳膊:“跟我講講你的發現。”
薄靳言依舊一動不動靠著,聲音懶懶的:“我要睡覺。別忘了,今天早上你還以不健康姿勢呼呼大睡時,我已經下樓去買早飯了。”
簡瑤剛要說話,忽的一楞,臉迅速的燙起來,偷偷看向前排的傅子遇。而他照舊平穩的開著車,就像沒聽到一樣。
車內非常徹底的安靜了一陣,連薄靳言都沒講話,氣氛有點詭異。
簡瑤假裝沒事,繼續戳薄靳言:“你上飛機再睡,飛機上周圍都是人,不方便講話。而且你不告訴我,下次我怎麼破這樣的案子?”
話一出口,才察覺不對。
薄靳言卻已摘下眼罩,眸色清亮的看著她。
四目對視片刻,他慢悠悠的說:“一言為定。”聲音有點得意。
簡瑤:“我只是打個比方……”他卻又把眼罩戴上了,蓋棺定論的姿態。
這時傅子遇突然開口了:“簡瑤,你看我今天亮不亮?”
薄靳言插話:“什麼意思?”
簡瑤也有點疑惑,卻見車前後視鏡裏,傅子遇正看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笑。她登時恍然大悟——
傅子遇這顆電燈泡,亮不亮啊?
簡瑤心裏有鬼,最終選擇裝傻不答。好在傅子遇也沒再調侃,低聲哼著歌繼續開車。
這時薄靳言開口了:“先說你的發現吧。”
簡瑤答:“首先,王婉薇打給母親的未通電話是00:40,我懷疑是有人去找她,因而被打斷。而她的死亡時間是淩晨2點到3點,所以這段時間,兇手是跟她在一起的。我們需要進一步尋找他們的不在場證明;
第二,她的藍裙子和珍珠耳環都找不到了。兇手沒理由要拿走這兩樣東西,留下漏洞。所以我想,可能當時發生了突發事件,最有可能的是發生了廝打,裙子破了、耳環被扯壞了,兇手只好拿走以免暴露。
另外,這幾個人裏,我覺得嫌疑最大的是錢昱文,雖然他是同性戀,但是比起花花公子裴澤,他給人的感覺更加不好。我覺得他像是會殺人的人。”
她講完之後,就有點期待的望著薄靳言。
“嗯,不錯。”他說,“三個觀點裏,唯一一個嫌疑人還是猜出來的。”
簡瑤:“……”
太傷人了!
默然片刻,她問:“那你的結論是什麼?”
薄靳言唇角微勾:“初步結論:裴澤和錢昱文、林羽萱和沈君微,這裏面有一對,是殺死王婉薇的主犯和幫兇。”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9:44
25
太陽已經出來了,日光透過暗色車窗,照在薄靳言臉上。黑色眼罩遮住雙眼,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微勾的薄唇,和線條幹凈的下頜,卻更顯得英俊動人。
簡瑤盯著他的臉,忽然就想到昨晚看到那傷痕斑駁的後背,心頭有些發軟,語氣卻很淡然:“快說。”
薄靳言卻問傅子遇:“到哪兒了?”
傅子遇:“馬上過收費站。”
“嗯。”他摘下眼罩,人也坐直了,看著簡瑤,“你終於如願以償,讓我在收費站外做簡報了。”
簡瑤這才想起上次辦案,他死活不肯在國道收費站外做簡報,架子十足。
“被收費站詛咒的男人……”她也輕快的低哼起來。
薄靳言開口:
“首先,在過去半年裏,王婉薇被某人用毒品控制了。
她在日記裏提到‘一步錯、步步錯’,她做了什麼錯事,無外乎被誘騙、或者一時沖動,吸毒或者性~交。她提到‘反抗不了命運’。所以,她有把柄在對方手上。對於她這種老實內向自卑的女孩,無外乎性~愛照片視頻之類。
第二,控制她的人,只可能在沈丹微、裴澤、錢昱文三人當中。
不是林羽萱,因為她千方百計要把她調走或者辭退。如果是她,留在身邊,才能滿足這個老女人的占有欲。
不是周秦,因為他拒絕過更加年輕漂亮的女孩,並且他不是每天要帶孩子嗎?我想他很難抽出大量時間去調~教一個禁~臠。
大客戶3部的人都不缺錢,所以控制她不是為了牟利,只為了滿足性~欲。從王婉薇的日記來看,那個人的手段是比較老道的。通常什麼樣的人,會精於此道?濫~交、經常出入聲色場所,對毒品非常熟悉,當然也要有幾分膽色,並且沒什麼人性。而沈丹微、裴澤、錢昱文都滿足這些條件。至於錢昱文雖然是個gay,但還不能排除他是雙性戀的可能,所以他也有嫌疑。”
簡瑤聽得默然——光鮮精英的外衣下,藏著這麼黑暗腐朽的靈魂。用這樣的手段,對待自己的同事、一個柔弱的女孩。現在就像薄靳言說的,她一點也不想跟這些人接觸了。
薄靳言繼續說:
“第三,林羽萱雖然與控制王婉薇的事無關,但她也在落井下石,並且隱瞞了某些事。
王婉薇日記提到,忽然開始,就變得諸事不順、跟誰合作都不順。這只可能是有人暗中做手腳。而有這個能力的,能夠授意或者暗示眾人針對她的,只有部門經理林羽萱。
但林羽萱雖然內心孤獨有點變態,但工作上一向精明強幹,不至於突然無緣無故針對個人微言輕的小姑娘。所以很可能,是王婉薇因為某件事得罪了林。所以林迫不及待想把她趕走。這種事無外乎……林在賬務上做過手腳,或者林的個人生活上有汙點,被王婉薇撞見。不過根據王婉薇的日記看,這姑娘應該根本是沒意識到這一點。林羽萱經濟上的問題,我會讓尹姿淇去查,私生活方面,讓私家偵探繼續。
第四,目前看來有殺人動機的,是那個控制王婉薇的人。半夜去找她的,也是那個人。但三個嫌疑人都有室友,當晚大雨,無論誰外出歸來,都會在室內留下痕跡——泥跡、雨水等。而且離開時間太長,很難不被發現。然而第二天,他們都對警察說,沒有外出過。所以室友一定在為兇手做假口供,視為幫兇。”
新橙度假山莊,坐落於南方某新開發的旅遊景點內,投資方就是尹姿淇的集團。
這裏也是王婉薇的陳屍地。
在尹姿淇私人助理的引領下,薄靳言和簡瑤坐著山莊小巴,駛往案發地點。此時正值中午,陽光之下,山莊內綠樹成蔭、地勢起伏,甚至還有天然的山澗溪流。而度假屋大多依原始地貌而建,分布沒什麼規律。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片平緩的山坡,五間度假屋分布其上。雖然位置錯落,但形狀全一樣——咖啡色屋身、尖聳的屋頂,前門有石階,後門有個小院子,用一圈低矮的綠植圍住,只及人的膝蓋,素雅又精致。
兇手運氣很好——這個山莊是今年新修的,還沒對外開放,只接待了幾次公司內部會議,很多設置還不完善。而這一片位置相對又較偏。所以沒有監控,也沒有目擊者。
因為尹姿淇的留心,案發之後,這裏就一直空置封鎖著。
簡瑤和薄靳言走進第一間屋子,也就是王婉薇的住所。沒什麼特別,當然也沒什麼痕跡。
從後院出去,隔幾步就是周秦的前門。而穿過這一間,就是錢昱文和裴澤的住所。這兩間的距離更近,從錢昱文的客廳,能清楚看到周秦的整個後院。
所以這三間屋子,是隔得很近的,依次是王婉薇、周秦、錢昱文裴澤。
麥晨和林羽萱的屋子,分居在兩側。
簡瑤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兩對疑兇的房子,反而是離王婉薇最遠的。而且那晚雨大夜深,即使有人在外面走動,估計也很難察覺。(*)
簡瑤和薄靳言從這些屋子出來的時候,外頭來了幾個刑偵鑒定人員。
簡瑤很是意外——她沒想到薄靳言會暗中調這麼一隊人過來。一是時隔這麼久,能找到證物或痕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是薄靳言居然這麼重視這方面,她以為他就是個推理狂人。
看著他高挑又醒目的立在院子裏,指揮鑒定人員們東挖西挖,簡瑤站在邊上,微微一笑。
嗯,不錯,該狂妄的時候狂妄,該踏實的時候踏實。
然而,初步的血液熒光檢驗結果並不理想。所有屋子裏沒找到任何血液痕跡,哪怕只是細微的飛濺。
不過,在薄靳言的授意下,鑒定人員們依舊非常霸氣的把這一片所有的泥土都挖空了,裝了整整幾大箱拖走,預計幾天後出鑒定結果。
尹姿淇的助理望著一片狼藉就像剛被打劫過的地面,為難的問:“這……要不要先填起來?”
薄靳言答得輕描淡寫:“有必要嗎?檢驗完我就把泥土還給你。”
接下來的幾天,簡瑤過得非常輕松。
因為要等鑒定結果,她和薄靳言得繼續潛伏,所以也變得無所事事。本來她還在辦公室翻翻業務資料想學習,結果發現裝滿兇殺案信息的大腦,根本無法適應經濟社會的歌舞升平,索性作罷。
薄靳言是不是也是這樣,慢慢走入另一個世界,從此不再回頭?
除此之外,她每天還要跟眾嫌疑人一起午餐,下午還到茶水間閑聊八卦,借以粉飾太平。當然,她也想看看,能否探出進一步的線索。不過這些人都是人精,哪能露出什麼馬腳?
倒是裴澤時常圍著她轉,但也沒正式追,頗有點謀定而後動的意味。
簡瑤想,千萬不要追。
結果想什麼來什麼,周五的晚上,她正跟薄靳言在一家日式料理吃生魚片,接到了裴澤的電話。
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只有他倆的雅間裏,燈光靜謐柔和。
簡瑤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立刻看向薄靳言:“是裴澤。”
薄靳言長眉輕挑:“接。”
電話那頭,裴澤語氣含笑:“簡瑤,後天有時間嗎?大夥兒都到我家玩,自己做飯吃,老周也帶兒子來。你可不許推。”
簡瑤微楞:“後天去你家?我……”話沒說完,手上一涼,是薄靳言忽然覆手過來,擋住了通話鍵。
他無聲的做了個口型:“去。”
簡瑤遲疑。
去裴澤家,其他人也在,的確是了解他們的好機會。但那說不定也是龍潭虎穴啊!
她也捂住手機放下,悄聲說:“有危險怎麼辦?”
薄靳言極為倨傲的看她一眼,好像她提了個很愚蠢的問題。
“我怎麼可能讓你遇到危險?”他低聲說。
簡瑤靜了一瞬,再次拿起手機,微笑:“好,那我也去吧。幾點?在哪兒?”
夜深人靜,簡瑤抱著十多件衣物,扔到薄靳言床上。
“穿哪件?”
薄靳言抄手,以審視的目光將那些裙子T恤長褲打量一番,簡瑤以為他要給意見了,誰知他說:“你要我在腦海裏想象你穿這些衣服的樣子?抱歉我不擅長這種事——換上給我看。”
第一件是白色T恤米色長褲,她穿出來時,薄靳言就坐在沙發裏,左手端著咖啡,右手拿著本書,目光清亮的擡頭,直勾勾盯著她看了幾秒鐘,最後下結論:“不行。”
簡瑤只好去換。
夏日衣衫單薄,要找件安裝上針孔攝像頭、竊聽器之後,毫不顯眼的衣服,還真不容易。
又這麼試了四五套,每每薄靳言都是以專註端詳的姿態,打量她全身,偶爾還叫她轉個身,看後背有沒有合適安裝竊聽器的地方。簡瑤感覺自己像個模特,在他挑剔的目光下展示著。這令她的臉頰逐漸燙起來,又暗暗有些懊惱——因為是要赴裴澤的宴,她還專門挑了些學生時代購買、現在看起來挺難看的、打算扔掉的舊衣服。早知道會這樣……她就挑幾條好看的裙子。
最後終於定下來條藍色細條紋棉布裙,黑色圓形針孔攝像頭就別在V形衣領正中,看起來就像顆亮澄澄的紐扣。然後再別一個銀色胸針,竊聽器就藏在鏤空胸針下。
然後就要試一下通訊器,這個麻煩些,要放進她耳朵裏。
簡瑤對著鏡子,坐在一張方凳上,薄靳言指尖粘著片微型通訊器,走到她身邊。這感覺真像去做特工,簡瑤屏氣凝神,等待他放進去。
他蹲下來,高度正好與她的臉平齊,盯著她的耳朵。他身上清冷的氣息慢慢靠近,而簡瑤也感覺到,他柔軟的指尖,觸到了她的耳廓,有點麻,有點熱,有點癢。
過了一會兒,她問:“放好了嗎?”
“沒有。”他擡眸望著她,“我的手指進不去。”
簡瑤低頭一看,他的手雖然修長,但他本就人高馬大,那手還真不小。
她只好接過微型通訊器:“我自己來。”
她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的往耳朵裏探,其實只要放到稍微進去一點就可以了。
“不會掉進去吧?”她問。
“會,所以後天你不要亂晃腦袋。”
“……我一定不晃。”
終於把逐項器材都成功試了一遍,最後薄靳言還附贈了個黑色的微型電擊器,給她防身。
第二天周六,薄靳言一天都沒在家,只跟簡瑤說去安排一些事。到了周日上午,簡瑤整裝待發,到了他家門口。
她略有點緊張:“那我去了。”之前她問他打算怎麼保護自己,他卻說,我自有安排,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
薄靳言還在喝牛奶看報紙,瞥一眼她明顯有點緊繃的容顏,微微一笑:“別緊張,他們不會蠢到今天就殺了你。”
簡瑤很無語——有這麼給人打氣的嗎?
車流穿梭,簡瑤很快就下了出租,到了裴澤住的公寓樓下。到底是有些忐忑,她輕聲說:“我到了。”
“嗯,我知道。”耳朵裏立刻傳來薄靳言低沈悅耳的聲音。簡瑤以為他是通過攝像頭看到的,誰知接著又聽他說:“我在你後面。”
簡瑤幾乎是立刻轉身,就見筆直的公路上車來車往,而一輛熟悉的黑色雷克薩斯——正是傅子遇的座駕,正從車流中駛出,又快又穩的停到馬路邊上的停車帶。然後深色車窗緩緩降下來,一個男人把手伸出來,搭在車門上,那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像是要通過這個小動作,向她示意他的存在。
簡瑤忽的就笑了。
什麼自有安排嘛……不就是一步不離的跟了過來嗎?
她心頭一暖,擡頭看著矗立的高樓,充滿勇氣的走了進去。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09:54
26
其實去裴澤家吃飯能有多危險呢?
簡瑤心裏清楚,不危險。就像薄靳言說的,哪個腦殘會這麼明目張膽,把半熟不熟的同事叫到家裏就殘害了?
況且裴澤要真是兇手,今天對她下手了,反而給了她和薄靳言證據。
裴澤家是套闊氣的復式,裝修得精致又新潮,客廳更是270度全景開窗,俯瞰城市美景。
簡瑤坐在沙發裏,端著杯飲料,慢慢啜著。自她踏進這屋子,那頭的薄靳言一直沈默著,即使他們此刻正在討論他。
沈丹微坐在她對面,眉目精致,笑容冷艷:“所以……薄總沒有女朋友?”
簡瑤答:“這個我不清楚。”
沈丹微朱唇微勾:“既然他從沒讓你給女朋友訂過花、禮物、餐廳……那肯定是單身。”
簡瑤笑笑不答,坐在邊上的錢昱文和周秦都笑。廚房裏的裴澤也聽到了,揚聲說:“丹微,你對他有興趣?不怕死就上。”
沈丹微嗤笑一聲,不理他的打趣,美眸轉了兩圈,繼續看著簡瑤,語出驚人:“他不會還是處男吧?”
簡瑤正喝飲料呢,差點一口嗆到。
男人們都笑出了聲,裴澤還遠遠的附和:“我看還真的是。”
然後簡瑤就聽到沈寂許久的耳朵裏,突然傳來薄靳言冷冷的聲音:“無聊!”
於是……
簡瑤也笑了,嘴角彎彎。
錢昱文靠在沙發上,淡笑說:“你怎麼知道他是處~男?你又沒試過。”他今天穿了件修身的黑襯衣,袖口和領口有金線,原本中等普通身材,看起來也變得挺拔了。而且他也比上班時候要稍微活潑一些,沒那麼嚴肅冷郁,甚至還挺幽默……很符合私家偵探的背景調查結果。
面對他的質疑,沈丹微端起飲料,咬著吸管,漫不經心的答:“這還用試?饑渴太久的男女,多少都有點不正常。薄總、林經理就是這種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強烈的禁欲的氣質,用挑剔的言行掩飾暴躁的內心。”
錢昱文和裴澤同時哈哈大笑,老周也是忍俊不禁。
沈丹微又瞟一眼簡瑤:“你也是女人,你認為我說得對不對?”
簡瑤想了想,如實答:“挺有道理。”
話音剛落,就聽到薄靳言在那頭極為鄙夷的低哼了一聲。
他們聊的正歡,薄靳言就坐在那輛雷克薩斯裏,車窗全部搖下,封閉又安靜。
他的座椅放了下來,整個人舒舒服服斜躺著,大腿上放著臺筆記本電腦,播放的正是微型攝像頭傳回來的畫面。
副駕上放著個對講機,裏頭傳來一聲聲短促的應答:
“1號就位。”
“2號就位。”
“3號就位。”
……
最後一個冷肅的男聲說:“薄教授,所有人全部就位,暫無異樣。”
薄靳言拿起對講機,淡淡答:“嗯。繼續觀察。”
簡瑤在那頭正跟周秦講話呢,忽然隱隱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動靜,心中奇怪,起身去了洗手間。
把水龍頭打到最大,嘩啦啦的響,她壓低聲音問薄靳言:“你那邊在幹什麼?怎麼好像好多人?”
薄靳言答:“不是說了我會安排嗎?”
簡瑤明白了——原來他還帶了幫手。
心裏更踏實了,輕聲說:“謝謝你……這麼穩妥。”
薄靳言答得輕描淡寫:“不必。內心暴躁的人做事都喜歡穩妥。”
簡瑤:“……”還真是記仇啊!
飯菜做好時,已經下午三四點了。
主菜是龍蝦和大雪蟹,滿滿幾盤堆在餐桌上,看著很有食欲。簡瑤剛剛挨著周秦,在圓桌邊坐下,裴澤就從廚房走出來,徑自坐在她身邊,嘴裏指揮錢昱文去把剩下的菜端出來。
沈丹微坐在對面,似笑非笑看著裴澤:“裴澤,你那個位置空調風大,我要跟你換。”
簡瑤心念微動,就聽裴澤輕笑答:“一邊去,別給我添亂。”
簡瑤微笑如常。
吃了一會兒,大夥兒也聊開了,錢昱文和周秦在說工作上的事,沈丹微心血來潮在逗孩子。簡瑤正安安靜靜吃著,就聽裴澤低聲問:“我的手藝怎麼樣?”
簡瑤朝他笑笑:“很好。”
圓桌不大,兩人餐椅本來隔得就近,裴澤又把身子傾過來一些,湊著她的耳朵說:“最大的幾只蟹腿,我都放在你面前那盤裏了。”
簡瑤擡眸望去,果然盤子最底下,壓著幾只肉質肥美的粗蟹腿。
“謝謝。”她微微一笑,身子稍稍往邊上退了退。裴澤倒沒再靠近,盯著她,忽的笑了:“你臉怎麼紅了?這麼容易臉紅?”
簡瑤其實是非常非常反感他這種調調,說是追求也好,挑~逗也好,極富技巧的死纏爛打,只會讓她更加討厭。
不過簡瑤沒有過戀愛經驗,她不懂,男人對女人獻殷勤,本身並不惹人厭惡。她覺得反感,只因為死纏爛打她的人不對罷了。
考慮到大局,簡瑤只淡淡答:“有嗎?可能是有點熱吧。”
過了幾秒鐘,忽然聽到裴澤喊:“簡瑤擡頭。”
她下意識擡起頭,就見白光一閃,裴澤放下手機,悠然自得的繼續吃東西。
簡瑤:“你拍我幹什麼?刪掉啊。”
裴澤吹了聲口哨,作為回應:“那是我的自由。”轉頭朝她一笑:“現在女孩子臉紅很少見哦,怎麼能不拍照留念?”
一吃完飯,簡瑤又去了洗手間。
“餵。”她低聲喊。
“嗯?”那頭傳來薄靳言低沈渾厚的嗓音。
想到剛剛裴澤的“調~戲”,都被他全程沈默圍觀,用他慣有的淩厲而倨傲的目光,簡瑤的感覺實在怪極了。剛剛臉紅也是這個原因。
這時薄靳言再度開口:“有什麼事?”
簡瑤:“等案子結束,我要求把他手機裏的照片弄出來。”不管他是不是兇手,她才不想被他留影。
“當然。”他答。
簡瑤心裏忽的泛起絲絲愉悅,返回客廳繼續潛伏。
剛走出去,就見周秦把包挎上,單手抱起了兒子:“簡瑤,我先回去了。小家夥還得洗澡,他睡得早。”
“嗯,再見!”簡瑤彎腰笑著同小家夥告別,同時看著周秦望著兒子時,寵溺含笑的眼神。
一下午的接觸,她發覺周秦真的是個非常溫柔體貼的父親,孩子方方面面都悉心照料。他整個人的氣質也顯得很平和明朗,跟他相處是最舒服的。
剩下四個人又玩了一陣三國殺,天也黑下來。
沈丹微說:“我走了,男朋友來接我,到樓下了。”
簡瑤見狀也站起來:“那我也走了,時間不早了。”裴澤卻把她的包一拉:“這邊不好打車,你等一等,我開車送你。”
“沒事,不用了。”
裴澤索性把她的包抱在懷裏不給她:“大小姐,我現在就去拿車鑰匙,成嗎?”
簡瑤倒被他逗得微微一笑,點頭:“好,那麻煩你了。”
兩人說話間,沈丹微已經關門走了。誰知裴澤又變了卦:“等等,等老錢把碗洗了,放著會臭。”
錢昱文看他一眼,輕笑:“我就這麼好使喚?”又看一眼簡瑤,話雖這麼說,卻還是挽起袖子,走進了廚房。
客廳就剩下裴澤和簡瑤。
“你還沒參觀過我家吧?”裴澤站起來,朝她一躬身,“要不要到處看看?”
簡瑤還沒答,那頭薄靳言已經說:“看。”
簡瑤不知道,參觀一個人的住所,會對薄靳言判斷這個人,有多大幫助。但她還是非常盡職盡責的,緩慢的逛過裴澤家中每一個角落。而裴澤也許是見她有興致,自然更加樂意的陪伴著。
這是個典型的、非常註重享受的富家男孩的家。所有家電皆是市面最新最奢華的款式,家具也是高檔舒適。還專門有間房,放著健身器材和遊戲機。旁邊放著排書架,不過全都是些修仙小說、汽車雜誌。簡瑤還在櫥櫃裏看到玲瑯滿目的擺件——車模、拳擊手套、長笛,甚至還有硯臺和毛筆。簡瑤問:“你寫書法?”
裴澤淡笑答:“有時候寫寫。我的字可不好。”
就在這時,聽到外間門一響,錢昱文的聲音遠遠傳來:“走了,明天見。”
屋內瞬間寂靜下來。
簡瑤擡眸看著裴澤:“那我也走了。”
房間裏燈光明亮,裴澤笑容璀璨俊朗:“行,你到客廳等我,拿車鑰匙。”
此時夜色已濃,窗外燈光稀薄。這一片不在市中心,樓宇不多,就是幾幢寫字樓,黑燈瞎火的,周圍景致幽深而空曠。
簡瑤走到沙發旁,拿起自己的包,站著等他。
那頭,薄靳言也發動了車子,眼睛還盯著屏幕,只等她下樓,就尾隨而去。
忽然,對講機裏“茲”一聲。
“3號位報告:疑犯行跡有些古怪——他在……關閉房屋電閘!”
薄靳言眸色一斂,就見面前屏幕整個黑下來。
突如其來的黑暗,令簡瑤心頭倏的一驚,眼前雖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也是昏黑一片。
她揚聲問:“裴澤,是停電了嗎?”
空空寂寂的屋子,無人回應,也沒聽到裴澤的腳步聲。
耳邊,薄靳言輕聲開口:“他關了電閘,靜觀其變。”
簡瑤的心情驟然緊繃起來。
簡瑤原地站了一會兒,手也摸到包裏,握緊了那個微型電擊器。就在這時,黑暗裏傳來輕盈的腳步聲。
“嗯,真是不巧,停電了。”裴澤的聲音裏有淺淺的笑意,“我的車鑰匙也找不到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0:08
27
簡瑤靜默片刻,只覺得吸進胸腔的空氣,仿佛都帶著絲絲涼意。
“那我先打車回去了。”她轉身,大概估計門的方向,慢慢一步步走過去。
“等等簡瑤,我有話對你說。”裴澤的聲音更近了,仿佛就在她背後不遠的地方。
簡瑤轉身,黑暗中卻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你說。”
裴澤忽然低笑了一聲,這次簡瑤辨清了,他的聲音從房間那邊傳來,但是不知道他具體站在哪裏。
“膽子真的好大。”裴澤輕聲說,“知道你的前任王婉薇嗎?你們氣質很像,但是性格完全不一樣。”
簡瑤心裏咯噔一下。
這個部門的人,一直對王婉薇諱莫如深。當然這也是尹姿淇當初對他們提出的要求,因為員工吸毒而死絕不是光彩的事。
但裴澤卻主動提她了。
“怎麼突然提到她了?”簡瑤用鎮定的聲音問,“她以前是你女朋友?”
這回,裴澤卻答得坦然:“不是,只是覺得你們挺像。你站著別動,我馬上出來。”
黑暗裏傳來一些聲響,他像是在拖拽什麼東西,摩擦地面發生“骨碌碌”的聲音。
“你平常看到的、你認為的那個人……”他的聲音仿佛帶著幾絲蠱惑,“並不是真實的我。”
簡瑤的心頭,終於躥上陣陣涼意。
而心跳也開始加速:“是嗎?那什麼才是真正的你?”
“你以後會慢慢發現。現在,我們先開始今晚的節目。”他含笑說,然後簡瑤終於看到,一個黑黢黢的模糊身影,從一間房門口,朝自己走過來。
“你能不能先把蠟燭點上?”簡瑤的聲音有點幹涸。
“不。這樣才好玩。”裴澤越走越近,“難道你還沒猜出來,一切都是我計劃好的?目的,就是留下你。”
一片模糊中,他突然朝她伸手,看樣子是想抓住她。
簡瑤後背浸滿寒意,心跳仿佛也漏了一拍,轉身就往門的方向跑:“別過來……啊!”
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簡瑤驟然失去平衡,身體朝前撲去,“咚”一聲頭撞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同時聽到一聲輕響,什麼東西摔在地上彈出去了。她伸手一摸——裝有監聽器的胸針掉了!監聽器的有效範圍很小,薄靳言很可能聽不到她的聲音了!看不到也聽不到!
“簡瑤!”耳朵裏果然立刻傳來薄靳言清冷的聲音,“如果沒事,就哼一聲。”
簡瑤立刻哼了一聲,但薄靳言顯然沒聽到,因為他又重復了一遍。
就在這時,身後裴澤腳步聲驟然加快,笑意也更明顯:“摔了吧?誰讓你躲我的。別動,我拉你起來。”話音剛落,簡瑤忽然聽到背後一陣疾勁的風聲,然後一具溫熱而沈重的男性軀體,撞在她身上。
兩個人都發出痛呼。
最後關頭,裴澤用兩只胳膊先撐住了地面,所以才沒把簡瑤撞得太痛。
簡瑤全身都繃緊了,喊道:“你起來!”
裴澤卻一動不動壓著她:“我不起來。是你把我絆倒了。親我一下,我才起來。”
簡瑤忍無可忍,一腳朝他身上踢去!正中胸口。裴澤吃痛,一把抓住她的小腿,她穿的是裙子,這一踢裙擺滑到了大腿根,只感覺到他有力的手掌,滾燙的鉗在她微涼的皮膚上,動彈不得。
小區門口。
在簡瑤一聲尖叫,就此失去聲音後,薄靳言只思索了一瞬間,就有了決斷,立刻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小區裏燈光柔和,行人稀少。薄靳言沈著一張俊臉,大步往裴澤住的那棟樓走。同時拿起對講機:“報告情況。”
1、3、4、5號位的人都說自己的方位角度有限,看不見,2號位是一位狙擊手,就在裴澤家對面寫字樓樓頂上。他扛著把W03型狙擊步槍,透過紅外夜視鏡,能把客廳的情況看個大概。
“報告:疑犯A用身軀將小鳥壓在地上。射手已就位,是否射擊?”
“疑犯A”是裴澤的代號,“小鳥”是簡瑤的代號,都是薄靳言提前設定的。
薄靳言已經走進樓門,上了電梯,裏頭就他一個人。聞言眉頭輕蹙,臉色更是不好看。但他微一沈吟,答:“做好射擊準備,繼續觀察。”
誰知電梯剛往上走了兩層,狙擊手的聲音又傳來:“報告:小鳥掙紮,疑犯A抓住了小鳥的腿。射手已就位,是否……”
話沒說完就被薄靳言冷聲打斷:“還等什麼?開槍!”
裴澤家中。
簡瑤的腿被裴澤抓住,也沒有再妄動。兩人在黑暗中對峙片刻,裴澤忽的笑了:“你這個女人戒心真的好重,想給你驚喜,還要先上刀山下火海一番。”
這話依舊讓簡瑤驚疑不定,他卻已松開她的腿,嘴裏還念了句:“皮膚真好……起來吧,我拉你,開燈,成了吧。”
簡瑤心頭一松,不管他這話是真心還是玩花樣,她都要趕緊離開這裏。
剛要撐著地面爬起來,突然聽到“嗤”一聲悶響,像是從很遠的地方破空而來,然後她上方的裴澤身體陡然一僵,就像被人定住了。
“什麼……”他嘴裏低喃了一句,“砰”一聲,再次摔在她身上。
簡瑤條件反射就伸手推他,然而這次他的身軀格外沈,而且……一動不動。
簡瑤終於把他推開,踉蹌著爬起來,靠著墻,氣喘籲籲看著地上趴著的裴澤。
他怎麼……不動了?
突然間,手機響了,她從包裏摸出來,是薄靳言!
立刻接起:“靳言,裴澤突然不動……”
“開門。”薄靳言打斷她,“我到門口了。”
“你安排了狙擊手?”簡瑤驚訝的看著薄靳言。雖說是為了保護她,但這種事發生在眼前,還是感覺有點誇張。
“嗯。簡單利落。”薄靳言答。
此時電閘已經打開,屋內通亮一片。監聽器也從沙發下找出來。
薄靳言邁開長腿,從地上躺屍般的裴澤身體上跨過去,說:“射出的是麻醉針,他一個小時後會醒。”
簡瑤也跟著跨過去。薄靳言走到一間房門口,那裏有一個推櫃,覆蓋著一層白布。簡瑤立刻明白——剛剛裴澤就是推這個東西出來。
薄靳言一把將白布揭開。
蛋糕。
居然是一個圓形水果慕斯生日蛋糕,蠟燭都插好了,用玻璃蓋罩住。旁邊還有塑料刀和紙盤子。
薄靳言轉頭看著她:“你今天過生日?”
簡瑤也很意外,點點頭。但是是陽歷生日,她家鄉習慣過陰歷生日,所以她都沒放在心上。
她不由得回頭,再次看上地上的“躺屍”——裴澤搞這麼多,居然是要替她過生日?
現在回想起來,他那些話,似乎還真有這樣的意思:今晚的節目、一切都是計劃好的、想給你驚喜……
天……烏龍了,薄靳言還把人給狙了!
像是能讀懂她的心思,薄靳言目光冷冽,毫不心軟的樣子:“你就知道他剛才沒動過別的心思?”
簡瑤一想,也是。剛剛黑暗裏她和裴澤幾次對峙,似乎氣氛也有點微妙。
“那現在怎麼辦?”她問。裴澤一醒,自然起疑,他們的身份豈不是暴~露了?
薄靳言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手插褲兜裏,走到她面前:“電擊棒。”
簡瑤遞給他,不明所以。
薄靳言在裴澤身旁蹲下,打開電擊棒開關,朝他後背就是利落的一摁!已經昏迷的裴澤,頓時詐屍般無意識痙攣起來,驚得簡瑤往後縮了縮。
電擊完畢,薄靳言輕松的把工具丟還給他:“解決了——醒了就說是被你電暈的。”
簡瑤:“……好。”
薄靳言沒動,蹲在原地,端詳幾秒鐘,突然伸手,從裴澤腦袋上拔下來好幾根頭發。
“你幹什麼?”
“順便取個DNA。”薄靳言淡淡的答,拿出個證物袋將頭發裝進去,“跟度假屋那邊的DNA鑒定結果做對比。”
“……哦。”
薄靳言又在屋子裏轉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觀察了些什麼,就關上門撤退了。
裴澤醒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而且還是躺在地上醒過來的——簡瑤讓薄靳言幫忙把他搬到沙發上,薄靳言很怪異的看她一眼,就走了。而她根本不想觸碰裴澤,索性讓他繼續呆地上了。
裴澤先揉了揉腦袋,又伸手揉了揉背,擡頭看著身旁蹲著的簡瑤,臉色已經變得不太好看:“你剛才做了什麼?”
他的反應很快。
簡瑤面露愧疚的看著他:“對不起,我剛才用了微型電擊棒,防身用的。”
裴澤的表情簡直是不可思議:“電擊棒?你有病吧你?”他站起來,臉色極差的往屋裏走。
簡瑤只好說:“那我先回家了。”
裴澤站住了:“等會兒。蛋糕還沒切——我專門到黑天鵝給你定的,不吃別想我原諒你。”
結果吃蛋糕的時候,因為渾身肌肉酸痛,裴澤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簡瑤也不想跟他多說。兩人一路沈默,他開車將她送到家樓下。
簡瑤:“我上去了,今天謝謝你,明天見。”
“噔”一聲,車門自動上了鎖。裴澤轉頭盯著她:“你把我給電了,就說幾聲抱歉,沒有任何表示嗎?”
簡瑤:“我明天中午請你吃飯?”
“我要別的。”裴澤忽然傾身過來,朝她伸出雙手,簡瑤剛想躲,卻見他雙手落在自己頭發上,轉眼就輕輕扯下了一根。
他想幹什麼?
裴澤捏著那根頭發,笑笑:“結發相思,結發相思。在我眼裏,女人最美的地方,是一頭黑發為君留。給我一根,算是賠償。然後明天的午飯,我也要吃。”
上樓的時候,簡瑤心想,薄靳言拔裴澤一根頭發,裴澤又拔她一根頭發,這算什麼事兒?
因為薄靳言說,要跟那些狙擊手、特警們處理一點後續的事,所以簡瑤就先回自己家。洗了澡,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等他。
也許是今天精神一度緊張,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還做了夢。
夢裏,一個看不清面目的男人,壓住她的四肢,而她拼命掙紮,始終掙脫不了。男人一直在笑,一直笑,然後說:“Hi,Jenny.”
Jenny是她的英文名。
簡瑤一身冷汗驚醒,立刻擡手打開床頭燈。望著窗外陰黑搖曳的樹枝,急速的心跳,還始終停不下來。
也許今天,還是很害怕的,否則不會如此心有余悸。
就在這時,門鈴聲卻響了。她看一眼鐘,一點了。
樓梯間明亮的燈光下,薄靳言還穿著筆挺的襯衣西褲,高挑如松的立在她面前。
他掃她一眼,雙眼清亮銳利如昔:“一切正常?再見。”
轉身就欲走,簡瑤:“等等。”
他又轉身看著她。
簡瑤上前一步,踮起腳,伸手就摟住了他。
她的心跳得很快。
也許是剛從外面回來,他的臉頰脖子還有點涼涼的,但是身上很熱。簡瑤只穿著單薄的睡衣,貼在他的身上。而摟住他寬闊肩膀的雙手,微微的發抖,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一動不動,他在想什麼,是不是覺得她莫名其妙?
簡瑤輕聲說:“我今天真的很害怕。”
他還是靜靜的。
簡瑤的臉已經快著火了,正要放開他,突然,腰間一緊,感覺到溫熱的力度,而身體,也跟他貼得更近了。
是他的手摟了上來。
相擁的姿勢,修長而有力的大手。
簡瑤登時覺得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耳邊傳來他低沈的嗓音,語氣特別輕描淡寫:“3個狙擊手,五個特警,夠消滅一個排了,你還怕?”
簡瑤忍不住笑了。
要命,心臟都快要蹦出來了,他還這麼講話。
簡瑤很快松開他,臉頰已紅得像火,神色卻很鎮定:“晚安。”
薄靳言眸色清黑,唇邊也掛著淡淡的笑:“晚安。”
他走到電梯口,忽然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生日快樂,明年比今年……”微一斟酌:“更聰明。”
簡瑤嘴角彎起:“你這算什麼祝福語?”
第二天一切如常,中午簡瑤請了裴澤吃飯,當然也叫上部門其他同事。
吃完飯回到辦公室,就見薄靳言負手站在窗前,看著樓外車水馬龍。背在身後的手指,還在空氣中輕輕的晃著,俊臉有淡淡的笑意,眸光映著外頭的日光,清澈而璀璨。
這表情?
簡瑤立刻問:“有新發現了?”
“現場鑒定報告出來了。”薄靳言微笑答,“在桌上。”
簡瑤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鑒定人員在現場發現了不少毛發,每個人都有——這也正常,他們就住在那裏,也會走動。但最不尋常的發現有兩點,已經被薄靳言用筆圈了出來:
一、周秦的後院,靠近那一圈低矮植被的泥土裏,發現了一顆珍珠耳墜;
二、林羽萱和沈丹微門前石階的縫隙裏,以及後院靠近窗戶的臺階下,發現了屬於王婉薇的頭發。尤其臺階下,有好幾根。
因為這兩個位置相對低窪,周圍又有阻隔,鑒定人員根據現場地形判斷,不會是被雨水從其他地方沖刷過來的,而是當晚就掉落,被雨水泥土掩埋的。
簡瑤看得滿心疑惑,擡頭望向薄靳言,他整個人都顯得姿容清雅,閑適放松,眼睛裏光芒流轉。
這意味著……
簡瑤:“你知道兇手是誰了?”
薄靳言走到她面前,居然拿起她的杯子,給她倒了杯茶,可見其真是龍顏大悅。
然後他才答:“嗯,我知道了。”
簡瑤的屏氣凝神:“是誰?”
薄靳言卻微微斂了笑意,看著她答:“目前還沒有證據,需要驗證之後,我才會下結論。”
簡瑤還想再問,他卻又一溜煙的說:“這個公司不是很多亂七八糟的會議嗎?立刻通知尹姿淇,讓她安排個會,叫大客戶3部所有人都參加,就在新橙山莊,就在上次的度假屋,就按上次的房間分配。噢,對了,最好再挑個雨天。”
“你想幹什麼?”
薄靳言低頭看著她,眼睛裏全是漂亮的笑意:“案件重演。給我的嫌疑犯們,一個措手不及的驚喜。”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0:21
28
轎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
簡瑤轉頭,望著姿態閑適、一臉淡然的薄靳言。
簡瑤往他身邊又挪了一點點,稍微湊近他的耳朵。
“告訴我誰是兇手啊。”
昨天他宣布要“案件重演”後,人就出了辦公室,沒了蹤影。而簡瑤也忙著跟尹姿淇那邊聯絡安排。直到此刻,下了飛機、坐上開往新橙山莊的車,兩人才得以獨處。
薄靳言掃她一眼,長指就在西裝褲上敲啊敲。簡瑤以為他要開始推理了,微咬下唇,凝神靜氣期待著。誰知他很清閑的樣子轉頭看向窗外:“不說。”
簡瑤沒轍了。但她也知道,薄靳言不是愛賣關子的人,相反他每一次有了結論,幾乎都是第一時間告訴她。所以他這麼做,大概是真的像昨天講的,需要驗證後才下結論。
簡瑤又問:“案件重演,是想發現兇手口供的漏洞嗎?”
破案劇都是這麼演的,通過最真實的現場還原,發現細節的不合理處,從而揭示誰才是兇手。
“No.”薄靳言卻答得幹脆,“事實上我們已經有了那些證據,他們必然難以自圓其說,帶到警局高壓審訊一番,也能水落石出。”
簡瑤是見過他盤問水平和鑒別真話謊言能力的,點點頭,又問:“那為什麼還……”
“噢,我喜歡案件重演,因為可以看到兇手自取其辱。”
簡瑤:“……”果然是標準的薄靳言式答案。
車內安靜下來,傍晚的陽光清透又溫煦,照得他的臉潤澤如玉。
簡瑤忽然就想起了昨晚那個擁抱。
心,還是會輕輕顫抖。
可是這家夥,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吧?他腦袋裏只有案子。
今天是借尹姿淇的名義,在新橙山莊召開某個專項會議。薄靳言和簡瑤坐的小車,其他幾個部門的員工則是坐大巴士,包括大客戶3部。
抵達的時候,兩人去見了一趟尹姿淇。對於今晚的事,尹姿淇明顯有點焦慮,她也問薄靳言知不知道兇手是誰。但薄靳言顯然沒有太多表情給她,只告訴她把保鏢準備好——他讓尹姿淇安排了數名保鏢在外圍,以備在真相大白後,隨時押送嫌疑犯。
歌舞升平的酒會,在夜裏十點半結束。陰沈的夜色裏,天空已經飄著細雨。一輛山莊小巴,載著大客戶3部眾人,駛往目的地。這個時間,剛好跟案發當晚,眾人入住度假屋時間一致。
之前酒會的氣氛很好,以至於大夥兒在小巴上,還低聲說笑著。簡瑤就坐在眾人當中,而薄靳言一個人坐在最前排,西裝革履面色清冷,生人勿近。
只是想到一會兒要做的事,簡瑤的心情有些緊繃和激蕩,不怎麼笑得出來。
“想什麼呢?”前排的裴澤探頭過來,眼神澄亮,“有心事的樣子。”
簡瑤還沒答,裴澤的目光卻移到她身旁的沈丹微臉上。
因為沈丹微一直盯著窗外。
裴澤循著她的目光,擡頭往窗外望去,臉色靜靜的。
不僅是他們,車內其他人,看到外頭熟悉的幾座度假屋時,一時都沒講話。
跟那晚一樣,七個人拿著行李,站在度假屋前。身後不遠處,還跟著尹姿淇的助理,以及幾名保鏢。
“房間分配……”簡瑤拿著一疊房卡,分發給眾人,“跟6月10日,王婉薇死亡當晚一樣。”
這是薄靳言為她設計的開場白。
每個人接過房卡,表情都極其的沈寂。
林羽萱第一個開口:“薄總,這是什麼意思?”
薄靳言朝她露出大概是幾個月來第一個溫和的微笑:“自然是你聽到的意思。”他的目光掠過眾人,“案件重演。”
簡瑤代替他表明身份:“這麼久一直瞞著諸位——我們倆是警方的人,按照董事長的意思,暗中調查王婉薇自殺案。那麼這個案子,現在還有一些疑點,需要澄清,所以今天請各位協助。”
眾人靜默了足足數秒鐘。
裴澤看一眼簡瑤,那目光有些嘲諷,隨即說:“不是自殺嗎?還查什麼?”
麥晨則看著他倆,目光驚訝,隱隱了然;錢昱文臉色暗沈,沒有太多表情;周秦完全怔住,臉色也顯得緊繃;林羽萱和沈丹微則繃著臉,靜默不語。
薄靳言根本不答裴澤的話,淡淡說:“感謝各位配合,進屋吧。時間到了,我們就會依次來找諸位,重演那天的經過。”
簡瑤跟薄靳言住進了王婉薇那間屋子。
一進門,就見滿墻的監視器屏幕,還有一排監聽器材。這也是薄靳言提前安排好的。
簡瑤放下行李,跟他一起坐到屏幕前。
房間A:林經理和沈丹微各自放下行李,臉色還是剛剛那樣冷寂。兩人沒說話,各自坐在床頭。林經理拿出手機,又放下了。沈丹微看著窗外,嘴角泛起似有似無的譏諷笑意。
房間B:周秦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就去給家裏打電話:“媽,樂樂睡了嗎?還沒睡?哦,想爸爸啦?樂樂乖……”
房間C:裴澤把包往床上一丟,哼著歌,冷著臉,就進了浴室。錢昱文在床邊坐著,等裴澤出來時,擡頭說:“阿澤……”
裴澤不知道低聲說了什麼,兩人忽然又沒聲了,打開電視,各自躺床上,隨意閑聊著。
房間D:麥晨只是站在窗前,望著夜色出神。
00:10分。
簡瑤拿起桌上對講機:“麥晨,你可以過來了。”
她講話時,薄靳言就坐在她身後沙發上,長腿交疊,眸色淺淡。而屏幕中,其他四個房間的人同時面色微變——因為他們都聽到了房間擴音器裏,簡瑤突然那響起的聲音。
麥晨有些忐忑,但又帶著某種毅然的表情,在薄靳言和簡瑤面前坐下。而對講機,就放在離他很近的地方。
“薄總,難道婉薇是被謀殺的?”他張口就問。
“誰知道呢!”薄靳言淡笑著答道。
簡瑤擡頭,看到畫面中,眾人都沈默著傾聽。
麥晨在這個房間呆到00:30就離開。薄靳言和簡瑤也跟了過去。
“當晚回房間後,你還做了些什麼,一件不要漏掉再做一遍。”薄靳言說。
麥晨去洗了澡,然後打開電視,喝了點水,因為半夜餓了,又吃了點餅幹,就睡覺了。
他的環節結束後,簡瑤問:“有漏洞嗎?”
薄靳言答:“他這次的口供,很多細節措辭、用語跟上次都不同,敘述事件的順序也有差別。但具體內容,跟上次卻是一致的,包括跟王婉薇的對話。他不是在做有準備的復述,而是在回憶,沒有漏洞。”
雨逐漸變大,已經是中雨了。
薄靳言撐著一把大傘,簡瑤輕輕挨著他,從雨中走入裴澤和錢昱文的房間,將對講機放在離他們很近的位置。他倆坐在客廳,電視裏在播連續劇。而窗外正對的就是周秦的後院。
“抱歉薄總……哦不對,警察同誌。”裴澤笑笑說,“我們當晚是在看球賽,今天沒有球賽,肥皂劇行嗎?”
“隨便。”薄靳言走到窗邊,朝他們微微一笑,“反正你們當晚不是真的在看球賽。”
裴澤和錢昱文都是一楞。錢昱文開口:“不明白你在講什麼。”
“不明白嗎?”薄靳言看一眼簡瑤,“告訴他們,我們在周秦的後院,發現了什麼。”
簡瑤拿出裝有珍珠耳墜的證物袋。
“這個屬於死者王婉薇。”薄靳言淡淡說,“當晚她見麥晨時,還戴著這個耳墜,你們也聽到了。而屍體被發現時,耳墜不翼而飛。我想沒人會專門拿了她的耳墜,扔到這裏,只能說明,當晚她到過這裏。
一個女孩,半夜為什麼會跑到這裏?而更讓我意外的是,耳墜跌落的地方,離你們客廳的窗戶不到兩米。你們居然沒發現她?”
錢昱文繃著臉沒講話,裴澤冷笑一聲:“我們看得很專心,怎麼會留意窗外頭。而且那天下著雨,什麼也聽不到。”
簡瑤穿著身雨衣,站在發現珍珠的位置。過了一會兒,突然快速從窗前跑過。
薄靳言三人站在客廳,隔著窗戶看著她。
此時雨水飄搖,屋外一盞白亮的路燈。而她的身影離窗戶很近,黑黢黢一團,非常突兀。
“可以想象,當晚她一定與人發生了爭執,或者激烈奔跑,才能令耳墜掉落。這麼大個人,從你們窗前跑過,居然會看不到?”薄靳言質問道。
錢昱文雙手緊握,臉色微白,坐著不講話。裴澤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這時簡瑤也回到房間裏,渾身濕漉漉的看著他們。薄靳言微微一笑:“辛苦。”
過了一會兒,裴澤忽的笑了:“好吧,那天我們沒有在看球賽。”頓了頓,“我們在房間裏。”
薄靳言慢慢笑了:“噢?專門來看球,卻去睡覺了?你認為警方會相信你的口供?”
“呵……”裴澤淡淡的答,“我們在做~愛,一整晚都在房間裏。可以了嗎?”
從裴澤屋子出來,薄靳言和簡瑤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薄靳言調出剛剛其他房間的錄像。只見當裴澤說出“做~愛”時,周秦靜默片刻,閉上眼,似乎長嘆了口氣,伸手擋住自己的臉,靠在沙發上。而林羽萱臉色陡然一變,沈丹微依舊掛著那譏諷的笑容。
小劇場-角色扮演
自從王婉薇案後,兩人破案再有需要諸如“案件重演”啊、“角色扮演”、“模擬現場”之類的工作,簡瑤都是扮演死者,風裏來雨裏去,雖然辛苦,但是任勞任怨。而薄靳言大多扮演兇手,瀟灑又輕松。
有一天傅子遇看不下去了,對薄靳言說:“為什麼總是她做體力活,你就站在邊上指揮,順便殺殺人?這不公平啊,你太沒風度了。”
薄靳言長眉輕挑,看向簡瑤:“你想扮演殺手嗎?”
簡瑤:“當然啦!不過案件為重,沒事啦。”
薄靳言欣然點頭:“那下個案子,你扮演兇手,我扮演死者。”
數日後,新案子來了。
是一起強~奸殺人案。
現場很淩亂,發生了非常激烈的搏鬥,兇手為了制服掙紮的受害人,兩人從床上滾到床下,又從客廳滾到臥室,最後終於在流理臺旁實施了xxoo。
於是……
薄靳言躺在床上,簡瑤一推,不動;再一推,還是不動。
薄靳言忍耐了半天,直接翻身壓住她:“還是我來吧。”
滾來……滾去……
最後,薄靳言把她放在流理臺上,低頭看著她,目光若有所思。
簡瑤:“結束了嗎?有什麼問題?是不是有線索了?”
薄靳言驟然松手,轉身而去。
沒什麼,原來激烈一點,感覺也是很不錯的。他需要降溫,留到晚上,再跟某人一起驗證。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0:57
29
夜雨滂沱,嘈切密集的聲響,反而令燈光通亮的屋內,顯得更加寂靜。陣陣涼風透窗而過,卻無法使人心頭的焦灼降溫。
當然,焦灼的人,肯定不包括薄靳言。他身姿頎長的坐在監視器前,一副欣賞的姿態,看著畫面眾人的表情。
“接下來是周秦的案件重演?”簡瑤擰幹裙擺上的水,問他。今天為了盡量真實,她還穿了條跟王婉薇那天差不多的藍裙子,很敬業,也很滲人。
“No,不需要。”薄靳言雙手枕在腦後,眼中笑意淡漠,“看看這些臉,告訴了我們一切。需要驗證的事情,已經得到答案。你不必再奔跑了,羅拉。”
簡瑤微楞。
所以他剛才甩出珍珠耳墜這一證物,同時逼得裴澤錢昱文改口供,承認在“做~愛”,其實是為了看其他人的反應?
而定格的畫面中,周秦靠在沙發裏,伸手擋住臉;林羽萱嘴唇緊抿,臉色難看;沈丹微嘴角笑意輕諷,眼神卻是靜寞的。
她正看得入神,眼前卻多了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拿著一方深藍色手帕。
“頭發。”他言簡意賅。
“謝謝。”簡瑤接過。
她細細的擦著長發,薄靳言卻盯著她的額頭,那裏白皙光潔如玉,濕漉漉的劉海,像柔順的草,沾在她的皮膚上。
“你沒覺得不舒服嗎?”他很怪異的看著她。
沒頭沒腦一句話,只令簡瑤不解的望著他。然後就見他站了起來,走到自己面前。手中一輕,帕子被他拿走。
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鐘,簡瑤也看著他。
他不會是……要替她擦頭發吧?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他已經朝她下手了。
額頭傳來柔軟的觸感,將原本皮膚上滯留的水汽,一點點帶走,重新變得清爽舒適。那帕子的氣息很清淡,只有棉布本身的味道,還帶著一點男人微熱的體溫。
而他低頭看著她,臉上還帶著點“這種小事你都做不好”的傲慢表情,但那目光卻極為專註,停在她額前鬢角。修長漂亮的手指,沿著她的臉頰移動著,指尖時不時輕輕碰到她的頭發、額角和耳朵。
簡瑤的臉倏的開始發燙,被他觸碰過的皮膚,仿佛也有點似有似無的癢。
這個男人……
他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對她做這樣的事?
就像他的表情——只因為看不過眼她擦得不好,就代勞嗎?
可是薄靳言,向來趾高氣昂、不屑於做任何無聊之事的薄靳言——給女生擦頭發這種事,就不無聊嗎?
簡瑤的唇角悄無聲息的勾起。
薄靳言叫來輛車,把裴澤、錢昱文、麥晨,送到山莊的會議中心樓。他難得和顏悅色的告訴他們,有關他們的調查已經結束,可以放心休息了。三人離開時神色都顯得沈寂,但沒有多說話。
大雨傾斜如註,五個人,打著傘、披著雨衣,站在房屋間的草地上。
這是薄靳言的意思,把剩下三人叫到一塊。他說他問幾句話就好。簡瑤問,為什麼非要站在雨裏,他說廢話這樣他們會更心虛。
薄靳言打著一把黑色的大傘,簡瑤緊挨著他站立。他首先看向面色凝重的周秦,唇畔浮現淡笑:“周先生,輪到你了。”雨聲嘩啦,將薄靳言的聲音也襯得格外清冷漠然。
周秦:“我不知道。那晚我一直在睡覺。”一旁的林羽萱和沈丹微,皆是靜默不語。
“我來替你解釋。”薄靳言眼中笑意更深更冷,“我們已經發現王婉薇的私~密日記,她在其中記載,這半年來,一直有人用毒品控制她、占有她。而我們已經有充分證據相信,案發當晚,那個人去過她的房間。這麼大的雨夜,一個女孩無緣無故是不會跑到屋外的,除非是兇手逼得她這麼做。周先生,這麼巧,她的耳墜就掉在你這裏了。”
周秦臉色緊繃:“你說的事,我完全不清楚。”
薄靳言掃他一眼,卻不再追問,反而看向一旁的兩個女人。
“兩位有話要說嗎?當晚是否看到這邊的情況?”
林羽萱:“我們一直在加班,到12點多就睡覺了。什麼都沒看到。”
“噢?”薄靳言微笑望著她們,“很遺憾,有關於你們的證據,更加不利。”
兩人瞬間色變。
簡瑤拿出鑒定報告副本,簡單的跟他們做了解釋。
薄靳言:“基本可以判定,王婉薇與兇手,就在你們後院緊靠窗戶的位置,發生了肢體接觸,所以才會掉落數根頭發。她還到過你們的前門。女士們,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我……不知道。”林羽萱臉色發白。
沈丹微:“不知道。”
“沒關系。”薄靳言看著他們三人,“現在沒有證據表明,裴澤、錢昱文、麥晨三人與這次謀殺案有關,所以我暫時相信他們是清白的。而基於眼前這些證據,三位自然榮升為最大嫌疑人。我馬上就會將各位移交警方。Haveanicetrip.(旅途愉快)”
“薄總,我真的不清楚!”
“你不能就這麼把我們定罪!”
“開什麼玩笑!”
三人臉色大變,同時抗議。
薄靳言卻轉頭囑咐簡瑤叫來負責押送他們的保鏢和車,同時淡淡對他們說:“鐵證如山,你們不必多說,警方會正式審訊。當然,我這個人最念舊了,大家好歹同事一場,友情提示:主犯無期或死刑,從犯三五年。做好心理準備。”
簡瑤和薄靳言也來到會議中心樓。他們呆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而林羽萱等三人,被分開帶入不同的房間。至此,五名嫌犯全部來到這裏。保鏢們守在外圍。
簡瑤跟薄靳言剛坐了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
是一名中年男人,穿著便裝,但氣質冷硬。簡瑤覺得他一看就像警察。
結果果然是。
“薄教授您好,我是市局刑偵隊黃熙。久仰大名。”那人客氣的跟薄靳言握手。
薄靳言淡淡一笑:“黃警官,案子和嫌犯都正式移交給你們。什麼時候能審訊出結果?”
簡瑤在旁,有點意外。之前薄靳言答應尹姿淇,確定犯人後,才讓警方介入。現在在她看來,即使確定了三個嫌疑人,案子的真相也還不清不楚。沒想到薄靳言這麼早就讓警察秘密進入山莊了。
黃警官走後,薄靳言吹著口哨,躺在房間唯一的床上,閉著眼睛,居然打算睡覺。
簡瑤走到他身邊:“你今天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像是要抗議他的打擾,薄靳言很順手的從口袋裏掏出眼罩戴上,不緊不慢答:“一會兒就能知道結果。現在我要養精蓄銳,不要吵。”
簡瑤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耐性好,聽他這麼說,也不急了,在另一張床上躺下,閉上眼睛,但哪裏有心思睡覺?
薄靳言逼問林羽萱三人的方式,其實是讓她有點意外的。
他的推理一向詳實而嚴密,大段大段滔滔不絕,光氣勢就能把人壓死。可剛剛只憑遺落在三人住所附近的證物和痕跡,草草就把對方定罪。以他喜歡“羞辱”兇手的愛好,今天怎麼沒有淋漓盡致的發揮呢?
他好像變了個人。好像……在演戲啊。
“你剛才其實是嚇他們的吧?想讓他們說出真實兇手是誰?”簡瑤轉頭問。
薄靳言靜默片刻,摘下眼罩側頭看著她,清俊的面容浮現笑意。
“恭喜你。看來我給你的生日祝福,正在慢慢實現。”
簡瑤:“……”這人,誇贊別人,都要這麼居高臨下嗎?她才要說他是蹩腳的演員呢!
“那兇手到底是誰?”
“推理推理,結論是一步步推出來的。這個案子就是個邏輯題。”他慢悠悠的說,“你也可以試試看。”
簡瑤想了想,搖頭:“我還是一頭霧水。”
薄靳言:“沒我教你,當然推不出來。”
簡瑤:“……”
但他難得好為人師一次,簡瑤當然不會錯過,柔柔和和的答:“多謝你啦。那我們怎麼開始?”
薄靳言果然很吃這一套,聞言就摘下眼罩坐起來。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衣西褲,在燈下卻顯得格外挺拔修長。
“拿紙筆來。”他命令道。
“首先.”他說,“這起兇殺案,是有預謀的,還是無預謀臨時起意?”
簡瑤想了想答:“無預謀的。因為這個山莊是今年才修好的,他們也是第一次到這裏開會,地形完全不熟悉,也不知道多遠的地方有監控有保安。正常兇手不會選擇個這麼陌生的地方,而且還是公司集體活動。”
“賓果!在這個前提下,我們可以開始了。”薄靳言低頭看著她手裏的紙,“寫下第二個問題:一開始,進入王婉薇屋內的,是幾個人?”
他問這話時,就跟她並肩坐在床上,而紙筆都放在她的膝蓋上。她能清晰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清新的氣息。不過更吸引她的,是他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她內心隱隱有些激蕩,因為他正牽引著她,真正進入另一個世界。
用他的話說,那個世界,是一場大腦思維最高水平迸發的盛宴,是用“挽救多少人的性命”來衡量生命價值的真實的世界。
“一個。”她答道,“王婉薇體形比較瘦小柔弱,如果有兩個人,哪怕是林經理和沈丹微,體形都比她強壯,制服她應該很容易,就不會出現後面她還在房屋間逃亡,而且似乎跑了不少地方的情況。不可能是兇手帶著她在那幾個地方閑逛。”
薄靳言淡淡一笑,簡瑤忐忑:“不對?”
“對。”薄靳言答,“這一點看來你是感同身受,畢竟你們同樣瘦巴巴的。”
簡瑤:“……繼續!”薄靳言似乎總說她瘦,其實她是正常身材好不好,只是站在他一米八五的個頭前,一米六三能顯得大只嗎?
“她從哪個門逃出去的?前門,還是後門?”他問。
簡瑤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壓力。這個如何判斷?
正沈思著,薄靳言突然出言打斷她的思緒:“停。十秒鐘到。這個問題你out了。”
簡瑤也不在意,緊盯著他:“哪個門?”
“後門。”薄靳言輕描淡寫的說,“如果是前門,麥晨的屋子最近。”
簡瑤微怔,恍然。
按照度假屋的分布,王婉薇、周秦、裴澤的屋子依次在中間,麥晨的屋子在左邊,林羽萱在右邊。如果她是從前門出去,離麥晨的屋子就最近。
“在這個部門,她最信任的肯定是麥晨。”簡瑤說,“那她一定會向他求助,她的痕跡,就應該出現在這條線路上。而不是老周、林羽萱屋子附近。”
弄清楚這些點後,簡瑤的大腦也慢慢有了個輪廓。
那晚,控制王婉薇的人,來到她的屋子。兩人因為某種原因起了沖突,或許是王婉薇想要尋求新的生活,不願意在被他擺布。那人一怒之下,殺機頓生。而他也許擋住了前門方向,王婉薇只能從後院門逃走。
“Question4(問題4):她從後門出來後,為什麼朝上方其他幾人的住所跑,而不是朝下方跑?”
簡瑤回憶度假屋的方位,下方幾百米外,就有保安崗亭遙遙相望。她脫口而出:“求助。她想向其他同事求助,因為他們離得更近。”
薄靳言瞥她一眼,還沒開口,簡瑤說:“謝謝。”意思是:不必誇獎。
薄靳言又問:“她第一個求助的人是誰?”
簡瑤想起,周秦的前門,就正對王婉薇的後院。但為什麼王婉薇的耳環,會在他的後院發現?
於是她又OUT了一回。
薄靳言居然伸手在她頭頂拍了一下。他個子比她高,人高馬大坐在她邊上,這一拍竟似很順手的樣子。
“還記得周秦的表情?”他淡淡的說。
簡瑤摸著頭頂,斜瞥他一眼:“捂臉那張?”
“那是愧疚。”薄靳言說,“在得知王婉薇的耳墜掉在他的後院後,他沒有緊張,也沒有震驚,沒有恐懼失措,而是典型的愧疚。”
簡瑤心頭一震,的確……
“他為什麼愧疚?”薄靳言問。
“因為對王婉薇見死不救?”
“還能有其他解釋嗎?”
已經兩點了,窗外雨勢減小,夜色依舊幽深飄搖。
簡瑤沈思片刻,開口:“如果周秦不是兇手,他平時為人善良,為什麼那晚要拒絕幫助王婉薇?”
薄靳言雙手撐在床上,淡淡的答:“你是神仙嗎?破案過程,就想搞清楚所有的動機和原因?只需要關註事實、證據和邏輯,那些事,破案之後再說。”
簡瑤想了想,點頭:“有道理。”很多慘案發生後,人們才知道背後的原因,或者永遠都不知道——因為最難預測的,是人心。
“周秦的前門離王婉薇最近,所以她首先肯定是去敲前門。Q7:周秦讓她進屋沒有?”
簡瑤想了想,答:“肯定沒進屋,他不是沒救她嗎?”
薄靳言眼中掠過淡笑:“噢,好吧,如果是你,當時是深夜大雨,對方不開門,很可能已經熟睡,你會怎麼做?你是繼續繞到他的後門去敲門,還是找別人求助?”
簡瑤答:“當然是找別人求助。前門敲不醒,後門離得更遠,難道就敲得醒嗎?還不如放棄,去找下一個求生機會。”
“那為什麼她的耳墜,會掉落在周秦的後院?”薄靳言的言辭銳利逼人,“那裏沒有廝打痕跡,耳環墜落點離院外也有一定距離,只能說明,王婉薇進入過後院。而不是人站在院外,耳環不慎掉進去的。”
簡瑤心神一凜。是了,那王婉薇就應該向裴錢,或者林沈求助,為什麼又進入周秦的後院?
“Out.”薄靳言低沈悅耳的聲音,再次打斷她的思緒。
簡瑤看他一眼。
她怎麼覺得,他似乎很享受喊“Out”這個過程,越發氣定神閑,眉目仿佛都染上微光。
“洗耳恭聽。”她微微一笑。
薄靳言的神色果然更愉悅了,端起旁邊的茶杯,輕啜一口,慢條斯理的說:“只有兩個可能:她自己進入後院、兇手帶她進去的。兇手讓她進去幹什麼?參觀嗎?顯然兇手不是這樣無聊的白癡。”
“那就是她自己進去的。”簡瑤接口。
薄靳言點頭:“她出現在後院,有兩個可能:一是從外面進入後院;二就是從周秦的後門出來,到了後院。顯然,王婉薇也不是白癡,後面有人追趕,她還跑進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豈不是甕中捉鱉?所以第一種不成立。”
簡瑤心頭巨震:“所以是第二種……她是從周秦的屋子出來的?”
薄靳言眸色微斂,俊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淺笑:“沒錯,只有這個解釋,她從周秦屋子裏出來。我們可以很輕松推導出這一切:她從自己後門逃出後,首先去敲周秦的前門,不明情況的周秦放了她進屋。但是兇手很快追過來。基於某種原因,周秦決定袖手旁觀。而我們可憐的受害者,躲在屋中,也許聽到了聲響,從後院逃走,不慎將耳環遺落在院中。”
簡瑤只覺得心情陣陣激蕩,原先的一團迷霧,竟被薄靳言這樣抽絲剝繭。
這才是真正的案件還原。那麼一點證據,他卻好像親眼看到了整個案發過程。
“OK.”他這回露出了真正愜意的笑,轉頭盯著她,“王婉薇從周秦的屋子逃出來後,跑向了哪裏?”
簡瑤:“跑向……林羽萱和沈丹微的屋子。”只有那裏有痕跡。
“跑過去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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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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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11:02
“……求助?”只可能是求助啊,否則跑過去幹什麼?
“所以兇手是?”
簡瑤覺得不可思議,就這麼得到結果了?
不是麥晨,不是周秦,不是林羽萱也不是沈丹微,那只剩下……
“可如果是向她們倆求助,那麼前門、後院的頭發怎麼解釋?”她問。
薄靳言淡笑:“後院留下了較多的頭發,一般情況,人是不會突然掉這麼多的。所以我們幾乎可以肯定,到這裏,王婉薇才被兇手制服,帶走。所以在那之前,她的行動還是自由的,所以她往這個方向跑,一定是求助。
也許是跟周秦一樣,她們開門,卻又縱容,她從後門逃走;抑或是根本沒開門,終於把她逼到了絕路。”
簡瑤咬著下唇。
在那個雨夜,王婉薇這個身陷囹圄的小姑娘,在被兇手控制占有了半年後,向其他同事求助,卻一次次拒絕,最終走上死路?
“為什麼?”簡瑤慢慢的問,“謀殺是重罪。一個人知情不報,或許有原因,為什麼整個部門的人,都知情不報?這個不是太巧合了嗎?”
薄靳言淡淡瞥她一眼:“你終於問了個好問題。”
他從文件包中拿出疊材料遞給她:“我說過,查案要走捷徑。除了裴澤的頭發,我當然也順便讓尹姿淇的人,在辦公室撿了其他所有人的頭發。結果真是令人驚喜。”
簡瑤接過,快速翻看,楞住了。毒品檢驗結果那一欄——
除了麥晨,全部是陽性。
薄靳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所以某些不起眼的疑點,也得到解釋:林羽萱職位是經理,那晚卻說加班,跟沈丹微擠在一間度假屋——噢,沒有王婉薇的打擾,吸毒好快樂!
麥晨向王婉薇表白後不久,就‘累’得睡著了,這不太合常理。他說他當晚洗完澡,還喝了房間的水。會不會是有人提前放了安眠藥進去——畢竟整個部門都要吸毒狂歡的話,幹幹凈凈的麥晨太礙眼了,最好讓他睡死過去。
裴澤和錢昱文?性和毒品,也許去找王婉薇前,他們已經HIGH了。
此外,裴澤跟林羽萱的關系匪淺——從今天林羽萱震驚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她對於裴澤和錢昱文的關系反應太大了。而根據尹姿淇的消息,林羽萱在工作上並無汙點——那只可能是生活上的。王婉薇的日記裏,得罪林羽萱那件事,說不定就是無意間撞見他們倆在一起。不過這傻姑娘,自己沒意識到。這也解釋了,林羽萱為什麼會成為他們的幫兇。
至於沈丹微和周秦,如果王婉薇不死,部門吸毒的事也許就會捅出去。事不關己高高掛,所以——只好讓她死掉了。”
他語速極快,仿佛流水傾斜而出。然後就把簡瑤手裏的紙筆往旁邊床上一丟,自己往床鋪一靠,雙手枕在腦後,波瀾不驚的望著她:“所以菜鳥,我們推導出的結論是?”
就在這時,簡瑤的手機響了。
接起,是剛才的黃警官:“簡助理,周秦和沈丹微已經招供,林羽萱也快被攻克了,他們的供詞一致……”
“主犯是裴澤和錢昱文。”一旁的薄靳言聲音忽然響起,低沈柔和宛如琴弦奏鳴,“除了麥晨,其他人都是從犯。”
“主犯是裴澤和錢昱文,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都是從犯。”黃警官在電話那頭,同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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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11:14
30
掛了電話,簡瑤轉頭看著薄靳言。
他還坐在床邊,十指相握望著她,很閑適淡定的樣子,臉上閃過一絲篤定的笑意。
瞧把他得意的……
不過,簡瑤還是真心實意的說:“你真厲害。”
豈止是厲害,簡直是精彩絕倫。
可她真這麼難得的誇他了,他卻只是神色淡然的又躺了下來,戴上眼罩,繼續睡覺——好像剛剛完全只是小事一樁。
好吧,也許對他來說,真的只是小事一樁。他剛剛也說了,這就是個邏輯題。甚至還沒到他擅長的犯罪心理、窮兇極惡的罪犯領域呢。
簡瑤:“別睡啊,黃警官請我們過去,看看審訊的過程。”
“不去。”他幹脆的答,“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是他們的事。”
薄靳言不肯來,簡瑤只好一個人去了警察們臨時用作審訊的房間。
就在會議中心樓裏,隔得很近。簡瑤跟黃警官進入一間監控室,裏面兩名便衣正盯著面前數個屏幕。
簡瑤也在屏幕前坐下,望著畫面裏,數張熟悉的臉。
林羽萱、周秦、沈丹微、錢昱文、裴澤。
他們都被安排在單獨的房間,警察正在做筆錄。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頹喪的,唯獨裴澤,表情極冷,眼神裏透著種滿不在乎的情緒。
簡瑤想起跟他相處的種種,極度反感之余,也有點不寒而栗。
當警察把其他幾人的口供筆錄丟到他面前後,他的表情終於變得不那麼桀驁自若,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和困窘。
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你說與不說,都已經改變不了犯罪事實。”警察說。
裴澤靜默片刻,問:“殺人會判多重?”
警察答:“具體刑罰,必須等法院裁決。現在對你來說,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呵……”
事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原本大客戶3部,是一團濃霧彌漫的沼澤,而王婉薇,是新生在沼澤旁的一株柔弱的草,懵懂未覺。
原本不會有交集。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規律,沈淪的世界也是如此。他們只為欲望的滿足,他們不缺錢,他們也很小心翼翼的低調。而麥晨、王婉薇這樣的孩子,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那一天夜裏,裴澤跟林羽萱在會議室裏肆情放縱。
“有什麼關系?沒人會來。”他說,“萱姐,我就是想在你平時教訓我們的地方,要你。”
幹練精明的女強人,終究也只是個女人。林羽萱的丈夫是音樂學院教授,愛上小自己十幾歲的女學生。小三毀了她的婚姻,丈夫甚至連她在34歲的年紀,辛苦懷上的胎兒都不要,因為早有更年輕鮮活的女人,為他孕育後代。林羽萱打掉了孩子,但人生好像也就此停滯。
直到某天,跟裴澤一起加班,又一起吃飯,喝了點酒,便看到年輕男人眼中的蠢蠢欲動。其實林羽萱知道,這個頗有心計的男孩,向她示好,動機多半不純。但理智抵不過內心放縱的欲望,抵不過早已土崩瓦解的信仰。而他年輕而健美的肉體,也終於滋潤了她幹涸多日的身體和生命。
而且……終究還是喜歡她的吧?否則身居要職的女性那麼多,他也只找了她。
是什麼時候愛上裴澤的,林羽萱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切自欲望而始,她把它視作一場交易。她也多次利用手中權力,為裴澤提供便利。而他亦微笑而坦然的接受。
可等裴澤想抽身的時候,她卻離不開他了。那麼多孤獨的長夜,被人戳脊梁骨——“女人事業再成功又怎樣,人生那麼失敗”的日子,她要怎麼再一個人度過。
而她想留他,也不是難事。如果他還想在這個公司做下去。
兩人的關系就這麼一直持續。她對於他泡夜店、跟其他女孩花天酒地的那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他卻慢慢誘使她,染上毒品。吸的是大麻,劑量不大,甜蜜又痛苦。而他跟她,不知是誰強留了誰,是誰控制了誰。或許,還是裴澤控制了她吧?
那晚,他們在會議室做得正歡,卻有人推門而入。他們甚至聽到了那人的抽氣聲。
後來就倉惶退了出去。
裴澤提好褲子,倚著門縫一看:“是王婉薇。操,門鎖壞了,剛才沒看到。”
之後的一段日子,林羽萱憂心忡忡。盡管裴澤說,王婉薇看起來並無異樣,也許沒看到兩人真容。但他的樂觀開導,抵不過林羽萱內心的陰暗。仿佛因為王婉薇的這一次闖入,那個曾經輝煌、如今齷齪墮落的林羽萱,終於暴露於人前,無所遁形……她知道自己有點病態,這麼一次次的為難個小姑娘,可看著王婉薇灰頭土臉,她為什麼感覺到了一絲爽意?其實這些年輕的花朵般的女孩子,也不能事事如意,對不對?
……
“就是因為這件事,你和林羽萱誘使王婉薇走上了吸毒的路?想要報復她?還是要拉她入夥?”警察問裴澤。
裴澤笑了笑:“一開始是羽萱讓我去試探。”
試探這個女孩,到底對那天的事,看到多少。恰逢王婉薇工作連受挫折,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年輕的男男女女,這麼一來二去,裴澤覺得,這個姑娘就像只小心翼翼的白兔。
溫順、柔弱、清秀,就像個上好的娃娃,成功勾起男人的征服欲。而裴澤喜歡征服女人,任何類型的女人。
於是夜飲,於是醉酒。第一次,有你情我願,有半推半就,有誘惑,有趁虛而入。
頭一回把錢昱文也叫來時,王婉薇抵死反抗。但她的反抗,終究戰勝不了內心的羞恥和怯懦。
後來就經常三個人一起玩。這女孩子只知道他們倆的兇狠強勢,卻不知道部門其他人,也是毒沼中的常客。
所以死那晚,才向他們求救吧。她怎麼知道,最後殺死自己的,是朝夕相處的同事們的漠視?
林羽萱隱約知道他玩王婉薇,但是神奇的是,這個女人放任不管。
“沈丹微是怎麼染上毒癮的?”警察問。誰都會想,同在一個部門,沈丹微會不會是另一個王婉薇。
“她?”裴澤嗤笑,墻倒人人推,既然他們供出了他,也別怪他無義。他說:“這個部門裏,最早吸毒的就是沈丹微。她是大學就染上的,交了個外國男朋友,被帶壞了。後來那男的回國了,原來有老婆。”
沈丹微,外國語大學的系花級優秀畢業生,嫁給單身多金外國老總的夢想破滅,毒癮也戒不掉,於是流連夜店,夜夜夜笙歌。偶爾一次,在某個聚眾吸毒的包間,跟裴澤相遇,彼此點頭一笑,心知肚明。
“那晚她也有份幫忙處理屍體、清理痕跡。”裴澤說,“每個人都有份。算從犯吧?”
一切正如薄靳言所料。麥晨表白之後,裴澤剛好上門去找王婉薇。
這一次,她抵死不從,並且說,如果他強迫,她要去報警。
裴澤是吸過了,才來找她的,因為這樣最High。一惱之下,終於殺人。
“錢昱文的毒品,是你提供的?”警察問。
裴澤淡淡一笑:“他自己跟我要的。你以為我沒事招惹個gay?”
大概在所有人裏頭,吸毒理由最可笑的,就是錢昱文。他吸毒是因為無聊。
農村考到大城市的男孩,相貌普通,性格普通。靠著一股狠勁,走到今天的職位和薪水。談過個女朋友,吹了,因為人家嫌他沒房子。的確,四十萬的年薪,稅後花銷完,一年頂多攢個十幾萬,幾年也湊不夠一個首付。
被甩之後,他也沒有太難過,就是無聊。他苦讀了這麼多年,在農民父母眼裏,算是出息了。可他得到了這一切,卻不知道為了什麼。
有多少人是跟他一樣的呢?辛苦奮鬥了好多年,站在高樓大廈的格子間裏,舉頭回望,卻不知身在何處,夢在何處。
某一次跟幾個客戶去酒吧玩,他們吸毒,錢昱文也就學著吸。他雖木訥,但極敏銳,很快就跟裴澤混在一起——因為知道他們是同類。
至於同性戀——那是染上毒癮後,慢慢發覺的。他也愛裴澤,不過,他們各自都有其他的情人。人生苦短,及時行樂,無聊的三十而立的錢昱文,終於在夜店活得精彩肆意。
但這一切,都是隱蔽的。他們又不是傻的,誰願意因為吸毒丟了工作,毀了前途和人生?也許,已經在毀滅的路上,但過程終歸是緩慢的,或許某一天,也會回頭。
彼此之間,也不是完全知情的。裴澤知道所有人的事,錢昱文整日跟著他,也是知道的。而其他人,都不知道林羽萱吸毒。
沈丹微獨來獨往,大家多少都能猜到,但也不關心。
王婉薇的事,旁的人更不知道。
至於麥晨,涉世不深的男孩,構不成威脅,老實安分工作,每個人都是他的前輩,甚至相處得很好。
“周秦為什麼會染上毒品?”警察問,“他也跟錢昱文一樣?”
“呵……”裴澤笑,“他跟我沒關系。”
三十多歲的男人,痛失愛侶。周秦跟妻子是大學同學,後因誤會分手,輾轉多年,卻依然是彼此心中摯愛。
後來終於走到一起。他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直到她因車禍意外身故。
只留下幼子。可每當看到孩子的容顏,他只會倍加思念亡妻。
那段時間他精神恍惚,甚至差點出錯,把工作丟掉。是毒品令他獲得了新生。心底那個呼呼作響的大洞,仿佛終於被填平。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條錯誤的路。可連她都沒有了,吸毒有什麼關系。他只要走一段時間,緩過來就好。事實上,他也正在戒毒中,只是經常反復。
可這時,卻發生了度假村的事。
裴澤知道每個人的底細,不許任何人置身事外。而誰都知道,一旦兇殺案被發現,所有人都會被帶回警局詳細盤查,那每個人私下的齷齪,都會被揭露。工作會丟,什麼都會沒有。
而王婉薇本來就打算自殺的,不是嗎?
所以一起看著王婉薇死,一起把現場布置得天衣無縫。這是所有人心中不可言說的秘密,今日終於袒露在日光之下。
“你們這樣對一個小姑娘,良心能安嗎?”警察問他們每一個人。
回答他的,只有沈默。
簡瑤沒在這裏呆多久,就離開了。
正是半夜三點多鐘,天還有很久才會亮,夜色漆黑的像一團濃墨。簡瑤穿過會議中心燈火通明的走廊,站到窗邊。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父親、李熏然、薄靳言,還有很多人,也想到了自己。
人生的每一步,都會有困惑、誘惑,也許還會有痛苦和折磨。可那不是沈淪和放縱的理由。任何時候,都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不要辜負自己的本心。
她推開房間的門進去,卻意外的看到薄靳言沒有睡,而是站在穿衣鏡前,正冷著臉,一顆顆扣西裝的扣子,還整理了一下衣領。
鄭重其事得仿佛要去參加隆重會議。
簡瑤狐疑的走到他身邊:“你要去幹什麼?”
薄靳言轉頭看著她,微微一笑,眉目生輝:“該辦今晚的正事了,簡瑤。”
簡瑤一楞。
他卻已跟她擦身而過,臉上沒了笑意,整個人顯得清俊冷冽逼人。
簡瑤坐在一輛廂車裏,在陰暗中,看著身旁的薄靳言。而他正舉著一個紅外望遠鏡,透過車壁上黑色簾子的縫隙,望著外頭那條馬路。此時雨已經停了,濕滑漆黑的地面在黯光中延伸。路的盡頭,再爬上一條蜿蜒的小路,就是大客戶3部眾人居住的度假屋。那裏黑燈瞎火一片。
車裏還有兩個警察,摸黑操作他們面前的監控器,那裏映出的,是通往度假屋各個方向的道路情況。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好整以暇的坐著,長眉微揚,不知在想什麼。
簡瑤非常非常的驚訝,此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做這麼多,就為了等他來?”
他,那個人。
薄靳言悠悠的答:“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答應尹姿淇秘密調查的愚蠢要求?還跑到這麼無聊的地方,任勞任怨的做案件重演?”
簡瑤怔住——他那天答應尹姿淇,居然是這個原因,他這麼早就埋下了這步棋——秘密調查,就意味著沒有警察插手,豈不是正好給了那個人,再次到現場留下訊息的機會?
可是……“任勞任怨的案件重演”?
“你不是說喜歡看兇手自取其辱,才選擇案件重演嗎?”簡瑤問。
“那是樂趣之一。但還不值得我跑這一趟。”
想到曾經的血數字,簡瑤的心情也變得有些凝重緊張。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
“一定會來。”薄靳言長眸盯著窗外,眼神冷漠倨傲無比,“他為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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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11:28
31
“他為我而來。”
車廂裏光線幽暗,薄靳言這句話說的平平淡淡。可聽在簡瑤耳裏,卻恍如夜色中一面戰鼓輕擂,聲聲直落人心。
平靜,但疾勁。
她轉頭望著他。一片陰暗裏,依稀可見他挺拔修長的身姿,清俊而安靜的容顏,宛如一尊氣宇軒昂的雕像。
可簡瑤卻想起他那健美的背部上,遍布的猙獰傷痕,像是遭遇過一場淩遲。
還有他剛回國時,旁人說他“骨瘦如柴”、“面如骷髏”……
這一切,是否與鮮花食人魔有關?
傅子遇說過,那是他回國前最後一個案子。他抓到了震驚美國的殺人狂,終身□,挽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可這個過程中,他是否也以身涉險?
眼前這個聰明、幼稚而又不可一世的男人,是否曾經……遭受過殘忍的淩虐?
“好好教訓他。”簡瑤輕聲說。
既然這個人,以鮮花食人魔的名義而來。不是追隨者,就是同夥。
薄靳言原本正拿著望遠鏡,盯著窗外。聞言唇角微勾:“無需你提醒。”
淡淡的語氣,卻透著輕狂自負。
簡瑤也微微一笑,想了想,問:“孫勇的案子,他比我們更早找到犯罪現場。如果今天他也會來……為什麼,他對你在查的案子,就像是了如指掌?”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唇畔泛起冷漠的笑意:“顯然,他一直在我身邊。”
簡瑤心頭一驚。盡管早料到有這個可能,聽薄靳言親口說出來,還是有點毛骨悚然。
只聽他繼續說道:“躲在暗處監聽、窺探、伺機而動……FBI和國內公安,都有派人監視我的周邊,迄今卻沒發現他,可見他非常擅長潛伏。”
簡瑤靜默片刻,又問:“所以……我們的辦公室有可能都被他安裝了竊聽器?”
薄靳言:“不是可能,是肯定——就在我們倆座椅底部。”
簡瑤又吃了一驚。
而且,薄靳言到底是從多早的時候起,就預謀著將計就計、設下今天的圈套?表面卻裝得完全沒這回事?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她輕聲嘀咕。
薄靳言瞥她一眼:“告訴你?你還能本色出演嗎?”
“當然能。而且我也能提早有個防備啊。”
“有我在,你要防備什麼?”
夜色依舊陰黑,通往度假屋的小路潮濕而寂靜。而車內另外兩名警察面前的監控裏,只有兩名早起的清潔工人,在附近路上清掃垃圾。為了盡量偽裝,今天山莊裏一切活動如常,只除了隱藏在暗處這些警察們。
過了一會兒,簡瑤感覺頭部又沈又暈,鼻子喉嚨也癢癢的。
壞了,一定是之前淋雨,感冒了。
好在她早有準備,從包裏拿出顆感冒藥吃了。又拿出面巾紙,悶悶的打了幾個噴嚏。
薄靳言轉頭瞧她一眼,又扭過頭去,繼續監視。
簡瑤困意更重,伸手推推他的肩膀:“一會兒有狀況叫我,我睡一會兒。”
“嗯。”
他們坐的這輛是山莊裏的路面維護車,所以不引人註意。後車廂裏本來沒有坐的地方,還是臨時給薄靳言和簡瑤加了兩張座椅。
薄靳言宛如老僧入定般,又盯了一陣。這時已經四點過了,疑犯還沒出現。身旁簡瑤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倒是分外清晰,就在耳邊。
過了一會兒,他忽的感覺肩上一沈,某種柔軟的氣息靠近他的脖子。轉頭一看,簡瑤一頭歪在他肩膀上。
薄靳言微蹙眉頭,伸手將她扶正,讓她端正的靠在座椅上。可才過了幾分鐘,她又倒了過來。不僅臉埋在他肩頭,雙手還摟住了他的胳膊——跟個小樹懶似的。
其實這不能怪簡瑤睡相不好。她這會兒吃了感冒藥,早睡得死沈。只是渾身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有點難受。況且,警察們臨時找來安放的座椅,能有多舒適呢?又硬又硌,也沒東西墊住脖子,睡著睡著難免就歪了。而薄靳言身上的西裝厚實柔軟,他的肌肉也是柔韌均勻,不硬不軟剛剛好——女人即使在睡夢中,也是有趨利避害的本能的。
薄靳言低頭看向她。側臉就貼上她的發絲,軟軟的倒是很舒服。而她的呼吸,一點點噴在他的脖子上。
好癢。
幾分鐘後——
薄靳言輕輕拍了拍雙手,舒適的往終於寬敞的座椅上一靠,再度拿起望遠鏡,盯著窗外。
前面的年輕警察遲疑的望著他:“薄教授,讓簡助理睡地上,真的沒關系嗎?”
薄靳言掃一眼地上的簡瑤。
剛剛他讓警察找了條薄毛毯鋪在地上,再把簡瑤挪了上去。現在她就躺在他腳邊的空地上,纖瘦的一只,老老實實沈睡著,一點也不礙事了。
“有什麼關系?”他答,“她不嫌臟。”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他”依然沒出現。
薄靳言放下望遠鏡,長指揉了揉眉心。一低頭,手指頓住。
簡瑤不知何時翻了個身,整個人蜷成一團,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態。黯淡的光線裏,她的黑色長發散落在毯子上,白皙的側臉上,纖黑的眉頭微皺著——就像一只貓,乖巧的倚在他腳邊,卻無處取暖。
而且……
他輕蹙眉頭。她的睡姿也太差了吧?人都快滾到座椅下方去了,臉也快出了毯子的範圍,那微抿的嘴唇,是打算親吻地面嗎?
簡瑤沒睡多久就醒了,因為她老感覺好癢。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輕輕撓著她的臉和鼻尖。
某個瞬間,她睜開眼,看到暗黑的車廂頂,回過神來。
目光一轉,又看到兩張並排的椅背——她什麼時候躺下了?薄靳言呢?
一轉頭,卻看到他高大的身軀,坐在她旁邊的……地上?
他微微弓著背,雙腿曲起。一只手拿著望眼鏡,還盯著外頭;另一只手隨意搭在膝蓋上。
這還是簡瑤第一次看到他,這麼不講究的席地而坐。
原來他也會這麼溫柔。把椅子讓給了她。
簡瑤盯著他模糊而英俊的側臉,剛想開口,卻見他頭也不回,朝自己伸過來一只手。
她不知他要幹什麼,楞楞的看著。
他的手越來越近,停在她臉前面。然後,以非常熟練流暢的動作,從椅子上拿起她一縷發絲,開始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繞啊繞。
直至黑發纏滿他的指腹,他停了一瞬,忽然一下子把手指抽了出去!
長發從空中飄落,發梢擦過她的臉頰——難怪她剛才一直覺得好癢!
不等她回神,他又開始了第二輪纏繞……
似乎很喜歡這種觸感,如此周轉反復,他玩了好一會兒,才松開她的頭發,繼續抱著膝蓋,專註監視。
全程看都沒看她一眼。
簡瑤靜默片刻。
他……還能更幼稚一點嗎?他是神探啊!居然玩她的頭發!
她坐起來,同時把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長發,一縷縷順到耳後。薄靳言聽到動靜,淡淡瞥她一眼,非常坦然的扭過頭,繼續監視。
簡瑤剛拿起自己的望遠鏡,突然就聽到前面一個警察低聲說:“有狀況!”
薄靳言盯著窗外,一動不動。簡瑤趕緊貼近窗簾的縫隙,悄無聲息的望出去。
只見前方大路的盡頭,一個人騎著輛自行車,從夜色中出現了。他穿著紅色的制服,上面還有店鋪標誌——是山莊內一家24小時營業的食品店。
他是送外賣的。可度假屋裏根本沒人,又怎麼會有人叫外賣?
此時不僅簡瑤和薄靳言,周邊幾條路上,數名遙遙潛伏的警察,都通過監視器或者望遠鏡,盯著這個人。
天色還是黑的,濕滑的地面映著路燈淡淡的光澤。那人騎行到度假屋下方的路口時,忽然停住了。
他從後座提起外賣箱子,不急不緩朝山坡上走去。
“薄教授,交給我們吧,準備行動。”對講機裏,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正是負責這次抓捕行動的警官。
“等一下。”薄靳言清冷開口,“再觀察一會兒。”
那頭的警官遲疑了一下,隨即下令眾人原地待命。
這時,那人已經走到了度假屋前,擡頭四處看了看,徑直走向其中一間。
正是裴澤和錢昱文的屋子。
只見他在門口停下,從外賣箱子裏拿出幾個盒子,彎腰放下。然後又探頭朝裏頭望了望,隨即提著空箱子,轉身走了。
簡瑤的心跳也隨之加速,原本的那點困意,煙消雲散。
“行動?”警官在對講機裏催促。
薄靳言嘴角勾起嘲諷的笑:“不。不是他。”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一楞,簡瑤也不明所以。只聽薄靳言淡淡的說:“他去的屋子不對。”
他這話,其他警察完全聽不懂了,簡瑤也有點懵懂。
她想了想,問:“為什麼不對?上次他是在孫勇的家裏留下信號;這次也是到了裴澤的屋子外頭。兩次,都是去了兇手的住所。如果他有自己固定的行為模式,這不正好一致嗎?”
薄靳言靜坐不動:“No,他不是去兇手的住所,而是去受害者被殺死的地方。對於一個變~態殺手來說,死亡的瞬間才是有意義的。”
簡瑤心頭微震——所以,他應該去王婉薇的屋子留訊息才對?
這時,那人已經走下山坡。負責行動的警官焦急的問:“薄教授,這個人很可疑,要不要先把他扣押?”
“不,放他走。”薄靳言淡淡的說,“這個外賣員是那個人叫的,用來試探。”
那人騎著自行車走遠了,很快身影沒入夜色裏。度假屋周圍,重新寂靜下來。
而車內氣氛仿佛也瞬間凝滯下來。
此舉無異於冒險,是薄靳言和“他”之間的無聲博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警察的心,也變得焦躁起來。畢竟他們對於薄靳言的分析和想法,並不了解。
天空的顏色,已經淺了一點。但地面依舊灰蒙蒙的,看不清晰。
就在這時,又有人過來了。
是一名清潔工。
之前他就在旁邊的一條路上,現在慢慢掃到度假屋邊上,才引得眾人註目。
簡瑤從望遠鏡中看去——從身形看,那人有點佝僂,步伐也略顯遲滯,似乎上了年紀。戴著頂清潔工人的帽子,擋住大半張臉,臉上有花白的胡渣,還有皺紋,看樣子至少五十歲以上。他的衣服很舊,皮鞋也很舊。
他一手拿著掃帚,一手簸箕,彎腰掃著地上的落葉,和一些垃圾。有空塑料瓶撿起來,一個個扔進旁邊的垃圾箱,動作自然而熟練。
所有人都盯著他。
他已經緩緩靠近度假屋所在的那片山坡下。
他放下了簸箕,走進坡下一片草坪,開始清理上面的垃圾。過了一會兒,又走出來,拿起簸箕。
所有人都在想——他會上坡嗎?會在王婉薇的屋子留下訊息嗎?
他離開了。
他居然拿著掃帚,繼續朝前面的路面掃去。
“看來就是個清潔工。”車裏一名警察低聲說。
緊張的氣氛,仿佛也隨著這名清潔工的路過,而松弛了不少。
“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另一名警察說。
簡瑤卻發覺,薄靳言的望遠鏡,一直在慢慢移動,始終跟著那清潔工。
於是她也盯著那清潔工看,他已經走出一段了,眼看就要離開這條路。
怎麼她覺得……
“這個清潔工有點不對……”她低喃。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氣息靠近,從背後將她籠罩住。一擡頭,就見薄靳言的胳膊,撐在她臉旁邊的車壁上。而他的胸口,輕貼上她的後背。
“怎麼不對勁?”他湊近了,低聲問。
她整個人幾乎都被他環在懷裏了,他的氣息噴在她耳朵上,頓時奇癢無比,令她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但她知道,這種時候,他必然是心無旁騖的。她也沒太在意,直接轉頭對他說:“你看他……”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在她放下望遠鏡,轉身、擡頭的一剎那,他也恰好放下望遠鏡,低頭等她回答。
兩人本就緊挨在一起,兩相交錯,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嘴唇,飛快擦過一片柔軟的皮膚,最後擦過他臉上某個微濕柔軟的地方。
那是……
他的嘴唇。
簡瑤腦子裏懵了一下,臉頰陡然就熱了起來。而他仿佛也定住了,兩人的臉隔著不到一寸的距離,靜靜相對著。
“哪裏不對勁?”薄靳言打破沈寂,就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呃……”簡瑤立刻答道,“清潔工收入低,我看過的所有人,都會把那些空礦泉水瓶,收集了賣錢。他全扔了……”她講得很快,仿佛若無其事。
薄靳言微蹙眉頭。
他在國外長大,這一點他是不知道的。但只靜了一瞬,他拿起對講機:“行動!”
那頭,警官遲疑:“薄教授你確定?他沒有靠近度假屋……”
就在這時,車內一名警察驚呼:“薄教授,你看度假屋墻上!”
簡瑤和薄靳言同時朝度假屋方向望去——
這無疑是非常驚悚的一幕。
王婉薇的外墻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團巨大而朦朧的光斑。淡淡的光暈中,映出幾行紅字。
是英文,每一筆每一劃,都有未幹的筆跡往下蜿蜒流淌,使得這行紅字,宛如鬼符血書般猙獰。
“ImissUsomuch,buddy.”(哥們兒,我是如此思念你。)
簡瑤才剛看清這句話,就聽見“轟”一聲巨響,從遠處傳來。再定睛一看,度假屋所在的山坡下,陡然燃起一團濃霧火光——什麼東西爆炸了!
而王婉薇外墻上的英文,也瞬間消逝!
“是投影。”薄靳言冷冷開口,“剛才他放了東西在草地上。”
簡瑤明白過來,猛的回頭,恰好見到那清潔工的身形,隱入路旁的樹叢裏。
此刻已不用薄靳言說了,無數潛伏的警察,都從暗處追出來,一部分往度假屋方向包抄,另一部分朝清潔工逃跑的方向追去。
兩名警察拉開車門就要往下跳,薄靳言拉住其中一人:“你留下。我去。”
那警察只好重新坐下。
簡瑤吃了一驚——薄靳言號稱只做腦力勞動,此刻卻也要追過去?
轉眼間,他已經和那名警察,跑得不見影了。
簡瑤的心一直緊繃著,跟留下的警察,一齊看著監控。那警察安慰說:“放心。我們已經通知山莊保安部,今晚任何出入口、任何人車不準進出。那個人只要還在山莊裏,就跑不掉。”
簡瑤聞言心頭一喜。甕中捉鱉,無論那人怎麼偽裝潛伏,薄靳言一定能把他找出來。
贏定了!
然而山莊很大,樹林山坡房屋很多,一時半會兒,要找到一個人卻不是那麼容易。
幾十名警察都分散開了,薄靳言也跟一起出來的警察,分頭尋找。警力有限,外圍的守衛,只能交給山莊保安,有幾名警察監督指揮他們。
找了半個多小時,天色已經漸漸發白。
這時薄靳言到了一片樹林外。樹林後就是幾幢商務樓。他穿過樹林,走了一段,忽的腳步一頓,嘴角泛起笑意。
泥地裏,扔著件紅色制服——正是剛才那人穿的。
他放輕腳步,加快步伐。
又走了幾步,樹下扔了條褲子,還有掃帚,和一雙鞋。
薄靳言突然皺眉停下。
因為他看到,尹姿淇住的中心別墅,就坐落在山坡背後,那幾幢商務樓中。
那人精於計算逃匿,這絕不是巧合。
他立刻掏出手機:“告訴保安部,尹姿淇的車,也不可以放。”
對方很快有了回音:“薄教授,剛剛西門,尹董事長的車出去了。因為是她的車,保安部長沒有攔下。”
薄靳言:“……Fuck!”
對方遲疑:“教授……您說什麼?”
薄靳言沒理他,掛了電話,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棵樹下,倒著個人。
尹姿淇穿著條裙子,身上搭了個披肩,雙眼禁閉,臉色蒼白的暈倒在地上。
據他所知,尹姿淇整晚都呆在豪華套房。還有數名保鏢守護,可謂是萬無一失。現在出現在這裏,只可能是她自己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了房間,然後被那人襲擊,搶了她的車逃走。
薄靳言探了探她的氣息脈搏,沒事。
他極為忍耐的長長的吐了口氣,這才冷著臉,彎腰把她抱起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2:56
32
這晚,尹姿淇原本呆在中央別墅的豪華套房裏,安全又舒適。
她後來出門,只因為收到了薄靳言的短信。
那是淩晨四點多。她沒什麼心思睡覺,因為隱約得知,薄靳言帶了一大批警察進入山莊——這違背了他們之間的協議,令她有些惱火。
但她沒有立刻去找他。
因為她知道,薄靳言不是個會聽她話的男人。現在打擾,只會觸他龍麟、令他厭煩。
事情已經發生,不如放手讓他去做,還能讓他欠自己一個人情。
而她要做的,就是等他來解釋,等他來道歉。
女人對男人,就該如此以柔克剛。
不出她所料,他很快發來了短信:“我在你樓下。一個人下來,給你五分鐘。”
她不由得失笑——他連解釋的語氣都這麼傲慢。
助理本來要跟著,被她拒絕了。跟薄靳言兩個人呆著,她不喜歡有人打擾。
天色還是蒙蒙亮,中央別墅樓外的路上沒什麼人。她遠遠看到前方小樹林旁,站著個男人。
那人穿著黑西裝,身形高挑削瘦,背對她看不到臉。但毫無疑問應當是薄靳言。
她淡笑著走過去,在他背後停下:“這次不是你說一聲對不起,就能原諒你……啊!”她低呼一聲,因為男人突然轉身,將她摟進懷裏。
她的腰被緊緊箍住,臉埋在他胸口。剛要擡頭詢問,男人的唇就壓了下來,與此同時,男人擡起柔軟微涼的手,覆住了她的雙眼。
“呵……”男人似乎低笑了一聲,舌頭就強勢闖入她的嘴,盲目的四處糾纏。尹姿淇被他禁錮在懷裏,目不能視,搖頭掙紮,卻被他吻得更深。
然後不知何時,她就失去了意識,腦海中最後殘存的念頭是——
原來,薄靳言的吻,跟想象中一樣,冰涼、生澀而有力。
當尹姿淇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房間的床上。
燈光明亮,周身柔軟而舒適。而薄靳言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黑眸清亮,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尹董事長被“他”襲擊的消息,很快傳遞給所有警察,也傳到簡瑤耳中。
她跟那名警察,驅車前往中央別墅。
剛下車,就見別墅大廳裏站了不少人,都是公司的中高層,神色關切的望著樓上。簡瑤不知道怎麼會驚動這麼多人,走了幾步,卻聽到旁邊有人叫自己。
是原來汽車貿易部的助理——就是之前八卦薄靳言是“腹黑強勢職場新貴”的那個女孩,跟簡瑤關系還不錯。
女孩看著前方不遠處的警察,小聲問簡瑤:“你怎麼跟警察在一起?”
簡瑤含糊答:“路上遇到的。你在這裏做什麼?”
“你還不知道嗎?出事了。”女孩說,“董事長暈倒在前面的樹林裏,不過好像問題不大。你們薄總剛才把她抱回來,整個別墅的工作人員都看到了。”
簡瑤:“這樣……我現在就去找薄總。”
“你們部門其他人呢?”女孩奇怪的問。
簡瑤笑笑,沒答。
女孩也沒在意,又小聲跟她八卦:“哎,據說剛才薄總臉色很難看、很緊張董事長……之前就有人傳他是董事長的新男朋友,你有沒有□消息?”
簡瑤意外的看她一眼:“他當然不是,別亂猜。”
尹姿淇的保鏢都守在外間,簡瑤走進套房,只有助理在。她是名三十出頭的女士,起身朝簡瑤笑笑:“董事長醒了,薄總在裏面跟她講話,我帶你過去。”
兩人穿過走廊,遠遠便見最裏的主臥,門虛掩著。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尹姿淇的聲音傳來:“靳言,你剛才為什麼吻我?”
簡瑤楞住了。
沒聽錯,是“吻”。
一旁的助理也停步不動。但她只靜默了一瞬,第一反應居然是輕輕握住門把手,將門關上了。然後把簡瑤一拉,兩人又走回客廳。
“簡瑤,不管你剛才聽到什麼,都是董事長的私事,不要對外講,明白嗎?”助理說。
簡瑤:“……我明白。”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怎麼可能吻尹姿淇?她是他姐姐。
可心裏,仿佛又一股澀澀焦躁的細流,在往外冒。
主臥裏。
薄靳言坐在沙發裏,長腿隨意交疊,抄手望著神色復雜的尹姿淇。
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柔和而優雅,眉目燦然生輝。
尹姿淇看著這樣英俊如星辰般的他,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然後就聽到他,語氣涼涼的開口:“不好意思,我的初吻還……”他忽然頓了頓:“……雖然不在了,但我沒有跟你亂~倫的想法。恭喜,看來你是跟鮮花食人魔2號接吻了。”
太陽已經出來了,金黃光澤覆蓋著廣闊幽美的山莊。
簡瑤坐在窗前,發呆。
“他”已經逃走了,警察全都出動,展開公路追緝。大客戶3部的嫌疑犯們,也被秘密押送走。
她和薄靳言只需要等消息,剩下沒什麼工作了。
只是……
他真的吻了尹姿淇嗎?
簡瑤忽然想起剛才路上,女同事講的八卦:“據說薄總臉色很難看、很緊張董事長……”
她從沒看過薄靳言,為哪個女人的安危,那麼緊張過。而且,薄靳言對尹姿淇,似乎一直是不同的。他挺聽她的話,包括這次破天荒來查這個小案子。
難道……她真的是薄靳言心裏,默默喜歡的女人?畢竟只有她一個女人,曾經陪在他身邊很多年。只是因為姐弟名分,所以一直壓抑?
而剛才,他們危難見真情了?
簡瑤嘴角露出略帶苦澀的笑。
如果是真的,那她的感覺,真是不太好。
正想著,門被人推開了。
薄靳言神色淡然的走了進來:“我們今晚回B市。”他在簡瑤對面的椅子坐下,手搭在扶手上敲啊敲,不知道在想什麼。
“嗯。”簡瑤應到。能不能抓到“他”,完全看刑警們了,他們留在這裏,也幫不上忙。
兩人靜了一會兒,簡瑤問:“董事長被襲擊是怎麼回事?”
她不提還好,一提薄靳言的臉色就冷下來。
“哼……他盜用了我的手機號,給尹姿淇發短信,騙她下樓。”
簡瑤恍然,不由得慶幸,幸好那人沒對尹姿淇做什麼,真是兇險。
同時也瞥一眼薄靳言陰惻惻的俊美臉龐。
他……是在為尹姿淇被欺侮生氣?
簡瑤的心跳有些不穩,那個問題在唇邊輾轉了半天,最後終於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出口:“你今天吻了尹姿淇?”
沒錯,就這個語氣,就像普通朋友,奇怪的提出疑問而已。
“嗯。是啊。”薄靳言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答道,“在抓捕疑犯的緊要關頭,抽空去親吻自己的姐姐——你是覺得,我今天沒帶智力和道德出門嗎?”
簡瑤:“……你沒吻她?”
“廢話,吻她的是那個人。”
簡瑤微楞。
心情驟然一松,喜悅一下子湧出來。
但想到尹姿淇被那個人吻了,又覺得不忍。難怪薄靳言會生氣了。
正想著,一旁的薄靳言突然慢悠悠的又來了句:“我昨天只吻過一個人。”
簡瑤瞬間一滯。
他說的,不會是那個擦槍走火的輕吻吧……
簡瑤面無表情的轉頭望著他。
而他此刻也睜開眼,修長黑眸中隱有笑意,似是戲謔,又似得意。
簡瑤的臉陡然一熱,心跳就跟坐了火箭一樣,突突突,突突突。
他這表情,是想對她說什麼?
是不是,會不會,跟她想的一樣?
那個吻,也讓他心神不寧嗎?
心跳……快得就要蹦出來了。
“不會還是初吻吧?”他低沈的嗓音中,有淺淺的笑意。
簡瑤的臉更熱一層,語氣卻很平淡:“是又怎麼樣,難道你不是?你都二十六了。”
這回換他滯了一瞬,沒答。
“放心。”他站起來,拿起外套和行李,“以後你有了男朋友,這件事我不會說。走吧。”
簡瑤腦子裏懵了一下。
以後你有了男朋友……
以後你有了男朋友……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走到門口,又轉頭蹙眉望著她,似在催促。簡瑤立刻笑了笑,拿起衣服和行李,跟了上去。
原來是這樣。她想,原來他心裏沒有她。
第二天簡瑤剛起床,就接到薄靳言電話:“去警局,看一些證物。”
簡瑤不清楚為什麼要去,但還是溫溫和和答:“好。”
薄靳言又問:“今天早上吃什麼?”
簡瑤揉揉昨晚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答:“忘做了。”
結果兩人坐在樓下粥鋪吃早點。
薄靳言優雅的掃蕩完一堆食物,擡頭一看,她還低頭細嚼慢咽。
他長指捏著下巴,頗有興味的望著她:“今天你格外安靜,為什麼?”
簡瑤含糊答:“唔……感冒還有點沒好。”
“哦。”
黃警官在一間會議室接待了他們,他只帶來兩件證物:裴澤的手機,和一整包……毛發?
“你們慢慢研究,我先去錄口供。”黃警官帶上門離開,屋內就剩下他倆。
薄靳言先拿出手機,翻了一陣,最後遞到她面前:“這張?”
