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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丁墨]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5:27     標題: [丁墨]你和我的傾城時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ViolaKMK 於 2015-4-4 23:4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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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

作者: 丁墨

作者簡介:曾是晉江文學網的駐站作家,現已簽約於創世中文網,作品文路構思巧妙大膽,大多都是半言情小說。

著有作品:《美人為餡》 《征服者的慾望》《他來了,請閉眼》《如果蝸牛有愛情》《穿越之江山不悔》《慈悲城》等等。


內容簡介:

林淺曾經以為,自己想要的男人
應當英俊、強大,在商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令她仰望,無所不能
可真遇到合適的人才發覺
她是這麼喜歡他的清冷、沉默、堅毅和忠誠
喜歡到願意跟他一起,在腥風血雨的商場並肩而立,肆意年華,不問前程
——————
一場淡若流水的邂逅
造就了他和她,最驚心動魄的傾城時光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5:56


第一卷

1、初時驚鴻

  列車“轟隆隆”行駛著,自雪山深處來,往一望無際的前方開去。
  
  窗外景色如同電影畫面,一幀幀躍入眼簾——高山流雲,湖光熠熠,還有成群成群的牛羊,掩映在風吹草動的原野上。
  
  藏地的每一種顏色都顯得純粹而安靜,望一眼,它仿佛就已抵達你的心底。
  
  林淺坐在靠窗的位子。
  
  整個車廂,滿登登都是人。唯獨她的身邊,像是有一片真空區域,所有人似乎都小心翼翼,與她保持著一段禮貌的距離。
  
  林淺有些尷尬,又覺得這情況挺好玩的。她一直用手支著額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書。但無論她何時抬頭望去,都是一片擁擠的軍綠色。男人們的目光時不時落到她身上,令她的臉微微發燙。
  
  的確……一個背著行囊的年輕女孩,突然被送進裝滿士兵的車廂,並且要共度七八個小時車程,是挺不常見的。
  
  林淺是兩天前在雪山遇險的。
  
  因為工作變動,她最近難得有假期,就來了夢寐以求的西藏徒步旅行。原本以她的體質和戶外運動經驗,這趟行程沒多大難度。誰知回程時,剛到山腰,租用的小卡車拋了錨。加之天氣突變,又連下了一夜的雪,把她折磨得夠嗆。
  
  幸好天亮時,一隊路過的士兵救了她。邊疆軍人特別熱情純直,還把她送上了這趟運輸退伍士兵的專列,可以一直把她帶到拉薩。
  
  這時,坐在斜對面的一個士兵,主動找她搭話了:“姑娘,你是哪兒人啊?”
  
  士兵們大概都知道這姑娘遇了險,所以待她的態度也特別親和。林淺微笑答:“我是霖市人。”
  
  話音剛落,隔著過道的一個士兵極其爽朗的開口:“我也是霖市人,原來是老鄉啊!”
  
  林淺也抬頭沖他笑笑。她長相本就甜美,即使此刻穿著衝鋒衣素面朝天,五官也顯得十分靈秀乾淨,這一笑只看得士兵們心頭一跳。
  
  那老鄉士兵又笑著問:“我猜……你是大學生吧?”
  
  “沒有啊,我早上班了。”她答得很客氣。但那溫溫軟軟的聲音,仿佛天生帶著一種不緊不慢的悠閒勁兒,聽得士兵們舒舒服服,又紛紛說她看起來就是特像學生。
  
  “你在霖市哪個單位上班啊?”
  
  林淺:“嗯……愛達集團。”
  
  “牛!”老鄉士兵豎了個大拇指,“那可是我們霖市最牛的企業,聽說資產好幾十億呢……”
  
  閒聊的空檔,林淺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目光卻偷偷落在前排斜對面的一個男人身上。
  
  整節車廂裡,那個男人最為沉默卻最醒目,她想不注意到他都難。
  
  他穿著呢子軍大衣,即使背對她坐著,也顯得身材十分高大,與周圍士兵的普遍身高一比,格外出眾。寬簷軍帽壓得很低,遮住大半張臉,只能隱約看到棱角分明的側臉,似乎比其他人膚色要白很多。
  
  無論車廂裡各處爆發出多麼熱烈的感歎聲、談論聲、歌聲,他都紋絲不動,仿佛已經睡死過去。
  
  真古怪。
  
  ——
  
  旅途漫長,天也慢慢的暗下來。
  
  士兵們也有些累了,大多數人靠在座椅上打盹兒,車廂裡變得清冷而安靜。林淺獨自靠在微涼的窗玻璃上,閉目養神。耳邊唯有火車碾過鐵軌的陣陣轟鳴聲、撞擊聲。
  
  回到霖市,就又要開始緊張忙碌的工作。假期總是過得特別快,她還真的有點不想回去。
  
  漸漸的,耳邊的那些聲響越來越遠,越來越輕……
  
  林淺倏地睜開眼。
  
  面前依舊是冰冷的窗玻璃,外頭寂靜深黑一片,隱隱可見山川湖泊的輪廓。而天空中,群星璀璨,靜靜閃耀不動。
  
  車停了。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亦無月臺,顯然是一次臨時停車。士兵們的警覺性比林淺更高,他們全醒了,不少人伸長脖子看著窗外。
  
  “沒事,這一段路況不太好,可能有臨時險情,很快能處理好。”對面的士兵安慰她。
  
  “嗯。”林淺也抬頭往外看,這一看,卻瞥見前方斜對面的位置已經空了。之前坐在那裡睡覺的軍人,不知何時離開了。
  
  很快就有人來了。
  
  是個年輕軍官,高高的個子,站在車廂門口,中氣十足的下達一連串命令:“二班、四班,立刻到車頭處報導;五班,列車重新開動前,負責本節車廂的安全。其他人原地待命。”
  
  話音未落,士兵們“刷”一聲全站了起來:“是!”
  
  林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直至士兵們都忙碌起來,她也從背包裡拿出頂鴨舌帽,準備睡一覺熬過這段時間。人剛要往座位裡縮,忽然感覺到周圍士兵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她再次坐直了。
  
  因為那名軍官,走到了她的座位旁。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冷峻的眼神。
  
  “女士,請拿上行李跟我走。”
  
  眾目睽睽下,林淺抬頭,目光清亮地望著他:“請問……有什麼事?”
  
  可那軍官沒答,俐落地一揮手,另一個士兵已經扛起她的行李,大踏步地朝車廂門走去。
  
  過道昏暗,夜色清冷。
  
  林淺快步跟在兩個人高馬大的軍人後頭,穿過一節又一節裝滿士兵的車廂,引來無數好奇的目光。
  
  直至到了一節軟臥車廂門口,離那些士兵已經很遠了。軍官示意士兵放下行李離開,這才重新看向林淺。
  
  她也望著他,白皙的臉在夜色裡顯得越發清冷,眼中透出幾分緊張。
  
  約莫是被她盯得厲害了,年輕軍官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淡淡解釋道:“前面道路小規模塌方,已經派士兵去修理。今晚車廂裡人員可能會頻繁調動,而且這一帶還有狼出沒,你一個女人呆在那裡不方便。我們少校命令我接你到臥鋪車廂過夜,這裡沒人,比較安全清淨。天亮就送你走。”
  
  啊?
  
  林淺跟他大眼瞪小眼。
  
  所以……對方來勢洶洶的,是在做好人好事?
  
  她一下子笑了出來,忙點頭鞠躬:“謝謝啊,非常感謝。”
  
  這軍官似乎也有些尷尬,匆匆說了聲“沒事”,轉身就走了。
  
  過道裡空蕩蕩的,前方車廂口還有兩個士兵站崗,的確安全又清淨。
  
  林淺低頭,吐口熱氣呵了呵冰冷的雙手,伸手去擰包廂的門……
  
  手還沒碰到門把,卻忽然聽到門裡傳來“哢嚓”一聲輕響。
  
  她一下子怔住了,有人?
  
  不等她仔細分辨,只聽“嘩啦”一聲,門從裡面被人推開了。
  
  林淺連忙往後退了兩步,身體靠到了車窗上。
  
  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包廂裡沒有開燈,男人的面目也是模糊的。他非常高挑,也穿著軍裝,比剛剛的軍官還要高一個頭。帽檐壓得很低,擋住了眼睛,只能辨認出他的鼻樑很挺拔,下巴的線條簡潔而乾淨。
  
  是他?剛剛在硬座車廂睡覺的男人?
  
  儘管看不清他的臉,但這氣質身形卻告訴林淺,就是那個人。
  
  咦?他怎麼會在這裡?
  
  林淺沖他笑笑:“抱歉,不知道你在裡面。剛剛的那個軍官,告訴我這裡沒人。”
  
  “嗯。”像是從喉嚨深處輕輕哼出來一聲,他倏地邁開長腿,跨出了包廂,沒有任何停留,與她錯身而過。
  
  林淺站在原地,扭頭看著他。忽的心頭一動,反應過來。
  
  “你就是少校?”
  
  “嗯。”他已經拉開了車廂門。
  
  林淺很驚訝。她一直腦補,派人接她到臥鋪車廂的,是個英武黝黑的軍人叔叔,沒想到居然是他?她想也沒想追過去:“謝謝你啊……”
  
  “哐當”一聲響,他已經乾脆的帶上了車廂門,根本沒理她,挺拔的身影迅速走遠。
  
  ——
  
  燈光明亮,空氣溫暖。林淺坐在靠窗的椅子裡,再次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四個鋪位都是整整齊齊,被子疊得跟豆腐塊似的。唯獨其中一個上鋪的牆壁上,還掛著件軍裝上衣。面前的小桌上,則放著個不銹鋼茶杯。
  
  顯然,這是軍官們住的地方。這裡肯定是他的鋪位,讓給了她。
  
  人不錯嘛。就是怎麼躲她跟躲瘟疫似的?她哪裡可怕了?
  
  林淺忍不住笑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林淺睜開眼,發現列車還是停靠著。她也沒什麼睡意了,索性裹上外套,起身去看看外頭的情況。
  
  剛推開門,她就愣住了。
  
  外面依舊是平靜的過道,不遠處還站著兩名哨兵。而隔著兩三米遠的過道凳子上,一個軍人安安靜靜的坐著,呢子大衣黑色軍靴,不正是剛剛對她退避三舍的少校?
  
  比起剛才的淡漠挺拔,此刻他整個人都靠在椅子裡,頭深深地耷拉著,帽子扣得很低很低,大衣領子擋住了整張臉——那姿態竟有幾分散漫的少年氣質,就像……一隻正在打盹兒的大貓?
  
  林淺開門的聲響毫無疑問驚動了他。他的頭緩緩往上抬了一個很小的角度,但還是深埋在衣領裡。那樣子,似乎是懶得抬眼看她,只等她講話。
  
  林淺走出來,隔著幾步遠,對他說:“我不怎麼困了,你睡裡面吧。”
  
  他靜了幾秒鐘。
  
  林淺以為他要說話,安靜地等著。誰知就看到他緩緩地、一點點又把頭低了下去。保持原來的姿勢,一點聲息動靜都沒有了。
  
  林淺:“……”
  
  “那……晚安。”她只好退回包廂,輕輕地帶上了門。
  
  天亮的時候,火車終於抵達拉薩。
  
  林淺早起洗了把臉,收拾好行裝。外頭是明亮狹長的走道,盡頭站著士兵,哪裡還有那位少校的身影?
  
  她想了想,從包裡拿起紙筆,留下自己的手機號,並寫道:“我想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見了。但如果你以後有機會來霖市,請給我打電話吧。我會是很不錯的導遊和朋友——林淺。”
  
  ——
  
  林淺買了最早一班機票。傍晚的時候,她抵達了霖市,打車直往目的地。
  
  筆直的公路盡頭,遠遠望見一片遼闊的工業園區。數幢整齊的白色高樓,漂亮而時尚。門口“愛達集團”四個鎏金大字,格外醒目。
  
  林淺讓司機把車停在距離集團數百米遠的一幢住宅樓前。
  
  房子是她一個月前就租好的。進屋之後,她先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丟,人直接往床倒下去。
  
  躺了一會兒,感覺緩過勁兒了,她才低頭看了看手機,果然如預料一樣,沒有新的短信和電話進來。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給男性留電話號碼。好失敗啊。
  
  她笑笑站起來,拉開窗簾。日落的金黃光芒一下子跳躍進來,而愛達集團的樓宇、廠房,還有廠房背後碧綠的原野,就沐浴在無邊的陽光下。
  
  林淺深深吸了口氣,心情變得格外的好。
  
  她想,這真是一個美好的開端:千萬人中擦身而過的溫暖邂逅,繁榮秀美的家鄉、還有她即將開始的新的職業旅程。
  
  ——
  
  通往霖市的高速公路入口。
  
  一列列軍用卡車停靠著,正要運送退伍軍人們返回家鄉。
  
  幾個軍官低聲交談著,剛要踏上一倆吉普,就見一個士兵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他跑到中間那名軍官面前站定,俐落地行了個禮,這才說:“厲少校,總算找到你了。中午收拾你的火車包廂,發現了這個。”他將一張寫有電話號碼和幾行字的便簽紙遞到那人面前。
  
  被喚“厲少校”的男人,面無表情地接過看了看。
  
  “沒必要給我。”溫涼而平靜的聲音。
  
  他看那張紙的時候並沒有遮遮掩掩,左右兩個軍官雖然站得筆直地等著,眼睛卻自然而然往紙上瞟。
  
  結果聽他這麼說,其中一人忍不住說:“林淺……就是那個遇險搭便車的女孩?我今天早上可看到了,挺漂亮的啊。你家不就在霖市嗎?怎麼不把人家號碼存下來?”
  
  周圍人全都目光熠熠盯著厲少校。
  
  他卻再次壓低帽檐,豎起衣領,第一個跨上了吉普。
  
  “不必。”他淡淡地說,“我和她,很快會再見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6:57

2、少校其人

  時光倒流回林淺和厲致誠在火車上相遇之後那一天。
  
  進入新的第二章——
  
                    
  初冬的天色,陰鬱又清冷,車站裡到處是嘈雜的人聲、腳步聲和廣播聲。
  
  厲致誠還穿著呢子軍大衣,手裡提個小旅行袋,跳下一輛大巴。高挑挺括的身形,站在亂糟糟的人群裡,格外引人注目。他安靜而快速的環顧一周,目光停在車站入口的一輛凱迪拉克上,隨即邁開長腿,筆直的走過去。
  
  顧延之正靠在車門上,抄手望著他,似笑非笑:
  
  “哎呦,這是哪家的公子哥轉業回來了?”
  
  周圍人紛紛側目。
  
  厲致誠恍如未覺,直至走到他跟前。
  
  四目凝視,他淡淡開口:“你家的。”
  
  顧延之倏地笑了,伸手就把他肩膀攬住。厲致誠臉上也浮現一絲笑意,兩個男人緊緊抱在一起。
  
  轎車平穩行駛在二環路上。
  
  顧延之手搭著方向盤,手指輕鬆地敲著。車內溫暖又靜謐,他抬頭看了眼後視鏡,就見厲致誠坐得筆直,跟棵樹似的。他正看著窗外,臉色依舊冰寒冷漠,生人勿近。
  
  顧延之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明明還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但若你不跟他講話,他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這麼繃著,冷得都快掉渣了。
  
  “又長高了啊。”他慢條斯理地打趣。
  
  厲致誠還盯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嗓音平靜而溫涼:
  
  “嗯。我從十二歲就比你高。”
  
  顧延之低聲失笑,方向盤沿著環路打了個彎,換了個話題:“先去集團還是療養院?”
  
  “集團。”
  
  顧延之笑笑沒說話。心道:這傢伙幾年沒回來,對老爺子的性子倒還是吃得挺准。知道所謂身體抱恙,只是催他回來的托詞。
  
  關鍵,還是那份家業。
  
  ——
  
  林淺站在愛達大廈的樓下,心情好忐忑。
  
  兩個月前她來面試時,不是這樣的啊。
  
  那時,金碧輝煌的大廈下,停滿了車,還有很多好車。衣冠楚楚的白領職員迎來送往,顯得業務特別繁忙。大廈後邊就是廠房園區,到處掛滿寫著激情口號的紅色橫幅,工人們忙忙碌碌——整個集團,就是一副欣欣向榮大展宏圖的景象。
  
  可現在呢?
  
  同樣氣派的大廈,同樣整潔漂亮的園區。可是大廈樓前冷冷清清,門可羅雀,只有兩個保安無所事事在發呆;後邊的生產車間,大多黑燈瞎火悄無聲息,不少工人蹲在門口抽煙閒聊,顯然已經停產了。而那些曾經紅得刺眼的橫幅口號,全都不知所蹤。
  
  哦,她看到了一條,半截還掛在牆上,半截掉在泥地裡……
  
  林淺正發怔,一輛低調而奢華的轎車,無聲無息從她身旁駛過。
  
  林淺抬眸望去。
  
  她意外地認出了駕駛座上的男人。
  
  雜誌和新聞都登過他的照片——愛達集團第一副CEO、董事長的親外甥,顧延之。
  
  真人看起來倒是比照片還要年輕俊朗幾分。不知道是不是像傳聞中那樣狡猾厲害?
  
  她的目光又移向後座,那裡還坐著個男人。只是隔著深色玻璃,看不清是什麼人,能讓大名鼎鼎的顧延之親自開車接送。
  
  ——
  
  顧延之也看到了車外的女人,隨意一瞥,倒是眼前一亮:女人很年輕,穿著黑色職業套裙,身段勻稱窈窕,五官標緻。她這麼娉娉婷婷走在深灰色的樓宇廠房間,倒走出了幾分清新脫俗的味道。
  
  一回頭,發覺厲致誠也看著她。顧延之頓時笑了:“怎麼,認識?”
  
  厲致誠面無表情地把目光收了回來:“不。”
  
  ——
  
  半個小時後,愛達集團人力資源部。
  
  人力資源經理看著手中的簡歷,再看看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有些為難。
  
  簡歷上的資訊很清楚:
  
  林淺,女,25歲。工作經驗:3年。
  
  於兩個月前確認錄用,職位是CEO助理,預定的入職時間就是今天。
  
  可是……
  
  她抬頭望著林淺:“我記得你。只是這些天愛達發生了一些事,新聞也應該有報導,你不知道?”
  