簡瑤一看,明白過來——正是那天在裴澤家吃飯,他偷拍的照片。
薄靳言摁下刪除鍵。
簡瑤忍不住開口:“你專門帶我來警局,就是為了刪除照片?”就為了這點小事?
像是猜中她心中所想,薄靳言嗓音低沈的答:“我對你承諾過的事,無論大小。”
“……謝謝。”
然後他又拿過來那一整包毛發。看起來有數百根,每一根都是寸許長,單獨用小證物袋密封裝起來。有的袋子上還寫著人名,有的則沒有。
簡瑤:“這是什麼?”
薄靳言伸出手,在那幾百個小袋子裏撥弄,不知在尋找什麼:“記得裴澤家裏的毛筆嗎?”
“嗯,有印象。”
“這些就是從毛筆上拆下來的,全是女人的頭發。”
簡瑤心頭一驚,聽他繼續說:“他家裏一幅字畫也沒有,也沒有看到硯臺魔汁,單獨一根毛筆,珍而重之放在櫥櫃裏,還告訴你時常會練字……檢驗結果出來了,每一根毛發都屬於不同的女人。經警方盤問,那些幾乎都跟他有過戀情,或者性~關系——這些頭發,是裴澤這位性濫/交者,專門收集的紀念品。”
簡瑤明白了——看來薄靳言早就對這點起疑,所以才把裴澤鎖定為重點嫌疑犯。
這時薄靳言從裏面找出一袋,遞給她:“你的。”
簡瑤惡心得不行:“不要!”
“好。”薄靳言手一擡,把那袋子又扔回桌上。
“不行!”簡瑤喊道,怎麼能把她的頭發繼續留在這裏,她才不要作為裴澤的紀念品之一,成為警局的證據。
“你到底要不要?”薄靳言看著她,眼中有淺淺的笑意——他故意逗她!
“把它拿走,帶回去燒了。”簡瑤命令道。
薄靳言瞥她一眼:“麻煩。”但還是把那裝著一根頭發的小袋子,塞進口袋裏。
到了樓下,簡瑤到小賣部買了個打火機,遞給薄靳言。薄靳言點燃那頭發,瞬間化為灰燼,丟進風裏。
離開警局,兩人驅車前往尹姿淇的公司。
一路簡瑤心情都是悶悶的。
他這麼好,連她的一張照片、一根頭發都替她找回來。
他說裴澤迷戀女人的頭發,可他難道不是嗎?替她擦頭發,還趁她睡覺玩她頭發。
如果不喜歡她,為什麼這麼對她?
又也許,他只是把她當成,跟傅子遇一樣的朋友吧。
“你今天怎麼回事?”冷不丁旁邊響起他的聲音。
“困……”簡瑤嘟囔一聲,閉上眼,不看他。
尹姿淇今天一上午,都忙得焦頭爛額。
大客戶3部全軍覆沒,這種消息瞞都瞞不住。她只能號令公司上下展開危機公關,爭取將損失降到最低。而在事業面前,對薄靳言那點混亂的情緒,還有跟殺人狂的惡心的吻,都被她暫時丟到腦後,恢復殺伐果斷的商場女人作風。
但盡管這麼忙,薄靳言和簡瑤抵達的時候,她還是第一時間見了他們。
“長話短說。”她盯著他倆,“靳言,從公司程序上來說,你已經離職,原因是管理部門不利,被我辭退。”
薄靳言眼中滑過淡漠的笑意,點頭。這是最好的掩飾。
尹姿淇又看向一旁的簡瑤。
清秀機靈的女孩,除了她之外,第二個能夠接近薄靳言的女人。
尹姿淇微微一笑:“簡瑤,你在這次的案件調查中,表現得很好。按照之前跟靳言的約定,你的身份只有大客戶3部的人知道,現在也沒有暴露。鑒於你對公司的貢獻,現在我讓你選——可以去公司任何一個部門任職,來董辦也可以。不過職位要按照你的資歷,從基層做起。怎麼樣?”
她很清楚,潛意識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不想這個女孩,繼續黏在薄靳言身邊。現在給她更好的職業發展機會,豈不是兩全其美?
她一番話說完,薄靳言長眉微挑,簡瑤則意外又感動。
“謝謝董事長……”
“你應得的。”尹姿淇微笑。
“不必。”薄靳言幹脆的打斷了兩個女人的對話,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喝了一口,“她現在是我的人,不會再為你打工。”
簡瑤頓時怔住。
尹姿淇美眸一轉,也看向簡瑤。
如果說簡瑤從昨天開始到現在,一直低落著焦躁著,那麼薄靳言這句“她現在是我的人”,成功的將她失戀的郁悶推到了頂峰!
誰是他的人?
他不是讓她以後交男朋友嗎?
簡瑤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隨即看著尹姿淇:“董事長,我能考慮幾天嗎?”
尹姿淇眸光流轉,點頭:“好,我尊重你的選擇。”
兩人對話時,薄靳言就一直盯著簡瑤看似恬靜的側臉,眸色輕斂,靜默不語。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3:09
33
周六上午,正在與美女鄰居打網球的傅子遇,接到薄靳言的電話:“過來吃飯。”
這讓他稍感意外。
需知擁有了萬能小助手簡瑤後,薄靳言顯然活得很滋潤,很久沒想起他這位老友了。甚至有一次,他約薄靳言吃飯,還被他理所當然的拒絕:“不去,簡瑤已經做了晚飯。只做了兩人份,你不要過來。”
現在,薄靳言是轉性了?還是被簡瑤拋棄了?
最佳損友傅子遇連美女都顧不上了,心情極好的驅車赴約。
一進屋,就見薄靳言西裝優雅的坐在沙發上,臉色清冷的在看書。聽到聲響,只淡淡擡頭瞥他一眼,然後繼續看書。
表面看起來,並無異樣。
傅子遇在他對面坐下,若無其事的開口:“去哪裏吃?”
“隨便。”
傅子遇給自己倒了杯茶,很隨意的問:“叫上簡瑤?”
薄靳言翻了一頁書,頭也不擡:“隨便。”
說起來傅子遇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這小妮子,還蠻掛念的。欣然站起來,打算上樓去找她。
剛走到電梯前,卻聽到身後響起平穩而熟悉的腳步聲。
一回頭,薄靳言冷著張俊臉,走到他身邊,一起等電梯。
傅子遇:“你怎麼跟來了?”
“出來透氣,不行嗎?”
電梯裏,傅子遇看著逐層跳動上升的數字,再看一眼身旁神色自若的薄靳言——
跑到女孩子家裏去透氣,真是好想法。
兩個大男人杵在緊閉的屋門前。
傅子遇又摁了一次門鈴,依舊無人應答。
他轉頭看著薄靳言:“顯然公主不在家。給她打電話。”
薄靳言眼睛還盯著門上那顆貓眼,語氣卻很不屑:“你自己不會打嗎?”
傅子遇瞧著他的神色,突然間腦海裏靈光一閃:“你們倆不會是……在冷戰吧?”
薄靳言臉色微變,很冷漠的看他一眼,但是沒吭聲。
傅子遇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啊,看到他吃癟,心情突然變得更好了。
他瞬間眉目含笑,拿出手機,給簡瑤打電話:“美女瑤,在哪兒呢?噢,在學校拍畢業照啊……”
傅子遇一邊開車,一邊毫不留情的盤問。
“所以……她已經兩天沒見你了?”
薄靳言坐在副駕,臉色比之前更臭,只從喉嚨裏低低哼出一聲:“嗯。”
傅子遇樂了:“沒給你打過電話?沒來找過你?”
“嗯。”
“你約她吃飯都推了?也不怎麼搭理你?”
“哼。”
傅子遇笑容更歡快,連開車的動作都變得更流暢有力。薄靳言瞟一眼他幸災樂禍的神色,冷冷抨擊:“幼稚!”
傅子遇毫不猶豫的還擊:“請搞清楚,是誰幼稚?簡瑤的脾氣好得天上有地下無,現在連她都不理你了,肯定是你犯了錯誤。還想什麼?趕緊去道歉!”
這下換薄靳言沈默了。
傅子遇想了想,試探的問:“你不會連她為什麼生氣,都不知道吧?”
薄靳言鄙夷的看他一眼:“我當然知道。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張白紙。”
傅子遇斂了笑意,認真的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薄靳言的手擱在車門上,長指輕輕敲了敲,沈吟片刻,答:“她不見我,是因為正在我和尹姿淇之間做選擇。”
他把尹姿淇提供的工作,簡略講了講。於是傅子遇也恍然了:“原來是這樣。”
薄靳言輕笑:“顯然,這個女人因為這件事,心理壓力較大,所以才跟我鬧情緒。”
傅子遇點頭:“這也難怪,你想啊,她學了這麼多年的專業,現在要一下子丟掉,做這種選擇,當然很艱難。而且你的工作,又血腥又勞累,一般女孩子肯定受不了。要是我,肯定也選尹姿淇,部門隨我挑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這話說到重點了,薄靳言靜默不語。他想起簡瑤那天在尹姿淇辦公室,巧笑倩兮,話語卻疏離:“不好意思,我好像不是你的人。”
她居然沒有果斷的選擇他。
傅子遇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現在要怎麼做嗎?”
“怎麼做?”
“女孩子是要哄的。如果你不想這個助手跑掉,這幾天咱們什麼事都順著她,她最大。女人都是感性動物,一感動,就選你了。”
正值盛夏,校園裏陽光燦爛,潔白的校舍、碧綠的草地,都被覆上一層金黃璀璨的光澤。因為到了畢業季,到處都是穿著學士服、戴著四方帽,快樂的合影留念的學生們。
傅子遇把車停在一條林蔭道上,跟薄靳言靠在車旁,望著不遠處草坪上的一群女孩。
外國語學院果然名不虛傳,美女如雲。簡瑤站在其中,不算最出挑。但她長發柔亮、皮膚白皙,那雙眼更是烏黑動人,所以依舊很醒目。
此時,簡瑤正跟一個女孩背靠背,挺胸昂頭,模仿雜誌模特,擺出各種冷艷又淑女的姿勢,讓同學拍照。陽光照在她白凈無暇的臉上,睫毛彎彎,笑容甜美得仿佛一汪清泉。
兩個男人還未見過她如此活潑的一面。傅子遇頓時笑了:“噢,讓我回憶起美好的大學時光。”轉頭一看,薄靳言臉上也掛著笑意。
傅子遇微楞——這不太正常。
他發問:“你不是最討厭女人搔首弄姿嗎?”大學時也有火辣女孩,有意無意在薄靳言面前挺胸翹臀,展示性感身材。後來女孩提出約會邀請,薄靳言拒絕的理由也很有針對性——我討厭不斷扭動的女人。
面對傅子遇的質疑,薄靳言答得坦然自若:“這算搔首弄姿?她很自然。”瞥他一眼:“有時間提高一下你的審美水平。”
傅子遇可是跟世界級名模交往過的男人,剛要反駁,卻看到薄靳言眼中流光般淺淺的笑意。
他微微一怔,循著他的目光,也轉頭看著遠處的簡瑤。
很快女孩們就散了。天氣很熱,簡瑤跟幾個女孩站在原地就開始脫學士服。
傅子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瞟一眼薄靳言:“你先坐進去。”
薄靳言:“為什麼?”
“她看到你就嚇走了怎麼辦?畢竟她現在不想見你。”
薄靳言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一聲不吭打開車門,坐進副駕。
“車窗搖上!”傅子遇繼續下令。噢,他真的好想笑。
看著薄靳言一臉寒氣的把車窗也關上,傅子遇這才揚聲招呼:“簡瑤!”
簡瑤讓同學們先走,轉身走向傅子遇。剛幾步,就瞥見他身後車裏,隱約還坐著個人。
她假裝沒看到,笑著跟傅子遇打招呼。
其實這幾天,她也不完全是故意躲著薄靳言。正好是畢業典禮,連續幾天都跟同學吃散夥飯。
不過,她的確也不想見他就是了。
“去吃飯吧。”傅子遇打開後車門,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簡瑤微微一頓,朝他一笑,坐進車裏。
周末中午車流少,雷克薩斯在環路上輕快的奔跑。
車內放著柔和的音樂,傅子遇哼著歌,時不時跟簡瑤聊上兩句。簡瑤也問他醫院的工作,氣氛似乎融洽得不行。
唯獨薄靳言靜默在一旁,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簡瑤忍不住朝他看去。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安靜的側臉線條。
“簡瑤,一會兒想吃什麼?”這時傅子遇又發問。
“噢,都可以,你安排。”簡瑤答道。
噯?她怎麼總感覺車廂裏哪裏有點不對勁?
她快速掃視一周,忽然中途停住。
是後視鏡。
裏頭映著薄靳言那雙修長清亮的眼睛,他正專註的盯著她,像是在認真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他這麼盯了多久?
簡瑤的臉頰有些發燙,但心中愈加煩悶。往傅子遇椅背後一縮,阻擋住他所有視線。
看看看,看個鬼!
去的是家粵菜館。服務員把他們領到四人雅座,有一扇屏風與外間相隔。窗外是飯店自帶的小花園,鳥語花香,倒也別致。
簡瑤剛落座,薄靳言就理所當然的在她身旁坐下——跟往常一樣。
簡瑤沒吭聲。
傅子遇把菜單遞給她:“今天女士全權做主。”
簡瑤也不扭捏,接過菜單。她點菜的時候,兩個男人用英語低聲快速聊著鮮花食人魔2號的案子。
今天的例湯有兩種,簡瑤一邊翻著菜單一邊問:“蘑菇湯和豬肚湯,要哪種?”
“豬肚。”對面的傅子遇答。
簡瑤頭也不擡:“靳言呢?”話一出口,微微一滯。
“蘑菇。”他的聲音裏隱隱有笑意。
簡瑤不看他,繼續點菜。服務員追問:“小姐,那您要哪種例湯?”
簡瑤偏愛蘑菇湯,但張嘴就想答“豬肚”。誰知薄靳言在她之前開口:“她也要蘑菇。”
被晾在一旁的傅子遇,瞧著薄靳言含笑的眼神,和簡瑤低垂的、慢慢滲出紅暈的白皙臉頰,淡笑不語。
噢,如果曖昧有溫度的話,他現在已經被烤熟了。
吃了一會兒,簡瑤面前的果汁杯空了,擡頭看向桌上果汁壺。傅子遇眼睛賊機靈,立刻朝對面的薄靳言使個眼色。
簡瑤剛想伸手拿果汁,旁邊忽然伸出只白皙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握住壺把手。
簡瑤看著薄靳言動作輕盈優雅的為她倒滿,然後把一杯橙黃清香的果汁送到她面前。
“慢用。”
簡瑤看一眼他神色自若的臉:“謝謝。”
要知道每次吃飯,薄靳言少爺可是從來不做這種事。都是她啊、傅子遇啊,添茶倒水、車前馬後,而他面不改色的坐享其成。
今天居然親手為她倒果汁,還文質彬彬的說“慢用”?
簡瑤心懷疑惑,繼續吃飯。
許是心裏有事,她今天也格外沈默。三個人又安靜的吃了一會兒,傅子遇再次朝薄靳言眼神示意:主動聊天啊?你得罪了人家女孩子,還等人找你講話啊?
薄靳言微不可見的朝他點了點頭,示意收到。誰知點完頭,他就低下頭,拿起銀勺和叉子,繼續撥弄盤子裏那條大魚。
傅子遇看不下去了,這麼冷場的氣氛,多難受啊。於是也不管薄靳言了,跟簡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簡瑤雖然跟他聊著,還是有點心不在焉,眼角余光就在薄靳言身上打轉。但她又能怎樣呢?既然是一廂情願,總是要快刀斬亂麻,抽身而去。
多了一會兒,傅子遇手機響了,他低聲講著電話,簡瑤也就低頭默默吃飯,當身旁的人不存在。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轉頭一看,薄靳言神色悠然的把一個堆得滿滿的碗,推到她面前。
簡瑤楞住了。
是魚。
滿滿一碗魚,一碗剔好的魚肉,絲絲縷縷柔滑軟白,層層疊疊堆在一起,送到她面前。
“慢用。”他再度紳士的開口,同時一臉神清氣爽,在空中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十指。
簡瑤靜默了一瞬間,心情有點復雜,轉頭直視著他:“你幹什麼?”
為什麼突然剔一碗他最愛的魚肉給她?
薄靳言淡淡看她一眼:“還沒看出來嗎?”
簡瑤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抑或是吃飯吃熱了,他那白皙俊朗的臉頰,似乎透出一絲紅暈,但神色卻依舊倨傲冷冽。
“我在哄你。”他說。
作者: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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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13:22
34
我在哄你。
這話落入簡瑤耳中,只令她心弦倏的一顫。
一絲驚喜和甜意,毫無預兆的闖入心頭。但幾乎是立刻就被理智否定,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無奈和酸澀。
她轉頭看著他:“哄我,是為了讓我做你的助手?”
“嗯。”薄靳言一只手輕敲著桌子,側眸看著她。
簡瑤嘴角扯出個笑容。果然啊……
“不完全是這個原因。”他忽然又說。
簡瑤微怔。
他盯著她。幹凈的白襯衣,襯得他的膚色越發俊白,眉目清冽銳利。
“我認為我們應該和好。”
簡瑤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一旁的傅子遇早就掛了電話,頗有興味的旁觀著。聽到這裏,他不由得笑了,插嘴道:“這魚剔得不錯。”
簡瑤的筷子就在空盤子裏戳啊戳,不出聲。
傅子遇瞥一眼薄靳言,笑容更歡快:“吃啊。是他自己心甘情願這麼做的,又不是有人逼他。你吃了,不代表就跟他和好了,更不代表要做他的助手。對吧?”
這下簡瑤被他逗得一笑:“嗯。”薄靳言則冷下臉看著他:“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傅子遇:“沒忘啊!我一切唯簡瑤馬首是從!”
他倆鬥嘴間,簡瑤夾起一筷子魚肉,輕輕放進嘴裏。
很嫩。
他剛才低頭忙碌了半天,似乎連手指都麻了。
這個男人啊……
吃完飯,三人站在飯店停車場的樹蔭下,傅子遇問:“接下來幹什麼?”
簡瑤:“我要去超市買東西,就不跟你們一起了。”
薄靳言站在她身側,掃她一眼,沒吭聲。
傅子遇卻笑了:“行,那我們也去超市。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哄你。今天你就是女王,女王去哪裏,我們就跟到哪裏。是不是,靳言?”
簡瑤聞言失笑:“什麼呀!”結果就聽到身旁的薄靳言淡淡附和:“嗯,我們要跟著。”
簡瑤到超市,就是補充些日常用品。不過以前從未像今天,如此拉風和醒目。
她推個購物車走中間,他倆一左一右,不緊不慢簇擁著。超市導購員們看著這倆高大翩然又俊逸的家夥,紛紛側目。
傅子遇今天明顯興致很高,熱衷於“女王騎士”的角色扮演。不時的問:“女王,走哪邊?”“女王,這包鹽要不要?不要我放回去了。”
簡瑤內心那點小憂郁,被他折騰得蕩然無存,忍俊不禁:“別這麼叫我。”
薄靳言則一直安安靜靜走在她身邊。簡瑤能感覺到,他那銳亮的目光,時不時在她臉上流連。這令她更加不想看他。於是兩人一路都沒說話。
到了糖果區,簡瑤駐足挑選一些零嘴。旁邊有年輕靚麗的促銷員,見狀走過來,朝他們推銷新品餅幹。
薄靳言自然是不會搭理的,簡瑤也笑笑擺手說不用。傅子遇從不忍心拒絕美女,拿起試了一塊,又和人家聊了兩句,就跟在美女身後,去那邊貨架買餅幹了。
只剩下他們倆。
簡瑤佯裝專心的在貨架上挑選零食,不去看他。
過了一會兒,忽然發覺身邊空了,回頭一看,只有購物車在身後,他不知所蹤。
她下意識四處張望,卻不見他。
心頭竟稍稍有點失落,盯著貨架,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忽然某個瞬間,耳邊響起熟悉而低沈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又帶著一絲調侃:“女王,木糖醇。”
簡瑤微滯。
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站在自己身邊,手裏拿著一盒木糖醇,黑眸中有極淺的笑意。
木糖醇是她今天購物清單上的東西,沒想到他居然是主動去為她拿了。
簡瑤語氣很輕松自然:“你怎麼也跟他瞎叫?”
薄靳言把那木糖醇往購物車裏一丟,淡然答:“沒關系,反正我心甘情願,也不求回報。”
簡瑤被他這麼堵了一下,忍不住也有點想笑。低頭一看,搖頭:“我不要蘋果味,我要橘子味。”
薄靳言瞥她一眼,伸手又拿出來:“遵命,女王。”
簡瑤看他邁著長腿,走到另一側,微微彎下腰,專註的盯著貨架尋找。柔亮的燈光下,穿著簡單白襯衣黑西褲的他,高挑俊朗如雕塑,眉目清雋似水。
這就是,她喜歡的他啊。
轉眼他已經選好,信步走回她跟前。
簡瑤伸手去接:“謝謝。”
他眸光一轉,擡手遞給她。
簡瑤的手握住了盒子,卻拿不過來——他不松手。
她不由得擡眸看著他,而他忽然上前一步,與她隔得極近,目光灼亮逼人。
“和好了?”低沈悅耳的嗓音,帶著一絲笑意。
簡瑤的臉陡然就熱了起來,低下頭,不出聲。再一用力,他還是不松手。盒子本來就小,他的指尖輕觸著她的手背,微涼,微癢。可他自然是坦蕩未覺的,依舊盯著她,握著那盒子不放。
簡瑤心中無聲喟嘆,罷了罷了……擡起頭,微笑:“嗯。怕你了,和好了和好了。我不躲你了,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話音剛落,他眸中升起明亮的笑意,修長的眉目仿佛也瞬間舒展開:“聽你的,女王。”
簡瑤也朝他微微一笑:“走吧。”
“嗯。”
她轉身推著車,走在前頭,而他跟在身後,腳步沈穩而均勻。
剛走幾步,簡瑤感覺到頭上一陣柔軟的觸感——是他突然伸手,胡亂揉了揉她的頭發。
簡瑤微怔。
是啊,和好了。可是薄靳言,如果你不喜歡我,我自問沒辦法,再以好朋友的身份,呆在你身邊。
回到家已經天黑了。因為已經“和好”,簡瑤回家洗了個澡,就提著今天買的一些零嘴和水果,下樓去找他們。
薄靳言正關在主臥裏洗澡,只有傅子遇坐在客廳外的白色門廊下,笑容粲然的朝她招手:“過來。”
夜色清朗,月光清透。兩人各據一方躺椅,望著門前的花草,幽靜而愜意。
傅子遇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又遞了個杯子給簡瑤:“來點?”
簡瑤搖頭,她可沒有這麼小資的習慣。幹脆走到廚房,拿了袋牛奶過來:“我喝這個。”
傅子遇失笑:“太乖了。”
兩人各自靜靜喝了一會兒,傅子遇突然開口:“你喜歡靳言吧?”
簡瑤一口牛奶就嗆在喉嚨裏,臉一下子紅了,連聲咳嗽不止。
傅子遇的笑容頓時抑都抑不住,一邊輕拍她的背,一邊很輕描淡寫的說:“別急啊,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很看好你們!”
簡瑤好容易恢復正常,立刻說:“你說什麼呢!”
傅子遇:“別裝了。”
簡瑤就沒再吭聲。她是個率直的人,雖然喜歡薄靳言這個事實,令她微微羞窘,但既然被朋友看破,也不會再否認。
又靜了一會兒,簡瑤說:“你別告訴他。”
“我當然不會。”傅子遇說,“這種事要男人主動。”又摸了摸下巴:“不過要靳言主動,的確有難度。”
“沒必要,他不喜歡我。”簡瑤輕聲說。
傅子遇一怔:“不可能吧?”
簡瑤猶豫片刻,還是把那天薄靳言的“找男朋友論”,跟傅子遇說了。這事兒在她心裏暗傷了好幾天,有個人說出來,感覺好多了。
誰知傅子遇沒有半點意外或者同情,反而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望著她笑:“就因為這樣,你認定他心裏沒有你?”
簡瑤靜了一瞬,反問:“如果你喜歡一個女人,會讓她去找男朋友嗎?”
“我當然不會。但是簡瑤,關鍵他是薄靳言啊!”傅子遇的神色頗有點恨鐵不成鋼,“他雖然智商是有點高,但是戀愛情商為0好不好?他完全沒跟女孩子相處過,可偏偏又極端的自大自戀。”
簡瑤被他說得微笑:“我贊同。”
傅子遇也笑:“所以,他說你以後會有男朋友算什麼?就算你現在告訴他,明天你要結婚,他也只會傲慢的說恭喜,還會瀟灑的開一張支票,給你做禮金。但等你改天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出現在他面前,他或許才會發覺——噢,不對,怎麼簡瑤不是我的了!”
簡瑤很想笑,可心頭又有些苦澀和猶豫不定。真的嗎?他能戀愛白癡到這種地步?
好像……真的能。
傅子遇看著她的神色,語氣也變得平和而篤定:“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孩子。”
簡瑤不出聲。
“只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有多優秀、多引人註目,就有多遲鈍、多自以為是,對了,還極度孤僻不合群。所以,不管是做他的朋友,還是情人,都是老媽子的命。”傅子遇擡頭望著星空,唇角微勾,“簡瑤,他不懂感情,我們就多走一步。想當初,我可是多走了很多步,才成為他唯一的朋友。那麼現在,作為他唯一的摯友,我也希望你再給他一點時間和機會,我不希望他失去你。”
夜色如此美好,輕柔的夏風拂過人的臉頰,仿佛也安撫了心中那點焦躁、失落和蠢蠢欲動。
簡瑤擡頭,迎上傅子遇溫柔的目光,剛想說話,眼角余光卻瞥見薄靳言從主臥門口走了出來。
她立刻閉嘴了。傅子遇循著她的目光望去,淺淺一笑,舉起紅酒,跟她手裏的牛奶杯,輕輕一碰:“聯盟達成?”
薄靳言已經走到他們身後:“什麼聯盟?”
他剛洗完澡,換上睡覺穿的白色棉T恤和短褲,更顯得膚色白皙、體格清瘦、四肢修長。然後他的目光又停在簡瑤臉上:“臉怎麼這麼紅?”
傅子遇淡笑不語。
簡瑤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回家,再見。”
次日早晨。
薄靳言起床的時候,略有點暴躁。因為昨天簡瑤雖說跟他和好,但晚上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身為薄靳言,他還是第一次面臨被別人挑選的境地。以前可是工作單位、助手、職位,全都隨他挑。
也許今天繼續哄她一天?看看效果?
站在鏡前刷了一會兒牙,忽然聽到玄關傳來一聲輕響。
他長眉輕挑,放下牙刷,噢……早餐時間到了。
走到客廳,果然看到簡瑤坐在沙發裏,茶幾上還放著……他眉頭舒展——清香四溢的魚皮蝦餃。
而她穿著身藕色綢裙,看起來非常清爽。擡頭朝他淺淺一笑。
嗯,很順眼。
果然每天早上還是這樣,比較舒心暢意。
就在這時,她開口了:“今天的工作是什麼?”
薄靳言眸色微斂,唇畔慢慢浮現笑意:“暫時沒有工作。”頓了頓,“那麼……我去換身衣服,然後吃早飯。”許是心情極好,他的語氣竟難得的顯得柔和。
“好。”簡瑤神色自若的低下頭,避開他清亮的目光。只是唇角微揚,臉頰也有點發燙。
薄靳言啊薄靳言,我已經多走了一步。如果你也願意走向我,我會站在這裏等你。如果你不過來,下一次,我可就不會回頭了。
薄靳言輕輕吹著口哨,站在穿衣鏡前,換上襯衣西褲,然後給傅子遇打電話。
傅子遇笑聲清朗的祝賀他:“我讓人準備合同。照慣例,簽三年?”
薄靳言頓了頓,淡淡道:“改成十年。”
傅子遇一楞,在電話那頭搖頭失笑。最後又提了句:“你姐估計很郁悶,搶人沒搶過你。”
這話提醒了薄靳言,他長眉清揚,給尹姿淇發了短信:“很遺憾,簡瑤是我的了。”落款是“真正的薄靳言。”
尹姿淇沒回復。
再次拉開臥室的門,遠遠就見簡瑤拿了本書在沙發上看。封面標題是《行為證據分析概要》。
他淡淡一笑,剛要走過去,手機卻響了。
他眼睛還盯著簡瑤,語氣淡然的接起:“你好。”
“薄教授。我是黃熙。”正是負責抓捕“他”的警官,上次在山莊也是他負責王婉薇案的偵破。
“說。”薄靳言的語氣冷下來。
“我們找到‘他’了。”黃熙語氣凝重,“‘他’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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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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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13:46
35
簡瑤見到了“他”的屍體。
這是在公安部下屬機構的一間殮房內。這裏墻壁灰白、空氣冰冷,沈肅而沒有生氣。
盡管早有了心理準備,看見屍體的一剎那,簡瑤還是感到了惡心。
他已經被燒成了焦黑扭曲的肢幹,面目全非。唯一能看出來的,是他非常高大,並且不胖不瘦,跟尹姿淇當日口供中那個人的身體特征倒是一致。
據說,他是在驅車公路逃竄的過程中,不慎沖出護欄、車墜懸崖,發生了爆炸,才成了現在的樣子。
“是他嗎?”簡瑤問身旁的薄靳言。
今天是大熱的天,薄靳言沒像平常夏日那樣,穿個襯衣西褲,而是西裝筆挺,領帶整齊,連皮鞋都擦得埕亮。簡瑤了解他的心態:這深刻表達了他對於與“他”初次見面的重視——盡管對方已是一具焦屍。
對於簡瑤的問題,薄靳言沒有回答,而是低頭盯著屍體看了幾秒鐘,然後……薄唇輕啟:“Hi.”
他的嗓音低沈而柔和,黑眸中更是浮現極淺的笑意。
簡瑤習以為常,一旁的殮房工作人員卻變得臉色古怪:“您跟死者認識?”
薄靳言卻已轉身大步離去。
公安部某會議室內。
燈光熾亮,黑桌森嚴。諸位大佬圍著圓桌而坐,氣氛格外凝重。
薄靳言也是其中之一,坐在中方代表中。此刻的他,看起來跟昨天微笑叫她“女王”那個男人,完全不同。他的表情非常冷漠、專註,目光清銳逼人,像個真正的二十六歲的桀驁的青年專家——簡瑤知道,這正是他嚴肅工作的狀態。
她身為他的助手,跟幾個工作人員,坐在後排,安靜聆聽。
圓桌另一頭,幾位華裔FBI代表,首先展示了那具屍體的DNA檢驗結果:“諸位,我們已經完成了與DNA庫的配對檢測,可以確認死者的身份。”
他們打開幻燈片,前方白幕上,出現一個白皙而清秀的亞洲男子的照片,他穿著西裝,身材高挑,看起來很年輕。
“江皓,二十七歲,美籍華裔,IT工程師。”FBI代表忽的看向薄靳言,語氣頗有點意味深長,“Simon認識他。”
此語一出,中方眾人都很意外,簡瑤也很驚訝。
薄靳言眼神沈靜如水,唇角卻浮現譏諷的笑意:“真是榮幸——他是我從鮮花食人魔手中救出的幸存者之一。”
現在的事實是怎樣的呢?
江皓,也就是在疑犯車中發現的屍體,無論從哪方面看,都符合FBI的犯罪心理畫像。
首先,體形相似。從屍體附著的織物殘跡檢驗結果看,他死時穿的也是西裝,與尹姿淇那日所見一致;
高智商、家境富裕,並且於半年前低調回國,有能力有時間跟蹤、窺視薄靳言,實施之前的挑釁行為;
而他的動機呢?FBI給出兩個解釋:
一、 他身為曾經的受害者,受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困擾,很可能心智無法恢復正常,想象自己也成為當日的施虐者,才有這一系列怪異的行為;
二、 這個猜測更加大膽:也許江皓一開始,就是食人魔的同謀。只是當年被薄靳言及FBI破獲案件後,他偽裝成受害者,得以逃脫法律制裁。而現在,他來尋找薄靳言復仇。
會議結束的時候,簡瑤起身走到薄靳言身邊。他還站在桌旁,低頭翻看江皓的資料。
這時中方代表已經離場,對面的FBI們卻走過來,一個個微笑跟薄靳言握手:
“Simon,幹得好。”
他們說的是這次薄靳言反設下陷阱,引得對方進入警方的重重包圍,最終難以逃出升天。
簡瑤也有些高興,看向薄靳言。可他只是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起來一點也不興奮激動。
驅車離開公安部,已經是下午。
薄靳言始終冷著張臉,安靜的開車。簡瑤打量了他幾秒鐘,開口:“現在這個案子算完了嗎?”她剛才都聽到幾個FBI在商量回國的機票了。
薄靳言:“官方結果看來是如此。”
這話有點微妙,簡瑤問:“難道你懷疑江皓不是那個人?”
他語氣幹脆:“不知道。”
簡瑤靜默不語。的確,雖然表面證據看起來,就是江皓無疑,也讓她懸了多日的心,輕松不少。但他死得太突然,總讓人有不太踏實的感覺。
“那怎麼辦?”她問。現在人死了,已經無從驗證。
薄靳言又露出那招牌式的倨傲笑容:“接幾個案子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沒死,就一定會再回來。他的無聊遊戲才開了個頭,怎麼會舍得走?”
是夜,月色清朗。
簡瑤坐在薄靳言的書房裏,看書。
既然定下心要跟他,她就想抓緊一切時間,補充專業知識。
不過,現在這個“跟”,當然還只是工作上的。而至於他這個人……
看書間隙,簡瑤忍不住擡頭,瞧一眼坐在書案另一側的他,簡單的襯衫西褲,清俊、安靜、又專註。
她要怎麼看清他的心?
“看我幹什麼?”他頭也不擡,聲音突兀的響起。
簡瑤臉頰一熱,答得卻遊刃有余:“隨便觀察一下。”
薄靳言沒再關註這個問題。他放下手裏的書,若有所思的望著她:“你今晚可以搬下來。以後就住書房。”
簡瑤:“……我不搬。”
薄靳言眸色微斂:“我的助手,難道不應該24小時在我身邊?”
對於他這種不知好歹的、自以為是的要求,簡瑤已經習以為常,完全不會再有任何類似“小鹿亂撞”的表錯情的想法。她淺淺一笑:“我喜歡有自己的空間。你隨時有需要,叫我下樓好了。”
薄靳言就沒再說話,只是臉色當然有點臭。他站起來,摘下領帶,松了松衣領,看樣子是打算去洗澡了。
他剛走出兩步,簡瑤掙紮猶豫了一下,再接再厲開口:“而且……以後假設萬一我有了男朋友,如果感情很好,也是要跟他住在一起的,不可能24小時跟在你身邊。”
話一出口,她的臉立刻滾燙。
然而這話居然收到了效果。因為薄靳言停住腳步,明顯一怔,側眸看著她。
四目凝視,他的黑眸慢慢變得銳利而冷傲,令簡瑤的心跳都有點不穩。
“哼……”低沈的嗓音,幾乎微不可聞。
他面無表情的轉身走了。
這是……什麼反應啊?
聽到主臥的門關上的聲音,簡瑤忍不住笑了。
管他是什麼反應。是他那天叫她去找男朋友的,現在就先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男朋友!
又看了一會兒書,簡瑤想起白天的事,心念一動,站起來,擡頭看向一側靠墻的擺放卷宗的書架。
最醒目、體積最大的文件箱,赫然便是“加州鮮花食人魔”。
她墊了個凳子,站上去,翻看文件箱裏的東西。
首先是案件的整體資料。簡瑤匆匆看完,大概理解,為什麼鮮花食人魔Tommy,會成為近年來FBI歷史上,最難捕獲的變~態連環殺手。因為他挑選受害者完全沒有規律:不同年齡、膚色、性別、職業,都會成為他的盤中餐。而且他的財力還非常不錯。雖然來自低收入破裂家庭,但是智商極高,靠金融投資,躋身富人階層。這樣一個人,要掩飾自己的罪行,當然比普通人更容易。
然後就是每個受害者的單獨文件夾,厚厚一摞。簡瑤翻了幾個,就有點看不下去——那些圖片太殘忍了。無意間翻到最後一個受害人的文件夾,瞥見名字,她的手立刻頓住。
Simon,薄靳言。
薄靳言洗完澡出來,換了身幹凈襯衣,頭發還有點濕,但他也不在意。
想到剛才簡瑤有關“男朋友”的話語,他心裏還頗有些不滿意。誠然每個人都會找自己的伴侶,但在那個女人心裏,他的重要性顯然還比不上未來不知會從哪裏冒出來的某個平庸男人。
可笑。
他走到客廳,卻見簡瑤也從書房出來了,就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份鮮花食人魔的卷宗,上頭有他的名字。
聽到腳步聲,她擡頭看著他,眼中似乎包含著某些復雜的情緒。
薄靳言看她一眼,走過去,在她身邊沙發坐下,打開電視,自顧自看《法治紀實》。
剛過了一會兒,忽然感覺到有人在輕扯他的衣袖。一轉頭,就對上簡瑤那澄澈柔亮的眼睛,好像兩汪烏黑的深泉。
“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口。”她輕聲說。
薄靳言奇怪的瞥她一眼。
“從來沒有女人看我的身體。”他硬邦邦的答,轉頭繼續看《法治紀實》。
“我要看。”簡瑤幹脆抓住他的胳膊,語氣堅定,“我是你的助手,這跟案情有關,我當然可以看。”
薄靳言這才又淡淡看向她,靜默一瞬,伸手開始解襯衣扣子,不過眼睛又回到了電視上。
他神色自若,簡瑤的心卻慢慢提起來。
扣子全部解開,襯衣敞開了,男人寬闊的胸膛、精瘦的腰腹,呈現在她面前。
他身上的皮膚也很白皙,但是肌肉看起來修韌均勻,一點也不顯得羸弱。
他甚至還有腹肌……
簡瑤上次看見的是背上的傷痕,這次首先是正面。
傷口不多,卻更加猙獰兇險。
左胸下方,靠近心口位置,是一道暗紅的疤痕;腹部正中,還有一道長長的淺色的傷口。
簡瑤腦海中閃過卷宗裏那些屬於薄靳言的血腥照片,眼眶一陣酸澀。
還有那段有關他的話:“……Simon失蹤長達半年。獲救時傷勢極重、大量失血,體內已出現多個器官衰竭,同時失去意識。在重癥病房搶救四天四夜後,終於脫離危險期……然而正是靠他在被囚禁期間,秘密向FBI提供情報,才抓住了臭名昭著的鮮花食人魔。同時,他還挽救了與他一起被困地窖中,十二名無辜市民的生命……”
他曾經殘破一身,換回十二條人命。
可這些事……
簡瑤擡頭,望著他依舊清冷淡漠的側臉,隱隱還有點不耐煩的眼神——他從來不提這些事,只是繼續傲慢著幼稚著……
想到這裏,簡瑤眼中濕意更重。
“看夠了嗎?”薄靳言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簡瑤沒理他,她伸手,輕輕摸上了他腹部的疤痕。指端傳來冰涼而起伏的觸感,她想:不知當時,他被剖開了有多深?
忽然間,手指被人牢牢握住了。是薄靳言。
簡瑤的目光先落在他修長有力的手指上,而後才移到他臉上。他的俊臉似乎泛起了一絲薄紅,眼神淡淡的:“很癢,不要摸。”
簡瑤原本沒覺得自己會哭出來。
他這句話一入耳,她還笑了。可心頭也狠狠一軟,一滴眼淚竟自己掉了下來。
薄靳言明顯也沒想到,神色微怔,直直的盯著她沒說話。
簡瑤有點尷尬,轉過頭去,從茶幾上抽出張紙巾,擦掉淚痕,沒出聲。
他卻盯著她開口了:“如果知道會讓你哭,我是不會給你看的。”伸手開始一顆顆系襯衣扣子。
簡瑤本來已經輕松的把那點淚意忍回去了,哪裏想到他會忽然冒出這麼……溫柔的一句話,眼眶瞬間又熱了,一大滴眼淚又滑落下來。
她不看他,連扯了幾張紙巾過來,低頭擦著。可即使這樣,也能感覺到身旁的他,兩道灼灼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別看我,看你的電視。”她低吼了一句。
“嗯。”他喉嚨裏低低應了聲,然後真的轉頭,繼續專註看電視去了。
簡瑤悶悶的坐在他身邊,眼眶還濕漉漉的,又吸了吸鼻子。呼……OK了……
肩膀突然一沈,是他的手搭了上來,輕輕摟住了她。
簡瑤頓時全身都僵住了。
“別哭了。”極淡的聲音。
“……嗯。”
窗外夜色依舊清朗,電視的畫面和聲音仍然在繼續。薄靳言的手就這麼搭在她肩頭,沒有移開。兩人緊挨著坐著,她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沐浴後很淡很淡的香皂味,還有男人軀體散發出的微熱氣息……他的手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肩頭,可於她,卻像有千鈞重,身體表面每一個細胞,仿佛都感覺到了他的重量,他掌心的溫度。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小時,也許只有十幾分鐘,薄靳言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搭在她肩頭的手,自然而然松開。簡瑤陡然全身一松,但好像又有點……舍不得。
他卻完全沒註意她的情緒,接起電話,眉頭微揚:“子遇。”
兩人在電話裏說起今天江皓的事。簡瑤坐了一會兒,越坐臉越紅,索性站起來,把東西一拿:“我走了。”
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晚安。”
“晚安。”
那頭的傅子遇頓時笑了:“這麼晚……簡瑤還在你這裏?”
“嗯,她剛才哭了,我在哄她。”薄靳言答得很自然。
正在開門的簡瑤窘極了:“不許跟他說!”
簡瑤回家後,先洗了個澡,換了睡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夜色已經很深了,窗外寂靜無聲。她閉上眼躺了一會兒,又坐起來,從包中拿出樣東西。
那是她今晚從鮮花食人魔-薄靳言卷宗中,復印的一張照片。
也許,就是在他被囚禁的地窖拍的。地面又黑又臟,崎嶇不平。而他就靜靜的趴在地上。看不清他穿的什麼衣服,因為他全身已經被暗紅的血液浸透,身下也是一片血泊,只能隱隱看到滿背血肉模糊。唯有他的臉是白皙的,雙眼緊閉著,英俊的臉仿如沈睡,又仿佛已經死去。
簡瑤躺在床上,舉著這照片,靜靜看了一會兒,然後送到唇邊,輕輕在他的臉頰上一吻。
簡瑤離開後不久,薄靳言就回房睡覺了。
臥室裏一盞柔燈,他拉上窗簾,站在鏡前脫襯衣。
身軀再次裸~露在空氣裏,他看著鏡中映出的斑駁傷痕,忽然就想起剛剛簡瑤的觸碰。
他也伸手,摸了摸腹部的傷口。
不癢,沒感覺。
怎麼簡瑤就摸得他那麼癢?
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她那纖細白皙的手指,根根如同柔潤晶瑩的玉。而當她的手指碰上他的皮膚時,那感覺就像一根白色的羽毛,輕輕滑過,極癢極麻。
女人的手指……
某種燥熱的感覺,忽然就從腹部傷痕處躥了出來。
薄靳言在鏡前默默站了一會兒,最後決定走進洗手間,用冷水又沖了個澡,這才躺床上睡著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3:51
36
清晨,陽光橙黃柔亮。窗外,整個城市仿佛也從沈睡中蘇醒,隱隱已是車水馬龍。
簡瑤穿著睡裙,頭發紮起,站在衣櫃前。
今天穿什麼好呢?
她拿出件粉藍短袖綢衫,和一條米色七分褲。自上班以後,她穿衣打扮都是這風格:素淡、大方、幹練。
脫掉睡裙,剛要換上,忽的一怔。
她的目光落在衣櫃另一側。那裏掛著她那些顏色更靚麗的裙裝。
一點小小的心思,悄悄湧上心頭。雖有一絲赧意,她還是果斷的拿了條最漂亮的裙子換上。
這是條“清涼”的裙子。無袖,兩條細褶肩帶,勾勒在白皙光滑的肩膀上。鎖骨露在外面,還有她的手臂和一小片背部。但該包的地方都包得很嚴實,不會令人感到暴露。
裙子很貼身,也很大方,更好的襯托出身體的曲線。
不過簡瑤最滿意的,還是裙子的顏色。嫩黃清新的布料,襯得皮膚都多了幾分如雪的光澤。
她又從梳妝臺前,取了個水晶發卡,把平時都披落在肩上的長發束了起來。再抹了點顏色粉嫩的唇彩。最後,沒穿日常的女士皮鞋,而是換了雙繞腕細跟涼鞋,出門。
簡瑤進屋的時候,薄靳言正在沙發上看報紙。明明是個年輕男人,這些習慣卻古板得像個老男人。
他看得專註,甚至沒有擡頭看她一眼。不過簡瑤意外的發現,早餐已經買好了,就放在茶幾上。
“今天起這麼早?”她在他對面坐下,拿起另一份報紙和粥。
“嗯。”薄靳言淡淡應道。
事實上,今天起得早,是因為昨晚睡得不好。
想到這裏,他從報紙後擡頭,看向罪魁禍首。
簡瑤看了一會兒報紙,忽的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那目光是極熟悉,也是極近的。她的眼角余光就可以瞥見,一側的薄靳言,正灼灼的盯著她。
簡瑤臉頰微微發燙。
她今天把頭發束了起來,於是整片肩膀都露了出來。現在她就明顯感覺到,薄靳言的目光正直直停在那裏。
她裝作沒察覺,繼續喝粥。
過了一會兒……
他怎麼還在看?令她每一寸皮膚,好像都在被強光探照燈直射著,微微發燙。
“你要去選美嗎?”低沈的嗓音終於響起。
簡瑤臉一紅,轉頭望著他。而他神色自若,目光疏淡,好像他對她外貌的凝視和品評,都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不是說今天要去見市警局的人嗎?”簡瑤答,“第一次見面,我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
這是薄靳言昨天說的——公安部擬在市局,為他安排一個犯罪心理研究室。今天要去見見對方。
她這麼答,薄靳言倒是不置可否。可過了幾秒鐘,又瞥她一眼:“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怎麼沒有打扮得這麼隆重?難道不需要給我留下好印象?”
簡瑤不禁失笑,答:“你根本不懂欣賞女人,我為什麼要在乎你的印象?”
薄靳言眸光一斂。
起身剛想去洗手,卻聽他淡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不懂?33C、22、34。”
簡瑤微怔,突然反應過來——她的三圍!
她一下子轉身瞪著他:“你怎麼知道……你看過我的體檢檔案?”
薄靳言嘴角泛起淡笑:“需要嗎?以我的計算能力,目測就可以了。”說話的時候,目光自然而然從她的臉往下移動。
簡瑤:“不許再目測!”
要查案,就得有名分。
今天,薄靳言就是帶簡瑤去落實這個名分。
正值盛夏,市警局大院中,綠樹斑駁掩映,樓舍潔白整齊。簡瑤跟著薄靳言,先去了局長辦公室。
按照之前與公安部協商的結果,薄靳言會以大學教授身份,在市局設一個研究室,但編制並不屬於市局。
他們的職責主要有兩項:
一、如果發生特大案件、連環殺人案件,指導刑警隊進行案件調查;
二、作為獨立小組,參與本市的刑事兇殺案件調查。
第一項很好理解,犯罪心理工作的本職。
第二項其實是帶著實驗性質。因為犯罪心理學的應用在中國警隊幾乎是空白的,公安部不可能貿然成立獨立機構。所以讓薄靳言先建這個試點。
如果本市發生兇殺案,他們也參與調查,但是是獨立的,像一個小分隊。他們不會影響、妨礙到刑警隊的正常偵緝工作,但是可以共享資源。通過這個並行破案的過程,驗證薄靳言的犯罪心理學,在中國是否有效、如何才能更有效。同時也算是一個探索——如果將犯罪心理學,應用到基層警隊。
很快就聊得差不多了,局長微笑站起來:“薄教授,我帶你一趟刑警隊。”
薄靳言淡淡點頭。
一旁的辦公室文秘說:“那我先帶簡瑤去把一些手續和文件辦了。”
“好的。”簡瑤笑著答。
到辦公室辦完了手續,簡瑤也沒其他事。看那文秘忙得團團轉,索性不打擾她,走到外面走廊,找了張椅子,坐下等薄靳言。
彼時薄靳言正跟局長、刑偵隊長,呆在一間會議室裏。而簡瑤坐的地方,對面幾步遠處,就是刑警隊眾人的大屋。
最近市內無大案,清一色男性的刑警們,都坐在辦公室裏,輕松的做些案頭工作、看看資料。很快就有人註意到門外坐著個陌生的、很亮眼的女孩。
“這誰啊?哪起案子的人?”有人問道。
“聽說是新建那個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助理,應該是薄教授帶的研究生吧。”
“哦……”眾人了然。
也快午休時間了,大熱天的,很快大夥兒都沒呆座位上了,全大大方方湧過來看人。
簡瑤坐在原處,早被他們明目張膽盯得不太自在。不過她自小在警局長大,怎麼會扭捏?微笑站起來,走過去跟他們握手:“你們好,我是簡瑤。”
薄靳言跟幾位局領導從會議室走出來,一擡頭,便見外間大屋,一群男人正圍在一起聊天。而簡瑤嫩黃色的裙子,是一抹最清亮的顏色。她站在他們當中,臉上還掛著柔美的笑容。
薄靳言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頭。
見到領導都出來了,刑警們都住了嘴,轉身笑著打招呼。簡瑤看到薄靳言,笑容更燦爛,走到他身邊。
局長正式向大家介紹了薄靳言和簡瑤,又笑著說:“來了個漂亮小姑娘,全跑來獻殷勤?都給我回去做事?”
一名刑警答:“都午休了局長,向新同事表示關心嘛!”
大夥兒全哈哈大笑。簡瑤察覺,唯獨薄靳言沒笑,也沒什麼表情,筆直安靜的站在她身邊。
這家夥……還是這麼不合群。不過這就是他。
這時,負責刑偵的副局長說:“這樣吧,中午大家一起吃個飯?”
許多人都正要點頭笑著說好,一直沈默的薄靳言,忽然清清冷冷開口:“不必。我們沒時間,再見。”轉頭看著簡瑤:“走。”
眾人頓時一靜,都有點意外。簡瑤立刻敏捷開口亡羊補牢:“是的,其實公安部那邊還有事,要我們馬上趕過去。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下次有機會,薄教授再請大家吃飯。”
公安部當然沒有事找他們。車一出警局,簡瑤就轉頭望著他:“你幹嘛拒絕他們?”
薄靳言手搭在方向盤上,不緊不慢的答:“不僅不感謝我,把你從那個充斥著雄性荷爾蒙的地方帶出來,還要幹涉我吃飯的自由?”
簡瑤忍不住笑了,說:“什麼荷爾蒙!他們都挺好的。”她知道薄靳言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壓根兒不在意。於是柔聲勸道:“這樣,下次吃不吃飯,我來安排好不好?這是助手的職責啊,你幹嘛幹涉?而且你就算去了,也不用說話,當其他人不存在好了。”
這話起了效果——薄靳言不吭聲,算是默認。
簡瑤目的達到,心情愉悅,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休息。過了一會兒,慢吞吞的說:“說到雄性荷爾蒙這種東西,你應該是沒有的了。”
薄靳言頓時不悅的蹙眉,側眸看了她一眼。
她還閉著眼,陽光下,她的臉顯得白皙而秀氣、被柔滑長裙包裹的玲瓏曲線。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柔白無暇,光澤動人。
薄靳言收回目光,盯著前方,繼續開車。
“荷爾蒙我自然是有的。”他略顯倨傲的回應了她的質疑,“但是,我當然比警局那群呆子,更擅長控制。”
簡瑤晚上回家後,首先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對於她這份工作選擇,母親之前雖然不是很樂意,但表示尊重她的選擇。
聊了一會兒,母親忽然笑著問:“那你跟傅子遇,最近相處得怎麼樣?”
簡瑤:“媽,我對他沒興趣。”
“哦。”媽有點失望,但也就沒再問了。簡瑤頓時也有點郁悶——你怎麼不問薄靳言呢?
掛了電話,她又打給妹妹簡萱。
比起母親,妹妹敏銳多了,一聽她正式成為薄靳言助手,就嘿嘿笑:“姐,你不會是喜歡上薄大神了嗎?”
簡瑤笑了笑,算是默認。
簡萱興奮了半天,還給她分析了半天,出謀劃策。
最後一個電話,自然是打給李熏然了。算起來自從簡瑤去單位上班,忙得要死,好久沒聯系過他。不過以前兩人各忙各的,也曾幾個月互相了無音信,所以也不算什麼。在簡瑤心裏,只要感情在,這些都不要緊。
正是夜裏八點多,時間還早。可她打他手機,卻是無人接聽。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4:19
37章
半個月後 警局大樓的頂層是員工食堂。
正值中午,人聲鼎沸,飯菜飄香。
簡瑤打好兩份飯,一份用飯盒裝好,另一份直接用盤子盛著,轉身剛要找座位,就聽到有人喊:“簡瑤,這邊。”
她擡頭一看,是刑警隊的幾個人。笑著走過去,跟他們坐在一起。
美女在側,荷爾蒙過剩的年輕男人們,聊興總是會熱烈些。
他們也不聊之前哪哪區的兇案了,話題開始圍著簡瑤打轉。
“薄教授又沒上來吃飯?”一個人問。 簡瑤點頭:“他一忙起來就顧不上。”:
另一個刑警笑著說:“有簡瑤這麼個好弟子,薄教授哪用操心這些事。”, 大家都說是,簡瑤微笑:“我不是他的學生,只是助手。”
到警局報到這麼久了,還有人以為她是薄靳言帶的研究生。每當這時,她總是不厭其煩的糾正。
當然必須糾正——她才不要被人誤認為“教授”和“女學生”的關系。
那樣的話……以後怎麼辦? 吃完飯,一行人走回辦公室。
快到犯罪心理研究室門口時,一個年輕刑警放慢腳步,跟簡瑤走在最後。
“小簡,明天《星河戰艦》上映,我打算去看。有沒有興趣?”他問。
簡瑤看他一眼,笑笑:“哦,我明天有事,去不了啊。”
男人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但沒說什麼,只笑著說下次有機會再去,就走了。
簡瑤推開門,就見薄靳言坐在桌前,面前堆著小山似的資料,他正在翻看——跟她離開時一樣。
這段日子沒有案件,薄靳言一直帶她忙案頭工作——建立中國的犯罪心理數據庫。
具體的說,就是走訪曾經每一個變態連環殺手的家庭,了解他們的生平;跑遍B市周邊的監獄,跟一些特大兇殺案的罪犯“聊天”。
這工作雖不像破案那麼緊張刺激,但也絕不輕松。大半個月下來,簡瑤幾乎忙個半死,除了工作上的事,其他話基本沒跟薄靳言說過幾句。 雖然這項工作也很有意義,她很投入很用心。但難免也有點怨念——這家夥心裏只有工作,什麼時候才會有其他事啊!
聽到她的動靜,薄靳言頭也不擡,嗓音低沈:“Hi,犯罪心理之花。” 自從她正式來警局上班,就有人議論她是“警花”,尤其是隔壁鄰居刑警隊,似乎背地裏都這麼叫她。其實簡瑤在大學裏,連“系花”都算不上。不過警局女性資源匱乏,這項殊榮就落在她頭上。 薄靳言不知怎麼知道了,結果到他這裏,就成了這麼奇奇怪怪個名字——犯罪心理之花?
簡瑤也不在意,把飯盒放到他面前:“吃吧。” “嗯。” 答應了,人卻不動。簡瑤已經習慣了,伸手將他面前的資料強行搬走。薄靳言這才微蹙眉頭,擡頭望著她。 簡瑤:“馬上吃飯。”他的思緒似乎還在神遊,目光緩緩從她臉上移回電腦屏幕,不過手還是打開飯盒,拿起筷子,邊看資料邊吃。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吃飯的樣子,又有點好笑。那麼高大筆挺、西裝革履的男人,這種時候,卻像個孩子。 他吃了一會兒,忽然問:“城西監獄那幾個死刑犯的訪談記錄整理好了嗎?” “好了,剛發給你。”
“嗯。”他沒再問了。
但也許是這一分神,他終於低頭看了看飯盒裏的東西,修長的眉頓時擰了起來:“你在哪裏買的?怎麼會這麼難吃?”
簡瑤探頭一看,飯盒都被吃空了一大半,他才發覺難吃? 或者應該說,他終於發現了。
這家夥吃早餐都要在精致的粵菜小館子,警局食堂的飯菜,怎麼會合他胃口?
簡瑤微笑陳述客觀事實:“這種飯菜,你已經吃了好幾天了,自己沒發現而已。
味道是差點,但是營養幹凈。快吃。” 薄靳言冷哼一聲,但還是盯著屏幕,繼續吃了起來。
簡瑤上了一會兒網,頁面又彈出剛剛那刑警提到《星河戰艦》的消息。
她心念一動,語氣很若無其事的問:“對了,明天要不要去看電影,新上映的科幻片?”
薄靳言已經吃完了飯,起身走到屋內洗手臺,洗了把臉,轉身微微一笑:“不去。”
簡瑤心中閃過失落,他卻已經走到她桌旁,頎長的身子斜靠著,抄手低頭看著她,清雋的眉目間笑意很是溫柔:“這個周末,我已經為我們安排了更有趣的事。”
簡瑤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小口:“那是什麼?”薄靳言:“去鄭州監獄,那裏有幾個非常有意思的殺人犯。”
簡瑤默了一瞬,放下茶杯,盯著電腦屏幕,不看他:“我不去。明天是周六,我要休息。”罪犯調查是長期工作,根本就不急在一時,下周去有什麼差別?
但薄靳言似乎有點意外,因為她能感覺到,他盯著她沒出聲。
“你有情緒。”他了然的說。. 簡瑤能怎麼說?周末我只想跟你兩個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看看電影,說說話? 她幹脆扭過頭,不理他。
薄靳言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就冷著臉,走回座位。 一下午無話。 簡瑤一開始心裏還有點煩躁,工作了一陣,倒把這事兒忘了。只是偶爾擡頭,會看到對面的他,俊逸而安靜,似乎工作得極為專註。 快下班的時候,卻有人來敲門。
是辦公室的文員,遞了封快遞給她:“簡瑤,你的。”
簡瑤道了謝,奇怪的接過來一看,微怔。 發件人是XX票務公司,還印著“加急”的章。她坐下拆開,是兩張電影票,《星河戰艦》的,而且還是粉紅色的情侶包廂套票。 簡瑤把票又裝回去,拿著快遞,起身往門口走。
薄靳言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幹什麼?” 簡瑤轉頭望著他:“隔壁的小陳訂了電影票給我,我去找一下他。”她想,小陳本來打算找她看電影,很可能是填收票地址時,錯填成她的了。 薄靳言已經停下手頭工作,長腿交疊坐在椅子裏,胳膊搭在扶手上,微微擡起俊臉,黑眸清亮的與她對視了幾秒鐘。 “什麼小陳?”他開口,“是我訂的。”
簡瑤:“……你訂的?” 他神色淡漠的拿起資料繼續看:“嗯。滿足了嗎?鬧情緒的助手小姐?”
簡瑤拿著票又坐下來,嘴角上翹再上翹:“滿足了。”
對面的薄靳言,眼中也滑過一絲笑意。
簡瑤看著票上醒目的“情侶套票”四個字,心情微漾,語氣卻很稀松平常的開口:“你怎麼買了情侶票?”
薄靳言:“廢話。難道還要我坐大廳跟別人擠在一起?” “哦。” 好吧,她也猜到多半是這個原因,他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多情? 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就在這時,薄靳言電話響了。他低聲講著,簡瑤就端詳著那票——情侶座,她還沒坐過呢。聽說是獨立包廂,一張長沙發……感覺會不錯。正想著,薄靳言已經掛了電話,擡眸看她一眼,站起走了過來。 簡瑤擡頭朝他一笑:“明天我做早餐,感謝你。”
“不用。”他答得幹脆。 簡瑤微楞,手中忽然一輕,兩張票已經被他取走。 “把這些無聊的東西丟掉。”他隨手就把票往桌上角落一扔,俊臉浮現極淺的笑,“來案子了。” 簡瑤心情驟然一緊,就聽他淡漠的說:“市七十九中學,兇殺案。”
—— 案子一來,辦公樓的氣氛仿佛都緊張起來,隔壁刑警隊更是腳步聲進進出出不斷。薄靳言先下樓了,去發動車子。簡瑤收拾好東西剛要走,一眼瞥見桌上,被薄靳言當垃圾丟掉的兩張票。 明天當然不會去看電影了。但簡瑤還是把票撿起來,夾進錢包裏。 ——
夕陽斜沈。 七十九中位於市郊,毗鄰香山景區,是一所風景優美的重點中學。 薄靳言、簡瑤跟刑警們趕到時,整座學校已經封鎖。擡眸只見校園裏暮色彌漫,燈火稀落,許多學生從教室探頭往外望,氣氛顯得緊張而沈悶。
片區警察向他們匯報:“死者叫阮明淮,十八歲,高三5班學生。今天下午,有學生在‘奇山’山頂,發現了她的屍體。” 簡瑤等人擡頭望去。空曠無人的操場之後,一座灰暗嶙峋的小山寂靜矗立。
“那是校內專門保留的自然景觀,山頂正在建平臺,以後供師生們休憩。”校方負責人面色凝重的解釋,“但現在還沒完工,所以一直沒對外開放。不過也有學生會偷偷爬上去。” 奇山山頂。
薄靳言戴著手套,蹲在屍體前,側臉清冷而專註,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瑤站在他身後,看著屍體,心頭極為不忍。
阮明淮就低伏在一塊大石頭邊,石頭上濺滿了血跡。但更多的是地上,她躺的地方,周圍都是灰白平整的水泥地,被血浸濕了大一片。簡瑤覺得,她整個身體的血,也許都被放光了。 因為她的致命傷是在喉嚨。一刀切斷咽喉,動脈失血過多而死。
可不僅如此,她身上還有更詭譎淒淩的傷口。-
女孩煞白的臉龐上,一邊各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混合著血和灰土,蜿蜒猙獰如同蜈蚣。如果不看這傷口,她本應是個高挑膚白的姑娘,長得不錯。現在卻被破了相。
此外,她的大腿、胳膊,也被深深淺淺劃了很多刀。
身上的白裙子血跡斑斑,還沾滿了泥土。
現在已知的情況是怎樣呢? 阮明淮,高考生,品學兼優,家境富裕。
她是班上生活委員,昨晚帶著剛收齊的同學們的餐費,共計4萬余元,打算交給學校財務。
當時有個女同學,也是她的好朋友,叫做霍小璐,陪她一起去交款,時間是晚上八點多。
但是因為財務人員正巧不在辦公室,兩人就一直等。霍小璐因為肚子疼去上廁所,就先回了宿舍。
因為高三剛結束一次月考,次日就放假,所以霍小璐以為阮明淮交完款就會回家——她家就在市裏。
誰知直至今天,有學生偷爬上奇山,才發現屍體。
而財務人員當晚不到九點就回到辦公室,但是沒有看到阮明淮。
也就是說,沒人知道阮明淮為什麼突然離開。
她的死亡時間是昨晚9點至11點間,就是在她離開財務辦公室後不久。
而那筆錢,也不翼而飛。
薄靳言和簡瑤觀察屍體時,身後幾個刑警、鑒定科人員,一直忙碌著。
薄靳言只在屍體前蹲了十分鐘不到就起身。
他先看看其他人,再看向簡瑤。: “一場倉促而稚嫩的謀殺。”
他的嗓音低沈如水,黑眸幽深淡漠,“你有什麼感覺?”
簡瑤看一眼女孩的死狀,輕聲答:“我只想盡快破案、抓到兇手。”
這麼對一個花季少女,完全泯滅了的人性。
“不錯。”
薄靳言點頭,信步走到她身旁,看著小山下空曠安靜的校園,“那個人已經變態了。不抓住的話,還會殺更多人。”
簡瑤心頭一凜,他已經擡眸看向那些刑警法醫,微一沈吟說:“那個人是新手,如此淩亂的現場,遺留的痕跡必然很多:毛發、指紋、腳印……
他們的鑒定技術不算太差,24小時內應該能破案。”
簡瑤聞言心頭驟然一松,臉上也露出喜意:“24小時這麼快?太好了。”
薄靳言卻鄙夷的瞥她一眼:“這算快?我4個小時就夠了。”
簡瑤心裏被他震撼了一下,但她知道,他不說大話。
於是真心實意欽佩的說:“你要真能4小時破案,那就太厲害了。現在有什麼發現嗎?”
這話似乎取悅了他,因為他悠悠的說:“你自己不會想嗎?第一個問題:殺她的是校內的人,還是校外的人?”
簡瑤微楞——這種對話模式?他又在教她推理破案了。 她也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不賴嘛……這麼哄一下,就肯耐著性子教人了。
她想了想,答:“校內的。因為剛聽校方介紹,學校出入都要登記,閑雜人等不能入校。”
話一出口,自己先怔了一下——所以殺她的,不是老師,就是學生,或者校工? 竟然這麼對生活在自己身邊的人,實在太殘忍了。
“第二個問題。”他雙手插褲兜裏,身姿頎長的與她並肩而立,“她是自願來這裏,還是被人脅迫的?”
簡瑤掃一眼下方的教舍、操場,答:“我覺得是自願。
案發雖然是晚上,但校內肯定到處都有人的,脅迫一個大活人,難度很大。
而且她是從辦公樓離開的,別人不可能在那裏脅迫她。我們上山這一路,也沒有掙紮打鬥的痕跡。”
薄靳言唇畔浮現淺笑,轉頭看著她:“那麼,一個女孩子,晚上會自願來這裏見什麼人?又有誰,會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裏?”
簡瑤心頭一震,大腦還沒有思考,答案已經脫口而出:“男朋友!”
老師?校工?女性閨蜜?誰把見面地點約在這裏,都顯得詭異。但如果是孤男寡女,這裏卻是少年情侶們最好的見面地點。
“OK。”薄靳言已經邁開長腿,轉身朝下山小徑走去,“該去找她的同學們聊一聊了。
看看這位品學兼優的可憐小姑娘,跟哪位男士,有深刻的感情糾葛。”
簡瑤快步跟上去,剛走了一段,薄靳言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長眸澄黑明亮:“這就是行為分析,並不復雜。”
說完繼續面不改色朝前走。 簡瑤一怔,反應過來——他這是做教學總結呢! 她微笑,那就誇誇他吧。
他是要經常誇的啊。' “那是因為有你,化繁為簡了。”她說。
走在前頭的薄靳言,聽到這話,薄唇微勾。 顯然,在他的調~教之下,她越來越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14:36
38
七十九中附近,還有一片老舊的廠區,那是曾經的B市紡織廠。21世紀初國企改制後,這種單位當然破產落敗,如今望去已是滿目雕零,許多下崗職工都是靠在香山景區附近擺攤設點為生。而許多他們的子女,就是七十九中的學生。
死者阮明淮的好朋友——霍小璐也是其中之一。
簡瑤和薄靳言坐在一旁,傾聽一名刑警跟霍小璐談話。
此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校園中燈光明亮,掩映著遠山,有種空曠寂寥之感。而在這間臨時征用的辦公室裏,失去朋友的少女,面容悲傷而痛苦。
“她有沒有跟你提過,當晚約了什麼人?”刑警問。
霍小璐含著淚搖搖頭:“沒有。”
從外表看,她是個很普通的女孩。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體形很瘦,小小的臉,細眉細眼,鼻梁上還有幾顆雀斑,但眼神卻很清亮澄澈。
“她有男朋友嗎?”刑警又問。
霍小璐再次搖頭:“當然沒有。”
“把那晚的經過,詳細說一遍。”薄靳言忽然開口,“看到了什麼、遇到過什麼人、做過每一件事。”
簡瑤側頭看他一眼。
霍小璐也擡頭看向一直沈寂在邊上的這位男子。兩人目光在空中相對,霍小璐仿佛受到鼓勵,輕輕點了點頭。
“大概是晚上八點,淮淮把所有餐費都收齊了,我們一起離開教室,去辦公樓。我記得路上沒什麼人,高三放假了,其他年級還在上晚自習。”她略帶哽咽的說,“我們到了財務老師辦公室門口,門開著,燈亮著,裏面沒人,就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有幾個老師走過去,但是我們倆在聊天,沒太註意。”
刑警插嘴對薄靳言解釋:“已經調監控在看了。”
霍小璐繼續說:“後來到了大概8點半,我肚子疼,想應該是來了……例假。就先回了宿舍。”
“宿舍有人嗎?”刑警問。
“沒人,雖然放假了,同寢室的幾個人都在教室自習。”霍小璐答。
“然後?你在宿舍裏都做了什麼?”薄靳言問。
霍小璐答:“我……上了廁所,衣服有點弄臟了,我去洗了。然後泡了杯紅糖水,躺床上看書,後來就睡覺了。”
最後,刑警問:“她跟班上哪位男同學有過感情糾葛?暗戀、追求這樣的?不一定是男女朋友。”
霍小璐怔了一下,咬了咬下唇。
簡瑤柔聲說:“這對破案很重要,如果有,請你說出來。”
霍小璐:“有,有個人。”
第二個見的,是阮明淮另一個好朋友戚笑冉。
她家跟阮明淮一樣,也住在區政府宿舍。問及當晚的事,她的眼淚就掉下來:
“如果知道淮淮那晚會出事,我一定陪著她的。”她抽泣著說,“那天我放了學就走了,那天她看起來一點異常都沒有,怎麼會有人殺她呢?”
薄靳言淡淡的問:“你離開學校後,都幹了什麼?”
戚笑冉靜了一瞬,答:“我……跟男朋友在一起,玩到10點多才回家。警察叔叔,這個能不能不要告訴我爸媽?”
薄靳言雙手搭在膝蓋上,白皙清俊的臉上,掠過極淡的笑意:“當然,任何人有權自由戀愛。”
簡瑤擡眸看他一眼——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有點怪,原來他也有戀愛觀。
一旁的警察輕咳一聲,問:“你跟男朋友都幹了什麼?”
“沒幹什麼……就呆在一起聊天。其實我們就呆在校園外的樹林裏,哪裏也沒去。”戚笑冉說了男朋友的名字,也是班上男生。
講述到最後,戚笑冉紅著眼眶說:“我真沒想到,淮淮就這麼……我今天都嚇傻了,怎麼會有人殺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卻……”
刑警遞給她一張紙巾,問:“最後一個問題,她跟班上哪位男生,有情感糾葛?這一點很重要,必須詳細告訴我們。”
戚笑冉擡頭看著他們:“蘇北。淮淮喜歡蘇北,但是蘇北不喜歡她。他們關系不太好……”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難道跟蘇北有關?”
“蘇北。”
第三個女生叫趙瀅子,她是學校老師的孩子,給出的也是相同的名字。
她看起來是個非常直爽的女孩,因為她眼睛也哭腫了,聲音卻堅定清晰:“淮淮喜歡蘇北兩年了,但是蘇北不喜歡她。現在他們關系很差,淮淮是生活委員,蘇北是體育委員,但是他們基本不說話。”
簡瑤問:“就算不喜歡,為什麼關系會很差呢?”
趙瀅子頓了頓,答:“因為以前淮淮講過,蘇北可能是同性戀,因為他總是跟籃球隊的人在一起。其實淮淮也是心裏不舒服,但是後來這話傳開了,蘇北可能覺得很沒面子吧。”
薄靳言淡淡一笑,說:“阮明淮也是個小姐脾氣吧?別人不喜歡她,就說是同性戀?”
趙瀅子靜了靜,點頭:“是有點。好像蘇北就是覺得淮淮太傲了。但是蘇北也不是什麼好人!我聽說……聽說他們那幫籃球隊的還賭球,他最近好像一直在輸。”
眾人都是一靜,簡瑤也心頭一凜。
賭博啊,那麼那失蹤的四萬塊……
“阮明淮現在還喜歡蘇北嗎?”簡瑤問。
“喜歡。”趙瀅子輕聲答,“很喜歡。”
案情就像抽絲剝繭一樣,漸漸浮出水面。
在詢問了其他幾個學生,以及老師後,證實了阮明淮三位好朋友的話,唯一與她有情感糾葛的,就是男孩蘇北。
蘇北,同樣18歲,父母也是紡織廠的下崗職工。從校方提供的資料看,男孩長得高大漂亮,眉宇間還隱隱透著桀驁氣質。簡瑤很能理解,這種男孩雖然成績一般家境不好,但是長得好、球打得好,是會吸引很多女孩的壞男孩。
而且他的確跟著幾個同學,和社會上的混混賭球,輸了大幾千塊。
動機已經有了。更明顯的疑點是——他昨晚不知何時離開學校後,到今天一直不見蹤跡,手機也關機。他父母都去了珠海打工,家裏只有一個老爺爺,一問三不知,說孫兒經常幾天不回家,根本不知去了哪裏。
此刻的時間是晚上9點,薄靳言的4個小時,已經花掉了1個半小時。
幾間辦公室裏,警察還在繼續盤問學校教職工和學生。薄靳言卻認為沒有必要了,帶著簡瑤走下樓,站在燈火通明的操場上。
此時夜色已深,但這個校園,明顯不再像平時那樣沈寂,甚至可以說,氣氛緊繃而混亂。
警方的封鎖令還未解除,所有校內的人還不可以離開。而相距甚遠的學校大門外,隱隱傳來嘈雜聲——是不少聞訊趕來的家長們,焦急的想要接孩子回家。
而薄靳言和簡瑤面前的操場上,不少警方人員在忙碌的走動,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
夏日就快走向尾聲,夜風初起,帶來陣陣冷意。簡瑤只穿了件薄T恤和七分褲,裸~露的皮膚在風中微微顫栗,她伸手抱住了胳膊。
“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讓一個高中生,決心殺了自己的同學?”她輕聲說。
薄靳言筆直站在她身旁,如同一棵清冷的樹。他也看著前方,眼中滑過漠然:“有的時候,殺人對他們來說,只是尋求一個出口。”
簡瑤心弦一顫,轉頭望著他,英俊而倨傲的側臉。
她一直知道,他是冷漠的。即使面對“殺人機器”案的十來具屍體,他臉上也不會有半點動容。可他又是最懂他們的,不論兇手還是死者。輕描淡寫一句話,往往洞悉他們最
深藏的內心。
“你還有兩個半小時。”簡瑤微微一笑,換了話題。
薄靳言側眸掃她一眼:“噢。”那輕松的表情好像在說:你急什麼?
就在這時,兩人身後響起腳步聲。
正是刑警隊的小陳——白天相約簡瑤看電影那位。他神色凝重,匆匆走到兩人身旁。
“薄教授,我們馬上出發,到蘇北經常活動的地點搜尋。你們一起去嗎?”
薄靳言搖搖頭,唇畔閃過似有似無的笑意,說:“不必了。”
小陳也不多話,轉身剛要走,目光落在簡瑤身上。操場柔和的燈光下,只見她臉頰略微有些發白,雙手也抱著胳膊,顯得身形單薄纖弱。小陳微微一頓,開始脫外套:“這裏靠近山區,夜裏溫度低,你應該多穿一點。”
簡瑤確實有點凍到了,但她連忙擺手:“沒事沒事,你自己穿著。”
而一旁的薄靳言,腦子裏剛剛跟這個年輕俊朗的刑警,跟“小陳”這個名字對上號。
噢……就是他,約簡瑤看電影?導致她無心工作,還跟他發脾氣?最後還讓他定了兩張無聊電影票?
現在又是獻什麼殷勤?看上了他的小助手,與子同袍?
那件灰不溜秋的警服外套,不知沾了多少汗水和氣味。簡瑤的皮膚……他掃一眼她露在外頭的白嫩手臂——她的皮膚那麼幹凈,什麼亂七八糟的男人,就要把衣服套在她身上?是打算傳染荷爾蒙嗎?
真是多余。
這時小陳已經脫掉外套,許是也存了分親近的心思,親手就要往簡瑤肩頭披。簡瑤也沒覺得非要堅決拒絕,正要微笑接受並感謝,忽聽身旁一道涼涼的低沈嗓音:“她不穿陌生人的衣服。”
小陳和簡瑤都是一怔,一轉頭,只見薄靳言神色淡然的伸手,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
“她穿我的。”他把西裝遞給簡瑤,瞥一眼小陳,“你可以走了。”
夜風清涼。
簡瑤肩頭披著他的西裝,眼角余光瞟著他神色自若的側臉。
小陳當然立刻就走了,只是神色略有些尷尬,看向他們的目光,又有些了然。
可他了然的是不是那回事,簡瑤也不知道。
但心頭終究還是泛起陣陣甜意,想起當年初遇,他可是鄙夷的拒絕了她想要件衣服的要求,差點把她凍死,最後還是勉強給了她件傅子遇的衣服。
不過甜歸甜,她還是開口教導他:“小陳只是關心我,你那麼講,人家心裏肯定不舒服。”
薄靳言:“我為什麼要在乎他的感受?”
簡瑤:“……”
好吧……算了。
她又看著他只穿襯衣西褲的挺拔清逸的身軀,問:“你冷不冷?”
薄靳言眼睛盯著前方,因為一名法醫和一名刑警,正朝他們走來。
“這算什麼。”他語氣疏淡的答,“難道你認為我不夠強壯?”
刑警帶來了新的消息。
一、經法醫進一步鑒定,阮明淮身上那些傷痕,幾乎都是在死亡當時造成的。也就是說,在她被割破喉嚨放血的過程中,兇手瘋狂的在她身上制造了那些傷口;
二、據離學校兩公裏外小超市老板的口供,前天蘇北有來他的店裏,買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因為蘇北和附近的混混經常光顧,所以老板認得他;
三、也是最重大的發現:刑警們在“奇山”半山腰一個老防空洞裏,發現了被樹葉掩埋的一個背包。經同學們指認,那正是阮明淮當天背的包。
薄靳言接過這背包,跟簡瑤一看:只見棉質背包表面,已經完全被血液浸透,裏層也遍布幹涸的血跡。
“錢都在這裏。”刑警送上來一個透明證物袋,“兇手沒有拿走,只是藏在山上了。我們會馬上檢驗指紋,不過還需要時間。”
燈光之下,那袋中裝著個黃色大信封,但同樣浸滿了血。薄靳言抽出幾張錢看了看,都浸著血跡。
他微微一笑,把證物還給刑警。簡瑤見他神色,心頭微動。
刑警們很快離去。
“為什麼錢沒拿走?”簡瑤問。
薄靳言負手看著前方學校大門處,眸色微斂:“不敢唄。”
簡瑤一向也是,那麼多血跡斑斑的錢,帶在身上,的確風險大。
這時,數名警察已經朝校門處走去,紛紛驅動了警察,看樣子是打算動身去找嫌疑人蘇北了。現在所有線索都指向他:動機、兇器、時間、以及他的突然失蹤。
而他們身後,各幢教學樓裏,也傳來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很快有一群群學生,走了出來——學校解禁了,必須放其他學生回家了。
簡瑤轉頭看向薄靳言:“看來刑警隊只花2個小時就確認了兇手。”雖然是靠他指明方向,不過刑警們也很厲害了。
誰知薄靳言長眉一挑,俊臉笑意清淺:“有嗎?”
簡瑤一怔。
薄靳言淡淡的說:“當然,蘇北也是要抓的,他也牽扯其中,所以就讓他們去吧。不過……”他轉頭看著一側雪白的教學樓。那裏,又一群學生正神色凝重的走出來。
“真正的兇手就在那裏。”他不緊不慢的說。
簡瑤心頭微微一震,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校舍明亮的燈光映照下,阮明淮的三位好朋友:紡織廠子弟霍小璐、同住鎮政府的戚笑冉、教師子弟趙瀅子,正夾雜在人群中走出來。
忽然間,簡瑤的頭被輕拍了一下。
是薄靳言。他跟她並肩而立,抄手望著她們,低沈的嗓音宛如流水般醇厚:“那麼……是哪一個?”
簡瑤看著三個女孩的容顏。她們同樣眼眶紅腫,神色淒涼。不過也有不同。
一個面容內斂安靜;一個情緒隱隱還有些激動;還有一個目光澄澈略顯執拗。
簡瑤的目光,最後停在內斂安靜那人身上。
“霍小璐?”她緩緩的問。
薄靳言斜眸看她一眼,唇角微勾:“有進步……我們的犯罪心理之花,終於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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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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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15:49
39
夜色彌漫,周圍學生的腳步聲嘈雜如潮。
薄靳言望著霍小璐纖瘦的身影,在人流中若隱若現,輕笑道:“走吧。”
簡瑤:“去哪裏?”
薄靳言邁開長腿,已走在前頭:“不是在研究罪犯嗎?跟著她,看看年紀這麼小的中國心理變態者,是如何養成的。”
這裏是郊區,比起校門外的混亂喧囂,相隔一條馬路的長街,顯得人丁稀落、清冷安靜。
暗柔的路燈下,街道兩旁是一些小店鋪,有的關門了,有的還亮著燈。霍小璐瘦瘦高高的身影,就沿著這些燈光,緩緩往前走。
薄靳言開著他的大切,與簡瑤隔著百余米,緩緩跟著。他們車後,兩名刑警開了輛不起眼的吉普跟隨著。
簡瑤一上車,就給刑警隊長打電話,講了薄靳言的結論。雖然對方半信半疑,不過簡瑤不在意,這不是要論證犯罪心理學的價值嗎?2小時確定兇手,事後眾刑警自然會服氣。而且薄靳言也說了,鑒定人員很快會找到證據——指紋、DNA之類,到時候鐵證如山。
等她掛了電話,就目光澄澈的望著薄靳言。他手搭方向盤上,目光專註盯著前方的霍小璐,開口:“說吧,你是怎麼開竅的?”
簡瑤斜瞥他一眼——他用詞還真是夠膈應人的。不過她還是相當認真的答道:“表面看來,蘇北嫌疑的確最大。按照你之前的推理,約她晚上去奇山的,應該就是蘇北。而且他又買刀、又輸了賭博,很可能當晚有打劫阮明淮的打算。至於他想不想殺她,我不知道。”
薄靳言修長手指輕輕一下下敲著方向盤,面色疏淡的聽著。
“你說過,犯罪心理分析,就是要從‘行為’中找答案。”簡瑤繼續說,“盡管現在,種種證據表明,兇手就是蘇北。可如果從行為分析角度看,卻有疑點。”
“嗯?”
“我覺得最明顯的,是阮明淮身上的傷痕。兇手破了她的相,還劃破她身上很多皮膚。如果是蘇北,有必要這麼做嗎?他的主要目的還是搶錢。可是劃破女孩的臉——感覺更像嫉妒,他一個男孩,哪怕是同性戀,無論如何也不會嫉妒女孩長得漂亮吧?而且我註意到,她的裙子上有很多泥土,但是她躺的地方是水泥地,周圍又沒有打鬥痕跡,那些泥土只可能是有人從平臺旁的泥地裏,弄過來,澆在她漂亮的裙子上。這種心態……所以我覺得,兇手是個女孩。而對比三個女孩的家境相貌,最可能嫉妒阮明淮的,是霍小璐。”
盡管內心早有這個疑惑,但真正說出口時,簡瑤還是感到心頭泛起陣陣冷意。
薄靳言卻難得的誇獎了她:“不錯。繼續。”
簡瑤回憶起詢問霍小璐時的情形,內心冷意更盛。也許是跟薄靳言呆得久了,她對心理變態者,感覺也更敏銳了?她答:“而且,她的感覺有點怪。你們提問時,她雖然哭了,但是她的那些答案……顯得特別平靜簡潔,有點波瀾不驚的感覺。”
薄靳言唇角微勾。
簡瑤心頭有一絲喟嘆,再次看向前方低頭走路的女孩,說:“最後一點:當晚只有她跟死者在一起。如果死者約了蘇北,她是可能知道的。而且她之後也沒有時間證人。”
雖說簡瑤是循著薄靳言教的方法,小試牛刀。不過她內心的確覺得,這三點已經很充分了。她想不到薄靳言還會提出什麼更有力的推理。但她知道,他總是令人震撼。所以講完之後,就目光澄亮的望著他,那眼神自信、期待又好奇。
薄靳言顯然充分接收到她的信號,因為他很打擊人的問了一句:“就這些?”
簡瑤:“……就這些。”
薄靳言唇畔泛起淺笑。
簡瑤立刻哄他:“洗耳恭聽。你還有多少發現啊?”
薄靳言手輕扶著方向盤,緩緩跟隨前方的霍小璐轉了個彎,這才開口:“三點,夠不夠?”
居然還有三點……簡瑤:“足夠了。”
“第一,距離。”
“……距離?”
夜色之中,薄靳言的側臉俊白而沈靜。他答道:“死者是被割破喉嚨,一刀斃命。這是一個難度很高的操作。首先,兇手不是正面殺死她,因為這樣動脈破裂的血液,會噴滿兇手一臉一身,不可能不引人註意;從現場血液噴射痕跡看,當時也沒有受到阻隔。所以,兇手是從背後,近距離殺死她。
平臺地勢空曠,沒有任何遮擋,兇手不可能悄悄接近她。這就是說,兇手是跟她坐得很近,一起坐在石頭上。這就是距離的問題。
人跟人交往,都會保持距離。大致來說,社交場合的距離:1.2至3.3米;讓個人感覺舒服的距離:0.6至1.2米。0.6米以內,就是親密距離了。譬如我和你。”
簡瑤微楞,看他一眼,說:“兇手跟死者坐得很近,很親密。”
“顯然如此。”薄靳言答,“死者跟蘇北的關系一直很差,而且死者的性格還很高傲。當然也有可能,他們昨晚一見面,並沒有對峙爭吵談論,而是親親熱熱緊挨著坐在一起——雖然這種距離,會是讓個人非常不自在的距離……”
簡瑤接口:“但更有可能的,是死者其實是跟自己的閨蜜坐在一起,所以才會沒有防備被人從背後下刀。從現場情況看,這樣更加自然合理。”
這時,前方的霍小璐,已經走進紡織廠宿舍大門了。灰暗低矮的小區,連路燈都沒有。薄靳言緩緩將車停在路旁,等霍小璐走遠了再開進去。這也令他有閑暇轉頭盯著簡瑤,目光清淺倨傲:
“第二,錢。”
簡瑤想了想:“你是說,霍小璐家境貧寒,也可能需要這筆錢?”
“NO.”薄靳言語氣鄙夷,“我可能給出這樣類似猜測的推理嗎?”
簡瑤:“……你繼續。”
這時薄靳言重新發動了車子,徐徐駛入院中狹窄的道路,同時說:“還記得阮明淮的死狀嗎?斜躺在地上。血是向前噴射的,但裝錢的背包在她身後。即使是動脈出血,要蔓延到身後,並且把背包、信封、乃至所有錢都染紅,需要一定的時間。可是我們找到的錢上,滿是血跡……”
“這說明……”簡瑤頓悟,“錢是在她死後一段時間,才被拿走的。”
“至少半個小時。”薄靳言淡淡的說,“根據法醫鑒定結果,兇手一頓瘋砍,殺戮就結束了。最多不超過5分鐘。她沒理由逗留半個小時,才把錢拿走。”
“而且殺手利落冷靜瘋狂的作風,跟膽小藏錢的行為也矛盾了!”簡瑤說,“所以,殺人跟拿錢的,是兩個人!”
薄靳言看著前方:“或許是同謀,或許各自作案。去看看就知道了。”
簡瑤循著他目光望去,只見周圍都是些鍋爐廠房,寂靜無聲。而前方不遠處,一幢兩層宿舍樓,寂靜矗立著。每層看起來有十多戶,但只有三四戶人家,亮著燈。
按照校方資料,霍小璐家就住在這樓上。
“第三。”薄靳言輕聲說,“霍小璐的口供。”
簡瑤還帶著筆記本,聞言翻到霍小璐那幾頁。當時她雖然覺得霍小璐不對勁,但具體哪裏不對,也說不上來。這些口供看起來似乎也很正常。
“滿滿的都是破綻。”薄靳言說。
簡瑤合上筆記本看著他——又是這一句!他眼中滿滿的破綻,別人卻一頭霧水。剛要再來一句洗耳恭聽,他卻已經把車停穩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
“回頭再說。”他低聲道,拿起座位旁的一個夜視望遠鏡。
“好。”簡瑤也拿起另一個望遠鏡。這時他們身後兩名刑警的車也停穩了,想必也是一起在觀察。
二樓,靠近樓梯第一個窗戶,就是霍小璐清貧的家。窗簾被拉上了,只有邊沿露出窗戶的一角,透出柔白的燈光。而周圍幾乎萬籟俱靜,這真是一個偏僻的所在。
簡瑤凝神從窗簾的縫隙望進去,短暫模糊飄忽的景象後,視線終於對焦。
她瞬間震驚了。
因為透過望遠鏡,她看到客廳的白墻之下,一個男孩被繩索緊緊綁在椅子上,嘴巴上還被貼了膠帶。他那俊朗的容顏看著有些眼熟……不正是失蹤的蘇北?
只見他瞪著雙眼,神色極為驚惶。
就在這時,就在眼前這個相距不遠的客廳裏,一個瘦弱女孩的身影閃現,她拿著把刀,走進簡瑤狹窄的視線,走向了蘇北。
“嘭!”突如其來的聲音。
簡瑤立刻放下望遠鏡,就見車前一個高挑身影跑過——是薄靳言一言不發摔上車門,朝霍小璐家跑去!
簡瑤也馬上推門下車。兩名刑警已經從後方跑過來,追向薄靳言!
夜色昏暗,簡瑤抓住銹色斑駁的扶手,高一腳低一腳爬上樓梯。擡眸一看,薄靳言和兩名刑警已經站定了。
“霍小璐,開門!”一名刑警對著門吼道。
屋內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
“撞門。”薄靳言冷著臉下令。
刑警“嘭”一腳狠狠拽向老舊的木門。脆裂破損的聲音傳來,兩名刑警直直沖了進去
簡瑤剛想緊隨其後,忽然間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擋在她面前。
是薄靳言。
他頭也不回,只伸手護著她的身體,先她一步,踏了進去:“跟著我。”
“嗯。”她輕偎在他身邊。
燈光黯淡的房間裏,霍小璐拿著刀,明明還很稚嫩的少女面容,目光卻極為陰狠的朝他們看過來。而她身旁,被綁住的蘇北瞬間瞪大眼,全身扭動掙紮。
刑警一把擒住霍小璐的胳膊,反手一折,就將她扣到了白禿禿的墻上,她的匕首也應聲掉在地上。另一刑警立刻解開蘇北身上的繩索,撕開他嘴上的膠帶。
“抓她!”被解救的蘇北大聲喊道,少年英俊的面容因為激動漲得通紅。他雙手抓住刑警的胳膊:“她瘋了!她殺了人!殺了阮明淮,她還想殺我!她是個瘋子!”
“閉嘴!”刑警吼道,“你也要跟我們回去!”銬上了他。
這時霍小璐也被上了手銬,推了過來。可她只望著蘇北,神色淒迷而痛苦:“瘋了?你居然說我瘋了?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除掉了你最討厭的人,我這麼……這麼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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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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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17:18
40、第四十章
霍小璐的故事,從十一歲開始。
那年第一眼見到蘇北,她就喜歡了他。
他也是紡織廠子弟。可他跟她是完全不同的,雖然父母外出打工不在身邊,但是他活得好快活,每天呼朋喚友,英俊又灑脫。
哪裏像她,她什麼都沒有。家裏那兩間臥室,她從來都不想進去。好像踏進去一步,耳邊就會有夜晚那些聲音:吱呀的床響、男人的低喘、女人的□、肉體撞擊的聲音……每次,都是不同的男人。
2003年下崗後,父親就走了,跟某個女人去東莞打工。這樣也好,霍小璐受夠了父母每天的吵架廝打,受夠了父親帶不同的女人回來讓她叫阿姨。耳根終於清靜。
然而母親跟她的正常生活,只維持了兩年。
三十五六歲的女人,除了做過倉庫管理員,沒有任何技能,也沒學歷,破產國企的職工,也已經跟B市日新月異的發展脫節。她還能幹什麼呢?除了還算苗條婀娜的身體。
廠裏不少阿姨,跟母親是一樣的。她們互相稱呼為姐妹,在B市最邊沿的地帶,做最廉價的妓女。
不過,母親還不算觸及她的底線。至少她從不在離家、離學校近的地方招攬生意。同學都以為,她母親也外出打工了。只是每次接過母親遞來那些臟兮兮的錢,去交學費雜費,她都是一陣厭惡。
恨上阮明淮,那個冷傲的嬌嬌女,是在她的底線被觸及之後。
阮明淮居然散布謠言,說蘇北是同性戀?
蘇北,是她另一個底線。
至於要怎麼做,她決定先成為阮明淮的好朋友,再找到她的弱點。
其實那晚,她本來可以不殺阮明淮。
可是阮明淮接到蘇北的電話後,就讓她先走。看著阮明淮臉上喜悅又傲慢的笑容,霍小璐難過的想,這個女孩要得到蘇北了。蘇北居然向她低頭,被她勾引了?
她勸阮明淮不要去:“你上次不是說你不喜歡他了嗎?為什麼還要去?”
當時阮明淮露出了什麼表情呢?了然,也許還有一點點瞧不起。
“小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她說,“挖好朋友墻角的女人,是最無恥的。”
後來,她就尾隨阮明淮上了奇山。
蘇北還沒到。她向阮明淮道歉,並且保證以後不對蘇北動心思。
只是看著阮明淮喉嚨噴出大股大股的鮮血,看著她在地上痙攣扭動,霍小璐覺得好……
好爽。
她是在廢舊廠區的一個瞭望塔上,看到了蘇北。
這麼多年了,每次他不高興,都會一個人坐在瞭望塔上,看著遠方。而她就站在塔下,滿心情意的望著他,只是從不知如何開口。
可這天,也許是內心還有些難言的興奮,她開口了:“蘇北,你怎麼了?為什麼不高興?”
蘇北的臉色還有些發白,似乎驚魂未定:“沒什麼……”朝她笑笑:“小璐,我可能今晚就要離開B市了,永遠也不回來了。你保重。”
這番話仿佛晴天霹靂。小璐只沈默了幾秒鐘,然後說:“那你錢帶夠了嗎?我家裏還有些錢,可以借給你。”
蘇北無論如何沒想到,外表木訥良善的女孩,說這些話,為的只是騙他回家。
又或者他是太慌了。本來他約阮明淮去山頂,只是想搶她的四萬塊,然後就離開B市,去南方找爸媽。反正他考不上大學,這樣一走了之也好。而且他分析過,阮明淮家裏有錢,還喜歡他,說不定就會出錢,把這筆錢填上完事。
誰知他到了山頂,就看到了屍體。慌亂之中,他發現錢還在,拿起就跑。跑到半山腰,反應過來……這樣他就成為殺人嫌疑犯了!
他瞬間失措,只好把錢先藏在山洞裏,再做打算。
小璐制服蘇北的方法很簡單。母親經常睡不好,所以家中常備安眠藥。而且她也經常十天半月不回來,所以小璐也不擔心她發現蘇北。
要是真發現了,她也能解決。
遠處,已隱隱傳來警車的呼嘯低鳴聲。
一名刑警在客廳看著兩名剛剛成年的犯人,薄靳言則和另一刑警,戴上手套腳套,在屋內搜尋其他證據。
簡瑤站在門口,看著霍小璐漠然的容顏,靜默不語。
樓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黑裙子和絲襪的中年女人,從樓梯走了上來。
“怎麼回事?你是什麼人?”女人臉上還畫著淡妝,神色驚疑,“小璐呢?小璐!”
她高跟鞋踩的“噔噔”響,跑向門口。簡瑤把路讓開,頓了頓說:“我們是警方的人。”
女人神色一變,站在門口,與坐在沙發上、戴著手銬的女兒對望著。
“小璐你……為什麼抓我女兒……”
“我殺了人。”霍小璐幹脆的打斷了她,表情呈現一種怪異的平靜。
薄靳言和另一刑警,正好從裏屋走出來。刑警手裏拿著個透明證物袋,裏面正是一把染血的匕首。
小璐的媽媽神色巨變。
“我們先回警局……”簡瑤安撫的扶住她的胳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個女人第一反應不是撲過去,抱住保護自己的女兒,而是轉身往外跑去!
也許,她是太驚惶害怕了。
“小心!”簡瑤眼明手快,瞥見她的高跟鞋一腳踏空,連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可是女人身材比她高大,力量一帶,就把她也拉了過去。
女人身子晃了晃,終於站穩了。簡瑤心頭剛一松,女人卻嘶吼道:“走開!”伸手猛的一推!
簡瑤本就站到了臺階邊沿,一下子失去平衡,腳往後一移,卻踩了個空。
她心頭一驚,身體已經直直向後栽去。
“簡瑤!”
薄靳言高挑的身影猛的沖出門口,轉頭望向她的方向,兩人目光在空中遙遙相遇,他的臉色驟然一變。
她已經摔了下去。
嘴唇親吻地面、全身不斷撞擊。
天旋地轉間,她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緊隨自己而來。
“咚!”一頭撞在墻上,終於落地了。
全身火辣辣的疼,兼之頭暈眼花。她撐著地面剛想爬起來……一雙有力的手牢牢環住她的肩膀和腰身,她落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裏。
薄靳言已經跑了下來。
俊臉仿佛透著寒氣,清冽的黑眸,正近在咫尺的盯著她。
“怎麼樣?”
“沒事。”簡瑤扶著他的胳膊剛想站起來,誰知左腳踝一陣鉆心的疼,身子一軟,又滑了下去。薄靳言反應極快,長臂一勾,就將她扣進了胸膛裏。
簡瑤的臉貼上他的襯衫,心頭微微一蕩。
可薄靳言的臉色看起來似乎更臭了,一言不發低頭盯著她。
這時,兩名刑警聞聲都跑了出來,站在樓梯上方問:“沒事吧?”
薄靳言環著簡瑤擡頭,目光首先落在呆呆站立的小璐媽媽身上,冷冷看她一眼,這才對刑警答道:“沒事,你們繼續。”
簡瑤輕輕抓住他的胳膊:“我有話對她說。”
薄靳言低頭看她一眼,扶她轉向,面對樓梯上方的小璐媽媽。
“她是你女兒,你自己想想應該怎麼對她。”簡瑤輕聲說,“就算她殺了人,你也不應該放棄她。”
小璐媽媽臉色變了又變,身體往墻上一靠,神色頹喪而絕望。
“說完了嗎?”薄靳言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態度令簡瑤微楞:“說完了……”
話音未落,身子一輕,視線瞬間傾斜,已經被他攔腰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停在不遠處的車。
夜色幽深。
前方,數道車燈照過來,警鈴聲腳步聲雜亂,是刑警隊其他人已經聞訊趕到。而後方,兩名刑警,押著兩名犯人走下樓梯,身後跟著一臉淚水的小璐媽媽。
簡瑤躺在薄靳言的臂彎裏,頭輕貼著他的胸口,看著他清雋而冷漠的側臉。
他不高興,很不高興。
那雙眼冷得就像要結冰了。嘴角冷冷的微揚著,也不知在發誰的脾氣。
簡瑤心頭泛起絲絲點點的甜,真想就這麼靠在他懷裏,一直不分開。
可是……
“你先放我下來。”她悄聲說,“其他人都來了。”
薄靳言低頭看她一眼,眼神冷漠:“這兩者有必然聯系嗎?”
簡瑤:“……”
這時,刑警隊長帶著幾個人,正面迎了上來。見狀都吃了一驚:“小簡沒事吧?”
簡瑤在薄靳言懷裏轉頭,剛要開口,薄靳言已經冷冰冰的代她回答:“沒事,死不了。”
簡瑤默然。
刑警隊長也沒太在意簡瑤,繼續問:“薄教授,現在什麼狀況?”
薄靳言看一眼眾人,又調整了一下雙手,將簡瑤抱得更穩,這才冷著臉開口:
“兇手是霍小璐,我們已經找到物證……”
盡管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敘述卻一如既往的清晰犀利,將今晚的情況、自己的推理,大致都講了一遍。幾乎所有刑警都被吸引過來,全神貫註的聽著。
而簡瑤靠在他懷裏,看著他的側臉線條,臉頰微微發燙……
所以此刻此地……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個女人做簡報,依舊面無不改色……
很快就講完了,眾刑警也四散開去,各忙各的。
薄靳言朝刑警隊長一頷首:“我們先走一步。”
隊長很意外。
要知道剛剛薄靳言的一番推論,只令眾人心服口服意猶未盡。對於刑警來說,看到新的、行之有效的刑偵方法,就像看到了新的寶藏,怎麼舍得放手?
刑警隊長:“薄教授,希望你留下繼續指導我們工作。小簡我可以派人送她去醫院……那個……小陳、小周,你們倆去!”
簡瑤一聽到“小陳”的名字,心裏就咯噔一下。
果然,薄靳言瞥一眼應聲跑過來的小陳,目光銳利逼人。小陳神色也有點尷尬,沒做聲。
“你還真會挑人。”薄靳言淡淡的說。
刑警隊長楞了一下。簡瑤抓住薄靳言胸口的襯衣用力一扯。
他低頭盯她一眼,復又擡頭對刑警隊長說:“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交給你們。後期我會跟進罪犯的心理分析。再見。”
這倒是實話。說完他就抱著簡瑤,邁著大步走了。
薄靳言把簡瑤放在副駕駛位上。
簡瑤以為他要開車了,誰知他伸手打開車內的燈:“轉過來我看看。”
簡瑤微微側轉身體,面向他:“沒事,一點擦傷。”
他沒搭腔。
燈光之下,他的黑色短發染著柔光,胸口的白襯衣沾上不少塵土。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臉,目光冰冷而專註。
還在生氣……
微涼柔軟的長指,輕輕撫上她的額角。這觸碰傳來輕微的疼痛,簡瑤順著他的手指摸過去,果然腫了一個大包。
“太棒了。”他涼涼的說,“差一點就撞破頭了。”
簡瑤:“……這是意外。”
他收手盯著她:“疼不疼?”
其實這點疼對簡瑤根本不算什麼,不過她低聲軟軟的答:“挺疼的。”擡起澄湛的黑眸望他一眼。
薄靳言目光疏淡的與她對視著,回應得很幹脆:“忍著。”
簡瑤:“……”
卻又聽他說:“回家我給你冰敷。”
“……哦。”
他又低頭看向她的腳:“鞋脫了我看看。”
簡瑤的左腳剛擡起一點,就被他輕輕握住了腳踝。男人白皙骨節分明的大手,包住她的腳掌,微涼微癢。待那長指輕輕拂過腳踝關節,簡瑤臉頰一熱。
而他卻恍然未覺她的那點羞澀,兀自低著頭,兩道烏黑的長眉輕蹙著,越發顯得鼻高唇薄,眉目冷冽桀驁。
“腫了一點,不算嚴重。”他松開她,下了結論,“不如頭上的犄角壯觀。”
簡瑤瞟他一眼,下意識又摸了摸頭上的包。
今天真是飛來橫禍,她低嘆一聲:“腦子會不會撞笨了一點……”
薄靳言已經發動了車子。他看著前方,語氣淡淡的答:“沒關系,笨了有我。”
簡瑤微怔,心頭倏的一甜。
結果聽他不鹹不淡的繼續說:“反正我智商180,你多一點少一點,沒有差別。”
簡瑤:“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嗎?”
薄靳言唇角這才泛起一絲笑意,瞥她一眼,轉動方向盤,駛上了大路。
夜色靜深,大切又快又穩的行駛在車輛稀疏的公路上。簡瑤很快就靠在椅子裏,迷迷糊糊睡著了。
薄靳言神色疏淡的開著車。到了一個紅燈前,他徐徐減速、停住。頎長身體往椅背裏一靠,手指輕敲方向盤,安靜的等著。
某個瞬間,他忽然轉頭,看著簡瑤安靜的睡顏,黑眸幽深如水。
靜靜凝視了許久,他才側轉目光,看向前方。
小劇場
一、吃蟹記
薄靳言和簡瑤一直是魚啊、海鮮館子的饕餮常客。
破了尹姿淇公司的案件後,某個周末,兩人照例去海鮮館子。正是蟹類上市好時節,點了一堆海蟹。
以前每次兩人吃海鮮,大部分幾乎都是薄靳言幹掉了,因為他更愛吃。而簡瑤對這些東西其實興趣一般。於是許多肥肥美美的蟹腿,都是薄靳言專屬。
但是這一次,他想起裴澤把最好的蟹腿都留給了簡瑤。於是……
他把最粗的幾條蟹腿挑出來,放在盤子裏,推給簡瑤:“不用謝我。”
簡瑤看著他居然精心挑選了他喜歡吃的東西,送到她面前。再想起那天裴澤的舉動,難道薄靳言此舉是攀比是吃醋?
登時臉也滾燙起來,幸福的吃著蟹腿。
而薄靳言打量她片刻,微微一笑:“果然一吃上好蟹腿就臉紅。你這是什麼奇怪的生理反應?”
簡瑤:“……因為我喜歡。”
因為我喜歡你啊,自大的笨蛋!
二、處~男理論驗證實錄
自從聽說了沈丹微的處男~暴躁禁欲論後,薄靳言一直嗤之以鼻。
直到……某天終於不是處~男了
他摟著自己的女人沈思片刻,說:“看來沈丹微的話也有些道理。”
簡瑤不明所以:“怎麼了?”
薄靳言答:“我的確覺得生活忽然變美好了。看來我以前是太暴躁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23:54
41、第四十一章
簡瑤睜開眼,就見墨藍的夜色裏,一彎新月懸掛在樓宇上方。
她還坐在車裏,周圍的景物很熟悉,是她和薄靳言住的公寓樓下方。車內沒有開燈,只有小區的路燈遙遙映照進來。
薄靳言就坐在她身旁,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盯著窗外,眸色冷冽。
“在想什麼?”簡瑤靠在椅背裏,側頭望著他。
薄靳言的長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他’沒有出現。”
簡瑤靜默片刻。
她知道這次,薄靳言沒有安排任何人在現場盯梢,只為留給“他”……如果還活著的話……留下訊號的機會。今晚“奇山”頂上人多嘈雜,“他”若出沒,應該是輕而易舉。
但現在薄靳言說沒有,那就是不會有了……他們都離開命案現場這麼久了。
“看來‘他’是真的死了?”簡瑤輕聲問。
“或許吧。”
他忽然轉頭看著她。
車內光線如此黯淡,可穿著白襯衣的他,身姿卻顯得越發挺拔。如夜色般清冷的臉頰上,那雙眼更是澄亮逼人。
簡瑤被他盯得心頭微凜,輕聲問:“怎麼了?”
“E.T.”他輕喚,嗓音在夜色裏低沈如水,“我認為我們應該定個新原則:以後查案時,你必須24小時寸步不離我身邊。”
簡瑤微怔:“跟著你沒問題。前面那句我沒聽清楚,E.T?”
“嗯。”薄靳言微微一笑,起身推門下車。
簡瑤:“……你才是ET!”
薄靳言繞到這邊,將她從座椅上抱起來,悠悠的答:“我頭上又沒犄角。”
進屋時,已是淩晨一點。
薄靳言把她放在沙發上,就走向廚房。過了一會兒,手上拿著兩個冰袋回來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先按了個冰袋到她額頭上。刺骨的涼意令簡瑤吸了吸氣,結果就見他那薄唇畔浮現淺笑:“自己按著。”
簡瑤默然接過冰袋。
這男人……
他對她的緊張和溫柔,果然很短暫。才過多久啊?他又是E.T又是犄角又是淺笑,明顯已經愉悅的進入了“欣賞簡瑤窘態”模式。
幼稚。
就在這時,腳踝忽的一緊,被他握住了。
只見他微微彎腰,動作非常自然的將她的鞋一脫,丟向玄關,隨即將她的腿輕輕一提,就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簡瑤微赧,一動不動的看著。
他卻極為神色自若,左手把冰袋往她腳踝一壓,右手拿起旁邊的遙控,打開電視,開始看紀錄片《午夜追兇》。
冰袋接觸皮膚的一剎那,簡瑤又絲絲的微喘了口氣。而他目不斜視,唇角微揚。
好吧……
又溫柔,又幼稚。
簡瑤對於這種刑偵法制紀錄片,一向是沒興趣的。盯著他的側臉,發了一會兒呆,忽的想起件事。
“餵!”她輕輕蹬他一下,正好蹬在他掌心,“你說霍小璐的口供,滿滿的都是破綻,解釋一下啊。”
薄靳言像是條件反射,一下子抓住她的腳,讓她不能再亂動。這才開口,眼睛還盯著電視機:
“記得王婉薇案的遺書嗎?”
“嗯。”簡瑤在腦袋裏回憶了一下。當時薄靳言之所以認定遺書是真的,是因為真的書信,才會有小毛病和漏洞,以及鮮明的個人文筆色彩;但假的,往往捏造得簡明、扼要、嚴謹,滴水不漏。
這麼想來,似乎霍小璐的口供,的確像後一種。但因為這樣,就認定她的口供是假的,理由似乎又不太充分。
像是能查知她內心的疑惑,薄靳言不緊不慢的說:“上次是文字書寫,這次是直接口述,分析方法當然不同。”
“哦。”
他斜眸看她一眼:“更簡單。因為人類在語言表達時,會有很多共同特點。”
簡瑤淺淺一笑:“請賜教。”
薄靳言唇角微勾:“E.T,到了地球要多看書。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分析方法。”
“……我會看的,現在快講!”
“第一,引導人類記憶的,是情感,而不是時間次序。”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簡瑤聽得有點懵懂。
不過這種時候,薄靳言就像他說過的,“從不倚仗專業優勢鄙視他人”。他並沒有絲毫輕慢或取笑,語調不急不緩,甚至顯得有些循循善誘:
“舉個例子:如果現在要你向朋友詳細講述,今晚摔跤的經過,你會怎麼說?”
簡瑤微一思索,答:“我今天查案時摔了一跤。是在找到兇手後,不慎被兇手的媽媽推下了樓梯,摔得挺疼。那是夜裏九點多……”
“停。”薄靳言打斷她,“註意到了嗎?當你回憶起‘摔跤’這件事時,首先想到的,是整個事件裏,令你情感感觸最深的部分……你是被兇手的母親推下去、疼。因為情感引導著你的記憶,而不是時間順序。
所以你不會幹巴巴的這麼開口:‘今天晚上9點半,我先拉住了小璐媽媽,然後跟她一起站到臺階邊,然後被她推了一下。顯然我的平衡能力非常令薄靳言失望,所以掉了下來。掉下去之後,我覺得很疼……’”
簡瑤想了想,還真是如此。平時跟人回憶一件事,也決不會那麼講……太不自然了。
想到這裏,她心頭一凜,立刻拿出包中的筆記本,翻到霍小璐等人的口供。
她們都是怎麼開頭的?
霍小璐:“大概是晚上八點,淮淮把所有餐費都收齊了……”
戚笑冉:“如果知道淮淮那晚會出事,我一定陪著她的……”
瞬間涇渭分明。
薄靳言疏淡的聲音傳來:“好朋友被殺,對這些女孩的情感沖擊應該非常大。任何人回憶起,都應該強烈的感觸……哪怕是對著警察。可是霍小璐沒有,因為她的口供是按照時間順序,提前準備好的。她是在復述,不是在回憶。”
簡瑤點點頭。
真的像薄靳言所說,道理的確很簡單。大多數人,平時回憶、講述一件事,應該都是這樣的。
但如果他不指出來,一般人誰會註意這個特點?
薄靳言繼續說:“第二,霍小璐的口供裏,充斥著大量平淡的、與主體事件無關的細節。因為說謊者會以為,細節才顯得真實,這讓她感覺安全。但按照我們剛才的結論,情感引領著記憶。面對情緒沖擊如此大的一件事,你會惦記著跟警察說:‘泡了杯紅糖水’嗎?”
簡瑤再看看口供,果然如此:“高三放假,其他年級還在晚自習”;“泡了杯紅糖水”……
“第三。”薄靳言說,“如果是感觸強烈的事,人在講完整個經過後,習慣性都會有一個尾聲……這是人的情感需求。感觸越深,尾聲會越富有情感。但是,說謊者沒有尾聲,因為他以為說完事件經過,就算完結了。”
簡瑤仔細在心中咀嚼他的話,又聽他說:“翻翻你的小本子,看看霍小璐和戚笑冉是怎麼收尾的……活生生的範例。”
簡瑤一看:
霍小璐:“泡了杯紅糖水,躺床上看書,後來就睡覺了。”然後就沒有多說,直到警方主動問她,死者的男女關系。
而戚笑冉講完那晚的經歷之後,還哽咽著說:“我今天都嚇傻了,怎麼會有人殺她?明年就高考了,她卻……”
子夜愈發清冷幽深,從窗戶往外望,小區裏沒有幾乎人家亮著燈了。
薄靳言已經看了兩集《午夜追兇》,給她冰敷了快一個小時了。不過他依舊神色清明,似乎沒有半點困意。
簡瑤卻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踢了踢他:“我回家睡覺了。謝謝你。”
他轉頭看她一眼:“今晚睡這裏。”
簡瑤:“……為什麼?”
薄靳言:“你認為自己今晚不需要人照顧?要是有什麼事,我還得跑上樓?你睡主臥,我在書房,有事敲墻就行了。”
這晚簡瑤當然沒有敲墻。她慢吞吞的挪動著,在主臥的浴室裏洗了澡,就迷迷糊糊倒在他的黑色大床上,睡得死沈。
而薄靳言躺在書房普通大小的床上,或許是有些不適應,他望著窗外稀疏的星光,卻沒有馬上睡著。
腦海中,再次浮現簡瑤摔下樓梯那一幕。
陰暗的樓道,她的身形纖瘦而模糊。在他大步沖出門口的一剎那,卻只看見她的身體直直跌落下去。
還有他在樓梯下方,抱起她時,她的模樣。長發散亂,小臉似乎是蒼白的,軟軟的在他懷裏,似乎站都站不起來。
心頭突然湧起一股煩悶的感覺。
他拉下眼罩,視野一片漆黑。睡覺。
簡瑤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陽光明媚。
再看看時間,居然都下午了。
摸了摸腳踝,似乎已經不怎麼腫了;額頭……犄角還在。她微微一笑,起身下床。
剛步入客廳,就見薄靳言坐在沙發裏,簡單的襯衫西褲,俊逸幹凈。
他正在看報紙,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擡的問:“要抱嗎?”
簡瑤:“……不用了。”
她一步一頓,小心翼翼走到沙發坐下。茶幾上有早點,她也不客氣,拿過來就吃……雖然這個時間吃早點有點誇張。
兩人靜靜對坐了一會兒,簡瑤問:“今天幹什麼?”
薄靳言從報紙後擡眸,掃一眼她的額頭,再看一眼她的腳:“隨你。”
簡瑤:“……”
他真有一句話把人郁悶死的本事……隨她,當然是隨她了。因為她腳扭了,什麼都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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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24:12
42、第四十二章
夏日已步入尾聲。窗外蔚藍的天空,似乎多了幾分澄澈高遠的秋意。灑進客廳的陽光,也顯得格外清透幹凈。
簡瑤就坐在陽光裏,無事可做。
對面的薄靳言則顯得很安然。他拿著本書,已經靜靜的看了很久。簡瑤毫不懷疑他可以一個人看到天荒地老……除了查案時東奔西走,他完全就是個超級宅男。
無聊片刻,簡瑤把包拿過來,打算再看看筆記本,溫習昨晚薄靳言的“授課”。剛把本子抽出來,卻看到書頁裏夾著粉紅色紙片一角。
是她昨天放到包裏的電影票。
她微微有些喟嘆。
之前哪裏料到,薄靳言4小時就能把案子破了?要是她腳沒受傷,還真能趕去看電影。
她也沒太在意,把電影票放回包裏,開始專註的看筆記。
剛看了幾頁,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擡頭一看,薄靳言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裏,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怎麼了?”她問。
他卻忽的一笑,神色淡然的放下書,起身走進臥室,關上了房門。
簡瑤被他弄得有點迷蒙。
剛才,他露出的是典型的“薄靳言式”笑容:倨傲、清高、淡漠。
微揚的薄唇,好像在說:“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又好像在說:“女人,我對你了如指掌”。
那他到底是在笑什麼?
莫非……又自以為是,有了什麼新的、但是很幼稚的結論?
這時臥室的門卻又打開了。
薄靳言雙手插褲兜裏,姿態閑適的步出。
簡瑤一楞。
他換上了西裝,還打了領帶。襯衣潔白、皮鞋埕亮,頭發明顯也稍作打理,一絲不亂。整個人顯得格外高挑筆挺、清俊逼人。
簡瑤:“你要出去?”
薄靳言看她一眼:“No,我換這身衣服是要去睡覺。”
簡瑤:“……”
他講話永遠這樣氣人。
她索性低下頭繼續看書,不理他。管他去哪裏,反正她也去不了。
誰知這時,他卻走到她身旁,低沈的嗓音悠悠在她頭頂響起:“打算讓我等多久,簡瑤小姐?”
簡瑤一擡頭,便見他朝自己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大手。黑色衣袖上,琥珀色袖扣盈盈流光。
“電影就要開場了。”
周末的影院,人潮洶湧,喧囂嘈雜。
薄靳言當然對這種環境不滿意。一踏進去,眉頭就輕蹙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身旁的簡瑤,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
俊眉稍稍舒展:既然她喜歡,他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經過零食售賣櫃臺時,薄靳言掃了一眼。那裏通道狹窄,排隊的多是年輕男士。他們買的,則是爆米花、碳酸飲料、話梅等等……顯然是女人愛吃的亂七八糟的食物。
真是無聊。
剛要扶著簡瑤進入檢票口,她卻輕輕推了他一下:“去買桶爆米花。”
薄靳言唇角微勾……果然啊,女人。
剛要開口拒絕,並且批評她糟糕的品味,一低頭,卻對上她波光湛湛的雙眸,嵌在嫩白的臉蛋上,好像兩顆清澈烏黑的寶石。
“去啊。”她又搖了一下他的胳膊,嗓音軟軟的。
薄靳言靜默片刻,掏出錢包,淡淡的問:“就要爆米花?”
“嗯……那再買兩瓶飲料,我要綠茶。”
所謂情侶包廂,就是在一個足以容納五六十人的小廳裏,放上三十余張粉紅色的雙人沙發。薄靳言和簡瑤的座位,就在正當中。
站在包廂門口,薄靳言的臉色頓時不太好……幾乎從未去過電影院的他,以為情侶票會是兩人獨立包廂,只有他和簡瑤。哪裏想到周圍還有這麼多閑雜人等?
可簡瑤還挺高興,擡頭對他說:“你定的位置很好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唇畔倒是浮現絲笑意:“那是自然。”
剛一落座,電影就開場了。
燈光暗下來,屏幕上浮現躍動的光影。簡瑤坐在沙發裏,視野裏除了電影屏幕,就是一對對情侶或抱或靠在一起的身影。
沙發並不寬,坐了兩個人,就沒有太多富余的地方。薄靳言就靜靜坐在她身旁,挺拔而清雋。他們當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親昵,薄靳言只是把一只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上。
但簡瑤感覺已經很好了,這麼安靜溫柔的空間,他陪著她。
“謝謝你。”她看著前方,輕聲說。也許是謝他忍受著無聊陪她看電影;或是昨晚的體貼照顧;抑或是他看似傲慢,實則耐心的一點點帶著她,跟他並肩走上同一條路。
“嗯?”幽暗的光線裏,傳來他低沈模糊的回應。
簡瑤微笑不語。
然而,浪漫溫馨的事到了薄靳言這裏,果然是持續不了太久的。
電影開場10分鐘後,由於始終沒有進入劇情,而是停留於男女主角纏纏綿綿的相處,他終於失去了耐性。
他拿出手機,往沙發裏一靠:“外星人入侵了再叫我。”
簡瑤:“……好。”
薄靳言瀏覽了一會兒新聞,又查閱了電子郵件。正要google一份相關資料,忽聽周圍觀眾一陣笑聲。
他擡眸望去,約莫是電影裏男主角講了句什麼調皮話,惹得女主角乃至觀眾們失笑。再看向簡瑤,雙手抱著爆米花,緊挨他而坐,眸光清澈的盯著屏幕,唇畔笑意吟吟。
她倒是很快樂。
薄靳言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手機,繼續google資料。
摁下“搜索確認”鍵後,看到出來的一排結果,卻是一怔。
他擡眸又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要搜索一份刑事資料。剛剛眼睛看著她,手指就把關鍵詞打成了“簡瑤”。
他居然走神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簡瑤又看了一會兒電影,終於見到一艘艘太空堡壘,出現在屏幕上。
她伸手推推身旁薄靳言的胸膛:“可以看了。”
“嗯。”他輕哼了一聲,卻沒擡頭,還盯著手機,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
簡瑤下意識瞄一眼他的手機,雖然畫面看得不清楚,但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你在看什麼?”
薄靳言不躲不閃,任由她探身過來,一起看。
“這是……”簡瑤頓時微赧。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
手機裏,正是他搜索到的一張簡瑤幼年的照片。大概是參加某次公開的兒童歌舞比賽,所以照片被保留下來,旁邊還標有姓名。
小小的人兒,穿著白色天鵝裙,奮力舒展著四肢,看起來稚嫩又可愛。只不過……臉上了妝,眼睛畫成烏黑烏黑兩團,兩頰還有紅通通的胭脂,完全看不清五官。
簡瑤把手機從他手裏拿過來,看著笑道:“那時剛上小學呢,老師化妝都這樣。”
薄靳言:“嗯,很妖嬈。”
簡瑤失笑:“什麼呀!”
兩人說話時,簡瑤因為傾身過來看照片,整個人幾乎都在他懷裏。她低頭看著照片,卻沒意識到一頭順滑的黑發,都傾瀉在薄靳言胸口的白襯衣上。而他只要一低頭,臉頰就觸上了那柔軟的發絲。
周圍光線黯淡,唯有一縷溫軟的清香,從懷中,縈繞到薄靳言鼻翼。
那是簡瑤的氣息。
他靜默片刻,低下頭,在她長發上輕輕嗅了嗅。
簡瑤原本只是好玩的看著照片,忽的聯想到此刻的事實,心念微動……
薄靳言在搜索她的資料。
當然,他很可能只是無聊才這麼做。不過她還是轉頭看著他:“你幹嘛搜索我的資料?”
她怔住了。
她擡頭的剎那,薄靳言恰好低頭,去聞她的頭發(當然這一點,簡瑤是不知道的)。兩人身體本就挨得極近,同時這麼一動,恰好臉頰擦著臉頰,四目相對。
男人的呼吸離得很近。屬於他的清冷氣息,仿佛瞬間籠罩住她的全身。而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正定定的望著她。
簡瑤忽然就想起兩人上次擦槍走火的“初吻”,心跳陡然加快。而身體,仿佛也僵在原地,僵在他懷裏,僵在離他不到一寸的距離,不能再動,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薄靳言同樣也“定”住了。
他眼前的一幕,又是怎樣的呢?
簡瑤在他懷裏,仰臉看著他。兩人隔得這麼近,呼吸仿佛都纏繞在一起。
前方屏幕的流光,映在她的側臉上,令他能夠模糊看到,她澄澈如水的眼睛,她嬌俏可愛的鼻子,她唇上淺淺的朱色。那裏仿佛也染著水光,她的呼吸,就一點點從兩瓣朱唇噴出來,噴在他的臉上,帶著他剛剛聞到的,那種柔軟的、令人心癢的幽香……
薄靳言只覺得身體深處,像是有一股灼燙的氣流,無聲湧動著。而他的腦海裏,卻仿佛有一道白光,瞬間照亮所有。
他想起簡瑤的手指撫過自己的皮膚時,那輕微的、卻又異常刺激清晰的感覺;想起每每看到她出現在自己視野裏時,心頭那淡淡的愉悅感;想起那天她穿那條嫩黃的裙子時,他看著她每一寸光裸的皮膚,體內的荷爾蒙就像此刻一樣,四處胡亂流竄;
他也想起昨晚看她跌下樓梯那一瞬間,胸膛中的心臟,猛烈收縮的感覺……
剎那間,思緒已是電光火石,豁然開朗。
他微垂眼眸,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他在幽暗的光線裏,無聲輕抿了一下唇,臉慢慢朝她覆過去……
“嗡嗡嗡……”急促的震動,突然從她身上傳來。
薄靳言微怔,簡瑤已經突然往後一移,低頭伸手去摸口袋裏的手機。
沈寂就這麼被打破,曖昧熾烈的氣氛,瞬間消失於無形。
薄靳言坐在原地,不發一言的盯著她。
簡瑤的心跳完全快得不行了。剛剛那一瞬那麼短暫,對她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甚至不知道,剛剛的氣氛,究竟只是她的錯覺、薄靳言依舊全無感覺?還是他也感受到了彼此之間那種……暗湧?
所以電話一響,她幾乎條件反射就退後了。
既松了口氣,又有點失落。但更多的,依舊是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她故作鎮定,壓低聲音,接起手機:“你好?”
李熏然熟悉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我到B市了。”
簡瑤微楞,隨即笑了:“你等一下。”轉頭對薄靳言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影廳裏光線暗下來,薄靳言的臉也隱在其中,看不清晰。
“嗯。”他低應了一聲。
簡瑤的腳還沒完全好,慢慢的走出了影廳,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陡然就松了口氣。
電話那頭的李熏然敏銳察覺了:“怎麼了?”
“沒事。”她笑著答,“你剛說到B市了?”
李熏然低聲笑了:“嗯,剛下飛機。”
自從上次簡瑤給李熏然打電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聯系到他。後來她問了媽媽,才知道李熏然最近在辦大案,斷了對外聯絡。
直到大半個月後,李熏然才給她來了電話,也沒說什麼,似乎很忙,也很疲憊。那時簡瑤正好剛跟薄靳言到市警局掛職,開始忙文案工作,也就沒多聯系。
沒想到他今天突然駕到了。
“就呆幾天,來參加公安部一個培訓。”他悠悠閑閑的說,“明天周日,我全天都是空的,把你的時間都空出來。”
簡瑤笑:“太霸道了吧?”
“你剛知道我霸道?”他說,“我借了朋友的車,明天早上來接你。”
“好。”
兩人又聊了一陣近況,聽到簡瑤開始正式查案,李熏然把她一陣誇:“不愧是我帶出來的人。”
掛了電話,都過去快半個小時了。
簡瑤嘴角還噙著笑,剛一轉身,卻見一道熟悉的挺秀身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走廊上。
是薄靳言。他不知何時出來了,正抄著手,神色疏淡的望著窗外的夜色。
簡瑤神色自若的走過去:“不好意思啊,李熏然的電話,很久沒聯系了,就多聊了一會兒。”
薄靳言陪她看電影,她卻在外面煲電話粥,當然有點不禮貌。
他卻眸色幽黑的掃她一眼:“沒關系,我只被晾了半個小時。”
簡瑤又好氣又好笑:“對不起啦,進去吧。”
薄靳言微微一勾唇,將她的手一扶:“不看了,回去。”
簡瑤疑惑:“為什麼不看完?地球不是已經淪陷了嗎?”他願意看的戰爭激烈情節,已經到了。
薄靳言淡淡的答:“因為我在想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簡瑤怔住。
看他如此沈肅淡漠的表情,思索的眼神,莫非又跟“他”有關?
她輕聲問:“什麼事啊?需要我做什麼?”
薄靳言忽然腳步一頓,站定,眸色清亮的盯著她。渾身上下,又有了平時那種清傲逼人的氣質。
“我很快會讓你知道。”
回到公寓樓下時,簡瑤提出回自己家睡。她想著,李熏然一大早會過來,住在薄靳言家當然不太好。
她的腳傷好了大半,薄靳言也沒再堅持。
簡瑤還問他,明天要不要陪李熏然一起逛B市?
薄靳言似乎還在想他那件“極其重要”的事,有點不耐煩的答:“我為什麼要陪他逛B市?”
簡瑤早料到這結果,也就不再提了。
夜色更深的時候,簡瑤躺在床上,想到今晚的經過,心跳不穩之余,也只是暗嘆了口氣。
她覺得,薄靳言多半是毫無感覺的。當時那一瞬間的定格,說不定他只是在疑惑……因為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上次都親到唇了,他還悠哉的說:我不會告訴你以後的男朋友。
現在還能指望他有什麼感覺?
算了不想了,現在這樣也挺開心的。
只是……
她從抽屜裏拿出他那張躺在血泊裏的照片,盯著他蒼白而安靜的側臉,心頭陣陣柔軟。
薄靳言,我什麼時候,才能走到你心裏去?
這晚,薄靳言雖然很少見的有了心事,但這是一件令他愉悅的心事,所以躺床上沒多久,他就安然的入睡了。
然後就做了夢。一連串的夢。
首先夢到的,是年幼時,母親抱著他,坐在江邊釣魚。母親的臉已經不清晰了,只記得她輪廓柔潤,聲音溫柔。
然後,一恍就到了他回國之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簡瑤真人。
她拿著根魚竿,坐在江水邊,身姿苗條,面容清秀又溫柔。
他愛吃魚,但絕無耐心釣魚。以往每次母親釣魚時,他就跑了,漫山遍野四處的走。回來的時候,母親的魚簍已經滿了。
現在沒有母親,也是一樣……他把魚竿插在水邊,人就走了。
可這次,她卻拿起了他的魚竿,一條又一條,悠悠閑閑為他釣起,塞滿他的魚簍裏。
然後,就到了剛剛發生的今晚。
他和簡瑤又回到了電影院裏。不過在夢境裏,屏幕上只有太空堡壘的廝殺,沒有無聊的感情戲。
而她就靠在他懷裏,仰著臉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把她的手機從褲兜裏拿出來,丟到遠遠的。然後他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唇一如想象中柔軟,絲絲點點清香的氣息,纏綿在他的唇齒前。而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一直輕輕的吻著、吻著,不斷的吻著……
渾沌的夢境,瞬間消失在腦海裏。
薄靳言倏的睜開眼,醒了。
他打開床頭燈,坐了起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對面鏡中的男人,唇畔還殘余著夢境中的笑意。
他起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唇畔笑意卻更深。
剛剛的夢幾近真實,只除了最後一吻,今天被打斷了。
弗洛伊德說過,人的大腦對於夢,是有加工抽象功能的。所以,夢一般都會跟現實不同,甚至相差甚遠。
但如果夢境跟真實生活十分貼近,那只有兩個可能:
一、最近精神和身體都太疲憊,導致大腦對夢的加工功能退化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這對他根本不可能,最近案子太簡單,他的精力非常過剩。
那麼只有第二種可能了……
他內心深處壓抑過久的某種強烈欲望,完全打開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24:32
43、第四十三章
周日的上午,碧空萬裏,白雲裊裊。
昨晚,欲望完全打開的薄靳言先生,由於心情過於愉悅、精力亦十分過剩,後半夜都沒有睡覺。他開了瓶紅酒,放著音樂,穿著筆挺的襯衣西褲獨坐於月下,回憶這大半年來,與簡瑤相處的點點滴滴。
如果這時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一定會覺得這個男人氣場強大、從容而神秘。因為他唇畔始終掛著笑意,高深莫測的笑。
但事實上,薄靳言的內心想法……
回首往事,他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之前即使沒有意識到喜歡簡瑤,他已經很有前瞻性和排他性的,將她吸引、占據到自己身邊。
呵呵……
傅子遇總嘲笑他沒有經驗。現在看來那又怎樣?他在戀愛方面,顯然也是天賦過人、敏銳無比。
而現在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女人對自己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愛上他、與他互相占有,享受彼此從未體驗過的人類最美好的欲望;跟他結婚,每天陪著他、擁抱他、親吻他;他可以帶她去環遊世界,巴黎、加勒比、蘇黎世、伊斯坦丁堡、南極冰原……看簡瑤站在不同的風景裏朝他微笑,那感覺一定相當不錯。
噢……越想越興奮,真想現在就上樓去把她搖醒,抱到懷裏來。
簡瑤,你是我的了。“薄靳言的女人”這個身份,多麼適合你。
他對著夜色,優雅舉杯。
明天見,我的女人。
至於……
簡瑤是否也喜歡他?
抱歉,這種問題或許會讓普通人忐忑羞澀又期待。但以薄靳言先生的大腦,完全沒有考慮過。
他只要知道他喜歡她,他要得到她,那就夠了。
然而,正是由於情竇初開了一晚上,薄靳言躺回床上,睡醒再睜眼時,已經過了上午十點。
他微蹙了一下眉頭,隨即舒展。
原定計劃……提前買好她最喜歡的早飯,到她家敲門喚醒她……顯然不能實施了。那就換成午餐吧。
他立刻打電話到附近一家酒店,定好環境精致優美的雅間。
起床之後,薄靳言洗了個澡,再換上潔白如新的襯衫和筆挺的西褲。挑選領帶時,他微一思索,拿了條顏色鮮亮的,以配合今日的氣氛。
他甚至還初次使用了,簡瑤買給他的男士護膚品。
如果她也想要聞他的氣息……他非常樂意。
十一點整。
薄靳言站在簡瑤家門口,身姿高挑修長、面容清爽俊逸。他按下門鈴:
“叮咚……”
“叮咚……”
無人回應。
他忽然想起,簡瑤說過,今天會陪李熏然在B市逛逛。
然而在薄靳言的腦海裏,“逛逛”就是很短暫的事,她出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
但現在……
他看著禁閉的房門……簡瑤似乎並不打算回來跟他共進午餐了。
薄靳言首次追人,就落了空。
而這個時候,簡瑤正和李熏然,以及他的幾個同事,坐在一家烤鴨店裏點菜。
李熏然到過B市幾次,但其他刑警卻是頭次來。簡瑤執意做東,盡地主之誼。
她翻菜單,其他刑警抽煙聊天,李熏然就把手搭她椅背上,挑菜單裏自己喜歡的菜色。
然而當女人喜歡上一個人,心情或多或少都變得繾倦牽掛。點完菜,她跟李熏然又聊了兩句,就拿出手機發短信:
“中午記得吃飯。”
李熏然拿起煙悠悠抽了一口,看著她坐在陽光中,臉頰粉嫩,眸光柔和。
待她放下手機擡頭,李熏然不動聲色的笑了:“給誰發短信呢?跟我出來還念念不忘著……男朋友?”
簡瑤笑:“哪兒有啊!”
話音剛落,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薄靳言”三個字積極的閃動著。
他打過來了。
彼時,薄靳言正一個人坐在家中客廳,看法治紀錄片《天網恢恢》。
例行看完一整集之後,他關掉電視,目光落在茶幾上。
首先是幾個外賣飯盒。他輕皺眉頭……沒興趣!
他又看到放在一旁的手機。
拿起來,走到窗前,正要撥簡瑤號碼,卻看到了新短信。
呵……
薄唇輕勾。
她果然還是想著他的。
果斷的給她打過去。
“我一會兒就吃飯。”他的手扶在窗欞上,看著窗外的藍天,嗓音比平時還要低沈幾分,“你什麼時候回來?”
簡瑤身處熱鬧的飯店,陽光耀眼環境嘈雜,哪裏聽出他此時語氣的不同?
不過即使只是聽到他的聲音,也能令她心頭無聲的一陣甘甜,微笑答:“我跟他們吃烤鴨呢,今天可能會回來很晚。有什麼事嗎?”
高傲如薄靳言,是絕對不會在電話裏倉促表白的。更何況她身邊還圍著一堆閑雜人等。
安靜了一瞬,他微微一笑,答:“祝你用餐愉快。”
簡瑤:“哦……你也是。”
掛了電話,簡瑤就見李熏然微斂俊眸,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簡瑤臉頰微熱,伸手推他一下:“瞎笑什麼!”
……
因為追求計劃挪到了晚上,薄靳言今天也變得空閑無事。他聯絡市局,在家處理一些霍小璐案的後續工作。待到暮色降臨,他心念一動,打電話給傅子遇:“出來吃飯。”
B市天氣晴朗的夜晚,燈紅酒綠,人潮闌珊。
傅子遇驅車抵達飯店時,就見薄靳言一人獨坐在裝飾清雅的包間裏,臉上的表情……不說自戀吧,但心情應該是很好的,清俊的眉目間笑意淡斂。
“簡瑤呢?”傅子遇問,“怎麼沒陪著你?”
薄靳言淡淡的答:“不急於一時。”
這話有點蹊蹺。
傅子遇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檸檬水,喝了一口:“最近有什麼事嗎?”
薄靳言擡眼看著他,眸色清亮。
“我愛上簡瑤了。”
傅子遇一口水噴了出來。
作者: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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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24:46
44、第四十四章
薄靳言眉目淡然的看著摯友被水嗆紅的臉。
好容易平復了,傅子遇微喘了口氣,答:“你終於發現了?”
這話令薄靳言掃他一眼,手指輕敲自己的西裝長褲:“早晚有區別嗎?”
反正都是他的。
傅子遇當然能明白他的話外音。不過……這麼後知後覺還不肯承認啊!
他還是很替兩人高興。情場縱橫如他,才不會幹什麼紅娘燈泡之類的俗事。這兩個人自然而然發展就是最好。
他只舉起酒杯:“祝賀你。”
薄靳言手中玻璃杯跟他輕輕一碰。
“謝謝。”
傅子遇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追她?”
薄靳言:“我已經有計劃了。”
夜色清幽,帶著一絲秋的涼爽。
薄靳言回到小區裏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停好車,擡頭看向簡瑤的樓層……燈還是熄的。
他靠在車邊,給她打電話。
簡瑤正坐在李熏然的車上。其他人都回培訓中心了,他倆開車正往她家裏來。
“有事嗎?”簡瑤微笑講電話。主駕上的李熏然,眼中亦閃現無聲笑意。
“什麼時候回來?”薄靳言低聲問,“我有話對你說。”
簡瑤擡頭看了眼路牌,答道:“一個小時內吧。”
所以說,跟情商低的遲鈍男人呆久了,女人也會不知不覺變得遲鈍。此刻薄靳言無比柔和的一句“我有話對你說”,落入簡瑤耳裏,已自動解讀成“我對案子有了新想法,我有話對你說”;抑或是“我今天一個人很無聊,所以要跟你多說話。”
“好。”薄靳言微笑答,“我會來找你。再見。”
“不過……”李熏然還在她這裏,他們還有安排……簡瑤話沒講完,薄靳言已經掛斷了。
收起手機,薄靳言擡眸,看向小區裏那一排商鋪。其中一家是精品花店,在夜色裏依舊燈火璀璨。
他信步走過去。店員看都快關門了,忽然來了個大帥哥,不由得滿臉笑容:“先生,需要什麼?現在買有五折哦!”
“不需要折扣。”薄靳言淡淡答道。他身姿挺拔的站在店中,目光銳利掃過所有花團錦簇。
嗯……他完全不懂花。
擡頭看向店員:“把花語都報一遍。”
店員微微一滯。但她反應很快,挑了賣得最好的(當然也是最貴的)的十幾種,給他快速講了一遍。
終於,報到蝴蝶蘭的花語時,這位冷漠西裝帥哥利落的打斷了她:“就要這個。”
店員笑容燦爛:“先生真會挑。”
薄靳言接過她包好的花束,唇畔也浮現極淺的笑容。
形狀莫名其妙的小花,倒是有美妙的花語……
我愛你,幸福向你飛來。
晚上路況良好,簡瑤和李熏然半個小時就回到了家裏。
因為熏然想去逛逛城內的酒吧,所以兩人原本的計劃,是回家來洗個澡,再驅車出門。至於薄靳言嘛……簡瑤想,一會兒他來了,跟他說一下就好了。
而且……一天沒見到他,還有點想。
可李熏然卻沒那麼容易放過她。
他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換了條休閑短褲,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越發顯得身材頎長、寬肩窄腰、肌肉勻稱。他接過簡瑤遞來的毛巾,往沙發上一靠,一邊擦,一邊說:“交代吧,跟薄教授發展到哪一步了?莫非今年就要請我喝喜酒了?”
簡瑤臉頰一燙。
她跟李熏然相知多年,在心中便如同兄弟手足般親近坦誠。即使近年來天各一方,聚少離多,但她很清楚,這份感覺不會變,李熏然也不會變。
所以她也不會瞞著他,只是羞赧。
“八字沒一撇。”她答道,“他呀,心裏只有工作。”
李熏然擦頭發的手頓住,側頭看著她。
看著他安靜的眼神,簡瑤目光清澈的與他對視著。
李熏然眼中緩緩浮現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我預感你們會很幸福。”
他難得說這麼嚴肅而動情的話,簡瑤心頭一陣感動,明眸含笑的答:“借你吉言哦。”
兩人坐在一塊兒,又說了會話。簡瑤把跟薄靳言相處那些心動、甜蜜、勞累,還有遲遲看不到他心意的沈默無奈,都絲絲點點講給了李熏然聽。
也問及李熏然的感情現狀,可他只笑笑:“我早著呢。身在刑警隊,要找個像你這樣春心萌動的女人,也不容易。”
簡瑤失笑:“去你的。”
聊到最後,李熏然也算對她的感情世界,有了清晰的了解。他把她肩膀一搭,說:“你不知道他心裏有沒有你?那還不容易。一會兒他來了,咱倆唱唱雙簧,刺激刺激他。是個男人都經不起激,更何況是薄教授這種自負的人。”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簡瑤搖了搖頭:“不要。”
她明白李熏然的意思,讓薄靳言吃吃醋,說不定就逼出他的真心。
當然,也說不定就此落花流水,再無前程。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不想刺激他,不想逼他,不要狗血誤會,不想讓他有一點點不自在和郁滯。
她只要跟他這麼自然而然發展下去就好。哪怕慢一點,她可以等。
但是,不想讓他有一點點不舒服。
李熏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嘆了口氣:“你怎麼能對他溫柔成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薄靳言正坐在自家沙發裏,手拿著那束蝴蝶蘭,等待。
窗外夜色寂靜,稀疏的星光仿佛也顯得比平日順眼了。他默坐了一會兒,就見“沈默”慢吞吞的從沙發下爬出來,從他面前經過。斑駁的殼背在燈光下亮盈盈的。
薄靳言微揚眉頭:“過來。”
待它爬到腳邊,薄靳言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蝴蝶蘭,抽出花瓣最飽滿顏色最艷麗的一支,其余的全丟在沙發上。
再把把那支蝴蝶蘭放到“沈默”背上,用細繩系緊。
“爬兩下我看看。”
沈默又慢慢的爬了起來,背上的那支蝴蝶蘭輕輕搖曳著。
薄靳言微微一笑,還算滿意。
中國有句老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今天他薄靳言向女人表白,能用上“沈默”,它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把它從地上拿起來,起身出門。
樓道裏燈光明亮。
薄靳言今天第二次,站在簡瑤門前。而沈默就馱著蝴蝶蘭,趴在門邊不遠處。
當她打開門,他就低頭吻住她。
然後由沈默將蝴蝶蘭送過來,他再把花獻給心上的女人。
很好,很完美。
“叮咚……叮咚……”
薄靳言露出淺淡的笑,一只手扶到門框上,眸色幽深的望著即將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門緩緩打開了。
一個只穿著背心短褲的男人站在他面前,麥色裸露的胸膛精瘦而結實。
薄靳言倏的眸色一斂。
雖然簡瑤已經聲明,不要李熏然“幫忙”。但李熏然會聽簡瑤的嗎?他神色自若的說:“薄教授,好久不見!瑤瑤正在洗澡,你先進來?”
瑤瑤?
誰允許這個男人,在她家穿成這樣,這麼喊她?
薄靳言面無表情的掃他一眼,邁開長腿走進屋子。
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樓梯間裏,重新變得安安靜靜。
燈光依舊燦亮,樓道裏空無一人。唯有地上,還趴著一只馱著蝴蝶蘭的烏龜。
身負重任的它,被薄靳言遺忘了……
過了一會兒,它慢吞吞的朝角落裏爬去。剛爬到墻邊,眼看就能鉆進一個黑黢黢的角落,這時,樓道裏又響起了腳步聲。
沈默立刻縮進殼裏,不動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穿著筆挺襯衣、西褲和黑皮鞋的高挑男人,從樓下不緊不慢的走了上來。
他走到沈默身邊,忽的低笑了一聲。然後他彎腰,把那支蝴蝶蘭從龜背上抽了出來。
紫紅的花瓣,在燈光下鮮嫩而柔軟。那人伸手,將花朵握進掌心。
他戴著薄薄的淺藍色塑膠手套,修長的手指,輕輕將花瓣全部搓得粉碎,然後一揚手,統統丟進了旁邊的垃圾箱了。
然後他轉身,一低頭,又看到擋在腳邊的沈默。
他毫不猶豫的擡腳將它踹開。
夜色清寂,那人輕輕哼著歌,身影快速消失在陰暗的樓道裏。
屋內。
簡瑤在浴室沖了個淋浴。一出來,就見李熏然俊臉含笑靠在窗前,而沙發上,已經多了一尊西裝筆挺的大佛。
簡瑤微怔。
雖說她知道薄靳言有西裝控,但最近天氣還有點熱,除非有正式活動,晚上在家他還是很少穿西裝的。
現在他卻把自己打理得如此莊重嚴謹,那雙眼,更是清冽銳利的望著她。
簡瑤:“有事嗎?我跟李熏然晚上還打算出去,你說有話對我講,是案子有問題嗎?”
薄靳言靜了一瞬。
屋內燈光如流水,簡瑤穿著條娉婷的長裙,長發濕漉漉披在肩頭,眸光湛湛的望著他。而一旁的李熏然,也盯著他,目光澄亮。
李熏然……他之前是有點印象的。資質過得去的刑警,似乎還是簡瑤的好朋友。但現在看來,他跟簡瑤的關系似乎很親近。否則以她的矜持,是不可能讓男人……他瞄一眼李熏然肌肉勻稱的身軀……大晚上這樣衣冠不整的呆在她家裏。
哼……
他擡起頭,淡漠的目光,首先與李熏然在空中無聲碰撞,然後才看向簡瑤,嗓音低沈:“瑤瑤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今晚我可以陪你們。”
作者: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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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25:10
45v章
初秋的夜晚,是極為明朗的。墨藍的天空高遠寧靜,月色星辰之下,深黑的湖水波光繾綣。而湖邊那一溜酒吧,便似五光十色的明珠,綴於夜色裏。
簡瑤站在湖畔的漢白玉扶欄前,左手邊是李熏然,右手是薄靳言,同樣高大挺拔,這一路他們似乎都極有默契的,把她夾在中間。
其實此情此景,對簡瑤來說挺甜蜜的——最好的朋友、喜歡的男人,在這麼美好的夜晚,都陪著她。
當然,如果能忽略李熏然嘴角似有似無的壞笑,以及薄靳言一反常態的高深莫測的表情,就更完美了。
湖畔來了幾個人,蹲下放水燈,薄靳言似乎來了興趣,走過去幾步,彎腰盯著看。
簡瑤趁機把李熏然手拉了拉:“不用你幫忙啦。”
李熏然擡手將她的頭一拍:“怕什麼?我還能害了你?你的幸福最重要。”
兩人正說話呢,薄靳言忽然就走了回來,俊臉在夜色裏映著淡淡的光澤,問:“你們在說什麼?”
簡瑤剛要說話,李熏然已神色自若開口:“在說瑤瑤的感情問題。”
簡瑤心裏“咯噔”一下。
“噢……感情?”薄靳言掃一眼她,唇畔又露出那意味不明的淺笑。
李熏然:“上次她幫你辦‘殺人機器案’,我們局裏好幾個小夥子都想追她。這次托我來探口風。”轉頭望著簡瑤:“怎麼樣?選好了沒?”
簡瑤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也不能當著薄靳言的面,抹李熏然面子。於是含糊答:“再說吧。”
薄靳言長眉輕挑,目光銳利的盯著她。
“對於好女人來說,追求者不在於多,而在於精。”
他忽然慢條斯理的講了這麼一句。
簡瑤微怔。
他居然還有愛情觀啊……
李熏然卻很自然而然接過他的話茬:“說得對。薄教授,你是前輩,如果有好的青年才俊,介紹給瑤瑤。她媽媽也掛念著這事,整天跟我念叨。”
簡瑤越來越囧了——這種話怎麼能對薄靳言說?只怕他會冷冷的說:我怎麼可能管這些無聊的事?
誰知他卻微微一笑:“青年才俊?當然是有的。非常傑出的青年,只要簡瑤需要。”
他說這話時,眸光近乎柔和但同時又很深沈的望著她,那張俊臉,也仿佛清風明月般好看。
所以說,薄靳言先生自食惡果了。在被他遲鈍對待了數次之後,簡瑤完全感覺不出面前這位“傑出青年”的暗示,反而心頭一陣失落。
薄靳言要給她介紹青年才俊——還有比這更讓人內傷的事嗎?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不要再聊這個話題了,我最近不打算找男朋友。”
由於情緒略微低落,所以她沒註意到,話音剛落,薄靳言眸色便是倏的一沈。
而李熏然旁觀他倆,笑容平靜不變。
又走了一段,望見前方湖心島上,有一家幽光精致的小酒吧。簡瑤問:“要不要去那裏坐會兒?”
李熏然:“我都OK。”
簡瑤又看向薄靳言。她臉色很平靜,但是一點也不想對他笑。
薄靳言的目光似乎比之前還要幽深幾分,悠悠的答:“瑤瑤想去,自然就去。”
簡瑤:“……好。”
李熏然但笑不語。
看著他身姿修長的走在前頭,簡瑤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
雖然不知道他今天在搞什麼?瑤瑤長,瑤瑤短,八成是聽到李熏然這麼喊,他也不甘落後。
他呀……怎麼像個孩子一樣?
讓人氣都氣不起來。
三人落座。
所謂酒吧,就是在島上辟出一塊小平臺,三面環水,沙發雅座,幽靜又涼爽。
他們的座位就在石欄邊,下方就是盈光蕩漾的湖水,和大片大片綠色荷葉,煞為柔美。
李熏然坐在對面,叫來服務生,問他們:“喝什麼?”
薄靳言:“一杯瑪格麗特。”
李熏然點點頭,對服務生:“我就來一打啤酒。”
服務生笑:“那女士喝什麼?”把酒水單遞給簡瑤。
簡瑤剛要接過……
薄靳言:“跟我一樣。”
李熏然:“跟我一樣。”
兩道聲音一齊響起。
四個人都是一靜。
李熏然先笑了,對薄靳言說:“那你就不知道了,瑤瑤從小就是千杯不倒,一小杯雞尾酒對她來說太不帶勁了。”
簡瑤笑了:“去你的。”
她酒量的確好,天生的。但是平時很少很少喝,想著今天難得李熏然來,怎麼也要陪他。於是對服務員說:“我也喝啤酒吧。”
薄靳言看她一眼,沒說話。
五分鐘後。
夜色清美,音樂輕柔。空氣中浮動著水與荷葉混合的淡淡氣息。
薄靳言一襲西裝,筆挺高挑的坐在紅絨沙發裏,手端一杯幽藍的瑪格麗特,姿態不可謂不優雅,氣質不可謂不卓絕。
然而……
這跟他預期的畫面,不太一樣。
他原以為的,是簡瑤也手持高腳杯,恬靜的坐在他身邊。兩人杯盞輕碰,他還可以在她耳邊私密低語,聞她的氣息——當然,在設想這一畫面時,薄靳言完全忘了李熏然的存在。
但無論如何,不是現在這樣,他獨坐一隅,而簡瑤和李熏然,微笑對望對飲。
雖然有一點點不滿,但薄靳言在旁靜靜盯著,卻又發現,此刻的簡瑤,跟平時有些不同。
柔和的燈光映照裏,她低頭輕攏耳邊發絲的動作,仍然溫婉斯文。但當她用那纖細柔白的手指,輕扣一支啤酒,與李熏然輕輕一碰,而後不急不緩喝下……清秀白皙的容顏,似乎又透著一種平時沒有的清冷,和女人的硬氣。
薄靳言淡淡一笑。
人性是復雜的。每個人都有很多面。而此刻的簡瑤,似乎與他記憶裏,那個為了阻止罪犯、當機立斷揮動木棍砸碎水箱的女孩;還有前幾日看到有人跌落樓梯、毫不猶豫舍身相救的女孩,重合起來。
噢……
以為她是只小羊,其實骨子裏是頭小牛。
好可愛。
薄靳言暗自滿足之時,簡瑤正與李熏然聊著過往的趣事。夜色燈火闌珊,酒色音樂中,人的心仿佛也變得徜徉。
這時,有顧客點了歌,走上前方小舞臺,親自獻唱:“這一首獻給我女朋友……”
臺下眾人紛紛含笑鼓掌。簡瑤立刻放下酒瓶,眸光流轉看著李熏然:“不露一手?”
李熏然:“你請我上去唱,我就唱。”
簡瑤:“我真誠的請你上去唱,還不行嗎?”
李熏然像模像樣整理了一下襯衣,站起來,朝她一鞠躬:“遵命。”而後大踏步走上了舞臺。
簡瑤往沙發裏一靠,笑意吟吟。卻聽身旁的薄靳言似乎低低的哼了一聲。
“他唱歌很好聽?”他不鹹不淡的問。
簡瑤點頭:“非常好聽。”
這時前方燈光暗下來,李熏然坐在麥克風前的高腳椅上,正在跟音響聲低聲說話。簡瑤心念一動,轉頭看著薄靳言:“你……唱歌嗎?”
從來沒聽他唱過整句的歌,只在心情極好時,哼一點小調。
薄靳言微微滯了一下:“我為什麼要唱歌?”
簡瑤楞了楞,忽然笑了。
他不會……唱歌很難聽吧?很有可能。
低頭,拿出手機,給傅子遇發短信:“薄靳言唱歌怎麼樣?”
傅子遇回得很快:“我從沒見過比他更五音不全的人。相信我,千萬不要嘗試,那是一場災難。”
簡瑤一下子笑出了聲。
冷不丁薄靳言從旁邊傾身過來:“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簡瑤臉上笑意未褪。
肩上忽然一沈,薄靳言把手搭了上來,男人清冷的氣息緩緩接近。
簡瑤的心輕輕一抖,就聽他在耳邊說:“我看看。”
她當然不幹,馬上把手機塞回包裏。
這時,前方音樂響起,兩人同時擡頭望去,李熏然坐在燈光下,英俊的臉噙著淡淡的散漫的笑,把話筒從架子上拿了下來。
“這首歌,獻給我最好的朋友,以及她的朋友。”他低聲說,“祝他們幸福。也祝在座的各位都幸福。”
許是帥哥獻唱,臺下掌聲也格外熱烈。
連薄靳言都露出淺笑——這個礙眼的路人甲,終於講了句順耳的話。
而簡瑤遙遙望著李熏然,並不因他略顯曖昧的祝福而羞澀,而是內心湧起陣陣感動。
他總是對她這麼好,像知己,也像哥哥。
“分開之後另一年的春天,記憶也像下雪一樣溶解……”李熏然清醇磁性的嗓音剛剛響起,滿場已是喝彩聲。
簡瑤噙著笑,看著他表演。不知為什麼,從這輕快溫柔的曲調了,她聽出了一點點傷感。
不過在這樣的夜裏,誰人不愜意,誰人不感傷呢?
她眸光微轉,看到身旁的薄靳言,似乎也聽得很專心。而他的手……還摟著她,那麼自然而然。
簡瑤的臉微微有些發燙。
不過,他或許只是覺得這樣很舒服吧?又或者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親昵動作,順手而已?
唉……
這時,薄靳言伸手端起雞尾酒,輕抿了一口。
簡瑤沒喝過這種,問:“好喝嗎?”
薄靳言側眸看她一眼,英俊而近在咫尺的臉,顯得有點若有所思。
“你可以試試。”他把那杯酒,遞到她唇邊。
簡瑤的臉更燙了。
因這個動作,她整個人幾乎都被他圈在懷裏——一只手摟著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給她……“餵酒”,臉也離得很近,他們中間只隔著一杯酒。
“好啊。”簡瑤輕啟嘴唇,就著他的手,淺抿了一口。
薄靳言盯著她,眼中閃過一縷笑意。
“好喝嗎?”他不緊不慢的問。
簡瑤點頭:“不錯。”然後就見他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從方位看,他的薄唇,恰好將她剛剛喝過的杯壁邊緣覆蓋住。
“嗯,是不錯。”他淡淡的說。
簡瑤的心跳都有些不穩了。
他真是……
好吧,相信他是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間接接吻”的。每次吃飯,他從她盤子裏夾食物已經習慣了。這只是習慣而已。
不管他了……她佯裝無事的繼續扭頭看著前方,聽李熏然唱歌。
而薄靳言放下酒杯,舒心暢意的微微一笑。
的確如簡瑤所料,他是不知道什麼叫“間接接吻”的。他做剛才的舉動,完全憑本能和直覺——她喝過的玻璃杯上,似乎還殘余著她唇舌間清淡的香味,仿佛跟他夢中親吻到的味道都重疊起來。
所以……
我已經在熱身了,簡瑤。
李熏然一曲終了,臺下人紛紛叫安可,他卻把話筒往邊上一丟,施施然下臺了。
剛走近幾步,就見那一對緊挨著坐在一起。
薄靳言的手搭在簡瑤肩上,而她臉頰緋紅,他眉目噙著淺笑。
似乎……
他現在呆在這裏,有點多余了啊。
李熏然坐下後,三人又聽別人唱了一曲。這時薄靳言的目光,落在湖面一艘艘夜遊的木船上。他靜靜註視片刻,轉頭望著他們:“想去坐船嗎?”
簡瑤和李熏然都沒有異議,剛要起身,薄靳言卻松開簡瑤,先站起來:“我去安排,好了叫你們。”也不等他們回應,轉身就走了。
簡瑤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下了碼頭,有點奇怪——他怎麼這麼積極啊?
大概他很喜歡坐船?應該是。
李熏然也看著他走遠,這才站起來:“好了,我走了。”
簡瑤很意外:“你走幹什麼?”
李熏然文鄒鄒的說:“如此良辰美景,當電燈泡太不厚道了。再見,簡瑤,他心裏要是沒有你,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球踢。”
“你說什麼呢……我今天主要是想陪你,別走。”她也站起來。
李熏然:“別跟過來,一會兒他該找不到你了,我明天一天的培訓課,再聯系。”他揮揮手,徑自走遠了。
秋夜的湖邊,停泊著許多遊船。薄靳言站在碼頭上眺望片刻,就朝其中最大、看起來材質最精良的一艘走去。
船主很興奮:“先生要坐船嗎?坐齊6個人以上就可以開了,一個人五十。”
薄靳言掃一眼船艙,兩面都是鏤空通敞的,裏頭擺著十來把的中式木椅,顏色沈亮,環境還算過得去。搭配湖光月色,可以再加分。
他唇角微勾,淡淡的說:“不要讓其他人上來,我包了。不過……”
船主很高興:“您說!”
“必須改造一下。”
“啊……”
五分鐘後。
船主和薄靳言站在幾乎空蕩蕩的船艙裏,期待的問:“您看這樣行嗎?只剩三把椅子了。”
薄靳言掃一眼艙內布置——兩把椅子,並排緊靠放在星光映照的窗前,另一把椅子,放在相距兩米的對面。
“再遠一點。”他淡淡下令。
船主又把落單那把椅子,往後移了一大截:“您看這樣行嗎?這把椅子都快靠墻上了。”
薄靳言這才眉目舒展,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簡瑤。
“你們可以下來了。”薄靳言說。
簡瑤:“我已經到碼頭了,李熏然剛才回去了……我們還要坐船嗎?還是回家?”
薄靳言靜了一瞬:“太棒了。”
簡瑤:“什麼?”
“站著別動,我來接你。”說完他就掛了電話,轉頭對船主露出第一個柔和的笑容:“很高興的通知你——那把椅子可以扔掉了。”
簡瑤也感覺出來,今晚的薄靳言,有點怪。但具體怎麼怪,又說不上來,他好像懷著某種目的,一直陪著他們。是什麼呢?難道把她和李熏然當成研究對象在觀察?
長長的木板碼頭上,散落著稀疏的遊客,簡瑤有點心不在焉的朝前走。遠處,一艘艘小船如同闊葉浮動;近處,船工們扇著涼扇,靠在碼頭或甲板上,看到她就高聲招攬:“姑娘,租船嗎?湖上風景好啊!”
簡瑤笑笑朝他們擺手,繼續朝前走,目光在碼頭邊搜尋著。
忽然間,她的腳步頓住了。
前方,一片開闊的水面裏,一艘棕褐色的篷船,靜靜停泊。
一輪明月倒影在水光裏,湛湛蕩漾。漆亮的船身,仿佛也籠罩在薄薄的水汽裏。
薄靳言就站在船頭,長身玉立,雙手插褲兜裏,擡頭望著她,英俊的臉比月光還要幹凈雋永,那雙黑眸更是寂寂生輝。
他站在太美太靜的景致裏,就像剛從她的夢中走出來。
又那麼一瞬間,簡瑤忽生一種直覺。
他在等她,他是為了她站在這裏的,他同樣也感覺到了此刻的怦然心動。
但這直覺太美好太突然,應該……不可能吧……
這時,就見他朝她伸出修長漂亮的一只手,黑眸牢牢鎖定了她,低沈的嗓音便宛如她腳畔的潺潺流水: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作者有話要說:咳,由於最近更新都不定時,老墨也不掙紮了,我已經把文案裏標明的更新時間,從每晚8點改成12點前了,晚睡的同學可以12點來看,其他同學可以次日看前一日更新,這樣一大早可以看也挺美好的是不是?咳咳,我這幾天盡量調,但是不作承諾,免得老是請假,太丟人了。
最近由於我更新不定時,大家的留評熱情好像都被我擊潰了,55555.送上肥美小劇場一則,刺激你們的留評熱情啊,看完之後,記得告訴我有沒有刺激效果,哈哈
小劇場——調~情高手
某日,傅子遇跟女友鬧了矛盾,女友死活不肯理他。他靈機一動,跑到廚房,蒸了條魚,再把魚肉剔出來。
當然,由於工種不如薄靳言熟練,他只剔了小半碗,就沒了耐性。但這也足夠了。
他托著這一小碗聖物,獻到女友面前:“你中午都沒吃飯,我專門給你準備的,剔好的魚肉。”
女友還氣著呢,可又有點心軟:“你幹什麼呢?”
傅子遇如法炮制薄靳言的臺詞:“看不出來嗎?我在哄你!”
女友破涕為笑,果然接過魚肉:“你還真會哄人,情場高手啊你。”
傅子遇謙虛:“哪裏哪裏,我跟人學的。學海無涯,不斷進步。”
女友好奇:“誰啊?這麼會……調~情?”
傅子遇想起最近剛剛交了女友的薄靳言,笑答:“他也是個奇特的人,戀愛情商為0,女孩的各種明示暗示都收不到。但我認為,他天生就是個調~情高手,你是沒看到他女朋友,以前被他無心撩撥得面紅耳赤啊,嘖嘖……”說到這裏,笑意更深。
女友:“這麼好笑?”
傅子遇把她一摟,說:“我是想,他天生就是調~情高手,如今還開了竅,那簡瑤豈不是要被他調得死去活來啊!”
與此同時,正摟著簡瑤,走在樓下林蔭道的薄靳言,忽然打了個噴嚏。
簡瑤轉頭看著他:“誰在念你呢!是不是冷呀?”
已經入秋了,她身上搭著他的西裝,他只穿單薄的襯衣,肯定會冷啊!
薄靳言卻只淡淡掃她一眼:“你不冷就可以了。”
簡瑤心頭倏的一甜,好甜好甜……
但她還是不得不指出事實:“可是……我的外套就在包裏,我可以穿自己的。”這樣你也不用冷到了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No.”
“……為什麼?”
他神色疏淡的答:“我喜歡看你被我的衣服包裹著。”
簡瑤:“……”
臉紅中……
等兩人開門進了屋,薄靳言坐下來,簡瑤洗了手走回客廳,就見他眸色深幽的望著自己。
“怎麼了?”
“把西裝還給我。”
“哦。”都進屋了,簡瑤立刻脫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想必你又有點冷了。當然,還有個更好的辦法讓你暖和……”
他的語氣倏的一沈,低沈的嗓音帶著濃濃的蠱惑:“坐到我懷裏來。”
簡瑤:“……”
持續臉紅中。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25:27
46v章
踏過蜿蜒的酒吧街,震耳欲聾的音樂和湖中潮濕的水汽,仿佛同時朝人襲來,混雜成某種令人心煩意亂的氣息。
李熏然走出很長一段,身後已遠遠望不見簡瑤他們的位置,他看著夜空星光,長長的出了口氣。
他並沒走到大路上去打車,而是隨便找了家看起來足夠吵足夠熱鬧的酒吧,折了進去。
坐在吧臺前,又要了一打啤酒,獨自在燈下慢慢的喝。周圍紅男女綠,搖擺扭動著身軀。有女人靠過來:“一個人?”塞了張寫著電話的紙片到他襯衫口袋裏。他笑笑,把紙片拿出來,丟還給女人。
“一個人喝悶酒?”旁邊也有獨坐的男人問。
“是啊。”李熏然跟他一碰杯,一口飲盡。
今夜如此喧囂,我只願祝你幸福,簡瑤。
湖面明凈,水色清幽。
簡瑤坐在清涼的木椅裏,心猿意馬的望著窗外夜景。薄靳言就坐在她身旁,身姿頎長舒展,一只胳膊自然而然搭在她椅背上。
明明安靜涼爽的船艙裏,卻有種說不出的燥熱感。
“你剛剛說,不打算找男朋友?”薄靳言的聲音終於悠悠響起。
簡瑤沒想到他突然提這茬兒,越發搞不明白,他到底要幹什麼。索性徹底轉頭盯著窗外,只留一個後腦勺給他:“不用你給我介紹別人。”
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即使她不回頭,也能感覺到他身上溫熱的氣息,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這家夥……
靠過來做什麼?
“我什麼時候要給你介紹別人了?”低沈的嗓音,就在她耳邊。
簡瑤微楞,轉頭看向他。
誰知剛一回頭,臉頰就擦到了他的臉頰。
簡瑤頓時一僵——
他從椅子裏探身過來,離得很近很近,整個人都要覆到她身上了。那張臉更近,幾乎跟她鼻尖碰著鼻尖。而他的胸膛臂彎,幾乎也將她環住了。
空氣仿佛陡然升溫,無形的曖昧瞬間灼燙了簡瑤的臉頰。
跟那天在影院的情形,一模一樣……
這不過這一次,在柔亮的燈光下,她能看清他白皙的臉、他烏黑的短發、他的喉結他的雙手,還有那修長的眼眸,無比的幽深銳利逼人。
他……要幹什麼啊?
這氣氛太灼人,簡瑤下意識就往後一退。
誰知剛一動,後腦就被他的手摁住,不能動了,繼續與他臉貼著臉,呼吸纏繞糾葛著。
簡瑤的心“突”的一跳,就聽他慢慢的說:“你躲什麼?”黑眸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這一剎那,簡瑤腦子裏微微有點懵。喉嚨似乎也變得澀澀的有點緊。
“那你……想親嗎?”
話一出口,心跳已如鼓擂。她不由得垂下眼眸,不能再與他灼灼的目光對視。
下巴卻一緊,被他的長指輕輕捏住了。
男人的呼吸更近了,就在她鼻尖上方。
“想。”他的嗓音似乎也有一點啞了,“很想。”
簡瑤的呼吸倏的一滯,握住木椅扶手的雙手,也同時一緊。
薄靳言柔軟微涼的唇,已經落了下來。
周圍異常的靜,只有遙遠的岸邊傳來飄渺的音樂聲,還有不知何處的木漿劃動水面的聲音。簡瑤整個人幾乎被薄靳言籠罩住,他一手扶著她的後腦,一手捏著她的臉,將她鎖在自己的胸膛裏。而那薄唇,輕輕的覆蓋住她的,吸吮著、舔舐著……男人獨有的清冷氣息,漸漸纏繞著她的唇舌。
簡瑤只感覺的身體微微在發抖,心跳仿佛已經停滯了,整個胸腔仿佛被塞進某種緊滯漲澀的東西,令她動彈不得。可唇上傳來的感覺,是極慌亂的,也是極好的。溫柔、清冽、迷亂,只令人目眩神迷……她微喘著,擡眸望去,卻只見兩道烏黑的長眉下,他的眼睛輕闔著,是那麼安靜而專註。看到他這表情,簡瑤胸~口就像有一只小手,輕柔撫平她錯亂的心跳……她也緩緩閉上眼,呼吸微促的承受著他的索求。
他在吻她。
她的……薄靳言啊……
而此刻,他的感受又如何呢?
女人的氣息,一如夢境中預見的那般甜美,甚至更加柔軟動人。唇舌輕觸的一剎那,便像舔上了一塊誘人的蜜糖,叫人……挪不開嘴。更不論鼻尖輕擦她的臉頰,她的睫毛輕顫拂過他臉頰的感覺……又癢,又舒服。
但這個吻,又跟他預計的有所不同。
他以為自己會一直很紳士的、溫柔的、輕輕的吻著她——那樣才算一個完美的吻。可是這麼親了一會兒,他卻感覺到本能的驅使,想要更多、更深入……幾乎是無師自通的,他的舌頭撬開她的唇,滑了進去。感覺到她似乎又抖了一下,他覺得非常滿意,舌頭順勢跟她糾纏得更火熱……慢慢的,她的喘息聲明顯起來,雙手也離開椅子扶手,輕輕抵住他的胸膛。這種反應只令薄靳言全身心的愉悅無比,雙手索性環住她的肩膀腰身,專心致誌吻著她的唇,甚至連他的呼吸,都有些低促了……
過了許久,他才松開她,結束這個真正意義上的初吻。
完全法式的熱烈深吻。
簡瑤的臉色完全酡紅,眼波也如同流光,瀲灩閃動。
而薄靳言一只手還摟著她的肩膀,側頭看著她,從來白皙清俊的臉頰,也染上一層紅暈。
“很棒,不是嗎?”他低低的問。
簡瑤的臉都快著火了,心裏卻甜甜的好像蕩漾著一汪碧波。她輕聲問:“你為什麼要親我?”
薄靳言:“親自己女朋友有什麼不對?”
簡瑤抿著唇沒笑出來:“我還沒答應做你女朋友。”
薄靳言側眸看她一眼,搭在她肩上的手,還不安分的纏繞著她的長發。
“那你現在考慮。”
兩人靜了一會兒,他忽然又不緊不慢的開口了:“簡瑤,我喜歡你。無論從哪方面看,我都很適合你。顯然以前我們倆錯誤定位了彼此的關系。”
他的聲音略略低沈了幾分:“如果不是彼此吸引,我們又怎麼會這麼默契?事實上,你不用考慮太多,剛剛的吻,已經說明了一切——你和我之間,很有感覺。我想擁有你。簡瑤,做我的女人,我只想要你。”
突如其來的一番話,令簡瑤完全失語了。
他親口說“他喜歡她”;
他還說“以前錯誤定位了彼此的關系”——鬼吶,只有他自己定位錯誤了。
還有,“他想擁有她”?
這家夥講話一向直接,沒想到講這種話,也能直接成這樣。
但是……她很喜歡。
他只想要她,她也只要他呀。
船艙裏依舊只有寂靜的燈光,耳邊唯有水聲潺潺。簡瑤靠在他的臂彎裏,微笑不語。而薄靳言臉頰的淺淺紅暈,似乎跟她一樣,持久未褪。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望著她:“考慮好了嗎?”
簡瑤忍笑——才過去幾分鐘啊!
“我還在考慮。”
他掃她一眼:“行,你繼續。”忽然又擡起修長的手,點了點自己一側臉頰:“先親一下我的臉,一直是我親你,換你了。”
簡瑤笑出了聲:“……什麼呀?”這是什麼邏輯。
可他也不說話,只唇畔掛著淺笑,一動不動在那裏等著。簡瑤看著他在燈下線條清晰的側臉,心跳也變得不穩。
她探頭過去,輕輕在他臉頰落下一吻。
他緩緩轉頭,直視著她,眸色幽沈。
“太完美了。”他低聲說。
簡瑤的臉又燙起來。誰知肩膀一緊,已經被他再次摟進懷裏,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低頭深深吻了下來。
下船的時候,簡瑤的嘴唇已經有點腫了。
他也一樣。二十二歲的女人,和二十六歲的男人,卻像情竇初開的青少年,頭次接吻就不知足的吻過了頭。
夜色依舊喧囂,只不過此刻,他已是很自然而然攬著她的腰,走向停車場。
她心情很好,他心情也很好,看什麼都順眼了很多,交停車費的時候,管理員說“你好”,他甚至還微笑回答“我非常好。”
大切行駛在車流稀疏的環路上,城市燈火闌珊,幽美如夢。
薄靳言手搭方向盤上,嘴角還噙著淺笑。簡瑤靠在副駕裏,心情亦是無法形容的甜。
也許是剛才吻得太多,現在才後知後覺感到好渴。她從座位旁拿起瓶礦泉水,喝了好幾口。剛要放下,薄靳言已經伸手過來,從她手裏把水拿走了。
見他擡頭要喝,簡瑤看一眼座位旁幾瓶未拆封的礦泉水:“那裏還有新的。”
薄靳言掃她一眼,語氣淡然:“我喝你的。”薄唇已覆上瓶口。
看著他喝水時喉結輕輕滾動,簡瑤好容易恢復白皙的臉,又染上微微的紅暈。
這家夥……
這種行為,別人做,只會令簡瑤覺得肉麻。可他怎麼做的那麼理所當然呢?
又開了一段,遇到個紅燈,他手輕敲方向盤,靜靜的等著。忽然間,轉頭看著她。
“瑤瑤。”他眸光清亮的盯著她,“你想要我嗎?”
簡瑤一口水嗆在喉嚨裏。
雖然這話聽著曖昧,但他說的,應該是“擁有”的意思。
她輕咳兩聲,含糊答:“你不是已經成為我男朋友了嗎?”
都被你吻成這樣了,還問我要不要你?
誰知他靜默片刻,眸色越發幽深澄亮:“顯然,我說的是身體。”
簡瑤:“咳咳……”這一次,臉完全被嗆紅了。
“暫時不想要。”她幾乎是立刻答。
豈止是不想要,她完全沒想過好不好?
可話一出口,又覺得囧——什麼叫做“暫時”?她為什麼要回答“暫時”?
薄靳言掃她一眼,那目光實在深沈難辨。
這時紅燈過了,他看向前方,繼續開車。過了幾秒鐘,忽然又說:“一定會很美好。”
簡瑤完全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會“美好”。
側眸望去,只見他說這話時,眉目似乎都變得柔和愉悅了幾分。
簡瑤的兩頰,再次如火如荼的燒了起來。
這家夥實在是……
她曾想過,若是哪天他也喜歡了她,以他那遲鈍而傲慢的性格,也許完全不懂怎麼跟女朋友相處。那麼,她願意一點點的牽引著他,教他,走向兩個人的未來——雖然她沒有經驗,但是她戀愛情商比他高很多,不是嗎?
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想錯了。
“開竅”之後的薄靳言,的確依舊遲鈍。但這遲鈍完全不會體現為對愛情的懵懂,而是體現為——他徹底沒有普通人的羞澀感。
而傲慢主導了一切。
才第一天,他就這麼直接、明確、坦然自若的索求著她的一切。甚至已經開始計劃那件事……
一直以來,都是她默默的喜歡著他,等著他的回應。
現在,她卻有種感覺——一夜之間,他已經換被動為絕對的主動,將她視為盤中餐,隨時都有“吃”掉她的可能?
不帶這樣的啊!
下車之後,兩人先走到一樓他家門口。
簡瑤:“那我回家了,晚安。”
薄靳言淡淡一笑,握在她腰間的手紋絲不動:“我送你上去。”
簡瑤想到剛才的推斷,心不由得微抖了一下。可他已經伸手去摁電梯了。
沒關系,簡瑤想,她是絕對不可能今晚就跟他發生什麼的。絕不可能!
到了她家門外的樓梯間,卻意外的看到了蜷在角落裏的……烏龜。
簡瑤:“‘沈默’?它怎麼在這裏?”
薄靳言掃一眼空蕩蕩的龜殼,那花不知何時被人抽走了。他們離開已有大半個晚上,孩子、清潔、保安……任何經過的人,都可能拿走了那朵花。不過無所謂,女人已經到手了。
簡瑤剛想蹲下把沈默抱起來,薄靳言把她的手一拉:“不用管它。一會兒我帶它回去。”
簡瑤:“那也放到屋裏去呀。”
薄靳言瞥她一眼:“你接吻的時候,喜歡有烏龜在旁邊看著?”
簡瑤:“……”
所以,他還打算登堂入室繼續吻她?
她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低聲說:“已經這麼晚了,明天還要去市局,你回去吧。”
話音剛落,薄靳言已經自己推開門,神色自若的先走了進去。
簡瑤只好也跟進去,關上了房門。
窗外夜色已經很深了,屋內一盞橘黃柔光,一切朦朦朧朧。
他很自然的脫掉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理了理襯衣袖子,然後轉身望著她。清俊的眉目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簡瑤被他盯得有點心慌意亂,走到窗邊(離他直線距離最遠的位置),脫掉外套放床上,同時問:“喝水嗎?”
話音剛落,腳步聲漸近,他已經無聲的走了過來。
簡瑤剛一轉身,就感覺到肩膀被人握住了。
薄靳言已經到了她面前,眸色輕笑望著她。
肩上傳來柔和而堅定的力量,簡瑤微怔,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推倒在床上。
“你幹什麼……”簡瑤伸手擋住他的胸膛。可他毫不猶豫的壓到了她身上來,唇舌已經深深含住她的,模糊答道:“當然是親你,閉上眼睛。”
這樣的親吻,當然比船上的吻更加熱烈有力。簡瑤感受著他沈重的身軀,一米八五的個子,就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而他一只手摸著她的頭發,另一只手扣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吻著她……
慢慢的,彼此的呼吸都急促得不像話了。薄靳言的嘴唇離開了她的臉,沿著她柔滑纖細的頸項曲線,一點點下移——他再次無師自通了。
簡瑤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這麼癢,這麼纏綿,整個人都像要軟在他的唇舌之下……
忽然間,胸口一陣涼意,低頭一看,他已經離開了她的脖子,伸手在解她胸~前的扣子,嘴唇也落在那一片白滑豐腴之上……
簡瑤一下子推開他:“停!這裏不可以親。”
薄靳言這才擡眸看著她。
燈光之下,穿著白襯衣的他,身形挺拔而清雋。而俊臉不知何時又染上了緋紅顏色,那雙黑眸則是沈沈湛湛。
然後,他居然舔了一下嘴唇,似乎有點意猶未盡。但到底還是松開了她,在床邊坐了下來。
雖然綿長的親吻停止了,可滿室迷蒙熾熱的氣氛,仿佛久久未散。簡瑤面紅耳赤、發絲散亂,剛把衣服扣好。手卻被他握住了。
他將她的腰一勾,低頭望著她,嗓音還啞著:“禮尚往來,你不想親親我的脖子?”
簡瑤的心跳再次加速。
為什麼,這樣的他,令她感到無法拒絕呢?
她把雙手搭在他肩上,側頭過去,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男人皮膚微熱的氣息,縈繞著她的鼻翼,莫名令人覺得纏綿而安心……而當她親吻他時,他的手就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她的頭發、她的耳朵……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起暈紅的臉,望著他。
而他也定定的盯著她。
“你怎麼能這麼性~感?”他輕聲說,嗓音暗啞。
簡瑤的臉更紅了。
看他低頭過來又要親,她以殘存的清醒意誌懸崖勒馬,輕輕推開他:“你該回去了。”
這晚薄靳言終於還是回去了,他的首日侵略終止於她的脖子以下。
簡瑤一個人躺在似乎殘留著他的氣息體溫的床上,整個人深埋在被子裏。
她再有自己的想法,也是個沒有戀愛經驗的家夥。她這麼喜歡他,可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要是他想要更進一步,她該怎麼辦啊!
當簡瑤沈浸在甜蜜的糾結中時,回到家中的薄靳言,卻是非常身心舒暢的。他把沈默往角落裏一丟,洗了澡,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只是這一晚,又做了夢,真實的夢。
夢到剛剛與簡瑤的親昵,並且在他親吻她的胸~部時,她沒有喊停。
然後……就一直做了下去。
某個瞬間,薄靳言倏的醒了。靜靜坐了幾秒鐘,起床把床單扔進了洗衣機,換了新床單和睡衣。
再次躺回床上時,他看著窗外寂靜的夜色星光,淡淡一笑。
呵……
回望今晚,真是好滿足,又好不滿足。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4:18
47v章
周一的早晨,傅子遇端著杯咖啡,坐在陽光燦爛的辦公室。第一件事,是給薄靳言打電話。
“戰果如何?”他噙著笑意問,“表白成功了嗎?”
電話那頭的薄靳言,正站在鏡前打領帶,笑容便如清風明月般疏淡:“她對我非常滿意。”
傅子遇失笑。雖然早料到這個結果,但從薄靳言嘴裏說出來,感覺怎麼那麼欠扁呢?
“晚上吃飯慶祝。”傅子遇說。
“OK.”
掛了電話,傅子遇又打給簡瑤:“恭喜你們。”
昨日夜色太迷醉,此刻,簡瑤才發覺脖子上,某人留下的深深淺淺的吻痕,正對著鏡子打量。接到電話,笑了:“謝謝,都是你鼓勵我,我們才在一起。”
兩人又聊了幾句,簡瑤心思一轉,問:“薄靳言他怎麼昨天突然就表白啊?”問出這問題,嘴角就帶上了甜甜的笑意。
傅子遇微微一笑。
那晚跟薄靳言吃飯,他也問過相同的問題。當時那家夥怎麼答的?
“因為他發現,你對他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並且他對你懷有很強烈真誠的欲望。咳……這是他的原話。”
簡瑤在清晨裏白嫩嫩的臉頰,陡然又染上紅暈。
“……看出來了。”她低喃。
“什麼?”傅子遇沒聽太清。
簡瑤立刻否認:“沒什麼!”
簡瑤跟平時一樣,下樓到了他家門口。剛敲了兩聲,門就迅速打開了,薄靳言筆挺清逸的走了出來。一看到她,眉目間似乎就升起與昨晚相同的淺淡愉悅的笑意。
簡瑤微笑:“早。”
薄靳言低頭看著她:“早,親愛的。”
簡瑤被這稱呼微微震了一下。他卻坦然自若的俯下臉,吻住她。男人清冷倨傲的氣息,大清早就纏繞著她的面頰、浸入她的唇舌。
短暫輕吻後,他的薄唇移開。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黑眸在極近的距離盯著她,嗓音低沈動聽:“今晚繼續?”
簡瑤的臉微微一燙。
這家夥……
她索性不答,轉移話題:“走吧,今天警局好多事。”
“嗯。”他看她一眼,把雙手插~進西裝褲兜裏,人站得筆直。
“你可以挽著我。”
簡瑤聽話的把手伸進他的臂彎。
他眸中閃現一絲滿意的淡笑,她也忍不住笑了——
他喜歡她挽著他呀……
這樣並肩依偎的姿勢,她也很喜歡。
確立戀愛關系第一天,呆在辦公室的他倆,跟平常沒有什麼不同。
薄靳言一開始工作,就恢復了常態——安靜、專註、桀驁。照舊沒什麼耐性吃飯,也忘了跟她說話,更別說親她了。
說實在的,到底是初嘗愛情,簡瑤今天時不時都有些心猿意馬。但她覺得薄靳言這樣很好,沒有在辦公室裏膩膩歪歪。對比他昨晚的熱情,她對他此刻的敬業,生出一絲欽佩。
然而午休鈴聲響的時候,簡瑤忽然覺得不對勁。有人灼灼的看著自己。
一擡頭,跟薄靳言四目凝視。
據她對他的了解,肯定是剛才的鈴聲,打斷了他原本高度集中的思路。
然後,就看到他神色淡淡的放下手裏的卷宗,走過來,吻住她。吻了很久之後,她臉頰緋紅,他則面帶微笑繼續工作去了。
被吻得七葷八素的簡瑤,反而頓悟了。
這家夥,不是不想吻,只是忘了吧?他一工作起來,就會自然而然忘記所有的事,進入自己那個聰明驕傲又不可一世的世界裏。而剛剛突然想起來,立刻就過來索吻了。
暮色~降臨,傅子遇驅車前往約好的飯店。
跟服務員走向包間時,他問:“我朋友到了嗎?”
年輕女服務員頓時有點臉紅:“到了有一會兒了。”
傅子遇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推開虛掩的包間門一看:璀璨流光般的燈火下,薄靳言摟著簡瑤坐在沙發裏,正低頭吻著。男的西裝革履、清俊逼人,女的長裙婀娜、秀美纖柔。
饒是傅子遇比起這一對戀愛經歷豐富太多,可此刻見兩人安靜而專註的吻著,卻忽的替他們老臉一紅。
或許還是反差太大了……薄靳言熱吻女人,這種事情擱以前實在無法想象。
他噙著笑意,步伐瀟灑的走進去。那兩人聽到動靜,同時擡頭。簡瑤頓時臉一紅,要推開薄靳言。薄靳言只淡淡掃一眼傅子遇,點點頭,然後低頭繼續看著她:“子遇點菜,我們繼續。”
簡瑤堅決的推開了他,滿臉緋紅的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這家夥真是上班是教授,下班變禽~獸。
雖然他一直清冷著張臉,偶爾才露出點笑意。但是吻得太熱烈了,並且非常旁若無人。
薄靳言這才跟傅子遇聊了起來,只是大手還扣著她一只手,慢條斯理的捏著,也不知道在捏什麼。
飯吃到一半,薄靳言去了洗手間。傅子遇就笑吟吟的看著簡瑤,簡瑤以為他要打趣,誰知他卻微嘆了口氣,開口:“這樣真是很好,我還以為他要孤獨終老呢。多虧有你喜歡他。”
簡瑤心裏被他說的軟軟的,手劃動著碗中湯匙,笑著說:“怎麼會?你以前講過的,喜歡他的女人也不少。”
傅子遇:“可要這尊大佛動心卻不容易。”他手撐著下巴笑望著她:“小心了簡瑤,他動心了,那可就是認定了,一輩子的事。”
簡瑤劃動湯匙的手一停:“他不可能想那麼遠吧?”才剛開始呀,而且他又是那麼遲鈍個人。
“呵呵……我驗證給你看。”傅子遇很篤定。
過了一會兒,薄靳言就回來了。剛一坐下,傅子遇就語氣很稀松平常的說:“以後你們的婚戒,肯定得足夠完美。”
簡瑤喝著茶,觀察薄靳言的反應,就見他神色淡然的答:“當然。”
傅子遇又說:“選鉆石、打磨、預定一流設計師和工匠,要想做到最好,起碼得提前幾個月,你記著點這事。”
薄靳言微一思索,看一眼簡瑤:“她是我見過最挑剔的女人,至少得提前一年。”揚了揚眉:“噢……該開始準備了。”
傅子遇:“可以。”
簡瑤:“……”
戀愛的心情,總是相似的。無論你是十六歲還是二十六歲,無論愛情發生早或晚。你只想跟他呆在一起,怎麼也不夠。即使兩人什麼都不做,也很滿足。
這晚兩人回到公寓樓下,已是夜裏八點多。正是夜的黃金時段,簡瑤也不用開口,因為他肯定會跟上來。誰知剛往電梯走了一步,卻被他拉住了手。
“如果我沒記錯——”他長眸清澈的盯著她,“你今天應該搬下來,跟我同居了。”
簡瑤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說過?”
薄靳言微怔了一下。
“如果你有了男朋友,而且關系不錯,你會跟他住在一起,二十四小時陪著他。”他不緊不慢的復述她多日前講過的話。
簡瑤忍不住笑了。他記得好清楚。
當初她這麼說,是要拒絕他的非分要求。
現在,卻成為他再次提出非分要求的依據了?
她只輕咬著下唇,眸光盈盈,站在燈下不說話。薄靳言看得分明,繼續淡淡的說:“請註意:我是你男朋友,我們關系很好,完全達到你的要求……”
“好。”簡瑤輕聲打斷他,牽著他的手搖了搖,“我今天就搬下來。”
薄靳言眸色輕斂,握著她的手,卻微微一緊。
而後,風光月霽,眉目生輝。
“太棒了。”
一小時後。
薄靳言一手提一只箱子,走在前頭。簡瑤空著手,輕輕松松跟在後面。
看著他俊臉始終掛著淡笑,把她的箱子放進臥室,簡瑤不知怎麼的,忽然有種踏實的感覺。
其實是聽他在飯店時,旁若無人討論跟她結婚,她就一直有點甜甜的感動。
當然,也讓她又好氣又好笑。也沒跟他爭辯什麼——萬一她說“我什麼時候答應嫁給你了”,萬一他今晚就求婚怎麼辦……幹脆不理他。
不過……
她知道,他不是會計劃這些事的人。只是傅子遇提到了,他就覺得理所當然。
這說明,他心裏,是真的很認真的對待她、重視她。
所以她不想拒絕他。正因為是他,所以不想拒絕。
至於會不會發生親密關系?她覺得這跟同居沒關系。因為薄靳言是個很紳士的人,肯定會尊重她的意願。所以要不要發生,還是由她決定的。
這麼想著,她就釋然了。
然而,簡瑤畢竟沒有經驗。她完全不知道,多少女孩就是抱著跟她相同的想法,以為自己能控制能主導。殊不知朝暮相處、耳鬢廝磨之後,還有一種情況,叫做情難自禁?這是後話了。
很快就搬完家了,時間還早,薄靳言心滿意足摟著她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看《法眼》。
以前簡瑤偶爾陪他看個一集半集,也無所謂。現在住一起就不一樣了,難道她要天天晚上看紀錄片?
她把遙控器拿走:“不要老看這個,找個連續劇看看。”
薄靳言微蹙眉頭:“噢,那是折磨。”
簡瑤答:“那是消遣。”說完就開始換臺。
薄靳言看著電視裏閃過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條件反射就想制止她。誰知剛一低頭,她卻也擡頭,用手輕扯他的襯衣:“你從早忙到晚,晚上還看刑事紀錄片,腦子也休息一下啊。”
聲音軟軟糯糯,扣在他襯衣上的手指潔白柔軟。
“我對這種事沒興趣。”他說,“不過如果你每五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看完電視,已經十一點了。
不過這個時候,簡瑤已經是坐在他懷裏,被他低頭吻著。臉頰、脖子、耳朵、手……他親完她,就要她親他。
半晌,他的唇移開。
襯衣略顯淩亂,面頰微紅、眸色澄亮。他的嗓音很啞,渾然天成、理所當然的誘惑著:“今晚睡我房間?”
簡瑤立刻從他身上跳下來:“不,我要去睡了。”
躺在床上,簡瑤甜甜的把自己埋在被子裏,耳朵還能聽到外頭,他的腳步聲,他開門關門的聲音,然後是放水的聲音——
他在客廳浴缸洗澡。
真是……不拿她當外人啊。
沒打算聽,可那些聲音又自動往耳朵裏鉆。正聽得清晰,手機卻響了。
簡瑤一看,是妹妹簡萱。她最近正放暑假在家,打算過完中秋節才回學校。
簡瑤微微一笑,接起。剛說了幾句,就感覺妹妹有點欲言又止。
“怎麼了?”她敏銳的問。
簡萱頓了一下:“姐,熏然哥對你表白了嗎?”
簡瑤一下子楞住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4:31
48v章
廣闊的機場大廳裏,燈光璀亮,人潮不息。廣播裏不斷重復著飛機起起落落的消息,就像B市這座城市的基調:繁榮、忙碌、疏離。
李熏然點了支煙,坐在吸煙室角落的椅子裏。靜靜抽了一會兒,掏出手機。
那是前天跟簡瑤在護城河畔拍的照片。她娉婷立於陽光下,笑容恬美。而他站在她背後,一只手搭在漢白玉扶欄上,一只手擁著她的肩,笑意散漫肆意。
凝望了一陣,李熏然微微一笑,熄了煙,把手機收回褲兜裏,站起來轉身。
他怔住了。
簡瑤就站在門口。四目凝視剎那,她似乎也有一絲遲滯,然而就微笑望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柔笑意。
李熏然只覺得胸膛中那顆心,就這麼被她的笑容,扯了一下。
靜默片刻,他也笑了,走到她面前,抄手望著她:“你怎麼跑來了?”
這一次,他的簡瑤,聲音裏透著一絲澀意:“你還打算不辭而別嗎?”
李熏然沒出聲。
兩人靜靜望著彼此,門裏門外,身後人來人往。
幾乎是同時,他們都露出笑容。李熏然長臂一勾,將她抱進了懷裏。
簡瑤也輕輕抱著他的背。他的懷抱寬闊而堅實,還有淡淡的汗味。
雖然小了三歲,從小跟著他長大,但她從沒當面叫過他“熏然哥”。李熏然就是李熏然,當她需要的時候,無論他們是相聚還是分離,他總是會站在某個地方,漫不經心的鼓勵她:“簡瑤,這點困難算什麼?別跟我扯。”“嗯,這樣才像跟過我的人。”
什麼都不必說。她最重要的朋友,她永遠不想失去的人。
而李熏然摟著懷中女人柔軟的腰肢,聞著她耳鬢清香的氣息,雙臂緊緊一收後,松開了她。
“怎麼跑進候機區的?”他問。
簡瑤掏出脖子上掛著的警察工作證:“還挺管用的。你以前是不是到哪裏都暢通無阻?”
李熏然哈哈一笑,將她肩膀一勾:“走吧,我差不多該登機了。”
“嗯。”簡瑤也噙著笑,跟他並肩而行。前方是一條敞亮的走廊,走廊盡頭,就是開闊的候機廳,許多人聚集在那裏。而相隔數米的玻璃窗外,停機坪燈火寂靜,一架飛機正緩緩逼近。
“你的新晉男友沒跟過來?”李熏然步伐悠閑,含笑問道。
“沒,他在家呢。”
愛情有很多種。而李熏然對簡瑤的感情,大概就是介於愛和友情當中那種。
從小就跟著他的丫頭,熟得不能再熟。當她從白嫩嫩的小團子,長成婀娜秀美的姑娘,身邊多少哥們兒,攛掇著想追求,都被他攔了。有人來找茬:“李熏然,不是自己想追吧?真夠兄弟啊你。”他擡起冷峻的眼,盯著那人:“她是我妹。我能準她早戀嗎?”
可內心,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嗎?當時十八歲的李熏然,也不知道。她對他是不可或缺的,誰也別想攪合。可若說是愛情,又少了很多激情,好像還不夠。而且,她還太小了。
真正對她動了念頭,是他高考結束,拿到警校錄取通知書。要到外地讀書了,臨走前夜,他去她家,想找她吃宵夜。
走到門外,卻聽到簡萱帶著哭意的聲音從裏頭傳來:“姐,你舍得熏然哥哥嗎?”
那時候,簡瑤才十五歲,簡萱十二歲。李熏然聽著兩小姑娘討論自己,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從虛掩的房門望進去。
這一望,卻楞住了。
他的白凈柔美得像玉一樣的姑娘,就坐在床頭,擡起纖纖素手,擦掉臉上的淚。
“我舍不得熏然哥……”她輕聲說,“其實我也想讀警校的。”
李熏然就覺得心頭像是被什麼,狠狠捶了一下。
簡瑤很堅強,從小到大,他幾乎就沒看她掉過眼淚。可原來她這麼依戀他,依戀她的“熏然哥”。
李熏然的心“突突”的跳,有種陌生的、但是又明了的情愫,湧上心頭。他在門外站了片刻,轉身離開。
躺在家裏的床上,李熏然看著警校錄取通知書,做了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去告訴她,他會等她。等她長大,等她十八歲高考完。然後他們可以談一場戀愛。
他是陪著她長大的男孩,也許今後可以一直陪著她到老。
然而當他再次走出臥室,卻見簡瑤媽媽,正坐在客廳,跟自己的母親聊天。
“你真不讓簡瑤念警校?”他母親問,“其實現在做警察挺好的,也不會有以前那麼危險了。”
他心念一動,站在門口沒出去。
簡瑤媽媽臉色平淡的搖了搖頭:“我不讓她念。我也不怕你不好想,現在雖然兩個孩子關系好。但是以後,我也不想簡瑤找個當警察的。我不想她還記著從前,我已經記一輩子了,她還小,又不像簡萱傻乎乎的,自己很有心思……唉!”
他媽媽拍了拍簡瑤媽媽的背:“我明白,熏然就跟她哥哥似的。這兩孩子都這麼聽話,我們也算是省心了。”
李熏然大學也交過個女友,也曾有過熱情似火。到後來女友不肯陪他回家鄉,也就分了。然後就一直淡淡的,提不起談戀愛的興趣。
去年冬天與簡瑤重逢,著實令他歡喜了一番。但這種歡喜,是溫暖而柔軟的悸動,就像甘冽清泉澆灌心頭。他覺得,當然與男女之情無關。
看到簡瑤成為薄靳言的助手,跟著他跑前跑後時。李熏然心裏也會有那麼點吃味。
但是也還好。他對她的感覺,也只是一時沖動,本就不算濃烈,所以十八歲時才能輕易割舍。那一點點近乎塵封的感覺,與他們多年來固若金湯的深厚友誼相比,根本不算什麼。而且她在B市、他在家鄉;她母親也不贊同;她對他也沒有感覺……
所以說,這世上許多看似放蕩不羈的男人,實則心細如發。正因為看得透、放得下,所以他總是活得坦蕩。
直至兩個月前,他在一起案子裏身負重傷。他只身制服了五名罪犯,被其中一人連捅數刀。
都說人快死的時候,會看到心靈深處的幻象。瀕死那一刻產生的幻覺,他記得很清楚。他看到道道白光在面前閃過,看到鮮血塗遍渾沌的世界。
然後他看到了父母。他穿著筆挺的警服,與他們微笑擁抱。
最後,他忽然到了一個滿是血泊的房間。
那是個九十年代裝修風格的屋子,組合家具櫃上放著20寸的彩電,沙發是老式彈簧的。地上躺著幾個血肉模糊的人。
許多人在混亂的走,許多人在哭。他剛走進去,就踩到了血水了。
然後他聽到有人說話:
“全死了,只有兩個孩子活了下來。”
“小的抱出去了,大的抱著老簡……不肯走。”
“她看到了,怎麼讓她看到了!”
“熏然你怎麼也跑進來了……快把兩個孩子都送走。”
然後忽然就有人,把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女孩,推到他懷裏。
他低頭看著她,小小的臉,煞白得沒有一點血色。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的瞪著。她不哭也不鬧,就只用那小小的胳膊,緊緊的抱著他。他也抱著她。
兩個孩子就這麼抱著好幾天,任誰勸也不松手,不說話。直到最後,一起睡著了,才被大人們分開。
那一年,他十歲,她七歲。
他一直以為,曾經對她不過是一時心動,宛如春夢了無痕。卻原來從那麼早的時候,就把所有憐惜都給了她。那淡若流水的感情,竟也是情根深種,臨死都無法割舍。
簡萱放暑假在家,經常到醫院照顧他,有一天拿起他的手機:“剛剛有姐的未接來電啊,她還給你發短信了。你……還是不回嗎?”
他笑著說:“不用了,你姐要知道了,還不把工作丟下跑回來?她才剛畢業上班,別影響她。”
簡萱看著他,咬咬下唇沒說什麼。
但李熏然很清楚,自己只是不想讓她心疼罷了。他是男人,也是警察,哪怕為了破案骨頭斷成渣,也不要讓他喜歡的女人,傷心掉眼淚。
他遲到了七年。等他好了,就去找她。
登機口前,旅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李熏然轉身看著簡瑤,什麼也沒多說,含笑揉揉她的頭發。
簡瑤也笑:“過年回去再找你。”
“嗯。”
兩人靜了片刻。
燈光如水,夜色如夢,旅人匆匆。唯有他倆矗立其中,安靜相對。
“簡瑤。”他忽然輕喚一聲。
簡瑤:“嗯?”
他微微一笑:“你看誰來了?”往她身後一指。
簡瑤心裏“咯噔”一下,不會是……她立刻回頭,卻只見些陌生的面孔,沒有那家夥桀驁的身影。
她疑惑的轉頭看向李熏然,誰知眼前光影一暗,他的唇已經壓了上來。
腰間一緊,被他摟住了。年輕男人熾熱的唇,重重壓住她的。舌頭毫不猶豫的長驅直入,纏繞著她的,用力追逐。陌生的男性氣息完全侵占她的口腔,每一次舔舐吮吸,仿佛都帶著強烈決絕的意味,像要將她的唇舌吞噬幹凈。
簡瑤只滯了一瞬,就用力推開他。但不用她推,李熏然已經驟然松手,徹底放手,往後推了一步,拉開與她的距離。冷峻而漂亮的臉似乎也湧起緋紅,眼神卻是暗沈的,唇上仿佛還殘留著水色。
簡瑤的心突突的跳,望著他,什麼也不能說。
他卻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唇。
“就這一次。”他慢悠悠的說,“你也不能讓我白來一趟。”
簡瑤心中狠狠的酸了一下。
他卻粲然一笑:“成了,我走了。別忘了你說的,冬天回來一起玩。”他轉身就走,步伐利落,眼看就要進入登機口。
“熏然!”簡瑤喊道。
他腳步一頓。
“一路平安。落地給我短信。”
他沒有回頭,揮了揮手,語氣溫和:“再見,簡瑤。”
再見,我懵懂無知的愛了這麼多年的女孩。
簡瑤今天是開著薄靳言的大切來的,駛出機場高速、進入市區已經八點多了。滿城華燈初上,夜景瑰麗而遼闊。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角就泛起陣陣鹹濕,視線也有點模糊。打開車窗,夜風吹進來,慢慢就幹了。
推開家門,就見客廳燈光澄亮,電視裏在放紀錄片《拍案說法》,卻不見薄靳言的身影。
她換鞋進屋,卻聞到一陣濃濃的,混雜著黃油、藍莓和牛奶的香味。
她有點不可思議的走到廚房,果然就見薄靳言穿著筆挺的襯衫西褲,還圍著條黑色長圍裙,戴著厚手套,姿態倨傲的立在流理臺前。
冷酷清貴的外形和溫馨居家的裝扮,同時出現在他身上,感覺矛盾又古怪。但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淡漠,只回頭掃一眼她,繼續盯著烤箱。
簡瑤走過去:“你在做什麼?”
他戴著手套,不方便抱她。將雙手背到身後,微微彎腰,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在你去送別那位暗戀你的男士時,你的男朋友,正在家裏辛勤的為你烘烤手工餅幹。”
簡瑤微楞。
今天下班時,她說要去送李熏然,薄靳言淡淡說:“OK,走。”她不得不糾正:“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當時薄靳言眸色深沈的看著她。
她還想他不會吃醋生氣吧?誰知他只說:“註意安全,早點回來。”
簡瑤當然沒有告訴他,李熏然喜歡自己。見他如此反應,還想著他並不太在意李熏然。誰知剛回來,他就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他居然看出李熏然喜歡她?
薄靳言當然是看出來了。
身為一個心理專家,雖然他曾經在感情上表現遲鈍,但那並不代表他的感覺遲鈍。事實上,從與簡瑤相遇第一天開始,他就察覺了自己對她的好感。
問題是,因為完全沒跟女人相處過,他一直以為那份好感,是類似於跟傅子遇的友誼罷了。
直到這份好感,強烈到他想要徹底占有她。
所以一旦明白這就是愛情,再輔以心理學和微表情的專業知識,他怎麼可能看不出李熏然看著簡瑤時,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聽到她要去一個人送李熏然,薄靳言心裏當然是不舒服的。但從小的教養和男士風度,讓他必須尊重女朋友的個人空間。
後來……他就去為她做餅幹了。
因為有一次她說過,某種配方的手工餅幹,味道最贊,令她欲罷不能。
四目相對,薄靳言的目光清亮,坦然自若。
簡瑤的心忽然變得軟綿綿的。這一晚心中那紛紛擾擾的情緒,仿佛都被他看似淡然,實則溫柔的目光包裹住。
她伸手,輕輕從背後抱住他的腰:“那謝謝你啊,辛勤的男朋友。”
交往了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這麼親昵的主動抱著他(其實才三天,但薄靳言認為時間不短了)。他唇角微勾:“你的手還真沒什麼力氣。”
再抱緊一點,女人。
不過,薄靳言做什麼事都不喜歡人打擾。烤餅幹也一樣,抱了一會兒,就趕簡瑤去客廳。
餅幹出爐,他先嘗了一片,眉目舒展。
很好,像是他烤出的餅幹。
一整盤餅幹搭配紅酒,再放上一株紅玫瑰。端到客廳,卻發覺沒人。簡瑤站在陽臺上,轉頭望著他。
陽臺的小圓桌上,點了一支蠟燭,火光跳躍,映著她溫柔的臉和眸光。
噢……她真浪漫。
薄靳言放下餅幹,低頭吻住她。
“我們聊天好不好?”她問。
“嗯?”
“我想跟你講小時候的事。”
正吻得專註的薄靳言微微一怔,隨即大手鎖緊她的腰:“非常正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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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4:44
49v章
愛一個人,就會想跟他分享,內心埋藏最深的秘密。
夜色如此安靜,天邊的星光仿佛也要進入深眠,若隱若現。簡瑤像貓一樣蜷在沙發上,頭靠在薄靳言,輕聲說:“其實我爸的事,他的樣子,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薄靳言點頭:“正常人的正常記憶水平。”
簡瑤笑了,輕輕捶了下他的胸口——身為傾聽者,他還真是倨傲又一本正經。
“那年我七歲。”她輕聲說,目光仿佛也看向極遠的地方,“爸在偵緝一宗惡劣的殺人案。那時候還有很多混混。殺人案的幕後黑手,就是當時一個有名的黑老大。”
“嗯。”薄靳言的手輕輕繞著她耳邊長發,“繼續。”
“那天爸帶我和小萱,去給爺爺過生日。我媽廠裏要加班,所以還沒趕到。”她的聲音有點啞了,“本來,那是很高興的一天。我還記得很清楚,爺爺奶奶在做飯,簡萱還很小,在房裏睡覺,爸陪我在玩。後來,那些人就來了。”
感覺她握著自己的手,微微收緊,薄靳言的黑眸靜若寒淵。
“他們號稱‘斧頭幫’,用的是斧頭。”簡瑤輕輕呼出口氣,“其實都是十幾二十歲的男孩,砍完就跑了。後來都抓回來坐牢了。”
講完這幾句,簡瑤就不做聲了,把頭往他身上抵了抵。
而薄靳言……
看著懷中女人的腦袋瓜,心頭一陣難得的柔軟:噢,她如此依賴他,依賴自己的男人。
傾聽交流果然是加深情侶感情的必要手段,與身體交流同等重要。
微一沈吟,他開口:“很高興你與我分享。事實上,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但是由你親口說出來,意義不同凡響。這意味著你對我的愛和信任,已經抵達很深的層次。當然,我也一樣。”
簡瑤在他懷裏,唇角微勾。
卻聽他又說:“你把自己調整得非常好。我為你驕傲。”
簡瑤的眼眶,忽然有些濕潤。
她知道,他肯定不會像別人那樣,體貼的說什麼“都過去了”“不要傷心難過”。
可是,他為她驕傲?
這麼簡潔平和的一句話,卻像一串最溫柔的音符,落在她心上。
頓了頓,她說:“還有。”
薄靳言輕挑長眉,低頭凝視著她。
“那天其實我不在房裏,我在客廳。”她慢慢的說,“我當時跟我爸在玩捉迷藏。他就……把我鎖在櫃子裏,把沙發推過來,擋住了。但是我能看見。他們開了很大的音響,我怎麼叫都沒用。後來,我被人救出來時,爸還沒死,我就一直抱著他,直到他斷氣。”
為什麼今天想對薄靳言說這個呢?
或許是李熏然的辭別,令她想起了往事。
又或許是她意識到,埋藏最深的傷口,無法對任何人提及的經歷,終於可以小心翼翼的袒露在這個男人面前。
因為他會懂,比任何人都懂。
因為今後,他是她最親密的人。
薄靳言的俊臉像是罩上了一層寒氣。靜靜註視她幾秒鐘,低頭深深吻了下去。
這晚,他抱著她,在星光下坐了很久。她跟他講以前的事,講父親曾經也是釣魚高手;講自己很長時間不敢一個人睡。也講大學時候,每天背語法單詞多麼無聊。
薄靳言一直安靜的聽著,當然也深刻踐行他的諾言——時不時親吻她。一開始簡瑤還沒留意,後來發覺,他竟然真的是嚴格遵循時間,五分鐘一到,就中止談話,低頭索吻。忍不住就笑了。
她也問他大學裏有趣的事,而他只是微蹙眉頭:“沒有留意過。”
簡瑤:“……好吧。”
困意襲來時,夜色已深。
簡瑤從沙發站起來,離開薄靳言的懷抱:“我去睡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也站起來。兩人走回客廳,到了她臥室門口。
簡瑤:“那晚安。”
薄靳言低頭在她額上落下輕吻,眸色幽深的望著她:“晚安,好夢。”
然而這晚,簡瑤並不像薄靳言祝願的那樣“好夢”。或許是想起了塵封已久的往事,她望著窗外黯淡的星辰,只覺得心裏特別的空。
後來又想起了薄靳言。這幾天來,每晚親昵纏綿後,他都顯得意猶未盡,並且直接提出……做~愛的想法。
第一天,他問:“想要我的身體嗎?”
第二天,他說:“今晚睡我房間?”
豈止是直接,簡直是赤~裸。
可今天,他卻忘了這事,只溫柔的對她說好夢。
簡瑤忍不住笑了。
而此刻,薄靳言穿著黑色睡衣,筆直躺在2米乘2米的黑色大床上,也沒有睡著。
他見過遠比簡瑤的經歷,更兇殘的案件。包括他自己的過去。
可想到他的女人曾經身在地獄,再想到她今天臉頰的淚水漣漣,他就一陣心煩氣躁。
直挺挺躺了一個小時後,他起身、下床,從櫥櫃裏拿出鑰匙,步出房間。
所以說,像他這種行動力超強的男人,是不會去考慮,半夜三更偷偷拿鑰匙進入女人的房間,是否合時宜的。
他只知道,他現在強烈的想要跟這個女人呆在一起。她就在一墻之隔的地方,為什麼不去?
簡瑤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薄靳言起來了?半夜他要做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門鎖上傳來細碎的聲響,鑰匙擰動的聲音。
簡瑤微微一僵,躺著沒動。
門緩緩被推開了,熟悉而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悄無聲息的步入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簡瑤倒是一點也沒緊張,因為知道薄靳言不會對她逾矩。房間內沒開燈,一片昏暗。她微瞇著眼,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只見他緩步走到床邊,簡瑤立刻閉上眼裝睡。
忽然間,手被他輕輕的、輕輕的拿了起來。一陣柔軟濕潤的觸覺傳來——是他親了一下。
簡瑤心頭微微一蕩,他已經把她的手緩緩放回床上。
有的時候,手背的輕輕一吻,比熱烈的舌吻,更能打動女人。
因為無關情~欲,唯有凝望和愛慕。
簡瑤有點想笑,但是忍住了。等了一會兒,聽他沒有動靜,以為他要走了。誰知右側床鋪忽然一沈。
簡瑤微怔——他躺下來了。
男人的氣息瞬間逼近,他那微涼的黑色睡衣衣領,甚至擦到了她的鼻子。而腰間一沈,他的手搭了上來。
簡瑤忍著,還是沒動。結果很快,他的手就摸上了她的頭發,跟白天那樣,纏著玩著。當然,動作很輕,如果她真的睡著了,大概不會被吵醒。
這家夥……
簡瑤又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睜眼望著他,眼眸在陰暗裏也是亮晶晶的。
而他對上她的眼眸,微楞了一下,唇畔已勾起笑意。
“原來你也睡不著。”語氣有點得意。
簡瑤輕笑出聲,看他是側臥正對著自己,不由得說:“你左側臥了!最不健康的姿勢。”
薄靳言明顯又怔了一下,似乎才意識到這一事實——向來鄙視簡瑤睡姿的他,居然違背了自己的金科玉律。
然而,讓薄靳言吃癟的後果,當然是很嚴重的。
黑眸靜而深的盯了她片刻,淡淡開口:“所以呢?”
簡瑤:“什麼所以?”
“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話音剛落,他已經吻了下來。
很深入的一個吻。他的手牢牢捧起她的臉,只吻得她微喘連連。
片刻後,他的唇才移開,不發一言的望著她。
簡瑤也有些恍惚的望著他。黑夜清冷幽寂,而他的臉俊美如雕塑,只為她而凝望。
空氣裏像是有燥熱的氣息在縈繞,在發酵。她的心突突跳得厲害,而之前心中的那些空曠,那些鈍痛,仿佛都被他這個吻填滿、撫平。他的唇舌、他的觸碰,就像一塊磁石,吸引著她,想要更多、更多。
靜默片刻,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而他也幾乎是同時眸色一沈,翻身壓到了她身上,雙手緊扣她的十指,唇舌再次欺了下來。
只因為在這寂靜的深夜裏,在彼此傾訴衷腸之後,兩顆心同樣燥亂不安,同樣壓抑而渴望。
一開始,薄靳言的唇舌,依然只在她的臉頰流連,慢慢,就到了脖子。而簡瑤腦子裏是火熱的,她沒去想做或者不做的問題,她只是本能的想要親近他。可今晚似乎又與之前幾次有所不同,某種陌生的沖動,埋藏身體深處許久的沖動,仿佛被點燃。
危險又吸引人的沖動。但她還沒意識到,那是什麼。
簡瑤穿的是套睡衣,薄靳言的大手便如往常一樣,隔著柔軟布料,沿著她的身體曲線,輕輕撫~摸著。可過了一會兒,他的手緩緩上移,自然而然包裹住她的一側豐腴飽滿。
“噢……”他的手指輕捏了一下,薄唇中同時逸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嘆息。
頭一次被人觸碰這裏,簡瑤只能雙手輕抓住他的睡衣,在他肩窩裏埋下滾燙的臉。
而此刻,薄靳言的長指輕揉其上,他覺得那充盈掌心的手感,簡直是好極了。再想著她或許會因為他的挑~逗,產生強烈的快~感,他越發感到熱血沸騰。
下意識的,他就低下頭,靈巧而修長的手,三下五除二解開她睡衣上的紐扣。
簡瑤嚶嚀一聲:“不要……”
薄靳言頭一次沒有紳士風度的違背了她的意願(當然,也許只是言語上的),低頭咬了上去。
簡瑤感覺到奇異的酥~癢從頂端傳來,在陰暗中,看著他一頭黑色短發,埋首在自己胸~前,感覺……要窒息了。
“Fantastic.”(夢幻的)他輕嘆了一聲。
簡瑤擡起雙手,捂住火燒般的臉頰:“你……不要評價。”
身體廝磨著,簡瑤宛如蒲草般,被他捧在一雙大手中,寸寸輕咬之余,終於察覺到下方,有緊繃的硬物,抵住了自己。
這令她越發羞怯,也終於有些慌亂和對未知的恐懼。
就在這時,薄靳言忽然松開她,直起了身子。
簡瑤怔怔望著他。
他眸色暗沈,隱有笑意。非常利落的脫掉上衣,再次壓了下來。
簡瑤擡手就抵住了他的胸膛:“你脫衣服……幹什麼?”