  林淺稍稍有些羞赧:“我不太清楚。”
  
  她這個人,向來信奉“善待每一個人,更要善待自己”的準則。當初決定跳槽,自認為辛苦了好幾年,難得中間歇一歇,一定要玩個夠本才能重出江湖。
  
  所以拿到愛達的錄用通知書時,她找了諸多藉口,把入職時間定為兩個月後。因為愛達CEO對她特別賞識,也不是很急著用人,所以應允了。
  
  於是這一個多月她天南海北玩得不亦樂乎,還在西藏呆了一個多星期,過得猶如閑雲野鶴,加之之前在藏地又遇了險,倉促趕回來報到,還真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
  
  人力資源經理微一沉吟,說:“集團的經營遇到一些困難。前任CEO在一周前,已經引咎辭職。CEO職位暫時空缺。”
  
  林淺:“……”
  
  求職技巧的書可沒教導過她,如果你應聘的職位是CEO助理,可CEO卻搞垮了企業,自己也下了台,你又該怎麼辦呢?
  
  ——
  
  頂層,副總裁辦公室。
  
  顧延之親自泡好了兩杯普洱,一抬頭,就見厲致誠立在光影斑駁的落地玻璃前,修長的眉頭輕擰著,望著下方廣闊的園區沉思。
  
  他已脫了大衣,裡邊穿的是件松枝綠的軍襯衫和長褲,顯得又高又瘦。許是多年軍旅生涯薰陶,就這麼簡簡單單往那裡一站,自有料峭清逸的氣場。
  
  顧延之微微一笑,走過去把茶遞給他。
  
  厲致誠開口:“情況有多糟糕?”
  
  顧延之在一旁沙發坐下,輕抿了口茶,道:“很糟糕。我們花了天價年薪請來的那位CEO先生,在海外市場虧了20億。關鍵他還特別擅長瞞天過海,比我還能!現在東窗事發,他完蛋,我們也完蛋了!”
  
  厲致誠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眉宇間只有淺淡的清寒之氣。
  
  “我們還剩下多少?”
  
  他措辭並不專業,但顧延之聽懂了:“你說市場佔有率?海外市場一塌糊塗,就不用說了。國內市場,因為當時為了發展海外,資源資金都抽離不少。結果其他競爭對手聞風而動,蜂擁而上搶地盤。尤其是司美琪,從我們這裡搶走的市場份額最多。現在愛達的市場佔有率,已經從20%下跌到8%。”
  
  厲致誠端著茶杯站在原地,並不吭聲,唯有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過青瓷茶杯光滑的邊緣。
  
  “知道了。”
  
  兩人都沒再說話,室內陷入平靜的沉寂,只有茶香陣陣縈繞。
  
  顧延之看著他,感覺其實也有那麼點陌生。
  
  誠然兩人從小關係極好,但這些年甚少相見,對他的近況的瞭解,也都只基於種種傳聞——
  
  傳聞歷次軍事演習,他的部隊總是成績卓越。這次他要轉業,部隊方面阻力很大;
  
  傳聞他用兵狠辣果斷、神出鬼沒,被稱為“西南之狼”,全不似他清秀內斂的外形;
  
  他如此年輕,除了軍事,從無別的愛好:金錢、女人、權力……跟他都是絕緣的。與這燈紅酒綠的時代相比,他就像活在另一個時代的古板乏味的男人。
  
  ……
  
  顧延之唇角輕揚。
  
  董事長怎麼會突發奇想把這個兒子叫回來管事?而他居然還同意了?
  
  雖然有句老話是“商場如戰場”,但那根本是兩碼事。商場要的就是爾虞我詐、奸猾厚黑。而他?
  
  軍人氣質雖然卓絕,對經商卻是一無所知毫無經驗。又是如此沉默冷傲,連跟旁人多講一句話都欠奉——這麼個人,到底要怎麼管理數千人的企業啊?
  
  這時,秘書敲門進來。
  
  是人力資源部送來了一份簡歷。
  
  顧延之揮手讓秘書出去,往老闆椅裡一坐,隨意翻了翻,說:“嘖嘖,都什麼時候了,這個月員工離職率都30%了,居然還有人跑來報到,有個性啊還是傻啊。”
  
  厲致誠依舊沉默著。
  
  顧延之繼續說道:“我們的前任CEO雖然操蛋,一些內部管理流程還是做得不錯,招聘的人才都還算精英。這個人是他給自己招的,想必應該不差。你反正也需要個助理,看看要不要留下?”
  
  “隨便。”清冷的語氣,顯然對他提到的人和事沒有半點興趣。
  
  顧延之又翻到簡歷上的照片,倒是樂了:“呦,這不是剛剛在路上看到的美女嘛。”沿著履歷欄隨口念道:“林淺,中X大經濟管理系畢業……”聲音稍稍一頓:“曾擔任司美琪公司市場部高級專員,連年績效成績均為優秀……”
  
  厲致誠轉頭看著他:“留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7:12

3、千里顧盼

  當林淺聽到人力資源經理帶回的“領導意見”時,還蠻意外的。
  
  意外之餘,又有些感動。因為對方的話講得很誠懇很漂亮:“林小姐,我們愛達既然向你提供了這份工作,就不會因為一些臨時性的經營困難,違背承諾。如果你決定留下,薪水級別不變.至於職位,需要等新CEO上任後確定。如果你選擇離開,我們也祝願你找到更理想的工作。”
  
  在人力資源經理剛剛離開的這段時間,林淺已經用手機上網,百度了有關愛達的一切新聞。所以她想了想,也很誠懇地答:“謝謝,我回去考慮一下,明天給您答覆。”
  
  ——
  
  離開愛達時間還早,不到中午十二點。林淺慢慢往家走,先在社區門口小飯館炒了兩個菜,悶悶地吃完。這才上樓,打開窗,也打開音樂,然後走到陽臺,給林莫臣打電話。
  
  美國那邊正是華燈初上時分,林莫臣低沉的嗓音,仿佛也帶著曼哈頓特有的慵懶和倨傲:“你的電話,來得比我想像中晚。”
  
  林淺頓時有些喪氣:“你當然早知道了。”
  
  關於愛達的近況,全世界都知道了。這個在華爾街做金融投資的哥哥,又怎麼會不知道?
  
  林莫臣穿著鐵灰色手工西裝,正站在摩天大樓頂層的落地玻璃前,身後是還在埋頭做資料分析和投資報告的員工。
  
  窗外是璀璨如星光般的滿城燈火,哈德遜河就在兩岸摩天大樓的掩映下,緩緩淌向遠方。
  
  他輕笑一聲,問:“有什麼打算?”
  
  林淺語氣更悶了:“反正我是不會去給你打工的。”
  
  林莫臣在這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眉頭,語氣卻依舊疏淡:“哦?那你去哪裡高就?”
  
  林淺答:“我在考慮要不要留在愛達。”
  
  平心而論,儘管愛達現在陷入困境,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能否絕地反擊,還是個未知數。而且今天接觸下來,給她的感覺還不錯。
  
  “我感覺就這麼放棄,挺可惜的。”她又說。
  
  林莫臣望著對面樓宇頂上的星光,手指在一旁的桌面上輕輕敲了敲。
  
  “林淺。”他開口,“感覺,是最無用的東西。你是我的妹妹,理應用更加理智客觀的方式思考問題。”
  
  語氣有點冷酷,也有點傲慢訓人的意思。
  
  但林淺不為所動,而是順著杆子往上爬,軟軟地答道:“好嘛。那哥你給我客觀分析一下,究竟是否值得留下?”
  
  林莫臣沉靜了一瞬,林淺的心也稍稍提起來。
  
  “可以一試。”他不急不緩地給出答案。
  
  林淺頓時笑了。也不去問他更深的原因,因為他那些資產淨值啊收益率啊繁瑣的專業名詞,她聽著就頭疼。
  
  “謝謝哥!”
  
  這頭,林莫臣的唇角也微不可見地上揚了一下,又淡淡地說:“愛達董事長徐庸年老體衰,已經不管日常經營。大兒子徐以揚三年前車禍過世,以徐庸的性格,不可能再從外面請人。所以,最有可能接班的人,三個:一、顧延之;二、私生子徐澄晏,現在還在美國讀書;三、徐庸跟前妻還有個兒子,身份不詳。我會再查一查。”
  
  ——
  
  掛了電話,林淺把頭埋在胳膊裡,望著遠方發呆。
  
  過了一會兒,目光卻被吸引。
  
  那是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沿著公路,穿過市區,停到了愛達集團門口。
  
  幾個穿著迷彩服的軍人跳了下來,都背著行囊。大卡車開走,他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很快就有人出來,領他們進去了。
  
  是退伍軍人?
  
  說起來,那批退伍士兵,是她這些天來遇到的唯一的好事了。
  
  現在,他們中是不是也有人來愛達上班了?
  
  她也決定了,留下來。
  
  ——
  
  次日一早,林淺辦完入職手續,就被帶去見傳說中的顧延之了。
  
  集團四處都彌漫著一種無法言喻的頹喪氣息,所以當林淺走進這位權臣精緻奢華、敞亮大氣的辦公室時,難免覺得耳目一新。
  
  顧延之坐在漆光暗沉的大班桌後,也正打量著這位新員工。
  
  明明是厲致誠的助理備選人員,不需要他來見。可那傢伙昨天連夜就趕去療養院看父親了,這些事就只能丟給他。而且這位惜字如金的老闆,還淡淡地下達了一條指令:“暫不公開。”
  
  這個不公開,指的自然是他的身份和他的到來。
  
  顧延之就問:“為什麼?”他接手集團,遲早要跟全體員工見面,什麼時候公開有何區別?
  
  “我需要先瞭解情況。”厲致誠就負手站在窗前,眉眼淡漠地答,“以隱秘的方式。”
  
  顧延之微怔了一下,聽懂了。
  
  他講得高深莫測不動聲色,敢情……
  
  還是把這當打仗似的,想要自己先秘密“偵察”一番啊。
  
  想到這裡,顧延之忍不住笑了,抬頭看著對面的林淺,不緊不慢地說:“集團的情況,想必你也清楚。越是困難,越是用人之際。如果有才,自然會得到重用。但如果是個庸才,我們也沒必要留下增加負擔。一切就看你自己了。”
  
  很常見的恩威並濟的話,所以林淺也很平和地點頭:“我會努力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心想,看起來也不像傳聞中那樣陰險精明難相處嘛。
  
  顧延之也沒什麼閒心跟她多聊,短暫交談一番後,當場拍板:她先去總裁辦呆著,把部門的一些日常工作承擔起來。
  
  ——
  
  林淺在愛達的職業生涯,就這麼在一片兵荒馬亂人心惶惶中,默默無聞地開始了。
  
  總裁辦聽著名頭漂亮,事實上現在包括林淺在內就三個人。其他兩個還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
  
  人力資源部的職員這麼跟她解釋:“這個部門以前沒有,是前任CEO來了之後組建的,全盛的時候有十六七個人。後來陸陸續續都走了。”
  
  林淺既來之則安之,按照顧延之的秘書的提點,每天早上,她會搜集行業資訊和新聞,做成日報,供領導層參考;公司各個部門每週的工作計畫和總結,也會抄送給她一份,而她會整理成一份獨立報告;當然如果公司內外部臨時有什麼大事,她也需要第一時間匯總相關參考消息。
  
  一言概之,就是不停地寫報告、寫報告、寫報告……
  
  這種工作當然單調又乏味,離公司的實際運作也有一定距離。林淺是不喜歡的。可後來想想,自己初來乍到,還是從競爭對手公司過來的,要是一開始把她放到重要部門安排重要工作,那才奇怪吧?所以也就釋然了。索性每天專心致志寫報告,幾天下來,倒是對愛達的基本情況倒背如流了。
  
  只是每次報告送到顧延之秘書的桌上,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過。後來倒是讓秘書傳過一次話,讓她除了提交紙面報告,再發一份電子版到指定郵箱裡。林淺看那郵箱名:Apache2013@126.vip.com,“Apache”,是顧延之的英文名嗎?但不太像人名,可能是某個詞或者某句話的首字母簡寫。林淺心血來潮拼了半天,也拼不出個所以然。
  
  ——
  
  週末,林淺起了個大早,搭車去了城市另一頭的療養院。
  
  綠苑療養院是2010年後新修建的,無論房舍設施,都是全市最好最舒適的。林淺提著袋新鮮水果,在護工的帶領下,沿著綠茸茸的河堤走了一段,就見何清玲獨坐在一棵大樹下。
  
  林淺不由得放輕步伐,走到她跟前:“媽……”
  
  何清玲已經五十多了,尖瘦的臉上全是皺紋。臉色平靜地望著她:“嗯,回來了。”
  
  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大多數時候是林淺在說,何清玲聽著。沒多久,何清玲就說困了要休息。
  
  “你工作忙,我就不留你了。”她說。
  
  護工推著她的輪椅走遠了,林淺站在原地,靜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林莫臣打電話。
  
  “我在療養院。媽看起來氣色挺好的。”她頓了頓,“你要不要跟她講話?”
  
  林莫臣那邊大概已經是深夜了,聽著十分的靜,只有他平緩的呼吸聲。
  
  “林淺.”他說,“我不需要知道那個女人的近況。”
  
  林淺就沒做聲了。
  
  當年何清玲執意與丈夫離婚,各帶一個孩子。從那之後,林莫臣就沒叫過何清玲“媽”。
  
  ——
  
  下午,林淺就在療養院周邊的小鎮上轉了一圈,又去看望了住在附近的一個老同學。等她從同學家裡出來,已經是九點多了。
  
  她謝絕了老同學開車相送,也不想打車,一個人慢慢踱到公車站。郊區的夜晚,很深很靜。空蕩蕩的月臺上,只有路燈稀薄微黃的光芒。
  
  很快,末班車來了。
  
  林淺在車廂後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為是始發站,大概還沒到出發的點兒,司機朝她吆喝一嗓子:“姑娘,再等等哈,還有五分鐘。”然後就趴方向盤上打瞌睡了。
  
  林淺裹緊外套,望著窗外混沌的夜色,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這時,前方車門處傳來腳步聲,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走了上來。
  
  林淺很隨意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望向窗外。
  
  過了幾秒種,忽然又把頭轉回來,看向他。
  
  車廂裡燈光挺暗,那男人穿著件深灰色衝鋒衣,黑色運動長褲,戶外鞋。林淺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全是頂級品牌的經典款。他還戴了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高高的鼻樑和線條簡潔的下頜。即使看不清臉,也讓人感到一種棱角分明的俊秀。
  
  林淺心裡咯噔一下。
  
  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那個人的體型身高跟他完全相似,而且這種強烈而獨特的氣場,怎麼形容呢?俊毅、桀驁又孤傲,即使安安靜靜呆著,也令人無法忽略他的存在。
  
  這時他已經邁開長腿,朝這邊走過來。林淺立刻轉頭望著窗外。
  
  他的腳步很平穩俐落,很快從她身邊走過。林淺看著窗玻璃裡模糊的倒影,他在最後一排坐下了。
  
  車很快開了。
  
  月朗星疏,夜涼如水。唯有大公交“哐當哐當”地行駛著。
  
  林淺坐了一會兒,到底是好奇心占了上風,索性轉頭直接朝他望去——
  
  呃……
  
  他……又睡了。
  
  高高大大的身體就這麼端坐著,一隻胳膊枕在前排座椅靠背上,臉深深埋在裡面,另一隻手似乎很隨意的搭在膝蓋上。鴨舌帽徹底深扣在腦袋上,把面容遮擋得嚴嚴實實。因為每隔幾排,林淺甚至能聽到他均勻低沉的呼吸聲。
  
  Hi,大貓。
  
  林淺忽然有點想笑。
  
  她把身子向前傾,頭也壓得很低,想從下面看看他的臉,到底是不是。可車內光影幻動,只看到模糊的側臉線條……
  
  “你看什麼?”一道清冽低沉的嗓音,突然響起。
  
  林淺嚇了一跳,一下子直起身子,臉“騰”的熱起來。而他已緩緩從胳膊裡抬起臉,漆黑沉亮的雙眼,靜靜望向了她。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7:30

本帖最後由 ViolaKMK 於 2015-4-4 22:51 編輯

4、此女腹黑

  “你看什麼?”溫涼而低沉的嗓音。
  
  被抓個正著的林淺只臉紅了一秒鐘,立刻又反應過來——她心虛個什麼勁兒啊?
  
  扭頭,光明正大地與他直視。
  
  耳邊是公交行駛的陣陣嘈雜聲響,車內燈光橘黃而柔和。他已經坐直了,伸手扶正自己的帽子,抬頭看著她。
  
  毫無疑問那是一張英俊的臉。眉眼漆黑乾淨,就像深不見底的水面,只有暗色的倒影。
  
  顴骨有點高,顯得輪廓更加清晰。薄唇微抿,仿佛一如既往的懶於開口講話。
  
  整個人看起來眉眼挺秀而冷冽。
  
  林淺沖他燦爛一笑:“我在看你啊。”
  
  他沒有半點表情,唯有眸色依舊澄澈平靜。
  
  她又說:“你長得很像我遇到過的一個軍人。”
  
  講完這句話,林淺就等他的回答。誰知他抬起手,將帽檐再次往下一扣,像是終於失去了僅有的一點耐性,往椅背上一靠,仰面又開始睡覺了。
  
  林淺:“……”
  
  這時公交已經駛入市區,城市的燈火在車窗上投射著斑駁光影。陸續又有幾個人上車,車廂裡也熱鬧起來。
  
  林淺戴上耳機,也往椅背裡一靠,眼睛盯著窗外流光般的街景。但身後那人即使一動不動,你也不能忽略他的存在。他這麼仰面靠著,更顯得人高馬大,雙腿修長。因為帽檐擋住了眼,林淺也不知道他到底睡著沒有,還是跟她一樣也看著夜景。她當然也不好意思再轉頭,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瞧。
  
  過了一會兒,她摘下耳機,又扭頭看著他:“喂,到底是不是啊?”
  