薄靳言也楞了一下。
事實上,他脫衣服完全出於下意識。身體滾燙而激動,某處緊繃得像要炸掉。然後……他就把衣服給脫了。
他靜默了一瞬。
“簡瑤,我們做吧。”
簡瑤躺在他身下,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微微有些顫栗。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望著他在黑暗裏修長而光~裸的身軀。
這一瞬間,時間仿佛也停滯了。空氣裏燥熱的氣息像是要將人迷倒,他倆靜靜對望著。他在等她的回答。
柔弱而微啞的女聲,終於輕輕響起:“那你輕一點。”
薄靳言的笑容無聲放大。
“謝謝。”
他的身軀再次伏了下來。只不過這一次,唇舌與她糾纏著,大手,卻緩緩滑向下方,從睡褲中探了進去。
感覺到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腿,她全身都緊繃起來。
這時,他含糊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我要糾正你一點。”
“嗯?”她顫聲。
“如果我動作輕,你就不能產生強烈的快~感。”
簡瑤真是被他打敗了,整個人都想縮到他懷裏躲起來:“你別說話了。”
他忽然直起身子,摸向床頭燈的開關:“我必須開燈。”
“不要。”簡瑤擋住他的手。
“為什麼?難道你不想看我的身體嗎?”
“不是。”簡瑤的臉都快滴下血來,“我害羞。下次再開燈好不好?”
薄靳言沈默片刻:“OK.”
簡瑤松了口氣,卻聽他又說:“我可以戴夜視鏡,兩全其美。”
“不許戴!”簡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下床,“就這樣……”
薄靳言在陰暗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的笑了。
“你怎麼會害羞成這個樣子?”
話音未落,再次俯身下來。只不過動作非常非常的溫柔。他輕輕沿著她的脖子往下,徹底脫掉了她的上衣,一寸寸吻著她的背。手也再次往下探去。
其實,在這個時候,薄靳言幾乎身上每一個幹涸了26年的細胞,都在叫囂著直入主題。但強大的意誌力,令他暫時忍住了。懷中的女人是如此柔軟,而她剛剛的表現也令他意識到,她是因為愛他,才強忍住巨大的羞澀,接受他的求愛。所以身為男人,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必須以她的感受為先。而生理學知識告訴我們,充分的前~戲會令她更興奮,初次更順利,所以他耐著性子,忍著近乎燃燒的欲望,一遍遍親吻她的嬌軀。
當然事後,薄靳言也為此刻的耽誤,頗為懊惱。因為根據後來他日漸豐富的經驗,有了之前這段時間的親昵,簡瑤的身體早就做好了準備。但由於他缺乏經驗,繼續持續著漫長的前~戲,結果直接導致他們的第一次,延後到好幾天後,才真正實現。
夜色越來越深,簡瑤完美的裸~露的身軀,終於呈現在他面前。薄靳言的呼吸輕輕一滯,剛要伸手過去,手機卻突兀的響起了。
兩個人都是一楞。
簡瑤已是渾渾噩噩任他宰割,聽到鈴聲,猛的清醒過來,伸手去摸床頭櫃。
薄靳言抓住她的手:“不管。”
簡瑤:“……這個鈴聲是我專門設置的,警局打來的。”
薄靳言靜默片刻,平生第一次,長長的嘆了口氣。
伸手,拿過她手裏的電話:“我是薄靳言,說。”
那頭刑警隊長本來打的是簡瑤電話,一聽接聽的是薄靳言,就楞了一下。再聽他語氣冰冷無比,又楞了一下。但還是立刻開口了:“薄教授,大欣區發生了滅門案,犯罪現場慘不忍睹,而且非常古怪,請你們一定馬上過來看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4:57
50v章
大切高速奔馳在空曠的公路上。路兩側,依稀可見大片樹林和田地,零星燈火點綴其中。
案發地點就在B市大欣區紅雲店鎮,車程1小時。
薄靳言掛了電話後,並沒有對簡瑤多言。她只知道有緊急案子,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工作也要等到抵達現場才能開展。
所以現在,簡瑤坐在副駕裏,看著前方無盡的夜色,還有身邊臉色明顯極冷的薄靳言,心裏想的,還是剛剛兩個人的事。
突如其來的案件,像是一盆冷水,澆涼彼此滾燙的軀體。也讓她從意亂神迷的激情中徹底冷靜下來。
回望這幾天的經歷,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天前,他還是冷漠又傲慢的教授,對愛情全無知覺;突然間,他就開始無比熱烈而堅定的求愛。直接就把她原本就屬於他的心,徹底俘虜了。
而從他第一次吻她開始,她的腦子好像就處於某種微微暈眩的狀態。然後,他就以勢不可擋的閃電般的速度,毫不含糊的帶著她,從初吻直接奔向了初夜……
她這幾天,分明是被他帶“壞”了好不好!初戀三天就跟人上~床,這在以前根本無法想象。
而此刻,他坐於她身旁,西裝領帶、清俊逼人,仿佛又變回了幾天前那個人。簡瑤一時竟無法把他跟剛剛赤著上身,覆蓋在自己身體上的滾燙而激情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簡瑤的臉微微一燙。他們的確是發展得太快了……
現在一想,其實剛剛被打斷也有好處。兩個人的感情走穩一點,走慢一點,才會更加長久牢固吧。
當然這個慢,是相對於薄靳言的“光速”而言。相對於普通人,估計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慢。
可也許是看她靜默太久,一旁的薄靳言忽然開口了,語氣極度冷漠:
“我會讓兇手悔恨萬分。”
簡瑤:“嗯?”
薄靳言唇畔浮現一絲冷笑:“挑在我的時間殺人。”
他的時間?
簡瑤忍不住笑了,他還在生氣啊。
她自然而然就想起剛剛掛了電話,兩人立刻分頭穿衣服收拾。而他換好走出來時,俊臉明顯薄紅,筆挺的西褲依舊遮不住尷尬……
他卻轉頭望著她,眸色變得有些暗沈:“我不會讓你久等。”
簡瑤:“……沒事,不急。”
薄靳言微怔。
簡瑤極其短暫的微表情,怎麼可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眸光一閃,他開口:“你後悔了?”
簡瑤微赧:“不是,只是……”
“難道是我哪裏做得不好?”不可思議的倨傲語氣。
簡瑤立刻反駁:“當然不是,你很好。”
他掃她一眼,點頭:“我也認為不可能。那是什麼原因?”
簡瑤想了想,輕輕握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一只手。
“我沒有不願意。”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只是有時候……感覺還有點不真實。”
我們竟然真的走到一起,而且……你今晚差點就……
這本是她向薄靳言傾吐內心真實感受的話,沒有別的意思。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薄靳言竟然徹底楞住了。
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裏,眸光閃閃沈沈。
“噢。”
他輕嘆了一聲。語氣竟透著極其罕見的了然和失落。
簡瑤有點沒明白,他這個反應是什麼意思?正要再問,手機卻響了,是刑警隊那邊聯絡,於是就立刻專註的講起了電話。
而薄靳言開著車,心情卻蒙上一層陰郁。
她說感覺不真實。
他的技術竟然不夠好?
由於心情陰郁,薄靳言先生下車時,臉色極臭極臭。遠遠迎過來的刑警隊長,看到他的臉色和身旁的簡瑤,再聯想剛才他半夜接她的電話,多少有點了然。但隊長也沒多問,只一點頭:“教授,我們先去看現場。”
而薄靳言的反應是……
他盯著前方燈火通明被警方封鎖的農家院落,白皙的俊臉浮起輕笑:
“哼……走吧。”
周圍的幾個刑警都楞了一下。
平時薄教授雖然冷漠又高傲,但基本上就是“冷”。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周身上下仿佛都籠罩著層寒氣,眉梢眼角都寫滿赤~裸裸的嘲諷和鄙夷。
可是……他在鄙夷什麼啊?
而簡瑤站在他身後,有些好笑,又有些驕傲。
這次的兇手,只怕要創下B市最快落網罪犯的新記錄了。
大欣區下設十個鄉鎮,紅雲店鎮是其中普通的一個。雖然在地理上還劃歸B市,但事實上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偏遠的農村。案發現場外是一條不寬不窄的土路,路燈黯淡,人煙稀少,當然現在已經有不少村民簇擁在警戒線外圍觀。簡瑤看了看,最近的鄰居,相隔大概五十余米。
眼前是一個紅磚灰瓦的農家院落,門口是半人高的木柵欄,根本攔不住人。房舍看起來也是老舊而簡陋。
簡瑤跟薄靳言剛走到柵欄外,就見一名年輕刑警快步沖了出來,臉色慘白,扶著墻根,一陣嘔吐。
簡瑤心頭一凜,薄靳言蹙眉瞥一眼那人,目不斜視繼續往裏走。
門口值守的一名刑警認得簡瑤,遲疑了一下,問:“簡瑤你確定要進去?裏面的情況比較糟糕。”另一個老刑警說:“要不女同誌就別進去了。”
這時簡瑤已經知道裏面發生的是滅門案。她微怔了一下,薄靳言側眸望她一眼。
“我進去。”
“她進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簡瑤唇角輕揚,薄靳言眼中也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
簡瑤一踏進屋門,呼吸就稍稍一滯。而薄靳言的臉色也瞬間沈下來。
撲面而來是濃郁的血腥味,已經辨不出郊區空氣原本清冽幹爽的味道。就在簡瑤腳下不遠處,趴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頭被砍掉了,滾到了玻璃茶幾下。沙發上斜躺著位老人,一動不動。裏間房門口,倒著個女人,衣服全被脫掉了,胡亂扔在旁邊的地上。她身上最為血肉模糊。
兩個孩子,一個是戶主的兒子,一個是侄兒,同樣被亂刀砍死在臥室裏。
然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法醫陳述的初步屍檢結果:五名死者,均是被同一把利刃所傷,死亡時間是在四個小時前,也就是夜裏9點左右。他們身中皆超過十刀,幾乎開膛破肚。除戶主被斬首外,他的妻子死狀最為淒慘——她的乳~房和□,都有刀傷。
從目前的情況看,這毫無疑問是一樁慘無人道的滅門案。簡瑤之前一段時間,跟薄靳言做過這類案件的數據匯總。兇手犯案有幾種原因:
一、情感、生活矛盾和糾紛。爺爺殺兒子全家、丈夫殺妻子全家,抑或是鄰居殺鄰居全家,大多歸結於此類原因;
二、經濟利益。起因或者是入室盜竊或搶劫,遭遇反抗後殺人;
三、就是那些未破的懸案了。一戶人家離奇失蹤或者死亡,沒有嫌疑人,沒有目擊證人,找不到原因。
而第一種,往往是最常見的。
不過比起那些懸而未決的案子,今天的情況顯然要好很多。簡瑤擡頭,望向一旁桌面上擺滿的證物,還有忙碌著的鑒定人員們。
薄靳言也抄手站在證物前,蹙眉沈思。
首先是一把血跡斑斑的西瓜刀,又長又大又銳利。刀鋒上還明顯有兩枚血指紋。從握刀手勢看,很可能屬於兇手;
其次,是一件濺滿鮮血的男式薄外套。外套又黑又臟,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但此刻浸滿鮮血;
另外,還有幾個裝有殘羹冷炙的碗,碗邊沿上也有血指紋。房間的衣櫃裏,被翻得亂七八糟,亦有指紋出現。
最後,鑒定人員在屋內發現了數枚淩亂的血腳印,經初步對比,都屬於同一人。從腳印看,那人鞋底磨損嚴重,年齡為中青年、男性。
也就是說,在案發時進入現場的這個人,極可能就是兇手,留下了指紋、DNA、腳印、兇器、衣物等重要證據。
刑警隊長神色凝重的對薄靳言說:“教授,今天請你來的目的,是我對這個案子還有一些疑惑。我已經做了如下部署:一、立即對DNA、指紋等進行對比……”
簡瑤也聽得專心。但她知道,這些對比還取決於現有DNA庫中是否有罪犯的記錄,可能耗時數天乃至上月時間。
刑警隊長繼續說:“二、過去一個半小時,我們向鄰裏了解情況。這戶人家人緣很好,基本沒有仇家。但我們會繼續對這個鎮上的居民進行逐戶排查,尋找是否有嫌疑犯,同時看是否有人指認兇手的衣物和兇器;
三、我已經派出大量警力,在周邊進行搜捕,公路上也設置警哨,排查嫌疑人。”
薄靳言立刻點頭:“做得好。”簡瑤也聽得頻頻點頭,幾乎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緝捕工作應該會很快見到效果。
能得到他一句贊嘆,是極難得的事。刑警隊長微微一頓,說:“但這個案子還有不對勁的地方。為什麼要砍掉戶主的頭、砍傷女死者的□官?為什麼會在幾個碗上留下指紋……”
“你做了非常正確的決定。”薄靳言打斷了他,語速極快,“等你完成DNA對比已經來不及了,他不是普通嫌疑犯。馬上把你的人叫過來,我會給出他的犯罪心理畫像。一分鐘都不要耽誤!”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5:09
51v章
淩晨兩點。
夜色寂寥而喧囂,閃爍的警燈包圍著血腥四溢的農家院落。數名刑警站在院門前聆聽簡報,身後不遠處,還有不少村民低聲議論圍觀。
薄靳言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襯衣打著領帶,站在眾人前,冷峻清逸中透著學術的氣息。他迅速環顧一周,開口:
“嫌疑犯男性,25-35歲之間,體型削瘦……”
眾刑警都是微微一凜,因為這幾點心理分析方面的結論,與現場步伐分析專家的意見,完全一致。當然,步伐專家還推斷出,嫌疑犯身高在165cm-175cm之間。
“……他看起來營養不良、邋遢,你能很容易從人群中將他辨認出來。他有精神病史,可能出現偏執狂、精神分裂以及妄想癥中一種或多種癥狀。過去一年,他很可能去過精神病院,你們應當首先著手對比醫院的DNA和就診資料。
學歷為初中或高中,沒有工作,或者在鄉鎮上幫人打零工,可能靠親人救濟或者父母積蓄生活。單身獨居,或者與親人同住,但是可能性較小。性格孤僻,與鄰裏交往很少;如果你詢問到他的鄰居,他們一定會對他有印象,認為他行為古怪。
他不能開機動車,鑒於現場沒有自行車和其他交通工具的痕跡,他極可能是步行抵達犯罪現場,所以他的住所很可能就在這個村莊裏。他的住所會非常淩亂,堆滿垃圾。完畢,你們可以出發了。”
他的語速非常的快,但嗓音低沈清晰,幾乎是一口氣就講完了。眾刑警聽得都是一怔。
簡瑤已經見慣了他的桀驁鋒芒,聽到這番話,只覺得心頭一陣踏實——罪犯絕對跑不了。同時腦海中也浮現他描述的畫像:有點像是偶爾在街上撞見的流浪漢,全身臟兮兮、頭發淩亂,精神不太正常,眼神會有點嚇人,有的時候還會暴露身體……
雖說薄靳言讓刑警們“馬上出發”,可一時間竟沒人動。
“為什麼?”有人神色凝重的出聲發問。
“是啊為什麼?”其他刑警也附和。
“沒時間解釋了!”薄靳言冷聲打斷了他們,“請諸位立刻著手搜捕,因為他很可能還在附近遊蕩,或者回到家中睡覺。我們必須趕在他再次殺人前,將他逮捕。更詳細的分析我會讓助手以書面形式傳閱各位。快去!”
眾刑警皆是悚然一驚,再無疑問,迅速四散開去。
薄靳言的一番話,似乎令現場氣氛更加緊張起來。刑警隊長只朝他微一頷首,隨即也走向指揮車旁,督促各組進度。
薄靳言轉身看一眼簡瑤:“回車上。”
回到燈光柔亮的車廂裏,隔著深色車窗,仿佛與外面的緊張殘酷都暫時拉開距離。
簡瑤拿著紙筆等著。
已經做完簡報,薄靳言沒有之前那麼急促了。神色疏淡往椅背裏一靠,拿起瓶水,擰開喝了一大口,隨即看向她,把瓶子遞到她唇邊:“喝點。”
簡瑤這才發覺,自己的喉嚨也幹涸得厲害。自然而然張嘴,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
薄靳言眼中滑過一絲笑意,待她喝完,把瓶子往座椅旁一丟:“自己能寫嗎?”
簡瑤:“……當然不能。”
薄靳言眸色微沈的望著她,語氣淡淡的:“但是我還很不舒服。”
他突然從冷傲神探教授切換到“她的男人”模式,意有所指的話語,只令簡瑤臉頰發燙又哭笑不得。
不過,她對他,也已經駕輕就熟了。
將他的手輕輕一握,柔聲:“我只有些模糊的想法,你教我啊。”
他的神色明顯緩和了些,掃一眼她手中的紙筆:“很簡單的案子。”
簡瑤默然。大神男友,那是對你而言好不好?
但他到底還是開口解釋了,嗓音低緩如潺潺流水:
“今天可以教你的是:犯罪心理不同於邏輯推理。案件細節固然重要,但犯罪心理之所以被稱為一門藝術,是因為許多時候,我們只要找到一兩條關鍵線索——通常是兇手的異常行為,就能對兇手形成最準確的把握。
這種線索埋沒在看似復雜的犯罪現場裏。而你要做的,就是把它挑出來——以上觀點,我記錄在2010年的一篇論文裏,發表於聯邦行為分析協會年報。”看她一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原版手稿送給你。”
簡瑤微楞,笑了:“嗯,謝謝。”
她當然願意保存,他的智慧。
簡瑤想了想又問:“你的意思是,要找到兇手的關鍵行為?”
薄靳言點頭:“譬如‘殺人機器’案,最能反應兇手心理特點的行為是?”
簡瑤:“……切割屍體?”
薄靳言露出個極淺的笑:“是的。”
簡瑤不由得想起當時的案件,薄靳言說過:“兇手的最終訴求,會反映在屍體上。”然而發現屍體後,卻發覺除了切割痕跡,沒有任何其他虐待折磨的傷痕。所以“切割屍體”這一點,就像他們勾勒出一個連環殺手的模糊圖像——他幻想成為殺手,以普通面貌隱匿在人群中,尋找獵物……
“霍小璐案呢?”薄靳言又問。
簡瑤這回答得沒那麼快了,腦海中閃過那個案子的許多內容:一刀斃命、傷痕累累、三角關系……
“不要東想西想。”薄靳言打斷她的思路,目光銳利清澈,“第一個湧進你腦子裏的鮮明特征是什麼?”
“嫉妒。”簡瑤幹脆的反過來打斷了他,“死者臉上的毀容傷口。”就是這點最突兀的行為,牽引他們畫出——兇手更可能是心理偏激的女孩,而不是為錢而來的男孩。
薄靳言的長指在旁邊的礦泉水瓶上輕輕一彈,發出“咚”一聲輕響。簡瑤看著他的小動作……噢,他挺愉悅。
果然,他斜眸瞥她一眼:“還不感謝我?你已經變聰明了。”
簡瑤忍著笑,又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繼續啊。”
薄靳言瞟了一眼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素手,不緊不慢的說:“這個案子,目前你看到的現場特點是什麼?”
簡瑤微一沈思,答:“混亂、兇殘。”
薄靳言微擡起臉,眸色淺淡的望著她:“看,答案如此簡單。”
簡瑤被他說得心頭微微一蕩,也有些熱血沸騰的感覺。他卻一揚眉,流水行雲般開始了推理側寫:
“形容這個犯罪現場,更準確的用詞,是:‘毫無邏輯、欲望爆發’。
在‘殺人機器’案的畫像裏,我提到過,心理變態的殺手分為兩類:有組織能力和無組織能力。殺人機器孫勇,屬於有組織能力——精心策劃、言語哄騙、有固定的殺人儀式。而這個兇手——現場混亂、沒有邏輯,從證物看,他很可能還去吃了屋子裏的剩飯、換了衣服。有這個時間,他卻完全沒有去清除那些會暴露身份的痕跡——連小學生都知道要抹去指紋。所以,無論他是否認識受害者一家,無論他們是否有過節,他都是屬於典型的‘無組織能力’殺手。
這種人通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我推測他體形削瘦、營養不良,是因為長期嚴重精神病患者幾乎都會食欲不佳,並且美國科學家研究結論證實——體形削瘦的人更容易患精神分裂。
這種人因為長期承受幻想和精神壓力,不可能太註意整潔,你會發現他的外形、住所,全都是混亂不堪;
年齡25-35歲,這一點我在‘殺人機器’案提到過。精神病患者發病一般在青少年期,潛伏發展期通常十年以上,才會嚴重到現在這個程度。年齡不會更大,因為那樣的話,他的精神或許已經崩潰,或許早已犯下其他案子。但附近還是首次發生這類案件,這是他第一次犯案;
因為精神方面的問題,他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很小,也難以從事連續的工作,當然,也很難找到女朋友;
當然,開車對他來說會是極其危險的活動。周圍鄰居也證實當時沒有機動車的聲音,他是步行抵達現場。由於他已經喪失了組織能力,處於幻想中,他完全不會考慮這次謀殺的危險性,也不會像孫勇進行計劃和觀察,他的殺戮是隨機的。所以我更相信他就住在附近。
最後,他對死者實施的種種暴行,尤其是對男主人的斬首,和女主人性~器官的侵害,是他內心極度壓抑的欲望釋放的結果。目前當然還不知道他幻想的內容——但我推測,斬首很可能與‘復仇’的內容有關;攻擊□官,則反映出他內心強烈的性~饑渴——雖然沒有發生性~行為,但意義相同。”
一大段話,他眨眼就講完了。然後就望著簡瑤,薄唇微抿,眸色清光明亮如波。
簡瑤卻在發楞——他今天的語速實在太快了,中間都不帶一次停頓喘氣,聽的人暈乎乎的。怎麼這樣啊?有點莫名其妙。
“太棒了。”她還是例行誇獎了一下。
薄靳言唇畔滑過一絲極淡的笑意。
哼……當然。
雄性都喜歡在雌性面前展示自己的強大。譬如孔雀喜歡開屏;譬如高中男生在有女生圍觀時,籃球總是打得格外賣力。
還譬如薄靳言先生,在“床事技巧”方面自我感覺稍稍受挫後,下意識就要在破案這個強項上,徹底、強勢的再征服一遍心上人的心。於是推理的時候,自然而然帶上顯擺的意味,速度比平時還要快上好幾倍……
見她發怔,薄靳言眸色輕斂:“還等什麼?寫下來給刑警隊。”
簡瑤:“不行,你得再講一遍,慢一點,剛才完全沒聽清楚。”想了想還補了句,“下次不要推理得這麼快了。”
薄靳言:“……”
整理好分析報告,簡瑤一個人下車,找到一名刑警交給他。
彼時她站在院落墻根下,恰好看到工作人員將一個個黑色冰冷的屍袋擡出來。
有的時候,身體會比大腦做出更真實的反應。盡管剛才她格外鎮定,冷靜控制著思緒,只讓自己關註案情。但現在暫時閑下來了,腦子空了,想到剛才看到屋內的一切,她的胸口一陣滯澀,之前被她強行抑制的身體機能,仿佛又重新運作。
還有她刻意不去想的,記憶中那些畫面。
她扶著墻,彎腰幹嘔起來。
這時圍觀群眾幾乎都散了,夜色變得越發幽深,只能聽到散落各處的刑警們的腳步聲、低語聲。她一陣反胃,卻什麼也沒吐出來。
有些倉惶的擡頭,卻恰好看到農舍對面的樹林裏,黑影綽綽,風吹樹搖,隱隱竟像是有個人影在閃動,可一凝神,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她想起薄靳言的話:“他很可能還在附近遊蕩”,心裏猛的驚了一下,後背竟滲出一層冷汗。
“怕什麼?”一道熟悉冷冽的嗓音,突然在背後響起,“繼續吐。”
極度冷傲囂張的語氣。
簡瑤不知怎的,一下子笑了出來。心裏那點驚懼和不適感,一齊煙消雲散。她拿水漱了漱口,轉身望著他:“我沒事了。”
薄靳言這才淡淡點了點頭。
兩人並肩往車邊走,簡瑤看著他近乎平靜的臉色,想了想,問:“你最初幫FBI辦案時,吐過嗎?”
她是想起傅子遇曾經的話,說薄靳言一開始辦案,看到成堆的屍體,也曾經嘔吐。
薄靳言微一沈思,答:“有一次吐得很厲害。”
簡瑤的心微微一提,有點好奇,又有點心疼。
結果就聽他輕蹙長眉說:“那天早上,誤吃了不新鮮的魚,吐了一整天。”
簡瑤:“……哦。”
真相原來是這樣……
她看一眼他清冷俊白的側臉,這個人,也許生而就是個犯罪心理學家。
他的內心真是太強大了。
或者說……神經實在是太粗了。
回到車上,簡瑤問:“接下來做什麼?”
薄靳言把兩人的椅背都調整放平:“睡覺。”
現在簡瑤已經深諳薄靳言的原則:抓犯人是警察的事,他們只負責分析。的確需要養精蓄銳,這樣需要他們的時候,效率才會更高。於是點頭:“好的。”頓了頓,還是柔聲補了句:“晚安。”
薄靳言望向她,俊臉映著窗外的燈光,眸色清澈雋黑:“晚安。”
這樣的他,看一眼都叫人怦然心動。簡瑤心頭微甜,閉上眼。
然後就聽著身畔,他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我會調整,你完全不必擔心。”他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了。
簡瑤楞住了,側眸望去,他戴著黑色眼罩,只露出線條清晰的臉和下巴。
他又開口了,聲音淡淡的:“當然,需要一點時間。”
簡瑤疑惑:“調整……什麼?”
薄唇輕抿了一下。
“睡覺。”他丟下幹巴巴的兩個字,就把頭轉到另一側,同時籠緊身上的薄毯,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副不再交談的姿態。
簡瑤有點莫名其妙,躺下睡自己的。過了一會兒,突然就頓悟了——是說他推理得太快了?所以他要調整?
心頭濃濃的一甜,這點小事,他還專門對她承諾,真是太……可愛了。
而薄靳言躺在不太舒適的汽車椅上,心情已經很淡然篤定了。
他想的是——
他承認自己的確缺乏做~愛經驗,之前也沒有補充過專業知識,大概才會令她感覺“不真實”。
但技巧的提高,對他來說,向來都是分分鐘的事。
不必跟她多說,破了案,讓她直接感受結果就可以了。
簡瑤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被突兀的電話鈴聲吵醒了。
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抓起身旁的手機。薄靳言也摘下眼罩,坐直了。
此時天色依然是深黑的,農舍外的土路寂靜幽暗。刑警們早已分頭搜捕,只留下兩名警察值守在現場。
電話是刑警打來的,簡瑤按下免提鍵。
“簡瑤,請立刻通知薄教授——我們剛剛接到報案,距離你們所在紅雲店鎮8公裏的禮育鎮,也發生了滅門案!”
簡瑤心頭猛的一震,擡眸望去,薄靳言也是神色肅冷。
刑警報了案發地址,繼續快速說著情況:“具體情況我們還不清楚,正在趕過去。區刑警隊先一步趕到了,目前反饋的情況是:死亡現場跟第一宗案件極其相似,包括男女戶主,基本可以肯定是一人所為。死亡時間初步判定,跟第一宗案件相差不到一個小時……”
簡瑤只聽得心情愈發沈重——這意味著,兇手殺完第一家人後,很快又去殺了第二家。早在他們趕到這個案發現場之前,第二家人已經遇害了。
掛了電話,簡瑤怔怔望著薄靳言。
俊臉寒氣逼人,眸色銳利冰冷。他已經發動了車子,一個急速的打彎,駛上了公路。靜默了片刻,他語氣極冷的罵了句:“Fuck!”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5:19
52v章
8公裏的距離,於大切不過是數分鐘的車程。
薄靳言冷著臉,於夜色裏將車開得風馳電掣。簡瑤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房舍、警車、站牌、農田……
她有些出神的開口:“兇手殺死第一家人後,還在現場逗留過——吃飯、換衣服,殺死第二家人,也需要時間。這意味著他花在路上的時間也許只有半個小時。步行的話太勉強了,而且很容易引人註目,可我們目前也沒找到目擊證人。
而且按照他們剛才說的,第二家人也是住在相對僻靜的一條路上。難道他殺人前做過選擇?之前的推理錯了?”
話一講完,她微滯了一下。
這還是她第一次,質疑薄靳言的推理。
感覺有點微妙,但她看向他的目光,卻是明亮坦誠的。因為的確說不通啊。
可薄靳言的表情沒有半點改變,神色冷淡的開著車,答:“我怎麼可能錯?”
簡瑤:“……哦。”
這時車已至一條土路上,一幢農舍外停滿了警車,拉起了封鎖線。薄靳言猛踩一腳剎車,眼眸清銳的盯著那似乎已被血腥味包裹的農舍,淡淡的說:“以死亡為代價,我們有辦法確定他的樣貌和身份了。”
簡瑤楞住了。
顯然,她已經跟不上薄靳言的思維了。她以為他錯了,結果他已經又進了一大步了。
而他已經拉開車門,側頭看她一眼:“跟緊我。”
第二個兇案現場,與前一個同樣混亂無邏輯,殘忍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瑤只看了一小圈,就走到了外頭等。
過了一會兒,薄靳言走了出來,把染血的手套往工具筐裏一丟,瞥一眼她略微發白的臉色:“難受就過來抱著我。”
周圍全是人,簡瑤默了一下,當然說不用。緩了緩,走回他身旁。他眼睛盯著前方,垂在身側的手,卻將她冰涼的手輕輕一握。
“又不好意思了?他們誰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他淡淡的說。
簡瑤微窘。
關鍵薄靳言此刻明顯很生氣,氣兇手就在他眼皮底下奪走十來條人命。可偏偏又惦記著照顧她的情緒,所以講出來的情話,都顯得陰惻惻的……
她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你全心全意破案,完全不用管我。我一點事都沒有,我只會跟緊你。”
這話夠慰貼的吧?
可薄靳言慢慢轉頭望向她,目光倨傲而清冷:“難道你認為我沒有能力同時兼顧兩個角色?”兩個角色,自然指的是“神探”和“男友”了。
簡瑤:“……”
他果然是被這個兇手惹火了。離開床的時候就火著,現在更盛了,哄都哄不好。
算了,隨他去。就讓他繼續負氣,反正他負氣的時候推理會更快。
這時,前方卻傳來年輕刑警的呼喊:“找到了!薄教授,我們找到了!”
簡瑤心頭一凜,薄靳言已經闊步走了過去。
停在公路旁的是一輛警方技術工程車,車廂裏放著數臺電腦。幾名技術科同事簇擁著,其中一個年輕小夥子指著電腦:“就是這個人。”
他們正在看的,是某路夜班公交車上的監控錄像。
這就是薄靳言所說的,確定兇手樣貌和身份的方法。
當推理與現實發生沖突時,真相就顯得迷霧重重。有的人,也許就會懷疑自己,變得舉步難行。
可對於薄靳言來說,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他絕對的自信,認定自己是對的,完全不會產生任何困擾情緒。他只會在原本的假設前提下,繼續堅定的往前走。
於是推理對他來說,又變得簡單而清晰:既然兇手不會開車、現場也沒有其他交通工具留下的痕跡、沒有目擊證人,那他只有一種工具,抵達第二兇案現場——
夜班公交車。
結果,真的被他找到了兇手。
薄靳言彎下腰,黑眸隔著極近盯著屏幕。簡瑤也凝神看去。
盡管鏡頭分辨率不高,還是可以很方便的辨認出,那是一個身形清瘦、中等身材的男子。他穿一件普通黑外套,頭發蓬松淩亂,相貌削瘦普通、雙目看起來有些呆滯。
一名年輕警察說:“他在22:00左右上車,22:15下車,上下車時間和站點,與兩起命案現場一致。”
另一人補充道:“這附近都是農村,晚上公交車上幾乎都沒人,難怪沒有目擊證人。”
“就是他。”輕輕淡淡的聲音,從薄靳言嗓子裏飄出來。
眾警察聽他也肯定了,都是精神一振。
“又找到了一個!”忽然有名年輕警察,沈聲喊道。
大夥兒都沿他的手指看去,那是某個公交站臺上的監控畫面,同樣的男人,又出現了。
警察解釋道:“時間是23:00。地點是禮育鎮公交樞紐站,離第二案發現場不遠。”
眾人都是一靜——正是第二戶人家被殺之後。兇手要去哪裏?
只見黑黢黢的站臺上,那男人一直呆呆的站著。因為他穿著深色外套和褲子,所以從監控裏也看不出是否有血痕。他身旁是一個公交站牌,密密麻麻寫著好幾條線路。而他哪裏都沒有看,只直楞楞的盯著前方的陰暗。
連續兩輛公交駛過來,928、900……在他面前停穩,他都沒動。
直到910路出現,他慢慢的走了上去。
案發僅僅幾個小時,就有了兇手的正臉圖像,還知道他去往了哪裏——這對警察們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突破了。幹技術的警察都是些年輕小夥子,頓時顯得都有些激動。打電話的打電話,傳圖像的傳圖像……之前發現第一個圖像的小夥子,聲音宏亮的說:“一定能抓到他。”
“對!”
“對!”
眾人都紛紛附和,頗有些眾誌成城的意味。簡瑤心情也有些激蕩——看到了兩戶人家的慘案,哪個警察的骨氣和血性沒被激出來?
“別高興得太早。”一道涼涼的聲音,突然從旁邊插~進來。
大夥兒都是一怔,簡瑤也轉頭望去,只見薄靳言正盯著手機,臉色依舊清冷淡漠,沒有半點喜悅激動之色。
然後他放下手機,看一眼眾人。
“這條線路通往市區。”他淡淡的說,“一個滅門殺手已經進入B市,人口密度大到他隨便扔把刀就能砍死兩個人——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好振奮的。”
臨近清晨,天色漸漸發白。農村的土路上,籠罩著薄薄的清寒的霧氣。
一走出技術人員的監控車,簡瑤就把薄靳言的衣袖一拉,直接說:“你剛才的話有點打擊人啊。”
原本年輕人們精神振奮,被他那麼冷冷淡淡的來了幾句,全都沈寂下來。雖然幹活依舊賣力,但多少有點訕訕。
薄靳言:“有嗎?我說的是實話。身為警察,他們早該意識到這一點。”
“他們還年輕啊!你以為人人像你腦子轉得那麼快啊!”簡瑤說,“你是前輩,偶爾也要鼓勵幾句。就像鼓勵我一樣。”
這回薄靳言掃她一眼,沒吭聲。
兩人回到車上,剩下的工作,又變成了等待。
簡瑤問:“需要我做什麼?”
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睡覺。”自己卻打開一幅地圖,然後把她的筆拿過來,低頭看了起來。
簡瑤把頭湊過去:“你在研究什麼?”
薄靳言的筆尖在地圖上幾處輕輕一點,說:“他抵達第二個鄉鎮時,下車的站臺,距離後來搭乘910的公交樞紐,還有一段距離。”他的筆尖在紙面上輕輕劃了道直線:“第二戶人家,就在他換乘的路上。”
他這麼一說,簡瑤只覺得腦子裏有什麼模糊的線索呼之欲出,就像要串連起來……
薄靳言已經擡頭,眸色清亮的望著前方,道出了答案:“他殺這兩戶人家,也許是隨機,也許存在某種未知的聯系。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經開始了精神崩潰之後的幻想殺戮之旅。”
簡瑤半陣都沒說話。
因為兩人隔得極近,薄靳言放下地圖,一擡頭,就碰到了她的臉頰。他盯著她不動,黑眸顯得幽深:“親我一下。”
簡瑤眼角余光瞥一眼,周圍沒什麼人,迅速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薄唇上輕輕印上一吻:“加油。”
薄靳言:“我需要加什麼油?我一直穩定的高水平發揮。”
簡瑤:“……當我沒說。”
又等了一會兒,終於有了新消息。
一個壞消息。
簡瑤把手機開到免提,傳來技術科警察的聲音:
“薄教授,根據公交集團的監控記錄,嫌疑犯於淩晨四點半,在東城公交樞紐下車,然後就失去了蹤跡。”他頓了頓說,“我們正在緊急調看附近所有監控錄像,同時派出人力搜尋。但目前還沒有收獲。”
跟丟了。
果然就像薄靳言說的,進入了人口密度大的市區,就如同石沈大海。
簡瑤看一眼薄靳言,他俊臉淡漠,眸中似乎閃過一絲寒光。
“教授你這邊有什麼新指示?沒有我就掛斷了。”對方說。
薄靳言眸色輕斂,淡淡開口:“幹的不錯,繼續努力。”
對方:“……好的好的。”
掛了電話,簡瑤瞧一眼薄靳言,眸光中就帶了淺淺笑意。
不錯,他對小警察們這麼柔和了。
不過……只怕人家會以為,他是在反諷吧?
簡瑤又問:“現在怎麼辦?”
薄靳言又拿起那幅地圖凝視著,如同自言自語般輕聲道:“他要去一個地方,特定的地方。”
簡瑤:“你怎麼知道?”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漫步目的的坐車、遊蕩、殺人?
薄靳言:“雖然他的意誌可能已經不清醒,但本能和潛意識還在。他在搭乘公交時,完全沒有看站牌,上的也是特定的公交線路,從公交站到公交站,走的也是最便捷的線路。這說明,這條線路他以前走過不止一遍。現在,他就要去這個地方,帶著復仇、解脫、征服的幻想。”
“可我們怎麼知道,他要去哪裏?”
就在這時,簡瑤的手機又響了。
終於,他們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我們確定了嫌疑犯的身份。他叫章誠,28歲,就是第一起案件所在的紅雲店鎮人。”電話那頭的刑警,迅速報了一個地址。
話音剛落,薄靳言已經迅速發動了車,駛入夜色裏。
“家,是隱藏最深秘密的地方。”他說,“這一點,心理變態者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差別。”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5:33
53v章
將明未明的天空,呈現黯藍的顏色。整片村莊看起來灰蒙蒙的,格外寂靜。
薄靳言和簡瑤站在一間小小的屋舍旁,周圍都是樹林——他們的嫌疑犯章誠,算得上是避世獨居。
因這裏位置很偏,薄靳言車速很快,所以是最先抵達的。空寂的晨色裏,隱隱傳來警鈴聲,大部隊離這裏不遠了。
簡瑤問:“等他們一起進去?”
“No.”薄靳言戴好手套,眼中閃過一絲類似愉悅的表情,“人多了,就不夠原汁原味了。”
簡瑤一點也不意外。這家夥雖然正直又聰明,但遇到兇殺案,總是毫不掩飾本能的興奮。
還是那句話——他怎麼可以這麼強大又幼稚?
“OK,進去吧。”微微一笑,她當然陪伴。
幸運的是,黃色薄木門完全沒鎖,一推就開。迎面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撲了過來。簡瑤差點吐出來。
薄靳言卻伸手把鼻子一捏,面不改色踏進去。
簡瑤緩了緩,也捏著鼻子,跟了進去。
屋外光線陰暗,屋內卻幾乎是暗黑一片。窗戶都被封死了,模糊只見小小的屋子裏,放著張床、桌子,地上到處堆著東西,看不分明。
到底是踏入如此變態的家,還黑燈瞎火的,腳下還總是踩到東西,崎嶇不平……簡瑤微惴——不會是屍塊吧。
下意識伸手,輕輕抓住薄靳言後背的西裝
跟緊他。
不料正摸黑四處探尋的他,忽然腳步一頓,轉頭望著她。
簡瑤自然而然的抓住他的西裝一角,沒放手。
“噢。”黑暗裏,他似乎低嘆了一聲。
簡瑤:“怎麼了?”
隱約可見,他轉頭看向她黏在他後背上的手。
“So cute.(如此可愛)”低沈的嗓音,贊嘆的語氣。
簡瑤的臉微微一燙。
這家夥……
即使光線陰暗看不清他的臉,她也可以想象出,他是如何眸色幽沈的盯著自己。
倏的,視野忽然亮起來。一盞橘黃的燈就在頭頂,屋內瞬間一覽無遺。
簡瑤微怔。光線之下的薄靳言,果然是眸色深沈的望著她。不過,一只手還同時按在墻壁上——他剛剛找到電燈開關了。
薄靳言轉身,繼續環顧房間。
簡瑤默然。
他還真的是……探案戀愛兩不誤啊。
眼前完全是個垃圾堆一樣的房間。
淡藍色床單上,布滿汙跡,被子胡亂扔在上面;桌上堆滿了吃完飯的臟碗;滿地都是塑料飯盒、垃圾袋,還有衣服、鞋子,蒼蠅飛來飛去;隱隱還有尿騷味,混雜在空氣裏。
“真是個毫無格調的神經病。”薄靳言兀自低喃了一聲,就開始在地上的垃圾裏翻看起來。
身為女人,簡瑤自動自覺承擔了相對“幹凈”的工作——她拉開那張桌子的抽屜,一個個查看。
很快就有了發現。
首先發現的,是一疊散落在抽屜裏的土黃色信封。她把信封遞給薄靳言,信封都是空的,每個表面都用鋼筆寫著日期:“2013年1月、2013年2月……”直至“2013年6月”。那字跡端正有力,顯然出自同一個人筆下。
薄靳言拿起這疊信封,在手裏抖了抖,眼尖的從其中一個信封裏,抽出一張紅色百元鈔票。
“這是生活費。”薄靳言淡淡的說,“有人給他的。”
簡瑤點了點頭。
薄靳言之前推理就說過,章誠因為精神錯亂,沒辦法從事連續工作、養活自己,要靠親人救濟生活。現在這些信封,按月份標記,還裝著錢,肯定就是了。
過了一會兒,簡瑤又在抽屜裏找到兩張被撕破的白紙,但是不算嚴重,所以可以清楚辨認出上面的黑色大字:
“該吃飯了。”
“天黑了就洗澡睡覺。”
與信封上的字跡頗為相似。簡瑤毫不懷疑,這一定是同一個人寫下的。
這時薄靳言也從垃圾堆裏直起身子,遞了幾張臟兮兮的白紙給她。簡瑤一看,也是同樣的筆跡,寫著諸如要在衛生間解手、不要離開村莊之類的提醒話語。有兩張上面還殘留有透明膠,顯然之前是貼在屋內某處的。
“男性,受過教育,經濟情況一般,中青年。”薄靳言盯著那紙上的字跡說。
兩人搜尋得差不多了,屋外的警車聲也由遠及近,數道車燈晃了過來。
很快就有幾名警察沖進了屋子,看到他倆,楞了一下,隨即問:“薄教授,有什麼發現?”
簡瑤也看向薄靳言。他示意簡瑤將信封和紙片都遞給警察們,淡淡的說:“有人照顧著他,並且非常細心。但那個人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否則這裏不會臟亂成這個樣子。”微微一頓,說:“他被拋棄了。”
眾人都是一靜。
所以,這就是章誠精神崩潰的原因嗎?
警察們四散開去,收集證物證據。簡瑤站在薄靳言身旁,問:“我們怎麼確定那個人的身份?”直覺告訴她,章誠去的地方,很可能跟那個人有關。甚至很可能……
可屋內並沒有那個人的其他線索。
薄靳言掃她一眼,俊臉浮現淡淡的倨傲笑意:“當然有辦法。”
低沈而篤定的嗓音,令簡瑤心頭微微有些激蕩。
他總是有辦法的。
現在,是否又要從這滿屋狼藉中抽絲剝繭,天才般的找到真相呢?
她有些期待而欽佩的望著他。而他微微一笑,卻沒像平時那樣開始口若懸河的開始推理。而是走到桌前,大手一揮,撥開一團垃圾。
一部老舊的紅色電話機,赫然出現。
“我說過,我查案喜歡走捷徑。”他伸手摁下免提,“嘟——”聲傳來,他又摁下“重播”鍵。
簡瑤微楞了一下。
這辦法的確比推理省事許多。
他果然……很會找捷徑啊。
其他警察見狀也都圍過來,屏氣凝神。不料撥通之後,卻傳來機械的女聲:“您的電話已欠費停機……”
這是老式電話,機身沒有顯示屏。所以也就看不到重播出去的號碼是多少。一名警察立刻掏出手機:“我給局裏打電話,把這部座機的所有資料調出來。”眾人聞言也是精神一振說好。
薄靳言:“太慢。”
眾人一楞,就見他提起聽筒,看了一眼,遞給簡瑤。
簡瑤接過一看,聽筒上用小小一片膠帶,貼著座機號碼。
迅速用手機上網支付100元話費的時候,簡瑤的感覺稍稍有些微妙——沒想到這輩子,她會有替連環殺手充話費的一天。
跟薄靳言查案,還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
終於,電話撥通了。連響了數聲後,一個男人接了電話,嗓音壓得很低,似乎還帶著略啞的倦意:“阿誠,不是說過不要打給我,我會打給你?她們都在睡覺。”
薄靳言微一沈吟,開口:“你好。章誠的——哥哥?”
那人頓了一下:“是,我是。你是誰?怎麼用他的電話?”忽然語氣有些緊張:“阿誠是不是出事了?”
薄靳言沒什麼表情,極快的答道:“一言難盡。關好門窗,不要出門,你弟弟來殺你了。”
那人猛吸了口氣:“你說什麼?!”
旁邊的警察們也有點發怔。
薄靳言卻已轉頭看向身旁的一名警察:“拿到他的地址,第一時間發送給我。”說完就看一眼簡瑤:“我們走。”
簡瑤快步跟上去,出門時回頭一看,一名警察在電話裏繼續跟章誠的哥哥解釋,其他人則紛紛拿出電話、開始奔走。
針對章誠的天羅地網,即將布下。
如果他的親人、他哥哥的家,就是這段幻想之旅的終點。
清晨,郊區的道路格外通暢,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
簡瑤打了一會兒盹兒,醒來發覺已經快進入市區了。
側頭一看,薄靳言依舊專註的開著車,俊白的臉在晨光中顯得清俊幹凈,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啊敲。顯然他的心情變得很不錯了——因為即將接近最後的真相。
“沒有來電話?”盡管依稀記得沒有電話聲,她還是多問了一句。
“沒有。”他淡淡的答。
簡瑤稍稍放心,這說明章誠沒有繼續犯案的幾率很大。
“顯然他已經抵達目的地附近。”薄靳言又說,“這段時間足夠他繞B市跑三圈了。”
簡瑤想到那殘忍的精神錯亂的殺手,就呆在自己親哥哥家附近某個地方,就叫人心頭一寒。只是……警方還沒抓到他,畢竟人海茫茫。
“他們找到了他的病歷。”她說,“既然他哥哥曾經也算關心他,為什麼不送他入院治療?”
在她們離開不久後,警方在垃圾堆裏翻出了本就診病歷,時間是今年年初。
薄靳言:“不知道。不過,根據官方公布的統計數據,B市每年有至少一半的重癥精神病患者,沒有入院接受治療。”
簡瑤非常震驚:“為什麼?”
薄靳言唇邊浮現一絲譏諷的笑:“因為床位不夠。”(*)
如果說平時薄靳言的冷冰冰的譏諷話語,常常令簡瑤忍俊不禁。可現在,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然而很快,他們遇到了第二個讓薄靳言極度鄙夷的現象——堵車。
彼時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即將接近目的地建築,前方路口,甚至能看到警車的身影一閃而過。人行道上,偶爾還能看到警察巡邏的身影。誰都能感覺到,早高峰的街道上,氣氛陡然變得緊繃沈肅。
但堵依舊是堵。只剩一兩公裏的距離,卻開了有十幾分鐘。
簡瑤掛上電話對薄靳言說:“他們說立刻會實施交通管制,清一條路出來給警車。”
薄靳言淡淡的說:“噢,太棒了,那這條路上其他人會徹底堵成罐頭。”
簡瑤知道他只是習慣性的諷刺一下,沒太在意。隨著車流極其緩慢的移動,她轉頭望向窗外,楞住了。
隔著大約五六十米的前方,穿梭的人流旁,翠綠的花壇邊,一個瘦瘦的男人,低頭坐著。他穿著黑衣黑褲,頭發淩亂臟黑,行人看到他都繞道而行。他穿著雙灰撲撲的運動鞋,上面有許多深色的痕跡,而他露在衣服外的雙手,也染上了暗紅色。
他什麼到這裏的?剛剛花壇邊還沒人。
簡瑤的心陡然就提了起來:“靳言,那個人……”
“我看到了。”極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緊接著車身猛的一個打彎,就沖出了車道,駛上了綠化帶,一聲急剎,停住了。
“Good boy.”薄靳言低喃了一聲,眸色銳亮的盯著前方。
簡瑤的心情,仿佛也隨著他的低語,變得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前方疑似章誠那人,忽然慢慢起身,走進了路旁的小巷。
不能失去他的蹤跡!簡瑤立刻拿出手機,給刑警打電話。
“呆在車上不要動。”
簡瑤連忙轉頭,薄靳言已經推開門下車,高挑的身影,很快沒入人群中。
簡瑤的心瞬間就提起來。
他們倆說好查案時要24小時寸步不離。現在兇手有刀,殺人不眨眼。他讓她留在相對安全的車上,自己卻就這麼跑了過去。
匆匆掛了電話,正好看到薄靳言身影一閃,也跟進了那條巷子裏。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5:47
54v章
陽光燦爛的長街,車流喧囂、人潮匆匆。
簡瑤盯著那條巷子的入口,只靜了一瞬,推門、下車,也追了過去。
縱然危險,小心點就好。薄靳言那麼個清逸學術的男人,去對付個殺紅了眼的精神病,她如何放心得下?
穿梭在人群裏時,一個念頭掠過腦海——
每次,他都是冷傲的說,自己只幹高智商的腦力活,體力活留給警察。可每次,當他們與嫌疑犯正面對上時,抑或是有人遇到危險時,他都會果斷的挺身而出。殺人機器案他一棒子揍暈了孫勇,霍小璐案他見到被囚禁的男孩立刻飛奔過去。現在也是這樣。
傲慢,但是堅定。
靳言,千萬不要有事。
眼看快到巷子口,正前方跑過來幾名警察。簡瑤心稍稍一松,其中一個高大的年輕警察,將她往身後一攔:“你呆在這裏。”就跟其他三人一齊跑進了巷子裏。
簡瑤焦急的翹首以望,她身後也圍了不少路人。可視線被警察們攔住,隱隱只見巷子裏人影閃動,一些東西“哐當”倒地。
“別動!”“別動!”“放下刀!”警察們厲聲喝道,一擁而上。
簡瑤的心一緊——她看到薄靳言的臉在眾人間一閃而過,然後更多的警察從她身後湧進巷子裏,徹底擋住了視線。
“抓到了抓到了!”有人喊道。
“趴下!老實點!”
“有人受傷了,立刻派救護車過來。”有人又喊了一句。
簡瑤撥開身前的警察,就擠了進去:“讓開,我是薄教授的助手。”
“教授也受傷了!”有人應了聲。
這絕不是什麼好消息,簡瑤走得更快了。這時前方的人也都分開,讓出了路。只見四五名警察,死死按著一個神色猙獰、拼命掙紮的削瘦男人,往巷子口推過來。
簡瑤連忙側身往邊上一讓,跟其他警察一道,看著他們走出去。那男人雙目赤紅空洞,不是章誠是誰?
許多人都跟出了巷子,簡瑤一轉頭,就看到地上躺了個警察,腹部一片血肉模糊,但還睜著眼、臉色慘白。而薄靳言就站在他身旁,俊臉神色極冷,一側臉頰上還有血汙。他的西裝看起來也被染成一片片更深的顏色。還有幾個警察,簇擁在他們身旁。
簡瑤的心倏的一疼——因為看到薄靳言垂在身側的手,正有血沿著手背,一滴滴落在地上。
“你們怎麼樣?”簡瑤焦急的問,想握他的手,又不敢握怕碰到傷口,只飛快的檢視著他的身體。這才看到右肩至胸口的西裝,都被刀割出條口子,隱隱可以看到鮮紅血跡。她又轉頭看向地上的警察,傷勢更嚴重。
“我沒事,皮肉傷。”薄靳言答。
原來薄靳言跟進巷子時,對面也有名警察,註意到章誠的異樣,從另一頭圍堵進來。兩人一起攔住了他,但警察就比較倒黴了,被章誠捅了一刀,薄靳言也被砍傷。好在救兵立刻趕到。
很快擔架到了,薄靳言和簡瑤一起註視著那警察被擡了出去。醫護人員問:“你需要擔架嗎?”薄靳言瞥人家一眼:“當然不用。”
簡瑤即使沒看到,想象之前的情形,一定是兇險無比。她又盯著他的傷口,聲音變得柔和無比:“疼嗎?”
薄靳言看一眼她發白的臉色,淡淡轉身走向巷子口:“沒什麼感覺。還不走?”
簡瑤狐疑的跟上去,就見他的手背還在滴著血。這說明他雖然行動自如,但傷口肯定也算不上淺。
這家夥……
她輕輕挽住他的胳膊,低聲說:“你表現得太好了。”
薄靳言眸光淺淡的掃她一眼,答:“當然。”
簡瑤忍不住笑了,悄聲在他耳邊說:“那到底疼不疼?”
薄靳言微微一滯,沒說話。
這時兩名醫護人員迎上來,他們身後停著救護車。薄靳言跟他們走到車旁,忽然轉頭看著簡瑤:“你不用去。”
簡瑤一楞:“為什麼?”
薄靳言語氣很淡:“這還用問。章誠是我們抓到的國內第一個無組織能力連環殺手,還是活的,非常典型。我要你繼續跟進案子的後續心理分析。”
簡瑤站在路旁,看著救護車遠去。身旁一個警察為她拉開警車的門:“上車吧。”
她點點頭,想了想,上車之後又給傅子遇打了個電話:“子遇,靳言他剛才受傷了。對,已經送去醫院。好,我忙完案子就過來找你們。”
有傅子遇在,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
而救護車之上——
薄靳言躺在擔架上,高大筆直,眸色輕斂。
她看到他的舊傷,都會掉眼淚。現在又怎麼會讓她一起去醫院?跟去用眼淚把他淹死麼?
正略有些愉悅的想著,旁邊的醫護人員已經動作輕柔的脫下他的西裝。
“傷得不輕!”醫師吃了一驚,“你剛剛怎麼說不用擔架?”
薄靳言淡淡掃他們一眼,沒說話。
“你必須平躺,不能再動了。”醫師囑咐道,同時緩緩解開他的襯衣。襯衣粘著血貼在身上,掀開的時候,薄靳言不由得微蹙眉頭——
噢……
簡瑤,還真的挺疼。
明亮的審訊室裏,被拷在椅子上的章誠,臉色卻如同霧霾般陰沈呆滯。
兩名警察坐在他對面。簡瑤跟其他人,以及幾名精神病院醫師,隔著面深色玻璃靜靜聆聽。
“為什麼要殺人?”警察問。
章誠有些迷惑的擡頭:“我為什麼殺人?我要報仇。”
兩名警察對看一眼:“報什麼仇?”
章誠輕聲說:“我哥哥。他被人暗殺了。”
“被誰暗殺了。”
“特工。那些人都是美國特工,假裝成中國人。他們屋裏在放密碼,聲音很大,被我發現了。”
兩個警察面面相覷,又問:“為什麼要傷害女死者的生~殖器官?”
章誠怔了一下,看著他們不說話。
慢慢的,他的臉越憋越紅,猛的“啊——”一聲嚎叫,劇烈掙紮起來!兩個警察都被他驚了一下,立刻出聲喝止。可他瞪圓了眼,不管不顧,像是要拼命掙脫手銬,朝他們撲過來……
簡瑤離開審訊室,就見對面的房間裏,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男人,低頭坐著。他整個人像是已經頹喪,雙手抓住腦袋上的頭發。
他身旁還坐著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臉色極為難看,一直低罵著:“終於闖禍了,殺人了!我就知道你這個弟弟是個禍害,你管他做什麼?你管他做什麼?讓國家管他,你為什麼要管!”
男人猛的擡頭,厲聲吼道:“你閉嘴!要不是這幾個月招呼你們,他的病情怎麼會加重!”
“你還罵我!”女人擡手就給他甩了個巴掌。
簡瑤心裏不太舒服。
他們的故事其實很簡單——
條件普通的家庭,有了個患精神病的孩子,經濟慢慢變得窘迫。但前面一些年,還是過得去的,父母、哥哥,都盡力照顧著他。
父母死後,變成了哥哥一個人的責任。三十多歲的男人,幾乎所有積蓄都花在弟弟身上,也找不到對象。
後來終於結婚了,但對方唯一的條件是——不能讓弟弟同住。操勞了多少年的哥哥,終於也為自己考慮了一回。
可是怎麼辦呢?私立精神病院太貴,公立的輪不到床位。而且哥哥私心裏,舍不得弟弟進醫院怕他受罪。嫂子也不願意讓他進——進去指不定還會花什麼錢!那是一輩子的累贅啊!
於是就一直拖拖拖。本來每個月,哥哥都偷偷去看弟弟幾次。但最近老婆要生孩子,死活纏著他脫不開身,已經兩個月沒過去了。而嫂子心裏,也是有私心的——巴不得丈夫從此不去,讓那精神病愛去哪兒去哪兒,最好走丟了不見蹤影,再無聯系……
而獨守在小屋裏的弟弟,久等哥哥不來,原本今年就見嚴重的病情,於無人知曉的一個人的世界裏,繼續發酵膨脹,終於崩潰。
哥哥死了,他想,我要去報仇。
簡瑤離開警局,已經是傍晚六七點鐘。
夕陽斜斜的映照著繁華喧囂的都市,每一幢高樓大廈都顯得金碧輝煌。她內心卻只有陣陣倦怠,也許是通宵未睡的緣故,又也許是案子。
到樓下的時候,透過種著碧植的陽臺,望進已經亮著燈的客廳,她的心情才漸漸暖起來。
下午她就接到傅子遇電話。
“醫生要求他住院一周。”傅子遇當時這麼說,“但是他完全不理,沒人攔得住,只好送回來了。”
掏出鑰匙開門前,簡瑤微微一怔,拿出電話,打給刑警隊長:“隊長,兩個兇案現場,還有章誠的家裏,出現異常情況了嗎?”
刑警隊長沈聲答:“沒有,你說的血字、英文,或者其他異常狀況,都沒有發生。放心。”
掛了電話,簡瑤心情徹底一松。
兩宗案子過去了,“他”依然沒有出現,應該的確是死了。
太好了。
推門進去,就見客廳裏霞光映照,寂靜無人。主臥那邊倒是傳來說話聲。
她脫鞋進去,走到主臥門口。裏頭的兩個男人同時轉頭朝她看過來。
薄靳言換上了黑色睡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腦袋下墊了好幾個枕頭,比平時高出了一截。他的臉幹凈而蒼白,黑眸幽深的盯著她。
傅子遇站在床側,臉上噙著淺淺的笑,問:“案子後續工作順利嗎?”
簡瑤微笑點頭:“順利。”走到床邊,看著薄靳言,話卻是問傅子遇:“他怎麼樣?”
“小傷。”傅子遇幹脆的答,“就縫了二十多針。”
簡瑤聽得蹙眉。薄靳言也皺眉。
“感謝你的多嘴,你可以走了。”他淡淡的說,“隨手關門,不要打擾我們,謝謝。”
簡瑤瞪他一眼,對傅子遇道:“別聽他的,一起吃晚飯。”
被嫌棄的傅子遇沒有半點失落,反而微微一笑答:“我當然要走了,難道還留下當電燈泡嗎?我對旁觀你們的熱吻沒興趣。不過——”
他似笑非笑看著薄靳言:“你受傷之後亂動亂走,本來就加重了傷勢。現在請你務必嚴格謹遵醫囑。簡瑤,你盯著他。”
薄靳言冷冷瞥他一眼,簡瑤則立刻答:“好的,當然。”
傅子遇瀟灑而愉悅的走掉後,簡瑤問薄靳言:“醫囑是什麼?”
薄靳言默了一瞬,淡淡答:“少吃魚。還能有什麼?”
簡瑤噗哧笑了:“那真是幸苦你了。”
她頓悟了——魚是發物,但又是高營養,刀傷後有人說能吃,有人說不能吃。傅子遇說不定是在故意逗薄靳言。
薄靳言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盯著她的臉:“坐過來。”
簡瑤心頭微微一蕩,卻搖頭:“不行,我要去洗澡,渾身臟死了。”翻過章誠家的垃圾堆,怎麼能就這樣坐到床上去?
薄靳言:“那親一下。”
簡瑤唇角微揚:“也不行。你躺著別亂動。”
看著自己的女人,步伐輕快的走進了旁邊的浴室……
薄靳言修長的眉頭再次蹙了起來。
行動不便,不能隨時隨地親她也就罷了。還要謹遵醫囑?
臥床一周,不能劇烈運動……Shit!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6:09
55v章
夜色清涼。
簡瑤洗完澡,連續工作一天一夜的身體更加倦懶。她先走到薄靳言房間:“那我去睡了,有事叫我。晚安。”
薄靳言正跟棵樹一樣,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看墻上液晶電視播《法治紀實》。聞言轉頭望著她,俊臉清冷:“你去哪裏睡?”
簡瑤微楞,旋即臉頰一燙,神色自若的答:“當然是我自己房間。”
薄靳言靜了一瞬,拿起手裏遙控器,按下電視的“暫停”鍵,眸色略顯幽沈的望著她:“如果我沒記錯,案發前我已經親吻撫摸過你裸~露的身體——三遍。重點部位當然遠超這個數字。讓我想想……”修長的眉頭微微一揚:“八遍。”
簡瑤一下子臉紅了:“停!你到底要說什麼?”
這家夥……為什麼會記這些數字?
薄靳言淡淡一笑:“基於我對愛情、男女生理欲望的理解,這意味著我們的已經建立了非常親密的肉~體關系。所以你當然應該跟我睡在一起。”
簡瑤:“……”
世上最窘迫的事,莫過於聽薄靳言討論、評價“性”和“欲望”之類的事。因為他是如此直白露骨,偏偏本人還完全意識不到這一點,一如既往的倨傲清冷自以為是……
簡瑤:“我睡覺動來動去,會碰到你的傷口。這段時間當然是你的身體最重要,所以我們分開睡。”
話音剛落,四目凝視。
薄靳言:“強詞奪理。上次我摟著你睡,你根本動不了,只能在我懷裏。”
簡瑤的臉更紅了:“現在非常時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不用再說,就這麼定了。”
薄靳言望著她不出聲。
簡瑤:“……沒其他事我走了。晚安。”結果剛走了兩步,又聽他的聲音傳來:“你甚至不親我一下?”傲慢的,但是又帶著那麼一點點不滿的語氣。
簡瑤一下子就笑了,轉身走向他。
柔和的夜燈下,黑色床單、黑色睡衣,襯得他的臉愈發清俊白皙,那雙眼眸更是烏黑冷冽。
她微微彎下腰:“你閉上眼。”
他看她一眼,輕闔雙眸。
簡瑤的唇剛要落下,卻瞥見他那原本輕抿的薄唇,悄無聲息的微微揚起。
簡瑤的心瞬間就軟得一塌糊塗。
薄靳言,我也很開心。因為你這麼開心。
次日上午。
晴朗的天氣,整個B市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陽光裏。傅子遇把他的雷克薩斯停在公寓樓下,下車拉開後座的門,含笑說:“大小姐,請吧。”
尹姿淇穿一身寶藍色長裙,搭條白色披肩,踩著高跟鞋下車。神色略為凝重:“你請人了嗎?誰在照顧他?”
傅子遇將她虛虛一扶,走進公寓門:“不用請,有簡瑤呢。他們住在一起。”
見尹姿淇微怔了一下,傅子遇這才想起,還沒知會姐姐大人,她弟弟已經鐵樹開花。而且是“不開則已,一開驚人”,明明外表依舊冷漠傲慢,對著心上人卻火熱老道如同情場浪子,唬得人家小姑娘一天接吻兩天同居,第三天差點上床……嘖嘖嘖,簡直連他都不忍直視。
鑒於上次自己為這件事失態噴了水,傅子遇很樂意看看尹姿淇又會有什麼的反應?於是他只是含糊的解釋道:“她不是他的助理嗎?順帶就照顧他了。”
結果薄靳言果然沒令他失望。
為了方便探視病情,他拿了薄靳言家備用鑰匙。昨天薄靳言還特別冷淡的強調:“來了自己開門,不要讓簡瑤跑腿。”
所以當他掏出鑰匙打開門,第一眼就見到薄靳言靠在窗邊陽光中的躺椅裏,簡瑤正坐在他身邊。她端著個碗,拿勺餵他喝粥。而此刻勺子另一頭,正被薄靳言含在口裏。
很普通的照顧病人的畫面。但是簡瑤微紅的臉頰,薄靳言眼中似有似無的笑意,立刻令傅子遇敏銳的察覺到兩人之間,無比肉麻膩歪又幼稚的氣氛。
他忍俊不禁。
看他來了,簡瑤立刻瞪了薄靳言一眼,把勺子從他嘴裏抽了回來。
“咳……”傅子遇輕咳一聲,把身旁的尹姿淇先讓進來,“靳言,你姐來了。”
尹姿淇也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微怔之後,淡笑不語。
薄靳言轉頭淡淡掃他們一眼,目光落在尹姿淇身上,對她點了點頭,旋即又回頭看著簡瑤:“別分心,繼續餵。”
簡瑤窘得不行,但是鎮定自若的把碗塞到他手裏:“你自己吃。”站起來朝尹姿淇笑道:“你好,請坐,我去泡茶。”
尹姿淇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微微一笑:“謝謝。”轉頭剛要問薄靳言的傷勢,卻聽他又開口了,話是對簡瑤說的:“他們自己有手不會泡嗎?噢……你又害羞了。其實你完全可以當他們不存在。”
簡瑤的臉更紅了,低喊道:“你閉嘴!”擡頭看著尹姿淇:“別介意,他受傷後一直很難伺候。”
這原本是簡瑤心無城府的、習慣性的一句話——因為薄靳言一向我行我素,她已經代他向很多人解釋抱歉過。譬如被他的推理震驚後略有些自慚形穢的刑警隊同僚、譬如歷次案件感激涕零的想要上門感謝卻從來不被接見的受害者家屬、還譬如曾經跟他們一起在江岸邊放煙火卻被他“談話”的小孩……
可這話落在尹姿淇耳裏,卻不那麼舒服。
她一直都是極其理智的人。上次新橙山莊被鮮花殺人魔2號強吻後,她很清楚,對自己而言,最大的危險不是殺人魔,而是把那人當成薄靳言那一刻,因那個吻而深深悸動的心。
所以在很長的時間裏,她都沒有再聯絡薄靳言。直至今天聽聞他受傷。
現在的事實是——她是薄靳言的姐姐,簡瑤只不過是他的助理,現在卻代替他,向姐姐道歉。
她微笑不變、目光質詢的看向傅子遇。
可傅子遇一臉無辜的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又無奈的聳了聳肩,意思是:我也不清楚他倆怎麼這麼親密。不過你也知道,靳言一向不懂人情世故。
尹姿淇按下心頭疑惑,在薄靳言身旁坐下。看著他比前些日子略顯削瘦的容顏,還有睡衣衣領裏隱隱露出的繃帶,心頭卻是生生一疼。
“你怎麼搞成這樣?”她輕蹙眉頭。
薄靳言淡淡掃她一眼,不打算回答這個無聊的問題。
兩人說話間,傅子遇在沙發舒舒服服坐下,好整以暇的等待著姐姐跟他一樣噴水那一刻。而簡瑤也從廚房端了熱茶過來,放在茶幾上。
“你忘了自己上次傷成什麼樣?”尹姿淇又輕聲說,“傷到了身體的根本,我和子遇都擔心成什麼樣子了?你不能再讓自己受傷了。”
這次薄靳言沒有再冷淡沈默,而是靜默片刻,答:“以後我盡量。”
傅子遇目光溫和的望著他倆,而簡瑤看著薄靳言,微怔不語。
簡瑤去廚房洗水果了,薄靳言三人坐在客廳裏。聊了幾句,尹姿淇問:“這段時間要不要搬去我的別墅?家裏老傭人都在,你用著也方便。”
傅子遇當然知道她是在試探,頓時就笑了。
果然,薄靳言擡眸瞥她一眼,幹脆利落的答:“不去。”
尹姿淇看著他又說:“那讓子遇再給你請個專業護理,簡瑤一個人怎麼照顧得過來嗎?而且你現在要臥床,她是女孩,怎麼貼身照顧?”
兩人都看著薄靳言。然而出乎他們的預料,他聞言卻是微怔。
“噢。”他輕嘆一聲。
尹姿淇不明所以:“怎麼了?”
俊臉慢慢浮現若有所思的笑意:“貼身照顧——我竟然沒意識到,這才是最大的情~趣所在。多謝提醒。”
客廳內霎時一靜。
“哈哈哈——”傅子瞬間爆笑出聲,尹姿淇完完全全楞住了。
片刻後,她也笑了:“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薄靳言也想起來,尹姿淇還不知道他和簡瑤的關系。他嘴角還噙著笑,淡淡的答:“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已經墜入愛河了。”
旁邊的傅子遇又嗆了口水。好吧,他已經習慣了。
尹姿淇笑容不變,靜默了一瞬,轉頭看著傅子遇:“能讓我跟他單獨聊會兒嗎?”
傅子遇站起來:“當然。”
這時簡瑤也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他含笑說:“簡瑤,跟我一起出去買午餐吧。”簡瑤看著姐弟倆對坐著似乎有事情要談,當然笑著點頭說好。
他們剛出門,薄靳言就語氣疏淡的開口:“什麼事?你的公司又有兇殺案?”
尹姿淇:“當然不是。”淺笑盈盈看他一眼說:“我只是很意外,你怎麼跟簡瑤談戀愛了?”
薄靳言淡笑:“這有什麼可意外?我是個正常、健康的男人。”
尹姿淇微微一頓,說:“恭喜。”
“謝謝。”
她又微笑說:“先聲明:我沒有幹涉你的意思。但你沒有戀愛經驗,我有必要問問:你確定她是你要的女孩嗎?”
薄靳言擡眸看著她:“為什麼這麼問?”
“客觀來說,你的各方面都很優秀。當然,簡瑤也是個好女孩。不過我只是有疑慮……”她目光關切的說,“這麼多年,你從來沒跟女孩相處過。她是你的第一個女助理,朝夕相處,孤男寡女,難免會有些沖動。但是你確定對她是愛情?不是因為恰好是她呆在你身邊?如果換成別的女孩,對你溫柔體貼,你是不是也會產生相同的感覺?”
薄靳言微微一楞。
然而出乎尹姿淇的預料,他的手指在躺椅扶手上敲了敲,微一沈思,旋即眸色清亮的望著她。
“你徹底向我印證了一點——並不是談戀愛次數越多,就越擅長愛情。天分還是很重要。”他的語氣有那麼點點悠然自得,“以你豐富的戀愛經歷,居然這麼簡單的事都看不明白?”
尹姿淇:“……什麼意思?”
薄靳言淡淡的答:“你剛才的問題,本身就是個悖論——你就不想想,世界上的女人那麼多,我卻一直用男助理。為什麼遇到她,就改變多年習慣換成了女助理?”
尹姿淇和傅子遇離開時,已經是下午了。傅子遇悠閑的開著車,笑問:“是不是很不可思議?靳言居然談戀愛了,而且還愛得如膠似漆。反正我現在看到他看簡瑤的眼神,還覺得自己像在夢遊。”
尹姿淇望著窗外的天空,微笑答:“是啊,真為他高興。”
而這一頭,被尹姿淇“無意提醒”的薄靳言,卻是懷著非常愉悅的心情,迎來了天黑。
吃了晚飯,簡瑤跟他坐在陽臺上透氣,體貼的問:“晚上想幹什麼?看電視?看書?”
薄靳言側眸看著她,微微一笑:“你該為我擦拭清洗身體了。”
簡瑤一楞,倏的臉紅了。
薄靳言補充道:“全身。”
她之前只看過他的上~半~身。薄靳言愉悅的想。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6:24
56v章
很多時候,男人和女人,對同一個概念的理解,是截然相反的。
譬如提及“全身”,簡瑤之所以臉泛紅潮,是想到了即將觸碰撫摸薄靳言裸~露的軀幹。但她完全沒去想XX部位,因為在她的下意識裏,正常的“擦澡”,是不需要洗私密部位的。
但對於薄靳言來說……
太棒了,她要幫他擦拭全身了,尤其是XX部位。
簡瑤臉紅過後,也沒有太局促,想到最近天氣還是有點炎熱,她提議說:“這樣,我在浴室放把椅子,你坐著,我用蓮蓬頭幫你沖洗一下,盡量不碰到傷口,好嗎?”
薄靳言微微一笑,眸光澄亮如波。
“怎麼會不好?”無比低沈柔和嗓音。
這稍稍有點不對勁的語氣,令簡瑤微怔了一下。但想到他一向喜歡跟她肢體觸碰,也就羞澀的釋然了。
浴室裏燈光柔亮,一把高腳椅放置在正中。
簡瑤扶著薄靳言坐下。
要第一次伸手去解他的衣扣,還是有些赧然的。一顆、兩顆、三顆……精瘦的胸膛露了出來,而他始終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上衣完全脫下了。不知是不是簡瑤的錯覺,空氣裏仿佛也多了男人特有的微熱氣息。
一擡頭,就見薄靳言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愉悅的笑。
“你笑什麼?”她嗔怪道。
“我在享受。”
好吧……簡瑤想——果然,在任何肢體接觸的時候,他們倆最好不要交談。
讓他自己暗暗得意愉悅就行了。交談只會令她羞澀而死。
然而,薄靳言的意願豈是她能控制的?當她終於脫掉了他的長褲,瞥見那修長結實的雙腿,臉頰酡紅著拿起蓮蓬頭時,他卻擡頭看著她:“為什麼不脫光?”
理所當然的語氣,幽黑澄亮的眼神。
簡瑤楞了足足N秒鐘。
蓮蓬頭已經被她擰開了,熱水落在腳邊的地上,薄薄的水汽纏繞上來。
“不需要脫光。”她輕聲說。
“當然需要。”他盯著她,淡淡的說,“我每天都洗的。”
簡瑤的臉驟然便如火燒般,熱辣辣的,幾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我可以教你怎麼洗。”他繼續慢悠悠的說道。
簡瑤的臉紅得就快滴下血來了。
“不需要你教!”她抓起他的一只手臂,低頭開始淋水,不去看他的眼睛,“我該怎麼洗怎麼洗,要不你自己拿蓮蓬頭沖澡好了!”
薄靳言靜默了幾秒鐘。
“OK.”低沈的,還帶著一點點不滿的聲音。
簡瑤這才抿了抿唇,拿起旁邊的手工香皂,仔仔細細塗抹在他手臂上,結果聽他又開口了:“那你打算怎麼洗?我不喜歡水溫太高。”
簡瑤:“你閉嘴!”
好容易把他的腰背和四肢都洗完了,簡瑤把蓮蓬頭丟給他:“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再洗洗。”
薄靳言深深看她一眼:“好。不過你要幫我脫下內褲。”微微一笑:“我彎不了腰。”
這真的是個很強大的理由。
簡瑤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被滿室的水汽,熏得有點懵懂燥熱了。
燈光依舊潔亮,水流依舊清澈。
薄靳言坐在椅子裏,高挑修長的身軀,宛如線條優美的雕塑。俊臉也染上淺淺的緋紅顏色,黑眸幽沈的望著面前的女人。
簡瑤誠然是羞赧的,但又不可能完全對某處視而不見,指尖的一點點無法避免的觸碰,都叫她的心急急的跳。
終於還是脫好了,簡瑤再次把蓮蓬頭塞到他手裏:“洗好了叫我。”轉身就走。還沒出門口,聽到他不急不緩的聲音傳來:“簡瑤。”
“怎麼了?”她扭頭看著一邊,余光瞟著他。
“即使你假裝沒看到,也忽略不了一個事實。”他的嗓音似乎有點啞了,“它是因為你才這麼硬的。”
簡瑤走回客廳,忍不住用雙手摸了摸依舊滾燙的臉。
那晚他倆雖然差點就走到最後一步,但畢竟黑燈瞎火。今天還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那個部位。
可真的是應了那句話——“眼見為實”。
現在她有直觀清晰的印象了。
她覺得即將到來的某個夜晚……好危險啊。
正思緒紛雜又甜蜜羞窘間,忽然聽到薄靳言淡淡的嗓音傳來:“好了。”
“哦。”簡瑤慢吞吞的再次往浴室走。
太棒了,又要直面一次了。
原本清閑的療傷假期,因為有些事不能做,而變得格外漫長無聊。
薄靳言的暴躁有時候會變得很明顯,除了簡瑤,似乎看什麼都不順眼,譏諷又可笑。
養傷第五天晚上,簡瑤捧著筆記本看某美劇,薄靳言緊挨她而坐。現在他比前幾天好多了,可以很順手的摟著她了。
只是在他面不改色的批評完演員長得醜,又嘲諷邏輯漏洞百出後,簡瑤終於受不了了,轉頭瞪著他:“你幹嘛這麼焦躁?”
他淡淡的答:“我討厭養傷。”
“你上次受傷更重,養身體養了一年,不也熬過來了嗎?”
薄靳言卻瞥她一眼:“不一樣。”
“為什麼?”
“那時候沒有你,挑戰我的欲望。”
“……”
到了夜深的時候,他的心情才愉悅了些:“該洗澡了。”
時間已經步入九月下旬,天氣涼爽了不少。簡瑤看了看窗外陰沈的夜幕:“今天降溫了,有點涼,還要洗嗎?”
薄靳言瞧她一眼:“你要剝奪我一天中唯一的樂趣?”
簡瑤靜默片刻,微笑:“好,那還是洗吧。”
到了浴室,薄靳言坐在椅子裏,等待她的親手照顧。誰知她卻把蓮蓬頭往他懷裏一丟:“洗完記得去睡,晚安。”
薄靳言倏的擡眸看著她,她卻已走出了浴室,輕飄飄的聲音傳來:“我今天看到你自己伸手拿書櫃上的資料箱了。”
言下之意——薄靳言先生,你可以自食其力了。
簡瑤回到房間,聽著浴室“老老實實”傳來水聲,忍不住笑了。
然而簡瑤忘了,被剝奪了唯一愛好的薄靳言,怎麼會毫無表示呢?
這晚她在被窩裏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忽然感覺到一陣熟悉的氣息逼近,然後身子一輕——她嚇了一跳,睜眼一看,自己已經被薄靳言從床上抱了起來。
“幹什麼?”大半夜的。
他用行動回答了她——把她抱到了主臥的大床上,然後直挺挺的在她身旁躺下來。
簡瑤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個事實——他已經能抱得動她了。
盡管薄靳言只是安安靜靜用手玩著她的頭發,簡瑤卻覺得一室的氣氛仿佛有些曖昧起來,臉頰也紅了。
關鍵他還開著一盞夜燈,足以把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摟著我啊。”他淡淡開口。
簡瑤側轉身體,躺在他的臂彎裏,手輕輕搭在他的胸口上。事實上,她一直是很喜歡這種姿勢的,不帶半點欲望色彩,只令人覺得安心。但今天,多少有點惴惴。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薄靳言居然就這麼一動不動躺著,長眸輕闔,很淡定的樣子。
他居然只是要抱她過來睡覺。
而等她睡著之後,雖然培養了新樂趣,但是內心依舊焦躁的薄靳言,又睜眼看著她。
噢……她剛才似乎很期待他做什麼。
但他還沒痊愈。
他的第一次,怎麼可以不是最佳狀態呢?
然而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有人找上門,並且令薄靳言的假期,就此變得不再無聊了。
大概是因為在國內連破幾宗案件,還包括了兩起連環殺手案,薄靳言的名聲在公安系統也傳了出去。
今天來找他們的,是南方某二級城市,一個四十好幾的老刑警,相貌硬朗又風霜。
簡瑤有些疑惑的把他接待進屋,但薄靳言從臥室走出來時,態度就沒那麼好了:“我家裏什麼時候變成會客室了?”
簡瑤歉意的朝那刑警笑笑,他卻神色莊重的從包裏掏出一疊資料,遞給薄靳言:“薄教授,請你一定幫我看看這些資料。”
薄靳言和簡瑤同時微怔了一下,薄靳言已經接了過來。
因為老刑警手裏的,是一堆血腥的現場照片。
他的來意很明確。這是一宗發生在十七、八年前的連環殺人案。共有五名受害者。因為兇手手法相似、並且在好幾個現場,都檢驗出不屬於死者的相同DNA,所以並案調查。但這案子至今未破,就快過刑事案件的時效期限了。
他聽聞了薄靳言和B市警方,僅僅半天時間偵破兩起滅門案,所以就抱著僥幸的心態趕來了。
“當年的案發現場大多都已經拆遷了,死者遺體也都下葬很久。”老刑警說,“只有這些照片和口供。查了這麼多年,我就快退休了,這案子破獲的可能性很小,不甘心啊。”
簡瑤翻了翻資料:五名死者都是不同工廠的單身女職工,20-25歲間,相貌清秀或漂亮,身材苗條。她們都是半夜在家中熟睡時遇害,沒有強~奸痕跡,屍體被施以暴力殘忍毆打對待。死亡時間零散分布在兩年間。據受害者身邊人的口供,她們在廠裏都是積極分子,眾星捧月一樣。
簡瑤看得心情沈重,也看得蹙眉:陳年舊案,而且幾乎沒有什麼明確證據,薄靳言能幫上忙嗎?
薄靳言卻已經淡淡開口了:“我給你幾條建議:
一、兇手當年為30-35歲;
二、他的職業為郵遞員、司機、電工甚至警察等社會化服務工種,服務區域應該靠近當年的幾家工廠,你可以查詢當年的員工記錄,看他服務於各個區域的時間段,是否與死者所在區域吻合,至少也應該接近;
三、他尾隨過受害者,並且很可能在實際生活裏,以某種相同的方式——譬如參加青年人聚會、譬如直接作為愛慕者追求,與受害者有過近距離接觸。這是你需要找出來的。
四、他應該是不起眼的,既不英俊,也算不上醜。平時沈默寡言,但有的時候會易怒、非常情緒化;
五、從對屍體的暴行看,他非常憎恨女人。雖然沒有發生性~行為,但我相信他的犯罪本質依然與性有關。他缺少來自父母的關懷,尤其是父親。
最後,變態到他這個程度的連環殺手,是抑制不住內心的需要的,直至他無法再殺人。所以在兩年後突然不再犯案,可能是因為其他事情入獄、患病,抑或是到了其他地方犯案,甚至變換了作案手法。但基於沒有其他更鮮明的報道,我認為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還對這五名死者印象深刻。現在他已經五十多歲,很可能以某種方式,保持與五名死者的聯系,這樣才能不斷回味。譬如獨居在公墓附近,譬如定期掃墓,譬如回到案發現場——雖然你說已經拆遷,但他看到的只會是他腦海裏的畫面。”
這位老刑警當晚就走了,他是否能在時隔多年後抓到兇手,也不是馬上就能知曉的。只是接下來的幾天,陸續有各個地方單位,帶著成年舊案來找薄靳言。薄靳言大多像這樣,做出一些基本的推斷。
簡瑤有時候會關心他:“這樣會不會太累啊?”
薄靳言答:“你做腦筋急轉彎會累嗎?”
結果五天之後,那名老刑警傳來消息——他鎖定了一名嫌疑人:52歲,目前在距離公墓幾公裏外的地方開小賣鋪。當年是電力公司職工,父母離異……老刑警已經檢驗了他的DNA,與當年案發現場樣本數據吻合。
聽到這個消息,簡瑤振奮不已,薄靳言也露出淡淡的微笑。而對於找上門咨詢的陳年舊案,兩人亦是盡全力配合,到比在市局時更忙碌一些。
簡瑤本就心無雜念,這麼忙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一假期。薄靳言在家養傷,也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6:57
57v章
B市的秋天,澄澈高遠,寧靜爽朗。
陽光燦爛的上午,簡瑤站在書案前,哼著歌整理卷宗。薄靳言坐在她身後的沙發裏,腿上放著個筆記本,眸光湛湛,不知道在看什麼。
“一放假,倒是沒人上門了。”簡瑤隨口說道。
她指的是那些帶著陳年懸案上門的警察們。昨天還有兩撥人來找,今天國慶長假第一天,卻是門庭寂靜。
薄靳言從電腦後擡眸看她一眼,聲音淡淡的:“人人都要過節。”
簡瑤一聽笑了——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當真奇怪。
“你不是從來不在意節日嗎?”去年除夕,他唯一的活動,就是裹著毯子在家裏看書。後來還是她拉他出門去放煙花,才勉強有點過節氣氛——不過估計他也沒感覺到。
面對她的質疑,薄靳言卻只淺淺一笑,眸色似有幾分幽深,但又叫人看不分明。
“我當然不在意。”他說,“但今天是我的節日。”
簡瑤微怔,他已經低頭,繼續去看電腦了。
她想了想,豁然開朗——
今天是國慶,居然被薄靳言青睞,稱之為“他的節日”。
這家夥,如此自大的愛著國啊!
整理好卷宗,簡瑤回房,換了身出門的衣服。今天她約了幾個大學同學逛街。這種活動,薄靳言當然是不會參加的。
“我走了啊。”她提著包到了玄關。
“嗯。”薄靳言頭也不擡,“什麼時候回來?”
簡瑤心頭甜甜的,答:“我快去快回。”想了想,又補了句:“不會讓你一個人過節的。”
薄靳言襯衣筆挺的坐在沙發裏,側臉清俊動人。聞言薄唇微微一勾:“你當然不會。”
略顯低沈慵懶的嗓音,令簡瑤微楞了一下,旋即笑了。
熱戀的心情就是——剛剛分開,就開始想他。
簡瑤坐在出租車裏,窗外藍天白雲樓宇大廈一掠而過。她想著薄靳言剛才英俊又淡然的模樣,心頭甘甜如蜜。
他前些天還勢在必得的想要跟她更進一步,哪怕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也不妨礙他露骨的表達出這種意圖。
但這幾天,找上門案子多了,他整日忙碌,卻好像忘了這事,今天放假也沒想起來。
簡瑤忍不住微笑——他雖然有時候直白得令人發指,但本質上還是挺單純可愛的啊。
不過……他肯定還是會想起來的,然後必然會全力以赴。
噢,她好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
簡瑤想錯的一點是,對於薄靳言而言,根本不存在“忘記”或者“想起”這件事。他一直牢記於心,只不過因為身體還沒恢復,凡事追求完美的薄靳言先生,才暫時擱淺這件事,先去忙案子了。
這頭,她一出門,他就放下筆記本電腦站起來,邁開長腿在屋裏轉了一圈,微笑沈思。
終於迎來初夜了!
今天毫無疑問是他和簡瑤的專屬節日。各項準備工作他完成得非常漂亮,她一定會滿意。
閑雜人等?他已經提前通知市局,這幾天不讓任何人打擾。顯然剛才她已經註意到這個改變,而且很快會意識到——他浪漫的為她營造了二人世界。
身體體能?已經按照計劃全面恢復,在床上躺久了,他甚至有點精力過剩。
知識技能?呵……就剛才電腦上那些簡單的東西,他已了熟於心。毫不誇張的說,他現在具備了學術級別的豐富理論知識。無論她喜歡哪一種姿勢和技巧,他都能滿足她。
今天也不是她的生理期。按照女人的性~激素分泌周期判斷,今天還是她每月性~欲最旺盛的幾天之一。
很好,很完美。
他又走到窗邊,長指在窗欞上輕輕敲啊敲。他要的是一次極致美妙的性~愛,還有什麼沒考慮到?
思索片刻,他拿出手機,給傅子遇打電話。
那頭的傅子遇,正端著杯咖啡,心情愉悅的靠在自家陽臺的躺椅裏,享受悠閑假期。見是薄靳言打來的,他輕啜一口咖啡,說:“少爺,有何吩咐?”
薄靳言語氣淡然:“我今晚會和簡瑤發生初次性~關系。基於你在這方面豐富的經驗,我可以抽空聽一下你還有什麼建議。”
傅子遇:“咳咳……”
簡瑤提著一大包東西回到家,卻意外的發現屋內靜悄悄的,薄靳言不知所蹤,車鑰匙也不在了。
今天可是長假第一天,街上到處都是人。以他千年宅男的性格,居然挑在這種時候出門了,當真叫她訝異。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正是他。
“到家了嗎?”那頭隱隱傳來音樂聲,他的聲音聽起來低沈澄澈。
“嗯,剛進屋。”簡瑤好奇,“你在哪兒啊?”
“停一下。”他似乎對那頭說了聲,然後才淡淡對她說,“我在哪兒你暫時不必關心。現在,請立刻去準備一下,一會兒會有人來接你。”
簡瑤微楞:“接我幹什麼?”
薄靳言似乎輕輕笑了笑,答:“當然是跟我參加一個重要活動。”
掛了電話,簡瑤想,靳言應該是要帶她去參加什麼國慶活動。莫非是公安部的晚會?
不管是什麼,難得輕松假期,今晚她都只想開開心心陪在他身邊。
然而一下樓,簡瑤就楞住了。
此時暮色~降臨,小區的路燈剛剛亮起。一輛沈黑厚重的加長豪華轎車,就靜靜停在公寓樓下。車兩側的後視鏡上,甚至還系了兩朵鮮紅的玫瑰花。
一名穿著黑色制服、戴著寬檐帽的年輕司機,彎腰為她拉開車門。
而周圍的鄰居,齊齊側目。
坐上車之後,她立刻給薄靳言打電話:“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找了這樣一輛車來接我?”如此大張旗鼓、古古怪怪。
那頭的薄靳言似乎靜默了一瞬。
“這還用問?”他答,“我在跟你約會。”
傅子遇提供的寶貴經驗第一條——
“你居然打算等她晚上回家,就直接抱進臥室?氛圍啊,第一次的氛圍很重要,先有個浪漫的約會,讓她終身難忘,然後順理成章就做了。”
簡瑤聞言微微一楞。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重要活動(其實不是)。
想起來,他們真的一次也沒約會過。
“不好意思,我剛剛不知道。”她微笑說,“謝謝。”
那頭的薄靳言明顯也愉悅了,微微一笑問:“浪漫嗎?”
簡瑤忍不住笑出了聲。
雖然其實有那麼一點點被“系著玫瑰花的加長轎車”雷到,但他有這份心,一定要表揚。
“浪漫,浪漫極了。”
轎車在一座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口停下。
大堂經理把簡瑤帶上直通頂層的觀光電梯:“簡小姐,薄先生已經等很久了。”
簡瑤淺淺一笑:“謝謝你。”想了想,又好奇的問:“他在頂層幹什麼啊?”
經理笑道:“薄先生包下了頂層的豪華套房。簡小姐,那個套房非常的棒,270度無遮擋開闊觀景窗,能夠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陽臺上還自帶露天遊泳池。我們可以自信的說,這是B市最好的套房。當然,也是最貴的。祝你度過愉快的夜晚。”
簡瑤完全楞住了。
她終於意識到,薄靳言是在幹什麼了。
原本她以為他只是要帶她來這裏吃飯,但是豪華套房?
這家夥……分明就是開始全力以赴了。
簡瑤酡紅著一張臉,走出了電梯。
眼前首先看到的,是一間開闊的客廳,繁復璀璨的水晶吊燈、歐式大弧形靠背皮沙發。對面窗外夜景闌珊,但是卻沒有人。
一側鋪著紅絨地毯的走廊,通往另一間廳室。悠揚的音樂聲傳來,似乎還有人走動的輕盈腳步聲。
簡瑤緩緩走過去,繞過一座鏤空金屬屏風,怔住了。
這是一間燈光幽暗的精致餐廳。光澤柔潤的深褐色小圓桌放在正中,上面點著根長長的白蠟,火光溫柔搖曳。桌面上還放著一束紫紅嬌艷的蝴蝶蘭。
一名年輕的演奏者側立一旁,正在拉小提琴。琴聲如泉水清澈悅耳。
而薄靳言就站在地毯的盡頭,一身筆挺的襯衫西褲。窗外的夜色是朦朧而流光四溢的,映在他臉上的光澤,也是淺淡如畫。而修長烏黑的眉色下,那雙眼沈沈湛湛,靜靜的望著她。
“Hi.”低沈的,仿佛帶著一絲絲渾然天成的蠱惑的嗓音。
簡瑤:“……Hi.”
他就在燭火音樂裏,徐徐走向她。高挑的身姿挺拔如樹,眼中卻浮現似有似無的笑意:“你今晚很漂亮。”
簡瑤今天以為是要參加宴會,專程挑了條漂亮的裙子,還把頭發綰了起來,戴上了他以前送的鉆石項鏈,露出雪白的脖子和肩膀。
“謝謝。”她輕聲答。只是他那所有所思的笑意,當真是叫她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因為她很清楚,他現在在“思”什麼。而她的打扮,似乎還很合他的胃口……
薄靳言牽著她的手,在餐桌坐下。
演奏者的音樂更加柔和抒情,窗外的夜色也更顯幽深迷離。
菜色精致而清爽,在這期間,薄靳言並沒有多說話,只是嘴角始終噙著淡淡的笑,看她的目光也是幽深愉悅的。但這足以令簡瑤紅著臉吃完整頓飯了。
很快就吃完了。
桌布撤去,小提琴手也掩上門悄然離去。偌大的套房裏,只有他倆對著燭光,相對而坐。
簡瑤微赧,拿起桌上那束蝴蝶蘭:“很漂亮。”
薄靳言卻忽然起身,繞過桌子朝她走來。感覺到他的氣息逼近,簡瑤全身稍稍有些緊繃。然後就看到一只修長的大手,從自己手裏把蝴蝶蘭拿走,往桌上一丟。
“別管花了,我們去臥室。”
簡瑤的臉頓時滾燙一片。沒出聲,也沒擡頭,任由他牽著手站起來。
他當然察覺了她的羞窘,低沈的嗓音裏就帶了笑意:“緊張什麼?”微微一頓說:“雖然我沒有經驗,但是資質和領悟力超群,另外觀察力也很強——我會做得很好的。”
熱氣蒸騰著簡瑤的臉頰,完全無言以對。
步入臥室,簡瑤看到眼前的一幕,倒是微微一震。
極具藝術色彩的方格吊燈下,一張漆白的大床赫然放在正中。而房間周圍,三面都是巨大的落地窗,連接成270度的空中浮華美景,頭頂是星光月色,腳下則是整個城市的風景。
所以……他們要在這樣一張床上做~愛?
太奔放了,太傲慢了。
果然是他的風格啊。
簡瑤的手心稍稍有點冒汗。接下來就該上~床了嗎?
誰知薄靳言卻瞥她一眼,牽著她的手,沒有走向床,而是帶向一側的窗前。
他一只手扶在玻璃上,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後腦:“閉上眼睛。”
簡瑤:“……幹什麼?”由於他經常出人意表,她實在是有點緊張。
話音未落,一只微涼的大手覆住了她的雙眼。他低下頭,輕輕親了親她的耳朵,低聲說:“讓你睜眼再看。”
簡瑤被他親的耳根發麻,而他似乎來了興致,唇舌沿著她的耳朵往下,在光~裸的脖子上流連。簡瑤在他懷裏輕輕顫抖著,眼睛又被他蒙住,只好伸手抓住了他的襯衣。
“還要等多久?”她低喃了一聲。
“快了。”他開始在她脖子上細細的啃咬起來。
簡瑤的第一反應就是——他這絕對是學了新招數!前幾天他還只是熱烈而簡單的吻著她,可現在,明明更輕微的觸碰,卻叫她從脖子酥到了全身,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喘急。
她的第二個想法是——她知道薄靳言想讓她看什麼了。從今天的加長轎車、豪華酒店,還有燭光晚餐,她幾乎可以推斷出,接下來他肯定是讓酒店工作人員,從下層升一堆氫氣球上來,寫上求愛的話語,飄過她面前。
老天,他千萬不要寫:“跟我做~愛吧,簡瑤!”
正想著,忽然間他的手松開,唇舌也暫時離去。簡瑤緩緩睜眼,就見窗外廣闊的夜幕上,一道銀色的煙光亮弧,徐徐上升。宛如水波,劃過深黑的湖面。到了最高處,陡然綻放成一朵巨大的雛菊般的煙花,整個天際瞬間流光溢彩。
簡瑤著著實實吃了一驚——煙花,他居然是準備帶她看煙花。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是B市是不允許燃放的,除非是……
“國慶煙火晚會。”他已經淡淡的倨傲的開口,“顯然,你現在站在全市最好的觀景點上。”
轉瞬間,更多的煙花已經升上天空,漫天璀璨、繁花似錦。整個窗外是一幕煙光瀑布,在她面前傾瀉怒放。
簡瑤靜靜的看著,而她身旁的薄靳言,當然沒有看無聊的煙火,而是專註的盯著她。
傅子遇的第二條建議:帶她去看這個城市最美最浪漫的風景。
薄靳言想了很久,想起她春節的時候很喜歡看煙花。告訴傅子遇時,他說:“很好,沒有女人不喜歡看煙花。她一定會主動吻你,然後自然而然接受你的歡~愛。”
嗯……他等著。她再不過來吻他,他就要吻她了。
果然,她很快在煙光映照中轉身,看向了他。清秀柔美的臉頰,染上了層層紅暈,那雙眼更是波光盈盈。
“謝謝你,靳言。”她柔聲說。
“不謝。”他微笑答,“只要讓你覺得浪漫。”
因為浪漫,是情~欲最好的催化劑。
簡瑤又笑了,但她沒再看煙火,而是神色微赧的盯著他,上前一步,輕輕勾住了他的脖子,閉上眼,紅唇就送了上來。
這一次的吻,明顯跟之前不同。她整個人都依偎到他懷裏,像是要把自己交托給他。她的唇舌亦是模仿著他一貫的熱烈,挑撥著、糾纏著他的。
薄靳言瞬時心頭一蕩。
本來他還準備了兩個浪漫環節,但現在直覺告訴他,用不上了。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轉身走向床。
簡瑤靠在他的胸膛裏,被他輕輕放在大床的正中。窗外的煙光依舊閃爍著,兩人頭頂的光線暗柔如夢。他低頭望著她,俊臉再次浮現那倨傲的、略顯得意的笑意。
他很高興。
靳言,我也是。我有多緊張,就有多歡喜。
“幫我把衣服脫了。”他的聲音低沈如水,黑眸定定的望著她。
簡瑤紅著張臉,伸手去解他的襯衫紐扣。一顆、一顆、又一顆……正心神晃蕩間,忽然感覺到大腿一熱,他的手不知何時從裙下探了進去。
“別停,繼續脫。”他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簡瑤的思緒,“除非你喜歡我穿著衣服做。”
簡瑤的臉又是一熱,剛剛她的註意力全集中到他那不安分的手上,雙手滾燙著,替他將襯衣脫掉,他又滿意的微微一笑,上身朝她壓過來,她的手只能輕輕抵住他溫熱的胸膛。
可是……要命,他能不能不這麼盯著她,目光簡直銳利如電?可伸進她裙子的手,卻越來越大膽了……
修長靈活的手指,先是隔著那層薄薄的布料,力道均勻的揉了一會兒,只揉得簡瑤渾身輕顫。可這當然只是開始,察覺到有微微的濕潤浸染了布料後,他淺淺一笑:“你濕了。比我預想的更快。”
簡瑤簡直要發瘋了,把頭埋在他懷裏,近乎嗚咽的抗議:“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話?”
他深深望她一眼,眼中笑意越發蕩漾。
“不行。”他不急不緩的答,“我們必須隨時交流感覺,有助於達成完美的性~愛。”
話音剛落,長指終於挑開那層布料,探了進去。簡瑤全身輕輕一顫,哪裏還顧得上說話,全身的細胞,仿佛都被他的手主宰了。
大拇指先是在嫩肉上摁了摁,只摁得簡瑤雙腿發軟,隨即食指長驅直入。這時他微蹙眉頭,手上動作也沒停,明顯是在尋找。
“是這裏嗎?”他用指尖輕搓了兩下,簡瑤生生喘了口氣,他隨即展顏,兀自感嘆:“看我找得多準。”
簡瑤的臉簡直要滴下血來,只能牢牢抓住他的胳膊。而他當然察覺到她明顯劇烈的反應,唇畔笑意更深:“別緊張,你享受就可以了。”他低頭吻住了她,高大的身軀壓在她身上,令她動彈不得,那只充當先鋒的手,卻越發輕車熟路、如魚得水。
揉捏、按壓、逗弄。時而極為強勢的快速摩擦,時而慢條斯理的劃著圈圈……他的動作幹凈利落、流暢自如,不給她半點喘息的機會,全身都在他身下弓得像煮熟的蝦子。
“你是從哪裏……學的?”她微喘著說。
他擡眸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說這個手法?”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7:03
簡瑤的臉又熱了一層:“嗯。”
“一本法國的書。”他說,“《最佳性事指南》,你有時間也應該看看。”
“我才不看……”簡瑤的後半句話,咽在嗓子裏,因為他的動作又加快了。時快時慢,時輕時重,直撩得她全身如熱鍋上的螞蟻,生生感覺到一種陌生的、求而不得的強烈渴望。
“噢……感覺越來越激烈了,是嗎?”他低沈的嗓音,也染上了幾分暗啞。
簡瑤已經完全不行了,他的手指之下,她的身體深處,某種顫栗的、奇異的感覺,正如波浪般層層疊疊的湧上來,而她的心跳,仿佛都隨之變得七零八落……氤氳恍惚間,只看到他修長健美的脊背,覆蓋在自己上方,那雙眼依舊幽沈迫人,手上動作變得更加靈活熟練……
不公平……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為什麼她這麼快就被折騰得幾乎奄奄一息,他卻嫻熟篤定得好像情場老手,一切盡在他掌控?
但她已經沒力氣抗議了,那清晰而銳利的感覺,仿佛一道白色電流,瞬間席卷了她。
“啊……”她的口中竟然逸出一聲呻~吟,全身都在輕顫,拼命去推他的手:“不要了不要了……”受不了了!
而薄靳言低眸看著身下顫抖蜷縮的女人,按照《性~事指南》的動作要領,長指不再給予她強烈的刺激,而是安撫的輕輕按壓著外圍,讓她在余韻中慢慢平息。
而他的內心,完全不像簡瑤以為的那樣平靜。
陣陣熱流,正在他體內沸騰竄動著。
太性~感了,她太性~感了。高~潮的時候十個白玉般的腳趾都蜷了起來,輕抵著他的小腿;全身白嫩的皮膚都泛出粉紅的暈澤。這一點,書上完全沒提到過。
天知道他有多想立刻進入她,讓這樣的她包裹住自己。噢,那一定美妙得不可思議。看她那美麗的地方,現在已經完全濕潤,在燈下顯得越發柔軟嫣紅。
下腹一陣收緊,某處緊繃灼熱得就像要爆炸掉,只有她的蜜谷,是唯一可以安撫緩解的地方。
不,再等一會兒,還有一件他很想讓她做的事。
“簡瑤,摸我。”他低頭含住她胸~前的蜜處,抓住她的手,往下牽引。內心一陣激蕩——她終於要碰他的男性私~密部位了!
簡瑤全身發軟,小腿發麻,下面更是濕漉漉的說不出的感覺。腦子裏也有點昏昏沈沈,擡頭與他幽黑的眼睛對視著,手已經被他按在了某個滾燙的、梆硬的地方。
簡瑤再度面紅耳赤。老天,這麼下去她一定會缺氧。
但到底已經更近一步,雖然羞赧無比,她還是在他的灼灼註視下,握著他,緩緩的動作起來。
才幾秒鐘的功夫,薄靳言的喉嚨陣陣發緊,那裏更是漲得不可思議。雖然她的動作一點也不規範,也不懂得套~弄,完全就像在摸……一只小動物,可卻令他瞬間感到體內熱血沸騰。
“你太棒了……”他嘆息了一聲。
簡瑤繼續臉紅:“真的?”看著掌中的那物,也有點好奇,忍不住說:“其實你這裏……跟你的外形一點也不像。”
那麼清俊白皙的長相,截然相反的……
顯然,薄靳言完全領會了她的意思。女人這種話,在男人聽來,當然是一種贊美。他再度心潮澎湃,哪裏還能等上一秒鐘?握住她的手,往床上一扣。然後身子一沈,就抵了上去。
然而充分濕潤的幼嫩處,卻依舊緊~窒無比。薄靳言剛剛進去一個頭,感覺就被卡住了。但這已經足以令他舒爽無比,薄唇微啟,眸色如波,那俊容也染上一抹緋紅。
“噢……”他低嘆了一聲。
簡瑤也低低了抽了口氣——她是疼的。
薄靳言握住她的腰,又往裏奮力送了一截。這下簡瑤疼壞了,絲絲喘氣:“好痛!”忍不住瞥他一眼:“你不是看了書嗎?怎麼還弄疼我了?”
做到現在,薄靳言第一次不想說話,只想快點進去,全部進去。噢……那柔軟溫熱包裹的感覺,簡直就像迷藥般勾引著他,完全無法抑制貫穿她的沖動。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前端,一跳一跳,難耐又歡快。
可她疼了。
薄靳言長長的吐了口氣,壓抑住一進到底的強烈沖動。而是保持原樣不動,手指再次摸上她的敏~感處。
“放松。”他低聲哄道,“你會很愉悅的。我的技術無與倫比。”
簡瑤“噗哧”一聲又笑了。
但她很快笑不出來了,因為薄靳言一邊手指摩挲,一邊緩緩挺進,雙重刺激,只令她全身都開始顫抖。但他真的很高手……果然不那麼疼了。
完全進入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這感覺如此陌生又激蕩,而兩人的身體赤~裸交纏著,空氣中到處都是屬於彼此的氣息。兩人的心跳快得像打鼓,因為即將到來的最熱烈的癡纏。
“現在,我令你感覺真實了嗎?”薄靳言在她耳邊問,黑眸暗沈如水。
簡瑤凝視著他:“嗯。”
還有比這更真實的存在嗎?這麼美好的夜裏,你在我的身邊,在我的身體裏。那麼驕傲的你,卻對我那樣熱烈,那樣的憐惜。你令我顫抖,也令我瘋狂。而我們終於成為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人,繾倦糾纏、唇齒相依。
而我多麼希望,這一刻便是許了一生。我可以陪你日日夜夜,陪你年華到老,而我們依舊相愛,永遠也不要分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7:12
58v章
陽光從三個方向投射進來,將整間臥室輝映得如同一個燦爛的發光體。
簡瑤就躺在淩亂的大床上,躺在這個發光體的正中。而薄靳言正在那光影迷幻、暗藏瑰寶的秘境裏,不斷索求。
言語已不足以表達他的感受。她流下的每一滴汗水、每一縷蜜液,還有她的每一寸顫~栗的皮膚,仿佛都為他主宰、與他共舞。
美人嬌嫩如蘭,只為君子折腰。男女最原始的歡愛,原來是這麼美妙的事。書籍理論裏那些對於性~□的籠統單調的解釋,根本就是個笑話。在他看來,應該改為“文字無法描述,建議諸位親身體驗其中的極致快樂。”
她的喘息就埋在被褥間,柔軟纖細的腰肢隨著他的節奏而抖動。那嫣紅如火的臉頰,那彈跳豐盈的蜜桃,還有纏在他腰間的顫抖的雙腿……她是如此柔弱,又是如此誘人。每一次進入,被她緊熱包裹的感覺,都是那麼銷魂蝕骨。
修長的大手,沿著那雪白如凝脂般的曲線,輕捏摩挲。他的攻擊一如他對待任何事的風格:快速、精準、有力,但是又不失優雅張狂——他全程都不忘俯首在她耳邊,用那低沈磁性的嗓音,露骨的挑~逗誘惑著:
“噢……看來你很喜歡‘九淺一深’的節奏。”
“別咬嘴唇,叫出來,那樣會令我更愉悅。”
“你已經濕得不像樣了……寶貝,這一次會比上一次更好。”
這麼“厚顏無恥”的話語,偏偏他的神色還極為坦蕩真誠,只令簡瑤羞窘得恨不得拿膠帶封住他的嘴巴。可她的全身早已軟成了泥,呼吸斷成了線,哪有力氣再抗議?於是繼續被他以身體和言語雙重刺激著感官,快~感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銳利……她的全身仿佛都沈浸在滾燙的氣息裏,昏昏沈沈無所遁形,唯有深埋在她體內的他,橫沖直撞的他,是最真實最強烈的存在。
終於,某個瞬間。他最後深深的一挺而入,有力的臂膀緊抱著她的腰身。而他沈重的身軀完全覆蓋到她身上。他不再律動了,唯有那一處,以最激烈的節奏,與她那幼嫩的器官,一起瘋狂顫抖。簡瑤全身再次緊蜷,抵在他胸膛上的手,張開又握緊,張開又握緊,最後捏住他的肌肉不放手。而他額頭的汗水滴落在她臉上,清俊白皙的容顏,倨傲的緊繃著,幽深的黑眸,卻緩緩升起笑意……
“呵……”他長吐了口氣,翻身從她身上下來,跟她一起平躺在床上。
兩人盯著天花板,兀自平復呼吸,一時都沒有說話。簡瑤從旁邊把堆積成一團的被子扯過來,覆在自己身上。他一看,扯起一角,把自己也蓋上。
過了一會兒,他伸手將她一摟,令她趴到自己懷裏。清冽的黑眸裏,暗沈的情~欲還未完全褪去,但淺淡的笑意已經升起。
“感覺怎麼樣?”他看了眼屋內角落裏那座古典擺鐘,“這次是1小時34分鐘。如果你認為不夠,下次我完全可以再延長。”
他刻意強調時間,只令簡瑤又羞澀又好笑。那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胸膛:“其實你真的不必在意第一次的時間。一開始沒經驗嘛……”
薄靳言臉色疏淡沒說話。
昨晚第一次的情形,兩個人都記憶猶新——薄靳言進去沒多久,剛有力的律~動了幾十下,簡瑤也從疼痛中緩解適應,聲如蚊吶般告訴他:“嗯,有感覺了,挺舒服的。”也許就是被心上人無意的情話刺激到了,只見他的俊臉明顯一繃,破天荒第一次,眼中閃過難耐、不舍、灼烈、尷尬……等混雜的情緒,他已經急速的退了出來……
薄靳言當然很清楚,男人第一次因為陌生而強烈的刺激,大多很短促。但關鍵是,在跟簡瑤做之前,他堅定的以為,自己在這方面也是與眾不同得天獨厚的,完全可以第一次就給她超長超強的體驗……
所以昨晚事實發生後,即使後來幾次時間已經不斷加長,但近乎挫敗的第一次,多少令他有點不甘心。今天一醒來,他又忍不住要了一次,既是向簡瑤再次展示自己的實力,同時也成功將包括第一次在內的平均時長,提高到1小時以上。
這個數據,稍稍令他對自己滿意了一點。
“很抱歉把你弄腫了。”他低頭盯著她說,“不過不必擔心,家裏有藥。而且我看你的肌體柔韌性很好,應該很快就能恢復原狀。”明顯他腦海裏又聯想到所謂“原狀”畫面,意味深長的微微一笑。
簡瑤頓時又紅了臉,伸手捶了他一下:“你怎麼還會有……這種藥?”
薄靳言帶著倨傲的微笑掃她一眼:“做~愛是你我關系發展的關鍵步驟,你認為我會有任何考慮不周的地方?”
簡瑤靜默片刻,微笑答:“是啊,很周到,除了閃電般迅速的第一次。”
她講這話完全就是招惹,只見薄靳言俊眸一斂,盯著她看了幾秒鐘,只看得她心弦又是一顫,轉身就想下床:“我去洗澡……”
腰間卻已被他一把牢牢扣住,男人精瘦高挑的身軀再次壓了上來,熱氣再次將她籠罩,黑眸幽沈的盯著她:“看來是平均時長還不夠,才讓你對第一次念念不忘。”
身下開始再次研磨探入,簡瑤“啊”一聲尖叫:“我錯了我錯了,夠了夠了!”
一室癡纏。
簡瑤再次醒來,已經是中午了。整個玻璃房裏陽光四溢,幹凈而溫暖的氣味包裹著她酥軟無力的身軀。
浴室傳來水聲,薄靳言在洗澡。她埋在被子裏發了會兒呆,想起昨晚和今早的種種,只覺纏綿激蕩如夢。現在,她可真的是把身體交給了他——這個念頭,想想就讓人心頭甜軟發漲。
就在這時,桌上薄靳言的手機響了。簡瑤裹著床單走過去,拿起一看,是傅子遇。
他怎麼這時候打過來了?簡瑤稍稍有種被人撞破的羞窘,揚聲喊道:“子遇的電話。”接起:“子遇,你等等,他馬上就來。”
傅子遇在那頭似乎笑了:“不急不急。起床了嗎?沒打擾到你們吧?”
簡瑤的臉頓時火辣辣的——顯然他知道了。這時看薄靳言已經從浴室走出來,她索性不答,把手機遞給他。
薄靳言的頭發還濕漉漉的滴著水,沒穿衣服,只在腰上系了條浴巾,卻越發顯得全身曲線光~裸、修長、挺拔。
簡瑤坐在床上望著他,臉頰微燙,可心頭又一陣柔軟。
以後他們會經常這樣赤~裸相對了……
“什麼事?”薄靳言接起電話時,眼睛裏都還有淡淡的笑意。
傅子遇本來其實是想打電話關心老友,畢竟簡瑤生性溫柔靦腆,薄靳言雖然誌在必得但是實在粗神經,所以他還怕薄靳言昨晚受挫。但現在聽他的語氣,哪裏還有沒吃到的道理,而且估計還吃得很飽。
嘖嘖嘖……簡瑤小姐,真是辛苦你了。二十六年的處~男啊!
於是他對薄靳言說:“沒事,只為恭喜。”又含笑問:“感覺如何?”
薄靳言笑意更深:“謝謝,感覺非常棒。”
一旁的簡瑤聽他這麼說,簡直要瘋了,拿起個枕頭就砸向他。被擊中的薄靳言這才側眸望向她。
“不要跟傅子遇討論這件事!”她壓低聲音吼道。
薄靳言微微一笑:“OK.”轉而對電話說:“她害羞了,我不打算再說。但你應該能想象到,非常棒意味著什麼。我們相當愉快,再次感謝你的建議和關心。”
簡瑤:“……”
掛了電話,薄靳言一轉身,就見簡瑤正打開身上裹著的床單,在穿睡衣,應該是打算去洗澡。柔美白皙的曲線,豐滿玲瓏的部位,在他眼前一閃而過,卻輕而易舉再次撩撥得他心頭一陣燥熱。
噢……她屬於他,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
而簡瑤一回頭,就見薄靳言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
“怎麼了?”
薄靳言微一沈思,組織了一下語言,以便最精準的表達自己對她的感覺。
“如果早知道,與你靈肉合一會帶來如此極致的愉悅——在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會向你求愛。”
又何必蹉跎了這麼多時日,早就與你攜手一起沈浸在幸福裏。
簡瑤微微一怔,柔軟的、蜜糖般的幸福感,在胸中泛濫開去。
這家夥……第一天就求愛,如果真的那樣,的確很符合他傲慢自大又露骨的作風。
不過……
“謝謝,我也很開心。”她輕聲說。
很開心跟你在一起。雖然你這句話的假設完全沒有邏輯,可卻是你第一次因為我,講了這麼感性的、沒有邏輯的話語。
只因為你愛著我,而我也深深的愛著你。
國慶長假一晃而過,有的人過得甜蜜而熱烈,有的人過得疲憊而充實,有的人卻過得絕望而痛苦。
十月七日的晚上,長假最後一天,南方某城市,某間陰暗沈寂的廠房裏。
一個中年男人,跌跌撞撞,手持汽油罐,一股一股的,澆到周圍密密麻麻的液化石油氣罐上。
“求求你……別這樣……”他的聲音嗚咽如困獸,強壯的男人此時卻一臉淚水,“我爸媽年紀都大了,還有老婆孩子,求你別殺我,為什麼是我……”
黑暗中,響起一個無比低沈悅耳的男聲:“因為我看你很順眼,所以選中了你。”
那男人簡直欲哭無淚,但他知道這個人的殘忍,知道自己沒有其他辦法。他顫巍巍的舉起了打火機,跳躍的火苗在夜色裏分外妖冶猙獰。
“你會放了我的家人?”他顫聲問,“只要我點了火,安放在我家的炸彈,就會拆除?”
“當然。”那個人答道,“我保證他們察覺不到任何異樣。呵……只除了你,因為仇恨社會,縱火身亡——嘭!”
男人最後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手一揮,打火機掉落在地面濕滑的汽油裏……
烈火熊熊燃起將他包圍時,他似乎聽到那人的聲音漸行漸遠:“這是為我最好的朋友準備的。為他而死,是你的榮幸。”
而後,陣陣爆炸聲傳來,他被卷入震蕩的熱流裏,什麼也聽不到了。
十月八日,清晨。
大切諾基穩穩停在警局的停車場裏,簡瑤推開門下車。薄靳言依舊一身黑西裝,邁著長腿很快跟過來。兩人並肩往辦公樓走。
晨光清透,他的臉也顯得白皙如玉。剛走了幾步,俊秀的眉眼微微蹙起,側眸盯著她。
“我仍然要對昨晚提出抗議。”
簡瑤腳步一滯,就聽他淡淡的繼續說道:“為什麼你拒絕嘗試新姿勢?你知道以我的領悟力和學習能力,你不可能阻止我在這方面的探索和精進。”
簡瑤臉一紅:“閉嘴!”
薄靳言當然不會閉嘴,掃她一眼,神色淡然的說:“我既然是世界上最聰明的男人之一,自然也會成為這方面最優秀的男人。”
簡瑤的臉更紅了,正好迎面走來一群刑警,她立刻壓低聲音說:“有什麼回家再說。”
薄靳言倒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淡漠的目光,掠過前方的男人們。他們大概剛做完晨練,每個人都穿著T恤或背心,顯得肌肉噴張又大汗淋淋。看到他倆,都笑著打招呼:“薄教授!”“簡瑤!早!”
簡瑤也朝他們微笑寒暄,這時就聽到身旁的薄靳言,像是自言自語般低嘆道:“噢……看看這群荷爾蒙分泌過剩,又欲求不滿的男人。”
簡瑤一楞,旋即忍俊不禁——
他自己才“欲求得滿”一星期好不好,要不要這麼得意啊!
長假之後的工作,與平時並無不同。兩人依舊緊張而忙碌,薄靳言依舊一上班就進入了自己的思維世界。只除了午休時分,那個長長的擁吻,以及在她耳邊蠱惑低語“今晚繼續”……
下午的時候,陽光靜謐,一室清寂。薄靳言接到了尹姿淇的電話。
因為心情很好,所以對她講話也是溫和愉悅的:“什麼事,我親愛而麻煩的姐姐?”
尹姿淇笑聲溫婉,原來她打電話來,是想叫薄靳言下個月跟她一起回美國過聖誕。
“你父親的身體最近也不太好。”她說,“我認為你應該回去一趟。”
薄靳言微一思索,答:“OK.我帶簡瑤一起回去,你定好機票送過來。”
尹姿淇在那頭頓了頓:“你確定帶女朋友回去?你知道薄叔叔一直希望你在美國找一位門當戶對的名媛,他的思想是太老套了,我也不贊同。但他最近身體不好,你確定要這麼做?”
薄靳言淡淡一笑:“那是他的問題,跟我有什麼關系?從我選擇大學起,他就一直以身體為借口企圖要挾——當然從沒成功過。我很奇怪你居然還把這種事當成一個問題提出來。”
尹姿淇:“……好吧。”掛了電話,她把手機往桌上一丟,靜默片刻,又拿起來,打給未婚夫:“Hi,今晚去哪裏吃飯?”
這頭,薄靳言扔掉電話,擡眸看著對面的簡瑤。
簡瑤也看著他:“你要帶我回美國?”
“我們可以度過一個愉快的聖誕假期。不被任何人打擾。”他慢條斯理的說。
許是他的語氣低沈而略顯蠱惑,簡瑤自然而然就想歪了——不被任何人打擾,他腦子裏就記著那件事!
正要鄙夷,卻聽他淡淡的說:“如果你願意,我會帶你去一些地方。我想我喜歡的地方,你一定也會喜歡。”
簡瑤微怔。
“好,我當然願意,我很想去。”
原來是這樣。他是單純的想與她分享喜好。這家夥總是不經意間,就讓人心頭發軟。
薄靳言得到肯定答復,當然滿意了,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工作。
兩人都沒再說話,辦公室的空氣裏,仿佛也浮動著溫柔的氣息。
就在這時,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兩人同時擡頭,便見刑警隊長拿著疊資料,臉色凝重的走了進來。
“教授,有個古怪的案子,公安部那邊,想讓你看一下。”
簡瑤心情一緊,薄靳言卻露出那慣有的淡漠的笑容:“很好。”
刑警隊長繼續說道:“國慶七天,國內有五個城市,發生了縱火案,造成了極大的人員和財產傷亡。這幾起案子的兇手,都死在火場裏,也留下了遺書。但我們發現了個不尋常的現象,經過統計發現——五起案子,都是用的相同型號的汽油、相同品牌的打火機。其中有三起案子還設置了引爆裝置,而裝置幾乎也是一樣的。”
薄靳言已經站起來,接過他手裏的資料,快速瀏覽一遍,修長雙眸裏頓時波光閃動。
“果然……是個有意思的案子。”
小劇場——中秋薄靳言答讀者問
老墨:大家好,值此中秋佳節,我們邀請到薄靳言先生來到屏幕前,回答大家的問題。當然由於他晚上還有別的安排(你們懂的),所以只能呆幾分鐘時間。請大家迅速發問!
薄靳言:你已經浪費了五秒鐘。
老墨:……第一個問題:昨晚做了幾次?以下問題皆來自老墨的qq群讀者提問。冤有頭債有主,與老墨沒有半點關系。
薄靳言:四次。不算第一次。
老墨:為什麼不算第一次?
薄靳言:你可以閉嘴了,下一題。
老墨:……第二題:肉好吃嗎?以後頻率如何?
薄靳言(微笑):這是個好問題。我的感覺非常完美,頻率會隨心所欲,但每天都會做。
老墨:你覺得簡瑤什麼時候最不可愛?
薄靳言:在荷爾蒙的趨勢下,她任何時候在我眼中都是可愛的。問這個問題的讀者,顯然是女性,對男人缺乏了解。建議去讀幾本兩性相處的書。
老墨:咳咳……第一次多久?
薄靳言(冷冷看一眼屏幕):你提問前不帶情商嗎?還是想故意挑釁?
老墨:咳咳下一題……(吐血)第一次感覺如何?
薄靳言(靜默片刻):事實上,我不介意離開你這本書,不再擔任男主角的角色。
老墨:我錯了!再不敢了,下一題!想生孩子不?
薄靳言:沒興趣,不想生。
老墨:不生就不生,反正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薄靳言:你說什麼?
老墨:沒什麼沒什麼。下一題——簡瑤第二天是不是起不來啦?
薄靳言(終於又笑了):當然。雖然她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老墨:采取何種避孕方式啊?
薄靳言:昨天采取過體外射、避孕套等方式。兩種我都不喜歡,相比較之下,以後傾向於體外射。
老墨:好直接……想要幾個孩子……對不起又重復了。
薄靳言:0個。下一題!
老墨:怕不怕死?
薄靳言:廢話,不怕。以我的智商,也很難讓我死。
老墨:……這是什麼邏輯……混亂中……下一題:對姐姐啥看法?
薄靳言:關系疏遠的親人。
老墨:尹姿淇,請自求多福。簡瑤有很多愛慕者,你打算如何應付?
薄靳言:我為什麼要應付他們?那些男人從頭到腳寫滿愚蠢。
老墨:啊!臺詞在這裏出現了!下一題——最喜歡簡瑤哪個部位?
薄靳言(再度微笑):眼睛。
老墨:好純情!今天是中秋節,還有讀者問你喜歡吃什麼餡的月餅?
薄靳言:法式櫻桃餡。簡瑤也喜歡。
老墨:OK,最後一個問題。那個啥啥的時候,你說了什麼話?
薄靳言:雖然你吐詞不清,但我想我領會了你的意思。我承認,達到性~高氵朝時,我的思維產生了片刻的混亂,並沒有說話。但你知道,我的思維速度非常快,當時有許多詞組閃過我的腦海。
老墨:譬如?
薄靳言:譬如So great,Unbelievable,I am fucking her 以及I love her so much。
老墨:又想笑……又感動……OK,最後一個問題,中秋節,有什麼想對大家說的?
薄靳言(沈思片刻):無話可說。
老墨:你、你!你不祝大家中秋快樂合家團圓,我就不讓你再吃肉。
薄靳言(再次冷冷的鄙夷作者,最後被迫轉向屏幕):OK,中秋快樂,合家團圓。再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7:37
59v章
“人為什麼會縱火?”
“因為看到火焰吞噬一切時,可以體驗到‘掌控’的快~感。初期是掌控火焰,後期他就會想要掌控生命,轉而去殺人。”
焦黑一片的廠房裏,薄靳言背著手,站在滿地灰燼中沈思。簡瑤站在他身後,仔細打量每一個角落。
因為五起案件發生在不同城市,也都分別結案。所以他們這次是秘密展開調查。
一名公安部的刑警他們身後解釋道:“前三起案件,都發生在夜間無人的公園、個人住所等地,除了縱火者本人,沒有其他受害者。但第四起、第五起,開始有無辜人員犧牲。尤其第五起,三名在廠房值班的工作人員,都被炸死。”
“所以……”薄靳言轉頭看著他,“你們才註意到,五起案件的相似之處?”
刑警點點頭。
薄靳言唇畔浮現譏諷的微笑:“我不相信五起案件湊巧相似的鬼話。顯而易見,背後操縱者中途改變策略,開始殺不相關的人,只有兩個原因:一、他的胃口越來越大;二、他想引起更大的關註。下一步,他就應該制造類似公交爆炸這樣的大案了。”
刑警一怔,問:“可他是怎麼做到操縱其他人的?”
“那正是我們要找的答案。”薄靳言淡淡的答。
他摘掉手套,轉身看著簡瑤:“走吧。”
簡瑤快步跟上他:“幾個現場都看過了,有什麼發現?”
“沒有任何發現。典型的縱火案現場,能夠調查取證的東西,警方都已經做了。”
步出火場,外頭停的都是警車。
薄靳言忽的停步,轉頭微笑望著她:“告訴我,接下來做什麼?”
簡瑤想了想,答:“既然現場沒有線索,我認為應該去鑒定五個人的遺書。”
薄靳言忽然又轉身,繼續朝前走,淡淡的聲音傳來:“看來前幾天的頻繁性~交和強烈情~欲,並沒有明顯幹擾你的頭腦、影響你的正常智商。很好,請繼續保持。”
簡瑤:“……”
這家夥……一工作起來果然變了樣,居然還在這方面考驗她,真是公私分明啊。
當地警局。
簡瑤和薄靳言坐在會議室裏,桌上是第五名死者的遺書,以及其他各地送來的遺書影印本。
薄靳言很快就看完了,往椅子裏一靠,抄手盯著前方,烏黑的眼睛裏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簡瑤仔仔細細研讀了每一個詞句,越讀,心頭疑竇越大。
“這些遺書……不對啊。”她擡頭看著薄靳言。
他勾唇一笑,嗓音低沈溫和:“是啊,這些遺書簡直太完美了。”
簡瑤很明白,他說的“完美”,完全不是指捏造得完美,因而可以判定為假。而是……
它們太真實可信了!
筆跡流暢、偶有情緒激動的潦草字跡;措辭口語化很自然;感情真實而憤慨。每一封都是在控訴自己人生的不公、對社會的絕望,最後決定用縱火的形式,結束生命、“回報”社會。而且每一封都不短,完全沒有刻意回避任何事,甚至充滿了不同的個人風格色彩。
按照薄靳言之前教給她的理論方法,這些遺書很可能是真實的,並不是在受脅迫的情況下寫的。想必這也是各地警方迅速結案的原因之一。
可這又跟薄靳言之前的推論違背了。真的存在幕後操縱者嗎?如果存在,就像之前刑警所問,他是怎麼做到的讓他們心甘情願寫下遺書,然後去縱火的?
“瞧瞧你那困惑的小臉。”低沈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薄靳言盯著她,目光銳利清透,他臉上可看不到半點困惑猶豫,唇畔甚至還掛著倨傲的笑意。
“我是在思考!”簡瑤反駁,“快說吧,你是怎麼想的。”
薄靳言站起來。今天他穿的套深灰色西裝,越發寫得清逸筆挺。他走到會議室長桌前端的白板前,彎腰拿起支筆,雙手背在身後,俊臉淡然的望著她:“柯南道爾那句老套但是實用的話是怎麼說的?”
簡瑤:“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也是真實答案。”
薄靳言:“所以?你還有什麼可困惑的?一步步推導不就OK了。”
簡瑤:“……別廢話了!馬上推。”這個人,在專業和智商上,永遠這麼傲慢。哪怕他們都發展到這一步了,也沒見他對她有多少憐香惜玉,該打擊的依舊打擊……不過沒關系,她也可以照舊不理會他的幼稚自大。
薄靳言這才淡淡開口:“首先,重申我之前的結論——一定存在某後策劃者。
很簡單的道理:即使這五個人都有縱火報復社會的動機,也不可能這麼巧,都挑在相鄰幾天時間,選擇相同工具手法作案,而且五宗案件還呈現出這麼簡潔清晰的犯罪升級趨勢。”
“嗯。”簡瑤接口,“這個概率微乎其微。”
薄靳言又說:“在這個前提下,遺書無懈可擊,只有兩個可能:
一、他們本就心存死誌,那個人只是稍作引導和組織,使這宗案件變得像系列案件。即使是這樣,他也是個危險人物。”
簡瑤點頭:“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還有第二個可能。”薄靳言說,“書寫遺書的時候,他采用心理控制術,影響了他們的意誌,具體手段包括藥物、催眠、語言誘導等。使他們產生幻覺、情緒波動等等,從而寫下‘真實的遺書’。”
簡瑤楞住了。
心理控制術?這種東西只在文學作品裏聽過,可薄靳言卻鄭重其事的提了出來。
像是能察覺她所想,薄靳言淡淡一笑:“又困惑了?心理控制術本來就是心理學的一個小分支。只不過,沒有你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影裏那麼不專業和誇張。”說完忽的一頓,眸色變得有些深沈。
簡瑤:“怎麼了?”
薄靳言眼中劃過極為淡漠的笑意:“忽然想起,Tommy也曾妄想對我實施心理控制術。呵……”
簡瑤放在腿上的雙手,悄無聲息的握緊。
Tommy,迄今依然被關押在美國監獄的鮮花食人魔。
那段過去,薄靳言從未與她深聊過。陰暗的地窖,滿身的傷痕,還有剛才他所說,危險的心理控制術。
“那後來……怎樣了?”她盯著他,輕聲問。
薄靳言怪異的看她一眼:“後來?我送他進了鵜鶘灣監獄。你的記憶力選擇性喪失了嗎?”
簡瑤看著他高大清冷的容顏,忍不住微微一笑。
是啊,他怎麼可能輸呢!
“好好好,是我問廢話了。繼續推,我已經有豁然開朗的感覺了。”
看似趾高氣昂主導一切的薄靳言,在聽到她委婉贊許的話後,果然“聽話”的繼續推理下去:“當然,我個人更傾向於,他使用了心理控制術。因為燒死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死法。你要在同一時間,集齊五個無比堅定的、想以這種痛苦方式死去的報復社會者,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舉個例子——如果讓你選,服毒和燒死,你會選哪種?”
簡瑤:“……服毒。”
薄靳言點頭:“不錯。”
“下一個問題:五名縱火犯有哪些共同點?”他又問。
這個問題簡瑤的確已經認真想過了,非常流利的答道:
“首先,年齡在35-45周歲間;
第二,他們的經濟狀況都不太如意。有的領低保,有的從事非常低收入的工作,還有兩人失業;
三、從他們親友的口供看,有的性格極其沈默內向很少與人交流,有的比較憤世嫉俗,經常抨擊社會不公。無論哪一種,都可能存在比較負向的心態;
四、我還註意到,他們都有過違法違規記錄。有的是偷盜公家財物,有的是與鄰裏打架鬥毆。但都不是特別嚴重,所以只接受過警方調解或教育,有登記在案,但是沒有坐牢。”
講完之後,她就眸光熠熠的盯著薄靳言。而他唇畔浮現所有所思的笑意。
“沒錯。”他緩緩的說,“這是多麼生動的一幅縱火犯的犯罪心理畫像。”
簡瑤一下子楞住了:“你的意思是……”
薄靳言淡淡點頭:“‘他’也懂行為分析,他通過某種方式,挑選符合畫像的人,實施犯罪。這也驗證了我之前的結論——他很可能掌握心理控制術。”
簡瑤靜默不語。如果是這樣,這名罪犯不僅具有高智商,甚至還懂犯罪心理。通過策劃一系列殘忍的縱火案,明目張膽的挑釁警方……
她輕聲問:“‘他’會不會就是鮮花食人魔2號?”
本來一直沒往這方面想。江皓的死,兩起案件沒有再出現“他”的訊息,令她幾乎認為“他”肯定是死了。
可剛剛薄靳言提到Tommy也會心理控制術,實在令她心生不祥預感。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的作案風格,總讓她感覺跟“他”有些說不出的相似。
薄靳言顯然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臉頰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如果是,那就更有趣了。”掃她一眼:“緊張什麼,有我在。”
簡瑤原本凝重的心情,還真被他攪得輕松了不少。想想也是,那個“他”雖然神出鬼沒,但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
我只抓最窮兇極惡的罪犯,只有我能抓到——他當年囂張的朝她丟下這句話後,就從未食言過。
午後。
薄靳言和簡瑤坐在這個二級城市最著名的一間主題餐廳裏。
陽光清澈明媚、窗外湖水粼粼。薄靳言松了領帶,愜意的靠在沙發雅座裏,臂彎裏還環著自己的女人。
簡瑤已經適應了他高度勞逸結合的破案模式——現階段的犯罪心理分析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需要刑警和鑒定人員,去從各個方面,廣泛尋找五名縱火犯之間存在的“某種共性”,也即幕後策劃者,到底是怎麼找到他們、與他們建立聯系的。
不過盡管在午休,她可沒他那麼放松,拿出案件資料繼續看著。
這時薄靳言轉頭,盯著她安靜清秀的側臉,忽然開口了:“你今天對縱火犯的畫像,超出了前期專業水平。”
簡瑤頓時擡頭朝他笑了:“謝謝。”得他一句誇獎,還真是不容易啊!
薄靳言微微一笑:“看來我之前對你的判斷不夠準確。”
簡瑤微怔:“怎麼了?”
他慢條斯理的答:“英國人認為,合適的性~愛能夠使人的身體狀況更好,思維能力和反應能力更敏捷。你驗證了這條結論——有意思的現象。”
他說這話時,不帶任何曖昧抑或蠱惑的語氣,面色淡然目光清澈。真的只是在“驗證某條理論”。
但簡瑤難免臉頰一燙。
他又淡淡的說:“還不感謝我?”
“去你的!”
兩人吃完飯驅車趕回警局的路上,終於有消息了。
刑警們打來電話:“薄教授,我們發現了一條重要線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8:58
60v章
歷史上,有很多狡猾兇殘的罪犯,沒有在警方的強力搜捕中落網,卻因為很小的偶然意外,暴露了身份。國外如因為交通意外被捕的英俊殺人王子泰德?邦迪,國內如在警方檢查娛樂場所時被撞上的殺人狂魔楊新海。
現在呈現在薄靳言和簡瑤面前的,就是這樣一條偶獲的珍貴線索。
午後,會議室裏敞亮肅靜。幾名公安部派遣過來的技術人員,正對著電腦整理數據。其中三十余歲那名技術組長解釋道:“五名縱火犯,三人家中有電腦。我們發現了一個異常現象——這些電腦在幾天前都做過全盤格式化,甚至連附近的服務器,也被攻擊過。顯然是被人為植入病毒,以抹去所有數據。”
薄靳言立在他們身後,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所以,另外兩人住所附近有網吧,並且網吧服務器也被‘黑’過?”語氣冷淡的說:“網絡,的確是‘他’發掘‘獵物’最便捷的渠道。”
他反應如此之快,令眾人都靜了一瞬。
簡瑤則想了想,說:“按他們的年齡,基本都是70年代生人。這個年齡段接觸論壇、聊天室比較多。”轉頭對薄靳言說:“他們的畫像還要加上一條:熱衷於網絡。”現在電腦網絡在二級城市也非常普及和便宜,這些生活中比較失敗的中年人,寄情網絡不足為奇。
“你說得很對。”技術組長對她露出贊許目光,“我們有個意外收獲——有一臺電腦幸免於難。”
原來,第五名縱火犯,也即那名年齡最長、經濟狀況相對較好一點的中年男子。他的電腦,是讀大學的兒子用剩的老式臺式機。案發前,兒子放假回到家裏,嫌電腦速度太慢,自作主張送去維修,把自己的二手筆記本暫時給父親用。
結果,筆記本被黑掉了,臺式機修完返回家裏,父親已經縱火身亡。
“通過臺式機上的數據,我們追蹤到論壇服務器。論壇方面表示,他們前些天也被攻擊過,但是因為他們的網絡安全系統比較復雜,對方沒能攻破。因此,我們獲得了五名縱火犯的網絡活動數據。統計顯示,他們都與同一個ID,有著非常頻繁的聯系。”技術組長轉頭對身旁那名技術人員說,“安巖,展示給薄教授他們看看。”
叫安巖的年輕人生得極為白凈,伸手推了推金絲細框眼睛,把屏幕轉動朝向他們:“這個ID叫‘青天孤誌’,使用海外代理服務器登錄,設置了多重防火墻。目前我們正在利用多種算法,侵入他的電腦,以確定他的位置。”
包括他在內,三名技術人員電腦上,顯示的都是滿屏滾動的計算數據。
這當然不是薄靳言所長,他掃了一眼就擡頭盯著安巖:“多久能有結果?”
安巖:“三分鐘。”
薄靳言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拉開張椅子在旁邊坐下。簡瑤和技術組長也坐下來,緊張的等待著。
“青天孤誌……”薄靳言用那無比悅耳的嗓音,無比諷刺的低喃,“多麼自戀低俗的名字。”
簡瑤默然,其他人也沒答腔。
就在這時,前方三臺電腦同時光線一閃,突然就變成了藍屏!一堆堆報錯數據接連不斷跳了出來,原先的計算程序不知所蹤。
“怎麼回事?”技術組長迅速站起來。
安巖眉頭緊蹙盯著電腦,其余兩人也是臉色一變,連續敲打鍵盤,卻沒有絲毫反應。
薄靳言極為冷淡的開口:“別告訴我,你們被他反過來黑掉了。”簡瑤也是心一緊,輕輕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給人留點余地。
技術組長臉色難看的下令:“立刻處理!這條線索如果丟了,案子要怎麼破!”
這時,一直沈寂不動的安巖,忽然開口了:“他的安全系統采用的是美國黑客的最新技術。”
大夥兒臉色都又凝重了幾分,卻又聽他淡淡的說:“不過,美國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話音剛落,十指在鍵盤上迅速翩飛敲擊。
轉瞬之間,他的屏幕重新亮起,一行行計算數據,重新流水般呈現出來。
技術人員們都松了口氣,薄靳言和簡瑤則同時看了安巖這小夥子一眼。這時,他手裏的鼠標在屏幕上快速輕點了數十下,一行坐標數據跳了出來。他擡頭看向薄靳言,鏡片後的細長雙眼映著屏幕的光澤:“拿到他的地址了——沒有超過三分鐘。”
眾人聞言,全都又驚又喜,拍拍安巖的肩膀,然後迅速動了起來,通知外圍的刑警們馬上出動。
薄靳言也站起來,長身玉立的姿態,淡淡掃一眼安巖:“那個論壇的安全系統是你設計的?”
安巖臉上沒什麼表情,伸手合上屏幕,答:“大學時接的小cass。”
薄靳言沒再說話,邁開長腿走出了會議室。簡瑤看看他挺拔清逸的背影,又看看清瘦沈默的小夥子安巖,快步跟了出去。
半小時後,民航飛機上。
安巖找到的地址,確定為某海邊城市的一處別墅。專案組諸人立刻緊急搭乘最早一班飛機趕赴過去,同時通知當地警方聯合行動。
窗外,藍天如洗,白雲裊裊。薄靳言戴上眼罩、調低座椅靠背,英俊的臉在陽光中清透如畫。他一只手還扣著簡瑤的手,大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的細細的摩挲著。
有的時候,你與他相愛,愛的就是這一分靜好的時光。他在你身邊,優雅自得,而你心中,如泉水甘甜浸染,唇齒流芳。再緊張危險的境地,也能跟他一起坦然處之。
“安巖也是個天才。”簡瑤輕聲說。
剛剛看到他倆在會議室的互動,就像看到高手過招。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反正她是很驚喜,因為這樣的天才,能帶給他們破案最大的助力。
誰知薄靳言眉目不動,淡淡的重復一個關鍵字:“也?”
簡瑤微笑:“嗯,跟你一樣啊。”
漂亮的薄唇浮現一絲倨傲的微笑:“眾所周知,犯罪心理是門藝術,計算機是門技術。你把這兩者相提並論?”
簡瑤:“……”
他的自大果然已經沒得治了。
結果又聽到他說:“當然,他在同類裏算是出類拔萃。遇到我,他應該感到高興。”
簡瑤側眸瞧他一眼:“為什麼?”
“為我所用,能夠使他的價值最大化。”薄靳言淡淡的答,“他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簡瑤:“……”
機艙後部空位很多,這時專案組其他幾個人坐了過來,想與薄靳言商討一會兒行動方案。薄靳言摘掉眼罩坐直了,與他們低聲簡短討論。
簡瑤側眸望去,那安巖一個人獨坐在隔著幾排的窗邊,低頭在看手機,臉色淡漠,完全沒有參與薄靳言這邊討論的意願。
所以,傲慢的天才遇到另一個天才,都是直接忽視掉對方嗎?
臨近傍晚,霞光如碎金鋪綴海面,海風徐徐,私人沙灘潔白平整。
幾輛警車沿著海岸公路行駛,遠遠便望見一座黑白色現代風格的別墅,矗立在海岸邊。房屋周圍已經有幾名警察的身影——那是提前趕到的當地刑警。
“這座別墅修成沒多久,還沒有登記戶名。”一名隨行警察解釋道,“但能在這裏建別墅的,非富即貴。”
警車駛到別墅後的自建停車場,薄靳言和簡瑤剛一下車,同時一怔。
前方另一輛警車旁,他們看到一個意外的熟悉的身影,站在兩名警察中。
尹姿淇。
她穿著套米色家具休閑服,長發只是隨意紮起,神色非常冷冽。而她身後,還站著幾個人,臉色也不太好看。簡瑤認出那是她的助理、秘書和兩名保鏢。
“各位領導你們好,歡迎來K市。長話短說,我們已經確認了——”一名當地刑警神色凝重走過來,“這座別墅的戶主叫藺漪陽,是豐凱集團的副總經理。那邊那位尹姿淇女士,是他的未婚妻。我們抵達時,她人就在這幢別墅裏。”
簡瑤心頭猝然一震。薄靳言已經冷著臉,甩開眾人,大步朝尹姿淇走去。
尹姿淇一看到他,眼中迅速閃過極為復雜的情緒:驚喜、依賴、疑惑、震驚……
“靳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襯衣,“漪陽出什麼事了?”
薄靳言眸色清冷的看著她:“目前還不清楚。你為什麼在這裏?”
“漪陽前幾天說要出海,來了這邊。我昨天正好過來出差,就住下等他。”尹姿淇答,“他之前說今天回來。”
薄靳言靜了一瞬,說:“那你最好做心理準備,他可能永遠回不來了。”
尹姿淇瞬間色變,一旁的簡瑤也是靜默不語。
他說得對,無論藺漪陽是、或者不是這些縱火案的幕後策劃者,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可這實在令人始料未及。尹姿淇的未婚夫、豪門少東,居然會卷入案件裏?
就是離他們很近的人?
此刻,尹姿淇臉色發白,心情洶湧難平。
雖然偶有心猿意馬,但藺漪陽與她相戀五年,感情亦很深厚,雙方都視彼此為結婚的不二人選。薄靳言的話,當真如晴天霹靂。
她不傻,知道薄靳言只辦大的兇殺案。轉瞬間淚已盈眶:“所以……漪陽是被人殺了嗎?”
薄靳言示意旁邊的警察們先行離開,然後才淡淡的答:“那也不一定。也許是他殺人。”
尹姿淇臉色驟變:“你在說什麼?”
薄靳言眸色淡漠的盯著她的臉。旁邊的簡瑤忽然反應過來——他在觀察尹姿淇的表情,看她是否知情。
但據簡瑤自己看來,尹姿淇的表情很真實,應當是不知情的。
薄靳言顯然也有了相同結論,他聲音倒是放低了幾分,說:“不必難過,我知道你很堅強。我會把他找回來,無論死活。”
這話卻只令尹姿淇眼中淚意更盛,兩頰又紅又白。簡瑤看得心裏也有些發堵,但薄靳言實在是不擅長安慰人,還要強調“無論死活”?她上前一步,輕撫尹姿淇的後背:“別擔心了,一切交給靳言,說不定情況沒有那麼糟糕。”
尹姿淇沒出聲,掏出紙巾擦了擦眼淚,再次看向薄靳言:“到底是怎麼回事?”
薄靳言:“沒時間跟你多說,其他警察會跟你詳談。現在只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尹姿淇紅著眼眶,靜靜點頭。
薄靳言盯著她,嗓音低沈而清晰:“鮮花食人魔2號吻過你。你又與藺漪陽朝夕相處。現在我要你仔細回憶——你的未婚夫日常生活裏,是否有任何異樣?你是否發現,他們有任何相似之處?”
簡瑤轉頭看著尹姿淇,而她微楞過後,一臉不可思議:“不可能!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確定?”薄靳言冷聲打斷了她,“沒有任何讓你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這次尹姿淇打斷了他。
“靳言,的確我跟他平時工作都很忙,我並不了解他所有事。但是你也說了,食人魔吻過我。難道我連未婚夫的吻都分辨不出來?”
這是一座典型的富家豪宅,裝潢奢華、精致典雅。尤其臥室、書房,帶著明顯的男性居住風格。臥室裏掛著藺漪陽的巨幅半身藝術照,沒穿衣服。那是個英俊、結實而性~感的男人,唇畔笑意淺淺,略顯風流。
書房裏放著一臺頗顯巨大的一體機,安巖正將一臺筆記本外接到臺式機上,兀自忙碌著。其他警察也緊張的在屋內各處調查取證。
薄靳言和簡瑤四處轉了一圈,沒發現明顯線索,最後來到了書房。
薄靳言立在窗前,挑起窗簾,朝外頭的大海張望,俊臉疏淡,不知在想什麼。簡瑤輕聲問:“你認為是他嗎?”
薄靳言放下窗簾,側眸望著她:“目前我不打算下結論。但藺漪陽符合‘他’的很多條件。”
簡瑤凝神不語。她剛才也想到這一點了——與尹姿淇的親近關系、富有的財力,“他”曾經做過的事,藺漪陽都能做到。而從他的背景看,就是一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富家公子,高學歷、高智商,誰又能確定他是否有另一面隱藏在光鮮表面下?
但簡瑤想了想,還是說:“我認為不是他。”
薄靳言長眸輕斂:“為什麼?我的女神探?”
簡瑤抿嘴笑笑,語氣卻很沈肅:“尹姿淇的話有道理。如果藺漪陽就是‘他’,那他吻她的時候,她就會發現了。”
薄靳言靜靜盯著她,忽的露出笑意:“多麼奇異的結論。從吻就能分辨一個人嗎?除非藺漪陽有嚴重的口氣,否則隨便改變接吻的方式,我想尹姿淇就會難以分辨。”
簡瑤微怔:“但我還是覺得……”
“OK,我們驗證一下。”薄靳言幹脆的說。話音剛落,他已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低頭就吻了下來。
男人特有的溫熱濕氣,瞬間席卷她的口腔。但這個吻,跟之前每一次完全不同。
之前他的吻大多是溫柔的、綿長的。即使最動情的時候,也是火熱又耐心的吸吮舔舐著她。給她的感覺優雅而熱烈。
可此刻,他的手緊捏她的下巴,力道有點大,帶來輕微的疼痛感。而他的唇舌也是極度激烈的,洶湧有力的掃蕩著她的口腔,攻擊一般纏繞著她的小舌。甚至將她的舌頭咬住,又痛又麻,勢不可擋。完全就像變了個人,吻得強勢又兇殘……
片刻後,他就松開了她,唇上還有淡淡的水光,那雙眼漆黑深沈。而這麼短的時間,簡瑤則被吻得氣喘籲籲,嘴唇發疼。
“我並不喜歡這種接吻方式,看來你也不喜歡。”他語氣疏淡的說,“但我想剛才已經驗證了,吻是可以輕易偽裝的。”
簡瑤氣息還有點不穩,剛要說話,突然想起一個事實——
這屋裏還有另一個人呢!
她微微一僵。雖然薄靳言是本著科學態度與她接吻,但被同事看到,當然不太好。她側轉目光,果然看到相隔數步外,書案後的安巖,正擡頭看著他們,神色明顯有點意外。然而跟簡瑤目光一觸,他又面無表情的低下頭,繼續忙電腦去了。
簡瑤面頰微燙,這才轉頭看著薄靳言,低聲問:“這種接吻風格,你又是從書上學的?”
薄靳言:“不需要,我只要將自己想象成一個惡徒。”
簡瑤卻微微一笑:“可你還是錯了。”
薄靳言眸色一斂。
簡瑤將他襯衣一拉,讓他低下頭來,小聲在他耳邊說:“你每次接吻最後……都會習慣性的,從下往上輕輕勾著我的舌頭舔一下。剛剛你也下意識做了這個小動作。”
薄靳言一下子怔住了,低著頭,眸色幽深的望著她。
沈思片刻,他忽的笑了:“你說服了我。”他擡起長指,輕輕在窗臺上敲了敲,說:“尹姿淇和藺漪陽相戀多年,他們對彼此,應該比我們更熟悉。尹姿淇生性比你敏銳精明。照這個推斷,她的確可能通過一個吻,分辨出不同的人。”
簡瑤點點頭。不知為何,他這麼說,叫她稍稍松了口氣。或許身邊人被卷進案子,終是不想看到的。
誰知他突然又說:“但這並不能有力證明,藺漪陽不是‘他’。”
簡瑤瞪大眼:“為什麼?”他這麼說,不是自相矛盾了嗎?
薄靳言的俊臉浮現淡漠的笑意:“你忘了一個可能——他還可以有雙重人格。”
簡瑤微微發怔。
她也略為涉獵多重人格相關的書。如果真的是雙重人格,性格、喜好,甚至人格性別,都可能是不同的。那接吻的習慣,當然也可以截然不同了。
兜兜轉轉,仿佛又回到原地。這個案子,越發迷霧重重,蹤跡難尋。
這時,其他幾名專案組成員也走進書房,朝他們一點頭,問安巖:“又發現了嗎?”
安巖搖了搖頭:“他的主板和硬盤都已經毀了,我正在嘗試能否恢復部分數據……”忽然間,話音戛然而止,他看著屏幕,表情有了一絲變化。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凝神望著他。
他只靜了一瞬間,把巨大的臺式機緩緩推過來,屏幕朝向眾人:“這是從他的硬盤裏導出的唯一一組數據。”
專案組這些人都是縱火犯專家,沒有接觸過鮮花食人魔的案子,看到屏幕都楞住了。薄靳言卻是眸色一沈,而簡瑤心頭一驚!
漆黑一片的屏幕上,唯有熟悉的血紅色數字,顯得幽冷而觸目驚心——
“1/26/575/36/529;
25/50/24/100/16;
……”
安巖已經快速敲打著鍵盤,將數據導入系統,自動運算。簡瑤看著滿屏密密麻麻的數字,轉而擡頭看向薄靳言。
他站得筆直,正目光銳利的盯著屏幕,越發顯得眉目清俊桀驁。
室內一片寂靜。
忽然間,薄靳言臉色一變。
簡瑤心裏咯噔一下,忽生不好的預感。
與此同時,那頭的安巖已經緩慢的、清晰的報出答案:“Say hello to Jenny.”擡頭看著他們:“Jenny是誰?”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9:13
61v章
已是黃昏時分,窗外海天相接,晦暗一片。唯有海浪不斷拍打,“嘩——嘩——”層層疊疊落在人的耳際。
而屋內,燈光明亮如晝,每個人的臉色都是凝重的。
陣陣冷意,爬上簡瑤的背。仿佛輕盈遊動的蛇,帶來那個人的存在感。她靜靜呼吸了幾秒鐘,開口:“Jenny,是我的英文名。”
眾人都是驚訝萬分,連安巖都突然擡起頭。
薄靳言也看著她,那俊逸的容顏上,長眸清寒如冰。
“你緊張什麼?”平淡至極的聲音。
大夥兒都安靜著,又聽他不急不緩的對簡瑤說:“‘他’只是跟你打個招呼——這是他唯一能對你做的事。”
十分鐘後。
薄靳言手插褲兜裏,站在別墅的白色門廊下。前方數步遠,簡瑤正坐在一輛技術車裏,一名技術人員正在給她裝竊聽器、跟蹤器。兩名精瘦高大的武警,站在車旁護衛著。
薄靳言看著她朝旁人微笑的容顏,而他的臉色淡漠而平靜。
他熟知那個人簡單而故弄玄虛的密碼方式,所以在安巖計算機運算出結果的同時,他心中已經念出了答案。
當時只感覺到一股冷冷的怒氣,竄進胸膛裏。
哼,自以為高明的挑釁,不就是想擾亂他的思維嗎?
所以僅僅在幾秒鐘後,他就完全冷靜下來。
Say hello to Jenny.
他已經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麼了。
向簡瑤問好?每次“他”問好,都是以生命為代價。
所以接下來他要傷害的,是簡瑤身邊最親密的人。
但是,在他極力挽救前,暫時不必讓她知道、枉自擔心。
就在這時,一名刑警匆匆跑了過來:“教授,我們已經第一時間跟潼市取得了聯系。簡瑤的母親、妹妹都已聯絡上。當地警方會立刻出警保護,不會有事。”
薄靳言點點頭,又問:“那個叫李熏然的家夥呢?”
刑警答:“哦,他本身是刑警,這幾天在外地執行任務,暫時還沒聯系上。另外,我們剛確認了,今天淩晨,在潼市近郊某個鞭炮廠車間,發生了爆炸案。因為沒有人員傷亡,所以地方沒有上報。最新消息是,鑒定人員剛剛在現場發現了一些極細微的皮肉殘渣,目前還無法判定是屬於人還是動物,正在送檢……”
薄靳言倏的擡眸看著他。
調試好身上的監聽保護設備後,簡瑤就坐回一輛警車裏,拿起紙和筆,兀自沈思。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車外眾人的臉也變得模糊不清。那兩名高大挺拔的武警,依舊盡忠職守立在車外。
這也是剛剛薄靳言要求的。從現在起,他們會24小時貼身保護她。
她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立在別墅門檐下的薄靳言,他正冷著臉,跟身旁刑警說著什麼。
剛才看到那毛骨悚然的一句話,唯有他表現得囂張又淡定,完全不把對方的挑釁放在眼裏。而他的態度,顯然也感染了其他人,大家的神色都變得沒那麼緊繃。
但是,旁人也許看不出來,她卻熟知他的每一通脾氣、每一個表情。他的目光明顯比平時還要冷漠幾分,嘴角也時不時滑過淡漠至極的冷笑。
他生氣了,只是不動聲色,控制得很好。
有這樣一個他,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這時,卻見他轉頭,朝這個方向看過來。隔著重重暮色,簡瑤也望著他。
他邁開長腿,走了過來。
簡瑤人在後座,他拉開車門,也坐了進來。他的短發被海風吹得有點亂,卻更襯得那白皙的臉清冷如玉。
“心態調整好了嗎?”他問。
簡瑤朝他一笑,車燈照耀下,清亮的眼睛波光湛湛,瓷白的臉也映著柔和的光澤。
“早就調整好了。”她答,“你說得對,我又不能阻止別人對我打招呼。”
薄靳言眸中閃過淡淡的笑意,目光停在她手中的本子上:“畫像做得怎樣?”
他說的,是針對“他”的畫像。剛剛薄靳言安排她來接受保護措施,同時也把這項任務給了她,讓她先做嘗試。
簡瑤答:“有些初步想法。”
薄靳言擡眸看著她,雙手隨意搭在膝蓋上,眼中有淺如流光的笑意,感覺就像……絕世高手極為悠閑、頗有興致的看著菜鳥的登臺演出。
簡瑤決定無視他的表情,徑自開口:
“迄今為止,藺漪陽嫌疑依然最大,但也不能就此下結論。
我剛才讓安巖全面搜集了他的所有資料。血字第一次出現的‘殺人機器案’,那幾天藺漪陽人都在國外,有不在場證據。但後面這兩次他都沒有確切的時間證據。我認為這不能作為判定他是否是那個人的依據。因為即使他人不在現場,也可以指使其他人協助。”
薄靳言淡淡點了點頭。
簡瑤又說:“從他的家庭背景看,雖然富有,但不見得幸福。安巖找到一些秘密資料——他父親在國外有固定的幾名情人,他高中被送往寄宿學校,他還曾有過交通駕駛違法記錄。但不少富家子都這樣,所以暫時難以對他的背景和性格形成更深入的判斷。”
薄靳言唇畔浮現一絲淺笑:“這個安巖,還算好用。”嫌疑人家庭的風流情史都能挖掘到。
簡瑤輕輕推了下他的胳膊:“所以你偶爾也要鼓勵他。要是以後把他拉入你的小組,幫你破案,豈不是更好?”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沒說話。
簡瑤又問:“對於藺漪陽,你有什麼想法?”
薄靳言雙手枕在腦後,往後隨意的一靠,答:“同意你的看法。他可能是罪犯,但也可能是另一個受害者。
請註意,這起縱火案迄今為止,所有的線索,都是‘他’故意留下的。藺漪陽這條線,會不會也在他的計劃內,我們不得而知。另外,他已經使用過江皓這個替身,而且是個近乎完美的替身。那麼藺漪陽,會不會是第二個完美替身?”
簡瑤聽得默然。如果是這樣,案情又重新變得撲朔迷離,“他”也太深不可測了。
她擡頭望著窗外昏暗的夜色,思緒也變得有些悠遠。
現在她能體會到,為什麼前些天那些找上門的老刑警,總有壯誌未酬的蕭索感。他們在明,罪犯在暗。即使薄靳言聰明強大如斯,也不可能提前預知犯罪、不可能保護到每一個人。而罪犯只要從茫茫人海裏隨便挑個人下手,他們都防不勝防。
但更因為這樣,他們才要更堅定的走下去。
這個“他”,將人命視為遊戲的“他”,管他是聲名赫赫的鮮花食人魔也好,是人格分裂的富家闊少也好……
“一定要將他抓捕歸案。”她轉頭對薄靳言說。
薄靳言亦眸色暗深的望著她。
“廢話。”
簡瑤當然不生氣,而是笑了。
這時薄靳言又問:“進入正題吧,對‘他’,你有什麼結論?”
簡瑤想了想,其實一直以來,對“他”的直觀印象,都是很模糊的。因為他雖然每一次出現都很驚悚,但仔細想想,沒留下多少線索——前兩起案子,只留下兩句話;這一起留下線索稍多,但就像薄靳言說的,都是他主動留下的,他還懂犯罪心理,以此為分析,要更加慎重。
簡瑤答:“拋去藺漪陽不管,先把‘他’當成一個身份未明的罪犯去分析:
首先那天吻尹姿淇的是個年輕男人,所以年齡應該在25-35歲間;體形高挑,身材適中;
智商高,具有很強的策劃和實施犯罪的能力。所以他以前肯定也有過豐富的犯罪史,但是否被記錄在案,難說;
必然具有很好的財力,才能支持他的這些犯罪;
從性格看,極端自負。即使這起縱火案是他策劃,也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標記行為和他個人的變態情感宣泄。而整個過程中,他唯一流露出的情感,是把這一切,視作一場遊戲——跟你的遊戲。
可他的目的是什麼?他並沒有攻擊過你,難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戰勝你?因為他是鮮花食人魔1號的同黨或者追隨者?”
“不。”薄靳言擡眸看著前方洶湧黯淡的海面,眸光在燈下淺淡如霧,“我已經可以確認他和Tommy的關系了。”
簡瑤心一提,就聽他說:“他是Tommy的精神導師。”
簡瑤:“……你的意思是,Tommy其實是聽他的?”
薄靳言點點頭:“曾經,我和FBI同事判斷Tommy沒有同夥,有幾方面的原因:
一是他這一類型的連環殺手,歷史上幾乎沒有同夥,這不符合他們的心理狀態;
二是在那半年裏,從未出現過另一個人的蹤跡;
三是Tommy本身,就是個極為狡猾兇殘的罪犯。包括他嘗試使用心理控制術與我交流,以他的智商情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所以我們沒有做其他過多的懷疑。”
簡瑤心頭一凜,又聽他說:“但凡事都有例外。現在看來,‘他’極端自負,這樣的人,是不可能與人平起平坐,或者做他人的追隨者。而他的心理控制術,也超過Tommy的三腳貓功夫。
所以他的地位只可能高於Tommy,最可能的,是類似於精神導師的角色——他並不直接犯案,但是Tommy臣服於他,他影響著Tommy的犯罪。
他才是鮮花食人魔1號,Tommy只能屈居2號。而他來找我的目的,現在看來已經十分明了——如你所說,‘征服’的欲望,顯然是大於‘復仇’的。因為我親手將他的弟子送進了監獄。”
簡瑤聽得心頭一陣發寒,問:“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薄靳言靜了片刻,轉頭直視著她,那目光沈黑而清澈。
“既然已經清楚他的動機,就可以采取主動措施。我會盡快回一趟美國,找Tommy談談。那也許是一切根結所在。”他停了停,“但是現在,我們要先去一趟潼市。”
簡瑤一下子怔住了。
數輛警車,於夜色裏奔馳在高速公路上。
沒有直返潼市的飛機,走公路時間更便捷,所以專案組連夜開車趕赴過去。
簡瑤坐在警車後座,前排是兩名武警,身旁是薄靳言,她正給母親和妹妹打電話,柔聲安撫。
掛了電話,她內心喟嘆了一聲,側頭看著薄靳言:“李熏然呢?他是不是也加入了當地的專案組配合我們?”
車內光線很暗,薄靳言的俊容顯得越發幽暗。他看著她,只平靜的重復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在外地執行任務,現在還沒有聯系上。”
簡瑤楞住了。
她手握著電話,慢慢滲出了一絲汗意。兩人靜默對視片刻,她再次拿起電話撥出去,但果然是關機。
她又低頭給李熏然發短信:“情況緊急,開機後速回復。”
做完這一切,她擡頭看著窗外蒼茫鬼魅般的夜色,靠在椅背上,沒出聲。而薄靳言沈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將她摟進懷裏,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上。
簡瑤伸手環住他的腰,臉往他懷裏貼了貼:“李熏然以前也經常這樣聯系不上,應該沒事的。”
“嗯。”薄靳言低沈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兩人一時都沒出聲,只有警車奔馳過路面,發出重復而單調的引擎聲和摩擦聲。
忽然,薄靳言開口了:“那年追查鮮花食人案時,我被威脅過。”
簡瑤緩緩擡頭,看著他線條清晰的側臉。
他兀自繼續說道:“一個偶然的機會,接到其他同事的錯誤情報,我孤身追上了Tommy.當時其他人還沒趕到,機會稍縱即逝。那是在一間小學附近的街道上。Tommy當著我的面,首先引爆了一輛學校巴士,十多個孩子被炸上了天。而後,他提出要我放下槍,去他的車上,否則他將引爆第二輛巴士。”
簡瑤怔怔的望著他。他從未提過當年被囚禁的經過,原來竟然是這樣。
“所有FBI人員,尤其是行為分析專家,都被訓誡,不可與恐怖分子談判妥協。”他的嗓音在夜色裏沈厚如水,“但是那個時候,我妥協了,上了車。”
簡瑤將他削瘦的腰身摟得更緊:“為什麼今天忽然想跟我說這個了?”
薄靳言低頭看著她,長眸清冽動人。
“因為你現在需要我。”
抵達潼市已經是淩晨五點。
薄靳言等人直接前往爆炸現場,簡瑤在武警保護下,先回家一趟。
親眼看到母親和妹妹安全無恙,簡瑤緊繃的心情總算稍微緩解。但讓她們擔心是難免的了。簡萱緊張兮兮的,拉著她問長問短。母親眼眶通紅,但看到她,卻表現得異常平靜,什麼都沒有多問,只囑咐她一定萬事小心。簡瑤心裏難受,緊緊抱了她們一會兒,轉身踏著晨色離去。
簡萱站在窗前,看著姐姐鉆進警車裏,回頭望向母親:“媽,你別怪她。大不了以後我們勸她不要幹這個了。”
母親楞了一會兒神,眼眶又紅了,答:“你姐姐的性格,認定了八匹馬也拉不回來。你看她剛才的樣子……我只希望她以後千萬不要出事,不然我怎麼對得起你們爸爸……”
清晨的光線灰蒙蒙的,簡瑤下了警車,就見事發的鞭炮車間外,遠遠近近站滿了職工,還拉起了警戒線。從敞開的車間門往裏望,只見灰黑殘亂一片,數名警察來回穿梭著。
她走到門口,迎面便見認識的一名老刑警,低頭匆匆走出來。
“周叔叔,情況怎麼樣?”
老刑警霍然擡頭看著她:“簡瑤……你也回來了。”
簡瑤一下子楞住了。老刑警算是個鐵血硬漢,父親的同事,可此刻眼眶竟含著淚。
簡瑤的心狠狠一沈。李熏然……李熏然!
她快步沖進去,一眼就瞥見幾名刑警站在角落裏,伸手在抹眼淚。而薄靳言就站在離她幾步原的前方,西裝革履、俊臉清寂,沒有任何表情。
他聽到聲響,轉頭看著她。那黑眸中似乎有一絲湧動,但是立刻平復了。
“簡瑤。”他緩慢而清晰的說,“做好心理準備。”
簡瑤的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一股滯澀難當的氣息湧進胸腔裏。她怔怔看著薄靳言,就聽他繼續說道:“DNA檢驗結果出來了,現場遺留的肌肉組織殘渣,屬於李熏然。”
簡瑤只覺得心頭像是被重錘狠狠的敲下,一下,又一下。胸中那悶塞的氣息,仿佛瞬間發酵,變得鈍痛湧動難當。而她垂在身側雙手,開始微微發抖。
薄靳言上前一步,將她抱進了懷裏。
簡瑤眼眶一陣刺痛,淚水已經勢不可擋的掉了下來。
李熏然……李熏然?
那個冷峻而英朗的李熏然,從小帶著她漫山遍野跑的李熏然,淡笑著說要幫忙撮合她和薄靳言的溫柔的李熏然,為了警察事業舍身忘我的李熏然?
她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茫茫然如同身在夢境。
唯有薄靳言熟悉的、低沈的甚至透著幾分溫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沒有發現李熏然的遺書,我想,‘他’並沒能控制住李熏然……
現在只能判定他為失蹤,我們還有希望。”
周圍人來人往,刑警們的臉色也都冰冷如鐵。而他倆緊緊相擁著,誰也沒說話。
就在這時,薄靳言褲兜中的手機發出“滴滴”的輕響,是短信。
他單手摟著簡瑤,掏出來一看,眸色一斂:“安巖!”
安巖正抱著筆記本坐在角落裏敲打著,聞聲擡頭,目光一掃薄靳言的姿態動作,立刻從身旁大旅行包裏,拿出臺手持儀器朝他走過去。
亮白的手機屏幕上,只有一句發自未知號碼的簡單英文:
“Now it begins.”
安巖迅速接過手機,插入那臺儀器裏,一邊追蹤定位信號,一邊頭也不擡的問:“他什麼意思?”
簡瑤聞聲也擡頭,臉色蒼白,通紅的眼眶含著淚,定定的、執拗的望著手機屏幕。
薄靳言靜了一瞬,答:“他一直沒有直接犯案。即使這起案子,我們知道他跟縱火犯有聯系,也沒有直接證據指向他。”
頓了頓,他說:“現在,他要自己開始作案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39:56
62v章
夜色清冷,細雨潮濕。淩晨時分,山城看起來黑蒙蒙一片,已經沒有幾戶人家亮著燈火。
薄靳言從浴室走出來,黑發濕漉漉貼在耳後,穿一身純黑的睡衣。他看一眼床上,簡瑤正熟睡著,頭深埋在枕頭裏,黑發柔軟而淩亂的散落在潔白的床鋪上,無端端給人楚楚可憐的感覺。
他盯著看了幾秒鐘,走到窗前,望著屋檐滴滴答答的水珠,給傅子遇打電話。
傅子遇的語氣有點抓狂:“現在幾點了少爺?我明天早上9點還有一臺手術!”
薄靳言看一眼墻上的掛鐘,準確的答復他:“一點二十分。”
坦然自若的語氣,令傅子遇的抓狂都變得有些無力,只好問:“……什麼事?”
“我們失去了‘他’的蹤跡。”薄靳言的聲音低沈而淡漠,“他宣稱要犯下更嚴重的罪行。基於你和我的私人關系,希望你註意安全。”
這回傅子遇靜默了一會兒:“Ok,我心裏有數了。放心。”他又問:“你和簡瑤都還好吧?”
薄靳言答:“我很好,她很不好——她的一個重要朋友,很可能被鮮花食人魔殺了。”
傅子遇在那頭低低吸了口氣,沈默半晌,說:“替我問候她。”
“好的。”
傅子遇想了想,又說:“我知道你查案緊張,但身為男朋友,也要盡量多哄哄她,陪陪她。”
這話正好直戳薄靳言的心窩,英俊的眉頭輕蹙起來。
見他沈默了好一陣,傅子遇不明所以:“怎麼了?”
卻聽他淡淡的聲音傳來:“……怎麼哄?”
看到心上的女人悲痛萬分,天才也有黔驢技窮的時候。
傅子遇頓時笑了,思索片刻,笑意更深:“簡單。她再低落再難過,我們都有殺手鐧——只要你肯唱首歌給她聽,她一定會笑。”
薄靳言臉色微微一變:“不可能。”直接電話掛斷。
這時,床上的簡瑤動了動,撐著床坐了起來。她穿著單薄的睡衣,眼睛還有點腫,臉色在燈下也顯得蒼白。
“靳言。”她低喚了一聲。
薄靳言立刻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
他的臉清俊如昔,平靜如昔。唯有修長黑眸,定定的望著她,顯出幾分沈默的關切。
“沒事了?”低緩的嗓音,如同夜色中流水清盈淌過耳際。
簡瑤點點頭:“沒事。”
“那親我一下。”
簡瑤的聲音還有點啞:“你是小孩子啊?”
薄靳言黑眸幽深的盯著她:“昨天你起碼在我的襯衣上留下一公升的眼淚——誰才是孩子?”
他的話,令簡瑤又想起昨天的一幕幕:灰黑殘破的爆炸現場;警方證物袋裏纖維般的血肉殘渣;李熏然空蕩蕩的家裏,沙發上還搭著他的一件警服……
她按下心頭陣陣鈍痛。
不去想。還沒見到屍體,就絕不放棄。
她擡頭看著薄靳言:“難道你從來沒掉過眼淚?”
“當然。”他淡淡的答,“從有記憶開始。”
簡瑤心頭一軟,望著他那張白皙的臉,沒出聲。他卻又像想起了什麼,面無表情的說:“悲劇的是——從兒童時期到現在,在我面前哭過的人很多。”
簡瑤微怔,終於忍不住笑了。
顯然,這個不會流淚的男人,也很不喜歡看到別人的淚水。
不過……
除了感激涕零的受害者,其他人,也許是被他的傲慢毒舌氣哭的吧……
這話她當然不會說出口了,輕輕伸手,從後面摟住了他的腰身。
薄靳言顯然很享受她的擁抱,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任由她的臉輕貼在他的背上。
簡瑤輕聲問:“那半年……你是怎麼過的?”
薄靳言沈默了幾秒鐘,轉身看她一眼,隨即躺了下來,同時把她的腰一勾,讓她趴在自己懷裏。
“沒什麼特別,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計劃推進。至於受傷,那也是無可避免的合理代價。”
他如此輕描淡寫,簡瑤心疼又好笑。大概任何艱難險阻,在他眼裏都是不屑一顧的。
天色將明時分,雨勢卻更大了,天邊響起了陣陣驚雷。
薄靳言倏的睜開眼,一室昏暗裏,簡瑤依然躺在他臂彎裏,蜷縮著睡得正熟,白皙恬美的臉似乎終於放松下來,眉頭不再輕蹙,眼睛的紅腫也消去了很多。
他靜靜盯著她,腦海中卻想起她剛才的問話:那半年,你是怎麼過的?
許多瘋狂而扭曲的畫面,仿佛在眼前一閃而過:滿地的血泊,肢解的人體,盤中的碎肉,鮮血每天沿著他的脊背,靜靜淌落到杯中……
他輕闔雙眸,側頭湊近她的長發,聞著清淡的香氣,安然入睡。
那些過往有什麼可說的?不必讓她傷心,不必讓她知道。
次日上午,市警局會議室中。
此時,距離李熏然失蹤已經超過24小時。警方抽調了大批警力,在附近縣市、公路設關卡搜尋,也將此情況通告全國。
而薄靳言收到的那條短信,最後追蹤到爆炸現場一部遺留的手機。手機設置了定時發送功能,沒有指紋痕跡,這條線索如預期般中斷。
圓桌之上,眾人神色凝重。專案組組長問:“薄教授,你怎麼看?”
薄靳言穿一身黑色西裝,素色襯衣,俊臉顯得越發冷肅清冽。
“世上沒有完美的犯罪,只有未被發現的線索。‘他’親自作案必然隆重其事,需要一段時間精心籌劃。我估計這個間隔大概是十天至二十天。我們必須在那之前,把線索找出來。”
眾人紛紛點頭,有人疑惑的問:“教授,為什麼是十至二十天?”
薄靳言非常淡定的答:“我估算過——如果是我策劃、實施一個頂級的、精密復雜的犯罪,大概需要十天。‘他’的話,這個時間差不多。”
提問的人:“哦……”
在座的人,大概只有簡瑤完全習慣並且相信,他這種自大的、往往又極為準確的推斷。她提起筆,在本子上寫下這個關鍵數字:“10-20天”。
然而,就像是要印證薄靳言的論斷,一直沈默坐在圓桌角落裏、兀自敲打鍵盤的安巖,突然開口了:“有線索了。”
眾人都是一凜,薄靳言也長眸微斂看向他。
安巖拿起桌上遙控器摁下,前方白幕上出現一張幻燈片。
畫面幽黑模糊,透過稀疏的枝葉,可以看到一條灰白的小路上,一輛黑色SUV的尾部。車牌號很模糊,安巖又點了點鼠標,說:“銳化、投射對比分析後,有了結果。”
屏幕上出現一串放大的、隱約可以辨認的號碼:“潼N05893”。
在座的有刑警辨認出照片背景,低呼出聲:“這條路……是鞭炮廠裏面!”
安巖點頭:“這條路通往發生爆炸的車間,之前我們檢查過,路上的三個攝像頭都被破壞。但是這枚攝像頭,是較老年代安裝的,位置被樹枝擋住,非常隱蔽,錄像也不穩定。結果,它拍下了淩晨三點左右,這輛嫌疑車輛出現。我已經對比過,這輛車是當地租車公司所有,租車人用的是假名□,也沒有露面。”
眾人都是一靜。雖然無法核查租車人身份,但有了這個圖像,已經是重大突破了。
這時,薄靳言卻側眸看了簡瑤一眼,目光若有所思。簡瑤心念一動,忽的模糊明白了他目光的含義,難道是……
果然,在座的本市老刑警已經嗓音低啞的開口:“也許是李熏然故意把兇手引到這裏的。鞭炮廠、火車站,這些地方頻發治安事故,還有為了查上次的‘殺人機器案’,熏然這小子幾乎把這些地方都蹲了個遍,哪個地方有攝像頭他一清二楚……”
眾人皆默然,簡瑤心裏倏的抽痛,靜默不語。
她不知道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面對如此強韌狡猾的國際犯罪高手,李熏然的生命危在旦夕,卻想方設法給他們留下了如此珍貴的線索。
這時薄靳言看向安巖:“這輛車現在在哪裏?”淡然的語氣,仿佛篤定了安巖能找到他。
然後,包括簡瑤在內的眾人,在相處數日後,看到了這位計算機天才露出第一個微笑。搭配金絲框眼睛、白凈的皮膚,清秀的五官,還有唇邊的兩個淺淺的酒窩,那笑容竟顯得有些可愛。
他鼠標一滑,第二張幻燈片出現。
那是一條高速公路出口,亦是夜晚,車輛很少。同一輛SUV出現在畫面裏。只是深色車窗阻隔,看不清裏面的人。但是車牌號清晰可見。
安巖說:“這是通往粵港口岸碼頭的高速公路。”
眾人全都楞住了,連薄靳言都是微怔。
“他”既然已經向薄靳言下了戰書,又頗費周折的跑去香港幹什麼?
十五天後。
美國加州新月市,鵜鶘灣監獄。
暮色如同灰色輕紗,籠罩著原野和山林。數座高高的崗哨,仿佛筆直的衛士,森嚴守衛著占地廣闊的監獄。
簡瑤和薄靳言站在監獄外的草地上,身旁是數名中方和美方人士——他們正在等待監獄方安排,探視Tommy.
涉及兩國警務合作,總是諸多波折。從提出申請到現在,半個月過去了。以薄靳言為首的專案組進駐香港,與當地警方配合重重搜捕。但在異地辦案難度更大,收獲頗微。
現在,“他”隨時可能犯案。宛如一顆定時炸彈,埋在香港。
夜風倏起,帶來絲絲冷意。簡瑤攏了攏外套,薄靳言穿一身黑色風衣,高大如松站在她身側,垂眸望著她:“一會兒你留在外面,我跟他談。”
簡瑤靜了一瞬,答:“好的。你自己當心點。”
終於,獄警打開了大門,用英語喚他們進去。
這是一個完全密閉的房間,墻壁是厚厚的鋼筋混凝土澆築,黃色金屬門安裝有數把密碼鎖。
簡瑤和其他人,隔著玻璃站在這邊的屋子裏。薄靳言一人獨坐在熾白的燈光下,氣質淡定而漠然。兩名獄警全副武裝站在門口,一旦出現危急情況,立刻出動。
遲緩、沈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名獄警推著個穿著黃色囚服的白人青年,走進了房間。
簡瑤微怔。
比起檔案資料上的鮮花食人魔,Tommy真人要更白凈斯文些。即使身在全美最森嚴的重刑犯監獄,全身上下還有那張臉卻是幹幹凈凈,連一點胡渣都沒有。
但是你只要看到他的眼睛,就會心頭一震。
那雙淡藍的、湖畔一樣的眼睛,似乎含著笑意,似乎什麼不在乎,又似乎冷酷無比。
那是一雙屬於頂級連環殺手的眼睛。
Tommy在桌子對面坐下,獄警用英語訓斥了幾句,帶上門退了出去,只剩他和薄靳言。
薄靳言擡眸看著他,目光清澈如水:“嗨。”
Tommy露出個堪稱爽朗的笑容:“嗨。”
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薄靳言似乎並不急著開口。
“你不同了。”Tommy突然用英語說道。
薄靳言按兵不動,直視著他。
Tommy卻忽然笑了:“你身上有了女人的氣味。”
玻璃窗這頭,簡瑤的心忽的就一緊。結果就聽到Tommy說:“我要見她。如果見到她,我可以告訴你——你要找的人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感冒未痊愈,鼻子塞塞的好難受,正文碼少了一點,送上一則小劇場!明天爭取也有小劇場。小劇場後面我還要說一個重要的事,大家記得看啊!
小劇場——他的歌聲裏1
李熏然失蹤後的這半個月裏,簡瑤雖然全身心投入工作,但到底知己情深,有時候夜晚,總會翻來覆去,睡得不安穩。
每當這時候,薄靳言總是會被吵醒,垂眸看著懷裏微蹙眉頭的女人,心尖,有那麼一點點發疼。
終於,某天夜裏,簡瑤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隱約聽到了低沈的、很輕的歌聲。
那嗓音很熟悉,但正沈浸在夢境裏的她,一時想不起是誰。那歌也很熟悉,似乎就是很流行的歌,但那人唱出的調子又完全不對,每個字都不對。
於是這天晚上這個夢,簡瑤做得十分糾結。那聲音如同魔音貫耳,忽高忽低,她好想醒過來,告訴這個人,你唱得不對,太摧殘了太痛苦了……
天亮的時候,簡瑤暈沈沈的醒過來,就見薄靳言已經穿好白襯衣和西褲,玉樹臨風立在床邊,朝她淺淡一笑,光華如俊美雕塑:“昨晚睡得怎麼樣?”
簡瑤坐在床上,非常郁悶的搖頭:“一點都不好,我夢到鮮花食人魔了。”
薄靳言一怔,眸中透出幾分關切。結果就聽到她接著說:“我夢到他在我耳邊唱歌,太恐怖了。”
薄靳言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輕描淡寫的問:“哦,他唱得好嗎?”
簡瑤一臉心有余悸:“用你通常的話來說——那簡直是場災難。”
薄靳言靜默了幾秒鐘,臉頰忽然泛起微紅,立刻邁開長腿,面無表情走出門口。唯有淡淡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我向你保證,以後你不會再聽到他的歌聲。”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1:38
63v章
在見Tommy前,簡瑤曾問過薄靳言:“你認為他是個怎樣的人?”
薄靳言答:“狡猾、殘忍、瘋狂,熱愛殺戮、並且花樣百出。”
簡瑤想了想:“可不可以這樣理解——鮮花食人魔1號精通的是殺人的‘道’,2號Tommy擅長的就是殺人的‘術’?”
當時薄靳言看她一眼,淡淡的說:“你為什麼要擡舉他們?事實上,就是一個有妄想癥的神經病,和一個瘋狗一樣的神經病。”
燈光熾亮的面談室裏,衣冠楚楚的薄靳言,跟身穿囚服手腳鐐銬的Tommy,安靜的對坐著。
在Tommy提出非分的要求後,其他人不由得都側眸看了看簡瑤。而簡瑤透過玻璃,靜靜盯著薄靳言。這個纖秀的中國姑娘的平靜,讓美方人員有些意外,畢竟面對的是惡名昭著的殺人魔。但簡瑤如此平靜的理由很簡單——有薄靳言在,他會做出最合理的判斷。
再說,即使要直面Tommy,又如何?
短暫的沈默後,薄靳言推開椅子站起來,理了理西裝,面色清冷如玉。
“很高興與你交談。再見。”
他再沒看Tommy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件袋,轉身走向鐵門,步伐平穩毫無遲滯。
玻璃這頭,眾人皆是沈默不語。
Tommy的目光一直盯著前方墻壁,像是對他的離去視若不見。
“叮”一聲鐵門打開,獄警走了進來:“結束了?”
薄靳言:“當然。”毫不猶豫的側身走出去……
“OK、OK!”
最後一刻,Tommy忽的轉頭望向他,臉上浮現笑容:“Simon,你還是這麼不可愛。這只是一個玩笑。”
薄靳言腳步一頓,側頭看著他:“不要挑戰我的耐性。難道你忘了自己從未成功過?”
Tommy依舊微笑著。但那淡藍的雙眼裏,卻似乎顯出幾分冷意。
簡瑤卻是心弦一顫。
又是過去。過去的那半年裏,薄靳言和Tommy,還有藏在黑暗裏的“他”,到底是如何殊死相鬥過?
薄靳言將手裏的文件袋丟給他,不急不緩回到桌前坐下。
玻璃這頭,眾人都松了口氣。一名FBI探員說:“誠然,我們想從Tommy這裏打探消息。但現在看來,Tommy想知道1號近況的心態,比我們更迫切——Simon很大膽的抓住了他這點心理。”
簡瑤望著薄靳言淡然自若的臉,也微微一笑。
不管是論狂妄強硬,還是論心思如發,誰能比得過他?
薄靳言首先給Tommy看的,是“殺人機器案”的相關資料。
Tommy拿起一張張屍骨分離的照片,白皙的臉上再次浮現笑意。
“粗糙。”他批評道。
薄靳言點頭:“的確。”
看到拍攝血數字的照片時,他目光停了停,沒出聲。
薄靳言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問:“見過這種編碼方式嗎?”
Tommy微微一笑,眼睛還盯著照片:“他喜歡玩數字遊戲,花樣很多,我一時記不清楚了。”
他答得含糊,薄靳言卻清晰解釋:“答案是一組數字。而這些,分別是這組數字的平方和、平方差、和的平方、差的平方。而這組數字對應英文字母,簡單對譯的結果是:Hi,Simon.”
Tommy眼中的笑意,忽然就放大了:“噢,多麼簡單而完美的編碼方式。”
薄靳言盯著他,問:“他為什麼要圍繞‘平方’編碼?有什麼特殊意義?”
玻璃那頭,簡瑤心頭微震。
一直以來,她和其他人,都把這當成“他”故弄玄虛的數字遊戲。但從未深思,也無從深思,為什麼要選擇“平方”做文章。沒想到薄靳言一直記掛著。
Tommy那湛藍的眼眸裏,笑容如同湖水般清澈。若是忽略他的身份,那白皙的臉也顯得清秀斯文。
“他一直就喜歡平方這個概念。因為那代表他和我。Simon,這是我們兩個人,在跟你打招呼。”
薄靳言給Tommy看的第二宗案件資料,是尹姿淇集團的那起殺人案。這次直接呈現的是當時抓拍的映在墻壁上的血色英文短句:“I miss U so much,buddy.”
Tommy看到這一句,沒什麼表情,然後緩緩笑了。
最後是連環縱火案,“他”留下的兩條訊息:“Say hello to Jenny”和“Now it begins”。
Tommy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笑,看起來真的就是個溫和的白人青年。
薄靳言一直眸色淺淡的盯著他,並沒有多余的話語。
看完所有資料後,Tommy擡頭看著他:“你想知道什麼?”
“你能告訴我什麼?”
Tommy忽然伸手摁下桌上召喚警衛的按鈴,然後站了起來。
“我能告訴你的是——他的目的是殺了你,為我報仇。”
薄靳言靜默不語,眾人臉色微變,簡瑤也是心頭一緊。
這時獄警已經開門走了進來,Tommy向他伸手,讓他給自己戴上更厚重的鎖鏈,同時微笑說:“感謝你給我帶來他的訊息。作為回報,再給你個提示——他跟我一樣,最喜歡獵殺最強的目標。這是他慣用的手段,慢慢折磨,慢慢挑~逗,到手之後,再愉快的吃掉。祝你好運,Simon,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你被裝進屍骨袋的樣子了。”
新月市臨近河灣,有一座港口。此時正是暮色徐徐降臨時分,整座城市燈火璀璨,波光掩映。
返回香港的班機,還有八個小時起飛。離開監獄後,薄靳言和簡瑤兩人沿著街頭,並肩而行。這個城市對簡瑤而言是陌生的,對於頻繁進出鵜鶘灣監獄訪談重刑犯的薄靳言來說,卻很熟悉。他帶著她一直走到碼頭上,遠遠望去,水面滿滿停泊著遊艇,還有水鳥落在船舷上。
簡瑤拉住他的袖子:“這裏人少,我們註意安全。”
薄靳言卻淡淡瞥她一眼,昏黃的暮色裏,那修長眼眸浮現笑意:“怕什麼?1號在香港。”
雖說是這樣,可剛剛Tommy一番預言般的冷酷話語,還是叫她心有余悸。但薄靳言已經將她的手一牽,走向前方船塢。
白色遊艇,緩緩開出水面。薄靳言脫了西裝解開領帶,只穿襯衣站在舵前,轉動方向盤。簡瑤坐在他身後,望著他挺秀清逸的背影,心頭一陣柔軟。
誠然,這景色是極美的。天邊月色星光,水面波光熠熠。徐徐的微風裏,他帶她駛出河灣。可她實在是有點沒心情,他卻神色自若,手邊還放著杯紅酒,時不時拿起啜一口。
“1號真想殺了你?”她忍不住問。
“No,他不想殺我。”他轉頭看著她,淡淡笑了,“你居然相信Tommy的話?從我們交談的第一句話開始,他就在說謊。”
簡瑤一下子楞住了。
薄靳言將船停在一處平靜的水面,在她身旁坐下。夜色幽藍,他清冷的男性氣息瞬間接近,那張臉也顯得越發清俊逼人。
“他的第一句話是?”他問。
簡瑤答:“如果你讓我見他,他就告訴你1號的身份。”
“他視1號為精神支柱,絕不可能出賣。”薄靳言的聲音透出幾分冷意,“不過是誘惑我。”
簡瑤點點頭,他又說:“當然,接下來的也是鬼扯了。他根本沒見過1號的平方密碼方式,而至於平方代表他們倆的說法……”
簡瑤接口道:“你說過,1號的地位高於Tommy。他不會把自己跟Tommy相提並論。”
薄靳言輕輕點了點頭,又說:“在看到1號留下的那些訊息後,他的反應並不愉悅。顯然那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而最後他講的那番話……”薄唇浮現一絲淺笑:“如果完全不在意這件事,以他狡猾的性格,大概會賣一個關子,跟我談談條件,再扯一些謊言。可他卻立刻離去。盡管他極力控制住沒表露出來,但我想他的情緒波動很大。”
簡瑤怔住了。
“為什麼?如果1號真的要殺我,他應該高興才是。”薄靳言端起酒,輕抿了一口,“唯一的解釋是——他在嫉妒,他在憤怒,他害怕被我取代。”
“你的意思是……”簡瑤覺得不可思議,“他認為1號的最終目的,是讓你成為新的犯罪搭檔?”
薄靳言淡淡點頭。
簡瑤沈默下來。
Tommy是最了解1號的人。
“1號想先打敗你,折服你,再用心理術控制你?”簡瑤問。
薄靳言說得沒錯,1號果然是妄想癥。她堅信,他的心理控制術再強,也不可能控制得了薄靳言這樣學心理學正統出身、還意誌強大的人。
然而薄靳言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目光淡淡滑過水面,靜默了幾秒鐘,這才若有所思的微諷笑了:“他當然不能。”
簡瑤無奈之余,心情並不比之前放松。瘋子,他們對付的,真的都是瘋子。變態殺手想要得到全球著名犯罪心理學家,成為新搭檔?
轉頭一看,薄靳言還兀自盯著水面,不知道在想什麼,俊臉籠著夜色,朦朧而生動。像是察覺到她的凝視,他側頭望著她,目光變得有些深沈。
“忽然想起,很久沒吻你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1:43
片刻癡纏後,她已被薄靳言抱到腿上,一只手摟著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後腦,吻得熱烈、強勢又優雅。清涼的夜色裏,空氣卻變得濕熱動人。薄靳言將她一把打橫抱進,走進船艙中的大床。
離開遊艇,踏上碼頭時,薄靳言身姿頎長如玉,神色雲淡風輕,隱有笑意。簡瑤臉頰還染著緋紅,挽著他的胳膊。
明明是做那麼熱烈的成年人的事,為什麼現在的感覺卻像偷吃了糖的孩子?只有不能道與外人知的甜意?
與他偷得半日獨處時光,卻勝過許多朝朝暮暮。
兩人相攜走回大街,迎面卻見一位隨行中方工作人員走來,神色極為凝重:“香港那邊出事了。”
兩人俱是一怔,聽到他說:“1號寄來了一段視頻。非常……殘忍變態的視頻。”
兩日後,香港警務處刑事部,會議廳。
長桌旁,中方與港方人員皆已落座。窗戶遮蔽,燈光調暗,前方的白幕亮起。操作電腦的是安巖,一名香港警務人員站在幕布前,神色沈肅的向眾人解釋:“兩日前中午,這個U盤,裝在一個信封內,由快遞員送到警務處。我們已經核查過U盤和快遞員,兇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簡瑤和薄靳言坐在第一排,靜靜聆聽著。
這時視頻開始播放了。
黑漆漆的一片。
但是隱隱有聲音,似是女人的哭聲,又似走動的腳步聲。
忽然,燈光驟亮,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間……牢房!
埕亮的金屬欄桿後,是一個十平米左右的空間。一個女人,手腳被系著長長的鎖鏈,坐在床上。旁邊還有個馬桶。突如其來的光亮,令她猛的擡頭,露出驚恐絕望的表情:“不!不要!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再打了!”
正在觀看視頻的人,誰也沒有出聲。簡瑤的心狠狠一顫。
那女人清秀白皙,二十余歲。可此刻卻遍體鱗傷。衣服和褲子像破布一樣掛在她身上,除了臉,到處是紅紫的、狹長的傷痕,很多傷口還血肉模糊。
簡瑤手裏拿著港方提前準備的分析報告,這女人受的是鞭傷。
就在這時,牢門自動彈開了。那女人害怕的、踉蹌的往後躲,但最遠也只能躲到墻壁角落裏。
看不到人,只有長長的鞭子,從攝像機背後,狠狠抽到女人身上。
鞭撻持續了十分鐘,女人再次皮開肉綻,小獸般哀鳴著,縮在地上,一下下近乎痙攣的顫抖著。
屏幕黑了下去。
隔了幾秒鐘,再次亮起。
第二間牢房。
這次,是一位兩鬢斑白的、慈眉善目的老人,六十余歲模樣。同樣被鏈子鎖住。但他沒有遭受鞭傷,衣衫也是完好的。
但他的表情卻非常驚恐,驚恐的四處張望。因為墻上一角的高處,掛著個擴音器,擴音器裏傳來的,正是剛剛那女人的哀嚎聲。
老人神色空洞的聽了一會兒,猛的伸手捂住自己耳朵,聲音嘶啞的大吼起來:“到底是誰?放我出去!我把、我把所有積蓄都給你啊!”
第三間,屏幕色彩與之前不同。是暗紅色的,夜視拍攝模式,畫面並不清晰。
與之前兩人不同,一個男人,被牢牢綁在了牢房中的一張鐵床上。模糊的畫面裏,可以看到他渾身劇烈掙紮著,但是完全不能動彈。嘴上也被封了膠布,叫不出聲音。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白色連體醫務服、戴著帽子口罩夜視鏡,完全看不到一點臉的高大男人,從攝像機後,慢悠悠的走進了畫面裏。
簡瑤的心一提——是他!
終於,第一次看到他的影像,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手上拿著把解剖刀,一塊毛巾,信步走到鐵床旁。
男人的呼吸聲,瞬間變得灼重而痛苦,隱約可見他側轉的臉,英俊的容顏極度扭曲著。而“他”的刀鋒,不急不緩,劃過男人左臂的肌膚。
很快,他割了雞蛋大小一塊肉下來。男人一下下吸著氣,野獸般嗚咽著。他卻把那肉拿在手裏,拋啊拋,慢慢走出了畫面。
第四間牢房,簡瑤的心提得更緊了。
是個七八歲的男孩,眉目英氣,但臉色非常蒼白,還穿著小學生校服,縮在床的最裏頭。他之所以這麼害怕,是因為除了他,還有一樣生物,被鏈子束縛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
一只黑色的、骨肉嶙峋的巨犬。那犬約莫有半人高,毛發掉得斑駁,也是遍體傷痕,“呵呵”的吐著舌頭。
一人一犬,就這麼對峙著。
這時,屏幕下方,伸出一只戴著手套的男人的手,將一盤血淋淋的生肉,從欄桿底部遞進了牢房。
小孩和黑犬的眼睛,都同時盯著肉。黑犬猛的躍起撲過來!小孩露出極為懼怕的表情,一閉眼,也跳下了床,搶奪食物,黑犬擡頭就朝他小腿狠狠咬去……
四種完全不同的精神和肉體的折磨。
畫面,在這裏暫停了。
許多人竟是看得一身冷汗,簡瑤也是心頭陣陣發堵。而她身旁的薄靳言,面色冷寂,眉目桀驁,目光沒有半點溫度。
港方警務人員解釋道:“這四名受害者的身份已經確認,都在諸位手裏的報告裏。”
簡瑤大致瀏覽了一遍。
華蓧,女,25歲,家住西貢,職業為售樓小姐。失蹤日期為五日前,地點是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
周林莆,男,64歲,家住香港仔,退休政府職員。失蹤日期為六日前,地點是在前往女兒家的路上。
楊禹哲,男,29歲,家住南丫島,建築師。失蹤日期為四日前,地點是在周末郊遊途中。
李凱軒,男,8歲,家住屯門,小學生。失蹤日期為七日前,地點是在放學路上。
四名受害者完全不同,迄今表面看來,沒有任何聯系。
畫面接著播放了。
這是,是四幅靜止的小畫面,同時出現在屏幕上。這也是這段視頻的最後一幕。
簡瑤看著這些畫面,手心滲出陣陣冷汗。
第一幅,女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全身的皮被剝掉了;
第二幅,老人喉管被割斷,躺在地上,滿地變成了血池,而他的血被放光,全身煞白;
第三幅,男人靜靜的躺在鐵床上,渾身四處凹凹凸凸,沒有半點好肉,而左胸空了個大洞——心被挖掉了。
最後一幅,小孩面色安詳的躺在床上,只是雙腕之下,被齊齊割斷,手被砍掉了。
四種截然不同的虐殺方式。
滿場寂靜裏,畫面外有一個音調奇異的、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了:
“Hi,Simon.我來了。”
這是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所有人同時一凜,看向薄靳言。簡瑤的心裏就像壓了塊巨石,也側眸望向他。
而薄靳言沒有半點表情,只眸色冰寒的盯著屏幕。
然後,“他”宣戰了。
“Simon,輪到你了。”他輕笑著說,“請為我畫像。”
小劇場——他的歌聲裏2
事實上,在遇到簡瑤之前,26年的生命裏,薄靳言只唱過一次歌。
一次,就絕殺。
那是博士畢業典禮,當晚,熱愛亞洲文化的犯罪心理系主任,邀請愛徒們去了一家日式卡拉OK唱歌。本來這種活動,薄靳言是不屑一顧的,但是系主任是他僅有的欣賞的幾個人之一,所以還是勉強去了。
坐在燈光閃爍音樂轟隆的包廂裏,每個人都很High,拿著麥克風扭來扭去沙啞高歌。唯獨薄靳言清冷如玉獨坐一隅,喝著清酒。
這時就有女孩子起哄了:“Simon唱一首!”
“是啊,從沒聽過Simon唱歌!”
薄靳言只淡淡掃她們一眼:“沒興趣。”轉頭看向系主任:“我可以走了嗎?我想,今晚的禮節方面我已經充分的做到位了。”
系主任也喝得高興,大鼻子紅撲撲的,搖頭晃腦說:“不行,今天是我的Party,你唱一首歌,才能走。這是我給你最後一個任務。Simon,難道你的歌聲很難聽,不敢唱嗎?”
薄靳言譏諷一笑:“怎麼可能?”
眾人全興奮了,也不鬧了不吵了,等著這位英俊冷漠的華人男子獻唱。
薄靳言坦然自若站起來,走到屏幕前,拿起麥克風,點了首正當紅的《You are beautiful》。倒不是他喜歡這首歌,只是滿大街所有電臺都在放,聽了幾遍就記住了。
至於自己唱歌好不好聽?由於從未唱過歌,所以薄靳言對這個問題的判斷是——當然好聽。
為什麼?
廢話,這種簡單的技能,他可能掌握不了嗎?
音樂聲響起……
漂亮的薄唇微啟——
“My life is brilliant.(我的人生精彩燦爛)……”
才唱出第一句,所有人就呆住了——
這是、這是……
完全走調了啊!
顯然,薄靳言一開口,也察覺到不對了。但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甩手離去,冷著臉,拿著麥克風繼續唱——有什麼問題?他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感覺。
歌聲從他嗓子裏不斷飄出來。只是,平時說話,他是潺潺動人的聲音,此刻,卻是忽高忽低忽快忽慢,詭譎的折磨著每個人的耳膜……
漸漸的,薄靳言的俊臉蒙上一層薄紅;
漸漸的,大家開始微笑、大笑、爆笑、捧著肚子倒在沙發笑得死去活來……滿堂哄笑成一團,然後就見向來趾高氣昂的天才博士冷著臉將話筒一丟,憤然離去!
第二天,一則八卦在馬裏蘭大學火速傳開了——
女孩們,你們相信有完美的男人嗎?
當然沒有。
上個月你們投票評選出的全校最Hot最完美的亞洲男人Simon——沒錯,就是他。如果想跟他約會,建議先登錄網址:“XXXXXX”觀看Simon的獨唱視頻,確定自己與他相處時,心臟的承受能力。Ps:所有那天在現場的人都表示,那真是一場慘絕人寰的災難!
作者: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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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41:50
64章
李熏然再次醒來時,就見頭頂一盞熾亮的白燈,極其晃眼。而他依舊躺在簡陋的小床上,滿身傷痕累累,手腳系著長長的鐐銬。
他輕咳了幾聲,胸中窒悶的血氣仿佛舒緩了幾分,而後慢慢撐著床爬起來,邁著沈甸甸的步伐,走到角落那小小的洗手池旁,擰開水龍頭,低頭灌了幾口水。
“哐當”一聲,鐵門下方拉開了一扇小窗,一盤熱氣騰騰的燒鵝飯被推了進來。
李熏然的臉比起數日前削瘦了許多,下巴全是青黑的胡須,但那雙眼卻依舊冷峻。他看一眼地上的飯菜,緩緩的又走回床邊坐下,紋絲不動。
“哼……”黑漆漆的鐵門後,傳來男人輕~挑的聲音,“愚蠢。不吃飯,你怎麼有力氣反抗我?”
那聲音顯然經過變聲處理,尖利又詭譎。
李熏然卻沒理他,而是閉上眼,凝神靜氣聽了幾秒鐘,而後忽的睜眼:“關在旁邊房間的四個人呢?”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車輪碾過。
男人笑了:“噢,我送他們回家了。”
李熏然靜默不語。
男人卻又說道:“別急,過幾天,你又會有四個新鄰居。現在好好吃飯,否則你怎麼有力氣像前幾天那樣開導他們?嘖嘖……真是令人感動的警察精神。”
李熏然依舊沒搭理他。
過了片刻。
他的沈默反抗,似乎終於令男人失去了耐性。
“你為什麼這麼固執?”他低吼道,“一點樂趣也不懂得享受!哼……多虧了你通風報信,我才被困在香港。我一點也不喜歡香港!”
話音剛落,只聽“哐”一聲,地上的燒鵝飯被人拖了出去,劈裏啪啦砸在地上。
男人似乎平復了一下呼吸,而後,腳步聲漸遠。
“啪”一聲,牢房內燈光倏的全滅。李熏然坐在黑暗裏,緩緩閉上眼睛。周圍再次恢復寧靜,這仿佛無窮無盡的深黑空間裏,只有他偶爾的咳嗽聲,靜靜傳來。
陽光如同碎金,遍灑這金碧輝煌而又優美時尚的都市。遠山海灣煙波渺渺,一切如此安然,實在難以同正在發生的殘忍兇殺案聯系在一起。
簡瑤站在酒店窗前,兀自出神。身後不遠處,浴室傳來淅瀝的水聲。聽著這水聲,卻讓人安心又擔心。
這次赴港專案組,都是國內各個刑偵領域頂尖專家。開完視頻會後,他們就與港方特別行動小組一起,展開各項基礎刑偵工作:被害人調查、痕跡鑒定、證據收集……薄靳言和簡瑤是下了飛機就直接趕往警局的,現在先回酒店稍作休整。
很快,水聲停了。薄靳言穿著浴袍走了出來,整個人顯得越發俊逸白皙。
從表面看,他的神色沒有異樣,淡淡的樣子,眸色清明。
他在床邊坐下,拿著毛巾在擦頭發。簡瑤走過去,站到他修長雙腿間,低頭看著他。
薄靳言盯著她:“想要?”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寶貝,抱歉我現在沒有欲望,破案後雙倍滿足你?”
簡瑤微窘:“當然不是!”
剛剛他們走出警局時,所有人幾乎都擡頭看過來,如同針芒在背。專案組長還悄悄對她說:“你開導安撫一下小薄,不要有思想壓力。”
她伸手接過他的毛巾,輕輕擦著他的短發:“我是想跟你說——不要有壓力。”
他卻忽然伸手,將她的腰一摟,令她靠到自己懷裏。他的呼吸輕輕噴在她臉頰上,那幽黑的眸卻是淡漠如水:“我為什麼會有壓力?”
簡瑤怔了一下,答:“1號在所有人面前,向你公開宣戰。”別說首當其沖的薄靳言了,其他所有人都如臨大敵,緊繃而忙碌。
“他當然是要向我宣戰——除了我,誰能抓住他?”
簡瑤覺得……自己似乎再一次低估了薄靳言。
他的自信和傲慢,真的是到了一種堅如磐石的地步。她居然以為,他會有“心理壓力”這種正常人才會有的情緒。
他完全就沒有考慮過自己會輸好不好?
這時,薄靳言卻伸手摁住她的頭腦,薄唇印上來,在她嘴上輕輕一吻:“午安。”他松開她,躺下,蓋好被子。
簡瑤驚訝:“我們不馬上回警局?”
薄靳言手腳筆直的躺著,掃她一眼:“急什麼?急就能抓到他嗎?我當然要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
他又從床頭拿過來眼罩,給自己戴上。簡瑤望著他清秀白皙的容顏,倒是心頭一軟——他這幾天的確沒好好睡覺。
“那你先睡,我去洗澡。”她說。剛到浴室門口,又聽到他的聲音傳來:“打電話定一桌海鮮和魚,我睡醒了吃。謝謝。”
這回簡瑤笑了。
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確是要全力以赴,調整到最佳狀態去對付殺人魔了。
夕陽金黃映照在窗戶上時,簡瑤醒了過來。
薄靳言卻不在身旁。她擡頭望去,卻見他已換好西裝,筆挺站在穿衣鏡前,頭發明顯也稍作打理,一絲不亂,皮鞋也擦得埕亮。
他已經準備好迎戰了。
簡瑤下床,從身後摟住他的窄瘦的腰,把頭埋在他背上:“需要我做什麼?”
他靜了一瞬,低沈的嗓音從前方傳來:“穿漂亮點。”
簡瑤訝異:“為什麼?”
他側眸看著她:“我要保持最佳狀態,每個參數都要調整到最好。根據經驗判斷,每次你精心打扮,都會令我感覺更愉悅,思維也會更敏捷。”
他一臉倨傲的認真,簡瑤卻忍不住笑了:“好。”
傍晚時分,窗外是繁華的車水馬龍。警署辦公室內,氣氛卻是異常冷肅。
所有人員落座,專案組長開口:“把目前的線索全過一遍。”
現在的進展如何呢?
首先,屍體全找到了,分別丟棄在本港四處相隔甚遠的郊區山林。鑒定人員同時發現,1號還從他們身上拿走了紀念品。
女死者被拿走的,當然是背部的一整塊皮膚;老人被拿走的部分比較隱秘——是頭上的一縷銀發。鑒定人員仔細比較了他的發囊情況後,得到這個結論。
男死者被拿走的,自然是活生生被剜走的一顆心臟;小孩則是那雙幼嫩的手。
在薄靳言的示意下,簡瑤走到白板前,畫了張表,寫下這四樣紀念品:皮膚、銀發、心臟、雙手。
安巖配合港警,也有重要發現:雖然死者失蹤路段都很偏僻,但也有部分道路監控記錄,以及個別的目擊證人的供詞,均顯示案發當日,有一輛黑色本田7座車經過。
警方將這輛車列為嫌疑車輛,只是攝像頭拍下的車牌號是假的,也沒人看到車內司機的正臉。港方已經在全境搜索這輛假拍照汽車,但是如預期一樣,沒有收獲——1號肯定已經更換了車牌。而這個型號的車在香港十分暢銷,要找出其中一輛,簡直是大海撈針。
一名港方探員說:“我們已經詢問過四位死者的親人、朋友,他們彼此都不認識,初步可以判定1號是隨機選擇作案對象。另外,女死者除了是售樓小姐,還在上一所夜校;男死者不僅是建築師,還是一名作家,得過幾個大獎。目前沒發現這兩點與案情的關系。”
另一位專案組刑偵專家說:“但我認為,他並非完全隨機的。四個失蹤路段周圍的監控錄像都顯示,嫌疑車輛在那幾天,多次進出、停靠。可以認為1號在觀察、挑選目標。而女死者、兒童,都是在每天下班、放學路上,被他誘拐;男死者、老人平時並不會出現在失蹤路段,只是因為郊遊和探望女兒,才臨時經過。”
簡瑤接口道:“所以,很可能兩個是有計劃的、兩個是臨時起意。”
會議結束了,忙碌了一整天的眾人,都去吃飯、稍作休息。
而有了他們的調查基礎,薄靳言和簡瑤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現在呈現在他們面前,是這樣一張表格:
女人老人男人小孩
折磨方式 鞭打恐嚇割肉狗咬
死亡方式 毒藥割喉挖心 毒藥
紀念品皮膚銀發心臟雙手
誘拐方式計劃隨機隨機計劃
安巖和其他幾個港方年輕探員,還留在會議室裏。其中一人見狀說:“我看這個變~態就是故意花樣百出,擾亂視聽,讓我們無從下手。”
另一人說:“還是他想暗示我們,他有四重人格?”
眾人都是一靜。但多重人格這種東西,大家都只在影視小說裏見過,是否真的存在,很多人還打個問號。
這時安巖淡淡開口了:“四個人,有三個排列組合方式:
從虐殺程度看,男人和女人最重,小孩和老人則輕很多;
從死亡方式看,男人和老人死法較為殘忍,女人和小孩則是服毒死亡,死後才被剝皮切割;
從誘拐方式看,女人和小孩是有計劃的,男人和老人可能是隨機的。”
薄靳言這才回頭瞧這些年輕人一眼,對安巖說:“你有什麼結論?”
安巖也擡眸看他一眼:“沒有結論,我只負責發現數據規律。”
薄靳言就沒再理他,轉頭繼續盯著白板。
簡瑤輕聲問:“你有什麼想法?”
以往他們遇到的變態殺手,選擇的受害者都是同一類型,有明顯的、連貫的標記行為。可現在面對四種不同的作案手法,要直接做出一個罪犯的畫像,她感覺無從下手。
薄靳言卻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淺淺笑了:“你覺得很復雜?”
簡瑤點頭。
“那麼記住——再復雜的犯罪心理案件,都脫離不了本質。”
簡瑤和其他人都是微怔,就聽他說道:“本質上,他始終是一個心理變態者。哪怕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刻意營造的假象,花樣百出的幹擾我們的思路;哪怕他再精通犯罪、還又那麼一點了解犯罪心理……但是,對於一個心理異常的人來說,虐待折磨時、殺人分屍時,始終會控制不住欲望,泄露自己的真實情感。所以,我們要找的畫像因素,一定會隱藏在案件裏。”
眾人都是一靜,他又對簡瑤說:“以他自戀的程度,以他自以為可以馴服我的愚蠢心態,你認為,他會忍不住向我展示什麼?”
簡瑤心頭模糊閃過一些念頭,喃喃不語。
薄靳言已經聲音冰冷的道出答案:“展示他的人生。”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2:06
65v章
夜色幽深,薄靳言站在燈下,愈發顯得身姿頎長,卓爾不群。
而他一句“展示人生”,像是一道耀眼火光,劃破籠罩案件的撲朔迷霧。眾人看著白板上那些關鍵字,思維都活絡起來,開始凝神思考浮想聯翩。
但薄靳言的思維速度,一向是沒人跟得上的。更何況此刻是他火力大開橫掃一切的全盛狀態?他只看一眼簡瑤,見她眸中靈光閃動,已是領會了他的意思。於是他把手裏的油筆往桌上一丟,開始了迅速而流暢的推理:
“鞭打,是最直接、最強烈的傳遞憤怒和憎恨的方式,勝過慢條斯理的割肉,也勝過緩慢折磨的放血過程。所以,他最憎恨的是女人。
無論這種憎恨針對的是人生中的哪種女性角色:長輩、情人、晚輩……起因都是母愛的缺失。因為一個在健康正常母愛環境下長大的男人,即使青春期和成年後與女人交往不順利,也不會形成如此偏頗畸形的情緒。所以,在幼年時,他的母親很可能拋棄或者離開了他。
人體剝皮,是一項復雜細致的技術。而他完成的很好幾乎沒有瑕疵,所以不可能是第一次做。核查美國近年來剝皮案件,或許能找到線索。
而剝皮意味著掠奪,掠奪女人美麗的皮相。雖然沒有發生性~行為,這仍是一種充滿性暗示的懲罰措施。這也許與他的母親有關。但考慮到幼兒期他對□的認知尚未形成,更可能的原因是,他在青少年時期遭受過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室內格外寂靜,眾人屏氣凝神,唯有薄靳言的聲音如同夜色中的流水,低沈清澈。簡瑤也聽得極為入神。美國大多數變態殺手都擁有不太幸福的童年,哪怕是出生富裕家庭——童年對一個人性格和心理成長的影響,其實大過許多人以為的程度。
這個結論在她意料之中。但真的聽薄靳言娓娓道來,又有些許沈重感。
薄靳言接著說道:“男死者被肢解、挖心,這意味著最嚴重的掠奪——對人格的掠奪。而在被囚禁期間,男死者的肢體不斷受到殘害。
幾乎所有的連環殺手,變態幻想都形成於青少年期。這個成年男人,最可能象征的是父親。他與父親的關系非常冷漠,但這種情緒是長期的、表面看來控制得比較平靜的,而不像對女性受害者表現得那樣激烈。所以很可能,他與父親一起長大,但遭受過心理或者生理的虐待,全盤否定了父親的價值觀和人格。”
簡瑤聽到這裏,不由得細細思索:表面看來,諸如鞭打、肢解,都是很殘忍的虐待方式。但聽薄靳言比較分析後,的確對施暴者的情緒刺激是不同的。一個更激烈粗放,另一個卻需要極強的耐心和穩定的手法。
所以映射到他的人生百態,是最合理的解釋。否則你無法解釋同一個兇手,為什麼懷有這麼多種不同的情緒。除非他是四重人格分裂。
“老人象征的是死亡。囚禁過程中,老人幾乎沒有遭受身體虐待,只遭受了精神上的恐嚇刺激。這是非常特別的一點,與他殘暴的本性不符。
我只能認為,在他的心裏,“年老瀕死”這件事,本身就是對一個人最嚴重的折磨,已無需任何肉體淩虐。而一刀割喉放血,象征著他對生死的主宰。
不過,這是否也反映出,他內心深處對於死亡的恐懼?