  他靜坐不動,連眉眼都沒抬一下。
  
  “嗯。”低得像風一樣的聲音。
  
  林淺倏地笑了:“OK,謝謝。”
  
  她把身子轉回來,再不騷擾他了,也把大衣的帽子往腦袋上一扣,身子往椅子裡一蜷,閉上眼開始睡覺。
  
  一路無話。
  
  ——
  
  “終點站了啊!都下車,後面兩個別睡了!”一聲粗嗓門,把林淺從迷迷糊糊中震醒。她一睜眼,回過神來,只見公交已靜靜停在月臺裡,前方不遠處馬路對面,正是熟悉的愛達集團的大門。
  
  “呼——”她吐了口氣,又怔住了。隔了兩三步遠的車門那裡,高高瘦瘦的他正下車呢!
  
  林淺很意外,她以為他半路肯定在市區下車了呢。
  
  已經十點多了,這條路格外寂靜,燈光稀疏。他身形筆直,雙手插褲兜裡,走在前頭。林淺隔著十多步遠,走在後頭。長長的街道,只有兩人腳步的交錯迴響。
  
  他不會以為她專門跟著他吧?林淺有些好笑地想。
  
  這時他已經走到集團門口,忽的腳步一頓。林淺下意識也停步了。
  
  他轉頭朝門裡望去。
  
  因為正好站在燈的下方,帽檐遮住了光,在他那線條分明的側臉,投下一片暗影。而挺拔均勻的鼻樑下,嘴唇微微勾起。
  
  噯,他居然笑了?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喧嘩聲由遠及近,幾個保安興沖沖地從集團大門裡走了出來。
  
  “營長!”“少校!”“你終於來了!”
  
  林淺微怔之後,也笑了。
  
  她繼續走自己的路,眼角餘光自然而然往他們那群瞟。只見他被昔日的下屬們圍在正中,薄唇輕啟,也不知道講了什麼,保安們忽然“哈哈”一陣爆笑。而他長身而立,唇邊也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
  
  忽然,一個保安轉頭朝這邊看過來,發現林淺,微愣了一下。
  
  林淺也認出他了——正是火車上遇到的那個老鄉士兵。
  
  “那不是……林小姐嘛!”他驚歎開口,嗓門挺大,“營長,是那天火車上的林小姐啊。就在那兒!”
  
  林淺聞言微微一滯。
  
  大哥……你真的不用專門跟他強調。他其實比你們誰都清楚。
  
  這時所有人都轉頭朝林淺望過來。他也轉身,帽檐下一雙沉黑平靜的眼,沒啥表情。
  
  林淺大大方方地走過去:“你們好!”又特意瞅他一眼:“少校,你也好啊。”
  
  ——
  
  故人相逢,總是令人特別愉快。無論是對近日來頗為倒楣的林淺,還是這幫初來乍到的保安。大家熱絡地聊了一會兒(當然不包括始終安靜孤立在一旁的少校大人),林淺也弄清楚了,原來他們都被安排到愛達來上班了。
  
  至於他?其他人沒提,林淺也沒問。
  
  到底時間很晚了,一幫保安們簇擁著他,說要進去喝酒聊天。林淺租的房子在另一個方向,於是微笑朝他們道別。
  
  誰知剛走了幾步,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上來。
  
  是那個老鄉,臉上掛著寬厚的笑:“林小姐,我送你回去。”
  
  林淺:“啊,不用了,我住得很近,喏,就那棟。”
  
  他卻不依,跟她並肩往前走:“不行,是我們營長的……哦不,應該叫經理了。他剛才給我的命令,我得送。而且路上這麼黑,你一個女孩不安全。走吧。”
  
  林淺很意外。
  
  他?
  
  派人送她回家?
  
  她下意識回頭,卻只見他們那幫人已經走進了大門,不見蹤跡。
  
  林淺沖他笑笑:“他是經理?”
  
  老鄉答得爽快:“嗯!你不知道嗎?營長也來愛達上班。不過他軍銜高,我估摸著怎麼也是個經理,中層幹部吧。大夥兒都猜他會當保安經理。”
  
  ——
  
  晚上臨睡前,林淺躺在床上,心情十分的好。
  
  哥說得沒錯,女人就是感性的動物。想到水生火熱的愛達集團,會多這麼一幫人,她都感覺溫暖了好多。
  
  還有那位脾氣古怪的少校先生。
  
  剛剛老鄉都跟她講了:他叫厲致誠,今年才25歲,是大西南軍區最年輕的少校,雖然沉默寡言,在軍中卻十分牛氣。
  
  這麼酷帥拽的保安經理啊,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
  
  林淺沒想到,第二天一上班,就聽到了個大噩耗。
  
  一大早,一條觸目驚心的新聞頭條,迅速引爆了整個網路:
  
  “高檔女包竟含致癌物,行業三強均牽涉其中!”
  
  墨菲定律告訴我們,事情總喜歡往糟糕的方向發展。林淺覺得愛達怎麼也跌到穀底了,誰知穀底之下,還有一片兇險的泥沼。
  
  ——
  
  夕陽斜沉,暮色黯淡。
  
  林淺抱著一疊報告,步出電梯,來到頂層。
  
  還沒走到顧延之辦公室門口,就聽到他破口大駡的聲音:
  
  “什麼玩意兒,寫這種不負責任的新聞!”
  
  ……
  
  林淺心頭微微一沉。
  
  “致癌醜聞”已經爆出兩天了。這兩天,非常的糟糕。
  
  致癌物的確是存在的,但質檢機構已經查證是面料的問題,而這批高檔面料,是由歐洲廠商提供的。
  
  然而國內消費者不會買帳。這幾天,在媒體、網路的大肆抨擊渲染下,越發群情激奮。包括愛達在內的幾家大公司,都遭遇了消費者大規模退貨,甚至已經有人宣稱要提起訴訟。
  
  政府相關機構給的壓力就更大了。
  
  一時間,整個愛達集團,仿佛都籠罩在前所未有的陰霾裡
  
  門口的秘書朝林淺露出無奈的笑容。
  
  林淺把報告放下:“這是這周的週報。還有這次的突發事件報告。”
  
  等她走回電梯口,卻聽兩個前臺小姐在嘀咕:“哎,剛才那帥哥是誰啊?”
  
  “顧總朋友吧,聽說是個退伍軍人。”
  
  ——
  
  林淺的報告被放在一堆文件裡,送到了顧延之的辦公桌上。靜靜地放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也無人問津。
  
  直至天黑的時候,才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這堆文件裡,把她的報告單獨拎出來,一頁頁開始仔細翻看。
  
  顧延之發了幾天脾氣,到現在才稍稍緩了口氣。但他的心情絲毫不能輕鬆。
  
  如今,競爭對手公司包括新寶瑞、司美琪等都保持集體沉默,大家都同樣艱難。而愛達到底應該如何應對這次事件,在公司的管理層間爭議都很大。
  
  有人建議主動站出來道歉、承擔責任。
  
  但更多的人認為應該保持沉默,因為“槍打出頭鳥”,畢竟現在比愛達實力更強的其他企業,都是這麼幹的。
  
  而顧延之作為那傢伙上任前的臨時負責人,無論出面做什麼決定,都會面臨極大的壓力。
  
  他一回頭,就見厲致誠靜坐在沙發上,眉目端凝,看得專注。
  
  扯下領帶丟在桌上,走過去:“看什麼?”
  
  厲致誠頭也不抬。
  
  比起幾天前初到辦公室時的沉默冷峻,此刻的他似乎對這個環境適應了很多。頎長的身子靠在沙發裡,顯得很放鬆。長腿甚至還輕輕交疊著,清冷中又帶著一絲隨意。
  
  “你沒看?”他緩緩地問。
  
  顧延之在他旁邊坐下,搖頭:“你知道我不喜歡看這種東西。對我而言,有價值的資訊是聊出來的,不是看出來的。一個關鍵甚至是不關鍵的人物,無意透露的一條資訊,有時候比100頁的報告還有用。”
  
  厲致誠不置可否,繼續低頭看報告。顧延之看他專門用筆劃出了一段話,也來了興趣,彎腰湊過去。
  
  這一讀,倒是微怔,然後就樂了。
  
  林淺的這份報告,提供的是對這次事件的應對建議。
  
  她的觀點,是認為愛達應該第一個站出來道歉,承擔責任。
  
  報告前面,大篇幅引經據典,舉出了商業史上諸多成功的危機公關案例,作為例證。同時也對消費者的心態進行分析。基本上算是詳實、清晰,中規中矩。
  
  而被厲致誠用筆標出來那段話,是這麼寫的:
  
  “愛達第一個站出來道歉,亦可令其他競爭對手陷入更加艱難的困境。
  
  他們如果不照做,就會成為輿論抨擊的焦點,面臨數倍於現在的壓力,成為眾矢之的。
  
  所以他們不得不做。
  
  但即使做了,在消費者心中,第一個站出來道歉的才是真誠意,而他們只是模仿者,是無奈之舉,信譽也會大打折扣。
  
  大家都蒙受相同經濟損失,換回的聲譽卻不同,愛達還可以借這次事件,有效地打擊競爭對手。”
  
  顧延之站直了,抄手摸著下巴說:“且不說她這觀點有沒有道理,看著挺甜一女孩,怎麼想的招還挺損的啊?淨想著坑競爭對手。”說完他就笑了。
  
  一旁的厲致誠也微微一笑,合上報告,丟在一旁的茶几上。
  
  顧延之又問:“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出來?”
  
  “這個事處理完,我接手。”
  
  ——
  
  第二天一早,一則公告下發到愛達各個部門。
  
  公司決定成立工作組,專門處理這次危機公關事件。工作組一共十人,都是各個關鍵部門的骨幹,要求自當日起,搬入集團宿舍封閉辦公。而“林淺”這個所有人都陌生的名字,赫然列在最後。
  
  林淺一接到通知,就回家收拾衣物等隨身物品。抽空還給林莫臣打了個電話。
  
  林莫臣反應挺冷漠的:“他們在試你。”
  
  他的想法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員工,還是從競爭對手公司過來的,哪怕資質不錯,憑什麼進入如此重要的工作組?多半是在試她是否可用,是否是司美琪的奸細。
  
  林淺卻不以為然,答:“那也是我的報告打動了領導,否則連試的價值都沒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讓他們放馬過來唄。”
  
  林莫臣聽到她心高氣傲的話,倒是笑了。又淡淡道:“這麼個大集團,之前崩得那麼快。愛達內部,說不定真有奸細。國內一些企業,什麼下作的事做不出來?你好自為之。”

 —————我是提供商業小案例的分割線———————
  
  說到國內企業之間的奸細,咳咳,去年還是前年著名的涼茶廠商互設奸細案就不說了。說個我看到的很有意思的案例。有興趣的妹紙可以看一下,要耐心讀的哈。
  
  以下摘自某本商戰書籍的記載,未經官方證實,不代表阿墨的個人觀點~
  
  1986年人日本引進中國第一套火腿腸生產線的洛陽肉聯廠,其"春Du"火腿腸曾在90年代初風行一時,進入千萬百姓家。如今,卻被"雙Hui"後來居上,"春Du"失去了大部份市場。
  
  春Du集團宣傳部部長否定了"'春Du'火腿腸不如'雙Hui'的好吃"的說法。他認為同等價格的火腿腸,"春Du"要好於"雙Hui";而經銷商和顧客之所以產生"'春Du'不如'雙Hui'"的印象,是由於"雙Hui設了一個局,春Du掉進了這個局裡"。
  
  他說:1995年底,雙Hui打起了價格戰,他們把100克火腿腸中的豬肉成份,由85%調低到70%(其他成份為澱粉、油、鹽、味精等),價格也隨之由每根1.1元調低到9角錢,但仍有10%產品保持著原來的成份比例及原來的售價不變。由於火腿腸市場競爭激烈,廠家在競爭對手那裡都互設了"探子"。我們接獲安插在"雙Hui"密報後,立即也調低了自己的火腿腸豬肉比例以及售價,但我們是全部產品都調到了這個檔次,不像雙Hui還留了10%不動。雙Hui一看我們上鉤了,緊接著又往下調:60%、50%、40%,一直調到15%!價格也降到了最低:一根火腿腸5角錢!雙Hui每調一次,我們都忙著跟隨進,最終,"春Du"牌火腿腸的價格也降到了5角錢一根。
  
  但是我們怎麼也沒想到:雙Hui火腿腸裡的豬肉成分每調低一次,這種檔次的火腿腸產量就減少一些,由最初的90%變為80%、70%、60%……最後當它的價錢降到5角錢一根時,這種品質的火腿腸僅占10%,其他90%的火腿腸仍然維持在85%的成分比例及原來的價格上。雙Hui集團在廣告中大力宣傳這種低價、低質的火腿腸,但是你進超市一看,各種檔次、價格的"雙Hui"牌火腸都有,你想吃便宜的就買5角錢一根的,想吃好的、貴一點,你的選擇餘地也會很大。而"春Du"火腿腸卻全部降到了這種品質和價位上,顧客拿起一根一吃:"呸!"再拿起一根,一吃還是"呸!"很快就倒了胃口。"等於買'雙Hui'牌火腿腸,10個顧客頂多有一個說'不好',而買'春Du'牌火腿腸的顧客,10個人就有10個人都說不好!"
  
  後來我們醒悟過來了,趕緊恢復"高質高價"火腿腸的生產、銷售,但為時已晚-顧客已經不吃"春Du"牌火腿腸了!經銷商也不進我們的貨了!"春Du"高質高價火腿腸的銷售比例調到10%,再也上不去了。我們和雙Hui掉了個個兒:他們是10%的低質低價產品,90%的高質高價產品,我們是90%的低質低價產品,只有10%的高質高價產品,春Du的市場就這樣被雙Hui奪去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8:27


5、午夜相伴

  顧延之的確懷疑集團內部有奸細。
  
  但當他看到自家老闆的應對舉措時,還是嚇了一跳。
  
  冬日的陽光清透又溫煦,厲致誠穿著套淺色休閒服,站在他的辦公桌前,英俊又安靜。而桌上原本的文件、雜物都被整整齊齊挪到一旁書架上,取而代之的,是十多枚色澤幽黑的紐扣狀微型攝像頭。厲致誠手裡還拿著個形狀很奇怪的儀器,冷峻的長眉輕蹙著,十分專注地在調試。
  
  顧延之拈起一枚攝像頭,湊到眼前打量一番:“別告訴我,你打算把這些裝在工作組裡?”
  
  厲致誠眉目不動,修長的手指繼續靈活地擺弄儀器。
  
  “你說過,已經把懷疑物件放在工作組。”他的聲音平淡如水。
  
  這回答就算是承認了。
  
  顧延之向來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想想也是,奸細就得快准狠的揪出來,不能拘小節。不過,他想厲致誠可能不太瞭解相關法律制度,於是直接說:“行。但這事兒我安排個人去辦,畢竟嘛……不一定合法,你我別沾手。”
  
  這回厲致誠動作一頓,抬眸,目光平移到他身上:“你認為我是無知法盲?”
  
  顧延之想了想,認真地答:“不確定。”說完就笑了。
  
  厲致誠丟了張紙到他跟前。
  
  顧延之低頭一看,好傢伙,原來是張平面圖。畫的正是工作組即將入駐的獨棟辦公樓和員工宿舍樓。安裝攝像頭的位置,已經被他標出來,大多是會議室、辦公區、偏僻的樓道拐角、進出口……還真沒有侵犯員工隱私的地段,只是分佈得非常密集。基本上,工作組成員只要離開自己的休息的屋子,就會處於360度全方位的監控下。
  
  “不是法盲,完全不是法盲。”顧延之改口誇他,又指著他手裡的儀器,“這又是什麼?”
  
  厲致誠將儀器往桌上一放,雙手插入褲兜:“信號檢測儀。”見顧延之依舊不解地望著他,才開口補充:“掃描半徑內,一旦有人使用手機、無線電等設備發出信號,就會被檢測到,並且在0.08秒內阻斷信號。”
  
  這下顧延之明白了。因為他已經下令,工作組成員要上交手機,全部使用指定電話。如果有奸細在這幾天偷偷往外傳遞消息,就能來個甕中捉鼈。
  
  只不過,高科技手段好是好,但是……
  
  顧延之靜默片刻,特別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好,很好。自從你來了之後,咱們集團的安全保衛工作已經上升到諜戰水準了。”
  
  這話多少有點打趣的意思,但厲致誠明顯不為所動,依舊低頭整理著他那些寶貝。
  
  顧延之也就由他去了。他還有會,剛要走出辦公室,聽到厲致誠低低地仿佛自言自語般的聲音傳來:“……”
  
  起初他沒聽清,走出辦公室幾步,才反應過來。那傢伙是在說:“兵者,無所不用其極。”
  
  ——
  
  林淺也在偷偷觀察,工作組裡有沒有奸細。
  
  這是工作組第一次開會。十來個人坐在間大會議室裡,等候掛名組長顧延之大駕光臨。
  
  除了林淺,都是職場老油條,彼此親熱地寒暄了一陣,林淺也做了自我介紹。只不過她看誰都挺正常的:行政部三十出頭的女主管、技術部的年輕技術員、生產管理部的中年經理……
  
  很快顧延之就帶著秘書來了,依舊是那副略顯傲慢的BOSS模樣。他也不囉嗦,簡明扼要強調了一下目前嚴峻形勢,表示自己會親自抓這次危機處理的全過程,而後又大肆勉勵了一番,表示只要成功渡過難關,大家都是功臣。
  
  聽完後,所有人都露出凝重而信心滿滿的神色——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
  
  最後就是分配任務。
  
  那位行政部主管是副組長,代為宣佈了分工。有人負責媒體聯絡,有人負責政府公關,有人負責軟文稿件……
  
  林淺是最後一個,分配到的工作是——雜務。
  
  ——
  
  第一天夜裡,工作組就熬了個通宵,甚至包括顧延之。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激烈討論和修改,到了天明時分,初步危機應對方案敲定。
  
  顧延之力排眾議,堅持愛達第一個站出來道歉,並且召回所有問題產品、承擔損失。而且他設想的力度比林淺原以為的更大:事前絕對的保密、規模空前的新聞發佈會、措辭強烈的公開發言……必須做到一鳴驚人,令消費者們深受震撼,也直接把競爭對手打懵,打得措手不及。
  
  林淺對顧延之有些肅然起敬。
  
  在這個方針指導下,每個人都開始高強度連軸轉。
  
  ——
  
  第二天晚上十一點,林淺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
  
  誰都不是鐵打的,到了這天傍晚,顧延之終於放大家回宿舍休息,明日再戰。而林淺因為要將新聞發佈會用的宣傳冊複印裝訂完畢,所以留在最後。
  
  南方的冬夜,是一種冰冷浸骨的寒冷。辦公室又大又通敞,開空調也不是那麼管用,所以負責這幢樓的保安,早早就燒了盆炭火,供大家取暖。
  
  說起來那保安,就是厲致誠那個下屬,林淺的老鄉,叫高朗。這幾天還幫了林淺不少忙,訂餐送飯、換水搬資料什麼的。
  
  子夜靜悄悄,林淺坐在炭火盆旁烤著雙手。窗外夜色墨黑中透著陰沉,一片寂靜,唯獨列印影印機,發出低沉的連續的運作聲。但反而顯得諾大的辦公室更冷更靜。
  
  過了一會兒,倒是有人來了。
  
  是高朗,手裡拎個沉甸甸的袋子,呵著一口寒氣推門進來,走到她跟前:“怎麼還沒回去啊?”
  
  林淺沖他笑笑:“快了。”
  
  他把袋子裡的東西逃出來遞給林淺:是四個紅薯,個頭都不大,但圓滾滾的。
  
  “我老家送來的,很甜。你餓了吧?烤著吃!埋火邊上,很快的。”
  
  林淺驚喜得不行,她肚子還真的餓了,連聲道謝。高朗憨厚的笑笑,也不敢在這辦公室多停,轉身走了。
  
  ——
  
  厲致誠剛走到辦公樓門口,就聞到濃郁的香味。
  
  一轉頭,就見高朗那小子蹲在保安室裡,正大口大口吃著烤紅薯。
  
  厲致誠拉開門走進去,高朗跟彈簧似地蹦起來,將剩下的紅薯塞進嘴裡:“營長……哦不,經理!”
  
  厲致誠點點頭,也不多說,在他身旁坐下,從炭火灰裡拿起一個紅薯就吃。
  
  很快就幹掉一個。
  
  厲致誠抬頭望著高朗。高朗沒領會過來,也瞪大眼睛看著他。
  
  厲致誠:“還有嗎?”
  
  高朗“嘿嘿”一笑:“剩下的都給林淺送去了。”
  
  厲致誠抬頭望向還亮著燈的二樓:“她沒走?”
  
  “嗯,還加班呢。真辛苦,她一年輕姑娘。經理,你覺不覺得,咱們這公司的老闆肯定挺剝削挺摳門的。”
  
  ——
  
  林淺一個人等著印表機多無聊啊,就從包中拿出一本小說在看。
  
  看到一半,空氣中香甜的烤紅薯氣味越來越明顯。
  
  好了吧?她這麼想著,眼睛還盯著書,一隻手伸過去拿。圓滾滾的紅薯入了手,才後知後覺感覺到滾燙燎人。
  
  “哎呦!”她把紅薯一丟,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在空中拼命甩著自己的手。
  
  尼瑪好燙啊!
  
  外焦裡嫩的紅薯滾啊滾,滾到門口一個人的腳下。然後被一雙修長的手撿了起來。
  
  林淺抬頭看著來人。
  
  他今天穿著件黑色衝鋒衣,這顏色更襯得他眉目分明,白皙的膚色透著清寒氣息(*)。跟棵修長的竹子似的,安安靜靜杵在那裡。
  
  “厲致誠?你來幹什麼?”
  
  厲致誠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被燙得紅通通的手指上一停,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到一旁,把紅薯放在桌上。
  
  “替顧總拿文件。”他答。
  
  其實他是自己想起要看幾份文件,問了顧延之,說這會兒辦公室應該沒人了,就拿了鑰匙自己來了。
  
  林淺瞅一眼他脖子上掛的胸牌,的確是准許出入這幢樓專用的。於是點點頭,剛要問他具體檔內容,忽然反應過來,手上還焦痛著呢!
  
  “不行,我得去水下沖一沖。”她站起來。
  
  此時接近淩晨,隱隱有風吹,得遠處的樹林嘩嘩作響,園區裡的建築大多熄了燈,黑黢黢一片。樓道裡更是陰黑洞深。
  
  林淺原本風風火火要往外走,只望了一眼,就有些膽寒了。
  
  她扭頭看向厲致誠。
  
  他站在原地不動,安靜沉穩。
  
  “你跟我一起去。”林淺神色自若地說。
  
  他靜靜地望著她。
  
  林淺的理由當然很充分:“雖然是顧總派你來取檔,但這裡很多機密資料,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呆在這裡。跟我走吧。”
  
  厲致誠看她一眼,轉身,率先走出了辦公室。林淺立刻跟了出去。
  
  ——
  
  走廊盡頭,就是一排洗手池。
  
  頭頂的燈,已經被厲致誠打開,暖暖黃黃的,照在光滑的池面上。而他雙手插褲兜裡,站在她身旁。
  
  林淺很滿意,伸手擰開水龍頭,水柱噴流而下,她把那根手指伸過去。
  
  “噝——”
  
  好冰。
  
  南方沒有暖氣,冬天水管裡的水溫,真跟冰沒什麼兩樣。林淺剛沖了一會兒,就覺得受不了了,把手往回一縮,就要去關水龍頭:“好冷,行了,回去抹牙膏。”
  
  “繼續沖。”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果斷在她耳邊響起,“最少五分鐘。”
  
  林淺微怔,斜眸瞟了他一眼。
  
  依舊面無表情,在燈下英俊挺立如雕塑。也許是因為講這句話時帶上了命令的口吻,他的眉宇間似乎也添了幾分淩厲。
  
  好較真啊……
  
  林淺沒吭聲,低頭看了看腕表,還真的又把手指伸回冰冷的水柱下,咬牙挺著。
  
  而厲致誠的目光,不動聲色從她輕蹙的眉頭,移到那根手指上。水流清澈閃動,女孩的手指十分白皙纖細,被燙傷的部分卻紅得像抹了顏料。
  
  厲致誠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開,投向廣闊的園區遠處。
  
  五分鐘後。
  
  林淺時不時看著表,時間一到,立刻伸手關掉水龍頭,沒有多一秒,沒有少一秒。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後舉起來給他看,臉上同時綻放非常甜美的笑容:“謝謝你啊!真的很管用。”
  
  他掃她一眼,神色淡然地點了一下頭。
  
  林淺又說:“你看,完全凍僵了,感覺不到痛了。”說完又是甜甜一笑,也不等他回應,轉身就走向辦公室。
  
  厲致誠站在原地,看著她一邊走,還一邊暗暗屈動著那根手指。靜默片刻,冷峻的面容終究還是泛起一絲笑意,也不急不緩地走進了屋裡。
  
  ——
  
  回到辦公室,林淺謹慎起見,還是給顧延之打了個午夜電話:“顧總,很抱歉打擾了。我在辦公室,厲致誠經理剛才過來,想拿幾份文件,跟您確認一下。”
  
  那頭的顧延之聲音聽起來並無睡意,只是帶了幾分令林淺感到莫名其妙地笑意:“厲致誠……經理?嗯,是我安排的,給他吧。”
  
  林淺整理了幾份檔,交給站在一旁的厲致誠,又說:“宣傳冊還在印,等幾分鐘,我全部清點之後給你一份。先坐會兒吧。”
  
  厲致誠沒吭聲,在她對面坐下。
  
  屋內空蕩蕩的很靜,兩個人這麼面對面坐了一會兒,林淺開口:“我們把紅薯吃了吧。”
  
  厲致誠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靜深。林淺以為他不想吃,剛要說那我自己吃了,就聽他低低的嗓音:“嗯。”
  
  林淺只有一根手指受傷,兩手並用剝個紅薯還是可以的。小心翼翼剛把紅薯皮剝完,抬頭望去,厲致誠已經吃上了。
  
  兩人是相對坐在炭火盆前,他還是那副人高馬大的模樣,唯有骨節清晰的大手裡,握著個紅薯,伴隨著咀嚼,耳邊的虎爪一動一動,看起來俊毅又斯文。
  
  林淺心頭一動。到底相交甚淺,雖然好奇,也不好問他為何離開部隊來到企業。只是狀似隨意地問:“適應新工作嗎?”
  
  他動作一頓,嗓音波瀾不驚:“還好。”
  
  林淺點點頭,也就不再問了。
  
  很快就吃完一個,林淺也飽了。見他也停住不吃,於是說:“我不吃啦,很飽了。剩下的你要是能吃就解決掉吧。”
  
  於是他沉默而迅速地把剩下兩個也解決掉了。
  
  林淺把所有資料整理完畢,打了個哈欠,再拿了份宣傳冊給他:“好了,齊了。”
  
  他單手拿著厚厚一疊資料,沉靜矗立不動,眼神疏淡地望著她。
  
  林淺眨眨眼:“還有事?”
  
  “我有燙傷膏。”清冽而略顯淡漠的嗓音。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先上本文第一個小劇場——
  
  小劇場之投桃報李
  
  很久以後,林淺想起最初相識的緣分,問厲致誠:“喂,你那天晚上,為什麼主動提出借燙傷膏給我?”他那麼面癱面冷,偶爾的熱情,還真讓她受寵若驚。
  厲致誠正在看文件,抬眸看她一眼:“紅薯。”
  林淺不解:“什麼紅薯?”
  厲致誠又抬了抬眉,還算耐心的繼續解釋:“我吃了你的紅薯。”
  林淺微怔,終於明白過來。
  敢情……他只是恩怨分明投桃報李啊……
  “那要換了個人,給你吃了紅薯,你也會借他燙傷膏的對吧?”
  
  厲致誠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答:“當然。”
  
  林淺鬱悶了一會兒,又不鬱悶了。誰叫給他投紅薯的是她呢?這就是緣分嘛!
  想起另一個問題,又問:“你那時候為什麼不懷疑我是奸細?”
  “直覺。”
  林淺頓時喪了氣,這算什麼答案,好吧,跟這麼個寡言少語的男人朝夕相處,她也早習慣了。
  ——
  第二天上班。
  厲致誠和顧延之開完個短會,一起走回辦公室。
  厲致誠突然問:“你為什麼信林淺不是奸細?”
  這時,厲致誠和林淺還沒有在一起,所以顧延之口無遮攔,滿不在意地答:“這不明擺著的嗎?林淺她雖然鬼點子多,但一看就是個心高氣傲的貞潔烈女,怎麼會做奸細這種事?”
  厲致誠靜默片刻,慢慢笑了:“的確。”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8:51


6、前任現任

  司美琪公司太子爺兼總經理陳錚,這幾天心情總有些莫名的焦躁。
  
  就譬如此刻,他的右眼皮一直跳得正歡,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他不信風水預兆,但是信自己的直覺。此時正值華燈初上,窗外燈火璀璨,看起來平靜又溫暖,粉飾著太平假像。他往老闆椅裡一靠,閉上眼,開始回顧這幾天的大事。
  
  “致癌物”醜聞,自然是最要命的事,但也不會嚴重到哪裡去。在這行業混的,誰都不是傻子。明擺著一來法不責眾,二來消費者本身就是很健忘的生物。只要沉住氣,等風頭過去,他們自然該買什麼還買什麼,業績很快會回來。
  
  與國內著名的明盛集團的採購專案,也洽談得很順利。雖然有新寶瑞這樣強勁的對手競爭,但他對這個大訂單志在必得。至於愛達?如果換以前,陳錚必然將其視為最大競爭對手。但現在……呵呵呵。
  
  還漏掉了什麼?
  
  想了一會兒,他叫來了助理。
  
  “給他們打電話,問問那兩家的近況。”他若有所思地說。
  
  助理心領神會,“他們”指的是埋在新寶瑞和愛達的探子。
  
  打給新寶瑞那人,很快接通了,說情況正常,新寶瑞該生產的生產,該行銷的行銷。只是暫緩了新產品的推出,以避“致癌物”醜聞的鋒芒。
  
  陳錚很滿意。新寶瑞是行業老大,這次姿態擺得不錯。
  
  又打給愛達那邊,這回關機了。陳錚神色一肅,坐直了。
  
  過了一陣再打,還是關機。
  
  助理遲疑:“是不是沒電了?我去查一查。”
  
  陳錚神色凝重,揮揮手讓他出去。
  
  在老闆椅裡又靠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從通訊錄裡翻出一個號碼。
  
  林淺。
  
  活了二十八年,林淺是第一個把他送出去的花,砸回他臉上的女人。
  
  聽說她去了愛達,職位還提升為CEO助理。這麼看,這個女人果然是完全不把他這個前任老闆放在眼裡的啊。
  
  陳錚扯了扯嘴角笑了,按下撥號鍵,把手機送到耳邊。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陳錚把手機往桌上一丟,再次叫來助理,吩咐道:“愛達不對勁,最近可能有大動作。顧延之這小子如今得了勢,誰知道他會幹什麼。你馬上查。”
  
  ——
  
  夜色幽沉,天幕上沒有星光,唯有園區裡幾盞零星的燈火,靜靜閃爍。
  
  厲致誠走在前,林淺在後。隔著三四步的距離,朝相隔數百米遠的宿舍樓走去。
  
  水泥路面平整灰白,林淺的短靴踩在上頭,發出咯噔輕響。她抬頭望一眼他筆直安靜的身影,鴨舌帽又遮住了眼睛。
  
  “不知道今年什麼時候會下雪。”林淺自言自語。
  
  原以為他不會搭腔,卻聽到溫涼而低沉的嗓音傳來:“你希望下雪?”
  
  林淺抬眸望去,他依舊雙手插褲兜裡,步伐有力地朝前走,只是因為講了話,臉頰旁生出團團白氣。
  
  “是啊。”林淺笑著答,“我覺得下雪很爽,我很喜歡。”
  
  “明天會下雪。”
  
  林淺微怔,他已經走到宿舍門口,拉開門閃身進去。
  
  天氣預報並沒有說會有雪。
  
  這是不是軍旅中人那種神乎其技的野外生存技巧?看看天色就知道颳風下雨。
  
  不得不說,軍人這個品種,果然無論放在哪裡,都是實用又好用啊。
  
  ——
  
  兩人走進宿舍樓道裡。
  
  感應燈瞬間亮起,林淺身旁矗了個這麼高大的傢伙,倒感覺樓道都狹窄了不少。林淺的房間就在左手邊第一個。她搓搓凍得冰涼的雙手,掏出鑰匙插~進孔裡,忽的一怔。
  
  剛才她是不是眼花了?怎麼眼角余光瞥見前方走廊盡頭的角落裡,有個影子快速閃了過去?
  
  她立刻轉頭看著厲致誠,發現他的臉色已經變了,眸色沉厲地盯著前方。
  
  她沒看錯,是真的有人。這麼大半夜的,按說大家連續工作一天一夜,都該在房間裡呼呼補眠才是。
  
  林淺輕吸口氣,聲音壓得很低:“你去大門口守著,我過去看看。不要輕舉妄動。”
  
  剛要躡手躡腳朝前走,就感覺到兩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厲致誠正看著她,眸光清亮逼人。
  
  林淺給他遞了個眼色:怎麼了?去啊!
  
  這個眼色還沒使完,就感覺到腰間被人一推。
  
  “安靜。回房。”耳邊傳來他簡潔有力的聲音,近在咫尺是他沉黑澄澈的雙眼。
  
  他完全不聽她指揮,還反過來給她下了指令。
  
  面前的門同時打開,她一個踉蹌,人已經被強行推進黑黢黢的屋裡。緊接著“哢嚓”一聲輕響,門在她身後關閉了。
  
  林淺愣了一瞬間,立刻轉身,趴在門口的貓眼上,一個勁兒地往外瞅。
  
  可厲致誠真是無愧於“大貓”的稱號,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也不知道他走往了哪個方向。樓道裡靜悄悄,半陣沒有一點動靜。
  
  林淺維持這個緊繃難受的姿勢監視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累了,放棄。
  
  她踢掉靴子,走回床邊,倒下。
  
  過了幾分鐘,突然有人敲門。
  
  “咚咚、咚咚。”不輕不重,均勻而有節奏。
  
  林淺狐疑地又從床上爬起來,再次趴在貓眼上一看:鴨舌帽、黑色外套、大長腿……
  
  她立刻把門拉開。
  
  厲致誠就站在燈下,神色平淡,手裡一管藥膏,平平穩穩地遞給她。
  
  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可林淺心裡還掛著呢,左右看看無人,乾脆壓低聲音:“進來說。”
  
  厲致誠微微揚了揚眉,邁開長腿走進來兩步,看著她不說話,有點靜觀其變的意思。
  
  林淺輕輕關上門:“怎麼樣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你過去看到了什麼?”
  
  厲致誠靜了一瞬,答:“沒有人。”
  
  林淺不太信:“真的?”
  
  他看她一眼,轉身就要拉開門出去。
  
  林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還沒說完!明天如果追查今晚的事,你要給我作證,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沒什麼異動。”
  
  他轉頭看著她,嗓音低沉有力:“清者自清。”
  
  林淺“切”了一聲:“這是騙善良的傻子的話。”
  
  他盯著她不說話,眸色暗暗沉沉。
  
  他本就比她高一個頭,此刻兩人站得極近,他幾乎擋住了她頭頂所有光線。林淺被他黑漆漆的淩厲的眼睛盯得有點不自在:“怎麼了?”
  
  “還有事嗎?”他不急不緩地問。
  
  林淺:“……沒有了。”
  
  他立刻拉開門走了。
  
  他一走,林淺居然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大貓,偶爾嚴肅起來的樣子,還挺滲人的。
  
  ——
  
  第二天一早,風平浪靜。沒有人被追究,也沒有人提起昨晚有異樣。
  
  林淺自然也不提。
  
  然而埋頭工作了幾個小時,卻被顧延之欽點去見駕。
  
  儘管是在臨時辦公樓裡,顧延之的辦公室依舊佈置得大氣雅致。水磨沉黑的老闆桌,旁邊還有扇大屏風隔斷裡外間。而顧延之坐在桌後,氣色很好,頗有些躊躇滿志的意味。
  
  林淺也有點被他的姿態感染。這次的危機公關,她也覺得把握很大。於是笑著說:“顧總,您找我有事?”
  