小孩與犬同居一室、朝不保夕,象征著危機四伏的童年。也是他自己的化身。所以最後,小孩是服用了毒藥,安然死去。而死後割去雙手,這也是一種掠奪。最可能指代的——掠奪了孩子的希望。”
薄靳言話已至此,所有人都有些出神。他描述的這個人是抽象的,可又是躍躍欲出的。他殺這些人,並不單是為了戲弄警察發泄獸~欲。那些死者,那些遭遇,根本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是為了自己,犯下這個案件的。
然後薄靳言的思緒,沒有絲毫凝滯。他環顧眾人神色凝重的臉,俊容浮現一絲淡漠至極的笑意,開始了最終的精準勾勒:
“基於前期的一些結論,我們可以推測:
一、嫌疑人年齡在25-35周歲間,美籍華人,或在美國生活多年的中國人,身高180-185cm,體形適中,不胖不瘦,精通漢語讀寫;
二、家境富裕,具有相當財力。鑒於他絕大部分精力和時間都花費在研究犯罪上,他的財產應該源自父母家族,他自己並不工作;
三、母親在年幼時拋棄了他,對他造成嚴重心理傷害。他跟父親一起長大,遭受過父親帶來的生理或者心理方面的虐待,並且遭受過成年女性的性~侵害;
四、極強的反社會型人格,並且具有一定的不穩定性。用通常的話說,就是會表現得喜怒無常;
五、他具有高智商,性格極端自負,患有偏執型人格障礙,也許有妄想癥,但尚未發展為神經疾病,意味著他精神正常。鑒於他的家庭背景和智商性格,我想他曾經就讀於全美最好的大學。但他的性格註定無法融入群體,所以他很可能中途退學,學歷為大學肆業;
六、他對犯罪心理和心理控制術有中等程度的了解,具有一定的應用能力。要達到這個水平,光靠自學,是難以形成實踐結論的。所以他很可能到全美最好的心理學院進修學習過一段時間;
七、他第一次犯罪時間一定很早,才能形成如此豐富的犯罪經驗。我會聯絡美方,篩選符合條件的青少年犯罪記錄。重點關註近年的剝皮案。”
夜色已深,警署依舊忙碌。
之前滯留辦公室的幾個香港探員,聽完薄靳言的簡報後,驚訝又贊嘆的離去。連IT人士安巖,都極難得的從電腦前挪了窩,走到薄靳言身旁,扶了扶眼鏡,點頭說:“不可思議。”然後才回酒店睡覺了。
辦公室裏,只剩下薄靳言和簡瑤兩個。
夜涼如水,燈光澄亮。簡瑤快速敲打著鍵盤,忙碌了好一會兒,又仔細檢查一遍,才把電腦屏幕推到薄靳言面前:“你看對於書面簡報,還有什麼補充?”
此刻簡瑤的心情無比驕傲。食人魔1號看似窮兇極惡、來勢洶洶,可到了薄靳言跟前,依舊被他一擊即中,幹凈利落勾出了畫像。
雖說畫像離破案間還有一段距離,但已經是取得重大突破了。
薄靳言正站在白板前,蹙眉低頭,下筆如飛。簡瑤望去,正是他剛剛推理的一些關鍵字句。
簡瑤微楞——他還有疑慮?
而他側眸掃了一眼她的屏幕,忽的若有所思的笑了:“No,我們按這個畫像,找不到他。”
簡瑤:“……為什麼?”
薄靳言往後一靠,雙手撐在桌上,長指輕輕敲啊敲。
“嗯……太順利了。”他唇畔譏諷的笑意更深,“所以現在的事實是,我得到的這個畫像,正是他想要給我的畫像。”
簡瑤心頭一震:“畫像是假的?全是他的誤導?”
“No.”薄靳言再次否定了她,“畫像是真的。我說過,他是個喜怒無常的變~態,如果跟他的人生沒有關系,整個虐殺過程他就感覺不到一點樂趣,又怎麼有耐心去做?而且,對我的這次宣戰,也顯得太沒有誠意和品味了。但是,他既然敢給我這個畫像,必然是篤定了按照那些條件,我們找不到他。”
簡瑤循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屏幕上一條條畫像描述。又聽他說:“全美符合這些基礎條件的人數,本來就比較多。而且很可能他已經銷毀了其中幾條關鍵證據,譬如剝皮案並未記錄在案、譬如利用他的電腦知識篡改了學歷記錄。我們會耗費大量精力卻一無所獲。而後,他已經開始了第二輪犯罪,然後我就輸了——真是個自以為完美的計劃。”
他輕哼一聲,側眸望向她:“如果我是個自大狂妄的人,現在得到這個畫像,就真的會如他所願一步步走向失敗。可惜,我的大腦高度清醒理智,他料錯了。”
簡瑤聽到前半句,看著他坦然自若的臉,有點想笑。但心情還是變得更凝重。
“那怎麼辦?線索豈不是斷了?”她問。現在等於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薄靳言的反應竟然是——
他微一思索,上前兩步,彎腰拿起板刷,長臂一伸,“刷刷刷”將密密麻麻的白板擦得一幹二凈。
然後他側頭望著她,修長黑眸熠熠生輝。自己拿起根油筆,還把另一支油筆遞到她手裏。
“急什麼?既然全盤否定,那就重新推理。”
今夜的香港,註定無眠。殺人狂魔立下戰書,滿城風聲鶴唳。而在相距甚遠的內陸B市,卻也有人的心情和命運,隨著香港案件的局勢,就此改變。
香山豪宅,燈火通明。
尹姿淇穿一襲睡袍,坐於書房裏,查看香港方面關於藺漪陽的消息。自他出事後,她就難得展顏過。這與對薄靳言那點曖昧的、近乎人生調味劑的情愫,是完全不同的。未婚夫的生死、名譽,直接影響到她的婚姻、事業和人生。
然而大陸和港方都對這次案件消息控制得極嚴。即使她托了多方關系,除了知道鮮花食人魔1號又犯下了數起慘烈罪行,其他一無所獲。藺漪陽是生是死依舊了無音信。
默坐片刻,她揉了揉眉心,剛要起身,手機卻響了。
是藺漪陽的母親,也是藺氏財團的董事長夫人。
她遲疑片刻,接起:“阿姨,你好。”
藺夫人的聲音裏,依舊飽滿一位母親的焦急:“姿琪,你那邊有消息嗎?”
“抱歉,還沒有。”
藺夫人靜默了幾秒鐘,壓低聲音,又有些沙啞:“我有消息。”
尹姿淇頓時坐直了:“什麼消息?”
須知藺氏財團比尹氏實力更強,人脈和影響力也更廣。他們那邊先獲得消息,實在是個驚喜。
藺夫人似乎滯了一下,才用一種緩慢的、憂傷的語氣說:“警方內部秘密消息,說漪陽也被殺人魔帶到了香港,現在還活著。但是下落不明。”
尹姿淇:“天!太好了他活著,可是……”
“姿淇,漪陽父親心臟病發住院。我知道你弟弟靳言是這次案件的領頭人,你能不能先去香港,盡一切可能找到漪陽?我這邊只要漪陽父親病情稍微穩定,就從美國趕過來。”
“好!我明天就去。”尹姿淇立刻答道,“漪陽他一定不會有事。”
掛了電話,身在舊金山的藺夫人怔然片刻,靠在奢華的沙發上,眼眶又泛起淚水。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她看著上面的香港號碼,整顆心都揪起來,連忙接起,聲音顫抖:“漪陽、漪陽!”
那頭,兒子熟悉的嗓音也瞬間哽咽,可語調卻似乎刻意壓得平靜而低緩:“媽,姿淇她來嗎?”
“來!她明天就出發去香港。” 藺夫人急切的問,“漪陽到底怎麼回事?我知道那些案件不是你做的,你為什麼不跟警方聯絡?有人逼你對嗎?問他要多少錢,多少錢我們都給啊!”
“媽媽!絕對不能報警……再見。”
夜色如流水,匆匆而逝。
簡瑤醒來時,窗外已經泛出魚肚白。而身旁床鋪已經空了。
她也起身,在酒店套房裏轉了一圈,卻沒見薄靳言的身影。公文包和西裝外套都扔在沙發上,皮鞋也在玄關。
簡瑤心裏倏的就驚了一下,立刻給他打手機。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熟悉的低沈嗓音傳來:“什麼事?”
簡瑤的心這才放下來:“你在哪裏?”
清晨時分,大廈屋頂掠過陣陣大風,盡管踏在寬敞的平地上,也給人搖搖欲墜的感覺。簡瑤抱緊自己的胳膊,剛往前走了幾步,就笑了。
酒店屋頂是個直升機停機坪。綠色的地面,畫著碩大無比一個黃色圓環。一個穿著白襯衣西褲的筆挺男人,正背對著她,手搭在膝蓋上,坐在圓心。瞧那身形,不正是她孤僻清傲的薄靳言?
“餵。”她輕喚了一聲。
“嗯。”他鼻子裏低哼一聲,沒有回頭。
簡瑤走到他身邊,低頭一看,唇角再次上揚。
他神色淡淡的望著樓頂前方,沈睡在晨色裏的美麗的維多利亞港。而他右手還捏著根粉筆,地上還有兩小截斷掉的粉筆頭。原本光滑如鑒的停機坪,此時被他用粉筆寫滿了文字、符號,甚至還有幾個角落裏畫了幾只“沈默”……
太棒了。酒店的管理人員看到會瘋掉的。
簡瑤在他身邊坐下:“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這裏安靜。”他答,“有利於思考。”
“你不會一整晚都沒睡吧?”
他這才轉頭看她一眼:“你認為我想這些東西需要一整晚?”
簡瑤怔了一下,笑了。
不過,這傲慢淡然的語氣,明顯跟昨晚“推翻重來”後的嚴肅沈思狀態不同了啊。當時說要重來,他可是幾個小時也沒見笑顏。
“你有發現了?”她問。
薄靳言微微一笑:“當然。”
簡瑤也抿唇笑了。對啊,當然。
這時有風刮過,簡瑤微微抖了一下。薄靳言淡然擡手,摟住她的肩膀,一起看著對面海面上,薄薄的金光,即將躍出海面的日出,一臉氣定神閑。
“在他的行為裏,還有四個矛盾點。當然,他肯定沒有意識到。”他低嘆道,“噢,多麼可悲的自大狂,他就快原形畢露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3:20
66v章
屋頂之上。
薄靳言拉著簡瑤站起來,一起居高臨下看著滿地字跡。清雋的眉目間,明顯透著幾分淡淡的自得。
簡瑤也認真的盯著地面。那清逸有力的狂草,帶著他獨有的桀驁靈動,一如既往令人驚艷。
只是……簡瑤有些無奈。
一旦開始推理,他又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了,完全沒意識到——即使知心如她,也看不懂他這滿地隨心所欲、跳躍淩亂的思維盛宴啊……
不過她也習慣了,輕輕依偎著他:“你太厲害了!”
薄靳言唇畔浮現一絲淺笑。
“能不能解釋得更詳細一點?”
“嗯。當然。”
薄靳言有哪些關鍵發現呢?
“第一點,也是至關重要的——對於一個嚴重心理變態者來說,最重要的那部分幻想,不是回顧、憎恨和報復過去,而是如何實現內心深處真正的、長期的渴望。這才是變態殺手們在犯案過程中,能夠達到身心極致愉悅的唯一條件。
可在1號向我們展示的人生裏,他把這部分藏到哪裏去了?”
簡瑤心頭一震。是了,“殺人機器案”孫勇幻想成為冷血殺手,滅門案章誠幻想對抗不存在的美國間諜,這也反映了一種英雄主義情節。
可是1號的渴求是什麼?
所以,他狡猾的用花樣繁多的虐殺手段,轉移了他們的註意。卻把真實的自己,藏了起來?
“第二,他最強烈憎恨的是女人。那麼這就產生了一個悖論——為什麼他掠奪了男人的人格,卻不連女人的人格一起掠奪?”
簡瑤感覺一頭霧水。但這個簡單的問題,的確是犀利的。
為什麼他只掠奪了男人的人格?一時竟找不到答案。
薄靳言又說:“第三,虐待男人期間,他為什麼用膠條封住男人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
簡瑤下意識答道:“因為他不想聽男死者的聲音?”
薄靳言掃她一眼,淡淡的說:“所有行為,哪怕是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行為,一定都有原因。他為什麼單獨不讓男死者發出聲音?目前,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簡瑤靜默不語,這麼看來,1號展示的人生,還真是疑點重重。
“第四,為什麼拿走老人的一縷銀發作為紀念品。如果是象征他對死亡和生命的主宰,鮮血或者其他器官,會令他更興奮。可他卻拿走了一縷柔軟的頭發。”
簡瑤亦是思緒如潮,接口道:“銀發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歲月、滄桑這一類比較溫和的情緒。”
話音剛落,薄靳言眸色一斂,側頭望著她,眼中波光熠熠。
“精準。”
低沈的嗓音,簡潔的贊美,卻叫簡瑤心頭倏的一跳,泛起陣陣甜意:“謝謝。”
薄靳言眸中掠過淡淡笑意,接著說道:“最後一點,為什麼殺人之後,他要把四個受害者,扔到相距很遠的不同地點?既然都是他所憎恨摒棄的,為什麼不一起扔掉,反而頗費周折?”
簡瑤楞住了。
薄靳言講完五個矛盾點後,原本清晰的案情和畫像,已經徹底變得撲朔迷離,甚至叫人完全摸不到頭腦。
但她的感覺,似乎又進入了一個新的領域,新的開始。它叫人困惑,也叫人更振奮。因為你能預感到,這一次,只要撥開雲霧,一定離真相不遠了。
薄靳言牽著她的手,不急不緩走向停機坪的出口。
“不言而喻,四名死者間,還存在某種聯系,我們尚未發現。”他說,“所以接下來要做的——”
簡瑤:“回到第一步——對受害人的行為分析。”
薄靳言腳步一頓,低眸看著她。
“怎麼了?”簡瑤疑惑。
“沒什麼。”薄靳言卻微微一笑,繼續邁開長腿向前。簡瑤也沒太在意,快步跟上去。
而薄靳言走在晨光中,心情卻變得越發愉悅。
呵……她居然把他要講的話,一字不差講了出來。這在以前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果然啊!再緊張的案情,也阻止不了他們每天相愛的更深。
轎車平穩的行駛在公路上。
陪同薄靳言和簡瑤去探訪受害者親友的,是一名香港探長,名叫歐陽霖。還有安巖,因為可能隨時需要他調閱分析資料。
歐陽霖手搭方向盤上,不急不緩的隨著早高峰車流向前。看一眼後視鏡,說:“我的人把能查的都查了,四名受害者不存在任何聯系。不知道你們想找什麼?”
雖然是質疑,但是他的語氣很平靜沈穩,並不給人冒犯和挑釁的感覺。
薄靳言卻淡淡的答:“我們找的,是不同的東西。”卻不往下說了,轉頭看向簡瑤:“告訴他是什麼。”
簡瑤自然而然順著他的話講下去:“我們找的,是1號的幻想。”
歐陽霖和安巖都沒出聲。薄靳言唇畔卻再次浮現笑意。
噢……完美。
第一個訪談的,是女死者華蓧的同事兼閨中密友,也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她跟華蓧租住在同一棟公寓樓裏,所以是最了解她的人。
華蓧的公寓還貼著警方封條,一行人走進屋內。被問及亡友的性格,女孩很快淚水漣漣:“小蓧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溫柔、聰明、善解人意,沒人不喜歡她。可是誰也沒想到……”
簡瑤見狀上前,輕撫她的後背。女孩又說:“她半年前跟男朋友分手,難過了一段時間。除了這個,我想不出什麼異常情況。”
歐陽霖對薄靳言和安巖低語:“男朋友我們已經調查過,案發時人在澳洲,不存在作案嫌疑。”
女孩拿起桌上的家庭合影,遞給簡瑤:“她父母在鄉下,雖然不在身邊,平時也很疼她。本來下個月她就要升職了,調到南丫島分公司做高級銷售代表……”
薄靳言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櫥櫃上那些照片上。同事、朋友、親人……每一張照片,華蓧皆是笑靨如花。看來真是個開朗而受人喜歡的女孩。
離開華蓧公寓,再次回到車上,歐陽霖問:“跟我們上次獲得的信息基本一致。薄教授,有什麼新發現嗎?”
薄靳言西裝革履坐在後排,一臉淡漠。
“你們認為,華蓧這樣的女人,對男人意味著什麼?”
車內一靜,歐陽霖先答:“是個討人喜歡的女人,但又不會顯得高不高攀,很多男人會追求她。”
安巖答:“Top20%-40%的女人。”
這答案令其他人都笑了,薄靳言又看向簡瑤,目光灼灼。簡瑤沒什麼遲疑,說出心中的推測:“華蓧無論長相氣質,以及我們側面了解到的性格,給人的感覺都很舒服美好。所以,她會不會是1號渴望得到的女人類型?”
他們到的第二個地方,是老人周林莆的家。老人的女兒女婿接待了他們。
有點意料之中的意思,周林莆跟前一位死者一樣,也是個公認的“好人”。女兒挺著個大肚子,在丈夫的攙扶下,哭得泣不成聲:“爸爸常說,一生無愧於天地。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可以自己看。”
簡瑤等人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這位喪偶獨居老人的書房裏,放滿了各色獎牌獎杯。
1995-2002,擔任消防員,多次獲得上級嘉獎;
2002-2005,擔任小學教師,獲評本港百位優秀教師之一;
2005-退休前,調任到政府機關擔任公務員,業績斐然。
女兒哭著說:“爸爸自己薪水不高,還幫助過很多人,資助過內地貴州的兩個失學兒童……”
聽到這裏,連平時沒什麼表情的安巖,都輕蹙眉頭,低聲對她說:“請節哀。”
而歐陽霖則湊到薄靳言耳邊,低語道:“所有這些我們已經核查過,在周林莆資助、援救、教授過的人裏面,沒人跟其他三位受害者有關系。”
這當然不是有利的消息。可薄靳言點點頭,淡淡笑了。
簡瑤看到他的表情,微微吃了一驚。
……這麼快?
看來案情在他心中,已經有眉目了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3:34
67章
午後,茶餐廳。
香港的鬧市區,沒有不擠的地方。小小的茶餐廳,都已坐得滿滿登登。歐陽霖好容易找了張空桌,招呼他們坐下。他懶得等忙得團團轉的服務生過來,叫上安巖一起去窗口點餐。
簡瑤轉頭看向神色悠然的薄靳言:“你有什麼發現了?”
薄靳言淡淡一笑:“大致,還需要驗證。”
簡瑤便點點頭,不再追問。
過了一會兒,他倆就回來了。歐陽霖將兩份例飯放到他們面前,對簡瑤說:“沒有你要的鰻魚飯,叉燒鵝雙拼——這裏賣得最好的。”
簡瑤低頭一看,四個人都是叉燒+燒鵝。
安巖拿起雙筷子,慢條斯理吃了起來。歐陽霖也埋頭就吃。而她身旁的薄靳言,微蹙眉頭,但還是不急不緩拿起筷子,顯然只對準了燒鵝。
“等等。”簡瑤拿起筷子,將他盤子裏的叉燒一塊塊夾到自己碗裏,再把燒鵝全夾給他。
薄靳言唇角微勾:“謝謝。”
他倆做的默契無比,對面的歐陽霖和安巖不由得都擡頭看了一眼。
簡瑤態度很自然的解釋:“他不吃叉燒。”但當然不會深說究竟。
歐陽霖笑笑,安巖低頭繼續吃。這時簡瑤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她起身走到店門口去接了。
桌上就剩三個男人,歐陽霖身為東道主,主動找話題,對薄靳言笑著說:“教授你有簡瑤這樣溫柔的女友,真是好福氣。”
正低頭享受女友貼心配餐的薄靳言,敏銳感覺到了這客套的話語裏,難以掩藏的幾分羨艷之情。
這感覺對薄靳言而言是陌生而新鮮的。以往同性對他,大多是敬畏的。即使有羨艷,也是因為智商。而這一次,卻是因為他在女人方面的成功。
呵……那是必然的。他的愛情,值得所有男人羨艷。
他微微一笑,擡起頭:“謝謝。”
歐陽霖也笑。這時薄靳言的目光卻又滑向了沈默吃飯的安巖。
安巖完全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靜默了一瞬,客觀開口:“Top15%-30%。的確很不錯。”
薄靳言這些天跟他也熟了,聞言只淡淡一笑:“果然是沒談過戀愛的菜鳥。”
安巖:“什麼意思?”
薄靳言從來就沒耐心教導後進生,只在心中無聲嘲笑。
多麼幼稚的男人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愛情裏還要什麼比較排名?她就是他唯一的Top 1.
第三個拜訪的,是男死者楊禹哲的寓所。
這位年輕的建築師,生前獨自租住在一套精致簡約的公寓裏。他的哥哥接待了他們。
“為什麼那個變態會對禹哲下手?”哥哥眼眶通紅,情緒還略有些激動,“他從來不得罪任何人,前途無量……”
簡瑤等人在屋內轉了一圈。真如他哥哥所說,這是一位前途無量的青年。且不說年紀輕輕已是名優秀的建築設計師,年薪豐厚。他兼職的小說寫作,甚至更加成功。跟周林莆家中一樣,擺滿了許多獎牌獎杯。甚至從小學中學,就陸續獲得文學比賽名次。
薄靳言拿起最新的一個獎牌,上面寫著“2013全港華語科幻星河獎”。哥哥聲音低啞的解釋道:“這是他迄今為止獲得的最高榮譽,就在上個月,全港只有兩個人獲獎。他已經實現了自己的文學夢想,本來打算把建築師工作辭了,專職寫作。”
薄靳言又拿起厚厚一摞書頁,快速翻看。簡瑤湊過去一看,這是……
都是讀者寫給他的書面信件。看來他的小說真的很受歡迎,什麼年齡段的讀者都有。薄靳言看一眼歐陽霖,歐陽霖會意、沈聲解釋:“這些已經核查過。”
意思是,這裏面也沒有線索。
簡瑤又柔聲問哥哥:“他沒有女朋友?”
哥哥搖頭:“我弟弟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原本計劃少做一份工作,就有時間好好跟女孩相處。他也在看房子,打算購置一套自己的房產,成家立業,現在……”
眾人皆沈默。
從哥哥與其他人的口供,包括寓所現場所見,楊禹哲也是一個善良而優秀的人。雖然不是大富之家只是小康家庭,父母也在前幾年因病過世,但他和哥哥成長得很幸福,直到幾天前,他的人生嘎然而止。
最後一個拜訪的,是最小的受害者——李凱軒的家。
準確的說,是他伯父伯母的家,因為他的父母,在去年因車禍雙雙去世。
孩子的去世,給這個家帶來了痛苦,但並不像前幾個家庭那麼強烈。簡瑤他們抵達時,李凱軒的伯父正在自家開的雜貨鋪裏,神色疲憊的堆放貨物。而伯母照料著兩個孩子,神色哀傷,但眉宇間也有深深的無奈。
“我們對不住這個孩子。”伯母流著淚說,“店裏忙,有時候實在照料不過來。我們知道他爸媽過世後,他一直不開心。但是他不肯跟我們說,每天放學,就一個人躲在屋子裏。但是他很聽話,成績很好。如果他爸媽沒死,也許他就不會遇到那個殺人魔,就不會出事……”
伯母終於泣不成聲,簡瑤柔聲安撫了她一會兒,問:“我們能看看他的房間嗎?”
“可以。”
李家條件普通,並沒有多余的房間。孩子不願意跟表哥表弟住,一個人住在小小的閣樓上。
簡瑤一踏進去,心就輕揪了一下。
這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的房間。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書籍一層層分類碼放。除了課本,還有些看起來很廉價的盜版漫畫,都是諸如《超人》《蜘蛛俠》這樣的英雄故事。墻上還貼著許多獎狀:全班第二名、作文比賽冠軍、歷史知識比賽三等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薄靳言只進屋看了一眼,隨機轉身下樓:“可以走了。”
其他三人都是一楞,還是簡瑤先追上去:“怎麼了?”
薄靳言側眸看她一眼:“線索足夠了。”
簡瑤心頭微震,這時歐陽霖和安巖也追了出來。簡瑤立刻追問:“你已經知道他的幻想了?”
薄靳言卻露出極為愉悅的笑容,掃一眼他們三人,眸光銳亮逼人。
“噢,顯然我知道了全部。”他說,“他的幻想,他的渴望,他的下一個受害者是誰……”
簡瑤三人同時露出驚訝神色,卻聽他繼續說道:“……以及,確定他姓名、身份和相貌的辦法。”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4:26
68v章
與薄靳言查案,往往會有這樣的感覺——
你還困在山腳的迷霧中,他卻一眨眼跑到了陽光燦爛的山頂上,悠閑的一覽眾山小……
“他”的幻想,“他”的下一個受害者,“他”的姓名、身份和相貌……薄靳言是如何得到這些不可思議的答案呢?
“很簡單。”他的手擱在車門上,輕輕的敲著玻璃,“因為其他三名受害者,只與男死者楊禹哲,存在唯一的聯系。看到了這些聯系,也就看清了他的幻想世界。”
正是下午兩三點鐘,陽光熾烈的照在明晃晃的路面。歐陽霖風馳電掣的開著車,臉色卻變得凝重。安巖也因薄靳言的話,陷入了困惑沈思。
而簡瑤也是微怔,但又隱約察覺到端倪——是了!那些聯系,就藏在極易被忽略的細節裏!
看到她眸光靈動,薄靳言微微一笑,開始了最簡潔精準的推理:
“女死者華蓧,售樓小姐,近期會調職到南丫島。而楊禹哲就住在南丫島,並且打算買房子。也就是說,如果這兩人沒死,未來就有可能相遇。一位單身、漂亮、活潑的女孩,跟一位英俊但是不善交際的小說家的邂逅……多麼美妙的愛情幻想。”
安巖立刻提出質疑:“難道僅僅因為他們可能相遇,1號就殺了她?”
薄靳言嗤笑一聲,答:“No,不是“可能”。1號不是已經安排他們相遇了嗎?”
這話他答得平淡,卻令其他人心頭生出一絲寒意。
“太變態了。”歐陽霖低聲說。
薄靳言接著說道:“周林莆,2002-2005年間擔任小學教師,而按照楊禹哲的年齡,那段時間正好在讀小學。‘他’渴望得到周林莆的教導,得到這位像父親又像師長的、值得尊敬的男人。
李凱軒,一個孤獨、優秀、無依無靠的孩子,並且跟楊禹哲一樣,也熱愛文學——別忘了他的那些作文比賽獎狀和英雄故事漫畫。如果他是楊禹哲的兒子,就會十分仰慕、依賴父親,並且今後也可能走上文學道路——多麼完美的兒子的形象。
這就是他的全部幻想——他幻想成為楊禹哲,一個才華橫溢的小說家,甚至取而代之。他為楊禹哲,也是為他自己,尋找了情人、父親和兒子。當然,因為他的童年和人生,幻想和現實混雜在一起,所以這個家庭也是充滿背叛和欺騙的,所以會有鞭打、折磨、殺戮——他用這種方式,永恒的占據了他們。”
他這席話說完,其他人沈默了許久,歐陽霖先開口:“僅僅因為這些根本不存在的、只是他自己幻想出的聯系,他就殺了四個不相幹的人?”
薄靳言唇畔滑過淡漠的笑意:“這些細節的‘聯系’和‘暗示’,對於心理扭曲的罪犯來說,已經足夠完成一個豐富的幻想。”話鋒一轉:“這也解釋我們之前的所有疑惑。”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聽他說道:“第一,為什麼縱火案之後,他會偷渡離開大陸來到香港?
長途遷移以留給我們更多蹤跡?轉移到一個更小人口更稠密的地域空間束縛自己?還是他如此喜歡直面世界一流的警察部隊,增加被捕的風險?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是多此一舉。
噢……會不會是因為,2013全港華語科幻星河獎頒獎典禮,就在他返港第二天舉行?我說過,他具有不穩定的反社會人格,極端自我、隨心所欲。他當時長途跋涉,很可能就是為了參加這個頒獎禮。”
簡瑤凝神靜氣的聽著。的確,以那人的狂妄和自我,以及他成為知名小說家的渴望,真的可能做這種事。
薄靳言繼續道:“第二,他在虐待楊禹哲期間,為什麼封住他的嘴?
如果他們都參加了頒獎禮,‘他’甚至很可能也參賽了,但是落選。會不會他們倆本來就認識,所以他必須封住楊禹哲的嘴,否則,他的身份就會泄露?”
這個推測只令其他三人心頭一凜。
之前,大家似乎一直被“他”的種種行為誤導,認為所有的犯罪都是隨機的。可如果薄靳言的推測是對的,那就不僅僅是連環殺人案,還是有預謀有目標的殺人案。
而他們真的有可能順藤摸瓜,查出這人的所有資料了!
最後,薄靳言說:“有了這個幻想,其他所有疑點也都有了解釋。他為什麼只掠奪男人的人格;他為什麼拿走男人的銀發、孩子的雙手。還有他把四個人扔到相距甚遠的地方——因為最終,他從幻想中解脫,回到仇恨裏。他狠狠的拋棄了他們,而後開始新一輪的幻想,尋找新的受害者,組建新的家庭。”
他的目光停在前方筆直的路面:“他的下一個目標——星河獎的另一位獲獎人。”
半小時後。
轎車停在一間漂亮的小別墅前,周圍已經有了幾輛警車。鄰居們紛紛探頭張望,氣氛凝肅。這裏正是第二位獲獎人的家。
薄靳言四人下車,歐陽霖走在最前頭,一名探員迎了上來:“頭兒,一家人都不在,一名鄰居說他們跟朋友出去玩了,地點不清楚。”
歐陽霖看一眼薄靳言。
薄靳言神色淡漠不語,簡瑤也明白歐陽霖的眼神——“朋友”,會不會就是他?
他已經,開始了第二輪?
歐陽霖又問:“頒獎禮那邊怎麼樣?”探員答:“正讓他們把所有照片、資料和視頻傳過來。”
太陽一寸寸西移,偌大的寓所前,警員進進出出。而全港範圍內,也對這家人展開了搜索。
薄靳言靠在一樓陽臺欄桿上,手裏拿著個相框,正是失蹤的一家五口:男女主人、兩個孩子,還有男主人的父親。
簡瑤走到他身旁,輕聲問:“他又會像上一輪,如法炮制對待他們?”
薄靳言的側臉映著微光,眸色幽黑沈靜:“不,這家人本來就是完整的,對他的吸引力更大。我想他不會滿足於旁觀和控制,而是會真正取代男主人……”
簡瑤心裏堵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會要求他們,像家人一樣跟他生活?而他扮演男主人的角色?”
薄靳言點點頭。
簡瑤沈默。這樣的一幕,想想就覺得恐怖。但她又覺得,一定是“他”會做的事。薄靳言幾乎把這個嚴重心理變態者的每一點心思,都把握得精準細致出神入化……
簡瑤微微一怔,側眸看著他的臉,腦海中倏的閃過尼采的話:當你看著深淵時,深淵也在看著你。
就算他聰明絕頂無人能及,看著他為了破案,天天像變態一樣去思考、幻想……只叫她莫名的一陣心疼。
她輕輕執起他的手:“靳言,這個案子查完了,我們放個長假好不好?你不是說要帶我到美國走走嗎?那這段時間就不許接案子,專心陪我。”
她的嗓音軟糯柔和,還帶著幾分嗔怪。
薄靳言挑眉看著她,眸中慢慢浮現若有所思的笑意。
“OK,我同意。”
他答得如此爽快,倒讓簡瑤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開心,握緊他的手,沒說話。
而薄靳言此刻的心情,亦十分愉悅。
她對他的占有欲,還真是強烈啊。滿足她。
一小時後,香港警方找到了那一家人的蹤跡。
薄靳言四人回到車上,看著安巖電腦上剛剛接收的一幅幅畫面。
那是尖沙咀的一處海灘,背後是山林,顯得地勢偏僻。幾根魚竿插在水邊,還有些行李、一頂帳篷,但是一個人也沒有。
“我們在最近的停車場,發現了這家人的車。這些物品,經親屬指認,也屬於他們。”歐陽霖解釋,“現場人員判斷,失蹤至少超過了三個小時。”
這並不是什麼好消息,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他”帶這一家人,轉移到香港任何地方。
可薄靳言卻笑了:“可以封鎖尖沙咀的交通了,他就在附近。”
安巖擡頭:“為什麼?”
歐陽霖已經一腳油門,車飈了出去。薄靳言姿態悠閑的往後一靠,答:“因為按照他的預期,我到現在是破解不了他的謎題的。他依舊很安全,直至第二批受害者曝光,我才會恍然大悟這是一宗案中案。到那個時候,他必然已經放棄現在的住所、作案工具、車輛,用新的身份藏匿到我們找不到的地方。所以這次,他沒必要跑到離藏身點很遠的地方作案,這樣還能縮短路程時間和作案難度。”
暮色漸漸籠罩海灘、山林和城市。附近的警力全部被抽調,在尖沙咀搜尋滿足下列條件的寓所:
一、獨棟,與鄰裏間保持一定距離;
二、占地較廣,有地下室;或者面積較大,超過2000尺;
三、擁有一輛黑色本田7座車,並且近期頻繁進出。
四、屋主為獨居。
天色漸漸暗了,公路兩旁的房屋,也變得影影綽綽。歐陽霖將路邊買的幾個三文治,丟給薄靳言等人。大家都沒有多言,隨便吃了,繼續追查。
這一路過來,他們已遇到三戶人,擁有符合條件的車輛。但他們都是全家人住在一起,並不是他們要找的嫌疑犯。
這時,前方又出現了幾幢房子,建的很稀疏。但是沒有看到院中停著黑色豐田。
薄靳言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幢屋子上。那是間別墅,修築得漂亮整潔,門口還種著許多花草。屋內掛著窗簾,遮蔽住所有視線,但是明顯有柔亮的光線透過來。
“像是他的品味。”薄靳言淡淡的說。歐陽霖點點頭,隨行警員也拔出槍。
車緩緩的、近乎無聲的停靠在距離那別墅數米之外,歐陽霖和警員先下車包抄過去查看,薄靳言等人跟在後面。
還沒走到那別墅跟前,旁邊一幢屋子的門卻打開了,一位四十余歲的面相和善的婦人拿著袋垃圾走了出來,看到他們,似乎吃了一驚。歐陽霖立刻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薄靳言看一眼簡瑤,簡瑤會意,放輕腳步走向婦人,低語道:“你好,我們正在辦案。那幢房子住的是什麼人?”
婦人顯得很驚訝,但也同樣低聲答道:“住的是梅遠君先生。”
一旁的薄靳言語速極快的接連發問:“他是不是一個人住?是不是有一輛黑色本田7座車?他對外宣稱的職業是小說家?”
婦人瞪大了眼。
薄靳言:“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
婦人:“是……都是!你們到底……”
簡瑤的心倏的一緊,薄靳言眼中已浮現無比燦爛的笑意。
是他了!
“進屋、關門,不要出來。”薄靳言朝婦人丟下一句,與簡瑤同時轉頭。這時歐陽霖他們已經緩緩逼近了那別墅的花園外。
薄靳言立刻朝車上的安巖打了個手勢,安巖會意,馬上掏出電話,聯系總部招支援。
就在這時!
一聲尖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突兀的在夜空中響起。眾人霍然循聲望去,只見別墅後門,從地下車庫裏,近乎漂移的速度,沖出了一輛黑色保時捷跑車!
“停車!”歐陽霖一聲沈喝,果斷朝空中鳴槍示警。然而那保時捷不管不顧,一眨眼就拐了個大彎,消失在前方道路盡頭!
“追!”所有人同時轉身,跑回車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4:34
69章
“坐穩!”歐陽霖一聲厲喝,車已如離弦的箭,直沖出去。
眾人一個晃蕩,紛紛抓穩扶握。簡瑤腰間一緊,被薄靳言單手扣進懷裏。因為極速行駛,耳邊傳來某些尖銳悠長的聲響,窗外景物如兩條暗色的光帶在倒退。簡瑤的臉緊貼著薄靳言的西裝,那冰涼的布料卻似乎傳來篤定的力量。
而前方,三條馬路的交岔口,黑色保時捷一閃而逝。幾輛警車,同時從其他兩條路上沖出來,與他們的車匯合,齊頭並進朝保時捷直追過去。
“糟糕!”隨行警員忽然低呼,“前面是西貢夜市。”
眾人都是心頭一凜,只見道路前方房舍建築越來越多,路上行人也越來越密。燈光霓虹之下,那保時捷瞬間沒入車流人流裏。
顯然,他的藏身地點、他的逃脫路徑,是早已設計好的。
“附近三公裏內十五條道路出口,已通知總部設置路障。”安巖突然出聲,語速快得驚人。如此光電時速下,他居然還抱著個筆記本電腦,身體撞來晃去,十指卻依舊靈巧翩飛。
“沒用,他會棄車。”薄靳言冷聲道,“讓你的人立刻鎖住夜市入口。”
歐陽霖點頭。絕不能讓他進入夜市,那裏潮水般的人流將徹底掩埋他的蹤跡。
這時他們也開進了較繁華的路段,車速不得不慢下來,歐陽霖掏出對講機:“立刻調一隊人過來,守住西向東夜市入口……”
“頭兒!”那頭的探員打斷了他,“緊急情況!我就在入口這邊!有炸彈!”
眾人全是一靜,擡頭望去,只見前方通往夜市的街道盡頭,一波波的人潮突然湧現,尖叫、驚恐、奔跑、踩踏……整個路口瞬間被堵,數輛警車、路上的警員們,全部被人流淹沒。
來不及了,他制造了騷亂。
所有人全推門下車,逆著人流方向望去。歐陽霖厲聲問:“怎麼回事?通知拆彈組了嗎?”
對講機那頭答:“是一個男人,身上綁滿炸彈,躺在馬路正中。拆彈組一直待命,預計五分鐘抵達。我們正在疏散附近行人和住戶。”
簡瑤心頭一沈——定局已成,他勢必從他們眼皮底下逃脫。
一行人緊隨歐陽霖,在人群中穿梭,朝炸彈地點靠近。簡瑤與薄靳言的手緊緊相扣,誰也沒說話。簡瑤看著他的側臉,只見他冷峻的目光,正在人群中快速掃視。
他在尋找“他”!
簡瑤信心一振,也轉過頭,不動聲色觀察著每一個人。
“剛接到消息。”安巖的聲音從身旁傳來,“那一家人已經從別墅的地下室救了出來,不同程度受傷,但沒有生命危險。”
簡瑤心頭一松,太好了!
忽的又怔住。
如果那一家人都獲救了,那現在被“他”當成人肉炸彈的,是誰?
簡瑤的掌心不知何時滲出了汗水。她跟著薄靳言等人,腳下不停,眼睛已望向最前方。此時崩塌般潰退的人流,已經稀疏了許多,前方路面重新明朗。只見數輛警車燈光閃爍,停在封鎖線後,而地上到底有什麼,卻看不分明。
這時,薄靳言轉頭看了她一眼。四目凝視,他的眼眸漆黑而清冽。
地上躺著個男人,一動不動。
頎長的身軀、遍體的傷痕。他只穿了件看不清原本顏色的背心,和一條斑駁破損的長褲。頭發已有些長了,遮住大半張臉。
“是他嗎?”薄靳言問。
簡瑤的喉嚨陣陣發堵,答:“太遠了,看不清臉。但身形……很像。”
是他,一定是他。有個聲音在心裏說。
這時旁邊的警員終於送來望遠鏡,簡瑤一把從他手裏拿過,擡眸望去。
畫面瞬間被拉至眼前。放大了看,男人那滿身傷痕更顯猙獰。淺麥膚色、修韌的肌肉線條、明顯削瘦了許多的下頜,以及英俊而熟悉的臉龐……
簡瑤擡手捂住嘴,淚意頃刻彌漫。
“他還有呼吸。”薄靳言低聲說。
簡瑤瞬間哽咽,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這時拆彈小組已經到了,兩名專家穿著厚厚的防護服戴著頭盔,朝李熏然逼近。而外圍的警察們全都站在車後,屏氣凝神的觀看著。
終於,他們到了李熏然的身旁,緩緩蹲下。兩人仔細查看了一陣,擡頭對視一眼,又迅速退回了警戒線。
簡瑤的心倏的跌下去。
他們摘掉頭盔,其中一人朝歐陽霖搖搖頭:“拆不了。這種炸彈結構極為復雜,任何不慎觸碰都會觸發引爆。我們最少需要一個小時。但計時器只剩下5分鐘。除非安裝炸彈的人遙控停止計時,不然這個人必死無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明明只是極短的沈默,卻像煎熬了幾個輪回。
巨大的哀痛襲上簡瑤心頭,她呆呆的望著李熏然的軀體輪廓,臉色白得像紙。
“抱歉,救不了他。”歐陽霖已經獲知他的身份,低聲對她和薄靳言說。
“安巖,向那家人要‘他’的電話號碼。”一道低沈清澈的嗓音,在旁邊響起。
簡瑤和其他人同時轉頭,只見薄靳言神色淡漠的望著前方,從懷中掏出了手機。
他,要跟“他”通話?
簡瑤的心徹底提到了嗓子眼,望著他清秀俊逸的容顏,怔然不語。這時安然快速報了一組數字,薄靳言的長指在手機鍵盤上躍動,最後按在通話鍵上,轉頭看向她。
夜色靜深,警燈閃耀,眾目灼灼。
如此關頭,他的眼眸裏,卻依舊是淡然如水的自負。
這時安巖走上前,將一個極小的外接頭□他的手機裏。然後立刻回到車旁,打開了監聽器,簡瑤等人都戴上了耳麥。
“嘟——嘟——嘟——”竟然真的通了。安巖立刻敲擊鍵盤,開始追蹤“他”的位置。而歐陽霖低頭看了眼手表,朝眾人比了個手勢——還有4分鐘,炸彈會爆炸。
所有人大氣也不出,全盯著薄靳言。而他站在眾人前,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清冷的樹。
五六聲後,“咯噠”一聲輕響,那頭傳來隱隱的喧囂的背景聲。
“他”接了!
薄靳言長眸輕斂,目光越過面前空蕩蕩的長街,落在前方數條公路交岔口,依舊湧動的人群上。
“嗨。”
那頭靜了一瞬。緊接著,一道清亮的、略含笑意的男聲傳來:“嗨。”
如此悅耳的嗓音,卻像一只無形的手,將所有人的心,輕輕捏了起來。
唯有薄靳言那修長雋黑的眼眸裏,浮現清淺的笑意。
“逃出去了嗎?”
就像問候一個熟稔的老友。
那頭的男人輕笑了一聲:“呵……馬上。”
眾人臉色微變,歐陽霖又看了一次表:3分30秒。他又看向安巖,然而安巖盯著屏幕,秀氣的兩道眉微蹙著,顯然追蹤信號遇到了困難。
“我拿一樣東西,跟你交換活的李熏然。”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說,語氣疏淡的就像在聊天氣。
眾人皆沈默傾聽,簡瑤的心卻是一緊。
他要用什麼交換?
電話那頭,背景聲響更嘈雜了些。男人“噢”了一聲,似乎頗有興味的答道:“說說看。”
以李熏然為中心,方圓數米街道內,警員們幾乎鴉雀無聲,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屍骨橫飛,抑或局勢的奇跡逆轉。
而相距數百米外的路口,騷亂的人群,依舊在快速潰走,一波波沖向攔在路口的警察。這種阻擋幾乎是徒勞的,警員們只能拿著剛剛那一家人緊急做出的人臉拼圖,目光快速在人潮中檢視著。
很多人在打電話,跟親友訴說著這鬧市□。一個高挑的男人,穿著長風衣,從一條巷子口拐出來,手裏也拿著電話。
他看一眼前方路口數名警察,微微一笑,又退回了巷子裏,對電話說:“稍等。我有另一個電話進來。”
沒人註意到他,他從口袋裏拿出片濕巾,仔仔細細抹了把臉,又撕下兩道濃眉、胡須,從鼻梁上取下化妝的墊片——原本古銅色的英朗面容,瞬間變得白皙而俊毅。
他把這些東西往口袋裏一塞,重新拿起手機,快步走向警員崗哨,同時對那頭說:“抱歉,你可以繼續了。”
他目不斜視的隨人潮往外走去,一名警員與他擦身而過,看著他清秀溫和的容顏,再看一眼手上的畫像,目光又匆匆從他身上滑走了。
歐陽霖用手勢示意:還有2分50秒。
薄靳言掃一眼他,淡淡開口:“明天,香港各大報紙媒體,都會報道新晉作家梅君遠的變態殺手身份。”
“他”低笑道:“不錯。”
薄靳言又說:“港人喜歡獵奇,你會成為他們熱愛的話題。所有人都會去看你的小說,他們會看到你的才華、你的思想,他們會對你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像之前,被所謂的評論家、大賽評委誤導。恭喜你。我想,這也是你的目的之一。”
所有人都聽得奇怪,不知道薄靳言葫蘆裏買的什麼藥。簡瑤的心也一點點收得更緊。
唯有那頭的“他”,跟薄靳言一樣悠閑淡定,嗤笑一聲答:“你在討好我?”
薄靳言卻淡淡笑了:“不,我在威脅你。”
眾人全是一怔,就聽他繼續說道:“我們的遊戲是公平的,我也不會插手媒體對你的追捧。但如果李熏然在我面前被炸上了天,那我不得不修改一下遊戲規則。
我想媒體一定很想聽到,負責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專家,對於罪犯的畫像,尤其是那些深埋在正式簡報之下的,不為人知的秘密。”
那頭的“他”,終於頭一次沈默下來。唯有低緩的呼吸聲傳來,平靜,卻又深不可測。
薄靳言卻哪裏會停頓,行雲流水般說道:“譬如你的母親在幼年時拋棄了你,而你成年之後,猥褻並殺害了她;當然,巧合的是,你在青少年時期,也與家中的其他成年女性保持長時間的亂~倫關系;
我也不介意告訴他們,你與不同年齡、膚色、性別的對象,以及多種動物,都發生過性~關系。這也許有些超乎他們的承受力。
不過最讓他們失望的,應該是被你文學院退學。媒體炒作的變態天才,原來大學都沒有讀完……你說如果這些發表後,‘梅君遠’這個筆名,將會代表著什麼?
噢,我想你我都清楚,華人雖然都喜歡獵奇,但最接受不了的,卻是罔顧人倫道德。你不會成為傳奇,你會成為垃圾。人人提起‘梅君遠’,想到的都是下~流和骯臟。沒人會認真去看你的文字和思想,他們的腦子,只為你的那些齷齪而興奮。
無論你我下一輪如何交鋒,‘梅君遠’這個名字,都會這樣結局——成為最世俗的人們,最低廉可笑的一個話題。”
所有的人都楞住了。而薄靳言的神色卻淡然如常。
歐陽霖沈著臉,比了個手勢:60秒。
那頭的“他”,終於又開口了,帶著幾分冰冷的笑意:“多麼幼稚的威脅啊。”
眾人心頭微驚,可薄靳言卻打斷了他:“是嗎?我們賭一把好不好?”
他突然就伸手挑起了封鎖線,越出車輛人群,邁著長腿朝前方幾十米遠外的李熏然走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簡瑤第一個沖出去,拉住他的手,失聲:“靳言!”
薄靳言瞥她一眼,那目光清亮而銳利:“沒事,你回去。”看向歐陽霖:“帶她退後。”
歐陽霖也楞住了,先是一把將簡瑤拖到身後,讓警員護住,同時一個箭步上前,盯著薄靳言,壓低聲音:“不能過去!爆炸波及範圍會很廣!”
薄靳言用眼神示意他退後。歐陽霖靜默片刻,一咬牙,退了回來,低喝一聲:“拆彈組!”
拆彈組兩人迅速沖出去,往薄靳言身上套防護服和頭盔。薄靳言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讓開!”已經獨自一人,快步走到了李熏然的身旁。
簡瑤被幾名高大的探員攔住,整個人都懵了,耳邊只有自己急促灼燙的呼吸聲,還有胸膛中混亂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靳言,你竟然……
歐陽霖的秒表還在快速計時,她的眼眶陣陣發澀,竟有些不敢看,可又不能不看。
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知道他這樣一定會贏。
但是看到他走向炸彈,她的心仿佛也要隨之爆炸掉。
監聽器中,終於再次響起“他”的聲音:“你不會是想為那個警察陪葬吧?”
簡瑤遠遠望去,就見薄靳言在李熏然身旁蹲了下來,把手機放到了他胸口的炸彈上方。
“滴—滴—滴—”炸彈定時裝置的聲音傳來,他們聽到了,“他”也聽到了。
然後就聽到薄靳言輕笑了一聲說:“No,我就在炸彈邊上,但我不會死。因為我很確信,你不會引爆。因為我了解,‘梅君遠’這個筆名,對你而言如生命般重要。還因為,我比你認為的,更了解你。噢……你還有十秒鐘考慮,再見。”
“咯噠——”一聲,“嘟嘟”的盲音傳來,薄靳言居然掛了“他”的電話。
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吶吶不能言。簡瑤被一個警員護在懷裏,全身都在微微發抖,手捂著嘴,她的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但眼淚卻也滑了出來。
唯有薄靳言,打完電話,負手站在李熏然身旁,轉頭望著他們。看不清表情,但姿態倨傲而平靜。
歐陽霖整張臉都鐵青了,倒數著:“8、7、6、5……”
簡瑤的呼吸瞬間為之停滯,只牢牢盯著前方的他,清俊挺立的身影。
“3、2、1!”
長街四處,一片寂靜。
唯有薄靳言的唇畔,慢慢浮現一絲淺笑。
頃刻間,所有警察歡呼尖哨,掌聲雷動。
沒有引爆!“他”真的沒有引爆!
每個人的臉都變得興奮,旁邊的警員松開了簡瑤,所有人都動了起來——拆彈組、救護車、根據安巖鎖定的信號範圍立刻出擊的小組……
人潮洶湧裏,簡瑤的眼眶瞬間潮濕,看著薄靳言如同閑庭信步般朝她走來,眼中有愉悅而得意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就沖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薄靳言也幾乎是立刻摟緊了她。那雙臂似乎比平時更加用力,牢牢的將她箍進了懷裏。她聽到他沈穩有力的心跳,感覺到那熟悉而溫熱的氣息,整顆心就像是要跟他溶在一起。
一小時後。
夜色嘈雜而喧囂,薄靳言牽著簡瑤,站在救護車旁,看著重度昏迷的李熏然,被擔架擡了上去。
“初步檢查身體過度衰弱。”醫生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其他情況要到醫院詳細檢查後才清楚。”
簡瑤含著淚點點頭。
救護車遠去了,道路依舊封鎖著,警員們依舊在忙碌。盡管今晚他得以逃脫,但是警方救出了那一家四口以及李熏然,已經算是重大突破。而經此一役,他留下諸多線索,所有人都堅信,離破案不遠了。
夜色已深,一名警員開車,送薄靳言簡瑤兩人先回酒店休整。
警車在繁華都市的車流人群中穿行著,薄靳言靠在座椅裏,握著她的手,盯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而簡瑤盯著他的側臉,心情一陣酸澀難言。
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是拿輿論在威脅1號。以為他極其自信,甚至還敢以身涉險,只令他們嘆為觀止。
可是只有她清楚,薄靳言分明是必須這麼做。
因為1號要的是他,要他成為自己的夥伴,所以一定不會看著他被炸死。薄靳言只有押上自己,才會穩贏不輸,確保保住李熏然的命。
可是,盡管她剛剛也確信,1號一定不會引爆。
但為什麼她的心裏,會這麼難受?
同樣清涼而不平靜的夜色,籠罩著整個香港。
某片鬧市區,某條路邊,一輛黑色凱迪拉克,靜靜的停著。
不知停了多久,一個身穿西裝、身姿優雅的男人,從人流中走出來,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開車。”他往後一靠,解開了領帶,似乎極為疲憊。
“是,先生。”前排的司機應道。
轎車開出了鬧市區,上了半山。這裏燈光別墅林立,是香港最貴的富人區之一。
男人面帶微笑的下了車,保全人員為他推開別墅鐵門:“先生好。”
他不急不緩走了進去。
別墅燈火徹夜不眠。
男人坐在客廳的奢華沙發裏,拎著瓶紅酒,一個人慢慢喝著。電視裏播放著今晚連環殺人案的直播報道,畫面裏警員們身影忙碌,而薄靳言和簡瑤的身影,就隱約出現在其中。
男人一直噙著笑,看著看著,忽然就沒了笑意。
“砰——”一聲,酒瓶被他砸在地上。他霍然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走向了內室。
穿過幾層屋門,到了最裏的房間。這是別墅的密室。他推開厚重的金屬門,哼著歌走了進去。
這是個陰暗的房間,一個年輕男人,手腳都綁著鎖鏈,被束縛在鐵欄桿之後。他原本蹲在地上,英俊的臉空洞凝滯。看到男人走進來,他瞬間就變了臉色。
過了一會兒。
刀鋒一寸寸劃入被困男人的皮肉中,他發出淒厲的慘叫,卻全都被厚達數寸的墻壁隔絕,傳不到外間。
而正在施虐的男人,卻似乎因為他的反應而高興起來,一刀一刀,劃得輕盈又愉快。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被困的男人哀嚎著,“求你放了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那人臉色卻倏的一變,狠狠一刀下去,切斷了他一根手指。
被困男人瞬間發出接連的慘叫。
那人將刀一丟,語氣格外凝重的告訴他:“不要弄錯了,我只有一個朋友。”他又擡起頭,似乎思索了幾秒鐘,自言自語般道:“可惜的是,他現在還不肯來我身邊。”
他微微一笑:“不過快了。毀了他,他就會屬於我。”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5:28
本帖最後由 ViolaKMK 於 2015-4-3 22:46 編輯
70&71
番外1——馬裏蘭大學帕克分校篇
婚後第二年。
簡瑤如願以償,接到馬裏蘭大學犯罪心理系的博士入學通知書。
按照計劃,薄靳言也將赴美為妻子“陪讀”,不過身份是馬裏蘭大學教授。
簡瑤也曾猶豫:“你真的要去?其實我寒暑假都可以回來,你也可以經常過來啊?”她這麼問,是因為公安部專家身份,薄靳言去了美國,就不能再配合FBI查案,光教書豈不是很無聊?
薄靳言卻淡淡瞥她一眼:“你忘了求婚時我們的約定?”
簡瑤仔細回想了他的求婚詞,搖搖頭:“……約定?”
薄靳言忍耐的低頭親了她一下,然後才倨傲的道出答案:“‘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少一天,都不夠完整。你還想少好幾年中的好幾個月?
簡瑤微怔,秒懂。登時心頭甜如蜜,擡頭眼眸亮晶晶望著他:“前一句是什麼?”
薄靳言也秒懂了,低沈的嗓音透出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撩人的性感:
“我愛你。”
又膩歪了一陣,簡瑤忽然想起件事,問:“那你走了之後,公安部的工作怎麼辦?”
薄靳言很淡漠的說:“徒弟代班。”
他新收的徒弟,就是霖市女神探許詡。
簡瑤想想:“不錯。不過她老公季白同意嗎?要調到北京分居兩地啊!”
薄靳言怪異的看著她:“管他做什麼?”
八月的馬裏蘭州,天空碧藍如綢緞,綠草柔軟得像鵝絨。
馬裏蘭大學裏,棕紅色的校舍素雅而莊重。
簡瑤坐在階梯教室第一排,手托著下巴,看著薄靳言冷著張俊臉,在講臺上用英語流利的授課。
旁聽他的課,她總是很開心的。因為可以偷偷看他的領帶整不整齊啊,他的襯衣顏色今天搭配得如何,他寫板書的背影原來這麼帥……
薄靳言教授,可就沒她那麼舒心暢意了。因為幾次當他布置了課堂測驗,在走到教室後排,總能聽到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年輕男孩在議論:
“看到那個中國女孩了嗎,她很可愛。”
“噢,還很性感。”
“我一定會成為第一個約她出去的男人。”
然而,簡瑤算是比較傳統的中國女孩,所以提前就跟薄靳言講好,最好不要再學校透露兩人的關系,免得麻煩。
而薄靳言雖然恨不得立刻把這幾個小子丟出去,但他本身又是個教學非常嚴謹公正的人。於是他暫且面無表情的走開——忍!
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某天中午下課,薄靳言照例坐在車裏,等老婆過來一起吃午飯。遠遠卻見一個高高大大的金發男孩,跟在簡瑤身後——正是那個想要“第一個約她出去的男人。”
薄靳言眼中浮現冷漠至極的笑,推門下車。
簡瑤其實也很煩。這叫Sam的金發男孩雖然幽默可愛,但屢屢對她窮追不舍。她甚至板著臉對他說:“不好意思,我結婚了,不會跟任何人約會。再見。”
可男孩哪裏信:“你結婚了?開玩笑?你看起來只有二十歲!”
就在這時,薄靳言走過來了。
要知道薄靳言,走到哪裏都是個發光體。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他忽然在兩個學生面前停步,立刻吸引了周圍學生駐足好奇張望。
Sam也很意外:“薄先生,你好!”
簡瑤目瞪口呆望著他,薄靳言面不改色淡淡一笑:“你好。你們打算做什麼?”
Sam繼續意外中,但還是笑著答:“我打算去跟Jenny(簡瑤)吃午飯。你呢?”
薄靳言點頭:“我也打算跟我太太去吃午飯。”
簡瑤擡手捂住了臉——完了,這冷漠的語氣,分明是發脾氣了。她剛想趕緊走人,誰知薄靳言一句話激起千層浪,周圍的老師和學生都圍了上來。
“薄先生結婚了?恭喜!”
“薄教授妻子也是中國人嗎?”
“一定非常漂亮。”
“真想見一見她。”
對於這些聲音,薄靳言只籠統的回答一句:“謝謝。”
簡瑤的臉都快垂到地下了,忽然就看到面前伸過來一只白皙修長的手。
然後,周圍統統靜了下來。
一擡頭,薄靳言眸色溫和的看著她:“去吃飯。”
簡瑤:“……好。”
薄靳言又看一眼Sam:“似乎我妻子選擇跟我吃飯。”
Sam:“啊……”
然後一夫一妻,手牽著手,旁若無人的離開了。
眾人恍然回神——納尼?中國小美女是薄教授的嬌妻!中國人果然比以前更開放了,師生戀潛規則!
而Sam石化中:“所以……我剛剛當著薄教授的面,邀請他的妻子去約會?”
那可是素有冷血惡魔之名的薄靳言教授啊!
不過這個學期末,Sam還是獲得了A的成績。只不過他總覺得,每次薄靳言看他的眼神,總是如同阿拉斯加那兒的冰雪一樣寒冷……
美國人喜歡辦party,對於這種活動,薄靳言向來是不屑於參加的,統統只來一句“不會跳舞,不感興趣”,推脫掉。所以整個馬裏蘭大學的人,都知道薄靳言教授是party無能星人。
“他雖然是天才,可是連舞都不會跳,社交功能退化。”大家這麼說。
但自從簡瑤來了美國,情況改變了。
因為她是個很隨和爽朗可親的人,又頂著“教授夫人”的頭銜,所以朋友真不少。於是自然也收到了party的邀請。
第一次參加party前夕,簡瑤問薄靳言:“邀請我們夫妻呢,你去不去?”
薄靳言答案依舊不變:“不去。”
簡瑤也就不管他了。
臨近傍晚,簡瑤在鏡前換禮服。
寶藍色長裙,抹胸上鑲著細細的銀線;布料緊緊包裹著纖腰,沿著筆直的長腿順滑而下……她正在佩戴項鏈,忽然後背伸過來一雙手,捏住她光裸潔白的肩膀。
“你真的不去嗎?”她眨眨眼睛。
“既然你想,那就去吧。”他一臉坦然的反悔了。
“好啊。”簡瑤轉身,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輕輕一吻。
呵呵……果然被她成功勾引了。
Party熱情又熱鬧,薄靳言一身西裝,高大英俊的坐在其中,吸引了很多目光。
簡瑤也沒有完全黏在他身旁,跟幾個女孩站在一旁聊天。不多時,就見有性~感艷麗的女孩,走過去邀請他跳舞。
“可以嗎?薄教授?”
薄靳言雖然平時毒舌,但是毒舌得很有風度。所以這種時候,他也不會太掃女孩們面子,而只是淡淡的答:“我不會。再見。”
好吧,女孩們其實已經很沒面子了。那麼冰冷的說再見,簡直對她們避如蛇蠍啊!
次數多了,簡瑤忍不住靠過去,悄聲在他耳邊說:“我可以教你……”
薄靳言瞧她一眼,不說話。
簡瑤只好作罷。
很快,有人來邀請簡瑤跳舞了,是學院另一名男老師,謙虛又溫和,給簡瑤印象還不錯。薄靳言還沒說話,簡瑤已經大方的把手遞給人家,轉頭朝薄靳言安撫的一笑,跟人滑進了舞池。
燈光迷幻,音樂輕搖。薄靳言冷著臉,端著杯紅酒,坐在寬沙發裏,看著妻子嬌俏如小鳥,與“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很不順眼的男人”共舞。
忽然某個瞬間,他放下酒杯,站起來,朝舞池中走去。
他是那樣高挑而醒目,頓時不少人都看過來。而他目不斜視,徑直走到簡瑤和身後。
此時正值一曲終了,男人扶著簡瑤的手:“再一曲?”
簡瑤剛要微笑回答,身後傳來熟悉而低沈的嗓音:“MayI?”
驚訝回頭,就見薄靳言微微一笑(其實是對她舞伴輕蔑的一笑),無比紳士的朝她躬身邀舞。
而周圍,無數人驚訝的看著即將發生的薄教授的“初舞”,甚至都忘了自己還要跳舞。
舞池中,奇跡般的就剩下他們一對了。
音樂再次響起,居然是歡快的探戈。
冷血惡魔薄靳言教授跳探戈?
燈光之下,他握著女人的手,那頎長挺拔的身材,投下清逸而倨傲的剪影;而當他們隨著音樂開始旋轉,那舞姿竟如流水行雲般優雅、有力、性~感……唯一令人感覺違和的,是薄教授雖然舞姿精彩絕倫,臉色依舊很冷淡,唯獨看向妻子時,才會染上一抹柔色……
一曲終了,眾人都歡呼了。簡瑤也很興奮,摟著他窄瘦的腰:“你不是不會跳舞嗎?居然跳得這麼好?”
得到妻子的誇獎,薄靳言嘴角才泛起淺淺的笑:“這麼簡單的運動,我怎麼可能不會?”
“那為什麼一直不跳呢?”簡瑤問。
“你不認為跳舞很無聊嗎?”
“這樣啊……”簡瑤笑瞇瞇的望著他,“那你現在還想不想跳,都聽你的?”同時上前一步,身體跟他輕輕貼得更緊。
薄靳言沒吭聲。目光沿著懷中被長裙包裹得玲瓏誘人的身體曲線,流連反復。
簡瑤轉身,拉著他的手要走。腰間卻忽然一緊,被他再次扣進懷裏。
“想跳。”他的聲音斬釘截鐵。
簡瑤偎在他懷裏,淺淺一笑。
餵餵餵,是誰剛剛還說跳舞很無聊的?今天第二次為她破例了哦?
果然跟結婚前一樣,她只是露個肩膀的晚禮服什麼的,對薄靳言來說,就已經是大殺器了啊。作為女人,真的好有成就感!
不過這天晚上,簡瑤才知道,她偶爾性感一把,對薄靳言來說,殺傷力豈止是大,簡直是過了頭……
第二天一早,幾乎全身每一寸皮膚,都被某人反復占有肆虐過的簡瑤,郁悶的窩在被子裏,全身軟軟的不想動。而某人神清氣爽的站在床邊:“以後舞會我會盡量抽空陪你去。”
“為什麼?”
“你不認為,這樣的夜晚,很有情~趣嗎?”
“……”
簡瑤小姐,對於二十六歲才開葷的處~男,招惹挑~逗請慎重哦!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5:35
本帖最後由 ViolaKMK 於 2015-4-3 22:47 編輯
番外2——包子篇
婚後好幾年。
簡瑤生了第一個孩子。
對於“孩子”這種生物,薄靳言是全無興趣的。在他的腦子裏,孩子意味著麻煩、吵鬧、爬來爬去、難以溝通……
不過簡瑤是很喜歡孩子的。她也知道丈夫耐性缺缺,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啊、她母親啊、保姆啊帶孩子,而薄靳言只需要每天抽出一點時間,陪在她們身邊,避免“嬰幼兒成長過程中過度缺乏父愛而導致心智不健全”,就可以了。
但偶爾,也有需要薄大教授自己帶孩子的時候。
譬如這天,保姆請假了,簡瑤母親身體不適,簡瑤陪她去醫院,於是照顧寶寶的重任,終於無可避免的落到薄靳言身上。
簡瑤離家前,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澡也洗了、臭臭也拉了、也帶孩子出去溜達過了,薄靳言只需要照看孩子5個小時,期間餵一頓牛奶,就可以了。
夏日炎炎,午後慵懶。薄靳言靠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一般很少看電視,但是類似《天網》、《法治之眼》這種紀實偵緝節目,還是會定期看,因為可以了解中國國情。至於案情什麼……簡單到不必動腦子想,他忍忍也就過去了。
他看電視的時候,十個月的寶寶,就在地上的爬行毯上,玩著滿地的玩具,爬來爬去,自己笑得咯咯很開心。薄靳言偶爾也會看她一眼:不賴嘛,還算獨立。不討厭。
誰知看著看著,忽然感覺腳趾有些癢癢的熱熱的,低頭一看,寶寶不知合適爬到他腳邊,抱著他的腿,笑得歡天喜地。
薄靳言眸色微斂:“你要幹什麼?”
“抱……抱……”
薄靳言:“不想抱。”
“嗚嗚嗚……”
薄靳言想起簡瑤離家前,“一定要溫柔對寶寶”的囑咐,決定妥協。
不過,也只是折中的妥協。
他把寶寶抱起來,放在自己身邊的沙發,跟自己並排的坐著:“不要亂動,看電視。”
約莫寶寶還是第一次像大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居然真的聽話的坐著不動了,嘴角還掛著甜甜糯糯的笑。
於是一大一小父女倆,並排而坐,一起全神貫註看《法治追兇》中……
不過,才過了一會兒,寶寶就不安分了。灰暗的電視畫面多無趣啊,她爬上薄靳言的西裝褲,擡起頭可憐巴巴望著他:“牛牛、牛牛!”
這個代號薄靳言是懂的:牛牛=牛奶。
“坐好,等著。”他起身去沖牛奶。
很快泡好了,寶寶又開始咯咯笑,伸手不停的要。薄靳言比劃了半天,才把她妥善放入臂彎裏,奶嘴塞進去。
看著她白嫩嫩的腮幫子一鼓一鼓,眉眼裏也隱約有了簡瑤的清秀細致。
嗯,這麼看,倒是比剛生下來順眼不少了。
而且渾身軟軟的肉,小手還捏著他的一根手指,好像小動物。
寶寶雖小,卻似乎能很敏銳的感覺大人情緒的變化。餵完奶,她就趴在他懷裏,不肯走了。薄靳言捏了捏她的小臉,又捏捏圓滾滾的小胳膊,好吧,就讓你呆一會兒。
於是寶寶終於如願以償,坐到了爸爸的懷裏。一大一小父女倆,繼續全神貫註看《法治追兇》中……
簡瑤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走進客廳,卻發覺沙發和地上都沒有人,電視也關掉了。
走進臥室,旋即失笑。
一大一小,都躺在床上睡著了。
只不過……跟平時有些不同呢!
寶寶平時都是蜷縮啊、趴著呀,亂七八糟的睡姿。今天卻規規矩矩的平躺著。當然,肯定是被她身邊,同樣規矩睡姿的某人,嚴格糾正過了……
簡瑤的心情變得超級超級柔軟,洗了個澡,也換了睡衣,在他身邊躺下。
只不過他立刻驚醒了,唇角微勾,一個翻身,就壓在她身上。
號稱睡姿最健康的薄靳言教授,自從初~夜之後,就再未健康過。因為大部分時候,他都是趴在某人身上睡的,還纏得很緊。全然將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好習慣,丟到不知哪個角落去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7:41
番外——包子篇(續)
一歲多的時候,寶寶會講的話,越來越多了。尤其是聽別人講話啊、看電視裏啊,有什麼新詞,也許她當時沒反應。過了幾天,忽然這個詞就會從她嘴裏蹦出來。
而這兩天,她學會了一個新詞——“救命”。並且似懂非懂的,在很多場合運用這個詞。
譬如:餓的時候——“媽媽救命!吃飯飯!”
譬如:想出去玩的時候——“姥姥救命!出去、出去!”
還譬如現在——
簡瑤正在浴室給她洗頭洗澡。可是小寶寶很不喜歡濕漉漉的水流過頭頂的感覺,一直扭動掙紮中。
這時,薄靳言正好從浴室門口路過。
寶寶立刻光溜溜的在浴盆中站起來:“爸爸救命!”
簡瑤失笑,薄靳言也微微一笑:“不愧是我女兒,知道我是幹什麼的。”不就是專門救人性命的麼?
他邁著長腿,悠悠閑閑走過來。
寶寶一見,喜笑顏開:“爸爸救命!爸爸抱!”她才不要洗澡呢!
然而薄靳言唇畔笑意更倨傲了,居高臨下看著她,語氣疏淡:“抱歉,我不能救你。”然後就轉身毫不留情的走了。
寶寶呆了一下,嘴角一扁,“哇”的就哭了。
簡瑤哭笑不得,朝著他的背影喊道:“以後不許這樣!會對她造成心理陰影的!”
薄靳言淡淡的聲音傳來:“身為我的女兒,必須有一顆堅強的心。”
簡瑤:“……”
寶寶:“嗚嗚嗚……”
自從有了寶寶,夫妻倆的二人時光,自然減少了很多。
這晚,簡瑤好容易把孩子哄睡著了,就聽到薄靳言慢悠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老婆,救命。”
簡瑤好笑的望著他:“你要救什麼命?”
薄靳言一把將她拉進懷裏,翻身壓住:“你說呢?”
天亮的時候,簡瑤還睡得迷迷糊糊,薄靳言就在推她:“老婆,我早上想喝魚片粥。”
簡瑤嘟囔:“我昨天可是救了你好幾次……自己去做,今天你服侍我!”
薄靳言想起昨晚的“拯救”,頓時露出清風明月般璀璨的笑容。
“好。你休息。”
剛要下床,忽然見小床上的寶寶,不知何時坐了起來,瞪著大眼睛,看著爸爸媽媽。
“救命救命!”她又喊道。
薄靳言依舊神色自若,簡瑤卻條件反射神色微赧——難道小家夥聽到了父母的調情話語?雖然她不一定聽得懂,但始終不太好啊……
然而她白擔心了,因為小寶寶已經自己爬下床,急匆匆往廁所跑去了:“救命救命!尿尿救命!”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8:14
番外3——蝸牛&閉眼聯合篇1(老墨PS:這可是真正的網絡絕版獨家番外呀!)
薄靳言簡瑤婚後不久。
事實上,這兩對夫妻、三個半神探的初遇,並不如你們所想的那樣驚天動地、火星撞地球。
甚至可以說,有點幼稚。
當然,這種幼稚,肯定不會是人際成熟的季白或簡瑤造成的,而是另外兩名天然呆造成的。
那是盛夏,公安部在某溫泉山莊,召開全國精英會議。到了晚上的時候,自然也有些健康向上的娛樂活動。
夜燈初上,薄靳言帶簡瑤去休閑中心打臺球。
剛打了一會兒,薄靳言就很不高興的發現,老婆的視線,被另一個男人吸引了。
“那人打得也超好。”簡瑤望著幾米外臺球桌旁,英挺逼人的男人。他身邊還站著個蒼白嬌小的女人,咦?父女?不太像。女朋友?應該是吧……好可愛啊。
她看得頗有興致,而那個男人也正好轉頭,跟薄靳言在空中視線交錯。
噢,他知道他——季白。
嗯,他也知道他——薄靳言。
季白拿著球桿,微笑走了過來:“你好。”
“你好。”
“來一局?”
“好。”
是切磋,也是試探。
兩個男人說打就打,球已經開出去了。簡瑤頗感有趣的看著他們,一個英朗沈毅,一個清雋優雅,球技同樣流暢高超,非常的惹眼。
這時她也看到,之前跟著男人的女孩,也走了過來。簡瑤笑著說:“你好,你朋友球打得很好。”
女孩朝她微一點頭,視線落到兩個男人身上,最後停在薄靳言身上,非常認真的說:“你朋友長得非常帥。”
簡瑤一聽,笑了。這女孩好直爽啊,關鍵神色還特別嚴肅,好像在做科學結論。頓時對她有了好感:“我叫簡瑤,那是我先生。”
“許詡。我們也是夫妻。”
要知道,許詡平時是不誇贊也不在乎男人相貌的。但是,很早很早以前,在她心中,完美男人形象就應該清俊、白皙、優雅,而薄靳言顯然是這一款中的極品,所以才令她破天荒開口稱贊。而至於季白,英俊是英俊,但是肌肉略多,所以她愛的,從來不是他的外表。(如果大家有印象,應該記得蝸牛前幾章中,許詡對季白相貌的嫌棄)
簡瑤看著季白,說:“你老公也非常帥啊。”
許詡怪異的看她一眼,她講話素來直接:“有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她聲音雖小,但季白一向細心,正在擊打某個關鍵球的他,把老婆這話聽得一清二楚,一個分神,打歪了。
高手過招,哪能有半點失誤?薄靳言一桿將所有球全收,完勝!然後又露出他那雖然淺淡,卻足以氣死任何人的倨傲微笑,說:“承讓。”
腹黑季白,怎麼可能吃這種悶虧?他面不改色溫和微笑:“再來一局?不過換個玩法,讓她們倆也參加,一起打。”
任何遊戲一旦有了簡瑤,對薄靳言來說,就意味著妙趣橫生。
他剛要點頭,瞥見一旁的許詡,登時蹙眉:“我不跟未成年少女打球。”
季白:“……”
簡瑤:“……”看向許詡:“對不起,你不用理他。”
而許詡——
眼前這個完美男人的形象,在她心中瞬間崩塌。
她直直看著薄靳言:“球桌上,只以智商和技術論英雄。開球吧!”
四個人輪流打,既計算單人積分,兩對夫妻又分別計算總分。
由於兩位男士旗鼓相當,決勝權就取決於兩位女士了。
這就是季白之所以是腹黑的原因——要知道,許詡無論做什麼,都是完美精湛技術流。一般女性很難超越,更何況還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幾圈下來,分數就猛追兩位男士。
反觀簡瑤——窈窕淑女一枚,也就讀書的時候,跟李熏然打過幾回,堪稱菜鳥一枚。雖然機靈,但也就是普通人水平。
季白在旁微笑——只要不出現意外,贏定了。至於剛剛老婆對自己相貌的評價……他看向正彎腰低頭打球的許詡——晚上回房間,再用某種手段,從內到外糾正她的審美觀。
然而這個時候,果然出現意外了。
另一位天然呆——許詡同學,出來攪局了。
只因為她對簡瑤印象不錯,而簡瑤不入流的技術,她實在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邊:“要不要我教你?”
簡瑤來了興趣:“好啊!”
於是情況演變成——
簡瑤身形婀娜的彎腰,伏低在球桌上;而許詡輕貼著她,柔聲細語教著她動作要領……一教一學,心無旁騖。
而兩位男士——
季白無奈失笑。他為什麼帶許詡來打球啊?不就是想享受這種待遇嗎?可是因為周圍有人,許詡嚴厲的拒絕了他。現在她倒去教別人了。
不過……他的目光,沿著許詡的身材曲線流連——那白皙纖細得不可思議的手臂,那越來越有女人味的玲瓏起伏……不錯,不錯,仔細旁觀欣賞,也別有一番樂趣。
而薄靳言徹底頓悟了——原來臺球還可以這樣打。手把手,身貼身。很好,很性~感,很完美。
一局終了,兩位心不在焉的男士,紛紛發揮失常。而許詡積分榮登第一。簡瑤依舊墊底,不過已經進步不少。
算總積分,自然是季白許詡勝。
晚上回到房間,薄靳言說:“那麼明晚,我們繼續去打臺球?我教你。”
提起臺球,簡瑤還略有點不好意思:“都是我技術不行,讓你輸了。”
要知道,薄靳言不光是查案,做什麼,幾乎都沒輸過人。這還是第一次吧。
其實薄靳言後來很快反應過來,自己上了季白的當——許詡根本就是一流高手,這一局穩輸無疑。
不過,他看了看電腦上、他開設的犯罪心理高級研修課程的學員名單。然後極淡的笑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很快會再見面的,以師生的輩分。
感覺真是好極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8:41
72、第七十二章
“謝晗,英文名Jabber。美國加州生人,26歲。”一名香港探員站在白幕前,上面映出個膚白俊秀、眉眼漂亮的華人男子,“他的父親生前是通能集團董事長,個人資產超過十億美金。母親生前是一位生物學家,在他四歲那年離婚,並且放棄了撫養權。”
這是香港警署的機密會議室,歐陽霖、薄靳言、簡瑤等人都坐在臺下。昨晚與鮮花食人魔1號的生死對決後,根據薄靳言之前提供的畫像:年齡、身形、家庭條件、剝皮案嫌疑犯資料、不在美國的時間段,以及新增的“被美國著名院校文學系退學經歷”,中美警方聯合鎖定了一名嫌疑人,就是謝晗。
探員繼續解釋道:“盡管掌握了他的資料,通緝他依然存在難度。因為他於2006年失蹤,所有個人資產也轉移到海外。從那之後,就沒人見過他。我們懷疑,他做了整容。大家請看——”
屏幕上又出現一張男人的照片,是2013全港科幻星河獎典禮上,媒體拍到的“梅君遠”的照片,與之前被虜一家人的指認也是相符的。只見那男人膚色較深、濃眉高鼻,與之前的照片判若兩人。
“經技術專家分析,我們認為這張照片上的男人,做了一定的偽裝,這並不是他的真容。但即使從輪廓臉型看,與七年前也有很大變化。所以,他做過整容的可能性非常大。”
歐陽霖開口:“這也就是說,我們掌握了他的姓名、身份,甚至DNA資料,但沒有一張他現在的真實照片,他很可能也換了新的假身份——所以我們要找的,完全是另一個人。”
眾人一片寂靜,專案組長側頭問薄靳言:“薄教授什麼意見?”
薄靳言淡淡答:“同意歐陽探長的看法。以他自大而反復的反社會型人格,除了‘梅君遠’這個小說家身份,他很可能還以現在的真實樣貌、用另一個假身份生活著。
這次他的犯罪計劃中途夭折,一定會休整一段時間,籌劃下一輪更精密更兇殘的犯罪。在此期間我們重點排查現居香港的富人階層。如果我們比他快,就能將他就此終結。”
陽光如同溫暖的綢緞,鋪撒在潔白的病床上。空氣裏有清淡的消毒水味和藥味,不覺得刺鼻,只令人覺得安心。
簡瑤坐在床旁,低頭看著李熏然安靜的睡顏。現在的他,已經全身清理包紮過。依舊是昔日英俊的眉目,只是帶著幾分令人心疼的削瘦和蒼白。
她握著他傷痕累累的大手,靜默不語。
而她身後半米遠,薄靳言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裏,姿態淡然的陪伴著自己的女人。偶爾看看床上的男人……果然,還是不順眼。不過既然是簡瑤重視的人,還是除了他薄靳言之外,第二個能在鮮花食人魔手下長期存活的人……倒也有點意思。
就在這時,扣在簡瑤掌心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簡瑤心頭一喜,便見那深邃的雙眼,緩緩睜開了。幽黑的眸光如同最純凈的夜色。
“熏然……”簡瑤低喚了一聲,已勝過千言萬語。身後的薄靳言見狀,也站起來,雙手插褲兜裏,低頭看著床上。
李熏然的厚唇還幹涸皴裂的厲害,微微動了動,扯出個溫暖的笑容:“來,掐我……一下,看……是不是……在做夢?”
簡瑤的眼眶一下子濕了,輕聲說:“你現在很安全。我和靳言,還有香港警方都會保護你。”
李熏然盯著她,這一剎那,男人硬朗的眉眼裏,也閃過隱隱淚意。握著她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四目凝視片刻,又都笑了。
李熏然松開她的手,看向薄靳言,手臂緩緩擡起來:“謝謝。”
聰明如他,當然能想到自己能死裏逃生,必然是靠薄靳言的神鬼奇才。這句“謝謝”嗓音沙啞,語氣卻格外誠摯懇切。
薄靳言伸手,與他相握:“不必,是你命大。”
李熏然微笑不語,簡瑤也笑了,斜瞥薄靳言一眼:“他是好人有好報命大,你也不用謙虛。全靠你力挽狂瀾。”
她說這話時,白皙的臉映在陽光裏,眸光湛湛柔如水波。那眼神嗔怪中帶著一絲愛慕和歡喜……
噢……薄靳言眸色輕斂,唇角微微勾起。
非常好。她對他的愛越來越熱烈了啊。
李熏然簡單說起被俘的經過。原來當日他舊傷未愈,到醫院復查,護士打了針麻藥,醒來後卻已身在牢籠中。只能說謝晗悄無聲息的滲透接近,令人防不勝防。
薄靳言又問:“為什麼他沒有殺你?”如果說是為了炸彈肉票,到香港隨便擄個人就可以了。謝晗卻帶著他偷渡到香港,還一直留著命,大費周章。
李熏然只微微笑了笑:“我記得……‘殺人機器’案時……你說過,這種有組織能力的……變態殺手,就是從折磨受害者……的過程中,獲得快樂。所以……我就事事跟他……對著幹,不讓他從我身上……得到一點快樂。”
不吃飯、不說話,任他折磨,任他怒罵嬉笑,只當他不存在。
簡瑤聽得心疼,薄靳言眼中卻掠過極淡的笑意,看他一眼,不緊不慢的說:“辦法是蠢了點,不過也算有用。”話音剛落,簡瑤就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表示抗議。薄靳言瞄一眼她扣在自己衣袖上的白皙晶瑩的手指,神色淡淡的沒說話。但清雋烏黑的眼眸裏,卻有似有似無的笑意。
而李熏然看著他倆,微笑不變。
他倆呆到日落時分才走,李熏然一直目送他倆相攜離去,直至再聽不到樓梯裏的腳步聲,這才緩緩閉上眼。
靜默了一會兒,他深吸口氣,唇角露出微笑。
謝謝你們,我的朋友。我是如此感激,我是如此幸運。
夜色深沈如同無邊無際的黑幕,細雨紛紛灑灑,落在地上,卻是無聲。
簡瑤的視線有些模糊,眼前是忽深忽淺的黑色濃霧。隱約間,只見一個男人挺拔而立、人高腿長,腰身窄瘦。看起來是那麼熟悉。
靳言……靳言……
她踏在雨水裏,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他。他卻在這時忽然加速,頭也不回,倏的就走進黑暗裏……而這時,耳邊突然響起轟鳴的巨響,聲音很大很大,然後她就看到熾烈的火焰,從那黑暗裏冒出來。
那火焰吞沒了靳言,也要吞沒她!這個念頭快速闖入了腦海裏。
靳言——她用盡全力,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靳言——淚水瞬間滿溢,她慌忙逃亡間,一腳踏空,直直向下墜去!
“啊……”
簡瑤猛的睜開眼,只見一室柔和的燈光,而窗外,夜幕黯淡,細雨纏綿。她還坐在酒店的椅子裏,身上搭著毯子,手裏還拿著本書。
剛剛就這麼睡著了。
她走到浴室,洗了把臉,低頭看了看表,夜裏九點。
這樣哀傷的夢境,雖然明知是假的,但在剛蘇醒的這段時間,心情卻依舊有些難過。而她知道,令她難過的,其實不是夢,而是昨天,看著薄靳言義無反顧,走向炸彈的那一幕。
他的淡然自若,卻是她的刻骨銘心。
她只穿了件單薄的睡裙,找了條披肩搭上,走進了燈光明亮的書房。淅瀝的小雨是寧靜的點綴,薄靳言就抄手站在一塊白板前,背影安靜而專註。
白板上掛著美國加州地圖,上面用紅旗標明了許多地點——他正在回顧當年的案件。簡瑤剛想走過去抱住他,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卻響了。
他轉身接起,看到她,那修長而清冷的眼眸,浮現淡淡的笑意。簡瑤也朝他笑笑,走到他身旁。
是尹姿淇的電話。她來港已經有一段時間,但薄靳言一直無暇顧及她。
薄靳言微蹙眉頭:“……還沒有他的蹤跡。不過基於李熏然的情況,我想他活著的幾率很大。事實上我認為你回大陸反而不會給我添麻煩。”靜默片刻:“……隨你。保護好自己。當然,我有分寸。”
簡瑤靜靜聽著,緊緊摟住了他的腰,把頭埋進去。聽著他沈穩的心跳,源於夢境的悲傷和不舍,仿佛才偃旗息鼓。
“OK,我收到你的訊號了。”低沈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似乎比剛才低沈了幾分。
簡瑤微怔擡頭,便撞見他近在咫尺的雙眼。原來他已經掛了電話,只盯著懷裏的她,那目光很是幽沈……
簡瑤頓時微赧,松開他,低聲說:“什麼啊,我沒向你發任何訊號。”
“你確定?”他的頭又低下來幾寸,男人的氣息瞬間逼近,“不要?”
簡瑤臉頰發燙!這家夥為什麼永遠這樣理所當然的直接著!他要她怎麼答?
她不理他,轉身就走。然而薄靳言也算戀愛已久,早已掌控了“女人沈默就是默許”的規律,薄唇微微一勾,跟在她身後,愉悅的走進了臥室。
夜色是纏綿的,燈光是曖昧的,這房間裏每一寸空間,每一縷氣息,仿佛都因為彼此的赤~裸,染上甘甜的情~欲。
薄靳言雙臂撐在她身側,望著剛剛被他褪盡衣衫的嬌軀,羞澀的蜷縮著,不由得長眉輕揚。
有耐心有智商的男人,除了第一次狼狽的丟盔棄甲,之後每一次都是高規格的享受。盡管多日都未親芳澤,他卻一點也不急著毛躁而入,而是目光流轉欣賞著那一寸寸晶瑩玉脂曲線婀娜。
“咻——咻——”他居然吹了一聲口哨。
簡瑤躺在他的臂彎裏,方寸之間,他就是她的幕天席地。正意亂情迷間,卻聽到了輕~佻的口哨聲,不由得臉一紅:“你越來越壞了!”
薄靳言卻擡起幽深的眸,瞥她一眼:“為什麼?”
簡瑤:“……”
算了!
然而一旦進入正題,薄靳言那“情場老手”的風範,又再次優雅的展露無遺。簡瑤被他專心致誌的哄著親著弄著,很快就喘息不已。而他唇畔笑意也加深,終於抵了上來,開始在入口廝磨鉆研、寸寸逼近。
簡瑤被他折騰得全身發軟,抓起個枕頭往他臉上輕輕拍去:“你……你……”你幹脆點!該死,要她怎麼說得出口!
他卻俯下修長身軀,與她寸寸緊貼。然後十指相扣,清冽而熱烈的唇舌,在她臉頰上肆意流連,極近挑~逗。
“我什麼?”他低笑著問。
簡瑤臉頰更熱——他分明就懂了,這方面他總是懂得很快,並且沾沾自得。
“討厭……”她低哼一聲,也笑了。兩人臉貼著臉,邊親邊笑邊進入,便像是一個人,緊抱在一起。而他也毫不耽誤,終於身下一個挺進,只令她笑容微滯,而他低低的贊嘆一聲,俯下頭,將她之後所有激烈的喘息,深深封緘。
這個夜晚,於有情人是甜美而繾倦的,可以暫時放下世間所有煩惱冗事,只看見彼此的真情切意。
而於有的人,卻是長夜漫漫,輾轉難眠。
尹姿淇在空蕩蕩的大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復又揉著眉心,坐了起來。望著一室奢華空寂,竟有些難言的悲傷。
這是藺漪陽在香港的半山別墅,她抵港已經有些時日,只是依舊毫無進展。本來想回大陸,但又不想拂漪陽母親的意,便又拖了幾天,視察她和漪陽各自在港的產業,倒也十分忙碌。
只是或許是憂心漪陽,這些天她總是有些睡不好,腦袋也昏昏沈沈。找了家庭醫生來,卻只說是思慮太重神經有些衰弱。
她幹脆起床,獨自走到書房,翻看業務上的一些資料。
燈光突然熄滅的時候,尹姿淇從電腦前擡頭,望著周遭黑黢黢的空間,微蹙眉頭。
這別墅是獨立供電,從無停電發生。卻不知是出了什麼狀況。
“張媽、張媽!”她揚聲喊傭人。
樓下卻無人應聲。
她內心微驚了一下,從桌前起身,就在這時,外面樓道裏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
“尹小姐!”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也許是因為跑得急,還微微喘著氣,“非常抱歉,別墅的變電器出了點狀況,已經在修理了。”
他恭恭敬敬的將一盞燈放到書桌上。尹姿淇略略放心了些,借著燈光望去,隱約可見男人清秀而年輕的容顏。
她禮貌的笑笑:“謝謝,你是?”
年輕男人微微一笑。
“我是藺先生在港的貼身保鏢之一。”他的嗓音純凈而清亮,仿佛帶著某種令人心安的力量,“很高興,今天與你見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8:52
73、第七十三章
半個月後,飛往美國馬裏蘭州的航班上。
薄靳言靠在頭等艙舒適的沙發椅裏,看著身旁的簡瑤,幫自己攪拌金槍魚沙拉、往吐司片上塗果醬。一旁的傅子遇看不下去了,扶額:“你自己沒手嗎?”
薄靳言瞥他一眼,根本不與他爭辯,繼續姿態悠然的欣賞簡瑤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簡瑤卻只微微一笑。
而對於他這種……不說是幼稚吧,只說是源自本能的需求,她偶爾也是會滿足他的——只要小小一點付出,就能對他產生很大的激勵效果,何樂而不為?況且與有情人做快樂事,怎麼都不嫌多。
而傅子遇相鄰位置,坐的是尹姿淇。見狀只笑笑,繼續望著窗外幽暗的夜空。想起至今生死不明的未婚夫,心頭一陣落寞。
至於坐在最角落的安巖,則壓根不會去管同行的人,兀自打開筆記本在玩單機遊戲,消磨漫長的空中旅途。
謝晗案的進展並不順利,因為“排查富人階層”,在世界任何國家地區,都是阻撓重重的任務。且不說諸如私生子、財產轉移之類的復雜情況,光是隱形富豪的數量,就永遠統計不到。
薄靳言和簡瑤這趟之所以去美國,是因為收到了薄靳言的博士生導師的訊息。因為謝晗案令他十分關註,他也回憶起,幾年前曾經有人匿名給他寫過信,就犯罪心理學的一些觀點,提出非常尖銳偏激的觀點。他認為從信件的語氣和措辭看,非常符合謝晗的畫像。而這些信件他還保存著,所以想請薄靳言到美國一趟商討。
因為可能涉及指紋鑒定和肖像對比追蹤,安巖也隨行。他的身份其實跟薄靳言一樣,也是大學客座教授、公安部特聘專家,但不在警隊編制,所以可以作為交流學者身份出國。
至於傅子遇和尹姿淇,都是回美國過聖誕節。尹姿淇的私人保鏢們,則保護了一行人的安全。
已是初冬,大學校園裏落葉紛紛,校舍肅立,仿佛也沾惹了蕭瑟冰冷的氣息。
簡瑤與薄靳言並肩而行,望著他清俊挺拔的容顏,心情頗有些柔軟。
當你愛一個人,與他相關的任何事、任何地方,都是有意義的。連帶周遭那些陌生的異國面容,都顯得親切。
“看什麼?”察覺到她的註視,薄靳言微斂長眸,心情愉悅的望著她。
“這裏很不錯。”她說。
“有嗎?”他答,“校舍太醜,人太多太吵。唯一的可取之處是犯罪心理系在全美的領先地位。”
簡瑤:“……”
果然,原本難得忙裏偷閑,有幾分浪漫的校園懷舊之旅的氣氛,被他破壞的一幹二凈。
身後跟著的傅子遇卻是興致勃勃,向她和安巖介紹校園中一些知名景觀。薄靳言三人只在美國逗留兩天,就返回香港繼續查案,所以今晚大家一起吃飯。
而他們身後跟著的,是五名保鏢。中國警方不可能隨意派警員出國保護他們,薄靳言直接讓尹姿淇安排了家裏的保鏢。
很快到了學院辦公樓前。薄靳言停步、轉身,先是低頭,在簡瑤臉上落下輕輕一吻,而後看向傅子遇:“保護好她。”
傅子遇無語:“你就離開幾分鐘?”
薄靳言神色自若的答:“我跟她有承諾,查案時24小時不離開她身邊。”
傅子遇:“你還可以再肉麻一點嗎?”簡瑤臉頰一燙,推薄靳言一把:“快去。”
薄靳言又看她一眼,眸中升起淡淡的笑意。
因為中美方涉及案件相對敏感,所以學院教授只願意見薄靳言一個人,避免麻煩。看著薄靳言的身影消失在辦公樓入口,余下三人在長椅坐下等,旁邊站著黑衣保鏢,引來不少學生側目,但也平靜無擾。
閑聊了一會兒,就見一輛香檳色的跑車,跟著一輛悍馬,緩緩從校園的林蔭道駛了過來。傅子遇微笑吹了聲口哨,便見兩輛車停在相距五十米左右的停車場邊,尹姿淇身著白色皮草,在幾名保鏢環繞下,娉婷下車——她來接他們吃晚飯。
其實自從尹姿淇去了香港,簡瑤薄靳言很少跟她相聚過。此刻簡瑤看著她安靜的笑靨,神色卻難掩憔悴,不由得心下惻然。
卻沒想到尹姿淇走過來,第一句話是跟簡瑤說的:“有人想跟你通電話。”
簡瑤微怔,她卻微微一笑,看一眼其他兩個男人:“我們過去說。”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旁去。
傅子遇笑了:“餵餵,你弟弟特別強調,要讓她半步不離開我的視線。你打算把她帶哪兒去?”
尹姿淇嗔他一眼:“你要不要跟過來?”
傅子遇站起來,還真的跟兩個女人走了過去。
簡瑤跟尹姿淇回到車上,傅子遇站在車外無所事事的四處張望。尹姿淇把一支手機遞給她。電話接通了,簡瑤吃了一驚——是薄靳言的父親。
“伯父您好。”簡瑤客客氣氣的說。
電話那頭的老人只淡淡答道:“你好。聽說,你是靳言的助手?”
“是的。”稍稍一點緊張後,簡瑤的聲音恢復柔和平靜。
“他做事永遠這麼沒交代——如果不是聽姿琪說,還不知道你們回來了。”老人說,“今晚都回家吃飯。”
簡瑤不由得笑了:“好的,我轉告他。”
父子間……還真是很像啊。
她專心致誌的講著電話,尹姿淇則拿著包推門下車,走向旁邊的一幢白色小建築,那裏一層有公用洗手間。兩名保鏢跟在她身後。傅子遇瞥一眼她的背影,沒太在意。薄靳言把保護他女人的職責臨時指派到他頭上,他可沒精力顧及第二個女人。而且她出入都有專人保護,也不需要旁人操心。
而安巖還坐在原來座椅上,打開電腦,瀏覽一些資料。
正值午後,校園裏陽光金黃,樹影斑斕。許多年輕學生來來往往,寧靜而富有朝氣。簡瑤還是第一次與薄靳言的父親通話,有些突然,但也感到愉悅。聽著老人冷淡但是又絮叨的詢問她和薄靳言的情況,她忍不住笑了。
偶爾擡眸望去,只見相距不遠的校舍建築上,玻璃映著蕩漾的光,也不知道薄靳言跟教授談得怎麼樣了。
傅子遇原本閑閑散散的立在車旁,忽然就看到相隔幾十米外那幢低矮建築前,人潮似乎有些異樣的湧動。
“天!有人受傷了!”有人高聲喊道,然後很多年輕人都跑動起來。傅子遇心頭一凜,擡眸一看,卻只見建築門口地上躺著個人,旁邊隱隱可見一片疑似鮮血的痕跡。而那人衣著打扮,不正是尹姿淇?
他頓時驚呆了,立刻往前跑去。而原本立在車旁的兩名保鏢,已經同時搶上前,急沖過去:“董事長!”不遠處的安巖也察覺到動靜,立刻站起來跑過去,同時掏出手機打電話。
傅子遇跑了兩步,忽的一怔,腳步頓住,剛要回頭望向簡瑤,忽然就聽到微不可聞的“嗤嗤”兩聲。同時感覺到左胸、右腹位置,像是被重物狠狠撞擊了兩下。
這是……槍擊!
他緩緩低下頭,看到鮮血正從自己的西裝表面,慢慢滲出來。
簡瑤正打著電話,眼角余光忽然發覺車外似乎有些異樣,人影不斷閃動。她擡眸望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所有人混亂的奔跑著,而就在離車很近的位置,傅子遇整個人像是被定住了,慢慢倒下來。
她心頭悚然一驚,放下電話剛要推門出去,主駕的門卻被拉開,一個男人快速坐了進來,背影高大而修長。
一切發生的極快,整個過程不超過1分鐘。
薄靳言站在教授的辦公室裏,看完那幾封可疑的信件。
直覺幾乎可以判定,這就是謝晗曾經的手筆。而信紙上是否有指紋,是否可以通過郵戳等追查到他,只能稍後讓安巖去確認。
他將信件收好放進大衣口袋,淡淡向教授告別,並囑咐他也註意安全。只是不急不緩的走在樓道裏,他從來冷寂如水的心跳,莫名有些不穩。這令他稍覺意外,順應直覺,他加快了步伐朝樓門口走出。
還未至門口,就聽到外頭隱隱嘈雜的人聲。他瞬間臉色微變,邁開長腿就跑出去。
燦爛的日光下,撲朔的光影中。校舍外的整片廣場,已經變得混亂而盲目。廣場邊的一幢建築旁,數人的驚詫痛惜中,尹姿淇斜臥在地上,腹部插著一把匕首。隱隱有人聲傳來:“是自殺……我看到她將匕首插~進身體!”
而相距不遠的停車場旁,傅子遇仰面躺在地上,身體微微的顫抖著,西裝上全是鮮血。安巖正蹲在他身旁,用力按壓著他的傷口,一臉冰冷的擡頭朝薄靳言看過來。
薄靳言的臉色已是冰寒一片。目光在尹姿淇和傅子遇身上前後一停,原地迅速轉身,一周、又一周,企圖搜尋她的身影。平時第一次,他感覺到心臟仿佛急速下墜,他清晰聽到自己急促空洞的呼吸聲。一股無法言喻的駭浪般的驚痛,超過思維和意識的速度,已朝他的心頭狠狠襲來。
簡瑤再次醒來時,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金屬牢門。而頭頂光線熾亮,她身處一間小小的牢房中,她躺在唯一的鐵床上。而四肢重若千鈞,稍微一動,便叮鈴作響——四條長長的鎖鏈,鎖住了她。
巨大的恐懼如同潮水,瞬間將她吞沒。她感覺到全身肌肉,每一寸皮膚,仿佛都開始微微的刺痛。那是因為恐懼,因為即將到來的、幾乎可以預見的痛楚和絕望。
她的胸中像是被填滿了巨石,滯脹、發酸,呼吸也變得微不可聞。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再想到白天薄靳言那淺淡而笑的英俊容顏,只覺得恍如隔世。
媽媽、簡萱、熏然。
還有靳言。
我……
我可能要失去你了。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裏傳來輕盈利落的腳步聲,還有男人輕輕哼歌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來了。
簡瑤閉了閉眼又睜開,一下子坐了起來,臉色執拗如鐵,轉身望去。
明亮的燈光下,他從黑暗中走來。簡單的襯衫西褲,筆直勻稱的身軀,烏黑的短發下,是白皙的、光滑的,明顯沒有半點偽裝的清俊臉頰。而那雙雋黑澄亮的眼眸,正望著她,彎彎的含著笑意。
簡瑤心頭猛的一震。記憶中某些畫面,閃過腦海裏。模糊、恍惚、淩亂……然後定格。然後更多的絕望,湧上心頭。
原來她見過他。
她見到了他的真容。
他不會讓她活命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9:01
74章
“嗵——嗵——嗵——”伴隨著數聲沈悶的聲響,成百上千盞燈同時打開。鋪天蓋地的刺眼光線,令簡瑤一下子閉眼,無法適應身處的這個明晃晃的世界。
謝晗卻在不遠的地方輕笑起來,聲音明快而愉悅,仿佛惡作劇得逞的大男孩。
片刻後,簡瑤才徐徐睜眼。
強光輝映下,她的臉呈現出一種瑩潤幹凈的白。但雙眸瞳仁宛如點墨,非常的靜。盡管站在牢籠裏,整個人卻顯得越發秀美清冽。
謝晗盯著她,緩緩斂了笑意。他邁開筆直的長腿,走到距離牢籠幾公分的地方,似乎頗有興致的望著她。
“如此令人激動的時刻……Jenny,我多希望看到你臉上甜美的笑容。”他輕聲說。
簡瑤依舊保持安靜。像是沒聽到他的話,她側轉目光,繞開他環顧一周。
這大概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倉庫,四周整整齊齊堆滿了集裝箱,中間的空地,就有一個籃球場大。平整的天花板上,安裝了一排排的射燈,將這片空地照射得好像一個舞臺。而她的牢籠就在舞臺正中。
前方相距數十米遠的空地上,還放著一組沙發、酒櫃、書架、電視機,以及一張床。只有黑白兩色,線條簡潔而素凈。茶幾上放著半杯未喝完的紅酒、一件西裝外套搭在沙發靠背上——
這裏儼然是他的生活起居之處,與囚禁她的牢籠比鄰。
周遭一片空寂,只有他和她,在這無人知曉的地方,安靜相對。
簡瑤的目光,終於無可避免的與他對上。可這雙眼,與她見過的任何連環變態殺手,都是不同的。
“殺人機器”孫勇,那目光是空洞而嘲諷的,即使被抓獲,也沒有絲毫緊張愧疚;滅門殺手章誠,目光茫然而執拗。甚至連Tommy,他的目光都是深寂而陰冷的……他們都從骨子裏,散發出一種徹底的麻木和偏執。
可眼前這個男人,堪稱本世紀最兇殘的連環殺手,鮮花食人魔Tommy的教父,看起來就是一名清秀挺拔的青年。那雙眼溫和雋黑,仿佛湛湛清泉。
所以當初,他就這麼跑到她和薄靳言面前,扮演最不起眼的角色,親自開啟他和薄靳言的遊戲,卻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想起來了?”他用近乎柔和的語調問。
簡瑤盯著他的雙眼,沒出聲。
那是站在孫勇那間血跡斑斑的行刑室裏,最早發現和抵達現場的一名“片區民警”,走到他們面前。當他擡起頭,寬檐警帽下,就是同一張年輕而白凈的臉。當時他的神色嚴謹而專註,向他們匯報——
“真像‘簡報’說的,我們在一間臥室找到了‘殺人機器’。”
面前的謝晗突然開口,用同樣的語氣,重復了當天的話。像是能追隨她的回憶蹤跡,他的眼中升起波光般的笑意,口中的臺詞還在繼續:
“薄教授,我在床下還發現了一些血字。”
“要對整個屋子做全面檢查。”
後來呢?後來還有嗎?
簡瑤擡眸,看到他笑意更深的雙眼。
還有。
擦肩而過的路人、把守他們小區的保安、送快遞的小夥子,甚至多次大規模搜捕行動中,從各區抽調的數量龐大的民警……他都可以輕易偽裝其中。
他真的一直就在他們身邊。只是人海茫茫,即使是薄靳言,想找出他也難如登天。
如果她現在能把他的真實相貌,告訴其他人該多好?安巖可以調集整個大陸、香港、美國的監控錄像,必然能發現他的出入軌跡。他再擅長潛伏偽裝,也不可能一直用假面目示人,不可能逃出升天。
可是現在……
“OK,餓了嗎?”他嗓音和煦的打斷她的思緒,“讓女士餓著肚子交談可不是好習慣。我們邊吃邊聊,好嗎?”
簡瑤沒出聲。
她想起數天前,薄靳言問李熏然,謝晗為什麼一直沒殺他。李熏然是怎麼回答的?
“事事跟他對著幹,不讓他從我身上得到一點快樂。”
“不吃飯、不說話,任他折磨,任他怒罵嬉笑,只當他不存在。”
還有薄靳言當時的評價:“辦法是蠢了點,不過也算有用。”
靜默片刻,她擡起頭望著他,終於第一次對他有了回應:“好,我也餓了。”
謝晗倏的露出笑容,盯著她的雙眼,也顯得越發幽沈愉悅。
“真是一位……”他緩緩的說,“有勇氣的小姐。”
燈光熾亮,旁邊的組合音響,正播放著柔和的小夜曲。而整個倉庫沒有一扇窗,看不到外頭的光線,聽不到一點別的聲音,完全是個封閉的、屬於他的光影世界。
簡瑤坐在沙發裏,手腳戴著鐐銬。脖子上被系了一條長長的鎖鏈,宛如動物般被對待。鏈子那一頭,被謝晗隨手掛在身後的衣帽架上。而他正挽起襯衣袖子,將一個擺滿食物的小推櫃,移到餐桌旁。
紅酒、燭光、牛排、沙拉、芝士甜點……他把盤子一樣樣擺上來,又替簡瑤鋪好餐巾、擺好刀叉。簡瑤有些僵硬的坐在原地,望著他專註悠閑的側臉,靜默不語。
就這樣下去。安靜,但是順從,不觸怒他,不表露出任何情緒。
因為薄靳言分析過,他對男人的情感,是征服和掠奪。所以李熏然的倔強反抗,雖然遭致更殘忍的虐待,但因為沒有被“征服”,所以保住了性命。
女人則不同,復制李熏然的做法只會適得其反。雖然此刻他看起來溫柔平靜,內心卻藏著深深的憎恨,他恨每一個女人。任何反抗,都會激起他心中那強烈的殺戮欲望。那樣他甚至都不會有耐心享受折磨她的過程,不會等到與薄靳言下一輪對決時,再丟出她的新鮮屍體給予最沈重的打擊——只要觸怒了他,他隨時可能把她毀掉。
所以,她一定要忍。
只是,他此刻越優雅紳士,越令簡瑤預感到,等待她的,即將是比以往受害者更殘酷的虐待折磨。因為她是薄靳言的女人,在他心裏,大概就像一道大餐,要徐徐品味。
可她只能承受,並且要承受盡可能的久。
薄靳言找到她之前,她一定要活著。哪怕被折磨得人如枯槁九死一生,她也要活著回到他身邊,回到所有人身邊。
如果她真的死了……
薄靳言就只剩一個人。
他那樣的人,就只剩下一個,會怎麼度過余生?他不會忘記她,他不會對任何人再提及她。他還會像曾經那樣孤獨,沒有人占據他的人生,也沒有人陪伴他一生。
她怎麼可以讓這樣的事發生?