  他把一份文稿丟到她跟前:“看看,提提意見。”
  
  是他作為集團負責人,在明天新聞發佈會上的發言稿。這是整個危機公關環節的重中之重。林淺慎重地接過,剛看了幾行,就在心中贊了一聲好。
  
  發言稿非常簡潔清晰,直陳厲害。而道歉的部分又十分懇切樸實,沒有一點會讓人感覺到推諉虛假的用詞。
  
  林淺很快就看完了,抬頭看著他:“我覺得寫得很好。”
  
  顧延之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當然寫得好,難道我會用寫得差的稿子?我要的是建設性意見。”
  
  林淺也不扭捏猶豫,微一沉吟,說:“還有兩個小地方可以優化。”
  
  顧延之來了興趣:“說。”
  
  “一是示弱。譬如之前的三聚氰胺事件,大眾都指責乳製品企業,但是很少有人去責怪據說是罪魁禍首的奶農。因為大多數人的心理,包括消費者,都是不知不覺就會同情弱者,不會深究。
  
  我們也一樣。現在愛達經營困難是客觀事實,不妨將這個困境在發言稿裡講一講,主動示弱,一定能激起消費者的同情心,我們比其他家會更容易獲得諒解。”
  
  顧延之不置可否。
  
  林淺繼續說道:“第二。我看了污染品檢測報告,我們的女包的污染值,是最低的幾家之一。不妨將這個資料公開。”她微微一頓:“一旦我們公開了資料,消費者反應過來,一定會要求其他家公開資料。這樣他們……壓力會更大。”
  
  ——
  
  林淺離開後,顧延之拿著發言稿,繞到屏風後,丟給沙發上的厲致誠。
  
  儘管林淺講的兩點,與之前他倆討論的一些內容不謀而合。但顧延之還是忍不住微眯著眼感歎道:“我說這女人挺陰的吧,還陰得坦坦蕩蕩。人才啊。這樣的人才,司美琪居然給放走了。”
  
  ——
  
  在老闆面前“獻計”後,林淺感覺到自己的工作量明顯增多了。
  
  不僅僅是列印複印端茶送水跑腿,也開始讓她參與一些重要文檔寫作、對外聯絡。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推進,準備工作一點點完成,工作組的氣氛也越來越緊繃。林淺感覺忙得昏天暗地,但其實封閉辦公也只過去了三天。
  
  而這期間,她偶爾一兩次看到厲致誠或形影單只,或跟其他保安結伴,從樓前經過。旁邊有人也看到了,問她:“那人是誰啊?沒見過。”
  
  林淺:“那個應該是新來的保安經理。你不認識?退伍軍人,挺負責的挺好的,就是不太講話。”
  
  第四天早晨,在經歷了如厲致誠所說的一夜大雪後,終於迎來了新聞發佈會。
  
  ——
  
  發佈會地點,定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
  
  上午八點,媒體都還沒進場。會議廳裡已佈置得整整齊齊,燈光鮮花、攝像音響,嚴陣以待。
  
  林淺今天的任務,是配合行政部主管進行現場協調。她穿一身中規中矩的黑西裝,踩著中跟鞋,化著淡妝,一早上都穿梭於會場中。
  
  其他人也同樣忙碌。據說連顧延之都把自己關在酒店房間裡,演練一會兒發佈會的講話。
  
  林淺把現場設施又檢查了一遍,基本感覺差不多了,這才走向門口簽到台。這裡是她今天重點要負責的。
  
  剛一出廳門,意外地在走廊那頭,看到了厲致誠。
  
  不光是她注意到了他,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也有不少人側目。
  
  他今天有些不同。
  
  沒戴那頂標誌性的鴨舌帽,露出了烏黑柔軟的短髮,整張臉更加輪廓分明的露了出來。大而深的眼睛,飽滿的顴骨,輕抿的嘴唇,略白的皮膚。
  
  也沒穿運動感十足的衝鋒衣,而是穿著件黑色長大衣,裡面似乎穿了件白襯衣,越發顯得人高腿長。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就這麼站在燈下。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閃閃發光。
  
  而他的目光掠過林淺,稍稍一停,又沒什麼表情的挪開了。
  
  林淺“噗嗤”一笑。今天保安們都穿著黑西裝,他這麼穿是理所當然的。
  
  剛要走過去跟他講話,手機卻響了。
  
  因為已是發佈會當天,競爭對手再做任何應對都來不及,保密已沒有必要,所以剛剛大家的手機都已經發還。
  
  林淺看一眼號碼,靜了一瞬,才接起。
  
  很意外的來電——是她在司美琪工作時的直接上司,市場部經理。
  
  “蘇經理,您好。”林淺未語先笑。
  
  蘇經理是位三十餘歲長袖善舞的女性,語氣溫和而有力度:“林淺,最近好嗎?從你離職後,很久沒聯繫了。心裡挺過意不去的。”
  
  林淺能猜出她打電話是誰的授意。
  
  愛達今天這麼大的動作,不可能一直瞞住競爭對手。陳錚一定是吃不准愛達要幹什麼,派人來探口風。
  
  說起陳錚,一開始林淺對他印象真是很好。年輕的太子爺,意氣風發又果斷俐落。人人都誇他青年才俊。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入了太子爺的眼,大概是新鮮吧?他就開始了密不透風的追求,像是完全忘記了已經有了門當戶對、某某集團董事之女作為未婚妻。
  
  “跟我三年,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大多數東西。”他當時這麼說,簡直把林淺雷得裡焦外嫩。
  
  果然,聊了兩句,蘇經理話鋒一轉,問:“對了,聽說愛達今天要開新聞發佈會,是關於這次污染事件的?愛達打算怎麼表態?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林淺頓了頓。
  
  前方幾米遠處,已經有記者開始陸續進場。身旁牆邊,堆滿了她負責印製的關於這次事件的宣傳冊。
  
  林淺清了清喉嚨,答:“我不清楚。我剛來愛達沒多久……”話音未落,就聽到那頭一陣響動,電話似乎被人拿了過去。
  
  然後陳錚的聲音就傳來,似笑非笑:“你不清楚?你不是那個工作組的成員麼?嘖嘖嘖,才離開幾天啊,就對愛達忠心耿耿了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9:09


7、BOSS你好

  直至今早收到探子的密報前,陳錚一直不相信,愛達敢站出來,站到整個行業的對立面。
  
  顧延之是老謀深算。但這種為達目的、不惜得罪全行業的手法,不符合他一貫圓滑的風格。
  
  此舉,多少有點初生之犢不懼虎的味道。
  
  這令陳錚懷疑,顧延之身後還有人。
  
  坊間傳聞,愛達董事長有意從另外兩個兒子中挑選接班人。
  
  陳錚很急切地想知道,自己的新對手是誰。這次的醜聞事件,對方這麼狠的打了他的臉,他怎能不找機會還以顏色趕盡殺絕?
  
  只是這個人是誰,探子也不清楚。
  
  所以他想到了林淺。
  
  一則,她是個機靈鬼。雖然初到愛達,但說不定已經探到蛛絲馬跡;二則,愛達現在搖搖欲墜,她不見得沒有二心。
  
  ……
  
  林淺:“是陳總啊,您這麼說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啊!他們叫我去開會了,實在不好意思先掛了啊……”
  
  手指在螢幕上一滑,乾脆俐落的掛斷。
  
  電話那頭,陳錚拿著“嘟—嘟—”盲音的手機,嗤笑一聲,丟在桌上。
  
  轉身的瞬間,林淺有片刻的失神。
  
  她有預感,愛達和司美琪之間,只怕很快會有更激烈的爭鬥。
  
  但這不就是商場麼?
  
  她神色淡淡地抬起頭。
  
  匆匆人流中,第一眼看到的居然還是厲致誠。他站在原地,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似乎正看著這個方向。別說,他穿正裝大衣更好看,英俊乾淨又醒目。要是把他的照片發到網上去,絕對是史上最帥保安一夜躥紅。
  
  林淺沖他笑了笑,逕自轉身進屋。
  
  ——
  
  發佈會進展得非常順利。
  
  下午兩點整,顧延之一身筆挺的黑西裝,在主席臺正中就坐。
  
  台下,滿登登的都是記者,舉著照相機攝像機,屏氣凝神等待他的發言。林淺坐在會議廳最後的工作席,心也輕輕地提起來。
  
  聚光燈下,他噙著笑意環顧一周,開口:
  
  “對於最近大家廣泛關注的‘AD509款女士手提包檢測出污染物事件’,愛達集團公開作出以下聲明和承諾:
  
  一、我們已經檢測出污染源——是歐洲代理商提供的面料。愛達中止了跟他們的合作,並且提出了法律訴訟;
  
  二、無論訴訟結果如何,顧客只要從愛達購買了產品,愛達就會負責到底。所以我們決定:全面召回該批次產品,給予顧客全額退款。由愛達先行獨自承擔所有損失。
  
  ……”
  
  第一個問題是《霖市日報》記者提的:“您好顧總。據我所知,國內所有高檔箱包企業,都牽涉到這次污染事件裡。在整個行業保持集體沉默的情況下,愛達為什麼第一個站出來發言?”
  
  顧延之淺笑道:“對愛達來說,重要的不是跟別人比,而是是否踐行了對消費者的承諾。我們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但我相信,一定不是最後一個。”
  
  坐在最後的林淺,微微一怔。
  
  原來連記者都是安排好的啊……
  
  這一問一答,冠冕堂皇,卻一下子把競爭對手拖下水了。
  
  她抬頭看著主席臺上的顧延之——他可真陰啊。
  
  第二個問題:“愛達這幾年經營業績並不理想。這次承擔巨額損失,是否會令集團陷入困境?”
  
  這次,顧延之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略為遲疑了片刻。
  
  “的確有困難。”他神色沉重地答,“但我們不會把這個作為推卸責任的理由。”
  
  ……
  
  ——
  
  發佈會結束後,顧延之走到後臺,第一件事是跟秘書確認,記者的紅包是否到位。得到肯定答覆後,才意氣風發地找了個無人的角落,給厲致誠打電話。
  
  剛剛發佈會開始時,他還看到厲致誠的身影在門口出現,現在不知晃到哪裡去了。
  
  很快接通了。
  
  顧延之:“還滿意嗎,老闆?”
  
  “尚可。”不急不緩的聲音。
  
  顧延之卻笑了:“重磅炸彈我已經丟下了,你說你明天就接手,我現在可輕鬆快活了。我待會兒去跟那些媒體吃飯,你怎麼走?”
  
  “我開車回集團。”
  
  ——
  
  林淺一邊跟同事們收拾會場,一邊抽空用手機刷行業新聞。
  
  發佈會的效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好。
  
  在這之前,行業熱度排名前三的新聞,是“致癌醜聞事件”、“新寶瑞CEO甯惟愷成為《財富》週刊封面人物”以及“新寶瑞、司美琪爭奪明盛集團大單”。
  
  而現在,“愛達新聞發佈會”,已經躋身第三名,且搜索量和關注度還在持續上升。
  
  所有人都有些興奮,林淺也是一樣。
  
  現場東西很多,林淺和幾個年輕同事留下,上上下下往停車場搬運。
  
  搬了好幾趟,她剛走回停車場的電梯口,迎面就見厲致誠從裡面走出來。
  
  這還是那晚他“瞪”了她之後,兩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兩人目光一對,他明明看到了她,卻冷著張臉,逕自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正在做苦力的林淺卻是心頭一喜,立馬叫住他:“哎,先別走。”
  
  他腳步一頓。
  
  林淺求他幫忙,自然語氣殷勤:“厲致誠,厲大保安,上面好多東西搬不完。你能不能派幾個手下來幫忙啊?”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眸光沉沉。
  
  林淺雙手合十:“多謝多謝!”
  
  厲致誠:“……嗯。”
  
  等林淺上了電梯,厲致誠也走進停車場,坐上輛悍馬。
  
  發動車子的同時,拿出手機,打給顧延之。
  
  顧延之已經到了酒桌上,跟幾家媒體的負責人相談甚歡,突然接到他的電話,還有些意外:“有事?”
  
  “你派幾個人給工作組。”
  
  ——
  
  林淺沒想到,這晚還會有變故。
  
  工作組坐的是輛大巴,開回愛達集團門口時,天已經黑了。冬夜格外冷寂,路上行人很少。一行人下了車,手裡都搬著東西裡走。
  
  林淺是負責清點物品的,最後一個下車,其他人已經走遠了。她獨自一人剛走了幾步,忽然就感覺不對勁。
  
  然後就猛地聽到“咚”一聲巨響。
  
  她心頭一驚,緊接著就是“咚”“嘭”“嘭”數聲沉響,嚇得她一下子丟掉手裡的東西,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倉促間抬頭望去,果然無數石塊從暗處飛出來,砸在她身旁的大巴車和集團的閘門上。
  
  林淺剛要往邊上躲,就聽到“咚”一聲悶響,腳踝處被什麼東西狠狠一砸,瞬間麻木。
  
  麻木之後,劇烈的疼痛感立刻傳來。
  
  一切發生得如此地快,門口的兩個保安都傻眼了,一個箭步沖上來。
  
  緊接著,只聽幾聲尖銳沉重的引擎聲,幾輛重型摩托從暗處的樹蔭下開出來,嗖一聲就跑遠了,保安們追都來不及。
  
  “愛達坑害消費者!”
  
  “絕不原諒愛達假情假意的道歉行為!”
  
  遠處,竟有不少人一起喊道,然後又是一陣隱隱的打砸聲和喧囂聲。
  
  林淺著實被嚇到了,她的右腳踝疼痛無比,低頭看去,隱隱青紫一片,已經開始流血了。
  
  一個保安扶著林淺站起來,說:“沒事吧你們!靠,哪兒來的流~氓!”另一個保安也義憤填膺:“這些人怎麼回事!集團都已經道歉了也承擔損失了,還來鬧!”
  
  林淺忍著疼說:“他們不是普通人。”
  
  儘管前幾天,醜聞爆出後,也有消費者來集團或者下屬門店鬧過,但直覺告訴她,今天一定不同。
  
  一個保安說:“我馬上報警!”
  
  林淺立刻阻止:“先不要報警!等我請示過顧總再說。”
  
  一旦張揚開,明天的熱點新聞,只怕就會增加一條:消費者拒不接受愛達道歉,與愛達員工發生肢體衝突云云。
  
  原本的好新聞,也許又變成真相難辨、黑白混淆,甚至變成醜聞。
  
  ——
  
  五分鐘後。
  
  林淺在一個保安的攙扶下,慢慢走向集團的醫務室。
  
  剛才給顧延之打了電話,果然如她所料,顧延之沉吟片刻,問清沒有其他人和財物損傷後,說“暫時不要報警,低調處理”,又勉勵了她幾句。
  
  剛走了幾步,就見一輛悍馬從旁邊的便道經過。林淺起初沒在意,直至那悍馬在前方路邊停下,然後有人下了車。
  
  黑風衣、皮鞋、大長腿。
  
  厲致誠轉過頭來,顯然看到了她。
  
  林淺也瞧著他。
  
  他開的……悍馬啊。
  
  他只微微一頓,就邁開長腿走過來。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林淺並不意外。他不是保安經理麼?大概是保安跟他彙報了吧(事實上,是顧延之彙報的)。
  
  等他走到跟前時,林淺說:“我沒事。你注意今晚加強周邊的保衛。”
  
  厲致誠那線條分明的臉,在夜色裡如同安靜的雕塑。他只掃她一眼,旋即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腳上。
  
  然後他忽然蹲了下來。
  
  林淺只感覺到腳踝一緊,被他握住了。從她的角度望去,他正低頭看著她腳上的傷勢,眉目沉靜而專注,手指溫熱而力度適中。
  
  儘管林淺早習慣了他的面冷心熱,此刻還是有些感動。當然,見他盯著自己的腳看,臉也微微一紅,轉頭對身旁保安說:“你先走吧,謝謝啊,有你們經理在,沒事。”
  
  那保安的表情似乎有些訝異,但他的確還要負責大門守衛,沒說什麼,匆匆點頭走了。
  
  想著他是軍人,肯定是懂跌打損傷的——他大概什麼都懂吧。林淺大大方方讓他繼續看。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聲沉如水:“沒傷到骨頭。”
  
  林淺放下心來,沖他一笑,剛要說謝謝,就見他轉身,筆直地邁著大步走了。
  
  林淺瞬間震驚了:“等等啊,你怎麼能就把我扔在這兒啊?扶我去醫務室!回來!”
  
  夜色清寒,路燈將人影拉得又長又飄忽。
  
  林淺單手搭在厲致誠的胳膊上,慢吞吞地往前方醫務室所在的樓宇走去。
  
  一路無話。
  
  過了一會兒,林淺忍不住開口:“你不要板著個臉。我這也算工傷,你是負責集團安全保衛的,這也算是你職責範圍內的事。”
  
  厲致誠偏頭看她一眼,沒說話,目光沉黑。林淺發現,仔細看,他的眉眼雖然漂亮修長,但其實眉峰挺拔,也有幾分淩厲的意味。尤其這麼盯著人看的時候,有點讓你感覺……深沉難辨。
  
  “林淺,我什麼時候說過——”他忽然開口了,“我是保安經理?”
  
  林淺一怔。
  
  他卻不再說話,扶著她繼續朝前走。
  
  林淺側眸打量著他的臉色。
  
  她當然早知他和顧延之關係匪淺,否則不會進出顧延之辦公室,還替他拿機密文件。既然不是保安經理,她稍稍一想,就有了結論。
  
  要麼是顧延之的助理。要麼顧延之會安排他在其他部門?
  
  不過這段時間看到他晃來晃去,什麼正事兒也沒幹啊……
  
  “哦……那你的職位是什麼?”林淺問。
  
  這時他卻腳步一頓,看著地面。
  
  林淺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原來是一片積雪化出的髒水窪,面積很大。她無論如何過不去了。
  
  “怎麼辦?”她問,暫時把他的身份問題丟到一旁。
  
  厲致誠背對著她蹲下:“上來。”
  
  林淺稍稍有點意外他的主動,畢竟這種肢體接觸還挺親昵的。但略一想,立刻有了解釋——他是軍人嘛,發洪水的時候,肯定這麼背過無數災民。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背她了。
  
  還是不得不再感歎一次,軍人真是放到哪裡,都是實用又好用啊。
  
  她也不扭捏,迅速地爬了上去。誰知剛握住他的肩膀,就感覺到他突然發力平地騰空而起,一個大步就跨過了那個水窪,只嚇得林淺低聲驚呼,旋即就笑了。
  
  “嚇人啊你!”林淺拍拍他的肩膀,“有你這麼伺候傷患的麼?”
  
  “有意見就下來。”
  
  林淺立刻不說話了,前方還有些水窪呢。
  
  又走了幾步,林淺電話響了,是林莫臣。
  
  隔著重洋,林莫臣的嗓音聽著依舊低沉有力:“我看到了新聞。”
  
  林淺頓時笑了:“不錯吧。”
  
  林莫臣淡淡一笑,又說:“那個資訊,我已經瞭解到了。”
  
  林淺心頭突地一跳。下意識看一眼厲致誠,他似乎聽不到手機的聲音,依舊平平穩穩埋頭行路。
  
  “你說。”她的聲音也變得凝重。
  
  林莫臣:“你的新BOSS,愛達董事長的二公子,很特別。是個退伍軍人,叫厲致誠。”
  
  林淺拿著手機沒說話,看著背著她沉穩行路的男人,只覺得太陽穴忽然開始突突的跳。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9:25


8、圖窮匕現

  上午。
  
  陽光清淺如碎金,鋪灑在愛達大廈下方,寬敞潔淨的大理石坪上,折射出盈盈的光澤。周圍的花圃,修剪得整整齊齊,綠葉花瓣上還掛著剛灑上沒多久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樓下,行政部經理帶著一群員工代表,手捧鮮花身著正裝,站在大廈門口,翹首以盼。
  
  樓上,幾乎每一扇窗後,隔著百葉簾,都有人時不時地往外張望。
  
  總經辦那兩個年輕女孩,當然也坐不住,一上午都在往外看。還低聲猜測,從未在公眾面前出現過的集團二公子,到底是何許人也。
  
  林淺被她們講得也有些心情浮動,下意識也總看向窗外。
  
  終於,預定的上午十點整到了。
  
  數輛黑色轎車,排成長龍從公路上駛來,為首的便是顧延之那輛凱迪拉克,後面最次的也是奧迪。他們一直開進集團裡,然後整整齊齊一輛輛停在大廈下方。
  
  這架勢令兩個女孩看得眼睛都直了。林淺用手托著下巴,也瞅著下方的動靜。
  
  很快,車上的人都下來,是各個部門的經理。顧延之也從凱迪拉克副駕下車,一身筆挺的西裝。
  
  然後,一名經理上前,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
  
  “他”也下車了。
  
  純黑的西裝,白色襯衣,暗光埕亮的皮鞋。年輕男人有著烏黑的短髮,在人群中高挑而醒目。
  
  顧延之親率眾部門經理,簇擁著他,往大廈門口走來。一陣短暫的喧嘩後,那裡恢復寧靜——他們已經乘電梯直往頂樓。
  
  ——
  
  林淺今天手頭還有很多工作。
  
  新聞發佈會是開完了,但她還需要密切關注競爭對手的情況。
  
  新寶瑞不愧是行業老大,反應速度超乎預料。今天一早就宣佈,會在傍晚召開發佈會。而司美琪暫時保持沉默,據傳陳錚很快也會有表態……
  
  “愛達發佈會”的新聞熱度,已在一夜間攀升至行業第一位。也有負面的聲音,指責愛達作秀。但這只是極少數,不排除是競爭對手所為。主流媒體和網路上,全都是讚譽聲一片。
  
  林淺估計,這一次的事件,會令愛達頹敗的銷售業績,有一點起色。
  
  但真的只會有一點而已。
  
  一次成功的危機公關,就令企業徹底翻身的商業神話,不會出現。
  
  “林淺姐。”那個叫宋纖纖的女孩從座位上轉頭望著她,“聽說新老闆正在跟每個部門負責人,一個個談話呢。”
  
  另一個叫楊曦茹的女孩也說:“是啊,林淺姐,一會兒可能也會叫你去呢。”
  
  林淺手中的筆尖在紙面上一頓,抬頭笑望著她們:“唔,看情況吧,隨時等待領導召喚。”
  
  宋纖纖和楊曦茹都笑著點頭說是。
  
  其實從林淺入職那天起,她倆就有點唯她馬首是瞻的意思。林淺看著她們略顯期待的眼神,其實特別能理解她們的心情。剛畢業沒多久的職場新人,對一切都是茫然而似懂非懂的,很迫切地希望有人引導。她當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自她從工作組放出來後,她倆就基本把她當上級了,事事向她彙報,從她這裡分擔工作。林淺看到她倆的殷勤,有點心軟,也有點小受用。於是就順其自然、盡心盡力地先帶著她們。雖然她工作經驗也只三年,但兩個剛畢業的小姑娘,她自認還是壓得住的。
  
  只不過她們此刻挑起“新老闆”話題,令原本聚精會神工作的林淺,又有點走神了。
  
  這一走神,自然又想到了昨晚。
  
  唉,昨晚。
  
  昨晚接到林莫臣的電話後,林淺趴在厲致誠的背上,只覺得天地之間,剩下一個聲音——她的心跳聲:“撲通、撲通……”
  
  “放我下來。”她說。
  
  傳聞中的BOSS腳步一頓。鬆手,讓她慢慢從背上滑了下來,然後直起了腰。
  
  她立刻往旁邊錯了一步,與他保持適宜的、不失禮的距離。
  
  昏黃的路燈下,他低眸望著她。俐落的黑色大衣,更襯得他寬肩窄腰筆挺修長。而那俊臉透著清寒之色,黑眸一片沉靜。
  
  林淺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他卻開口了,依舊是溫涼的聲線。
  
  “為什麼……”他不急不緩地說,“不用背了?”
  
  林淺腦子裡輕輕“嗡”了一聲。
  
  他問為什麼,他居然問為什麼不讓他背了。
  
  尼瑪他這到底是當兵見義勇為慣了,所以不理解她這個老百姓為什麼拒絕?還是剛剛已經聽到了電話,身為BOSS的他在試探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看著那黑黢黢的眼睛,林淺居然覺得看不透他。
  
  “因為……我突然想起還有別的事,傷口也不怎麼疼了,就不麻煩你了。”林淺找了個不痛不癢的藉口,朝他露出完全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嗯……這麼措辭非常完美,無論當他是保安還是BOSS,都說得過去。
  
  他眸色淡淡地凝視著她。
  
  “嗯。”他把雙手插~進大衣兜裡,“明天見。”
  
  林淺笑靨不變:“明天見。”
  
  他轉身,邁開長腿,還是那冷峻又安靜的姿態和氣場,朝來路走去。林淺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還掛著笑,突然就愣住了。
  
  他剛剛說“明天見”?
  
  之前他們也不會每天見面。他這句話到底是順口禮節,還是另有所指?
  
  林淺站在原地,內心再次淩亂。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被“沉默孤僻軍人保安”=“太子爺新總裁”這個事實衝擊得有點情緒緊張了。他一定沒有其他意思。
  
  結果今天一上班,就收到消息。不僅是她,所有部門全體員工收到消息——新總裁即將駕臨,爾等速速準備迎接。
  
  明天見,真的是明天見。BOSS說的是大實話,坦坦蕩蕩跟她打了招呼。
  
  ……
  
  ——
  
  “新總裁排場好大啊。”宋纖纖還在感歎剛才的盛況。
  
  楊曦茹也說:“是啊,感覺好牛。”
  
  林淺在一旁聽著,心想:當然要排場大,要是她也會故意這麼安排。現在集團搖搖欲墜,越是危機時刻,領導人越是要能架得住場子,端得高高的,才能給員工信心。
  
  想到這裡,腦子裡卻不由自主閃過那天夜裡,厲致誠坐在她對面吃紅薯的樣子,高高的個子,鴨舌帽,安靜的表情,嚼動的線條分明的下巴。
  
  顯然他不是個會端架子的人,頂多待人冷了點。
  
  但現在,不管他是個怎樣的人,都已經被端到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去了,讓所有愛達人仰視。
  
  她也必須仰視。
  
  ——
  
  傍晚時分,在據說每個部門負責人都被接見完畢之後,林淺桌上的電話終於響了。
  
  是顧延之的秘書。厲致誠現在還沒有秘書。
  
  “林助理,厲總想見你。”
  
  再次踏上頂層高管辦公區,林淺的心“怦怦”地跳,內心有點小激動。
  
  對於厲致誠會不會欽定她為總裁助理這件事,她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輕敲深棕色桐木大門,裡頭傳來個熟悉而清冽的嗓音:“進來。”
  
  林淺推門進去,臉上已綻放堪比電視女主播的優美笑容。
  
  然而往裡踏了一步,卻是一怔。
  
  年輕的男人就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的夕陽垂落在地平線上,構成一幅磅礴又柔和的背景。而他的雙手插在西裝褲兜裡,整個人顯得格外修挺。而當他聽到腳步聲轉身,林淺就看清了他的樣子。
  
  不再有帽檐遮住他的雙眼,黑髮短而俐落。純黑精良的手工西裝、潔白熨帖的襯衫,襯得他的眉眼越發雋黑清晰。而當他這麼清清冷冷凝視著林淺,她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亂跳。
  
  這是一種與他穿著軍大衣,或者衝鋒衣時,完全不同的氣場。
  
  清凜、沉穩,似乎……舉手投足間還有幾分清貴氣質。
  
  林淺定了定心,噙著燦爛笑容開口:“厲總,您好。”
  
  這個笑容還是她昨晚專門對著鏡子練過的。坦蕩、真誠,還帶著幾分發自內心的喜悅,那喜悅的含義是——原來你就是新總裁,屬下我跟你還挺有緣的啊。
  
  當然,事實上,她內心深處的囧和尷尬,是遠遠多於喜悅的。
  
  誰知厲致誠就跟沒聽到似的,依舊用那黑漆漆的雙眼,定定的望著她。
  
  一室寂靜,他倆遙遙相對。
  
  林淺心裡頓時有些七上八下。
  
  “之前誤會了您的身份,真是過意不去。”她再次巧笑倩兮的說,斯斯文文,優優雅雅。
  
  這回,BOSS終於開口了,依舊是平靜而清潤的嗓音。
  
  但林淺萬萬沒想到,他會緩緩地說:“林淺,你不必……裝老實。”
  
  林淺的太陽穴,倏地又開始“突突”地跳了。
  
  他說什麼?“裝老實”?莫非她之前給他的印象很不老實很滑頭?
  
  我勒個去哦!
  
  他還是那副黑眸沉沉的樣子,林淺竟看不出他剛剛是不悅呢,還是跟她開個玩笑?
  
  還是真的非常誠懇實在地告訴她:不用裝老實,平常樣子就好。
  
  儘管內心燥亂無比,林淺臉上依舊是鎮定的笑容,答得很快:“厲總,其實這一面,才是我的本色。”話一出口,自己就被雷到了……
  
  果然,厲致誠眸中似乎閃過了一絲笑意,但似乎又沒有。
  
  他走過來,在沙發裡坐下。雙手搭在膝蓋上,修長、骨節分明。
  
  “坐。”
  
  林淺規規矩矩坐下。
  
  兩人又靜了一會兒,他抬眸看著她:“我現在的工作重點是什麼?”
  
  林淺微愣,立刻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心神一振。
  
  她很清楚,諸如總裁助理、總裁秘書之類的職位,雖然有崗位說明書,但真正能發揮多大價值,在企業裡獲得怎樣的地位,全看個人發揮。
  
  你自己沒能耐,自我定位得低,那就能低得跟小跟班似的,對領導沒有獨特存在的價值,很容易就會被取代掉。你若有能耐,把那些“低”的事情做好之餘,還能有“高”的閃光點,並且要時不時“閃”在領導關注的那些點上,那你就會變得不可或缺。而其他人,上至集團副總,下至普通員工,都會高看你一等。
  
  所以厲致誠問這個問題,她能不高興嗎?
  
  微一沉吟,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開口:“厲總,這個問題我想過。曾經,新寶瑞、愛達、司美琪三分天下,愛達靠的是優質的產品品質。現在,我們雖然遭遇暫時困難,底子還是很好的,也不是沒有挽回的機會。不過以什麼樣的方式挽回,我的確有自己的觀點。
  
  市場從來都是先來後到,好的越來越好,差的越來越差。我們不能慢慢追趕新寶瑞和司美琪,那時他們從我們這裡搶走的市場份額已經頑固如鐵桶,我們根本追不上了。
  
  所以我認為,必須迅速地打一場翻身仗。這次成功的危機公關,是個很好的時機,而我們就要在時機中尋找到一個合適的契機,絕地反彈。”
  
  講完這段話,她就抬眸打量厲致誠的神色。可他還是老樣子,沉凜而淡漠。
  
  下屬最怕什麼?最怕不懂察言觀色,捕捉不到領導的心思。
  
  林淺覺得自己無疑是最悲催的一個,因為她的BOSS目測是個面癱。
  
  想了想,她決定最後厚臉皮一把,表表忠心,同時投其所好。於是說:“厲總,如果這是一場戰役,我願意做您的副官,身先士卒,一往無前。”
  
  果然,投其所好的方法永遠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軍事化的比喻,終於令BOSS有了反應。
  
  他微微抬了抬眉頭,盯著她的眸光,似乎也比之前清亮銳利。
  
  他的唇畔,甚至萬分難得地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嗯。今天先到這裡。”他說,“我會考慮你的建議——林副官。”
  
  ——
  
  這天,陳錚回到家,已經接近晚上十二點。
  
  他沒有回臥室,而是走到別墅樓上的書房,果然看到父親陳延民獨坐在裡頭,正拿著集團的財務報表在看。
  
  陳延民十多歲時給人做苦力、做工人,白手起家,摸爬滾打,才創下司美琪這份基業。雖然已經大富大貴,他的性格卻與兒子完全不同。五十多歲的他,從不愛美色,不愛豪車,甚至不愛任何事。
  
  他只愛錢。每天清點名下的財產賬務,是他最大的樂趣。而除了對兒子慷慨,其他人是休想從他這裡奪走一分私人財產的。所以他在業內又有個外號,叫“陳鐵公”。
  
  陳錚在父親對面坐下,扯開領帶,丟在桌面上,面色煩躁。
  
  陳延民從帳冊後抬眼看著他:“都處理好了?”
  
  他指的自然是致癌物醜聞。陳錚點點頭,低罵道:“愛達這次真是不知死活!”
  
  陳延民:“你打算怎麼做?”
  
  陳錚“呵呵”笑道:“他們造這麼大聲勢,必然是想借機東山再起。我等著。已經給分管行銷的副總下達命令了——愛達想在任何產品任何市場上突破,想奪回市場份額,我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徹底把他們打死。”
  
  誰知陳延民看他一眼,淡淡地說:“兒子,你守錯方向了。”
  
  陳錚一愣。
  
  陳延民微微一笑,又說:“看來你連跟愛達的戰場在哪裡都沒搞清楚。那個叫厲致誠的,這次敢鬧這麼一出,顯然是個敢想敢做的人。當然,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陳錚聽得入神。
  
  陳延民又說:“這樣一個性格的人,是不會跟你在終端產品市場上,慢慢搶慢慢磨的。他一口想要吃掉的,只怕比你預計的更多,你不能掉以輕心。而現在,行業裡又有什麼契機,是能讓他一口吃下,徹底翻身呢?”
  
  陳錚的臉色慢慢變了:“你是說……明盛集團4000萬的大單?”
  
  陳延民點了點頭。
  
  陳錚靜了片刻,慢慢笑了:“現在愛達的資產實力,連我們的五分之一都趕不上。還真就怕他們不來。只要他們來,很簡單,實力決定一切——我把最好的產品給明盛,價格降到最低,低到愛達完全扛不住。即使虧錢,也要把這個項目占住,不讓他們緩過這口氣。等他們死透了被踢出市場,我們再賺錢就是。”
  
  陳延民終於滿意了,點頭說:“很好。”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49:40


9、一個早晨

  要做好上級的“身邊人”,首先就要瞭解上級,最好比任何人都瞭解。
  
  林莫臣在商海浸淫多年,比林淺更深諳這個道理。所以這晚當林淺回到家時,一封郵件已經躺在她的郵箱裡。
  
  是關於厲致誠的個人資訊。一共只有寥寥數行,經歷十分簡單。
  
  厲致誠,愛達董事長徐庸的第二子,同時也是西南軍區某軍長最小的外孫——林淺了然,難怪富二代會去參軍,只怕原本商界的路,人家根本瞧不上嘛。
  
  短短數年,經歷輝煌。大學期間就有什麼“軍事建模比賽一等獎”,“全球大學生軍事論壇領袖獎”,更別提正式入伍後,一堆諸如“個人三等功”、“團體二等功”、“獵鷹對抗對戰行動突出貢獻獎”等等榮譽。
  
  除此之外,還有些很零散的資訊,也不知道林莫臣是從哪裡瞭解到的。
  
  譬如他用軍隊薪水資助過多名失學兒童,但拒絕跟孩子們見面。看到這裡,林淺就想起當初他在火車上把臥鋪讓給她,卻連跟她講句話都耐心欠奉。他是有多討厭跟人溝通啊,囧……
  
  譬如他沒有女朋友,而且似乎是從未有過——林淺暗暗咋舌,都25的男人了啊,軍旅生活果然禁欲又單調……
  
  直至次日上班的路上,林淺還在琢磨這些資訊:他是單身男人,所乙太棒了,她不需要像有些助理秘書,還要幫老闆打理亂七八糟的私生活。他現在還沒有秘書,這也是她要考慮的事,得讓人力資源招個精明能幹的。但又不能太精明,免得人家有了野心,來搶佔她的價值空間……
  
  ——
  
  林淺抵達辦公室時,天剛濛濛亮。
  
  這也是她刻意為之。助理當然要到得比老闆早,厲致誠以前是軍人,肯定習慣早起,誰知他會幾點鐘到。
  
  昨天他前腳找她談完話,人力資源部的任命通知後腳就送來了。林淺當即把所有東西打包,搬上頂層,總裁辦公室外的小隔間裡。宋纖纖和楊曦茹兩個小姑娘有些不舍,又有些羨豔。不過按照人力資源的通知,她的職位依舊放在總經辦,所以她倆還是暫時聽她調遣安排。
  
  輕推開辦公室的門,裡頭光線黯淡,一室清冷,了無人跡。
  
  林淺打開燈。
  
  這還是前任CEO留下的辦公室,裝修得精緻、奢華又雅致,燈光璀璨。但現在換了主人,高高的黑漆木書架幾乎全空,一旁的銀白色幾何造型檔櫃也是空的,偌大的屋子,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桌面上散落著幾張報紙,林淺稍作整理;又把大班桌後的老闆椅擺正;再從茶櫃裡拿出上好茶葉,然後找茶杯。
  
  咦,茶杯呢?昨天她來時,還看到桌子上放了個……呵呵,超大號綠色軍用保溫杯。
  
  哼著歌在屋子裡找了一圈,林淺推開通往露臺的小門。
  
  一抬頭,卻是一怔。
  
  這露臺約莫也是前任敗家CEO修建的,一側是小小的綠色的高爾夫球坪,另一側放著把陽傘,幾張暗色籐椅。
  
  厲致誠正坐在其中一張籐椅上,西裝筆挺,只是未系領帶,襯衣領子微微敞開。他一隻手拿著本書,一隻手搭在扶手上。整個人看起來沉靜中又帶著一絲平時沒有的隨意。
  
  聽到動靜,他放下書,不急不緩地轉頭。
  
  而林淺看到這一幕,第一個念頭是:我去!他到底幾點起床的?所以她今後必須雞鳴而起,才能跟BOSS的步調保持一致麼?
  