她最愛的男人,她唯一的愛人,他們怎麼可以失去彼此啊!
這些念頭閃過腦海,簡瑤的心忽然就堅定下來。某種牢固的力量,仿佛拴住了她原本徐徐下落、埋入絕望和驚懼裏的心。
她靜靜的望著謝晗,而他已經準備好食物,在她對面坐下,動作優雅的舉起了紅酒杯。
簡瑤靜了一瞬,伸手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送到唇邊,輕抿一口。透過晶瑩的酒杯,她看到對面的謝晗,神色若有所思。
這頓飯吃的安靜和緩慢。謝晗的話語並不多,只偶爾向她介紹某道菜色,是某某酒店行政總廚的手筆。而簡瑤只微微點頭,簡短回應。
這份沈靜,令謝晗看她的目光越發意味不明,甚至中途會放下刀叉,直接面無表情的盯著她幾分鐘不說話。
簡瑤被他凝視得有些心驚,但只低頭繼續吃,當他不存在。
終於,這頓難熬的大餐吃完了。
謝晗站起來,繞過餐桌,走到她面前。頎長的身形、輕盈的步伐,卻只令簡瑤手心開始冒汗。她眼觀鼻鼻觀心,靜坐不動。
他卻走到她跟前,蹲了下來,兩道清亮的目光,停在她臉上。
簡瑤避不過了,側轉頭,與他對視著。
隔近了看,這張臉在燈下顯得越發清秀白皙。
兩人沈默對視了不知多久,簡瑤的心跳已經開始不穩。
他卻忽的笑了,伸手拉開餐桌下方的抽屜,拿出一支灌有液體的註射器,再轉頭看著她。簡瑤的心倏的徹底冰涼,一只手腕已經被他拿了起來。
男人的手指冰涼無比,他低頭望著她纖細的青色血管,將針頭紮了進去,緩緩推入。
“我們,開始狂歡吧。”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49:14
75章
簡瑤想,她明白了謝晗的秘密。
為什麼他可以用心理術控制那麼多人?其實根本就是利用藥物,令人產生幻覺、令人精神恍惚、反應遲緩。
此刻,她就躺在牢房裏那張冷硬的小床上,頭頂是一盞熾亮的燈光。除此之外,整個倉庫的燈都被他關閉了。她躺在這裏,就像躺在一個孤島上。而他站在黑暗中不知何處,嘴裏輕輕的哼著歌,仿佛這個世界的主宰。
她的心跳很快,神經也一跳一跳。這是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然後她的視線就開始變得模糊,耳朵裏也嗡嗡的響。她想撐著床坐起來,手卻一滑,竟摸了個空。周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浮現很多白色的虛影。原本清晰的記憶和意識,一時仿佛也找不到了,她到底在哪裏?
“Jenny,Jenny.”有人在什麼地方輕喚她的名字,簡瑤掙紮擡頭,卻只見人影一閃而過。是謝晗?是誰?
後來她就徹底陷入了迷失。
全身依然很難受,但視野和聽覺卻重新變得清晰。她松了口氣,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遙遠而熟悉的房間——樣式老舊的組合櫃、二十幾寸的彩電、紅絨沙發。
這是……祖父祖母的家。
他們不是跟父親一起死了嗎?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沙發上。他光~裸著背,背上全是一道道整齊的傷痕。
“靳言!”她走過去,摟住了他的腰,“你怎麼在這裏?”
薄靳言緩緩倒在她懷裏,俊容冰冷,雙目緊閉,毫無氣息。
他死了,薄靳言死了。
這個念頭湧進腦海,簡瑤感覺到眼眶一陣刺痛,臉頰已是一片鹹濕。她聽到一個沙啞而痛苦的聲音:“靳言!”
她猛的睜開眼——
眼前依舊是熾亮的燈光,模糊的視線,耳朵裏嗡嗡作響。
不,剛才是幻覺——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守住意識的底線。可那悲痛欲絕的感覺,卻如此清晰的印在心頭。她茫茫然躺著,還能感覺到眼淚一直在掉下來……
“呵……從來沒接觸過這類藥物嗎?反應竟然這麼快這麼強烈,真是太清純了。”有個聲音忽然在耳邊說道。
簡瑤轉頭想看他,卻只看到黑黢黢一片。下意識的,她點了點頭。
那人顯然收到了她的回應,語氣非常溫和的問:“那你想不想變得清醒?”
想……這個字差點脫口而出,簡瑤緊咬下唇,一種腥甜的劇痛傳來,眨眼就遍布整個口腔。她的意識仿佛也有瞬間的清醒,但瞬間又被那沈重的、濃霧般的海洋吞沒。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聲。
“血都咬出來了,真是可愛……但我知道,你是想的。”
然後簡瑤聽到哐當輕響,有人打開了牢門。
“我承認上次太興奮了,下手有點重。”那人的聲音透著惋惜,“結果鞭打之後,她的那塊皮膚保存得一點也不好。這次我的會控制得很好。隔著衣服,不會留下一點傷疤。”
馬裏蘭州,約翰霍普金斯醫院。
重癥監護病房。
薄靳言站在病房門外,身後是匆匆從國內趕來的中方官員、美國FBI探員,以及傅子遇的家人、尹姿淇的母親朋友……等等等等。
主治醫生拿著診斷記錄走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擁過去。薄靳言站在原地不動,轉過清冷的臉龐,盯著醫生。
“傅子遇先生左胸的子彈,距離心臟只有3厘米。我們已經成功的將彈片取了出來。”他解釋說,“非常幸運的是,他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期,大概24-48小時會蘇醒。”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薄靳言慢慢側轉目光,盯著玻璃墻後病床上,戴著呼吸面罩的蒼白的傅子遇。
醫生接著說:“尹姿淇女士雖然刀傷到內臟,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明天早上就會蘇醒。”
所有人都露出欣慰的表情,對醫生感激聲不斷。安巖也站在人群中,聞言神色一松,下意識轉頭望向薄靳言。卻只見他原本站的位置,已經沒了人。而前方走道的安全門,傳來“嘭”一聲響,安巖擡眸望去,卻只見薄靳言黑色的衣袂,消失在門的背後。
薄靳言一個人開車回了酒店。
已是深夜,初冬的街頭,某種寒冷的氣息,仿佛已經開始入侵。城市霓虹、流浪行人,如同浮光掠影般從車窗掠過。
薄靳言的臉,一直沒有半點表情。烏黑修長的眉像是這濃重夜色的痕跡,刻在他白皙清透的臉頰上。
終於抵達酒店,從褲兜裏摸出門卡,打開門。房間裏昏暗一片,只有對面樓宇的燈光投影進來。他打開墻上的燈,將門卡扔在床上,看著屋內的一切,站著沒動。
他們是昨天剛入住這家酒店的。簡瑤的箱子還放在床邊的矮桌上,拉鏈開著,露出他熟悉的一些衣物的顏色。
地上擺著兩雙拖鞋,一大一小。沙發扶手上,還搭著一件她的風衣,米白幹凈的顏色,仿佛還染著她皮膚的色澤和溫度。
薄靳言原地站了一會兒,脫掉外套、扯下領帶,直接就扔在地上,赤足走進了浴室。
有的時候,熱水並不能溫暖人的血管的溫度。薄靳言靜靜站在花灑下,沖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擰關了水。就這麼走了出去。
窗外的夜色依舊是幽深而安靜的,整個城市仿佛都陷入了光影交錯的迷夢。薄靳言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
閉眼躺了一會兒,他倏的睜開那幽黑清冷的雙眸,轉頭望著一側空蕩蕩的床鋪。
只幾秒鐘後,他掀開被子,披上外套,走進了旁邊的書房。
這是簡瑤專程讓酒店布置的套件,除了書桌椅子,還有張白板,方便他隨時有了靈感,隨時進來工作思考。
此刻,他就站在這白板前,打開自己的箱子,把一疊疊的資料和照片,全拿出來。
很快,照片貼滿了白板。
他凝神看著,而曾經那些受害者可能的慘狀,自動在他腦海裏勾勒。
她被當成動物一樣,用鎖鏈綁住。而謝晗揮起長鞭,驅趕著她在狹小的房間裏,做著卑微、絕望卻徒勞的逃亡……她會被灌下神經類藥物,她會辨不清現實和虛幻……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極致的痛苦……而在幾天後,謝晗就會不滿足於鞭打和戲弄。女人光滑白皙的皮膚是他酷愛的戰利品,他會一寸寸將她剝落,而這個過程中,她還不會死……甚至,僅僅只是個開始。
因為她是他的女人,象征著他最熱烈的欲望和渴求。所以他會將她摧毀得更加淋漓盡致,直至不剩一寸皮膚、一縷毛發、一塊血肉。謝晗要令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失去她。
薄靳言低下頭,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雙眼。
作者: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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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2:51:56
76章
周圍很靜很靜。只有鮮血沿著手臂,緩緩流到指尖,滴落在地面,發出輕微破裂的聲響。
簡瑤的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後背、腰身、雙腿,都傳來火灼般的劇痛,全身似乎已經沒有一寸皮膚屬於自己……
可視線,依舊是模糊的。燈光、小床、欄桿,每一樣在她眼裏,都幻化成嶙峋的怪物。而腦子裏,似乎有很多聲音在講話,就快裝不下,太陽穴疼得像要爆炸。
“瑤瑤,爸爸的座右銘,就是要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姐姐,你怎麼對妖男這麼好啊!真是妖怪也有春天。”
“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孩子。”
“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如果你每五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現在,我令你感覺真實了嗎?”
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出來,淌過冰冷的臉頰,淌過幹裂的唇角。那麼鹹苦,仿佛她再也感覺不到世間別的滋味。
“噠—噠—噠—”輕盈的皮鞋聲響起,卻生生叫意識恍惚的簡瑤,全身一抖,立刻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小動物般依偎在墻角。
“怎麼不跑了?”謝晗清朗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真沒意思,前兩天你還跑得像只兔子。”
簡瑤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沾滿鮮血,傷痕累累,不復平日白皙柔潤的模樣。好疼,可她還是緊咬牙關,用雙手抱住了頭,等待即將到來的鞭撻。
大概是看到她徒勞而緩慢的動作,謝晗在背後輕笑了一聲。
“劈啪——”尖銳有力的聲音,仿佛撕破了周遭的空氣。然後那熟悉的火辣辣的劇痛,再次狠狠落在她的腰上。
簡瑤眼前一黑,幾欲暈厥,身體裏更是翻江倒海的疼,仿佛所有內臟都被這一鞭子抽得挪了位。
這無窮無盡的痛苦,什麼時候才是結束?怎樣才能結束?
“OK.”一雙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面朝下放到了那血跡斑斑的小床上,動作輕柔無比。
“想不想讓這一切結束?”他輕聲問,仿佛每個瞬間,都能洞悉她的內心。
簡瑤哽咽著,沒有回答。她的視線依舊是恍惚的,隱隱約約間,看到自己的手指扣在床單上,握緊、再松開;握緊、再松開……一遍一遍,這樣她的精神,還能有一點點的集中。在那片混亂的海洋裏,提醒自己,不可以被他主宰,不可以放棄生命。
“寫下來。”他的嗓音卻像是痛苦世界裏唯一的天籟,動聽而蠱惑,“想結束嗎?只要你把感覺寫下來。如果不是因為薄靳言,你本來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快樂的女孩,有正常人的生活,又怎麼會有今天的痛苦?”
陣陣酸意泛進簡瑤心頭。是的,如果不是薄靳言,她的人生不會這樣。她會活在那個陽光燦爛的正常世界裏,又怎麼會看到這些深不見底的黑暗?
淚水再次滿溢,浸潤她深陷的眼窩。謝晗的話,令她心中只反復默念一個名字:薄靳言、薄靳言……
“難道你不想告訴他嗎?你在這裏有多痛苦。你已經快受不了,可這只是個開始。”謝晗盯著她蒼白的臉,緊咬的下唇,他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深,聲音卻仿佛跟她同樣哀痛,“告訴他,你要離開他。只要跟他沒了關系,又怎麼會有人折磨你?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放棄吧,放棄了一切都會好起來。明天一早,你就會躺在公立醫院的病床上,一切都會結束,只需要一封給他的信。”
簡瑤渾渾噩噩擡頭,卻只看到謝晗模糊而英俊的笑臉。然後手中被塞了一支筆。
“寫下來。”他輕聲哄道,“你會離開他,一切就會結束。再不會有痛苦,你會獲得新生,我會馬上就放了你。”
簡瑤恍恍惚惚看著眼前的紙筆。
只要寫一封信,離開薄靳言,這個人就會放過自己?
只需要一封信?
纖細的金屬筆尖,輕輕劃過紙面,已寫下兩個最痛的字——
“靳言:”
血肉模糊、關節已有些變形的手指,驟然握緊了筆,停在紙面上方。簡瑤無聲流淚。
“怎麼不寫了?”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卻隱隱透出冷意。
簡瑤手指一松,筆滾落在床單上,留下一排狼藉的黑點。而她低下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裏,心臟部位疼得不能自已。
不,不能寫。再難熬再痛苦也不能寫。
他在騙她。
寫下這封痛苦的分手信,他就會立刻殺了她。因為那不是分手信,那是她的遺書,一封毀掉她和薄靳言愛情的遺書——那才是他要的東西,他很清楚怎樣才能給薄靳言最沈重的打擊,不僅僅是讓她死去。
忍,必須忍。
她還要,活著去見他啊!
毫無疑問,這份沈默、虛弱卻堅定的抗拒,令謝晗的臉色緩緩沈了下來。
冰涼的手,悄無聲息的撫上了她的胳膊,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她尚算完好的、玉脂般的一塊皮膚上,輕輕摩挲著。
“是我做的還不夠嗎?”他輕聲問,“才讓你以為,還可以不聽話?”
平靜,卻冰冷的語氣,令簡瑤的心臟驟然一縮。
他生氣了。
她終於無可避免的激怒了他。
“呵……”他輕笑著,那笑聲越發令她毛骨悚然。而滯留在她皮膚上的手指,更是緩緩加重了摩挲的力道,帶來隱隱的痛感。
“那我們換一個方式。”他說,“也許這個時候給Simon送一份禮物,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的手沿著她的軀體慢慢滑動,撫過胳膊、撫過脖子和肩膀,最後落在她的背上。
“嗤——”布料破裂的聲音,微涼的空氣,更加深了埋藏在皮膚深處的鈍痛。
“這裏保持得很漂亮。”他輕聲嘆息,“一點傷口都沒有,跟我向你承諾的一樣。”
簡瑤全身都隨著他指尖的滑動觸碰,開始顫栗,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傅子遇從昏睡中蘇醒,已經是兩天後。又過了一天,才能勉強開口說話。
他依舊躺在重癥病房,醫生嚴格控制探望人數和時間。這天剛醒沒多一會兒,簡短的見過了家人,護士卻來告訴他:安巖想見他。
“好。”他虛弱的同意了。
因為他知道,一定跟薄靳言有關。
從他醒來到現在,薄靳言一直沒出現。他也不需要出現,因為現在營救簡瑤,才是最緊要的。
想到簡瑤,傅子遇的心狠狠一疼。
那麼,安巖來找他幹什麼?
午後陽光如薄紗彌漫,照在極其雪白的床鋪上,有種恍然的不真實感。因為過度失血,傅子遇的臉色始終蒼白如紙,朝床邊的安巖露出個勉力的笑容。
幾天不見,昔日淡漠內斂的清秀小夥子,此刻下巴卻長出了青黑的胡渣,神色也顯得執拗而凝重。
“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酒店三天了。”安巖說,“不進不出,不接任何人電話,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傅子遇怔住了,嘴唇動了動。
只這簡單的幾句話,就令病房陷入了沈寂。安巖不再多言,傅子遇也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傅子遇才問:“有……簡瑤的……消息嗎?”
安巖臉色又陰郁了幾分:“沒有。”
偌大的美國,要找一個失蹤的女孩,談何容易?更何況對方還是犯罪策劃極其精密的高手。
其實薄靳言閉門不出,中美警方都沒有什麼微詞。因為本來能做的畫像都已經全做了,甚至連姓名身份DNA,前期都被薄靳言核實確認。剩下的就是探員們的工作,追蹤通緝到這名罪犯。
“即使是犯罪心理天才,也可能救不回自己的女朋友。”FBI那邊的資深探員這麼說,“我想Simon也許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現在的局面,令安巖的心情也無比的堵。來找傅子遇,是因為他或許是唯一一個,能讓薄靳言從房間走出來的人。
“他……不接受。”傅子遇輕聲說。
安巖微怔,不知道指的是什麼。傅子遇的臉色卻露出悲憫神色。
他了解自己的摯友,那個桀驁又純直的男人——失去簡瑤這件事,薄靳言永遠都不可能接受。
哪怕此刻簡瑤已經死了,他也不會接受。
而現在,他又回到了一個人的世界裏。他在想什麼?如果簡瑤真的死了,他的將來又會如何?
傅子遇靜默片刻,低聲說:“替我……打電話……給他。”
安巖點頭,拿出手機撥好號碼,放到他耳朵邊上。
電話響了大概十幾聲,安巖已經微蹙眉頭,傅子遇的神色卻依舊不變,仔細聆聽著,眼睛望著前方。
“噠”一聲輕響,終於被接起了。
“靳言?”傅子遇的聲音很是沙啞。
那頭靜默了好幾秒鐘,才答道:“子遇。”
這時,安巖卻忽然看到,傅子遇楞了一下,臉色也有些變化。然後他擡頭看著他:“安巖……你先……出去。”
安巖點點頭,把手機遞到他手裏。轉身走向門口,緩緩帶上房門時,一擡頭,卻楞住了。
傅子遇依舊維持著平躺的姿勢,一只手臂勉強僵硬的拿著手機。但那英俊而蒼白的臉上,卻有一滴眼淚,無可抑制的滑了下來。
這名醫生、薄靳言唯一的好友,那天在他中彈倒地、生命垂危時,只低喃著“簡瑤……保護好……”,卻沒有掉眼淚;動完手術,今天應當是麻藥藥效過去會劇痛無比,他也沒掉眼淚。
可在聽到薄靳言聲音的剛剛,他卻一下子掉落淚來。
安巖徐徐把最後一點門縫掩上,輕手輕腳守在門口,沒有出聲。
然而,此刻的他並不知道,直到整個案件結束後,他才明白了傅子遇此刻突然掉淚的真正原因和含義。
而同一時刻,城中Marriott酒店,頂層套房中。
薄靳言已經換上純黑西裝,身影孤直的站在落地玻璃前。窗外,昏黃落日為他的臉塗上黯淡的光澤,而他握著手機,修黑雙眸俯瞰著腳下的城市。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只余冰冷的靜默。
簡瑤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一個冰冷的鐵架子上。衣服褲子都還在,但後背卻是涼颼颼的暴露在空氣裏,四肢更是被鐵鏈牢牢綁住,動彈不得。
這樣的情形令她一陣膽寒。擡眸望去,周圍光線柔亮,她被推出了牢籠,放在一片空地上,仿佛一條砧板上的魚。
她用力咬了咬幹裂的下唇,刺痛傳來。
大腦很沈,但意識、視線和聽覺都是清醒的——他停止了對她註射藥物。是因為他的興趣,已經從鞭打追逐,轉移到了……剝皮嗎?
簡瑤的眼眶慢慢滲出淚水,卻努力忍住,不讓自己發出太重的抽泣。可這一丁點的聲響,都逃不過那人的耳朵和眼睛……身後不遠處傳來動靜,有人從沙發裏起身,哼著歌走了過來。
“終於醒了。”他在她身旁站定,手上拿著什麼東西,輕輕互相碰撞著,發出清脆的金屬聲。簡瑤即使不看,也猜得出那是解剖刀具。
冰涼的手指,再次沿著她修美光~裸的背,緩緩滑動。
“我要開始了。”他低頭在她耳邊輕喃,“不過,我還為你準備了佐餐調味料,這樣……也許你和我,都會更興奮更快樂。”
簡瑤被綁在鐵架邊緣的雙手,緊緊握住橫桿。而背部也被一陣顫栗席卷而過。
可她沒想到的是,謝晗所謂的“調味料”,竟然是有關薄靳言的影像。
謝晗拿著兩把精致鋒利的小刀,慢悠悠的走到她視線前方,不知摁了哪處,掛在半空的液晶屏幕亮了起來。
是新聞。女主播正語速極快的講著:“著名華人犯罪心理專家薄靳言教授的女友簡瑤小姐,被鮮花食人魔1號綁架已有四天。警方表示,正在全力搜捕嫌疑犯謝晗的蹤跡。而我們可以看到,第四天,薄靳言教授依舊呆在酒店房間,拒絕與外界有任何交流……”
簡瑤的心倏的一疼,只見畫面裏閃過他們之前下榻那間酒店的外景,全玻璃大廈外墻反射著落日的余暉,金碧輝煌、一片寂靜。
簡瑤眼眶中的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而這反應顯然取悅了謝晗。他微笑走到她身旁,擡頭跟她一起看新聞。而他的聲音,是充滿了贊嘆的:
“越是天才、越是驕傲的男人,遇到他們不可能戰勝的人,遇到無法承受的挫折,就會跌得更狠。”
他轉頭看著她:“你對他很重要。我想等他收到你的皮膚,事情就會變得更好玩。你說,他會不會更加自責痛苦,再也無法原諒自己呢?”
簡瑤緊咬下唇,全身都開始微微顫抖。而這時,謝晗的一只手,輕輕按上了她的後頸,壓制住她的顫~栗,而另一只手緩緩落下,簡瑤感覺到冰冷的刀鋒,細細致致的觸到了自己的皮膚上……
靳言……救我。
靳言,救我啊!
“頭條新聞!”女主播清亮的聲音,驟然打斷簡瑤幾乎沈淪的思緒,也打斷了謝晗手中的動作。兩人同時擡頭,卻只見晃動的鏡頭、叢生的野草和持槍奔跑的警衛。
謝晗臉色微凝,站直了盯著屏幕。主播略顯急促的聲音傳來:“……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鮮花食人魔2號Tommy,大約18小時前,從鵜鶘灣監獄越獄。目前監獄方、FBI都拒絕對此發表評論。州警署和聯邦調查局,已共同派出大量警力,沿著他的逃亡軌跡追蹤……”
畫面切換到演播室,女主播神色凝重:“……據傳,Tommy在監獄地板上,用鮮血留下了‘復仇’這個詞。他的‘復仇’指向的是誰?是剛剛失去愛人的薄靳言教授嗎?目前,兩名鮮花食人魔都已活躍在監獄外,他們是否會重新聯手,是否會制造新的案件……”
簡瑤呆呆的望著屏幕,謝晗卻把解剖刀往旁邊桌子上一丟,發出清脆的聲響。
“Oh……Shit!”他盯著屏幕,臉上慢慢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再也沒看簡瑤,轉身腳步聲迅速隱入黑暗裏。
簡瑤一個人趴在架子上,周圍再次恢復絕望般的安靜。她一直擡頭望著屏幕,內心重新燃起久違的希望,可又與深深的絕望無助交織在一起。
是他嗎?
是他出其不意兵行險招,利用Tommy做餌,想要誘捕謝晗?
還是Tommy真的越獄復仇,他將腹背受敵更加舉步維艱?而他們再難有重逢之日?
她一直看一直看,直至電視裏再也沒有與薄靳言相關的消息。她低下頭,臉貼著冰冷的鐵架,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2:56:50
77章
“嗨,傑克。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謝晗坐在沙發裏,看著今早剛送到的《華盛頓經濟報》。在分類廣告欄裏,他發現了這麼一條信息。這令他露出略顯興奮的笑容,拿起報紙起身,走向通往地下的樓梯。
這是一幢處於小鎮郊外的別墅,地下部分曾經是南北戰爭時的倉庫,如今則是他的小小逐樂園。
他踩著輕快的步伐,從黑暗中走向光亮處。遠遠便看到簡瑤還以相同的姿勢,趴在解剖臺上一動不動。
“噢……”他輕嘆一聲,把報紙放在一旁的沙發上,走過去,解開她四肢的鎖鏈,把她抱了起來。
簡瑤全身縮成一團,因為後背在空氣裏暴~露太久,手腳都是冰涼的,臉色白得像紙。她動也不敢動,任由他擺布,心裏卻怕到了極點。再多一點威脅,她也許就會崩潰。
謝晗的動作卻十分輕柔,將她放在寬大舒適的沙發上,又想了想,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她的肩頭。這才在她身旁坐下,非常自然而然的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這一下,只親得簡瑤魂飛魄散。他卻毫不在意,拿起一旁的報紙,開口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簡瑤強忍著心頭那顫~栗不已的感覺,啞著嗓子輕聲答:“……壞消息。”
他微微一笑,把刊登著分類消息的那頁報紙,送到她面前:“的確是我們的小Tommy回來了。”
簡瑤的目光循著他的手,緩緩望過去,心倏的一沈——他這麼篤定,必然是因為這樣的分類消息,是他和Tommy過去的秘密聯系方式,旁人無從知曉和模仿。
靳言……你真的要腹背受敵了嗎?
太糟了,太糟了。
謝晗自然能看懂她的表情,唇畔笑意更深:“別難過,我還沒說好消息。”他將報紙往茶幾上一丟,身子往後一傾,靠在沙發裏,十分舒心暢意的姿態。簡瑤大氣也不敢出,只低頭等他開口。
“對你而言的好消息是……”他懶洋洋的道,“Simon依舊可能是這一切的操縱者。”
簡瑤心頭一震,就聽他繼續說道:“Tommy,是玩不過Simon的。或許是他自以為逃脫了,其實卻在Simon的全面掌控中,也不無可能。”
簡瑤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悄無聲息的收緊,但沒有出聲。謝晗卻又笑了,將她一只手拿了起來,只令簡瑤全身一抖。他卻自顧自看著掌心那血跡斑斑的女人的手,目露贊嘆。
欣賞了好一陣後,他才開口說:“別緊張。知道我會怎麼做嗎?”
簡瑤沈默。
他低笑了一聲,徑自說道:“無論Tommy對我發出任何訊息,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會有回應。我們可憐的Simon先生,冒天下之大不韙,下了這一步險棋,卻得不到任何線索和機會,又該怎麼辦呢?”
謝晗與她“分享”完這些消息,又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電視,而後禮貌彬彬的對她道了句“晚安”,就再次起身,走進黑暗裏。
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關門的聲音。簡瑤還坐在沙發裏,頭頂是熾亮的燈光,周遭再次恢復死一般的寧靜。
看來他真的是很愉悅,甚至忘了把她關回牢籠裏。
但這也沒什麼區別。
簡瑤拿起茶幾上的濕紙巾,踟躇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前,靜靜的、慢慢的擦拭身上的血痕傷口。劇痛再次被喚醒,但她已然麻木。只盯著鏡中枯槁虛弱的女人,緩慢重復清洗的動作。
她跟謝晗一樣,不知道薄靳言到底要做什麼。但她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步棋已經起了效果——至少現在,謝晗的註意力全部被Tommy吸引,對於剝皮虐待她,似乎也失去了熱度和興趣。
可是靳言,謝晗他心思極深。接下來你會怎麼做?他的註意力,又能被這樣轉移多久呢?
謝晗上樓之後,首先坐到電腦前,將有關Tommy的最新消息,又快速瀏覽了一遍。而後他靠在沙發裏,望著窗外靜謐的田園夜色,頗有些意興闌珊。
他的目的,是得到薄靳言。這個跟他同樣優秀而驕傲的男人,世上唯一可以與他比肩稱為夥伴的男人。幾次交鋒、各有勝負,更驗證他這個選擇的正確性。
要得到這樣一個男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毀他。把他打到人生的最低谷,等待他最脆弱的時分……然後,一舉捕獲。
他堅信薄靳言會臣服於自己。因為他們倆的本質,是如此的相似。罪惡的軀體,不屈的靈魂——他是如此了解薄靳言,甚至勝過他自己……呵,天使與惡魔僅一線之差,一旦薄靳言心中的惡魔覺醒,就會永遠屬於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至於簡瑤……不得不說,這個女人擾亂了他的計劃。本來,肢解她作為禮物送給薄靳言,的確會帶給他沈重的打擊。但在謝晗看來,還不夠。
一份情真意切的遺書、寫滿女人的所有痛苦折磨悔恨,寫滿女人對這份愛情的恐懼,才是徹底將薄靳言打入地獄的致命武器。
只可惜這個女人的堅韌,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都快一星期了,明明24小時意識渾渾噩噩、眼淚也掉個不停,卻死活不肯寫遺書。謝晗已經快對折磨她這件事失去了興趣。而且他有預感——即使真的剝了她的皮,她也不會寫。這一點,倒跟曾經被他囚禁過的薄靳言、李熏然一樣,固執得讓他氣憤,但是又令他興奮又喜愛。甚至都有些舍不得殺她了。
不過……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樂趣了。
他低頭又看向那份報紙,目光落在“禮物”二字上。
Tommy所指的禮物是什麼,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嫉妒薄靳言,他要殺了薄靳言,作為禮物送給自己。
這個家夥,對自己的精神導師充滿了熾烈的崇拜和喜愛,根本無法容忍被薄靳言替代。殺了薄靳言,他就依然是精神導師的唯一夥伴。
謝晗低聲嗤笑出聲。
可是Tommy,你怎麼會是薄靳言的對手?你已經被我淘汰,註定死路一條。
不過,這場遊戲進行到這裏,加入了新的角色,又會有什麼驚喜呢?
他可以暫時休息一程,坐山觀虎鬥,觀看他們的賣力表演。
兩天後,清晨。
謝晗坐在餐桌前,吃著精致的早餐。手邊照例是一份《華盛頓經濟報》。
全吃完之後,他又用餐巾擦了擦嘴,喝了口清水,這才拿起報紙,翻到分類消息欄。
果不其然,Tommy的消息再次出現了。
“親愛的,我依舊是你唯一的朋友。”按照報紙印刷時間推算,這條消息至少刊登於8個小時前,這意味著,Tommy在那個時候依然是自由的——至少Tommy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謝晗微微一笑,將這報紙放到一旁的書桌上。那裏已經放了一疊這幾天的報紙。每天都有Tommy的訊息。
噢……Simon,Tommy,螳螂和蟬,沒有得到我的回應,你們是否各自失望著呢?
他又坐到沙發裏,打開電視,瀏覽新聞。
八國經濟峰會、總統票選進展、颶風席卷路易斯安那州……這個世界枯燥而乏味,他索性同時打開監控錄像,地下樂園裏,簡瑤正蜷縮在沙發裏,安靜得像一只小貓。
謝晗不由得笑了,盯著她,端起紅酒杯喝了一口。正看得入神,新聞女主播沈肅的聲音,卻在這時突兀的插入他的思緒:
“現在播報,有關‘鮮花食人魔’案的最新進展……”
謝晗的目光移回電視機畫面上,只見畫面下方,打著道黑色橫條,醒目的一行白字:
“爆炸新聞:殺人魔Tommy向電視臺寄送秘密包裹。”
包裹?
這唱的是哪一出?
事態的發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預期之外。
謝晗放下酒杯,眼睛緊盯著屏幕。只見女主播的神色極為凝重,但又似乎跟平時有些不同。她清晰說道:“你現在收看的,是本臺~獨家新聞。10分鐘前,我們收到了署名Tommy的快遞包裹。這份包裹自鵜鶘灣監獄所在的新月市寄出,裏面只有一個U盤。下面你將看到的,就是U盤裏存放的視頻內容。不得不說,這是一段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視頻。我想它也許會震驚整個美國,令FBI和中國警方蒙羞。”
稍一停頓,她說:“請大家跟我一起觀看。這是兩年前鮮花食人魔案件過程中的一段視頻。畫面中的主角,是現任中國公安部特聘專家、前FBI行為分析顧問、馬裏蘭大學名譽教授薄靳言,Simon。”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1:36
78章
數天之後,當簡瑤被FBI探員從這魔窟中救出,再回望這一段經歷,只覺痛不欲生。而再一深想,又覺得世事如棋峰回路轉。
而當執棋人深不可測,她和其他人身在其中,哪怕罪惡滔天如謝晗,也開始料不到,棋局究竟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而這一切一切的轉折,就是從Tommy越獄開始,從他將自己偷偷藏匿的視頻寄送給電視臺,向整個美國公開播放開始。
午後,地下倉庫。
沒有陽光,也早已沒有時間概念。簡瑤坐在沙發裏,一動不動看著謝晗布置鮮花、燭光和餐桌。
看得出來,他心情非常的好。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宛如彬彬有禮的優雅紳士,甚至還送了束嫩黃的雛菊給她,就放在沙發上。
簡瑤全身的細胞仿佛都微縮著,整個人也顯得靜默、黯淡、纖弱。而謝晗看一眼她,卻只淺淺一笑,在她對面坐下。
“用餐愉快。”他含笑說。
簡瑤靜默一瞬,拿起了筷子。剛觸到碗中晶瑩的米飯,就聽到他“噢”了一聲。簡瑤的手微微一抖,筷子就戳到了桌布上。
謝晗盯著她的手,笑意更深:“還沒向你介紹我們今晚的節目。又要見到Simon的影像了,高興嗎?”
簡瑤突然心生不詳的預感。放下筷子,沒出聲。
謝晗卻站了起來,邁開長腿走到她身旁。這種靠近,令簡瑤全身泛起熟悉的冷意。他卻姿態自若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輕聲說:“我知道,你是個很有修養和內涵的女孩。很高興與你分享我的感覺。”
他居然開始侃侃而談,真如薄靳言之前所斷定的,喜怒無常。
“人們常說,螞蟻能戰勝大象。最小的卒子,在關鍵時刻,反而有逆轉局勢的作用。沒想到,我們的小Tommy,這一次,也有了出人意料的表現,帶給我們驚喜。”
簡瑤聽得越發心驚,因為情緒起伏,被藥物控制多日的大腦,仿佛也開始陣陣作痛。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把這段視頻保存在獄外,這次作為殺手鐧丟出來。當然,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只要播出,就會令薄靳言身敗名裂。這才是他送給我的禮物——毀了薄靳言,我就得不到他。
可是我只能說,Tommy低估了薄靳言,也低估了我——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把薄靳言推到絕路,就等於……推到了我身邊啊。”
簡瑤紋絲不動坐在他的身旁,心情卻越發難受。靳言,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謝晗忽然直起身子,走回了座位,施施然坐下,笑意吟吟盯著她。
“聽不懂?”
簡瑤咬唇不語。
謝晗笑得更加愉悅,拿起桌上那束雛菊嗅了嗅:“或許換個說法,Simon……有個秘密。這個秘密,只暴~露在兩年前的地窖裏,只有我知道,Tommy知道,連Simon自己都不知道。
而現在,他犯了致命的錯誤——放Tommy出來做餌。現在,Tommy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我想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簡瑤聽得心亂如麻,秘密?薄靳言會有什麼秘密?不可能。這是否是謝晗想要誘騙自己的另一條計謀?一定是。
她一定得保持頭腦清醒,把握住自己。
正這樣想著,謝晗已經按下了遙控器開關,轉頭望去。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用略顯陶醉的語氣,低聲說:“請仔細欣賞——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本世紀犯罪史上最偉大的時刻即將到來,這是所有連環殺手的狂歡盛宴。”
簡瑤聽得心驚膽戰,盡管反復告誡自己這是他的陰謀圈套,可無法阻擋的恐懼直覺,卻令一顆心再次跌跌跌跌,跌到即將到來的絕望谷底。
短暫的黑屏後,畫面驟然亮起。那是一間狹小的牢房,只有一盞孤燈、一張方桌。
一個男人,赤~裸上身,坐在鏡頭前。那寬闊而精瘦的腰身,以及滿背鮮紅整齊的疤痕,令簡瑤輕易辨認出,那就是薄靳言。他的手腳都帶著鐐銬,顯然是被囚禁在這裏。
然後他擡起了頭。
依舊是那張清俊白皙的臉頰,只是比現在要削瘦許多。頭發也很長了,一直淩亂的垂到耳後。
可這個薄靳言,又跟她心裏的男人有些不同。
表情……他的表情!
修長漆黑的眉眼,寫滿玩戾和冷酷。那神色也是嘲諷而不羈的。
這是為什麼?
然後他忽然拿起了桌面上一把小刀。刀鋒上全是鮮血,他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然後雙眸那冷酷的色彩更重。
然後他開口了:“Tommy.”
簡瑤的心突然就抖了一下。
這聲音……這聲音……怎麼會這樣?
Tommy當時大概就坐在鏡頭外,薄靳言盯著前方,眼中竟露出一絲妖邪的笑意。
“我不是Simon那個蠢貨。”他把玩著手裏的匕首,熟練得仿佛用刀老手,“我是Allen.(艾倫)”
簡瑤的腦子“嗡”的一下,周圍那麼靜,只有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聲音。可她的心,就這麼無聲的、狠狠的揪了起來。
同一個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嗓音。平時薄靳言的聲音低沈醇厚,而這個聲音卻更沙啞,音質也更細亮一些。聽起來完全是兩個人,而且講英語的口音都不一樣。
可這怎麼可能?
第二人格……Allen?
而畫面裏,自稱“Allen”的薄靳言,已經噙著笑意繼續開口了:“我殺過的人,遠比你的多。”
“你們這場幼稚的遊戲,不該把我也扯了進來。”
“我不喜歡中途喊停。如果你能徹底殺死Simon的意誌,讓這具身體完全屬於我——我也加入。”
同一天,這段視頻,在美國各大電視臺、網絡瘋狂播放、轉載。
就像那位女主播所預言的,這段視頻,震驚了美國。但這種震動,起初是沈寂的、憤怒的、無聲的。所有人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天使和惡魔,原來本是一人。
Allen在視頻裏,還承認了一系列連環殺人案是他所做。而這些案件,都是在美國懸而未破的。他精準的講出了作案細節和手段,而這正是警方一直苦苦頭疼的東西。
FBI行為分析科辦公室裏,所有人都盯著電視直播,看著昔日同事,判若兩人的邪魅容顏。有人低聲罵了句:“Shit!”
馬裏蘭州的醫院裏,傅子遇躺在病床上,盯著筆記本電腦上的視頻片段,眼眶有些發紅,表情執拗而沈默。而站在一旁的安巖,靜默如同一座雕塑,一動不動。
更多的電視機前,昔日鮮花食人魔案和那些懸案的受害者家庭裏,人們盯著電話畫面,露出憤怒而不可思議的表情。
而同一時間,Marriott酒店的大樓下,無數媒體記者已經蜂擁而至,被保安和警員攔在樓下。但這阻止不了他們的燈光閃爍,全對準了遙遙的頂層套房——薄靳言居住的房間。
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伸手挑開窗簾,出現在落地玻璃前。他似乎朝樓下凝視了一會兒,又放下窗簾,轉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視頻已經播放完畢,簡瑤坐在原地,全身發冷,心亂如潮。
這反應顯然取悅了謝晗。他也拿起了筷子,一副享受大餐的姿態。
“驚訝嗎?”他說,“這不怪你。雖然你是Simon的女人,但連Simon都不知道Allen的存在,你又怎麼會知道。”
簡瑤胸口滯澀無比,動了動嘴唇,卻是無聲。
謝晗看著她,忽然又笑了。夾起一塊肉,放到她碗裏:“其實是很明顯的事。我想,Simon從來沒跟你說過,他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吧?被父親殺死封在別墅的水泥墻裏,只有Allen記得,Simon卻全忘了。他們是同一個人,卻承載不同的人格和記憶。
我想他也沒跟你說過,被囚禁期間的遭遇。即使在Simon心裏,那些記憶也是不堪回首的。噢……他其實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堅強,所以才會分裂成兩個人。
我想想……還有什麼呢?是不是他經常晚上不睡覺走來走去?”
簡瑤怔怔看著他,又聽他說道:“是的,那個就是Allen.他只是把自己隱藏了起來,不讓Simon發現。”
簡瑤的心越揪越緊,被藥物腐蝕多日的大腦,再次開始昏沈發疼。她眼前一黑,捂住了額頭,卻見對面的謝晗,盯著定格的電視屏幕,用近乎贊嘆的語氣,低喃:
“Hi,Allen.
終於要回來了,我最偉大的朋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1:49
79章
周圍一片深黑寂靜,簡瑤躺在冰冷的小床上,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的手輕輕抓住身下床單。那是謝晗今天新給她換的,聞起來還有清新柔軟的氣息。但這氣息卻只令她倍感思念。
思念媽媽,思念妹妹,思念熏然,更思念薄靳言。
在這個不知日夜朝夕的時分,我愛的男人,你在哪裏?
臨睡時分,謝晗又給她註射了一管藥物。她的手腕已經密密麻麻都是針孔。但奇異的是,她沒有馬上產生那些光怪陸離的幻覺,某些甜蜜酸澀的記憶片段,卻不受控制的清晰湧進腦海裏。
那是某個寧靜的深夜,她和薄靳言坐在沙發裏。那還是她第一次親昵的觸碰他,她的手指輕撫過他平坦小腹上的兇險傷痕,淚水如愛意般滿溢。
那時他是怎麼說的呢?
柔和如水的燈光裏,他的俊容清俊而璀璨。明明語氣已有幾分心疼和懊惱,神色卻依舊倨傲自大。
“如果知道會讓你哭,我是不會給你看的。”
如大提琴般低沈動聽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還有他的呼吸,溫熱而清冽,徹夜纏繞在她的皮膚上;他的每一次觸碰,堅定、溫柔,有的時候還會帶著幾分輕~佻和好奇……簡瑤只覺得全身每一寸皮膚,仿佛都沈醉在這令人心碎的幻境裏,下意識用雙臂將自己抱得更緊……
突然,那如空氣般存在於她身邊的親□人消失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而低醇的聲音,仿佛咒語般,響徹她渾渾噩噩的大腦。
“摧毀他的信念、殺死他關心的人、榨幹他的身體。”男人的聲音裏有冷漠不羈的笑意,“我會是活下來那一個,唯一的Allen.”
不!
簡瑤痛苦的伸手按住自己的頭,緊咬住幹涸的唇。
不,她不信。薄靳言不可能有第二人格,不可能殺過人。堅韌如他,強大如他,哪怕始終行走在黑暗的世界裏,他的心,也是澄澈而幹凈的。
她的薄靳言,唯一的Simon。哪怕天昏地暗下一秒就是生死永隔,她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相信他,等待他。
他一定會打開這地獄,將她拯救。
“嘭——”一聲電流的輕響,刺眼的燈光令簡瑤伸手擋住了眼睛。原本恍惚的意識,仿佛也隨著光線驟亮,驚醒了幾分。
而身後不遠處,又響起那熟悉而輕快的腳步聲。
簡瑤心神一顫。
他,又來了。
燈光白亮如晝,咖啡的香氣飄蕩在空氣裏。簡瑤被迫從牢籠裏起身,又坐到了沙發裏。
謝晗一直維持著好心情。哼著歌,慢條斯理的煮好咖啡,端到她面前,還放上了一個精致小勺。
簡瑤臉色蒼白,坐著沒動。謝晗站在一側,端起另一杯咖啡,輕抿小口,微笑:“不喝就挨鞭子。”
溫柔清亮的嗓音,仿佛真的只是在禮貌的勸說。
簡瑤心頭一陣滯澀難受,牙關一咬,端起咖啡,慢慢喝了起來。他卻在旁低聲一笑,只靜靜盯著她。
待她喝了一小半,他忽的“啊”了一聲,眸光湛亮:“忘了跟你說,裏面還加了東西。”
簡瑤動作一滯。
眼前這個男人,是真正的食人魔。一股難以阻擋的惡心感,瞬間翻上心頭。她低頭就對著腳邊的垃圾桶,大口大口嘔吐起來。
可這反應卻把謝晗完全逗笑了,他言笑晏晏看著她把膽汁都快吐出來,才不緊不慢的說:“你以為是什麼?我加了奶昔。”
簡瑤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嘴角,緩緩擡眸,與他對視一眼,而後繼續靜默不語。
薄靳言說得沒錯,這人是極其不穩定的反社會人格。
此刻,他看似心情極好的在逗弄她。可她的生死遭遇,永遠都只在他一念間,舉步維艱。
上天,請保佑我,一定要活到薄靳言來的那一天。不要再觸怒他,不要讓他動了殺機。
想到這一點,她只安靜而神色平靜的坐著,看他今天,又想要做什麼。
這一番神色變化,當然落在謝晗眼裏。但他沒有生氣,眉梢眼角笑意反而更深,在她身旁坐下,將一份報紙丟到茶幾上,又打開了電視機。
簡瑤目光極快的掃一眼那報紙,分類消息欄上,她很快發現了一條消息。
“傑克,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是Tommy給謝晗留下的訊息。
簡瑤按捺著心頭瞬間湧起的苦楚,只擡起眸,也看向電視畫面。而這一看,她就怔住了。
女主播的聲音冷靜而犀利,如同一把利劍直刺人的神經:“……中美雙方官員,均拒絕就‘薄靳言事件’做出回應。這一態度惹惱了眾多受害者家屬,今天上午,超過兩百名遊行者,到華盛頓賓州大街的FBI總部靜坐示威,要求將薄靳言教授嚴懲。據聞,著名的戴維斯律師事務所已接受受害者家屬委托,成立律師團,近期會正式起訴控告薄靳言教授……”
“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有雙重人格。”謝晗端起咖啡杯晃了晃,兀自望著輕輕蕩漾的濃郁水面,“你信嗎?”
簡瑤的心就這麼抽了一下,沒出聲。
謝晗擡眸望著她,那眼裏沒了笑意,只有淡淡的冷意。
簡瑤放在膝蓋上的十指,就快要攥出水來。
他信不信?
她要怎麼答,才是正確的答案?
靳言,我要怎麼答?
“我不信。”她輕聲說,“他不會是這樣的。”
細柔略啞的嗓音,卻透著某種徒勞的固執。
謝晗倏的又笑了,若有所思的樣子,卻沒出聲。
他如此溫和的反應,簡瑤也絲毫不敢松懈,只安靜的繼續看著電視。
就在這時,畫面中鏡頭一閃,切換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廈前。簡瑤一下子認出來,是她之前跟薄靳言下榻的酒店。
心裏狠狠疼了一下——也是新聞報道薄靳言把自己關在裏頭好幾天,都沒有出來的地方。
“噢……”謝晗坐直了,似乎頗有興味的盯著。這時女主播的畫外音也響起:“本臺最新消息,記者正在Marriott酒店外為您直播。FBI已經前往酒店,帶走了薄靳言教授。”
主播略顯急促的聲音,卻如同一道霹靂,響徹簡瑤的耳邊。然後她整個人都木了,因為她看到畫面之上,終於出現了朝思暮想痛苦盼望的那個身影!
光影斑駁的白樺樹下,一堆陌生人的冷漠簇擁裏,薄靳言高挑的身影,宛如一尊孤直的雕塑。他還穿著筆挺的黑西裝,簡單的襯衫西褲。沒打領帶,英俊的側臉看起來只令人覺得蒼白和靜默。而當燈光閃過,他察覺到了,緩緩轉頭。那修長雋黑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的湖,冰冷一片。
簡瑤的淚水,突然就湧了出來,瞬間浸濕了整個眼眶。她立刻伸手擦掉淚,只想再多看他的樣子。可眼淚竟似止也止不住,視線模糊難辨!仿佛在瞥見他容顏的一剎那,所有柔腸寸斷的痛苦,苦苦堅持的最後防線,都要崩潰掉將她吞沒!
“多麼絕望的淚水。你的潛意識明明已經相信了。”一道清亮含笑的聲音,突兀的在耳邊響起,驚斷她哀痛的思緒。
簡瑤瞬間回神,幾乎是微顫著輕輕吐了口氣。
不,她不信。她在心裏說,永遠都不信薄靳言有雙重人格。他在誤導她。
謝晗眼中卻升起燦若波光的笑意。
“如果薄靳言摯愛的女友,也寫信公開宣稱他有雙重人格……”他從抽屜裏拿出有一支註射器,起身走向她,“情況會不會變得更有趣呢?”
簡瑤心裏悚然一驚,恐懼慢慢浸入心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拿起她的一只手臂。
註入體內的液體,仿佛也帶來了極致的寒意。謝晗擡眸笑望了她一眼。
他對她,又一輪的心理控制和爭奪,開始了。
這一次,她還能守住嗎?
這一段時日,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沈重的。
安巖住在跟薄靳言同一間酒店,天沒亮就醒了,揉著額頭坐起來。
起床第一件事,是坐到桌前,目光快速掠過數臺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薄靳言被FBI帶走已經有兩天。而他的電腦上,依次顯示的就是FBI總部大樓各個入口、安全樓梯、聆訊室,以及臨時關押薄靳言的房間的監控畫面。
一切如常,唯有薄靳言筆直平躺在那白色房間的單人床上,熾亮的燈光,鐵欄桿外警員走來走去,仿佛也不能令他有任何反應。
安巖盯著看了一會兒,端起濃茶喝了一口。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原本清秀的容顏,顯出幾分前所未有的憔悴,細長的眼眸也深陷著,有濃濃的黑眼圈。
他又將其中一臺電腦轉到新聞頻道。
顯然,這依然是個充滿爭議的早晨。雖然輿論壓力越來越大,聲討薄靳言;但也有不容小覷的支持的聲音:
馬裏蘭大學犯罪心理學著名教授,公開表態支持自己的弟子。並且宣稱,如果真的有雙重人格,作為第一人格的Simon,只要意識不到第二人格的罪行,也是無罪的;
亦有許多之前被薄靳言救出受害者,以及其家屬,也舉行了遊行。他們堅信薄靳言是無辜的,要求FBI查明事實。有人宣稱:“這個男人曾經為了救出十二條人命,差點重傷不治。怎麼會有人懷疑他的正直?”
此外,中方已提出要求,將薄靳言轉移到國內進行調查審訊。美方沒有做出回應。
看完這些,安巖從桌前起身,走出了酒店。
1小時後,FBI總部某樓層審訊室內。
安巖坐在方桌的一端,對面是近期的爭議焦點人物——薄靳言。兩日的囚禁,沒令他的神色有半點變化,依舊清俊而靜漠。
安巖開口:“局面越來越混亂了。”
薄靳言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
安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現在怎麼做?”
薄靳言擡眸望著他,疏淡的目光卻像放得極遠,靜默不語。
兩天後,簡瑤被囚禁的地下倉庫。
燈光不知何時變得昏暗,模糊的視線和疼痛的大腦全是煎熬。簡瑤趴在地上,面前是雪白的紙和晃動的筆。
謝晗蹲在她身旁,如最親密的朋友,溫言細語:“你都看到他的雙重人格了,還依然愛他嗎?”
多日的連續註射藥物,已令簡瑤沒有一刻是清醒的。她擡起昏沈的眼,望著謝晗:“我依然愛他。”
清冷如玉的他,冷酷嗜血的他。他們在她腦子裏晃來晃去,她知道自己已經辨不清真實和虛幻,到底她這幾天看到的,是真正已經跟謝晗聯手的Allen,還是只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但無論真假,她都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寫吧,寫下你想對他說的所有話。”謝晗的語氣格外溫柔,“難道你不想在臨死前,讓他看到嗎?你有多愛他,哪怕全世界反對他的雙重人格,你也不會放棄他?”
簡瑤顫微微擡頭望著他。四目凝視片刻。
終於,她伸手,接過了他手裏的筆。
“靳言:
在我小的時候,曾經有個夢想。夢想成為爸爸那樣的人,維護正義,奮不顧身。
後來,我按部就班的上學、成長、工作。我以為我離這條路越來越遠,那夢想只能掩埋在心裏,當成一個美好而遺憾的念想。
後來,我就遇到了你。
我的夢想。
我想我從來沒說過,我愛你。可其實我說了很多遍,在每天清晨看到你的睡顏,在每次看到你展露驚人的智慧和才華;看到你為了救助受害者,每每奮不顧身……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是多麼驕傲和幸運,今生能夠擁有你
你讓我這麼愛你。
可也許,這一次,我不能陪你今後的人生了。我就快承受不了。我每天看著無窮無盡的黑暗卻找不到出口;每天期盼著一眼醒來,就看到你。看到你從天而降,把我從這裏拯救;看到你溫柔的抱著我,再也不會分開,再也不會失去你。
對不起靳言,我可能真的不能陪你了。人生的路,希望你好好的走下去。不要難過,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人,他們會愛你,會代替我愛著你。
我一點也不難過,真的。因為曾經擁有你,即使很快就要死去,我的心也是平靜的。這對我是解脫,即使我化為塵埃灰土,也永遠不會忘記你。今後每一個清晨,每一個日落,每一個夜晚,我都會盼望,盼望如果真的有虛無的來生,我還可以遇到你,擁有你。回到我們最初相遇相知的地方,讓我親口告訴你,我是多麼愛你。
靳言,對不起,我也曾經懷疑過你,每每與最變態的殺手對峙,只有你能揣摩他們的想法。那個時候,我就會很怕,怕你某一天,也會被那些黑暗的東西吞噬。而當看到Allen的視頻時,我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不重要了,靳言。Simon還是Allen,都不重要。你就是你,我唯一的靳言。我對你的愛,根本不會有變化,因為我始終相信,你會戰勝Allen,戰勝謝晗。你會找到我,你會帶我離開這個地獄。
然後,我們會回到家鄉,回到我們的家。請你抱著我,哪怕是骨灰,抱著我坐在江邊,陪我看日出日落,然後把我埋在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親吻,你和我都呆住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牽手,你說我撓你癢,原來你從來沒跟女孩子牽過手……太多太多回憶陪伴我,死去又有什麼關系?我已經達成了自己的夢想,我擁有你,我成為了爸爸那樣的人,陪你破了那麼多案子,我對得起自己的人生,我今生沒有其他遺憾,唯一的遺憾是不能陪你到老。
請一定不要孤獨,薄靳言。不要獨自一人,每天好好過下去。
因為我就在這裏,靳言,在你眼裏,在你心裏,在你的生命裏。
我們永遠不會分離。
簡瑤。”
次日清晨。
安巖拿著這封公開信,匆匆步入FBI總部。
一室燈光寂靜。像是預感到什麼,當他到的時候,薄靳言已經坐在桌旁,面色冰冷如鐵。
安巖把這封信推到他面前。
薄靳言沒有接,目光靜靜滑過紙面。一行又一行,一個字一個字,看得極慢。
安巖也沒出聲,只盯著他的表情。
過了很久,薄靳言擡頭看著他。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目光根本越過了他,越過了層層鋼筋混泥土墻,看向她在的某個地方。
片刻後,他那冰封般的俊容,忽然慢慢的、浮現一絲笑意。他像是在笑,但那眼神又極冷極深。
“我要越獄。”
沙啞而陌生的嗓音。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2:01
80章
燈光如流水傾斜,音樂、紅酒,粉飾著寧靜柔和的假象。
簡瑤坐在沙發裏,手持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安靜得仿佛候鳥。而謝晗坐在她對面,唇角含笑正盯著電視機屏幕。
新聞裏正在播報的,當然是她的絕筆信。女主播的嗓音凝重而不失犀利:“……這是一封感人至深的書信,我們邀請到著名犯罪心理學教授麥克先生。他認為這封信件雖然極可能是簡瑤小姐被鮮花食人魔脅迫的情況下寫就,但情感真摯、筆跡連貫,通過多項語法和邏輯分析,這封信的內容基本可信,同時他認為簡瑤小姐很可能已不幸罹難,我們為此感到遺憾和痛心……
然而,麥克先生同時認為,這封公開信說明,簡瑤小姐默認和接受了薄靳言教授雙重人格的存在。她的表態,我想無疑具有相當的說服力和影響力。那麼審判的天平,是否再次傾斜向‘薄靳言有罪’這一方?受害者家屬是否會再次激起義憤?我們拭目以待。”
謝晗的笑意明顯加深了,望她一眼:“幹得好。”
簡瑤手指緊捏酒杯,表情黯淡無光。
她以為她會死,在寫了那封信之後。那是謝晗一直想要的,她的絕筆書。
她一直不肯寫,是因為她不想死。可這一次,她明白自己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已經感覺到了,再多的藥物,就會令她神經徹底錯亂,陷入幻想世界,成為一個瘋子。
而當她看到被FBI帶走的薄靳言,那孤直而靜默的側影,她就有了決定。
她願意死,但必須死得其所——只要能將謝晗繩之於法。
可是靳言,我用最後殘存的意識,藏在信裏的訊息,藏在那些幾近泣血的胡亂文字裏的秘密,你看到了嗎?
我信你始終是靳言,是Simon,所以你一定會看到。然後你會找到他,找到我。
這幾天,謝晗沒再為她註射藥物,也沒有任何虐待,甚至飲食起居精致而奢華,他還為她上藥、處理傷口,竟令她的身體好轉了一些。
但簡瑤心裏很清楚,他此刻不殺她,只說明他想要在更重要的時刻、以更完美的方式殺了她。
這時,謝晗站了起來,理了理襯衣和領帶,朝她微微一笑:“猜猜看,我去幹什麼?”
簡瑤咬唇不語。他也不在意,自問自答般語氣輕快的說:“今天,我們的小Simon……噢,還有小Allen,會從胡佛大廈正式押送到精神鑒定機構。一旦證明他有雙重人格,那位美女主播怎麼說的……身敗名裂眾矢之的,等待他的,將是在精神病院渡過余生,或者送入鵜鶘灣監獄,終身□。”
簡瑤的心生生一抖,而他已走進黑暗裏,漸行漸遠:“他已經行走到懸崖的邊沿,我怎麼能不去圍觀?”
胡佛大廈外。
冬日的陽光,熾亮,安靜,清冷。
薄靳言身穿黑色大衣,在數名FBI探員包圍下,步出大廈一層。只是這一次,他的雙手被銬住,頭戴頂帽子,擋住了眉眼。
然而這一群人的步伐,完全擋不住樓外記者們的燈光和追尋。
“薄靳言教授,請問你是否承認擁有雙重人格?”
“你現在是Simon還是Allen?”
“你身為犯罪心理專業人員,是否認為自己應該對Allen犯下的罪行負責?”
“簡瑤小姐的信,令你痛心了嗎?”
最後這個問題,令他原本快速的腳步倏的一頓。然而他沒有回頭,隨即就在探員保護下,跨上了一輛黑色防彈裝甲車。
埕亮的車身映著陽光,徐徐遠去。奔跑的記者們先後停下腳步,對著車子一陣猛拍,隨即聳聳肩,低語著三三兩兩散去。
車內。
薄靳言靠坐在一側車壁,身體筆直,沈默無聲。對面是兩名年輕的FBI探員,時不時看向他清倨的面容,都沒說話。
車子在高速上一路奔馳。前後,還各有一輛警車護航。
行駛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前排的司機有些焦躁的向探員匯報:“前方高速公路1公裏外發生嚴重交通事故,整條路行駛不暢。我們要想在原定時間趕到醫院,必須繞路。”
兩名探員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答:“不要改變原定路線,聯絡總部,疏散交通。”這時其中另一人看一眼薄靳言沈靜的容顏,見他沒有半點表情,也就握緊佩槍,提高警惕。
很快總部和交通部門有了回復——因為前方交通燈出現故障,導致了嚴重車禍發生。日落前只怕都無法疏通。
“繞路!”探員只好做了決定。
薄靳言神色漠然的坐在原地,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小寐休息。
紅燈、紅燈、紅燈、綠燈、管制……裝甲車繞行到一條林蔭僻靜的道路上,兩旁是大學校舍和公寓樓,因為是工作日的下午,路上行人很少。
“Shit!”司機又低罵了一聲,因為又遇到了一個紅燈,前方的警車過了,他們卻沒過,跟後面的警車一起停在路口。
“噠、噠、噠……”車廂裏,只有司機手指一下下輕叩方向盤的聲音。兩名探員神色緊繃,薄靳言靜坐依舊。
“幾點了?”他忽然開口,同時睜開了那修長漆黑的眼眸。
對面的探員低頭看了看表,答:“15點12分。”
薄靳言靜了一瞬。
然後,那清俊桀驁的眉眼間,忽的露出一絲笑意。然後他當著兩個探員的面,不急不緩低下頭,伸手抱住。身子也以略微蜷縮的姿勢,往墻壁上輕輕一靠。
兩名探員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發生,然後,他們也聽到了車廂外,頭頂空氣裏,某種洶湧而來的聲音。
“噢該死!”他們發出一聲驚呼,也同時低頭抱住。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笨重堅硬的裝甲車,被某種驚濤海浪般的力量擊中,竟如同陀螺般旋轉拋飛起來。車廂裏瞬間天旋地轉,男人們的軀體狠狠撞擊在車壁各種,發出低沈或嘶啞的悶哼聲!
而車外道路兩旁,校舍公寓樓裏,所有人目睹了這慘烈可怕的一幕——一架軍用武裝直升機,盤旋在樓宇旁的低空。剛剛那一記兇猛的火箭炮,正是從直升機上射出!緊接著,一輪機槍掃射,朝兩輛警車襲來!
“伏擊!我們遭到了伏擊!”警車上的人全倚借車體開槍還擊,同時朝總部報道,“為什麼會是軍方的人!”
街上稀疏的行人,全嚇呆了,尖叫著奔跑著找樹叢房舍躲了起來。
然而這時,兩輛車上的警察,已經無法再做出有力還擊了!因為不知埋藏在哪個樓宇角落上的狙擊手,正一槍、又一槍,槍槍正中心臟,令他們一個個倒在車旁……
在這發生在鬧市區的一片硝煙混亂裏,有一雙眼睛,正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頗有興味的觀察著。而那輛被擊得七零八落的裝甲車,已經停止了翻動,撞在路邊一根安全栓上,冒著煙,靜靜不動。
“吱呀”一聲,車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薄靳言的黑大衣上全是灰土,俊臉上也有血痕,那眼神卻暗沈如水。他手裏拿著槍,邁開長腿跳下了車。而他身後,虛掩的車門裏,兩名探員倒在座位上,頭部、胸口殷紅一片,顯然已經中彈。
而他把帽檐一壓,迅速走入旁邊樓宇間的小巷,一閃身,已不見蹤跡。
而高空之上,直升機迅速偏離航向、提升高度,駛入了藍天中。
同一個午後,同一個傍晚。
簡瑤人處黑暗的地下,一顆心卻浮浮沈沈,輾轉反復。
靳言,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哐當”一聲。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開門的聲音,那熟悉的宛如魔咒般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了。
簡瑤立刻在沙發坐下,雙手下意識緊握,等他走過來。
“噢!在等我的消息?”謝晗走到沙發旁,丟下夾克外套,清亮的眼眸裏含著笑意,“難道你還真的抱著希望,以為能夠活著回到他身邊?”
簡瑤的心就這麼針紮般疼了一下,但目光卻是平靜的,沈默不語。
“不過……”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斜眸看著她,“對我們來說,的確是好消息。”
簡瑤的心,緩緩揪了起來。她立刻拿起桌上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混亂的現場、一具又一具覆著白布的屍體、滿地的傷員,還有主播言辭激烈的抨擊,軍方發言人尷尬而羞愧的面容……
簡瑤只覺得太陽穴陣陣跳得厲害,謝晗的聲音已經在旁邊響起了,帶著濃濃的贊嘆和愉悅:“多麼完美的一次策劃!每一個細節都令人贊賞!毫無疑問,他利用心理控制術,讓那個黑客小子,侵入了軍方指令系統和交通系統。每一條路線、每一個伏擊位置,還有他撤離時搭乘的地鐵、公交,最後在華盛頓地區全無蹤跡。連那個黑客小子,也已經中劇毒被送進醫院,生命垂危……”
簡瑤聽得心神劇震,卻聽謝晗繼續點評道:“幹凈利落,斬盡殺絕——果然是Allen自詡的作風啊!”
簡瑤的手心已經浸出層層冷汗。
她一直讓自己堅信,薄靳言只有一個,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假象,只為抓到謝晗。
可現在,滿目瘡痍,傷亡無數,就在眼前。
靳言,靳言,這一切……是真的嗎?
還是,我依然應該相信,哪怕看起來再不可思議,你,還是你?
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旁的謝晗忽的笑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很快就會來找我們了。”
兩天後。
一則簡短的、近乎不起眼消息,刊登在《華盛頓經濟報》的分類消息欄。
“Hi,J.
I am back.”(嗨,J,我來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2:33
81章
所有的擺設都不在了,牢籠、沙發、床、茶幾……全都撤得一幹二凈。
周圍漆黑空曠,仿佛無邊無際。只余簡瑤,被重重鎖鏈吊在中央一盞熾亮的燈下,腳尖微微著地。便宛如舞臺上的提線木偶,纖細、蒼白、僵硬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厚厚的膠帶封住了她的嘴,令她發不出半點聲響。只能睜著一雙漆黑分明的眼睛,緊張的盯著謝晗的一舉一動。
謝晗今天穿著件西裝馬甲和長褲,筆挺斯文,笑意盎然。但這越發令簡瑤覺得他變態又惡心。
他拿著手機,就站在離她幾步遠外的光亮下,轉頭笑看她一眼:“激動嗎?”
簡瑤沈寂不動。胸膛中的心跳,卻真的如他所說,急促而晃蕩。
因為電話那頭,即將與他們對話的人,是薄靳言。
昨天報紙上那則分類消息下,還留了個不起眼的手機號碼。而此刻,謝晗真的要打過去了。
謝晗的心情明顯很好,烏黑的眉眼間波光湛湛。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然後摁下了免提鍵。
“嘟——嘟——”打通了!
簡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謝晗的微笑,似乎也有片刻的停滯,盯著屏幕等待著。
“噠”一聲輕響,有人接了起來。
“嗨。”完全陌生的男聲,隱隱帶著低沈的笑意。
簡瑤的眼睛瞬間瞪大。
聲音和語氣,真的變了。電話那頭的人,真的是薄靳言嗎?
可直覺告訴她,一定是他。
靳言他……是在掩飾嗎?
謝晗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意味不明,輕聲答道:“嗨。”
那頭的男人不急不緩的問:“我們在哪裏見面?”
“兩個小時後……”謝晗轉頭看了眼簡瑤,“我把地址發給你。”
“OK.”
“簡瑤在我這裏,專門為你準備。”
男人靜了一瞬,嗓音裏的笑意似乎更深更冷:“很好。謝謝。”
電話就這麼掛斷了。兩人有關她的交談,卻令簡瑤心驚膽戰。
謝晗的話,是什麼意思?專門為“他”準備?
這時謝晗已經把手機關機、收起,轉頭望著她。一伸手,撕掉了她嘴上的膠帶。
高挑的身軀矗立在她跟前,清秀的臉龐上有淡淡的惋惜神色。
“現在,真要與你永別了,Jenny.”
巨大的恐懼不安湧上心頭,簡瑤終於忍不住對他主動發問:“你……要殺我?”
就在現在?就在薄靳言即將趕來的路上?
就此生死永別只讓他看到她的屍體?不!
“No.”出乎她意料的是,謝晗含笑搖頭,否定了這個殘忍的假設。然而,她根本不可能有半點好受,因為他立刻帶來了更可怕的結論。
“殺你的人,當然是Allen.”他盯著她,眸色更深,“噢……讓我們想一想,如果是他親手殺了你,這對小Simon是多麼沈痛的打擊?他那麼愛你,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他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像是在頗有興味的遐想。而後忽然低頭又看著她,低嘆出聲:“嘖……痛苦和自責會一直伴隨著他。你知道的,雙重人格就是這麼簡潔而美妙——只要他的意誌稍有脆弱,就會跌入黑暗裏,被Allen取而代之,也許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你看,Allen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了你。”
空寂的倉庫裏,只余謝晗柔和而興奮的嗓音的回聲。簡瑤面色死寂的望著他,被鐵鏈鎖住的手腕腳踝,因為身體太過緊繃,被勒得陣陣發疼。
不,他不會殺了我。
如果他是Simon,他就不會殺我。
他是Simon,他不會是其他任何人!
她信,哪怕命懸一線,她也信!
然而,謝晗卻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倏的又笑了。他將搭在一條鎖鏈上的西裝外套拿起來,穿到身上。理了理襯衣,擡眸望著她:“差點忘了說——你的腳下,還埋著300公斤炸彈,隨時可能把整個房子連同倉庫夷為平地。那時候,你就會變成空中的塵埃,真的就像你那封優美情書中所寫,一粒粒的灰燼,也是你對Simon的愛啊。”
簡瑤的心狠狠一沈。
足以摧毀一切的炸彈?就在她腳下?
他早就埋好了炸彈,等著這一天?
難道他是想……簡瑤腦海中瞬間如電光火石般透亮。
原來這就是他的策略手段!原來這就是他留她的性命到現在的真正原因,不僅僅是為了讓薄靳言親手殺了她,還要驗證Allen的真假!
如果薄靳言已經是Allen,就會幹脆利落的殺了她。那麼腳下的炸彈,也不會爆炸。謝晗這才會真正相信和接受Allen——哪怕他一直想得到他,也一直防備著。這是最後的考驗——用她的命。
如果……他依然是Simon,一定不會殺她。那麼也就證明了,所有的Allen的存在都是假象,謝晗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引爆炸彈!
想清楚前因後果,簡瑤後背只冒出層層冷汗。
如果這是他的圈套,為什麼要告訴她?
是了,告訴她又怎樣?謝晗根本有恃無恐。因為一旦薄靳言踏入這裏,要麼一個人死要麼兩個人死,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而且以薄靳言的性格,他都可以為不相幹的陌生人而死,又怎麼可能殺死她?
簡瑤的心,就這麼直直的墜落下去,遍體生寒,手指仿佛都變得僵硬。
謝晗想要看到的,就是她戰兢不已的反應。他近乎愉悅的嘆息一聲,說:“OMG,我真喜歡你現在的表情——很害怕嗎?親愛的,不必太難過。死亡就是一瞬間的事,很短暫,很痛苦,也很快樂。你跟我相處了這麼多天,我也很喜歡你。現在,我允許你以這樣有價值的方式死去,你應該感到很開心、很開心。”
謝晗的腳步聲,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黑暗中遠去了。簡瑤靜靜望著前方的虛無,眼淚終於大滴大滴掉下來。
而在她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面上,一輛黑色防彈商務車,從車庫中駛出,以極快的速度,駛過小鎮筆直空曠的公路,一路向西,穿過州際線、越過原野,最後,駛到了一個更偏僻的小鎮上。
穿過小鎮背後的森林公路,是一片開闊的綠色平原。一座潔白的莊園,矗立其中。
謝晗的車沿著莊園前的小路筆直駛入。高達數米的高壓鐵絲網,守衛著莊園。鐵門徐徐打開,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走了上來:“先生,您回來了。”
謝晗微微一笑,推門下車:“今天會有個朋友過來,一級安全戒備。”
“是。”
下達了這個命令後,謝晗又慢悠悠的沿著花圃小徑,走進了莊園裏。一路,經過了好幾個崗哨樓,上頭的機槍手和狙擊手,紛紛用目光註射著他的歸來。
謝晗一直走進莊園深處,沿著長長的空寂走廊,來到盡頭的一個房間。又穿過幾扇厚達數公分的防彈門,最後,他到了一間書房裏。
這是個完全封閉的房間,墻壁上掛滿猙獰、抽象、鮮艷的畫。櫥櫃裏擺滿了槍支,還有些瓶瓶罐罐胡亂夾雜其中,裏頭浸泡著各種人體器官。
謝晗走到書桌前坐下,打開了面前的電腦。
屏幕亮起了,呈現的正是那間地下倉庫的畫面。只見中央一團光亮裏,簡瑤依舊被吊在原地,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纖細,卻又不失柔韌。只是此刻她面頰蒼白,眼眶通紅,顯然在他離開後,絕望的痛哭過。
謝晗唇角一勾,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隨即手指在鍵盤上輕輕一點。
“嗵——嗵——嗵——”他口裏輕聲模仿著電流接通的聲音,與此同時,畫面中,倉庫裏原本一排排的探照燈、射燈,也同時亮起。整個倉庫頓時光亮如同一顆耀眼的星球。而簡瑤幾乎是立刻扭頭閉眼,躲開這刺目的光亮。
他忍不住笑了,拿起桌上的麥克:“嗨,Jenny.我回家了。你感覺怎麼樣?”
倉庫內。
簡瑤閉了好一會兒眼才睜開,適應了驟亮的光芒。聽到謝晗的嗓音突然響起,清晰如在身旁,只令她心頭生生一抖。
擡眸仔細望去,慢慢的,她發覺高高的天花板上,各個角度,都安裝有攝像頭,鏡片暗沈,仿佛就是謝晗那雙滲人的眼睛。正中是個小小的方形擴音器。
“他還有多久到?”簡瑤啞著嗓子,輕聲問。不知道這倉庫裏的麥克傳聲設備安裝在哪裏,但她肯定,這裏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會落入謹慎的他的耳朵裏。
果然,謝晗清亮的聲音再次傳來:“快了。”
簡瑤不再說話,謝晗似乎也沒興趣交談。倉庫裏亮如白晝,寂靜一片。只有偶爾聽到謝晗哼歌的聲音傳來。
簡瑤從未認真聽過他在哼什麼,此時此刻,這整個恐怖的地獄裏,只剩他的聲音。凝神聽去,他哼的是一首熟悉的老歌——《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
“How could an angel break my heart Why didn’t he catch my falling star……”(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為什麼他沒能追逐我的流星……)
簡瑤在他隱隱約約的歌聲裏,有些失神的盯著前方,薄靳言可能出現的方向。
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
靳言,我怎麼可能讓你死去?
請一定要殺了我,活下去。
終於,在長久的寧靜後,她聽到前方,很遠很遠的、光亮找不到的地方,“當”一聲,門被推開。然後腳步聲,均勻的、有力的、熟悉的,一步一步傳來。
簡瑤的眼眶慢慢濕潤了。這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感覺:痛苦、悲傷、幸福、麻木,都混雜在她心中那層層疊疊深不見底的愛意裏。
漸漸的,那人從陰暗裏走了出來。身形高挑清雋,戴一頂厚厚的帽子,遮住大半張臉。簡瑤的心,仿佛也隨著他身形輪廓的浮現,慢慢的收緊,再收緊。
他終於走到了光亮下,摘下帽子,擡頭,遙遙的望向了她。
簡瑤的世界,在這一刻停滯了。
時間、空間、聲響、光影……統統淪為虛無的背景。只有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終於出現在她面前。
他穿著黑色大衣,白色幹凈的襯衫,沒打領帶,身形高挑而清瘦。燈光暈染著他的黑發和臉龐,那雙修長而桀驁的眼眸正望著她。明明瞳仁漆黑如墨,卻又令人覺得他的眼神疏淡無比。
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一點愛意。
簡瑤:“靳言,有炸彈。”
請你一定,做出應有的選擇。
我已無怨無悔。能見你一面,我真的,已經足夠足夠。
然而她沒想到,話音剛落,兩個笑聲,同時響起。
一個是擴音器裏不知相隔多遠的謝晗,還有一個,就是她面前的薄靳言。
頎長的身姿徐徐走向她,英俊的臉浮現陌生而不羈的笑意,那雙眼更是充滿了嘲諷和淡漠。
“疑心病。”他眼睛看著簡瑤,話卻是對謝晗說的。
謝晗的聲音立刻傳來,笑意更濃:“初次見面,我把這麼大份禮物送給你,你是否也該表示誠意?”
薄靳言在距離簡瑤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目光冰冷,但又似乎隱隱帶著興趣,滑過她被束縛的軀體。
“很公平。”他對謝晗說,“殺了她我們在哪裏見面?”
謝晗:“我會再告訴你地點。”
“OK.”薄靳言目光流轉,再次落在她身上。
簡瑤怔怔的望著他。
隔得這麼近,她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氣息。清俊的面容,倨傲的雙眼。但跟曾經的他,又是完全不同的。那沙啞而略略帶著戾氣的嗓音,那與Tommy的冷血類似、也與謝晗的玩世不恭相近的深沈雙眼……
“啊……”她一聲低呼,因為薄靳言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出乎意料的大,頓時疼得她一陣生疼。
而他毫無憐惜,甚至眼中閃過了某種興奮的光芒。清雅的容顏更透出幾分冷酷氣息,手指的力道也加重,指甲甚至嵌進了她的皮膚裏。
這麼近的距離,看到這個細微的表情,簡瑤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一個她始終不信,死死壓抑住的可能念頭,突然就沖進腦海裏。
不可能……難道他真的……真的……
已經是Allen了?
她的薄靳言,她的Simon,真的已經,沈淪進無窮無盡的黑暗裏?再不能相見,再不能相愛?
她就要死在同一雙手裏,死在同一個軀殼不同的罪惡靈魂面前?
不!靳言、靳言!
她幾乎是下意識張嘴,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手指,狠狠的,血腥的氣息瞬間遍布她的口腔。男人的俊容瞬間更加陰沈,一把就揪住了她腦後的長發,令她劇痛無比又動彈不得。
簡瑤已經淚流滿面,死死的、死死的盯著他。
而他的臉上,始終沒有半點憐惜和遲疑,反而雙眼戾氣更盛。
“呵……Simon的女人。”他用那陰沈的聲音開口,“還沒嘗過你的味道,就要殺了你,真是可惜了。”剛一說完,他就從口袋裏掏出槍,又黑又硬的槍口,抵上了她的太陽穴。
簡瑤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身軀在他懷裏繃直得像即將缺氧瀕死的魚。可他卻徐徐笑了,慢慢的朝她低下頭,陰郁低沈的嗓音就在她耳邊:“寶貝,別怕,很快就會結束。”
簡瑤全身都軟了,緩緩的閉上眼睛。他的氣息就噴在她面頰上,她甚至聽到了他打開手槍保險栓的聲音。
永別了,靳言。永別了,媽媽.
我今日死在這裏。
永遠也不會再蘇醒,永遠見不到你,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而倉庫之外,相距數百公裏的莊園密室裏,謝晗盯著畫面中的男女,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騰著。
他等待著,非常喜悅而有耐心的等待著。
等待著一個完全的、徹底的、毫無瑕疵的Allen,走到他的身邊!
就在這時,卻見薄靳言忽的低頭,就咬住了簡瑤的唇。
謝晗微微一怔,旋即就笑了。
因為薄靳言的表情充滿淩厲的欲望,這個吻更是粗野而兇殘,簡瑤的唇畔瞬間就被咬出了鮮血。而簡瑤的表情,也很生動很可憐,她的臉上絕望、悲哀、憤怒更盛。
Allen極其渴望蹂躪簡瑤,這個想法他很能理解。若不是現在要這個女人,成為他們聯盟達成的最後裏程碑,他真不介意讓Allen玩死她。
現在,就讓他過過幹癮吧。
而畫面之裏,被強吻的簡瑤,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掙紮,任由男人瘋狂而無情的碾咬著自己的唇舌。那吻與曾經的薄靳言完全不同,極度的激烈、洶湧,他的舌頭像是毒蛇般攻擊著她的,甚至咬住她的舌尖,帶來嗜血的痛感,一只大手也在她身體上肆意的、輕賤的遊走著……
忽然間,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
薄靳言……Simon,曾經這麼吻過她。
那是什麼時候?
是抵達藺漪陽的海邊別墅,他和她討論,是否能從一個吻中,就分辨出不同的人。當時他就是模仿另一個人,這麼兇殘的吻著她。
然後呢?
然後他的舌頭在退出時,仍然像平時一樣,下意識的從下往上,勾住她的舌頭輕輕舔了舔。而他們的討論,也因為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以她的勝利告終。
他們的結論是,從一個吻,也許真的可以判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簡瑤倏的一驚,原本幾欲沈淪崩潰的意識,一下子恢復清明;巨大的絕望和悲痛慢慢被理智壓抑住,隨著這個吻接近尾聲,她的心空前絕後的緊繃起來。
他又咬了她一口,只令她痛得全身發顫;
他狠狠的吸吮著她的舌頭,仿佛充滿赤~裸~裸的欲望;
然後,他終於意猶未盡的、松開了她的舌頭,緩緩的往外退。
他的舌尖即將離開她的口腔……
忽然間,他頓住了,堅定的、卻極其溫柔的,從下往上輕輕的舔了一下她的舌頭。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3:00
同一天,五個小時前,醫院裏。
傅子遇只勉強恢復了些。然而今天,他根本無法在自己的病床上安睡,找來一名探員,用輪椅推著他,去了安巖的病房。
門口有幾名警員把守,房門緊閉,完全望不到裏頭。探員推著他進去,第一眼就看到病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空無一人。
再往裏走,越過安全門,豁然開朗,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超過數十名IT專家,正坐在電腦前,緊張的盯著屏幕。安巖就穿著病號服坐在首位,面色凝重而平靜,沒有半點病態。
傅子遇安安靜靜坐在一旁,沒有打擾他們。
這時,旁邊一名探員看一眼畫面,忍不住嘆道:“說真的,前天那場越獄,策劃得真的完美無比。薄教授完全有成為犯罪高手的潛質。”
大夥兒都是微微一笑,傅子遇卻答:“他永遠不會成為犯罪高手。”
之前那探員一怔,點頭答:“你說得對。那麼浩大的一場火力戰,卻計算得那麼精密,沒有一人傷亡——應該稱他為拯救專家,而不是犯罪高手。”
因他的話,所有人都回想起那天的空地互攻畫面,不由得有些感慨,沈寂下來。
可安巖從來只想著數據符號的大腦裏,破天荒想起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想起之前某一天,與傅子遇閑聊時,無意間談到了他手術完剛醒那天,與薄靳言的那通電話。
“當時你為什麼掉眼淚?”安巖問。他並不在意什麼人情世故,也不在意會觸碰別人的傷疤,這個疑問一直在他心裏,他也有些不確定的猜測,所以就直接問了。
傅子遇靜了一會兒,才答:“因為那個時候,我聽到的就是所謂的‘Allen’的聲音。”
上一次傅子遇聽到這個聲音,是什麼時候呢?
被從鮮花食人魔的地窖裏救出來,生命垂危的薄靳言,歷經數日搶救後醒來時,就是這個聲音。
“你的聲音為什麼……”當時傅子遇問。
薄靳言只輕描淡寫的答:“Tommy離開的幾天,我發了高燒,燒壞了嗓子。”
是徹底燒壞了嗓子,感染、發炎、嘶啞、劇痛……於是幹脆將計就計,施展籌謀已久的計劃,偽裝第二人格,步步為營……而安全之後,他的聲帶,也面臨嚴重的失聲危險,醫生好不容易才將他修復,但嗓音與曾經完好無缺的薄靳言,也有了變化。
只是簡瑤,一直不知道罷了。薄靳言怎麼會讓她知道,根本沒必要讓她傷心。
而這一次,當傅子遇接到他的電話時,已經是七八分近似Allen的嗓音。
傅子遇立刻就明白了——失去愛人的那幾天裏,關在房間裏的他,已經用某種方式,再度破壞了自己的嗓子。
而知己如傅子遇,馬上就猜到他的計劃——偽裝成Allen,接近謝晗,身敗名裂、以身涉險……從此是一條無比兇險可能斷送他一生的路。
傅子遇知道,他經常做這麼冒險的事。
可那一刻,聽到久違的沙啞嗓音,他卻竟然抑不住自己的淚水。因為他聽到的,分明是自己的摯友,這個孤僻而傲慢的男人,對一個女人,全部的、沈默的、固執的愛情。
這時,傅子遇開口詢問:“進展如何?”
安巖轉頭望著他,沈聲答:“一切按計劃進行。他們兩個,很快就會安然無恙的回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3:06
82章
謝晗含笑盯著監控屏幕。
他眼睛裏看到的,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面——男人強取豪奪肆虐著女人的身體,而女人如同絕望驚恐的小鳥,幾乎縮成一團,卻被鎖鏈捆綁,只能任他宰割。
這個吻並不長,男人舔了舔自己染血的上唇,徹底離開她時,手裏的槍,也往她的太陽穴抵得更緊。
“Bye,Jenny.”沙啞而興奮的聲音。
簡瑤已經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顫抖著,纖細如玉的雙手,也下意識抓住了鎖鏈……
“砰!”幹脆利落的槍聲。
薄靳言唇畔泛起譏諷的笑意,將手槍插回口袋裏。轉身、擡頭,目光清亮的望向天花板上的監控器。
而畫面之外,謝晗看著他身後,簡瑤的身體徐徐軟下去,頭顱垂落。而左側太陽穴,一個淋漓的血洞,顯然整個腦子已經被射穿了。
“噢……”謝晗臉上的笑意更深、更燦爛,雙手更是有些激動的抓住了桌子的邊沿。
Allen.毫無疑問的Allen.
多麼完美的考驗,多麼漂亮的狙殺!
薄靳言長身玉立在燈光下,眼中也浮現一絲張狂笑意:“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裏見面?”
他對謝晗的這個稱呼,頗具諷刺意味,譏諷這一場考驗和遊戲太過幼稚。但謝晗全不在意,反而越發高興,往椅子裏一靠,答:“車庫裏還有輛車,你開出來。我會用導航告訴你準確地點。”
“OK.”薄靳言拿起帽子,重新扣到腦袋上,又擡頭看著攝像頭,“這個女人留在這裏。回頭我來取。”
謝晗大笑:“OK,OK.她的每一寸骨頭,都是你的。”
薄靳言很快邁著沈穩有力的步伐,離開了地下倉庫。謝晗坐在原處,望著倉庫裏的畫面,熾亮的燈光下,一切回歸死一般的平寂,唯有簡瑤的屍身,還吊在原地,鮮血沿著她的額頭她的臉,還在不斷下滴,像一幅淒美、安靜、鮮艷的畫。
謝晗現在所有心思都放在即將到來的薄靳言身上,對她已沒了半點興趣,嗤笑一聲,關掉屏幕,起身走出密室。
兩小時後,州立醫院。
簡瑤緩緩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是白色而陌生的天花板、淺藍色窗簾遮著窗外的陽光。而她躺在張病床上,已經換上了幹凈柔軟的衣物,手臂上正在輸液。
床邊,坐著個俊朗的男人。他也穿著淺藍色病號服,坐在一張輪椅裏,相貌身形比半個多月前,明顯清減了許多。而此刻他微闔雙眼,正在打盹兒。
簡瑤的眼眶泛起一陣濕意。
子遇。
她的頭還有點沈,但這並不妨礙她撐著床坐起來,腦海裏也瞬間浮現出,之前在那地下倉庫裏發生的一幕。
那一切像是剛剛發生,可又恍如隔世。
結束那個近乎刻骨剜心的吻後,薄靳言緩緩移開了唇,黑眸近在咫尺的盯著她。
沒有任何語言,他擡起手指,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當時她整顆心都快跳出胸膛——他在幹什麼?不怕謝晗看到嗎?
可奇異的事發生了,擴音器裏,竟然傳來謝晗愉悅的贊嘆聲:“噢……”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卻又猛的低頭,摟住她的腰,吻了下來。
清冽的唇舌,還帶著之前染血的氣息。可一寸一寸,呼吸纏繞,全是她熟悉的味道。他的手指輕捏住她已經有些青紫的下巴,他的吻沈默、輕柔、堅定,可摟著她的大手,剎那卻收得很緊很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箍進自己身體裏。
簡瑤整個人都沈浸在他的氣息懷抱裏,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可他卻在這時,迅速松開了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清冷如樹的身體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四目凝視,簡瑤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生出聲。而他眸色深沈如水的最後望了她一眼,那眼中居然有她熟悉的、倨傲而淡然的笑意。
簡瑤的連呼吸都要停滯了。他卻已恢復漠然表情,轉身擡頭,望向攝像頭,對謝晗開口:“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裏見面?”
很快,薄靳言就離開了地下倉庫。
而簡瑤悄無聲息的吊在原地,心跳如雷又柔腸千轉。
她緊張的是,大概猜出剛剛發生了什麼——薄靳言一定是讓安巖用什麼辦法,替換掉了謝晗看到的畫面,謝晗肯定以為她死了,徹底信任了薄靳言。可這實在太驚險,又太驚喜。她以為必死無疑,一切卻已在薄靳言的算計掌握中!
擔憂的是,薄靳言要去見謝晗?他為什麼要自己去?
後來沒過多久,倉庫再次有人進來了。只不過這一次,是數名面色凝重機警的FBI探員。他們先是手腳極輕的步入,朝簡瑤比了無聲手勢,然後就兵分兩路。一隊人將一些黑色金屬罩,罩到倉庫裏所有攝像頭、擴音器以及隱藏的麥克上。簡瑤不知道那是什麼設備,但一定是用來混淆謝晗視聽的。
另一隊人,則替她解開鎖鏈,將她放上擔架。
一切進行得迅速、高效、無聲。
很快,簡瑤就被匆匆擡到了地面。迎面而來是久違的陽光,她只覺得眼眶和面頰一陣刺痛,擡手就擋住了臉。近乎幹涸紅腫的眼眶,滑落了眼淚。
到了救護車上時,一名女探員安慰她:“簡瑤小姐,你安全了。”
簡瑤立刻問:“薄靳言呢?他是一個人去見謝晗?”
探員卻沒答,很快醫師過來,為她檢查身體。因為她有些發燒,體力和精神也已極度透支,很快就昏沈沈陷入黑暗裏。
病房裏燈光柔亮寂靜,許是她起身的動作,驚醒了床邊的傅子遇,他立刻擡頭望著她。
同是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他們只靜靜的望著彼此,笑了。
傅子遇張開雙臂,跟她緊緊擁抱在一起。
“靳言在哪裏?”簡瑤開口就是問他。
傅子遇一頓,答:“他就快抵達謝晗的莊園了,那是他的巢穴。”
簡瑤微微睜大眼,啞著嗓子問:“現在到底什麼狀況?”
既然薄靳言沒有雙重人格,那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危機、背叛、喜悲……只怕統統都是他導演的一場大戲,為精明而疑心的謝晗,設下的專屬陷阱。
可薄靳言,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接下來,他又要做什麼?
傅子遇倒是笑了:“說來話長。他的腦子想出的最復雜的局,把所有人都折騰得夠嗆。但終於救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別擔心,他不會有事。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明白了。”
他這麼說,簡瑤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想到之前薄靳言離去的背影,又是一陣心疼和渴望。
簡瑤行動基本無礙,就沒有坐輪椅。一名探員推著傅子遇,三人出了病房,往另一頭“安巖的病房”走去。
午後的陽光清澈透亮,走道裏潔白安靜,與簡瑤幾個小時前所呆的地下,簡直是天壤之別。她不由得有些怔忡,這時,傅子遇卻從口袋裏拿出個透明塑封袋,遞給她:“物歸原主。”
簡瑤接過一看,腳步頓住。
是她寫給薄靳言的遺書,當時謝晗寄給了電視臺。現在,又回到了她手裏。
簡瑤盯著它,有些發怔。
紙面白皙光滑,有很整齊的折痕,顯然保存得很仔細。唯有三句話下面,被人用黑色墨水筆,劃了細細的線。
第一句是“夢想成為爸爸那樣的人”;
第二句是“第一次牽手,你說我撓你癢”;
最後一句是“我成為了爸爸和媽媽希望我成為的人”。
簡瑤的鼻子一酸,心頭泛起陣陣難言的悸動。
他讀懂了,精準的讀懂了她的訊息。
而一旁的傅子遇和探員,看到她略略失神的模樣,也都有些心疼。
還記得那天看到這封信時,所有人只覺得痛心而感動,亦無法想象,身為當事人的薄靳言感受會如何。
薄靳言當時也有一會兒失神,那沈默而冷漠的樣子,只令所有人都捏一把汗。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忽然淡淡開口,道出了信中隱藏的重大線索:
“她父親那樣的人,是警察身份;她……”他很難得的頓了頓,“撓我癢那次,我們並沒有牽手,她不可能記錯,那是在殺人機器案。而最後,她的母親並不希望她成為警察。所以,她是在告訴我們——謝晗曾經偽裝成殺人機器案的警察。”
那時他的推理也是清晰而精準的,只是語調格外的平靜和低沈:“不可能是刑警,國內所有刑警都要接受嚴格審查,並且當時與我配合十分密切。只可能是民警,因為當時調集了多個區的民警,協助追查兇手,很多人彼此並不認識……”說到這裏,他的眸色驟然一斂,說:“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困擾警方多日的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他們有了謝晗的畫像。
安巖幾乎入侵了大陸、香港、美國所有可能相關的監控、資料庫,而這個謝晗的蹤跡,終於頻頻出現……他在B市旁聽過某大學的講座,他還去過簡瑤家鄉著名景點旅遊過;他在香港以匿名富豪身份生活,登記有產業;他甚至還在簡瑤和薄靳言租住的小區裏,有一套房子。他是如此肆無忌憚而行蹤不定的活著。
而他最近最新一次出現,就是在薄靳言越獄的路上,相距了幾個街區的某幢高樓的監控,拍下了他下樓的畫面。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一定在樓上某個地方,遠距離觀察著薄靳言。而正是循著這條線索,警方在薄靳言與他見面的前一天,就鎖定了囚禁簡瑤的村莊別墅、地下倉庫。只是同時探測到的,還有埋於地下的大量炸彈。
薄靳言了解謝晗的性格,一旦警方強攻營救簡瑤,謝晗走投無路,必然引爆炸彈魚死網破。所以只能智取。他依舊按照原計劃,偽裝成Allen,孤身前往。
“多虧了你的信,才能這麼快找到他。”傅子遇溫和的說,“這封信靳言每天帶在身上,今天離開,才交給我保存。”
簡瑤的心尖又是輕輕一疼,把那信折疊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裏,輕輕握住。
“安巖病房”的裏間,儼然已成為這次行動的指揮中心。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數臺電腦熒光映射。以安巖為首的十來人,正端坐在電腦後,全神貫註。此外,還有數名FBI探員也聚集在這裏。
簡瑤看到第一臺電腦上的畫面,就隱約明白了剛剛在倉庫,薄靳言是如何瞞天過海。因為屏幕上有兩個畫面,一模一樣的環境,都是地下倉庫。但左邊那個,鐵鏈被鋸斷,原本吊著她的位置,空無一人;而右側畫面,一個女人垂頭被吊在鎖鏈上,太陽穴被子彈打穿,身下一小團血泊。
簡瑤:“這是……”
安巖聽到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微楞了一下,竟然很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飛快的解釋道:“Samuel做的。”
他身旁隔著兩個位置,一名穿著FBI制服背心的黑人男子,朝簡瑤微笑比了個勝利手勢。
簡瑤明白了——所以在昨天鎖定謝晗的倉庫後,他們已經侵入了他的系統,在關鍵時刻,用虛假畫面替換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出來的,但當真是劍走偏鋒。
簡瑤和傅子遇在一臺電腦前坐下來。
一看到畫面,簡瑤的心就再度揪了起來。
那是一輛行駛中的汽車的前車窗。車內靜靜的,隱約傳來男人沈穩的呼吸聲。而前方森林之畔,一座潔白的莊園,已經出現在視野裏。
這是……通過薄靳言身上的微型攝像頭、監聽器,所看到、聽到的畫面。
一名探員低聲解釋道:“盡管幾個小時前,我們已經鎖定了這個莊園的位置。但從衛星探測照片和微型偵察機的觀察結果看,莊園裏很可能還有其他十多名被困的受害者。”
“我們布置攻擊和營救計劃,入侵莊園的安全系統,還需要時間。”另一名探員接口,“所以,只能讓Simon先與他周旋,拖著他。不過你放心,一旦情況不對,附近的戰鬥機和海軍陸戰隊就會展開強攻,2分鐘就會鎖定Simon的位置實施營救。”
簡瑤聽完,慢慢點了點頭,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
話雖這樣說,可到最後,為了營救其他人質,又是他孤身深入虎穴。
這時,薄靳言的車已經開進了莊園。
兩扇沈重的黑色大鐵門徐徐打開,迎面看到的,便是幾名持槍的武裝人員,面色冷漠的站在路旁,盯著薄靳言。
隨著他的車往莊園裏越駛越深,簡瑤的心也越揪越緊。
而畫面之外,莊園之中,薄靳言的車,終於停在莊園中央的花圃旁。
他推開門下車,站定,四處看了看,目光中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仿佛對周遭那些武裝人員,視而不見。
這時,一個高挑的男人,從白色樓宇的門口,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他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頭發甚至明顯剛打理過,清秀又白皙,臉上噙著淺淺的笑。
薄靳言一轉頭看到他,也笑了,修長桀驁的眉眼間,浮現同樣意味不明的笑。
“嗨。”
“嗨。”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3:20
83章
下午五六點鐘,橙黃的夕陽從玻璃透射進來。水晶燈下,兩個男人各據長桌一端,正在用餐。
“你有什麼打算?”謝晗問。
薄靳言擡眸看他一眼:“俄羅斯怎麼樣?”
謝晗想了想,點頭:“我喜歡。軍火和毒品的天堂。一起去。”
兩人相視一笑,遙遙舉起紅酒杯:
“To Russia.”
“To Russia.” (敬俄羅斯。)
這時,熏鮭魚頭盤吃完了,仆人將主菜端了上來。謝晗為自己鋪好餐巾,擡頭笑望了薄靳言一眼。
薄靳言面前,是一份五成熟牛排,肉質柔軟紅嫩,隱隱還有血絲。
他眼中迅速閃過譏諷的笑意,慢條斯理給自己鋪好餐巾、拿起刀叉,動作優雅的開始切牛排。叉起第一塊時,他瞥一眼謝晗,神色波瀾不驚的吃了下去。
謝晗眼中笑意更深。
很快,一整份牛排就吃完了,沙拉和甜品端上來。
謝晗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裝,繞過長桌,走到薄靳言身旁:“我不吃這些,請允許我先離開準備一下,晚上我想帶你參觀莊園。一會兒會有傭人帶你去房間。”
薄靳言正將一小塊蛋糕送進嘴裏,聞言頭也不擡的答:“OK.”
謝晗轉身剛要走,忽然間眼角余光一閃,便感覺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襲來。他心中一驚,擡手便擋——晚了!脖子上傳來微涼的金屬寒意。薄靳言已經站了起來,一只手牢牢揪住他的衣領,另一只手的餐叉死死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四目凝視,薄靳言的眼裏沒有半點笑意,只有冷酷的輕蔑。
半晌後。
“不要再做幼稚的考驗。”他忽的松開他,放下叉子,坐下來,“我的耐性有限。”
謝晗的脖子被戳得隱隱有點疼,可他半點沒生氣,反而笑了:“OK,OK.我承認不是在考驗你,只是很想看你吃紅肉的樣子。”
薄靳言沒搭理他。
他揚了揚手,剛剛兩人對峙的剎那,從窗外射在薄靳言身上的數個紅點,也同時消失——那是遠處各個方向的狙擊手。
是夜,行動指揮室中。
已經臨近子夜,但是沒有人松懈。所有IT專家依舊神情緊繃的端坐著,FBI探員們和一名軍方代表則對著地圖,仔細部署兵力和攻擊計劃。
傅子遇到底傷重,被醫生強行要求回房休息。簡瑤則不肯,她怎麼可能放心得下?靠在椅子裏打了個盹兒,猛的驚醒,盯著顯示屏,裏頭依舊是陌生的房間,陰暗的天花板。
那是薄靳言所處的莊園裏的臥室,他明顯還沒睡,偶爾會翻個身喝口水,呼吸沈穩均勻。
與謝晗用完晚餐後,兩人在莊園裏又轉了一圈,欣賞了謝晗的一些不堪入目的戰利品,還有被他關在地下室的十多個活著的受害者,藺漪陽也在其中,只是面容削瘦而驚恐。看到薄靳言,他明顯非常意外緊張,但什麼也不敢問。
謝晗當時說:“明天一起玩。”
薄靳言淡笑答:“好。”
兩人一路簡直可以用“相談甚歡”來形容,無論對什麼事,話都不必說太多,已是默契十足。到了薄靳言臥室門口,謝晗還親自帶他進去參觀,得到他滿意的微笑表情,才同樣含笑道了聲晚安離開。
不過薄靳言也真是淡定。都在這種環境下了,還不緊不慢的去洗了個澡,然後就一直在床上躺著。
他能聽到監聽器裏,這邊指揮中心對他說的話。但他卻不可以講話,因為這個房間裏肯定有攝像頭和監聽器。
簡瑤又盯著畫面看了一會兒。雖然看不到他本人,但是能看到他的視野,這令她的心伴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始終緊繃著。
這時,旁邊卻有一名探員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坐下——是負責整個行動指揮的中年白人。
簡瑤朝他笑笑,他的神色極為真誠穩重:“Jenny小姐,我想向你的勇敢和聰慧表示敬意。身體還好嗎?”
夜深人靜,他的話令不少人都擡頭看過來。簡瑤微微一笑:“我還好,謝謝。其實我也想感謝你們,整個計劃我已經知道了,你們投入非常大,也非常冒險。”
豈止是冒險?輿論、FBI、軍方、犯罪心理專家……幾乎全都配合薄靳言設這個局。為什麼之前簡瑤對於薄靳言的雙重人格也會產生一絲懷疑,就是這個局太大了,大到令人無法不懷疑它的真實性。
可這位探員聽到她的話,卻笑了。他非常認真的說:“Simon曾經為這個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現在要對付的又是本世紀最窮兇極惡的罪犯——我們尊敬他,並且沒有理由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夜色,更深了。
簡瑤沒想到,又有人來找自己。
是安巖。
這位天才年輕人大概多日操勞,清秀的面容看起來很是疲憊,眼睛裏也有血絲。但那表情卻依舊是淡淡的。他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旁,把一個看起來像對講機的東西,放到她面前。
“他可以聽到你講話,摁紅色的鍵。”丟下這句話,他就轉身,坐回自己椅子裏。
簡瑤有點發怔的盯著他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通話設備,然後拿了起來。
“餵,靳言。”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話音剛落,坐在監視設備前的其他IT人士們,都露出了微笑,有人朝她看過來。
簡瑤根本沒註意其他人,只盯著畫面。果然,過了一秒鐘,就見薄靳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挺直的鼻梁。
那是示意聽到了。
簡瑤的心頭一陣柔軟,有點歡喜,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牽腸掛肚。她靜了一瞬,只低聲說了最簡單的兩個字:“加油。”
旁人都沒什麼聲響,畫面中的薄靳言,也是靜靜不動。
片刻後,鏡頭驟然傾斜——他站了起來。
簡瑤微怔,所有人也盯著畫面,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卻見光線亮起,他打開了燈,然後一步步走向洗手間。
燈光柔白,洗手池上方的橢圓形鏡子明光可鑒。簡瑤的心弦微顫,便見薄靳言離那鏡子越來越近。
站定,鏡中映出男人清俊淡定的容顏,修長雋黑的眉目正湛湛的盯著……
盯著她。
他是……想要讓她看到他啊。
簡瑤輕咬下唇,望著他俊逸挺拔的模樣。而他低頭,不緊不慢的洗了把臉,再用毛巾擦幹,最後雙手撐在盥洗臺上,盯著鏡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次日清晨。
簡瑤到底體力不支,與薄靳言“打過招呼”後,緊繃的精神仿佛也松弛了不少,被探員送回病房睡覺。她叮囑護士第二天早晨叫醒自己。但天亮的時候,傅子遇卻告訴護士不用,讓她好好睡一覺。
因為如果薄靳言在,怕是不想讓她看到他冒險的吧!好好睡一覺,睡醒,他就回來了。
指揮室內。
負責行動指揮的探員、軍官以及安巖等人,開始對表。
“5點20分。”探員沈聲說,“Simon,15分鐘後,我們會展開全面進攻,救援直升機會直接抵達你的位置,帶你離開。”
畫面那頭,薄靳言已經起床,站在冬晨的暮靄裏,從陽臺俯瞰莊園裏大片的綠地。他沒有說話,只用修長手指敲了敲大理石扶手。
的確是有驚無險的計劃,薄靳言只需將時間拖至這天色將明未明時分,剩下的,便是戰鬥。
薄靳言站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表:5點26分。他轉身走進屋內,剛拿起杯水喝了一口,卻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咚——”清脆而有節奏。
薄靳言長眸輕斂,而畫面外監視的眾人,也是心頭一凜。
“要不要提前發動攻擊?”有人低聲問總指揮官。
指揮官沒回答,眼睛緊盯著畫面。
薄靳言只靜默了幾秒鐘,就走過去,打開門。果不其然是謝晗,穿一身米白的運動服,倚在門邊,淡笑望著他:“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打算去活動活動,你一定也有興趣。”
薄靳言倏的笑了。
莊園頂層,瞭望臺。
登上這裏,視野更加開闊,莊園後整片綠地、山坡,還有森林,都一覽無遺。而瞭望臺邊沿,架著兩具狙擊槍。
謝晗的五名貼身保護人員,站在離他們十余米遠外的地方。而謝晗拿起其中一把狙擊槍,對著地面瞄了瞄,轉頭看向薄靳言:“L115A3,我的最愛。”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抓起另一把,眼睛湊過去,淡淡答:“也是我的。”同時眼角余光瞥向手表:5點32分,還有2分鐘。
畫面外,指揮官沈吟片刻,轉頭看向安巖:“他的安全系統是否已經全面侵入?”
安巖鏡片後的雙眼,露出極淡的笑意:“當然。”
“OK.”指揮官沈聲下令,“計劃不變,2分鐘後發起進攻。獵人1號戰鬥機首先支援Simon.”
這些短促有力的對話,清晰落入薄靳言耳裏。但他沒有半點表情變化,只是盯著瞄準鏡裏地面的一根根綠草,忽然就想起了簡瑤。
快了,我的女人。
就快回到你身邊。
“挑你喜歡的。”謝晗輕笑的嗓音就在耳邊。薄靳言從瞄準鏡前移開目光,便見地面多了十多個衣衫襤褸的囚徒,從高空望去,就像黑色螞蟻在挪動著。
顯然,是謝晗從地窖裏驅趕出來的“活靶子”。這是一場狩獵遊戲,以活人為目標。而且以他的態度看,顯然已經這麼玩了很久。
薄靳言盯著那些“獵物”,唇角微勾:“噢……難度太低。”
謝晗的俊臉上笑意也更燦爛。
這時,忽然聽到樓下數聲槍響,間雜著男人們的笑聲,然後就見那十多名“獵物”全都驚恐的奔跑起來。
“這樣……是不是有趣一點?”謝晗望著薄靳言。
薄靳言看他一眼:“試試才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開第一槍。”
“當然不介意。”
薄靳言微彎下腰,雙手握緊槍柄,眼睛再次移到瞄準鏡前,同時掃一眼手表。
還有十秒鐘。
既然安全系統已經被安巖侵入,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很近的位置。
他在心中倒數:“10、9、8……3、2、1!”
引擎聲。
陣陣的、隱雷般的引擎聲,帶著呼嘯的風聲,忽然從瞭望臺下方某個地方傳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薄靳言手托狙擊槍驟然轉身,精準的鎖定了謝晗的心臟。
然而謝晗的反應也是極快,在聽到引擎聲那一刻就察覺不對,立刻掏槍。
四目凝視,近距離,兩個男人,兩把槍。
薄靳言的槍頭抵住謝晗的胸口,而謝晗的手槍瞄準了他的額頭。周圍的貼身保鏢們面無表情,反應卻也奇快,全都掏槍對準了薄靳言一人,低聲喝斥:“扔掉槍!”
一時僵持。而莊園裏四處,竟傳來淩亂而密集的槍聲。
清晨明凈的陽光裏,薄靳言只冷冷盯著謝晗,表情如冰封般沈寂。而謝晗亦死死盯著他,在這一瞬間,他眼中閃過許多情緒,最終,嘴角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
“Oh shit!”他低罵了一聲。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薄靳言耳朵裏響起個沈厲的聲音:“Simon趴下!”