  第二個念頭,就是快速將周邊環境打量了一番。
  
  嗯……軍用特大保溫杯果然擱在一旁小茶几上,裡頭色澤沉亮,茶香濃郁,原來他愛喝陳年普洱;手上的書……居然是《孫子兵法》?已經翻得很舊了,還是商務印書館版本。
  
  他的膝蓋上還放著幾張白紙,用鋼筆寫了字。林淺目光迅速一掃,字跡蒼勁有力、剛毅冷硬,寫了一堆什麼:請君入甕,借刀殺人,聲東擊西,城門立木,以逸待勞……
  
  林淺一抬眸,就跟他清冽幽黑的視線對上了。
  
  四目凝視,他緩緩將手上的書一合,那兩張白紙夾進書裡,然後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林淺察言觀色,再聯想到之前讀到的他的種種資料,瞬間就福至心靈了。
  
  莫非……他是在鑽研自己擅長的兵法,然後企圖用到商業戰鬥上?
  
  這時他已經朝她走來,林淺立刻微笑:“厲總早。”
  
  “早。”平靜冰涼的嗓音,他神色淡然地與她擦肩而過。
  
  林淺馬上轉身,跟進了屋裡。
  
  而對於自家BOSS看似寄希望於兵法來挽救企業的行為,林淺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給他點一根蠟。
  
  要知道林淺涉世之初,本著廣納百川相容並包、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的學習心態,也曾經買過一大堆類似的商戰書籍,譬如《兵法36計決勝商戰》、《孫子兵法商戰秘笈》……最後唯一的收穫是:嗯,讀了一堆古代戰爭小故事,挺好玩的。至於那些所謂的將兵法應用於商戰的長篇大論——抱歉,她不認為讀了幾本兵法書,就能成為商戰達人。這中間還隔著千山萬水,非真刀實槍地去商場拼殺一番,不能達也。
  
  不過身為剛剛上任的下屬,林淺是不會直接指出領導在做無用功的,來日方長。
  
  現在,她要關心她應當關心的問題。
  
  眼見厲致誠在大班桌後坐下,林淺笑著問:“您吃早餐了嗎?樓下食堂這個點兒已經開了,小米粥和牛肉包都不錯。我也沒吃,要不給您一塊兒買上來?”
  
  這話講得進退適宜。“她沒吃,一塊買”,既不會顯得太過刻意的殷勤,又照顧到領導的需要。而且,他似乎也是個吃貨……
  
  誰知厲致誠抬眸淡淡瞥她一眼:“不必。”
  
  然後沉靜了一秒鐘,忽然站起來,邁開長腿走出了辦公室。
  
  林淺也不太在意,繼續收拾辦公室。
  
  二十分鐘後,林淺已經坐到自己的小隔間裡,書籍檔盒都整理完畢,最後把她養的一小盆花,放在桌面一角,滿意地拍了拍手。
  
  此時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頂層領導辦公區自然還空蕩蕩的。林淺剛想起身下樓去吃早點,就聽到走廊裡傳來低沉平穩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
  
  林淺抬頭,不多一會兒,果然看到厲致誠又走了回來。高大筆直的身形,靜漠白皙的面容,一隻手插在西裝褲兜裡,另一隻手拎著個小塑膠袋,熱氣騰騰隱隱有香味飄來。
  
  林淺忍住不笑。
  
  所以……BOSS雖然不要她買,自己還是跑去買了啊。
  
  這時他已經拐進玻璃門裡,林淺維持禮貌微笑,靜候他走進裡屋。誰知他側轉身體,將手上的塑膠袋平平穩穩放在她桌上,然後轉身就要進去。
  
  林淺:“厲總,這個……”
  
  “我吃過了。”他淡淡地答。
  
  林淺這回真意外了,所以這是……
  
  “林淺。”他側眸看著她,神色清冷,“我不需要女人替我跑腿。即使是我的副官。”
  
  ——
  
  上午九點。
  
  飽餐了一頓的林淺,心情極好的在座位上整理著各部門剛剛遞交上來的、需要厲致誠御覽的資料。
  
  辦公室的門關著,顧延之在裡頭。兩人談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出來了,看一眼淺笑倩兮的林淺,把她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顧延之的意圖很直接,似笑非笑地說:“林淺,別的,我就不多說了,厲總第一次主持公司事務,按理說應該配一個經驗更豐富的助理。但我們姑且願意試試你。好好幹,把你那些小聰明用到點上——他需要的點上。”
  
  到底他已是商場老狐狸,一番話說得恩威並濟,似褒似貶。林淺聽得心頭微亂,但立刻鎮定下來,微笑答:“好的顧總,我也是這麼想的。”
  
  顧延之一怔,反倒笑了,擺擺手放她走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0:10


10、他的負擔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想要燒火的,不光是剛上任的領導,還包括下邊的人——大夥兒都爭先恐後來領導面前刷存在感。
  
  所以這第一天九點剛過,林淺這裡就排滿了各部門想要面見厲致誠的預約,並且個個都稱萬分重要、十萬火急。
  
  當然不會同時有這麼多緊急重要的事。所以林淺留個了心,誰的時間都沒說死,只答應儘量安排。然後帶著滿滿一張預約表,去見厲致誠,讓他定奪。
  
  冬日上午陽光燦爛,厲致誠就坐在色澤沉亮的桌後,正在看公司的一些基本資料:產品、市場、供應商、技術……聞言抬頭,烏黑的眉頭,輕蹙了一下。
  
  林淺察言觀色,試探性發表意見:“或者先挑一些關鍵部門見一見?”說完把手裡的預約表遞給他,上頭已經用淡淡的鉛筆標出了幾項她認為更重要的日程。
  
  這樣的舉動,也完全是從厲致誠的角度出發考慮——他既然全無商業經驗,那就可能對整個企業是如何運作的完全沒概念。這種時候,她林副官自然要為元帥分憂,小小的“閃”一下光。
  
  然而林淺沒想到,這一下完全沒“閃”對地方。因為厲致誠接過預約表,只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桌上。
  
  “都推掉。”溫涼平淡的嗓音,“我們上午出去。”
  
  林淺對厲致誠,有點刮目相看了。
  
  因為不管能力經驗如何,有自己想法的領導,才可能是好領導。見他起身拿起西裝外套,她也不多問,回座位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跟在他身後,下了頂層。
  
  ——
  
  第一站居然是保安部。
  
  林淺雖然心思活絡,但不該問的時候,絕不多問。就這麼跟著他,穿過保安部長長的走廊往裡走。一路上偶有職員擦肩而過,但厲致誠走得極快,加之到底上班沒幾天也很少公開露面,所以居然沒人認出他來。倒是苦了林淺,踩著雙高跟鞋,“噔噔噔”跟著他的大長腿,引來無數側目,還落後了他好大一截。
  
  又走了幾步,他忽然腳步一停,轉頭遙遙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她的雙腳上。
  
  林淺立刻主動舉起手做自首狀:“我明天換雙平底鞋。”
  
  “嗯。”他轉身走了。
  
  林淺站在原地,忽然笑了。
  
  嗯什麼嗯。嫌棄女助理穿漂亮高跟鞋的老闆,估計就您一位了。
  
  高朗就坐在最裡的一間監控室裡,看樣子在值班。看到他倆來,並不驚訝,應當是早就跟厲致誠約好的。
  
  他只是有些拘謹,小聲說了句:“厲總、林助理,你們等一下。”就從櫃子裡拿出個黑色的包遞給厲致誠,然後就站在一旁,垂首低眉、臉色微紅的不講話了。
  
  厲致誠接過包,看他一眼,靜默片刻,說:“你怕什麼?”
  
  高朗連忙擺手:“沒……我沒怕,就是還有點不適應。我很好,我很好。”
  
  他倆老上司和下屬敘舊,林淺當然乖覺地不插話,安靜微笑立在一旁。
  
  只聽厲致誠又緩緩地說:“之前不告訴你們,有原因。”
  
  林淺雖然還是一臉恬靜,耳朵卻立刻豎了起來。
  
  卻聽高朗答:“嗯,營長,我們都明白的。都說商場如戰場,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前期的確應該秘密做一些瞭解工作。”
  
  厲致誠臉上竟浮現淺淺的笑意,朝他點了點頭:“嗯。”
  
  他倆問答之間,足見默契十足。一旁的林淺,卻完全聽愣住了。
  
  敢情BOSS之前是把企業當成了戰場,默默的一個人在進行前期偵查工作啊……難怪總看到他一個人到處亂晃。關鍵每次還都一臉淡漠沉靜、生人勿近的模樣,十分煞有其事。
  
  林淺默默地望著他俊朗穩重的側臉。
  
  BOSS,你真的好求上進好敬業,我輩之幸也。
  
  但是,真的也……有點愣啊。
  
  ——
  
  到了停車場,兩人走向他那輛路虎(*)。林淺見他走向駕駛位,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厲總,要不我來開吧。”哪有讓老闆開車的哦!
  
  厲致誠眉眼都沒抬一下,拉開車門,直視前方:“待著。”
  
  林淺:“……哦。”
  
  ——
  
  愛達集團有一新一舊,兩個生產基地。
  
  舊基地,就是集團大廈後面那塊遼闊的廠區,所生產的箱包,主要供應國內市場。現在由於市場大幅萎縮,許多車間已經停產。
  
  林淺估計厲致誠已經在舊基地充分踩過點了,所以兩人直接驅車去了坐落在相隔五十公里的響川縣城的新基地。那裡房租更便宜,交通也便利,霖市許多製造企業都把基地放在那裡。
  
  然而林淺沒想到,新基地的狀況比老基地還糟糕。
  
  廠區無疑是很新很漂亮的——這裡是在前任CEO主持下修築的,投資巨大,專門用於生產供應國際市場的高檔箱包。只是園區裡如今人丁稀落,初步目測,至少有十分之九的車間停產了。僅有的幾個在運作的車間,大概還支撐著海外市場那點可憐的銷量。
  
  林淺早有覺悟——厲致誠是個面癱。所以從踏入這一塌糊塗的廠區起,也看不出他有什麼情緒反應,只面色如常身姿筆挺地走在前頭。但常理推斷,正常人看到接手的是這麼個爛攤子,多少會不舒服。所以在這種時候,林淺越發謹言慎行,減少在領導面前的存在感。
  
  很快就到了生產車間門口。
  
  高朗給兩人準備的就是深藍色車間工作服,厲致誠車上還準備了兩張通行證。所以兩人暢行無阻的踏進車間。
  
  這個車間還在生產,長排機器轟隆作響。不少工人站在流水線上,不過也看不出什麼激情,表情挺麻木平淡的。
  
  兩人剛往裡走了幾步,就有個胖胖的工頭走過來,臉色挺臭的:“你們誰啊?怎麼進車間了?”
  
  厲致誠正低頭在看流水線上的半成品包,長身而立,看都沒看那胖工頭一眼。那胖工頭一時竟有點發愣。林淺心道:BOSS雖然平時沒架子,舉手投足的氣場還是很強大的。
  
  她立刻上前,拿出通行證和工作證,向對方解釋一番,把人給打發走了。
  
  在廠區裡都走了一圈,兩人最後去的,是用以堆放原材料的大型倉庫。
  
  此時已接近正午,陽光照在倉庫外的水泥地上,燦爛又溫暖。倉庫裡邊,卻是陰冷寂靜,一片死寂。
  
  這也是林淺加入愛達以來,看到的令她感覺最沉重的一幕。
  
  堆積如山。
  
  用以生產高檔箱包的皮料,從地板到天花板,層層疊疊,箱箱堆積,無邊無際。
  
  這都是錢啊,廢掉的錢,天文數字的鈔票。
  
  林淺寫了這麼多天報告,對愛達的這段衰敗史已是瞭若指掌。前任CEO提出進攻海外的宏偉戰略後,就立刻執行了“跑馬圈地”的戰術策略,理所當然地囤積大量原材料,以迎接“即將到來的爆發式增長”。
  
  結果,真的是爆發了。
  
  危機爆發,愛達快倒閉了。
  
  她一邊腹誹,一邊偷偷瞥一眼身旁的厲致誠。卻見年輕的總裁雙手插西裝褲兜裡,抬頭看著那些原材料,眸色冷冰冰的。

  ——我是提供商業小案例的分割線——
  
  愛達前期的戰略錯誤和失敗,在現實中並非沒有典型。大家還記得澳柯MA冰櫃嗎?當時他的冰櫃牢牢佔據國內市場第一份額。現在卻從市場銷聲匿跡。(糟糕,又暴露年齡了……)
  
  但是他們犯了兩個戰略錯誤:
  一、大規模擴張,冰箱啊空調啊,全線開工,結果沒一樣做好,將企業拖入了深淵;
  二、在其他業務發展不順時,居然將主業冰櫃停產,以支持其他以為利潤會更高的業務發展。最後連冰櫃市場也丟掉了。這跟文中愛達,為了發展國外高端市場,連累國內市場,是一個道理。
  
  一本商戰書上講過,從沒聽說過企業,因為做小的、專業的市場,而把自己做死。反而是盲目追求做大,結果做死了很多。仔細想想,真是如此。
  
  做企業是這樣,個人職業發展也是一樣。我很同意一個叫“泡泡”的讀者的留言觀點,職業人更要專注,不要頻繁跳槽,改換職業。道理一樣:從沒聽說過,有人因為數年如一日,專注於自己的本專業,而把職業生涯越走越糟的,都是越走越好;反而是換來換去,最終一事無成。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1:51

本帖最後由 ViolaKMK 於 2015-4-4 22:52 編輯

11、第11章

  中午。

  林淺和厲致誠坐在新基地附近的一家小館子裡,打發中飯。
  
  店主端上來的小火鍋,熱氣騰騰辣香撲鼻。可再香再熱的氣氛,也比不過厲致誠極冷極靜的臉色。他依舊如軍人般坐得筆直,端著碗吃得安靜而快速。

  林淺低眉順眼,也專心吃飯,繼續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哐當”一聲,小店的門再次被推開。林淺看到店主一臉殷勤地問:“幾個人啊?”

  西裝革履的顧延之已經在他們這桌坐下,將車鑰匙隨手扔在車上。

  林淺立刻:“顧總好。”然後叫店家再拿一副碗筷。

  厲致誠抬眸看他一眼,繼續吃飯。
  
  林淺以前沒有跟顧延之在這麼日常的環境下,近距離接觸過。現在才發覺,他也可以是個很隨和的人。拿起小餐館一次性的還帶著點毛刺的筷子,自己磨了兩下,又讓林淺倒了杯白開水,就開始吃飯。

  吃了幾口,他放下筷子,問厲致誠:“上午看得怎麼樣?”

  林淺聞言也抬眸看著厲致誠。

  他竟然已經吃完了,端著水在喝,俊臉微垂,答:“跟想像一樣糟糕。”

  顧延之點點頭,又說:“下午兩點約了個會,按照咱們昨天說的,所有副總、關鍵部門負責人,一起開會討論下一步工作重點。”

  “嗯。”

  林淺聽得心頭一動,BOSS的工作,終於要切入正題了。

  誰知顧延之像是能察覺她心中所想,突然轉頭看著她,不緊不慢地問:“聽說你向厲總建議,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是要‘在時機中尋找契機,絕地反彈’?”

  林淺微一沉吟,剛要答“是”,忽地微怔。

  呃……厲致誠不會把她那天的話,全都告訴了顧延之吧?

  林淺的臉無聲無息就熱了起來。
  
  那些厚著臉皮的話,什麼我願意做你的副官,什麼這一面才是我的本色……在厲致誠面前,好像很自然就說出來了。但被外人知道了,她還是會有點臉紅的。更何況還是顧延之這種商場老狐狸。

  抬眸望去,果然迎上顧延之似笑非笑、漆黑幽沉的目光。連一旁的厲致誠,眸中似乎也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
  
  林淺默然片刻,旋即跟什麼事兒都沒有似的,笑著答:“是的,一點個人想法,也是希望愛達變得更好。”

  可顧延之什麼人啊,對答間犀利無比:“哦,是嗎。既然你提出了這個觀點,那你告訴我,你說的契機是什麼?我不要大而化之的方法論,我只要實實在在的解決辦法。”

  林淺靜了一瞬。
  
  其實那天向厲致誠表忠心時,她就有所保留。就像顧延之說的,只提出方法論,保留了她心中的解決辦法。因為那時候她還不確定能得到總裁助理的位置,就這麼提出太貿然。而且那本就是個風險很大的建議。

  但林淺一向信奉的職場信條是:小事圓滑,大事直面而上,真刀實槍的幹。若是事事圓滑,不能肆意施展自己的才華,多累,多沒意思?