話音剛落,薄靳言的身體同時下沈。而謝晗已扣動扳機,一槍打在狙擊槍上,子彈極其兇險的擦過薄靳言的脖子,發出尖銳的破空聲。與此同時,數排火力十足的機槍掃射,“突突突”無比密集落在瞭望臺上。
煙火彌漫。
薄靳言只往下躲了一瞬就擡頭,將瞭望臺上的境況一覽無遺——槍聲響起時,那幾名保鏢全擡槍還擊。然而他們如何是突施奇襲的武裝直升機的對手?更何況地面和各個崗哨的火力,已經被海軍陸戰隊控制。
頃刻之間,他們中槍倒地一片。而謝晗反應最快,也學薄靳言身形一矮,迅速竄到身後一張方桌旁。而他的右腿鮮血淋漓,竟是已中了一槍。
薄靳言哪有遲疑,擡槍就朝他射去!
薄靳言的反應速度和觀察力雖然很好,但論單兵獨鬥,卻不如真正浸~淫犯罪多年的謝晗。他冷冷一笑,身形往後隱得更深,舉槍還擊,一時互為牽制、無人占據上風。
然而謝晗深知,再不逃脫便來不及。他一擡頭,環顧槍聲硝煙四起的莊園,猛的站起來,完全不顧頭頂還有架武裝直升機,敏捷的朝下樓的通道跑去!
只要下了樓!他就可以搭乘專屬電梯直至地下密室,通過地道逃出包圍圈!
狡兔三窟,他永遠為自己留了後路。只可惜這一次,竟錯信了他!
然而今天,他的如意算盤終於落空了。
第二架武裝直升機,驟然從樓舍背後拔起,巨大的旋風刮得他瞬間站立不穩,而黑洞洞的槍炮口,瞬間將他鎖定。
而第一架直升機緊隨其後,封住了他的後路。與此同時,瞭望臺的門“哐當”一聲被推開,數名陸戰隊員端著槍迅猛的跑了進來,一下子就將他包抄。
而他身後不遠處,薄靳言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擡眸望著他。
大勢已去,走投無路。
引擎聲、風聲、槍炮聲,在莊園上方交織成喧囂的聲浪。可這一刻,瞭望臺上卻顯得格外的靜,無數把槍對準了謝晗。眾目睽睽之下,他卻只是微微一笑。
那表情有些蒼白,可又似乎很放松,眼睛裏透著種異樣的明亮。
“放下槍,蹲下!”一名FBI探員喝道。
他扔掉了槍,雙手抱住頭,卻沒像探員期望的那樣蹲下,而是轉身,步步往瞭望臺邊沿後退,同時望向了薄靳言。
薄靳言亦神色冷峻的望著他。
他忽然笑了,一邊搖頭一邊笑。
“Simon,Simon,Simon——原來你什麼都不明白。你沈淪於拯救這些平庸的世人,你為他們耗費人生和時光。可是他們哪有一天懂過你?誰懂真正的你?你這麼寂寞,卻選了條最蠢的路活下去。”
他已經退到了瞭望臺邊沿,有人低聲請示薄靳言是否開槍射擊,薄靳言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Simon,今天我死在這裏。而你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結束。”他似乎又恢復了平日輕快含笑的模樣,“你沒有贏,我們在地獄相見,我的……薄靳言。”
話音剛落,他突然就伸手,撐住了瞭望臺邊沿,眨眼間一躍而出,跳了下去!
所有人心神一凜,齊齊快步追過去。薄靳言也快步沖到邊沿,卻只見一個人影直直下墜,如同石塊沈入水底,如同落葉飄向泥土裏……
“嘭——”一聲震天的巨響,火光驟起,那下墜的人竟變成了一個熾烈的火球,熱烈的起浪瞬間自下而上,朝眾人臉頰撲來!
所有人下意識都往後一躲,但又立刻探頭——卻只見樓舍下方,空空蕩蕩,僅余硝煙和一陣疾雨般的粉末,落在地面上。
沒人出聲。
謝晗身上,或者體內就埋有炸彈。正如薄靳言之前所料,他絕不可能被生擒,臨死之前,他把自己炸成了灰燼。
身後的探員和陸戰隊員快速行動起來,薄靳言站在人流中,擡眸望去,太陽已經出來了,整個莊園披上金黃的霞光,遠處的森林、河流、小鎮也變得翠綠而明亮。而槍聲間歇,遙遠的地面上,有橫七豎八的屍體,也有探員們正將受害者一個個救出。
他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向淩空盤旋著的直升機。
直升機立刻調頭,全速朝數百公裏外,簡瑤所在的醫院飛去。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3:33
84 章
簡瑤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
這是她被囚禁這些天來,第一個安穩覺。在沒有驟然亮起的刺目燈光,沒有迷離的幻覺和謝晗的輕笑聲。只有一室柔和寧靜的燈光,陪伴她入睡。
但也不是特別安穩,在那漆黑無邊的夢境裏,她一直在一個人行走、尋找。她不知道在找什麼,但心中的渴望,卻那麼清晰而強烈。直至她睜開眼,看到燦爛的陽光從窗戶射到病床上,滿室金黃朦朧,她才明白,自己在找什麼。
擡頭看了看墻上的鐘,她有些不可思議——上午十點了。心也緊緊提起來,立刻按下床頭的鈴——盡管已逃脫險境,她卻比以往更謹慎小心,召喚護士或者探員過來,陪她去作戰指揮室。
然後她起床,稍作洗漱。冬日天氣清寒,涼水沖在臉上,帶來冷冽的氣息。簡瑤定了定神,望著鏡中臉色蒼白的女人,心情沒有半點輕松。
很快就有人來了,病房的門被推開,帶來外頭的一陣涼意。簡瑤正背對著來人在洗臉,拿起毛巾擦了擦:“稍等一下,我馬上好。帶我去指揮室。”
那人在門口停了一瞬,“噔”一聲門被他幹脆的關上了,然後響起了腳步聲。步伐略快,沈穩有力朝她走來。
簡瑤整個身軀仿佛都倏的定住了。還沒等她轉身,腰間已經多了一雙手。他從背後抱住了她,將她深深圈進懷裏。
簡瑤的呼吸在這一剎那停滯了,幾乎是立刻轉身,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熟悉的氣息將她包圍。他的大衣上還沾染著外頭的涼意,和陽光的氣味,甚至還有硝火的味道。而墨黑的短發下,是他俊美而清冷的容顏。他定定的望著她,眼神澄澈幽黑。
簡瑤的心幾乎都要碎了,狂喜、心疼、柔腸百轉千回,所有壓抑忍耐了許多天的情緒,統統漫過心頭。
“靳言……靳言……”她完全是下意識的低喚他的名字,在呼吸纏繞的距離裏。仿佛這樣,就能進一步確定他的歸來,她的死裏逃生,此刻的繾綣相擁。
薄靳言什麼話也沒說。一低頭,吻住了她,將她所有氣息和抽泣,都占據。
重新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室內靜悄悄的。床頭的醫用監護設備,屏幕上的數字圖案還在不斷閃動。門外傳來稀疏的腳步聲。
唯有兩人相擁的身影,在陽光中投下安靜的剪影。簡瑤整個人被他緊扣在懷裏,唇舌糾葛間,呼吸微微顫抖著,鋪天蓋地都是他清冷溫柔的氣息。而她閉著眼,他卻睜著,在索吻的同時,修長黑眸不放過她每一寸輪廓,沈默凝視。
他註意到她的衣領裏,脖子上,還有紅色的傷痕。而袖口裏,那纖細白皙的手腕,亦有未褪的青紫痕跡。這令他動作一頓,暫時松開了她。簡瑤睜開迷蒙的眼,依賴的望著他。他卻已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病床上。
“我睡夠了。”她小聲說。
“你需要休息。”薄靳言在床邊坐下,目光幾乎不留痕跡的,快速滑過那些隱約露出的傷痕。最後又回到她臉上。
“嗯。”簡瑤牽著他的手不放。
薄靳言也舍不得放,自然而然脫掉外套,在她身旁躺下。比起剛才那個有些急促的吻不同,這一次,他幾乎是小心翼翼的把她抱進懷裏。簡瑤心頭一酸,擡手擦了擦眼睛裏的淚水。薄靳言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低頭吻去她的淚痕。
她沒有去問謝晗、抓捕、營救……那些事,他也沒興趣說。外頭走廊裏腳步聲越來越多,薄靳言直接起身,反鎖了房門,而後兩人繼續這麼安靜的抱著。
清澈的陽光下,他緊扣她的十指,頎長的身軀覆蓋包裹住她。然而沿著她的長發、她的額頭、鼻子、嘴唇,還有脖子、每一根手指……一寸寸的吻。簡瑤的眼眶始終是濕的,可臉上卻掛著笑。在他一遍遍的親吻觸碰裏,原本還有些惶然不定的心,慢慢的沈浸,再沈浸,沈浸到他固執而溫柔的愛意裏,沈浸到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裏。仿佛一切都沒有變,他愛她,她愛他,什麼都不用怕。一切黑暗無邊,一切痛苦記憶,都會被他阻擋抹去。
傍晚的時候,傅子遇實在等不下去了。
薄靳言一下直升機,就沒搭理任何人,風馳電掣的進了簡瑤病房,然後再沒出來過。這家夥剛經歷了與謝晗的對決,甚至都沒讓醫生檢查一□體。而且FBI也等著見他。
探員把傅子遇的輪椅推到房間門口,敲了幾下,沒人應答。傅子遇讓探員先走,自己拿鑰匙,輕輕推開了門。
一室寂靜,傅子遇微微一怔。
那兩人就擠在一張狹窄的病床上,安靜的相對而臥。薄靳言高挑修長的身軀,幾乎占據了大半張床,而簡瑤就蜷在他懷裏。
日落的余光清清淺淺,照在他倆相擁的身體上,像兩端緊密相貼的圓弧,又像兩個互相取暖的孩子。
傅子遇靜靜看了幾秒鐘,沒出聲,又緩緩帶上門,退了出去。
轉動輪椅,望著走廊窗外的海灣和晚霞,他不禁笑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急什麼呢,就讓他倆好好呆一會兒,不要任何人打擾。
傅子遇一出去,簡瑤就被這模模糊糊的動靜驚醒了。睜眼望去,才發覺兩人竟這麼抱著睡了一下午。
轉頭想要看向薄靳言,卻正對上他雋黑清亮的眼眸。原來他也醒了。
簡瑤動了動,把臉更近的貼到他的胸口。而薄靳言看到她溫柔的姿態,內心卻又湧起那熟悉的、滯悶的感覺。
這感覺從她失蹤第一天起,就一直伴隨著他。那感覺很陌生,就像站在一面深黑而寧靜的湖水前,卻只能看到他一個人的倒影。薄靳言知道,這感覺還會伴隨自己很長時間。這種感覺,叫心疼。
“他們是不是都在等你?”簡瑤擡眸望著他,“你要不要先去處理下?”
薄靳言大手一收,將她摟得更緊,淡淡的答:“我的工作已經做完,我的人也救出來了。他們難道這點眼力都沒有,看不出你對我有多重要?”
簡瑤忍不住笑了。過了一會兒,伸手摸向他的脖子,低聲問:“你的嗓子……還能恢復嗎?”
薄靳言看她一眼,知道她是心疼了。於是他神色疏淡的說了個慌:“當然能。”
簡瑤果然松了口氣,誰知又聽他說:“不過我不打算恢復。”
簡瑤:“……為什麼?”
他瞥她一眼:“你不認為這樣的嗓音更有特色?”
一個月後,B市機場。
還有幾天就是除夕,寒冷的郊區機場,也熱鬧得仿佛要過年一般。薄靳言摟著簡瑤,目不斜視走在前面。傅子遇和安巖推著行李,慢悠悠跟在後頭。而藺漪陽和尹姿淇那對未婚夫婦,也在美國團聚,這次沒有跟他們一起回國。
一出接機口,就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簡瑤心情一陣激動,立刻離開薄靳言的臂彎,快步迎了上去。
“媽媽!小萱!熏然!”她跟母親和妹妹緊緊擁抱在一起,李熏然站在邊上,英俊的臉映著燈光,溫柔而俊朗。
薄靳言幾個也跟上前站定,熏然跟他們逐一擁抱一番,簡短寒暄幾句,一起看她們母女三人。
簡瑤還算好的。經歷了那麼多風浪,再次見到以為要永別的母親和妹妹,雖然掉了淚,但更多的是欣喜。可母親和簡萱卻幾乎哭成一團,上上下下看著她,怎麼看怎麼痛心。
母親拉著她,問哪裏受傷,失蹤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一句,簡瑤就輕描淡寫的答一句。但到底心裏委屈,淚水也掉得更兇了。
薄靳言站得離她最近,看著她這些日子全是笑顏,今天卻掉了這麼多淚。那股熟悉的滯悶感又湧上心頭。
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因為煩悶之余,又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他眼裏只有簡瑤,一旁的傅子遇和安巖卻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瞄著他。因為傅子遇跟簡萱多多少少也算熟了,電話裏三兩句話就套出來,簡瑤媽媽對他傅子遇很中意,對薄靳言卻沒什麼興趣。
等了一個月,終於等到薄靳言拜見未來嶽母大人了。
然而薄靳言腦海裏,怎麼會有“嶽母大人是否中意我”這個問題?
怎麼可能不中意?
所以,等母女三人擦著淚松開彼此,看向他們後,他只從容一笑:“伯母,簡萱,你們好。”
母女倆都微怔了一下。其實簡瑤早跟她們講過跟薄靳言戀愛,但親眼看到這個曾經清高又古怪的破案專家青年,將來會成為自己的女婿(姐夫),感覺還是有點不適應。
“大神姐夫好!”簡萱最先乖巧改口。
薄靳言心裏頓時異常愉悅,盡管什麼也沒說,俊臉上的笑容卻更加璀璨優雅。
簡母則立刻嗔怪的看一眼小女兒,再望向薄靳言,心裏終究是嘆了口氣,點點頭:“你好,多謝你照顧簡瑤。你們都好好的,就好。”
傅子遇和安巖都有些訝然——這話等於是承認薄靳言的身份了,想不到這一關他竟然……直接通關?
所以果然低情商有低情商的運氣麼?遇到個女友這麼溫柔體貼,連女友的媽媽都不給他們一點為難?
簡瑤倒是微笑立在一旁,像是早料到母親會接受他。
薄靳言則全然沒在意眾人的情緒起伏,繼續理所當然又禮貌彬彬的對簡母說:“我們非常相愛,也非常合適,你完全不用擔心。”
簡母楞了一下:“……好、好。”
簡瑤立刻扯了一下薄靳言的袖子,其他人則全都含笑不語。
聰明的女人,從不把矛盾留到必須直面的時候,才去解決。其實在回國之前,簡瑤就已經跟妹妹商量,做了很久母親的思想工作,基本已經給她做通了。
簡母雖然不想讓女兒找這樣的男人,這次還遇了險。但瞎子也看得出來,簡瑤有多愛他,以她執拗的性子,絕不可能放棄他。再加上簡瑤反復跟她保證,大對頭已經死了,今後的罪犯都是小菜一碟,根本連他們的衣角都碰不到。簡母到底心疼女兒,其實呢,也有種命中註定的感覺,最後還是同意了。
這晚,傅子遇和安巖各自回了B市的家。簡瑤一家人、薄靳言、李熏然,則直接轉機,回了潼市。
不過一抵達家鄉,薄靳言才微微察覺自己失策——因為簡瑤要回自己家過夜。
對於薄靳言這種高智商腦力勞動者來說,睡眠習慣和質量是非常重要的。曾經,他習慣性的“筆直平躺睡眠姿勢”,現在已經完全被“抱著簡瑤入睡的姿勢”取代。所以,如此悠閑假期,卻竟然要一個人睡,他是不太喜歡的。
但他完全理解,簡瑤這是人之常情,親情天倫。簡瑤也覺得很正常,微笑跟他說:“明天見。”
薄靳言面不改色的答:“我不習慣跟你分開睡。我想你也不會習慣——我可以去你家住。”將她的腰一摟,朝簡母微笑點頭:“走吧伯母。”
母女三人全怔住了,簡瑤的臉頰更是微微一燙。
現在的年代,簡母雖然思想開明,但他們到底沒結婚,她咳嗽一聲,看了眼簡瑤。簡瑤臉更熱了,低聲說:“媽你們先走前面,我跟他再說會兒話。”
簡萱吃吃笑笑,挽著媽媽的手走前頭去了。簡瑤立刻瞪了他一眼:“不要在我媽面前亂講!”
這晚,薄靳言還是自己回了別墅。但簡瑤回到家,母親理所當然問起婚事:“你們也……住到一起這麼久了,結婚……有打算嗎?”
簡瑤的臉又是一紅,答:“再過一兩年吧。”
她才24歲,對結婚沒那麼熱切。而且跟薄靳言在一起,什麼時候結婚好像也不太重要。
在美國時,就有FBI探員問他們什麼時候結婚,當時薄靳言非常坦然的答:“我已經在準備了。”搞的她面紅耳赤。
但她記得很清楚,兩人交往之初,薄靳言就極其有規劃的開始準備、定婚戒了。所以她想,他所謂的“準備”,應該也還要些時間,一兩年估計差不多。
除夕這天,薄靳言被邀請到簡瑤的母親和繼父家做客。一家人中午高高興興吃了團年飯,雖然以薄靳言的性格,與大家實在算不上“相談甚歡”,但好歹也是一表人才文質彬彬,再加上有簡瑤在旁適時“管教”“提點”,表現還算不錯。
等吃完飯,簡瑤把他送下樓,他卻杵著不動,盯著她:“今晚去我家?”
簡瑤的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
她當然也是這麼想的——除夕夜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對著空房子過。
兩人回到別墅,自是纏綿親昵了一番。尤其這段時間清閑無事,薄靳言自然也可以十分投入和享受。到了下午三四點鐘,簡瑤渾身都跟散了架一般,他的臉上卻始終掛著愉悅的笑容,還不忘嘆息道:“噢……這真是個美好的除夕。”
簡瑤拿枕頭砸他:“天都沒黑呢!”
薄靳言卻微笑望著她,眸色似乎有些深沈,但又湛湛分明:“去釣魚吧。”
簡瑤忍不住笑了。不過想到他許多年除夕啊、聖誕節,可能都是一個人過的,她心裏就產生了很想要滿足他的念頭。既然……那方面已經滿足了他,現在當然也要滿足他的口腹之欲。
“好。”簡瑤從床上坐起來,“不過今天溫度這麼低,怕是釣不到多少。”
他卻慢條斯理的答:“一定能釣到。”
誰知到了水邊,剛坐了一會兒,薄靳言就起身,淡淡的說:“我走一走。”
簡瑤也沒太在意——她早知道他對釣魚興趣全無,剛剛也根本就是坐在邊上看書,兩根釣竿都扔給她。
聽著他的腳步聲漸遠,周圍安靜下來。夕陽斜照在波光熠熠的水面,浮標靜靜躺在水面,一如她此刻寧靜美好的心情。
不過魚是當真少,釣了半天也只有兩條小的。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雖然冷,天氣倒是很好,銀白的月亮已經掛在墨藍的天空上。簡瑤聽到身後不遠處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笑著說:“我看還是算了,回家看春晚吧。”
陪他看春晚,也是很有裏程碑意義的啊。
“簡瑤。”他卻在她背後,輕喚了一聲。
簡瑤微怔了一下。這語氣……似乎有些凝重深沈。她放下釣竿,起身回頭,眼前的一幕叫她楞住了。
皎潔的月光下,薄靳言就站在距離她五六步遠的一塊綠色的山坡後。他不知何時換上了筆挺的黑西裝、襯衣,還極難得的打了條亮色的領帶,顯得整個人挺拔清朗。
而他手裏,是一捧鮮紅的玫瑰。烏黑清亮的眼眸,牢牢的鎖定了她。
簡瑤的心怦怦直跳。而他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一臉篤定的樣子。
而更加不容忽視的,是兩人之間的草地上,一只碩大的烏龜,正是“沈默”無疑,正一步步向她爬過來。它的背上放著個黑色絲絨盒子,盒子裏是一枚璀璨晶瑩的鉆戒。
然後薄靳言也跟在它身後,緩緩的向她走來。
簡瑤凝視著他的雙眼,渾身的皮膚,仿佛也慢慢變得滾燙起來。
誰知他剛走了兩步,就停下腳步,低頭掃了眼地面。簡瑤也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禁失笑——她面前是個小小的上坡,“沈默”卡在那裏,爬不上來了。短小的四肢亂抖了幾下,隨即連同腦袋一起縮回殼裏,罷工了。
薄靳言微蹙眉頭,保持手持鮮花的姿勢不動,非常幹脆的擡起腿,輕輕一勾,就將沈默“踹”上了坡,言簡意賅的下令:“繼續爬。”
雖然他的動作已經很溫柔了,但簡瑤還是哭笑不得,立刻上前兩步,把沈默抱起來,佯怒:“你踢它幹什麼!”
薄靳言卻已經邁著大步,走到她跟前。也不說話,只盯著她。簡瑤抱著烏龜和戒指,即使低著頭,也能感覺到他兩道灼灼的目光盯在她臉上。
月光如水鋪撒大地,原野間是草木和清雪的芬芳。而她的心,仿佛也隨著這夜色,隨著他幽沈的目光,沈淪到某個無邊無際的溫柔永恒的地方。
“嫁給我,簡瑤。”
嫁給我,心愛的簡瑤。
我唯一的女人,令我怦然心動的女人。
我的人生曾經寂寥。我曾經身處茫茫人海,卻寧願孑然一身。
直至遇見你。
溫柔的你,無與倫比的美好的你。
言語無法表達。如果一定要概括,那就是——我愛你,以我全部的智慧和生命。
<全文完>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4:07
85:傅子遇番外(上)
只想天天月月年年,都跟你在一起。
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起,就有個夢想。
我夢想跟你在一起,直至白頭,也不分離。
——傅子遇篇(上)
八月的馬裏蘭大學,藍天碧透,陽光澄澈。微微熾熱的午後,清涼宜人的圖書館,是書呆子們最好的去處。
傅子遇從不承認自己是書呆子。但身為醫學院最優秀的博士生,他還是很喜歡泡在圖書館的。今天下午,他就是想去圖書館借閱今年諾貝爾醫學獎得主的最新著作。
然而熱門的,當然也是搶手的。他剛根據索引走到書架旁,就看到了醫學院其他幾個學生正在尋找。他心裏暗叫一聲糟,臉上卻笑呵呵的走過去,跟他們打招呼:“Hi,找到那本完美的著作了嗎?”
雖然傅子遇是一年級博士生,在醫學院卻頗有聲望。因為他幾乎囊括了一個男人能有的全部優點:高大、英俊、成績好、家境好、脾氣好。
人人都愛傅子遇。人人也都知道,同為華人學生中的佼佼者,傅子遇幾乎就是個完美而優雅王子。而犯罪心理系那個薄靳言?OMG,不說他冷酷撒旦好了,至少也是個惹不起的怪胎。
所以此刻傅子遇開口,膚色不同的幾個學生都轉過來。然而出乎他的預料,他們都露出無奈而失望的神色:“沒有,已經被人借走了。”
傅子遇繼續笑盈盈的問:“被誰借走了?”
有人往長長書架盡頭一指,那裏燈光清亮,有個年輕男人坐在桌前,低頭正安靜閱讀。
“還能是誰?”有個身材矮小戴著眼鏡的亞洲學生憤憤道,“圖書館霸主Simon。”
每個交際圈,不論大小,都有其約定俗成的地位劃分。那麼薄靳言,應該就算是書呆子圈裏名副其實的霸王。因為他智商極高成績極好,脾氣還極傲慢。而且他從本科生階段就開始幫助FBI破案,所以他又很“酷”。哪怕是學校裏真正的黑道家族學生,也不願惹他。
而現在,薄靳言顯然正心安理得的把他的霸王特權發揮到極致——他面前的桌上,至少堆放了二十本書。他們醫學院學生心心向往的那本神作,就被他很隨意的丟在一堆書裏。
傅子遇被眾人推選為“代表”,與薄靳言“交涉”,理由是中國人跟中國人好溝通。而且以傅子遇在學校的社會地位,也不可能拒絕這個正義的要求。
不過,當身後諸人都有些緊張的拭目以待時,傅子遇看著幾米遠外的男人,卻有點想笑。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聞中的薄靳言。但這完全不妨礙他看清他的幼稚。
沒人能一下午看完二十本書。這家夥卻把這麼多珍貴熱門書籍囤積在自己的地盤裏,這跟幼稚園小朋友霸占玩具有何區別?不愧為十九歲的跳級博士生。智商雖然破表,情商卻被丟到爪哇國去了。
傅子遇大大方方在他對面坐下,言笑晏晏的盯著他:“嗨,我是傅子遇。”
他用的是中文。薄靳言擡眸看了他一眼。清俊似玉的臉頰上,那雙修長的眼平靜無波,就像在看一團空氣。
然而他面無表情的低頭繼續看書。
身後諸人,都為薄靳言的冷傲而忿忿。傅子遇卻半點沒生氣,而是語氣溫和的問:“我想問問,這本書如果你暫時不看,我能否先借走?”
薄靳言這次頭都沒擡,淡淡的答:“不看我借來幹什麼?浪費我的時間以及成功引來你們的無聊圍觀嗎?”
傅子遇楞了一下。
拋去這男人如傳聞般強大的毒舌不說,他還註意到,薄靳言翻書的速度極快,一頁、一頁、一頁……他的手指就像鼠標,輕快的從頁面自上而下劃落,而視線也就追隨著手指,飛快的移動……然後一頁就看完了。就他楞神這一會兒功夫,薄靳言已經翻了五六頁。
如果是這樣的速度,二十本書,這個男人真的能在一下午看完。
傅子遇站起來:“不好意思,打擾了。”
薄靳言沒理他。
回到書呆子群裏,大家看他神色如常的空手而歸,都有些失望。傅子遇卻心平氣和的說:“事實上,他並沒有做違反圖書館規定的事,也談不上‘霸占’——我想他在借閱時間裏能看完那些書。”他聳聳肩,甚至唇畔還有一絲自嘲的笑:“盡管這有點侮辱我們的智商,但我們不能因為這件事指責他。”
他說這番話時,是背對著薄靳言的,所以沒看到後者又擡起頭,瞥了他一眼。
眾人都有些無奈,但既然傅子遇這麼說了,而且還在理,也只好作罷。郁悶的等薄靳言“禦覽”完畢,再伺機下手。而傅子遇見薄靳言把那本書排在最後一個看,估計著是輪不到自己了,索性先走了。
只不過踏出圖書館時,他下意識又回頭,望了望遠處那個桀驁孤立的身影。
的確是個我行我素的怪胎,但似乎並不讓人覺得討厭。他想。
傍晚的馬裏蘭市,暮光湛湛,寧靜漂亮。
韓雨濛穿一身淺藍抹胸晚禮裙,長發高高束起,站在二樓陽臺上。晚風吹拂著白皙裸~露的肩頭,帶來絲絲點點的涼意,她也不在意。
站了足足十分鐘,其實還沒到約定時間。但遠遠的,終於望見一輛熟悉的雷克薩斯,沿著小鎮公路駛來。
“Kris!(克瑞斯)”她用力揮舞著纖細修長的手臂,轉身提著裙子就跑下了樓。在樓梯遇到哥哥,他佯裝生氣的皺眉:“有點淑女的矜持好不好?現在你眼裏只有Kris了!”
韓雨濛笑著跑遠不回答,心想:哪裏是現在啊?從很早很早的時候起,我的眼裏就只有他了。
韓父韓母正在一樓喝茶。韓雨濛跑下去時,剛好看到傭人給Kris開門。他今天穿著白襯衣,休閑西裝,更襯得整個人修長俊秀。
二十歲的Kris,就比她見過的絕大多數男人,更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Kris,你來了。謝謝你今天接我去舞會。”在父母面前,雨濛才是真正的淑女,十七歲的她,優雅大方不輸Kris就讀的大學裏,任何成熟的女孩。
Kris禮貌的朝韓父韓母頷首打招呼,文質彬彬的模樣,令他們也覺這樣一對小兒女站在一起,實在賞心悅目登對無比。
“早點回來,註意安全。”他們放心的將女兒再次交給了這位青年。
一上車,搖上車窗,韓雨濛就把手袋丟到一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Kris被她親得笑容滿面,也想她想得慌,索性把車停到個角落裏,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狠狠就吻下去。
很多時候,他們的親熱都是以雨濛的挑~逗開始,以她的潰敗告終。旁人都不知道,看似溫柔厚道無比的Kris,一旦親熱起來,又兇又霸道。
這次也是——他在念大二,她還在高中。他比她忙得多,兩人快有一星期沒見了,這一親上,雨濛就感覺到他熱烈而壓抑的欲望。
天色如同一團濃墨,星光燈光就是碎玉點綴其中。雨濛被他壓在車椅上,鋪天蓋地間,只能看到他烏黑璀璨的眉目。
“子遇……子遇……”每當在他懷裏呼吸困難時,雨濛就喜歡喊他的中文名字。而這總是令他笑意更深。
“去我家?”他意有所指。
他上大學後,就從家裏搬出來住了。韓雨濛臉色發燙,用手指戳戳他的臉:“我們還要去Party呢!”
“晚兩個小時沒事。”他說。
事實上,整晚不去更好。
兩人是從停車場一路親到電梯裏的。到家門口時,雨濛整個人已經掛在他身上,不分東南西北、火熱的舌吻著。
一進屋門,他就把她抵在墻上,裙子撩了起來。少女的 ,在車上已被他 得足夠濕潤荼蘼。他極其溫柔的親著她,動作卻堅定有力無比,幾乎是一送而入。
韓雨濛整張臉就像通紅的蘋果。哪裏想到才一星期沒見,Kris會變得這麼狂野?
但這也正常。他們暑假才有了第一次,然後就分開了。相對於她來說,他已經是成年男人了,當然欲望會比較強烈。
雨濛的頭發已經散亂,晚禮長裙還好端端在身上,只是完全被他推到了腰上,弄得皺皺巴巴。兩條光滑纖長飽滿的大腿,纏著他的腰,整個人都懸空,全靠他的雙臂托著 的臀~瓣,隨著他的撞擊,一下下的抖動著。
而這一幕,在傅子遇眼裏又是如何呢?
十七歲的少女,屬於他的女孩,他的初戀,他的唯一, 得像沾著露水的 ,在他懷裏顫栗,綻放。巨大的憐惜被勾起,只想就此埋在她身體裏永不離去,讓她感受他的存在,他是這麼的、這麼的想要跟她在一起。什麼都不重要,什麼都不想管,只想跟這個女孩在一起。
說是兩個小時,可這樣的年輕 ,一晚上都不知饜足。
直至快到韓家的門禁時間,Kris才依依不舍從她身體裏出來,可還是摟著她,一寸寸 她濕膩膩的皮膚。
這是雨濛最喜歡的一部分。因為從那些纏綿的 裏,她能感覺到,他深深的憐惜。
“告訴你一件事。”她咬著他的耳朵,“我決定了,明年也考馬裏蘭大學醫學院。”
他的身軀驟然一頓,從她胸~口擡頭,定定的望著她。那清亮的眼睛裏,升起很濃很濃的笑意。
“我真想現在就向你求婚。”他說。
雨濛窩在他的胸膛裏,甜甜的笑了。
Kris,Kris,我的子遇。
我好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只想天天月月年年,都跟你在一起。
傅子遇第二次見到薄靳言,是在校醫院裏。
他是百裏挑一的高材生,人脈又活絡,自然很早就到校醫院實習。
這天午後,他正在辦公室裏休憩,護士來敲門:“Kris,吉姆醫生吃飯還沒回來。來了個病人,他有個小問題,你能否處理一下?”
“什麼問題?”
“他吃魚被刺卡住了喉嚨。”
“OK,立刻讓他進來。”子遇打開櫃子,把一些必要工具拿出來。一轉頭,看到護士放下的病歷,Simon這個英文名字旁,還簽了“薄靳言”三個醒目囂張的中文字。
傅子遇忽然又想笑了。
上一次遇到被魚刺卡住喉嚨的例子,是七歲的小男孩啊。
薄靳言今天很暴躁。因為他提出要訪談一名最窮兇極惡的連環殺手,居然被監獄方拒絕了。並且在看資料的時候,由於走神,還被魚刺卡住了喉嚨。喝了一大碗醋後,竟然還卡在那裏。
一進醫生辦公室,就見一個年輕男人坐在桌後。跟他一樣黑色的短發,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明亮溫和的眼睛。
薄靳言的目光淡淡掃過他,沒出聲,坐下。
診斷和治療過程很快。傅子遇那雙拿手術刀的手,拿個鑷子從他喉嚨裏夾出根細刺,輕而易舉。只是望著冷面天才 自己的喉嚨,極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傅子遇居然也有種欣慰和榮幸的感覺。
“謝謝。”薄靳言站起來,又淡淡掃他一眼說,“醫學院的學生診病,如果將來不良影響或並發癥,是否醫院也會負責?”
傅子遇怔了一下。
如果說之前還對他的幼稚和聰明,產生了奇異的好感。那此刻,傅子遇感到自己的專業操守遭到了徹底的侮辱。
OK,醫學院學生診病當然是不合規矩的,病人擔心效果也正常。但是老天,你只是被一 發般的魚刺輕輕紮住,而且已經完全取了出來,見鬼的並發癥!
傅子遇沈默片刻,非常禮貌、謙遜的笑了:“當然,有任何問題,我個人負全責。我會在你的病歷本上簽字。”
薄靳言似乎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身剛要離去,又聽到傅子遇說:“對了,鑒於你如此擔心有並發癥,我的醫囑是:一個月內最好不要吃魚,避免再次被魚刺卡住——你那細微的傷口就可能有無法預知的感染。”
到了此刻,薄靳言好像才正眼看向了他,低沈悅耳的嗓音,漆黑淡漠的眼睛,隱隱帶著不悅和質疑:“一個月?”
傅子遇特別誠懇的點頭:“一個月。”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奇怪。
譬如一個月前,傅子遇對薄靳言,只多次聽聞他的大名,卻始終沒有在校園遇到過。而現在,到學校餐廳吃個飯,都能邂逅。
明凈的燈光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有他衣冠楚楚的獨坐一隅,也沒人跟他同桌。而傅子遇身旁,是一大堆朋友,男男女女笑聲不斷。
打好飯時,傅子遇特意繞了個大圈,經過他身旁。這一路過,卻又忍不住笑了。
因為全美聞名的犯罪心理學天才,剛剛二十歲就已經幫助FBI破了幾起大案的年輕男人,正一手持刀,一手持叉,旁邊還放著雙筷子,修長的眉頭輕蹙著,專心致誌在剔魚肉。一整條魚已經被他剔得差不多了,只剩個骨架,旁邊的盤子裏,堆著層層疊疊的魚肉,還有挑出來的一堆細細密密的刺,煞為壯觀。
為了“安全的”吃魚,他竟然付出了這麼多精力。
傅子遇頭一次因為自己的一句戲言,感到陣陣愧疚。
在許多人驚訝的目光裏,他在他對面坐下,擡頭笑望著他:“嗨,我可以坐這裏嗎?”
“我吃飯不喜歡旁邊有人。”
“哦。”傅子遇很隨意的答了一句,卻不挪窩,自顧自吃了起來。
韓雨濛五歲就認識傅子遇了,那年他八歲。
在之後的十多年裏,他是哥哥,是鄰居,是朋友,是青梅竹馬無可取代。
唯獨不是她的男朋友。
但她卻早已愛上他,從年幼的她懂得“愛情”這個詞的意義開始,她就知道是他。那麼好的男孩,僅僅是暗戀他,就讓她品嘗到愛情裏許多許多的甜蜜。
很快,她長到十六歲上了高中,而他上了大學。
那個時候,他們是什麼樣的關系呢?
用“曖昧”一詞形容,最精準不過。每次參加舞會,他的舞伴必然是她;他會似遠似近的輕摟著她的腰;他會在燈下註視她甜美的笑靨,嘴角始終噙著淺淺的溫柔的笑。
他們知道彼此的一切喜好,一切習慣。她甚至知道,他最癢的地方在後頸處。每當她佯裝發脾氣撓他那裏,總是被人高馬大的他攔腰抱起,然後似笑非笑的盯著。
只差一點,他就能低頭吻她。
而當她在他懷裏時,那 如燈火般的氣氛,就像要把她灼燒殆盡。
可好像有某種默契,他們誰都不說。長達一兩年的時間裏,他們就這麼遊走於情人和朋友的邊緣。沒有其他人搗亂,比誰都親密,但就是沒往前踏一步。
韓雨濛想,自己也許知道他在顧慮什麼。因為他的顧慮,就是她的顧慮。
不是怕太了解彼此缺乏激情,也不是因為情竇初開羞澀難言。
他們怕失去。
人生如此無常,即使十六歲的韓雨濛,也看過許多聚散離合。他們是這麼好的朋友,可以一直這樣擁有彼此,直至老去。倘若真的成了情人,日後分手,就會永遠失去彼此。
她不想失去他啊。所以寧願踟躇於原地。
直至她十六歲生日晚宴那天。
完美大學生傅子遇,在一幫高中生眼裏,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更何況這天他還帶了一位性~感的金發美女出席,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
然而在如此美好的音樂燈光夜色裏,韓雨濛一點也不高興。她覺得這是有史以來最糟糕的一個生日。看著美女的手挽在傅子遇的胳膊裏,她就想把他們倆都丟出去。
後來她就喝得有點多了,香檳雞尾酒伏特加……酒不醉人人自醉,她沒到全醉的時候,但隱隱約約就想放縱。不想再壓抑,壓抑對他的愛情。
模模糊糊間,一個人走到了遊泳池邊。蕩漾的水光映著星月,跟隔著數米遠的Party,簡直是兩個世界。
她坐在長椅上吹風,很快就有人跟了過來。
是同班的男生,所有人心中的王子,金發碧眼,英俊高大。
“嗨,Joe.”男孩漂亮的側臉在夜色裏如同雕塑般,澄澈的藍眼睛裏漾著波光,“做我女朋友好嗎?”
韓雨濛怔怔的望著他,沒回答。
男孩手撐在椅背上,彎腰吻下來。雨濛緩緩閉上眼睛,迎接這個未知的苦澀的吻……
猛然間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雨濛一下子睜開眼,就見男孩被人生生從自己跟前拽走。
Kris.
筆挺的西裝將他襯得俊美逼人,白皙的俊臉隱隱泛著紅暈,又有些陰沈。那雙從來溫柔的眼睛,明顯生氣的望著她。
“你在幹什麼?”男孩憤怒的抓住他的衣領。
作者: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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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3:14:12
“你又在幹什麼?”傅子遇的臉色比他更加不好。
眾人的驚呼聲中,韓雨濛瞪大雙眼。兩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這場鬥毆很快就結束了。
傅子遇雖然年長幾歲,但他是斯文的醫科生。男孩卻是高中籃球隊長,肌肉精壯又發達。很快兩人臉上都掛了彩——當然傅子遇看起來更加慘不忍睹些。
兩人被拉開後,韓雨濛只看著傅子遇,生氣的拉著他的手:“你跟我過來!”說完也不理其他任何人,拉著他就上了樓。
剛進房門,她就感覺到腰間一緊,被他扣在了墻上。年輕男人的呼吸充滿熱力,那雙眼更是澄黑澄亮。
韓雨濛擡頭盯著他。
僅僅對視了一瞬間,兩人同時伸手,緊緊抱住了彼此。壓抑許久的、熾烈如火的吻,就這麼迸發,再難阻擋,再難停止。
吻了很久很久後,他抱著她,坐在陽臺上。陽臺外是一棵大梧桐樹,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而她的哥哥,焦急的在外頭敲門:“Kris!你跟Joe在裏頭幹什麼!老天,你要是敢對我妹妹做什麼,我一定殺了你。”
他們才不理憤怒的哥哥呢,抱著一直親一直親,直到賓客都散去,十二點整,他星眸燦爛的低頭看著她:“生日快樂,我的公主。”
韓雨濛又歡喜又忐忑,只伸手勾著他的脖子:“你確定?”
你確定我們要開始?
“我確定。”他和她親密熟悉的好像一個人,他完全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聲在她耳邊說:“別生氣,那個女人是我母親同事的女兒,非要我今天帶她玩——我甚至沒記住她叫什麼名字。事實上,我本來就想等你十六歲生日,向你表白。”
讓你久等了,我的公主。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有多少人,在十幾歲時就許諾了一生,卻無法實踐。
可是我有信心。因為從很早很早的時候起,我就喜歡了你。
我的女孩,最美好的女孩。
我向你承諾,不會讓我們的愛情失敗,直至終老。
當薄靳言和傅子遇成為了一個“小圈子”時,幾乎驚掉了馬裏蘭大學裏所有人的眼鏡。
不過這個圈子的規則,跟其他任何人都是不同的。簡單的說,就是傅子遇基本成了薄靳言的保姆。
成為了他的專用醫生;每天一塊吃飯,到圖書館看書;為他挑選查案助手,幫他處理FBI等各種復雜的人際關系……後來甚至連衣服,都是傅子遇一塊幫他買了。再瑣碎無聊的事,他都任勞任怨的代勞,而薄靳言則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他的付出。這種相處模式,就這麼固定下來,延續了很多年。
當然,兩個同樣英俊優秀的華人男子,形影不離出現在校園裏,每次總能吸引許多人的目光。大家無一例外的認為,他們是Gay。對於這個傳言,傅子遇只是失笑說:“當然不是,我們是兄弟。”而薄靳言……他根本不在乎別人講什麼,甚至某一次,犯罪心理系有個還算能跟他講上話的師弟,問他是不是gay。他想了想,非常嚴謹的回答:“我現在跟Kris的關系,的確跟gay沒有多大區別——除了我們沒有 關系。”
這話傳到傅子遇耳朵裏,就成了……
“Simon跟人抱怨,Kris一直沒跟他上本壘。”
“當然,他們當然是Gay。”
真是令他苦笑無語。
不過這個傳言,很快就被打破了。因為傅子遇有了女朋友。
是大一新生,也是亞洲人,清秀可愛得純潔的百合。人人都誇傅子遇艷福不淺,因為這麼 的小姑娘,誰不羨艷?
傅子遇也覺得這女孩很不錯,從此二十四孝男友,精心呵護。只是薄靳言不太喜歡這姑娘,所以他並沒有把自己的女友納入小圈子裏。
傅子遇跟這個女友在兩年後分手。她提出分手時,傅子遇很意外:“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還是你有了別人?”
好聚好散,但他不想不明不白。
女孩卻輕聲說:“Kris,你對我很好,非常好。從來沒人這麼好過。可是,我們都知道,你心裏有個洞,沒人能填滿。所以我只能離開。”
傅子遇沈默良久,點了點頭。
其實並不是只有同學們,對這兩個男人奇異的友情感興趣。甚至連學院的教授,都頗感興趣。有一次,醫學院院長遇到犯罪心理系主任,笑著問:“我早就聽說過,你們的Simon是個非常孤僻的家夥。為什麼Kris會成為他唯一的朋友?是因為Kris的脾氣足夠好嗎?”
犯罪心理系主任卻搖了搖頭,答:“你還記得Kris讀本科階段的那起事故嗎?在我看來,恰恰相反。不是Simon需要Kris,而是Kris需要他。我想Simon也很清楚這一點,才會讓Kris成為自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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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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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4-3 23:14:26
86 .傅子遇番外(下)她記錄了我所有的熱情和忠貞
熾熱的陽光,熏烤著龜裂堅硬的土地。沒有一絲風,令人口幹舌燥。
韓雨濛背著幾瓶水和一些糖果,走過幾頂白色帳篷,遠遠便見傅子遇立在一張簡陋的小桌前,正在為一位年邁的黑人量血壓。旁邊還圍著好幾個黑人小孩,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眼睛卻澄亮無比。
“Kris!”她走到他身後,卻是孩子們先發現了她,全都一擁而上。
“Joe來了!”“Joe姐姐!”
孩子們對她的喜愛,令她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索性席地坐下,打開背包,將糖果和水分發給孩子們。他們越發雀躍歡呼,而她在孩子們的簇擁中擡頭,恰好撞上他望過來的目光,溫柔含笑,像是沙漠裏最清澈的月光。
這是兩人誌願支援非洲的第四十三天。在跟他來這裏之前,韓雨濛並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貧瘠絕望的土地。而傅子遇十六歲時第一次來這裏,現在已經是第五次。
有人說,當你愛一個人,他也許會改變你的人生。
那如果你愛上一個正直而偉大的男人呢?
韓雨濛覺得,他會讓你的一切變得更美好。
傍晚時分,兩人走到了大峽谷旁的一棵孤樹下。前方,是陡峭蒼涼的絕壁,背後,是無國界醫生組織數頂象征希望和救援的白帳。殘陽如血,掛在沙漠的盡頭。每當這個時候,韓雨濛就會更真切的感受到,在大自然面前,人生是如此渺小而短暫。只因有他相伴,才成全了永恒的意義。
對於十八歲的韓雨濛來說,這份愛多了一種超越年齡的厚重。
她喜歡這種厚重。喜歡與他相關的一切事。
“在想什麼?”傅子遇望著女友若有所思的小臉,低下頭, 她的雙眼。韓雨濛被他親的直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夕陽孤樹下,唯有他倆安靜相擁 ,長長的繾倦的影子,落在身後赤紅的土地上。
他最喜歡 我的眼睛。韓雨濛想,他最喜歡的花是康乃馨,最討厭陳年書櫃打開時的黴舊味道,最鄙視醫生為了利益放棄職業道德。
他最喜歡的j□j地點很傳統,依舊是床。但他們也曾在朝霧彌漫的林間別墅陽臺上做過,在沙漠的帳篷裏做過,甚至在他那輛雷克薩斯的後座上極盡纏綿……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因為她了解他的一切喜好,親密得好像一個人。
他們一定會永遠相愛下去,她想,還有什麼可以改變他們呢?
而傅子遇抱著心愛的女人,面對著廣袤而荒蕪的天地,想的是什麼呢?
他想,原來她跟他想的不一樣。他以為美國長大的嬌小姐,即使正直善良,但也不一定吃得了非洲的苦。可她卻追隨著他的步伐,做的很好。
他想,等她再長大一點,大學畢業就向她求婚。呵……還有四年時間,真是好難熬。或者先訂婚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的小姑娘,讓他都忍不住了。
他愛她,從童年起,猶如愛自己的靈魂。忍不住想要把她娶回家,就這麼珍藏一輩子,多好?
——
隨著案件一次次偵破,薄靳言在FBI算是聲名大躁,幫助他們破案也越來越多。
他第一次受傷,是被歹徒 的一顆子彈,擦傷了手臂。也沒讓警隊醫生包紮,而是直接去找傅子遇。
傅子遇看著他鮮血淋漓的胳膊,就皺起了眉頭:“你不是說,只負責分析,不做體力活兒。為什麼還會受傷?”
薄靳言很淡漠的看他一眼:“難道看到罪犯從我面前逃走,我還要退避三舍?”
傅子遇無奈的笑——這家夥什麼時候都是振振有詞。其實他早就聽FBI的朋友報過信了,分明是薄靳言一介書生武力值太低,才會被流彈誤傷。
包紮好傷口,薄靳言下了病床,低頭一看胳膊上的繃帶,還微蹙眉頭:“真醜。”傅子遇根本不理他,這時女友來了電話,約他晚上吃飯。
掛了電話,他問薄靳言:“要不要一起去?跟Linda.”
如他預料般,薄靳言幹脆拒絕了:“沒興趣。”
此時傅子遇的老媽子性格已經全面成型,很自然而然就問:“那你晚上吃什麼?”
薄靳言穿好外套,淡淡答:“這起案子的罪犯中了彈,還在醫院搶救,我要趕過去。”
傅子遇原本在整理醫藥箱裏的工具,聽到這話,微微一怔。他這一剎那的分神,並沒有逃脫薄靳言的眼睛。而他只平靜的望了他一眼,走了。
這晚傅子遇跟女友吃飯時,總有些心不在焉。女友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
傅子遇笑笑:“沒什麼,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抱歉我今天狀態不好,一會兒吃完飯我就送你回家。”
女友看著他微笑俊朗的容顏,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沈默不語。
有人跟她說過,這個男人的心裏有個洞,如果你仔細傾聽,會聽到裏頭空空蕩蕩的回音。
他也許會寵愛你如同世間珍寶,但你永遠走不進他的心。
薄靳言出事那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星期五。
那天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傅子遇照常上班、照常下班,照常定了薄靳言喜歡的那家日式料理外賣,並且再一次感嘆自己活得像個在帶孩子的保姆。
薄靳言助手的電話打來時,傅子遇唯一的感覺,就是冷汗淋漓。
那冷意像無處不在的潮水,慢慢的、悄無聲息的攀爬上他的後背。他握著電話,站在無人的走廊裏,聽著助手焦急沈痛的說:“Simon失蹤了。”他望著窗外一輪殘陽,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感覺如此似曾相識,分崩離析,刻骨銘心。像是發生在很多年以前,可又像就在昨天。
他也是這樣,在明明風平浪靜的快樂日子裏,突然接到一通失蹤電話。
他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失去。然而在電話後僅僅三天,他永遠失去了Joe。
——
韓雨濛被誘拐的頭幾天,一直不清楚,那個戴著小醜面具的男人到底是誰。
她只能跟其他五個被困少女,膽戰心驚的縮在鐵籠裏,期望殺戮的斧頭,不會首先落在自己身上。
面具殺手第一個砍死的,是一名十五歲的少女。滿地的血泊,破碎的頭骨,就在她們面前發生。他似乎也很疲憊困惑,站在那一灘血肉裏,沈默了很久。而她們大氣也不敢出,連哭泣都沒有聲音。
然後又過了兩天,他又殺了兩個人。剩下四個活著的女孩,被精神和身體雙重折磨得猶如即將雕零的花朵。而韓雨濛只能每天小心翼翼,強忍著不去想,下一個死的如果是自己,要怎麼辦?
最後一天,一切仿佛都有所征兆。
那天面具殺手很焦躁,他一直在看新聞。而新聞裏的消息無疑是令被困的女孩們振奮的——據聞FBI在某位年輕的犯罪心理學天才的幫助下,公布了兇手的側寫畫像。大規模的搜捕正在展開。韓雨濛甚至有預感,警察今天就會找到這裏。
然而黎明前的黑暗,永遠是最黑暗的。傍晚的時候,他突然奇異的平靜下來。甚至堪稱溫柔的,走到骯臟狼狽的鐵籠前,對她們宣布了最後的命運。
“我會開船出海。”他說,“我是自由的,不會死在警方那惡心的子彈下。而你們……我給你們一個選擇。”
四個女孩都高度緊張的聆聽著。然而他給出的選擇如此殘酷:“我會放了你們中的三個人,只帶一個人上船。這個人,會跟我一起死在大海裏。但如果沒人願意跟我走,我只能把你們四個全殺掉。”
在韓雨濛短暫的十九年的人生裏,從沒像此刻這樣痛苦,這樣絕望覆頂。其他女孩都在沈默,她們眼裏只有驚恐和逃避。唯有她在短暫的靜默後,擡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我跟你去。”
而在其他女孩如釋重負但又歉疚同情的眼光裏,他卻笑了,問:“為什麼?”
韓雨濛一時竟答不出來。
為什麼?
因為……因為她的男朋友,她最愛的人,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他可以殫精竭慮只為挽救其他人的性命。
所以,她也是一樣的。因為她是這麼深的愛著他,猶如愛著自己的靈魂。
面具殺手把她帶出了牢籠,帶到了另一個封閉的房間。那裏只有一臺電話機,而他的面具後的雙眼堪稱愉悅,愉悅的觀賞著她的痛苦。
“你可以給他打個電話。”他說,“我是公平的,你可以打給你最深愛的男人。等我們出海後,我會把電話錄音寄給他。”
如果說生離死別令人惶然絕望,那麼此刻最後一個遺言電話,對韓雨濛來說,簡直就是恩賜。她幾乎是顫抖著含淚,拿起了電話筒。
——
“面具殺手案”發生在2007年,美國馬裏蘭州。當年,還名不見經傳的犯罪心理學天才薄靳言,在看到警方的相關報道後,寄了封信給FBI,詳細給出了罪犯的犯罪心理畫像。四天後,在這份畫像的幫助下,警方成功破案。當他們趕到用於囚禁受害者的海邊小屋時,救出了三名生還者,挖出了其余三人骸骨,唯有韓雨濛和罪犯不知所蹤,海岸巡邏隊搜尋了附近數百公裏的海域。根據天氣情況和船體殘骸,最終判斷他們遇到風暴,船毀人亡,屍沈大海。
而隨著對兇手背景的深度挖掘,FBI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誘拐這些女孩。
他的未婚妻,三年前被歹徒襲擊重傷,而他出於正當防衛開槍擊傷歹徒。之後,罪犯和他的未婚妻,都被送到醫院急救。一夜之後,罪犯被救活,未婚妻卻已殞命。
他殺掉的三個女人,正是當日幾名主治醫生的家屬。而其他四個女人,盡管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但也是醫生的愛人或者女兒,包括醫學院最傑出的青年、未來醫學界的新星傅子遇的女友,韓雨濛。
醫生的使命是救死扶傷。可他們為什麼要去救那些骯臟的渣滓?他不明白,也不允許。既然他們選擇拯救罪惡,選擇在生命面前人人平等,那麼他就奪去他們最愛的人,這樣他們才能看到,罪惡有多可怕。
——
薄靳言被營救已經是半年後。他在醫院搶救了四天四夜,傅子遇就在醫院守了四天四夜。
只在第三天的夜裏,他離開了醫院,驅車前往馬裏蘭州,韓雨濛的墓地。
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最後只說了一句話:“Joe,如果你在天有靈,請讓Simon活下來。”
再回到醫院,已經是清晨時分。霧氣籠罩著醫院白色的樓舍,飄渺得好像幻境。薄靳言的手術已經結束了,他躺在病床上,幹枯而了無生氣,像是一具死屍,不知能不能醒,也不知何時會醒。傅子遇在他病床前站了一會兒,從脖子上解下項鏈,打開他緊握成拳的右手,塞了進去。
薄靳言醒來,是在這天的半夜。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床邊的尹姿淇,然後是靠在沙發上闔眸而眠的兩鬢斑白的父親。然後就是傅子遇,他沒有睡,背對著床站在窗前,望著外頭的一輪明月,似乎在出神。
“……”薄靳言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幾乎是同一瞬間,那三個人都擡頭、轉身,朝他望過來,表情極為震動。
薄靳言想對他們笑笑,但是卻發現嘴角勾不動。尹姿淇立刻緊握著他的一只手,埋頭喜極而泣;而父親快步走上前,兩眼都是淚光,按下床頭的呼喚鈴。
他卻感覺到右手似乎握著什麼東西,伸開手掌一看,是串很眼熟的項鏈。他知道心形吊墜裏是什麼,是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相擁的合影。女人的照片,還在他的受害者資料庫裏出現過。
這時傅子遇已經走到他身旁,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說話。傅子遇的眼眶隱隱濕潤,單膝在床邊蹲下,握住了他的手,把那條項鏈,握在兩個人的掌心。
“子遇:
答應我,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就像以前一樣。人生的長短,並不是衡量幸福與否的標尺。我們不能白頭到老,但這並不代表我們的愛不會永恒。你是那樣善良而正直,你的人生還很長,你還可以幫助很多很多人。祝你幸福,子遇。”
我曾經愛過一個女人,她如同天使般完美。
她承載了我對愛情的所有夢想,她記錄了我所有的熱情和忠貞。
失去她,我的人生註定無法再圓滿完美。但我又怎麼可能奢望,上天賜給我第二個這樣的女人?
我會如她期望般,幸福的生活一生;如她期望般,盡我所能幫助更多的人。這就是對她曾經賦予我的愛情的最好回報。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5:40
87、番外-當年(鮮花食人魔案)
他的視野是黑色的,沒有一絲光線。他躺在原地,手指沿著身下撫摸著。是床,平整而柔軟,甚至還有某種清冽幹凈的氣息。
薄靳言唇角微勾。
這是他被綁架的第一天。看來鮮花食人魔給的待遇還不錯。
靜默片刻,他站了起來,修長的身影幾乎與黑暗溶於一體。就像棵孤直的樹,若隱若現矗立在冰冷的夜裏。
同一個房間,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裏。一個男人正頗有興味的盯著他,湛藍的雙眼裏,是獵鷹鉗制了獵物那一秒時的興奮光芒。
Hi,Simon.
你屬於我了。
十分鐘後。
燈光驟然照亮所有。薄靳言擡手擋住眼睛,再放下時,已經看清全部——狹窄的房間、孤吊的危燈,還有鐵欄外矗立的金發碧眼的男子,以及他身後牢房裏,如螻蟻般蜷縮在墻角的其他受害者們。
Hi,Tommy。
聞名不如見面,我竟然成為了你的盤中餐。
這一瞬間,兩人都沒說話,目光流轉打量著彼此。Tommy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而薄靳言……掃了自己的死對頭一眼,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然後擡頭又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嘴角泛起個嫌棄的笑容,擡手撣了撣床單,又坐了下來。
“感覺如何?”Tommy開口,頭一次見面,口氣卻熟絡得像多年的好友。
薄靳言淡淡笑了,卻沒看他,完全目中無人的姿態。
Tommy沈默了一會兒,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
“你很狂。”
他落到了他手上,卻似乎完全不知進退。
然後,Tommy就看到這個男人擡了擡眼簾,很淡漠的看了自己一眼:
“噢,那我應該怎樣?慶祝我成為你吃掉的智商最高的人嗎?”
Tommy回到地面,頗有些煩悶。一擡頭,就見謝晗坐在沙發裏,臉上的笑容有點壞。
“怎麼了?”
“是我該問你怎麼了。”謝晗站起來,眼睛還盯著監視屏中的薄靳言,“似乎你們相處得並不愉快。”
Tommy哼了一聲,走到冰箱裏,拿出盤燙好的肉片,三兩下吃了。仿佛這樣又恢復了元氣,他咂了咂嘴,露出微笑。
謝晗對這一幕似乎已司空見慣,自顧自說道:“你在下面呆了半個小時,他跟你說話不超過三句,但句句都令你生氣——你知道他為什麼令你這麼焦躁嗎?”
Tommy擡眸望著他。
謝晗的笑意越發愉悅:“因為你和他都很清楚——他跟你以前俘虜的所有獵物都不同,跟其他人也不同。他無懈可擊,你無從下手。”
Tommy扯了扯自己的領帶,嗤笑了聲:“怎麼可能?”他盯著謝晗,眼神也變得陰冷執拗:“今晚開始,我們就用心理控制術對付他。再加上你的藥物,一定很有意思。”
謝晗偏頭點了根煙,慢悠悠的吸了幾口。Tommy伸手接過,就著也吸了幾口。兩個人對視一眼,謝晗含笑開口:“鬼扯。這些手段對他沒用,並且……”他的目光又滑向屏幕上的男人——此時薄靳言已經閉上眼躺回床上,一派安然姿態。
“並且什麼?”
“並且這樣的手段,是對他和我同時的褻瀆。”謝晗一字一句的說。
這話令Tommy心裏有些不悅,感覺就像一根細針輕輕紮了一下,然後原本的煩悶感,便似沿著被紮出的裂縫,慢慢蔓延開。
呵……謝晗未免把Simon看得太高了吧?
Tommy按下心中不快,神色如常的問:“那我們該怎麼做?“
設下重重圈套,就為了捕獲這個男人。現在到手了,卻又該如何馴服?
“慢慢磨。“謝晗淡淡的答道。
最好的,當然最難得到。
薄靳言第一次切割人肉,是在三天後。
威脅他就範,比想象中更簡單——Tommy將一個女人和嬰兒丟到他面前,給出選擇條件:“你決定了這個嬰兒的生死。按我說的做,就放了這個嬰兒。”
當時薄靳言只擡頭瞥他一眼,就拿起了面前的解剖刀,走向被綁在鐵架上的女人。這一切是荒糜而無聲的。Tommy冷眼旁觀,嬰兒呼呼大睡,薄靳言神色淡漠,唯有女人在他手下發出淒厲的慘叫。
當第一塊戰利品被他丟入托盤時,Tommy又浮現壞笑:“也許我是騙你。”
也許我只是戲弄你,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其實都活不了。你不是聰明一世嗎?怎麼連這點都想不到?
薄靳言看他的目光更鄙夷了:“你是否騙我是你的事,我是否放棄對一條人命的希望,是我的事。”
Tommy就沒再說話。
他只知道,跟薄靳言多相處一天,就會被他氣得夠嗆。但偏偏BOSS不讓殺他吃他蹂躪他。
從這一天起,切割人肉成了薄靳言每天的必修課。以至於對面牢房茍延殘喘的受害者們,看他的眼神都帶著驚恐和厭惡。薄靳言不跟他們說話,因為多說無益。他知道自己暫時生命無礙。但能否為這些人搏一線生機,還是艱難的未知。
而對於這樣的他……站在燈光下的Tommy,跟隱藏在攝像機背後的謝晗,有不同的看法。
Tommy:“我們沒必要再為他浪費精力。這個人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切割人肉也沒讓他有任何變化,沒有任何進展。無懈可擊是嗎?直接殺了他就好了,我們不是必須要這個夥伴。你還有我,不是嗎?”
謝晗手裏正端著今天送來的、由薄靳言親手切割的一小盤整整齊齊的人肉條。聽到Tommy的話,他卻笑了:“誰說沒有任何進展?”
Tommy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語氣中倒帶了幾分贊賞:“他的嘴很賤,解剖刀倒是用得不錯。”
謝晗卻用小刀叉起一塊肉,置於燈下,就像是在仔細端詳,唇畔卻泛起滿意的笑。
一個執法者,一個打擊犯罪的專家,因為被威脅,不得不虐待無辜同類,卻做得如此盡善盡美——Tommy只看到了薄靳言的刀功,他卻看到了他內心深處的惡魔。
而此刻的謝晗不知道的是,薄靳言對他們的試探,對他們反過來下套,其實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謝晗第二階段的計劃,是讓薄靳言生啖人肉,同時也開始虐待他的肉體。
人性本賤,謝晗如此相信。雙重虐待,精神和身體,可以折磨任何一個堅強男人的意誌。而最終,他會臣服,甚至愛上被虐待的感覺。
因為每個人心中都藏著惡魔,薄靳言更加不能例外。
於是就成了慣例——每天晚上,Tommy將一盤鮮紅的肉推到薄靳言面前。但在這一刻,彼此都沒有挑明。Tommy說:“上好牛排,不過我喜歡吃生的,所以給你的也是生的。”薄靳言只是淺淺的笑:“謝謝。”然後就像絲毫未覺般,把整盤肉吃完。
然後,Tommy會繞到他背後,在已然傷痕累累的背上,再劃上一刀。再用高腳玻璃杯,緊按著他的尾椎骨上方,接上半杯粘稠的鮮血。Tommy有強迫癥,連這樣的割肉取血,留下的傷痕都是整齊清晰的。這也是謝晗欣賞他的一點。
每晚,謝晗看著攝像機裏,薄靳言背部銘刻的傷痕,都忍不住生出一絲贊嘆。而此刻,Tommy就坐在他身旁,慢吞吞的喝下那杯混著肉渣和戰栗的汗水的血。有時候還問他:“你要不要來點?”謝晗笑罵:“我沒你那麼惡心。”
Tommy大笑。
這些日子對於薄靳言來說,時光好像停滯了。
他在幽暗狹窄的封閉牢房裏,過得昏天暗地。失去了時間,也失去了大多數的聲音和視覺——你不知道Tommy會在何時開燈突然到來,而黑暗中的牢房,每個人都是沈寂的,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有的時候,他會長時間睜著眼,盯著周遭無窮無盡的深黑。即使困乏至極,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墮入沈沈的睡眠。
這一年,他二十四歲。
而在相隔萬裏的大洋彼岸,這一年,簡瑤還在念大學,簡簡單單,平平安安。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薄靳言被囚禁的第四個月。
那是半夜的一場火災,不知從何處燃起。等Tommy察覺時,濃煙和火焰已經席卷整個地窖。而謝晗並不是經常在這邊過夜,當晚他人不在。
後來,Tommy被終身j□j的歲月裏,每每回想起這場火災,都認為是薄靳言做的手腳。而由於薄靳言最終沒有成功利用這場火災逃脫,所以謝晗相信,這只是一場倒黴的短路意外。
但無論如何,這場火災,卻是一切一切的開始。
那晚火勢非常大,跳躍的火光裏,連Tommy都被阻在地窖口外,無法靠近分毫。昔日鎖住眾人的鐵欄桿,開始變得通紅滾燙。有人被融化的鐵水燙傷,有人被掉落的半截橫梁砸到,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而薄靳言機警無比,退了又退,避開所有可能的危險,直至牢房外的鐵欄被溶出個大洞,而他用棉被將自己一裹,果斷的沖了出去。
地窖裏亂成一團。大多是女人、老人、孩子,還有幾個年輕男人,爭先恐後的奪路而逃,把其他人擠在身後。可即使是這樣,他們也看不到一點生機——出口已經被火勢封死,隱隱還傳來子彈聲,是Tommy在另一頭掃射,封殺一切想要逃脫的活口。而身旁,到處都是熾烈的會吞噬一切的火。
薄靳言立在人群中,在這一剎那,明白了兩件事。
一、Tommy今晚對他動了殺機;
二、整個地窖,最薄弱的一面墻,也許是離地面最近的一面墻,他已經在腦海中利用力學知識計算出來——這個地窖的地形早在他腦海中過了千萬遍,此刻基於火勢,他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
“跟我走。我一定會帶你們出去。”他清喝一聲,低沈的嗓音在夜色火焰裏,猶如暗沈的有力的水流。所有人都驚了一下,轉頭看向這個年輕的男人。
在過去的許多日子,他都不與他們交談。他跟殺人魔共同虐待其他人,自己卻也被囚禁在此處。他是所有人心中的迷。
“為什麼?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殺了他,他跟殺人魔是一夥的!”
滔天火光中,面對所有人慌亂的質疑,薄靳言只微微蹙了蹙眉,沒有片刻耽誤,徑自走在最前頭。
“為什麼相信我?”他淡淡的答,“因為你們沒有別的選擇。”
這樣桀驁的表態,令大部分人半信半疑。但真的如他所說,沒有別的選擇,所以他們只能選擇跟著他。
穿過火焰,越過焦炭,短短的一段路,卻走得驚心動魄。而在這個短暫的過程中,他們也開始相信——這個男人,的確是在救他們。因為有任何人受傷——被火灼燒,或者被Tommy的流彈擊傷,他都會十分冷靜的指揮其他人,有條不紊的救助。
“已經活到了今天,不要丟下任何一個人。”他說。
有女人聽到這句話,立刻掉下了眼淚。
終於,當薄靳言等人跑到最裏側的一間牢房前是,那裏的一面墻壁,也如他們所願般,坍塌變形。
盡管只有一個很小的口子,但他們竟然看到半片墨藍的天空,還有月光照射在草叢上。
如果不見天日的虐待,足以令原本幹凈的人心,變得麻木而扭曲。而此刻看到月光,每個人心中求生的饑渴欲望,仿佛都被喚醒。
真的能逃嗎?能活嗎?
真的不用再成為那個變態的盤中餐,從此告別巨慟和災難?
無聲的暗湧,仿佛在每個人心頭蔓延。可這個時候,薄靳言再一次掌控局勢:“女人和小孩先出去,我在最後。”
僅這一句話,就令所有人不爭不搶,以最快速度最高效率逃生。
一個、兩個、三個……薄靳言站在隊列最後,默數。偶爾,他會擡頭,看一眼墻壁上方皎潔如玉的月光。
七個、八個、九個……
薄靳言已經在劈裏啪啦的火裂聲中,聽到了依稀的腳步聲,和零落的槍聲。他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Tommy很快會發現他們的逃脫,然後狙擊;而不管這地窖位置多偏僻,早晚都會引來消防或者警察的註意——那就是他們的生機。
第十二個,最後一個。
薄靳言一擡手,把這個年輕男人往上一推,他的身體就鉆進了通往地面的洞裏。只待他到了地面,拉薄靳言一把,就能脫身了!
這時,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似乎已經到了很近的地方。而男人已經爬上了地面,朝薄靳言伸出了手。
薄靳言微微一笑,把手交給了他。
半截金屬棍插入胸膛的一剎那,薄靳言極難得的有片刻的怔忪。銳痛仿佛瞬間洞穿他的胸口,他一低頭,就看到鮮血的蔓延。
男人猙獰的、錯亂的、痛苦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是他的同夥!這一定是另一個折磨計劃!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極致的痛,令薄靳言閉了閉眼,又睜開。他看到月色在眼前一晃而過,他聞到青草的氣息,但是轉瞬即逝。然後是男人癲狂絕望的笑聲,其他人驚慌失措的聲音:“你在幹什麼?他救了我們!”
然後視線天翻地覆,他感覺到身體的墜落,重重摔回已經被火烤得滾燙的地面,火舌重新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意識墜入迷失那一剎那,他只是平靜的想:那個男人,被他所救的男人,只是因為長期囚禁,有了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之後的幾天,他都陷入重度昏迷。他知道自己發了高燒,額頭、咽喉、眼睛、渾身,疼痛得仿佛被千萬根細針狠狠的紮著。而胸口仿佛破了個大洞,被填進了許多東西,又被人生生拽了出來。如此反復,每一遍都令他疼得在昏迷中大口大口喘氣。
他不斷的做夢。
夢到幼年時跟母親在江邊垂釣;夢到母親去世後,父親望著空蕩蕩的房屋,沈默如同死去的雕塑。
他也夢到第一次遇到傅子遇的場景,連環殺人案的一名受害者家屬,站在圖書館走廊另一側,朝他微笑。
最後,他又夢到昏迷前那一幕,而且反反復復,夢到許多遍——他竭盡全力將那名男子推上地面,他卻轉身就拿起在地窖裏撿到的、早已藏好的燒得幾近變形的鐵棍,朝他j□j過來!
你認為你做的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這個世界,你救的那些庸碌眾生,真的有人懂你?
恍惚間,仿佛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薄靳言醒來,已經是幾天之後。
他一睜眼,就看到與曾經的地窖截然不同的環境。銀色的天花板、陌生的牢房和房間。
周圍安安靜靜,唯有他依舊躺在唯一的床上,身為俘虜。其他人是死是活,他也無從知曉了。
他的唇角泛起譏諷的笑,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已經退燒了。
然而他緩緩站了起來。
此刻,監視器背後,地面的謝晗,盯著他的神色容顏,楞住了。
同樣桀驁清俊的容顏,只是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許多。然而那修長漂亮的眼睛裏,卻是從未有過的不羈光芒。
他目光近乎戲謔的在牢房裏掃視一周,最後擡頭,停在墻壁頂端的攝像頭上。謝晗仿佛感覺到,他隔著鏡頭,正與自己對視著。謝晗的心頭竟沒來由微微一震,仿佛某種宿命般的征兆。
然後他就聽到一個陌生的、意料之外的,卻像是他渴求已久的聲音,近乎懶散的響起了。
“Hi,寶貝。如你所願,我醒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5:58
88、甜蜜番外兩則
一、領證記
春暖花開的日子,薄靳言和簡瑤去領證了。
這天民政局並不多,兩人踏著晨光走進去,前頭只有十多對新人在排隊。於是簡瑤拿了個號,也跟薄靳言站在隊伍最後頭。
慢慢的,人多了起來。來去匆匆的工作人員、一對有一對喜氣洋洋的新人。而他倆站在人群裏,自然而然吸引了最多的目光。
薄靳言今天穿著專程定制的新西裝,水墨般的顏色襯得他越發風神俊朗、挺拔清雋。而簡瑤也特意打扮過,長發束起,穿一條淺藍色長裙,清雅動人。如此登對的一雙,往人群中一站,自然是奪目的。
簡瑤平時雖然也有不錯的回頭率,但知道此刻的引人註目,大多是薄靳言的緣故。她也不在意,挽著他的胳膊,一擡頭,卻見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隊伍上,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想什麼?”簡瑤輕聲問。
薄靳言掃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深沈。
他這種表情,一定是重要的事。此情此景下,簡瑤很疑惑,心也輕輕提起來。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幾個毛頭小夥子,還有身材臃腫面目普通的中年人,帶著自己的女人在排隊。沒什麼異樣啊!
“怎麼了?”她把聲音壓得更低。
他這才盯著她,目光灼灼,嗓音低沈:
“我不得不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簡瑤一怔,旋即心頭一甜——怎麼突然冒出這麼感性的話了?不像他的風格啊。還是這裏的環境難得的感染了他遲鈍的心?
正意外間,就聽他繼續說道:“否則你今天嫁的,就是這些平庸的男人。噢!這種事想想都令我無法忍受。”
簡瑤:“……”
原來是這樣。
什麼感性……他根本就是在驕傲好不好?
整個領證過程還是很簡單順利的,九塊錢,蓋個章,從此就是合法夫妻。
回家的路上,簡瑤拿著火紅的結婚證,心情不能說不激動。反觀薄靳言,表情則平靜很多,把證往懷裏一揣,就沒再多看一眼。
他這個態度,簡瑤是很明了的。因為在她同意他的求婚後,兩人談及領證或者辦婚禮,他都是可有可無的態度。
“那些東西對你來說重要嗎?那就按你的想法來。”他淡然自若的答,“至於我——我的承諾比任何紙面約束都有效。”
天才的大腦結構永遠與普通人不同,簡瑤深以為然。若是換別的男人這種態度,估計肯定是不想對女人負責任了。可薄靳言把那些形式上的東西看得輕,恰恰就像他自己說的,把承諾看得很重,並且對他們的將來很有信心。
最後兩人商議定了:領證,但是不辦婚禮。說實在的,簡瑤也無法想象薄靳言穿著大紅的新郎官衣服,站在嘈雜的婚禮現場的模樣,還要一杯杯喝酒寒暄……算了。
這天領證之後,薄靳言果然如他所說,對這一紙薄薄的證明毫不在意。簡瑤從來沒見他拿出來看過。而她頭幾天晚上還拿出來瞧瞧,後來就打算鎖在櫃子裏。於是就問他:“你的證呢?給我吧,鎖到櫃子裏。”
薄靳言當時特別淡然的看她一眼:“有必要嗎?”然後繼續看卷宗去了。
這態度有點反常,簡瑤微一思索,就明白了。
薄靳言對於自己看重的東西,一向是井井有條的。但結婚證?誰知道他扔哪裏去了?現在不給她,肯定是一時找不到,又死要面子不說,那就等哪天找到了,他自然會交給她的。
這麼想著,簡瑤也就不在意不追問了。
直至一個星期後……
兩人時常會進出公安部最機密的一幢辦公樓。這天因為一宗連環搶劫案,兩人去跟幾位專家開會。
到了樓下,例行經過安檢通道。這裏的安檢比之外面任何地方都要嚴格,一臺大大的X光探測儀,兩名警衛手持探測儀肅然守衛。人身上所有東西都要拿出來,外套和鞋也要脫掉。所以每次簡瑤來這裏,幾乎都不帶什麼私人物品。有一次來這裏時,她正好來例假,幾包女性用品還被檢出來,被幾個男警衛圍觀,令她臉紅不已。
女士優先。因為跟警衛也熟了,她很快通過安檢,站在門的另一側等薄靳言。這時便見他淡定著一張臉,伸手從西裝口袋來掏啊掏——一個隨身的小本子、一支萬寶龍筆、錢包、車鑰匙……“嘭”,一本紅彤彤的結婚證掉了出來。
簡瑤微楞,薄靳言卻面不改色,繼續從口袋裏往外掏——面巾紙、手機……
兩名警衛也有點發楞,大概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帶結婚證來公安部機密辦公樓,其中一名年輕警衛順手就拿起結婚證,翻了翻,又擡頭看看薄靳言和簡瑤:“兩位專家結婚了啊,恭喜恭喜!”
薄靳言微微一笑:“謝謝。查完了嗎?”
“查完了查完了。”兩名警衛連忙把那堆東西推還給他,只是表情還有一絲困惑——約莫是沒想清楚,薄專家帶結婚證來,是要做什麼呢?
而簡瑤站在一旁,臉有點發燙,也跟警衛有同樣的困惑——莫非他結婚還需要當面報備給公安部?嗯,一定是這樣。
雖然這麼想,等他通過了安檢通道,簡瑤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帶結婚證來,有什麼事嗎?”
薄靳言很怪異的看她一眼:“有什麼問題?重要證件不就應該隨身攜帶嗎?”
簡瑤:“……”
原來是這樣。
等等……
“你這些天,都隨身帶著結婚證?”她的臉依舊發燙,而心頭那漸漸泛濫開濃厚甜意,勢不可擋。
“當然。”
兩人繼續快步往電梯走去,簡瑤跟在他身後,嘴角卻微微上揚。
這家夥,之前明明說,這些東西不重要,還不肯交給她保管。
原來,原來是要天天帶在身上。
可是,哪有人隨身帶著結婚證的啊!這個男人呀……
哪怕他聰明絕頂,骨子裏也始終是個幼稚至極,又堅定至極的家夥。
這事兒實在令簡瑤狠狠感動了一番,這幾天也難免情生意動,兩人獨處時,對薄靳言多了幾分纏綿的熱情。而薄靳言自然很是受用,兩人的愛情似乎在領證後,更加濃烈了。
然而這件事,也是有讓人無奈的一面。因為這段日子兩人頻繁進出公安部,於是簡瑤每天都會看到薄靳言把結婚證掏出來,然後不同的警衛圍觀……甚至連幾位搭檔專家都不知從哪裏聽到了他們結婚的消息,開口恭喜索要喜糖。
簡瑤到底臉皮薄,就勸他:“我知道你認為結婚證很重要,但是沒人會隨身帶結婚證,要不還是放在家裏吧?”
薄靳言只淡淡看她一眼,那態度自然是不同意。
簡瑤也只好聽之任之。
然而……後來……
任其自然發展的後果是……
某一天,簡瑤一個人去公安部,通過安檢時,新來的警衛不認識她,剛要仔細盤問,另一位警衛就將他一拉:“她不用問。她就是那個每天帶結婚證上班的男人的妻子。”
簡瑤:“……”
每天帶結婚證上班的男人……這已經成為了薄靳言的代名詞嗎?
新警衛:“噢噢噢,這個我在分局時就聽說過。”然後特別和顏悅色的看著簡瑤:“那你的結婚證呢,拿出來放到框裏,一塊過安檢吧。”
簡瑤:“……”
老天,她又不是薄靳言,沒有隨身帶結婚證的習慣啊!
二、取名記
又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簡瑤懷孕了。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簡瑤非常重視、小心翼翼。而薄靳言雖然向來不喜歡小孩,但出於對生命的尊重,以及作為父親無法回避的倫理義務,他還是無論大小事,事必躬親。總而言之,就是興趣缺缺,但表現得卻比任何模仿父親都要出色。
某天,簡瑤躺在床上聽音樂,薄靳言坐在邊上看書,同時替她按摩有些發腫的小腿。簡瑤心血來潮,笑著問:“你有想過孩子的名字嗎?”
薄靳言頭也不擡的答:“想好了。”
簡瑤有些吃驚,也來了興趣,立刻問:“什麼名字?”
薄靳言這才擡眸看她一眼。
屋內燈光柔和,窗外夜色掩映。他穿著白襯衣,眉目清俊得好像一副畫。那漆黑的瞳仁裏似乎又有一絲得意的笑。
薄唇輕啟,聲沈如水:“你想不到嗎?”
簡瑤:“……哦,我想想。”
最近,簡瑤才發現,薄靳言很喜歡兩個人“心有靈犀”的時候。譬如她點了他喜歡的菜啊,兩人不約而同挑中一條領帶啊,或者辦案時她說出了他心裏的想法。這個時候,他的臉上就會帶著這種有點得意,又有點滿足,還有點自戀的笑容。
所以現在,是讓她猜,他給孩子起了什麼名字?
可是好難啊,一點頭緒都沒有。
“給點提示。”她扯扯他的衣袖。
薄靳言高深莫測的看她一眼,神色自若的答:“OK——我最喜歡的。”
他最喜歡的?
簡瑤的目光順著他清亮的眉眼、挺拔的鼻梁,最後落在那微揚的薄唇上……
她立刻反應過來,有了答案。
“薄瑜(魚)?”可愛是可愛,但薄魚薄魚薄小魚,是不是太兒戲了點?
誰知薄靳言雙手撐在床上,卻微蹙眉頭:“你認為我會起這麼幼稚的名字?”
猜錯了?
簡瑤有點汗顏,可他最喜歡的的確是魚啊……正思索間,一低頭,卻見“沈默”老人家,正慢吞吞的從床腳爬過。
簡瑤眼睛一亮:“薄晨(沈)?薄墨(默)?”這兩個還不錯,挺有書卷氣,宜男宜女。
果然,薄靳言微微一笑,點頭了。身子忽然前傾,幾乎半壓到她身上,居高臨下盯著她:“用一只老烏龜的名字,給我的兒子女兒命名——這只可能在一種情況下發生——我不用腦,改用腳趾頭思考了。當然,還是小腳趾。”
簡瑤臉色頓紅:“……”
都說一孕傻三年,可孕婦也是有自尊的,他怎麼可以這麼毒舌?
被他從身體上全面壓制、心理上徹底打擊的簡瑤,索性破罐子破摔。天才的思維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不是?那她就豁出去了。
“薄推理?薄心理?薄破?”
薄靳言:“……”
終於,換他無法忍受了。伸出一根長指,將她的唇輕輕一點,那雙沈湛的長眸,就在燈下凝視著她。
“還要我說第二遍嗎?我最喜歡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起身,施施然離開房間。簡瑤望著他的背影,終於徹底頓悟了。
他最喜歡的。
他最喜歡的是……
簡瑤。
“……薄瑤?”她追問。
沈默良久,薄靳言的聲音終於從客廳傳來,似乎又帶了一絲笑意:“嗯。”
簡瑤忍不住也笑了,臉頰還有些發燙。別說,薄瑤這名字,還蠻好聽的。以他缺乏愛情細胞的大腦能想到這一點,必然是十分得意,這才故弄玄虛等著她猜吧?
簡瑤剛要開口誇他幾句以示鼓勵,突然心念一轉,不對啊。薄瑤只能做女孩名字。那男孩呢?噢,一定是取諧音,“薄遙”吧?
就在這時,薄靳言略顯得意的聲音再次傳來:“男孩就叫薄簡。”
簡瑤:“……”
薄簡?
又薄……又簡單?
雖說從父母名字中取字,很浪漫很有意義,也很方便省事。但是一個孩子叫這個名字,怎麼感覺挺可憐挺涼薄的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6:08
番外
一、天才記
兒子薄簡,自出生之日起,就是薄靳言的小驕傲。別的孩子剛落地,眉毛都沒長齊,眼睛都不見得睜開呢。這小子倒好,眉清目秀的,一雙黑眼珠沉默地滴溜溜地到處轉……
薄靳言對此的評價是:“這個兒子,看著不太蠢。也許,能有幸繼承他父親的幾分資質。”
還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的簡瑤很意外:“才幾分?”
薄靳言眸色一斂,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嗓音低沉如琴:“親愛的,你知道我愛你愛得不能自拔。但無可否認的事實是,下一代的智商,大概隻能達到父母雙方中和後的平均值。很遺憾,他不可能是天才……”。
簡瑤:“……滾蛋!”。
然而,隨著薄簡一天天長大,兩人才發現,薄靳言的預言,似乎不那麼準確。
雖說七八歲的娃,還看不出太多才華方麵的端倪;他平時的智商,雖然優於普通人,但也沒表現得像“父親小時候那樣逆天”(薄靳言原話)。但連薄靳言都不得不承認,他“竟然也勉強算個天才”(依舊是薄靳言原話)。
沒錯,小小的酷帥哥薄簡,是在某一特點方面,不折不扣的天才。
這個特點方面,指的是……。
譬如某天,簡瑤下班回到家,看到正靠在沙發裏看日本熱血動漫的兒子,就衝他溫和一笑:“智智,餓了沒?一會兒等你爸回來,出去吃飯。”。
智智,是薄簡的小名。毫無疑問,薄靳言給女兒薄瑤取的小名是……商商。
而此刻,簡瑤明明笑得很溫婉很母愛很完美,兒子卻淡淡掃她一眼,然後繼續看電視,同時說:“我看到了煩悶的表情。是查案不順利?還是他又做了什麼幼稚的事卻不自知?”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情商為0的父上大人。
簡瑤:“……不許這麼說你爸!是案子的事啦!”
……
又譬如某天,薄靳言坐在書房裏,看某起凶殺案三個嫌疑犯的資料。雖說案情有些棘手,但薄靳言依舊在心中勾勒出犯罪畫像,確定了三人中誰才是……。
就在這時,走進書房取一本偵探小說的薄簡,神色淡漠地看一眼父親。
“原來凶手是第二個人。”他說。
薄靳言正看得投入,下意識愉悅地答道:“噢,原來你也這麼認為,不愧是我的兒子……”忽然覺得不對,沉著臉抬頭:“薄簡,誰允許你閱讀我的微表情?!”
薄簡已經輕哼著難聽至極、完全跑調的《進擊的巨人》動漫主題曲,走遠了。
……
甚至還譬如,某一年結婚紀念日這天,薄靳言非常淡漠深沉地對薄簡說:“今天你和薄遙去傅子遇家裏,我和你媽媽有個重要的案子,需要連夜辦公,不能被打擾。”
薄簡也淡淡看父親一眼:“想過二人世界就直說。你的微表情裏,寫滿了雄性動物向雌性動物求愛時的沾沾自喜。”
薄靳言麵不改色:“你知道就好。”
簡瑤:“……你們倆都閉嘴!”麵紅耳赤中……。
……
沒錯,薄簡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微表情辨識方麵的天才。在他十歲時,薄靳言帶他去了公安部專門負責測謊的專家的辦公室。
測試的結果很驚人——普通人的微表情持續時間是1/25秒——1/5秒。人眼幾乎隻能辨識非常明顯的表情。但是薄簡,已經可以辨識以2/25秒的速度,一閃而逝的微表情——跟電腦一樣快。
這個測試結果,令簡瑤非常驕傲。而薄靳言驕傲自得之餘,又有那麼點點不爽——因為公安部測謊專家在看到結果後,立馬表示,請薄簡“一定要常來辦公室玩玩,伯伯有需要的地方,還會請教你的啊”。
要知道,薄靳言先生,也是十五歲,才開始幫FBI查案啊。可這小子,十歲就受邀了?!
不爽歸不爽,但想到這小子的智商多半遺傳自自己,薄靳言還是可以勉強承認,這小子在微表情方麵,的確是比父親強的。他也興致勃勃的,開始為兒子指定“全麵發展的犯罪心理神探培養計劃”,打算繼妻子之後,再培養出一個神探。
然而,當他向兒子宣布這項涉及行為學、社會心理學、法醫學、刑偵學等等方麵的計劃時……
薄簡竟然拒絕了:“抱歉沒興趣。我隻對微表情識別有興趣。”
薄靳言一怔之後,譏諷而笑:“隻靠微表情一樣,你永遠別想成為神探。”
薄簡沉吟了一下,答:“父親,你大概沒有意識到一個道理。普通的天才,的確需要像你這樣,掌握全方麵知識,才能成為神探;而像我這種,在某一方麵,是天才中的天才。那麼僅憑這一點,我就能成為神探。”
薄靳言瞬間一愣。
然後冷笑一聲,又冷笑一聲。他說他只是普通天才?
滑天下之大稽!。
“你的幼稚和淺薄,已經令我無法與你繼續探討這個問題了。”他說,“事實會證明,誰才是天才中的天才。”
……
一個月後。
薄靳言破天荒的,邀請“不受寵”的兒子,參與一樁案件的調查,開始初步的破案學習。
與父親當年一樣,初次參與案件的薄簡,就一臉淡漠和恃才放曠目中無人。
“讓我跟他談談。”他看著審訊室裏的嫌疑犯,對父母說,“十分鍾,我就會讀出他全部微表情下隱藏的真相,給你們案件的答案。”
簡瑤看著兒子走進審訊室,滿心驕傲和歡喜。而薄靳言……淺淺一笑,拭目以待。
十分鍾。
少年薄簡看著麵前的嫌疑犯,卻全身大汗淋漓。
沒有微表情。
這個嫌疑犯男人,竟然沒有任何微表情!不可能的,他是天才,他的辨識速度已經接近人類極限1/25秒,為什麼看到不到這個男人的任何表情?
就在這時,薄靳言推門進來了。
說實話,薄靳言已經很少介入這種簡單的案件。但這一次,他卻十分破例的,在兒子麵前上演了一出非常精彩絕倫的快速推理。而他推理的結果,隻令那嫌疑犯瞬間無語,喃喃答:“你連這個都知道,你是算命的嗎?我認罪……我認罪……人是我殺的……”
而薄簡,在一旁看得麵紅耳赤,滿臉羞愧。
這一次之後,薄簡變了。
他不再狂妄,不再瞧不起父親的犯罪心理。他開始勤奮地、忘乎所以地遵循父親的計劃,老老實實的接受全盤培訓。在刑偵方麵的知識和能力與日俱增。
而薄靳言和簡瑤看到兒子的這個轉變,自然是滿意的。
某晚躺在床上,簡瑤趴在薄靳言胸口,欣慰地仰慕地說:“靳言,還是你厲害,終於折服了那小子。小孩子腳踏實地一點,對他將來才好。你把他教育得很好。”
薄靳言哼笑一聲:“所以,我才是父親,他是兒子。”
簡瑤忍俊不禁,想了想,又有些困惑地說:“不過上次那個嫌疑犯也真厲害,連薄簡都看不出他的微表情,隱藏得好深,自我控製能力真強……”
薄靳言看她一眼:“親愛的,這種人怎麼可能存在?”
簡瑤:“啊?”
他卻微微一笑:“我不得不承認,的確花了一個月,調集了全國的案件卷宗,才找到這個天生麵部肌肉癱瘓的嫌疑犯。噢,兒子就是兒子,智商情商怎麼比得過父親?這麼容易就被我隨手的小伎倆蒙蔽。嗬……”
簡瑤:“……”
薄靳言,你居然為了征服兒子的心,做這麼幼稚的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8:08
沉默番外之世界第一龜
我叫沉默。
沉下去的沉,默默發呆的默。
我是一隻優秀的、善解人意的烏龜。
我的主人叫薄靳言,一個非常幼稚的家夥。他老覺得自己是世界犯罪心理推理第一,但這一點未經證實。我一直想告訴他,無論做人做龜,都應該低調。就像我,身為世界第一聰明的烏龜,但是我從來不說。
在女主人出現之前,主人和我的生活是平靜而枯燥的。每天早上他會睡得懶懶地起來,然後自己跟自己發一陣起床氣。二十多歲的男人了,還幼稚得像個孩子。但我不會怪他,因為生活太無聊了,我起床的時候,也會很暴躁,滿臥室爬來爬去。有時候不小心爬到他臉上,還被他拖過來親一口。惡……這人到底有多孤獨啊,烏龜都被他拖來做朋友。
起床之後,就是早餐了。他的烤土司、香腸和牛奶,我的龜糧,一人一盤,相安無事。他雖然很挑剔很喜歡吃魚,但也很懶惰,隻有偶爾心血來潮,才給自己做一頓豐盛的魚肉大餐。其他時間,我覺得他其實都活在最勉強的溫飽線上,一個人湊合一頓是一頓。
老天,快點來個女人來打救他吧!再這麼下去,我怕他哪天餓死或者無聊死在別墅裏,都沒人知道!
沒想到我的祈禱很快起了作用。
一個近乎完美的女人出現了。
簡瑤!
簡單的簡,瑤來瑤去的瑤!多麼可愛的名字!
她的人也像名字一樣可愛,小小一張臉,烏黑的頭發,烏黑的眼睛。我們做烏龜的,最喜歡眼睛黑亮黑亮的姑娘,感覺都要好交流很多。
果然,簡瑤姑娘對我格外的親切,經常給我喂好吃的,還會輕輕撫摸我的龜殼。天可憐見,十多年來,我都沒有得到過薄靳言主人這樣的愛~撫!他隻是在一個人的時候,喜歡跟我說話,老是喋喋不休說一些沾沾自喜的話,譬如“這個案子簡直就像1+1=2一樣簡單,對嗎沉默?”又或者某一天忽然感歎:“昨天去參加世界犯罪心理協會會議,突然發現我原來是世界最年輕英俊的犯罪心理專家。”
而每當這個時候,我隻能……
默……
不過有了簡瑤後,他就很少跟我說話了。
他的注意力大部分關注在案子上,剩下的似乎都給了簡瑤。
那還是簡瑤剛來別墅替他工作的日子。她穿了職業套裙,他會挑剔不好看;她做的魚,他會挑剔不好吃;她對案件提出疑問,他會毫不留情地嘲笑她智商低,然後大模大樣地來一場推理秀,炫耀一番。
我默默地看著他倆的相處。
讓我欣慰的是,簡瑤的脾氣實在好到爆。麵對他近乎小學男生的各種挑釁舉止,她頂多發發小脾氣,而後又陪伴在他身旁。有時候幹脆連脾氣都不發,笑眯眯地,甚至是有幾分溫柔和無奈地看著他。
當時我就想——完了。
也不知道是薄靳言完了,還是簡瑤完了。這兩個人,明明一個柔和細致得像小松鼠,一個驕傲幼稚得像孔雀,湊到一起,怎麼就覺得剛剛好呢?
薄靳言這家夥,傅子遇常說他懵懂無知,說他愛情情商為零。可我覺得,他不是無知,他隻是懵懂,一直懵懂地等待著,剛剛好的那個人出現。
萬幸,她真的出現了。
否則,他還真的蠻可憐的。畢竟簡瑤即使沒有他,換另一個男人,不管是李薰然也好,別的人也好,大概也能過幸福圓滿的一生。可薄靳言不行。如果沒有簡瑤,如果沒有在剛剛好的時間遇到一個剛剛好的簡瑤,他大概不會再對任何人動心。他會繼續這麼孤零零地、懵懂而孤獨地活下去。
所以,幸運的那個人,其實我那自以為無所不能的主人吧!
不過,主人的追妻路也實在太漫長太愚蠢了吧!愚蠢到連我這隻烏龜都看不下去了!
當助手。
尼瑪女孩如果不喜歡你,誰會拋棄正常工作,跟你來幹腥風血雨的偵探工作啊!他居然看不到,居然還得意洋洋自己把簡瑤從尹姿淇那裏挖了過來,那表情就像剛剛搶回了自己喜歡的玩具,ORZ……
同居。
尼瑪女孩如果不喜歡你,誰會願意跟你同一屋簷下,瓜田李下啊?你就算半夜爬進她房間,她都不一定會察覺的好不好!他倒好,簡瑤姑娘加班都在他床上睡著了,他近距離端詳半天,居然隻想到要去糾正人家錯誤的睡姿!真是……臥槽啊!
還有Kiss。
是哪個傻逼告訴他,不小心吻了人家姑娘,還要貼心地告訴人家: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你將來的男朋友的哦!我看著之後幾天,他對於簡瑤的冷漠百思不得其解,一口龜血都差點吐出來!
那幾天家裏的氣氛簡直跟南極一樣。沒有了簡瑤的貼心陪伴,他整天就跟個被拋棄的小鬼一樣。起床時一張臭臉,吃飯時一張臭臉,連看卷宗的時候都是一張臭臉。而且居然還在卷宗上畫了一隻小烏龜。我湊過去一看,以為畫的是我,誰知他大筆一揮,在旁邊寫了兩個字:簡瑤。
我:……
好吧我決定原諒他。如果簡瑤真的不要他了,我就主動背著鮮花,代替他去乞求她的原諒。
萬幸,在簡瑤被他虐心千萬遍後,他,終於開竅了!
那幾天,兩人的感情可謂是突飛猛進。第一天Kiss,第二天上下其手,第三天差點就上了床!我一隻龜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隻好每天紅著張老臉,慢吞吞從屋內爬過,躲到陽台上去曬太陽。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天可真是甜啊。甜到空氣裏仿佛都在冒粉紅泡泡,甜到薄靳言那張向來清風明月般的臉,時時刻刻仿佛都寫著“蕩漾”兩字。有一次簡瑤不在家,他突然把我提起來,放在大腿上——尼瑪這還是我第一次被他如此親近地放在大腿上!
然後他問我:“Silence,你覺得我和瑤瑤配不配?”
我還沒用眼神回答他,他已經自問自答了:“顯然,我們是世界上最相配的男人和女人。”
我:“……”
然後他又說:“我想我非常愛她。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感覺,似乎與她有關的任何細節,都能令我感覺到溫暖和幸福。太棒了。”
我眨了眨眼,望著他。
我想,這大概是我聽到過的,最驕傲的男人口中說出的最樸實無華的情話。
後來的一段時間,我們一家三口一直過得很幸福。。
薄靳言偵破一個又一個案件,簡瑤也一直陪著他。他誇她是朵犯罪心理之花,我覺得這個稱呼實在太貼切了。
她是朵幹淨的花,開在他幹淨的心上。周圍是一片黑暗沼澤,而他們從不低頭。我就趴在他倆腳邊,忠誠而驕傲地陪伴著!
……
簡瑤被擄走那天,是個很大很大的晴天。
我很清楚地記得,那天直至天快亮,薄靳言才回到房間裏。光線還很暗,我趴在牆角,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他站在玄關,站了很久很久,才脫掉身上的大衣。然後一步步往裏走。
那步伐有點踉蹌,那步伐也有點盲目。
我看著他麵無表情地朝書房走去。
書房是平時他和簡瑤工作的地方。我慢吞吞跟著他爬進去。
一進去,就看到他站在寫滿犯罪符號的白板前。
這一次,他想她的時候,沒有畫烏龜。他隻在很小很小的白板一角,寫了兩個字:簡瑤。
他的簡瑤。
薄靳言沒有回頭。
如果他回頭,會看到我眼中的眼淚。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一隻老烏龜,眼睛也不好,流淚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他再次破壞他的嗓子,是在一個深夜裏。
那天白天,新聞裏剛剛播放了鮮花食人魔2號Tommy越獄的消息。看樣子他的計劃緊張得很順利,因為那天來到他房間的FBI人員,都是一臉凝重而誌在必得的表情。
唯獨他,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某個瞬間,我覺得自己所看到的,恍惚是曾經的薄靳言。
曾經一人獨居別墅,對一切都冷漠,對一切都看不上的,那個古怪又孤僻的薄靳言。那時候他沒有簡瑤,那時候他的生活簡直可以用乏味和孤絕來形容。
那麼現在的他,給人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FBI走後,他一個人走向臥室。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想要跟進去,到了門口,卻被他一腳踢了出來。
“不要跟。”他背對著我說。
過了一會兒又說:“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我。但是我隻能把她推到絕望的穀底,才能贏回她的一線生機。”
門關上了。
我蹲在門邊,慢慢地守候著。
我不知道他到底用什麼方法破壞了自己的嗓子。他是天才,他博學而聰明,他大概有一百種方法,讓自己的嗓音改變成他想要的樣子。我隻是隔著薄薄的一扇門,聽到了他的抽氣聲和悶哼聲。
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等著等著,我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我做了個夢。
夢裏又回到了家鄉的別墅。陽光燦爛,簡瑤在江邊釣魚,薄靳言戴著眼罩,躺在她身邊的石頭上看書。而我懶洋洋地趴在她的腳邊。一切是這麼這麼安詳,這麼這麼的靜好。一陣微風刮過,簡瑤轉頭看著薄靳言,忽然低頭,在他額角輕輕一吻。
而他居然沒察覺,繼續大模大樣地睡著。我在心裏偷偷笑了,抬頭望著碧藍的天。
原來我們將來會這麼幸福,他和她,知道麼?
……
猛地一個激靈,我從夢中驚醒。
因為有人,在我跟前蹲了下來。
我抬起懵懂的雙眼,呆呆地望著他。
同樣的西裝長腿,同樣的清俊冷毅。他終於從房間裏出來了,就蹲在我麵前,低頭看著我。
可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分明是同一張臉,眼睛裏卻寫滿戾氣。薄薄的唇角譏誚地微勾著。那是一張令人害怕的臉,那是一張讓人無法接近的臉。
那是最瘋狂的連環殺手,才會有的表情。那瞳仁是清澈的,可仔細一看,內裏卻是渾濁的。因為沒有感情,也沒有溫度。
曾經他的眼神倨傲而幼稚,卻寫滿對生命的憐憫。
如今他的眼睛漆黑而冰冷,像是已經放棄和厭惡了一切。
包括他自己。
我默不作聲地望著他。
他也這樣安靜地望著我。
我的眼中突然充滿淚水。
而他的眼睛裏,也慢慢泛起了淚水。
“再見,沉默。”他把我從地上拿起來,在龜殼上輕輕一吻,“如果我回不來,替我照顧簡瑤。”
我拚命蹬了蹬四肢,卻被他握得更緊。
“如果她也回不來。”他輕聲說,“別擔心,那一定是跟我在一起。”
他將我丟在了地上,就出門了。
我慢慢爬回了簡瑤給我做的小窩,蜷起了自己的四肢,閉上了眼。
我想他們一定會回來的,對嗎?
我想等一覺醒來,美夢就會成真。她會回到他身邊,我們會回到平靜而快樂的家鄉。
他和她,會永遠在一起,不會再分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8:16
1. 小劇場之《入冬》
這也要追述到簡瑤跟薄斬言在一起的第一個冬天!
隆冬已至,勤勞勇敢又溫柔的簡瑤小姐,正站在衣櫃前,替薄先生收拾衣物。而薄先生人還在床上。咳咳...
與俏韓沉的一舉一動皆性感的風情相比,薄先生卻完全把自己包成了一個粽子。厚厚的,足有2米長2米的黑色大被子,從頭裹到腳。他坐在床上,只露出一個頭,看著自己的女人。
不過,即使是粽子,薄先生也是一隻優雅而倨傲的粽子。床頭櫃上放著杯熱騰騰的咖啡,手邊還有本偵探小說,他的神色別提多淡然了,那表情就像自己穿的是高檔手工西服,而不是大棉被。
簡瑤收拾了一會兒,轉頭望著他:「斬言,你的羽絨服上周破案時劃破了,得買件新的。」
薄斬言這個人吧,其實挺不喜歡買東西的,他沒那個耐性,可本身又挑剔,很難買到讓他合意的東西。上一件羽絨服還是簡瑤走了好幾個商場才買到的。買回來他果然很喜歡,而且樣式也是大方又時尚,這些天幾乎是整天穿著都不換。有人問起這件衣服說很好看,他還會淡淡一笑說:「噢,是嗎?我太太專門為我挑選的。」當然了,警局有時後也會遇到大媽,又問:「薄教授,你這件羽絨服在哪兒買的?我想去給我兒子買一件。」
這時薄斬言臉色就會微微一變,答:「噢,是嗎?但我想提醒你,如果一件衣服,長相氣質迴異的人穿著都合適,那必然不是一件好衣服。很可惜,這是一件獨一無二的好衣服。」
說完,他就淡漠離去。留下大媽在原地:「.....」
沒聽懂....
Anyway,話說回來,這件羽絨服報廢了,薄斬言果然很不高興,放下咖啡杯:「難道就不能補一補嗎?」
簡瑤:「.....不能!」大哥,你好歹也是公安部專家,穿著補丁的羽絨服見人,像話嗎?
薄斬言看著她:「為什麼不能?」
簡瑤:「.........」
她乾脆把羽絨服找出來,讓他重新穿在身上。從被窩裡出來時,薄先生打了個明顯的哆嗦。
「你看。」她指著袖口上的口子,「如果補了,多難看?」
薄斬言對著鏡子照了照,淡淡笑了:「有什麼關係?人們欣賞和需要的是我的大腦,而不是我的外表。」
簡瑤其實知道,他並非不修邊幅不懂禮節,他就是不捨得這件衣服。這讓她哭笑不得,乾脆也逗他:「可是薄斬言,現在是個看臉的世界!」
他微微一怔,笑了,嗓音驟然低沉下來:「那就更好辦了,我的臉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
簡瑤:「.........」
最終,薄斬言真的穿著打了補丁的羽絨服,繼續過完了這個冬天,不過簡瑤也是心細,讓成衣店的裁縫在原本破口處,加了條拉鍊,這樣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補丁,反而多了一點裝飾。而薄斬言再次穿著它出去時,又有人誇獎好看,戴著口罩圍巾帽子將自己包成粽子的薄斬言,依舊只是倨傲而優雅地一笑答:「當然,我認為比以前更好看。」
「...........」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3 23:18:23
2.小劇場之《男神們的錢包》
薄斬言的錢包,一直是同一種風格:黑色、簡潔、輕便、頂級皮質。一如他那一身英倫風的裝扮,低調中彰顯品質。
不過有一天,陪簡瑤逛街時,她相中了一款情侶錢包。
簡瑤拿起:「斬言,我們要不要買這個?」嗓音柔軟:「是一對呢。」
薄斬言雙手插在大衣口袋,眸色清冽地看著那兩個錢包。的確,女款的很不錯。暗紅色皮質簡單大方,邊緣還有些精緻的花紋,很對她的溫婉俏麗。「一對」這個概念,也很美妙。
但是,男款那個黑色錢包,邊緣也有同樣花紋是怎麼回事?
「你希望我用這樣花俏的錢包?」他微蹙眉頭問。
簡瑤:「晤.......」
平心而論,那錢包真沒花俏到哪裡去。在簡瑤看來,也就是稍有點綴,略顯生動而已啊。畢竟,他平時總覺得自己特別男人特別成熟.....
於是她眨了眨眼,將那錢包拿起,特別誠懇地說:「你看,這個錢包,用的頂級皮質,柔軟又韌性,黑色也特別正。就像你這個人,有種坦蕩堅定的感覺。而邊緣上的這些點綴,我為什麼喜歡,是覺得可以象徵你經常進發的靈感。智慧不都是燦爛的嗎?所以....」她仰頭看著他:「我覺得這個錢包特別適合你。」
薄斬言的眉頭,完全舒展開了。
轉眸又盯著那錢包,雋黑的眼眸,淺淡如清風般的笑。
「果然,只有你最了解我。」抬頭看著服務員,「還等什麼,難道我還不應該買下它嗎?」
一旁的服務員已經看傻了。連忙笑著將錢包包好、收款。趁薄斬言玉樹臨風地立在一旁,低頭繼續欣賞那個錢包時,對簡瑤豎了個大拇指,耳語,「小姐,你可真有一套。」
簡瑤不好意思地笑笑。
哄他的次數多了,熟練而已。
結果,後來.....
倆人在公安部上班,每次同事聚會,薄斬言總是第一個掏出錢包結帳。同事們都有些奇怪,薄教授怎麼突然變大方了啊(其實平時薄教授並不是不大方,幾萬塊的研究設備有時他不吭一聲就自己掏錢買了,也懶得報銷。只是集體娛樂活動時他完全沒有什麼參與的意識,當然也不會主動跳出來結帳。)
簡瑤見他主動結帳,也由他去,她知道他享受的只是拿出錢包的感覺。
可是,薄教授,能不能不要每次結完帳之後,還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微笑看著眾人,然後問大家:「看出這個錢包得特別了嗎?」
眾人不解,他卻淡淡一笑,也不多解釋,收起錢包,瀟灑地走了。
簡瑤:「......你們不用管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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