  所以她答道:“厲總,顧總,我認為目前最合適的契機,是明盛集團的專案。”
  
  講話這句話,她停了一下,觀察他倆的神色。

  然而她意外地發現,現場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安靜中。兩人都看著她,似乎在等她繼續講下去。

  於是林淺索性豁出去了,開始侃侃而談:

  “我認為,既然是要絕地反彈,愛達需要的就是一劑強心針。

  而我建議明盛項目,並非因為覺得這個項目能帶來豐厚利潤,讓愛達徹底翻身。相反,這個項目的利潤可能很薄,甚至沒有,而且我們拿到的難度也很大。但我依然覺得這個項目,是我們現在最好的出路。

  一是能打開新市場。現在終端消費者市場被新寶瑞、司美琪牢牢把持,儘管那塊市場更大,但我們想要突破太難、太慢。而明盛集團是國內排名前五十強的企業,是國企。它的訂單幾乎相當
於政府採購,可以極大提高愛達的聲譽。而且在國資委的系統裡,它還有很多兄弟企業。只要我們把這次的單子做好,肯定會有其他訂單找上門。我們不一定要從明盛身上賺錢;

  其二,士氣。這其實是跟業績同樣嚴重的問題。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單子,一定能讓公司上下為之振奮,重新凝聚在厲總的周圍;

  其三,今天上午看完新基地,更堅定了我這個想法。這些高檔原材料,國內賣不動,用到明盛項目,正好可以一次性消耗掉庫存,還可以給這些國營企業‘價廉物美’的印象,愛達的資金鏈也活過來了。

  如此一來,人活了,資金鏈活了,市場也活。全盤皆活。”

  ——

  美國東部時間,已是淩晨時分。

  林莫臣結束一天工作,揉了揉眉心,再習慣性地打開郵箱,笑了。

  是林淺發來的,短短兩字:謝了。
  
  到底對她這次“逆勢”的職業選擇有些興趣,拿出手機,撥了過去。
  
  林淺剛跟兩位大佬吃完飯回到公司,看到號碼,就走到無人的樓梯間去接。

  “哥,怎麼還沒睡?”

  林莫臣淡笑:“林助理,新工作感覺如何?”

  林淺想起一上午的經歷,嘴角彎了彎,答:“怎麼,你來給我打氣啊?”

  “嗯。”他答,“看你能撐多久。”

  林淺:“切!哥,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惡趣味?”心裡卻想,看來他心情不錯,最近投資很順啊。

  然而林莫臣明顯心情太好了,惡趣味再一次膨脹,輕描淡寫地說:“噢,昨天工作完有點時間,就給你的愛達做了個簡單的價值評估。”

  “唔?哥你太好了。”林淺精神一振。要知道林莫臣說“簡單”的價值評估,外界可是願意花萬金去買。

  林莫臣笑了笑,說:“基於市場、債務、資產狀況分析,在賠償了這次致癌物事件的損失後……整個愛達,近期能夠籌措、動用的資本,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一千萬。而目前整體業務是負增長,所以如果沒有新的增長點,這一千萬會一直飛速往下,很快就會破產。”

  林淺:“……”
  
  一千萬,才一千萬?一個曾經資產數十億的公司,現在就剩這點家底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2:03


12、力排眾議

  第十二章
  
  臨近下午兩點,林淺把會議的資料準備好,給厲致誠送了進去。
  
  有些意外——他站在落地窗前沉思。
  
  林淺把資料放下,剛想轉身出去,就聽到他清冽的嗓音傳來:“你跟我一起參會。”
  
  她微怔之後,心頭一喜,臉上沉靜不變:“好的。”
  
  這種機密而重要的戰略性會議,他讓她參加,就代表著信任。
  
  呵呵呵……BOSS雖然年輕沒經驗,還是挺知人善用的嘛。
  
  ——
  
  會議室裡燈光通亮,長條形的橡木銅雕色會議桌旁,就坐了八個人,分別是厲致誠、顧延之、分管生產技術的副總裁、分管職能部門的副總裁,以及行銷總監、生產總監和財務總監和採購總監。
  
  這也是愛達如今的核心管理團隊。
  
  厲致誠在正中的位置就坐,林淺當然不能坐在圓桌旁,而是坐在斜後方靠牆的一張椅子上。
  
  會議由顧延之主持。儘管討論的是很嚴峻的話題,他的態度還是挺灑脫淡然的,環顧一周後,不急不緩地說:“那就開始吧,我先說兩句。今天的會,是要討論我們愛達未來的方向。現在什麼狀況,你們比我和厲總都清楚。厲總接手公司時間不長,今天會議的目標和要求是:實事求是、充分討論、統一方向、嚴格執行。好,財務部先說。”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林淺聽得還有些小激動——沒想到顧延之講起這種“官話”還一套一套的,但仔細一琢磨,你又發現他每個詞都在點子上。
  
  順帶再看一眼BOSS的臉色——很平靜專注。只是西裝革履的他坐在一堆中年人中,實在顯得太俊逸,也太年輕。
  
  這時財務總監已經打開幻燈片,在簡短的概述後,他切入了主題,也丟出了個重磅炸彈:“我們核算過了,在支付完‘致癌物事件’的全部賠款後,在計算應收應付帳款等等……整個集團短期內能夠靈活調動的資金,大概在——”他頓了頓:“200-500萬元間。”
  
  會議室內陡然安靜下來,人人面面相覷。林淺亦是聽得心頭一抖。她攤在膝蓋上的軟皮本上,左上角還寫著個數字“1000萬”。現在她默默地把這個數字劃掉,改成了200萬。
  
  原來情況比她哥預計的還要糟一點。
  
  200萬啊。現在這個年代,200萬能幹什麼?更何況是對個擁有數千人的公司。
  
  她忍不住又抬頭看一眼厲致誠。只見他坐得筆直,一隻手搭在桌面上,臉微微仰著,正看著財務總監的發言,倒是很沉得住氣。
  
  林淺腦子裡卻冒出兩天前,浩浩蕩蕩的車隊送他來公司上任時的排場。
  
  兩相對比,突然覺得有點同情他。
  
  室內沉悶而又難堪地安靜了一會兒後,換行銷總監發言了。
  
  他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幹練男性,叫薛明濤,看著挺沉穩儒雅的。林淺瞭解他的情況:前任CEO大肆進軍海外時,薛明濤這樣的老臣並不受重用,反被架空。現在改朝換代,他算是重新掌握了行銷大權。憋屈了這麼久,必然蓄勢待發,企圖打一場行銷翻身仗。
  
  果然,他提出了一套非常完善的行銷系統工作計畫。
  
  他從公司的高檔皮具包、日常休閒包、特殊功能包和箱體包四大類產品出發,同時細化到下屬十多個小品類,逐項分析現在的市場環境、我們與競爭對手優劣勢對比、內部提升的辦法、行銷策略和計畫。譬如男士登山包品質不過硬,就提出改變產品材質、加強品質監控;又譬如拉杆箱終端行銷力度不夠,就提出加大廣告投入、增設銷售隊伍……
  
  不得不說,這是一份非常詳實深入的計畫。如果不是擁有數年行銷經驗、並且對整個市場和公司銷售情況十分瞭解,絕對做不出來。這份計畫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張指路的地圖,有整體目標和計畫,又細化到具體每個單品的執行。聽完之後,令人心裡感覺十分踏實。
  
  行銷工作,本就是愛達這種公司的核心,也是這次會議的重點。所以他侃侃而談之後,其他幾位管理者交頭接耳,低聲討論,氣氛明顯被啟動了。
  
  而顧延之臉上也噙著淡淡地笑,朝行銷總監薛明濤頻頻點頭。甚至連厲致誠,都拿起了紙質資料,一邊聽,一邊一頁頁仔細翻看。林淺還看到他用筆在上面做了一些記錄。
  
  而林淺的感覺也是非常受教,就像被上了一課。
  
  她甚至蠢蠢欲動,希望薛明濤提到明盛集團專案,以驗證她之前的觀念沒錯。
  
  然而卻沒有。在做完整體報告後,薛明濤的結束語是:“下一個五年,再造愛達行銷帝國!”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林淺略略有點失望。
  
  會議室內又安靜了一會兒,所有人都有點若有所思,亦有人暗暗看向厲致誠,想看這位新的年輕的總裁,對於這樣一份目前為止最靠譜的發展計畫,有什麼具體看法。
  
  就在這時,他放下了手裡的資料,抬頭看著眾人。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集中在他身上。
  
  “很好的計畫。”他緩緩地說,“我會仔細再讀。”
  
  薛明濤臉上就閃過一絲喜色。林淺在心裡點了個贊:BOSS有氣勢!不動聲色。
  
  誰知厲致誠話鋒一轉:“有人向我建議,拿下明盛集團專案,可以救活愛達。你們怎麼看?”他講這話時,坐姿挺俊如松,神色平靜自若。
  
  他身後的林淺,心裡輕輕“咯噔”一下,心跳就有點加快了。
  
  有人……就是說她麼。
  
  薛明濤安靜了一秒鐘,從桌上資料夾裡找出一份報告,遞給厲致誠:“厲總,明盛集團項目,我們也做過SWOT分析。這個項目當然非常好,如果能贏得,能迅速改變愛達在行業的地位,也能打開一個新的市場。
  
  但是說實話,這個項目有新寶瑞和司美琪兩個實力雄厚的競爭對手,我們前期完全沒有介入,他們卻已經跟了幾個月,人脈都打通得差不多了。我們之前從未涉足過國企客戶領域,現在想去競爭,成功幾率很小。而且他們現在對我們防得很死,就算能拿到項目,我想也是慘勝,利潤很薄或者沒有利潤,得不償失。”
  
  厲致誠沉吟不語。
  
  而林淺儘管只是個旁聽記錄的角色,薛明濤的話,卻也令她感覺到巨大的壓力。的確,她之前只考慮了這個項目的好處,可以救活愛達,所以想法還是樂觀了。而薛明濤提到的這些現實困難,而她並沒有深想過,幾乎都是行銷工作的死穴:起步晚、沒人脈、沒資金,拿什麼跟人家拼?
  
  這時,一直沉默的、分管生產和技術的副總裁卻開口了。
  
  他已年近五十,叫劉同,是當年跟著徐庸董事長打江山的一號功臣和老臣。對著厲致誠,他沒有其他人那種謹慎和試探,他的神色是坦蕩的,甚至帶著幾分長輩的威嚴。
  
  “致誠。”他說,“我不同意再去搞什麼明盛項目,拓展新的市場領域。愛達不就是被這種思路搞垮的嗎?難道又要重蹈覆轍?我們是做箱包的,最大的市場在全國數億終端消費者,這塊市場被人奪走了,我們就要搶回來。那些政府、企業的採購,根本是杯水車薪,要求高還利潤低,我不同意做。我同意明濤的看法,扎扎實實,重新把市場做起來!”
  
  他生性耿直,講得也是一臉正氣堅決,亦有人聽完連連點頭。的確他所言的,正是大家心頭之慟。
  
  而林淺聽得兩道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
  
  劉同是向厲致誠開炮,可厲致誠卻一直沉默不語。他不講話的樣子本來就挺有氣勢的,這下大家更加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現場氣氛就稍稍有些僵了起來。
  
  林淺聽得。顧延之看了看眾人神色,跟分管職能部門的副總裁交換了個眼色。
  
  這位副總裁開口打圓場:“要不我建議這樣,我們的意見,厲總都聽到了。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是什麼,往哪個方向開展——或者厲總再綜合考慮一下,稍後再議?”
  
  眾人紛紛點頭,林淺想:也只能這樣了。
  
  於是大夥兒都看著厲致誠,劉同也是對事不對人,又說:“我講話比較直,致誠,你一定要慎重考慮。”
  
  然而誰也沒想到,厲致誠朝劉同點了點頭,複又看向眾人,嗓音低沉如靜水潺潺:“我不需要再考慮。”
  
  林淺頓時愣住了。不光是她,所有人也一怔。
  
  又聽他接著說道:“今天中午我已經有了決定:拿下明盛專案,不惜一切代價。”
  
  ——
  
  下午。
  
  林淺坐在自己的小隔間裡,整理著剛才的會議紀要。可心情莫名有些騷動不安。
  
  只因厲致誠剛剛在最高決策層會議上的那句話:“今天中午,我已經有了決定。”
  
  重點在於“今天中午”。那時他們在吃火鍋,她力薦他拿下明盛項目。
  
  可以理解為,是她的話,對他起了重要影響嗎?
  
  林淺又激動,又覺得壓力前所未有的大。
  
  而且,他那樣力排眾議的表態,無疑令現場氣氛變得有些古怪。劉同當場臉色就變了,薛明濤也沒出聲,行政副總裁也是一愣。
  
  然而在所有人開口前,他竟然又講話了:“公司處於動盪期,必須上下一心。現在我是絕對控股方的代表,擁有一票否決權。所以今後,我做決定之前,可以有無數聲音;我做決定之後,只可以有一個聲音。散會。”
  
  ……
  
  此刻,他辦公室的門掩得嚴嚴實實,剛才顧延之和劉同進去了。也不知道三位大佬在裡面討論什麼,起初還能聽到劉同激烈的聲音,這時倒是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過了一陣,門終於打開了。林淺立刻站起來,就見劉同沉著臉走出來,顧延之跟在他身後神色挺平靜。也看不出兩人情緒如何,他們也沒理會林淺,直接回了各自辦公室。
  
  林淺又等了一會兒,才拿起整理好的會議紀要進去,給厲致誠過目。
  
  毫無疑問,今天他在會議上的表現,會在公司掀起軒然大波。經理們和員工們會怎麼評價他?
  
  j□j、j□j、不近人情?
  
  還是意志堅決,有自己獨立的想法,十分自信?
  
  而對林淺來說,外表清冷而沉默的他,居然會如此強勢和果斷,有點超乎她的預料。
  
  ——
  
  夕陽已經斜沉,將辦公室裡塗抹上淡淡的金輝。
  
  厲致誠就坐在正中的沙發裡。與平時清冷料峭的姿態有些不同,此時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臉色沉靜,似在沉思。而面前的茶几上,還放著兩個冒著熱氣的茶杯,顯然是剛剛劉同和顧延之留下的。
  
  林淺步伐輕盈走過去:“老闆,這是會議紀要。”
  
  他抬眸看她一眼,目光沉黑平穩,接過紀要,低頭看了起來。
  
  室內靜悄悄的,唯有他翻動紙頁的聲響,還有門口金魚缸裡汩汩的水聲。林淺難得地有些忐忑,但開始開口了。
  
  她的開場白是:“今天聽了薛總和劉總的意見,我也覺得挺深刻挺有道理的……”
  
  厲致誠再次抬頭看著她。隔得這麼近,他的輪廓顯得越發清晰俊秀,那目光沉沉冷冷:“動搖了?”
  
  林淺突然發覺,這個BOSS跟人講話雖然簡練無比,但都是直接迅速地點明要害,總讓你要緩一緩,才能應對。
  
  她原本還想講得委婉點,現在索性坦言,搖頭道:“不,我沒有動搖。我想說的是,他們分析得很全面,很有道理。但是這種思路太關注內部,如何解決問題,如何提高自己。可是現在外部競爭環境很激烈,行業發展到現在,已經不是十幾年前。不是你產品品質做好了,人員素質提高了,就一定能贏得市場。因為人家也做得很好。
  
  我之所以堅持瞄準明盛項目,不是因為我覺得這個項目一定能成。而是我覺得,堅持傳統那一套,肯定不行。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新寶瑞和司美琪現在如果是大象,愛達就是只小羊羔。小羊羔能通過提升自我戰勝大象嗎?我覺得不能,它只有施展奇襲,才有可能獲勝。”
  
  她講得是挺暢快,直抒胸臆。講完之後,就瞅著厲致誠的神色。
  
  而他始終目光灼灼的盯著她,那英秀的容顏始終沉靜冰冷。
  
  對於她的長篇大論,他只回答了三個字:
  
  “我信你。”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3:30

13、初試鋒芒

  月朗星稀,一室寒光。
  
  林淺穿著睡衣,單手托著下巴,盤腿坐在床上。
  
  發呆。
  
  “我信你。”低沉而清涼的嗓音,仿佛還縈繞在她耳邊,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鑽進去。
  
  不得不說,林淺的感覺有點不對勁。
  
  其實從他一開始講“有人向我建議明盛專案”時,她就不對了。
  
  再到他講“中午我已經有了決定”時,那種不自在的感覺更明顯。
  
  最後到他輕飄飄地丟出沉甸甸的三個字:“我信你”。林淺終於清晰認識到,這種渾身不適但又有點暗爽的感覺,叫做“受寵若驚”。
  
  當然,一直以來,她走到哪裡,都蠻受“寵”的。大學時是老師的左臂右膀,社團的中堅力量;在司美琪時,也是連續三年績效優秀,甚至公司BOSS陳錚還想對她“寵”過頭……
  
  可現在“寵”她的人換成厲致誠,那就不同了。
  
  他完全沒有商場爾虞我詐的經驗,是個說得少做得多的軍人。沒見他對其他下屬買帳,卻獨獨對她說一句“我信你”,當真比其他人講出來,令林淺感覺更有分量。
  
  林淺甚至有種化身“佞臣”的錯覺。可不是嗎,主上年少可欺,只因微服私巡時與她結識,賞識她的人品才華,就此對她格外倚仗指鹿為馬……林淺腦子裡甚至閃過了一個荒唐的、極具野心的念頭,當然,立刻被她丟到一旁不理會了。
  
  不管怎麼說,天時地利人和,這次是她成為愛達集團實權人物之一的好機會。
  
  想到這裡,她主意已定,拿起手機,給林莫臣撥了過去。
  
  聽完她的請求,林莫臣只輕輕一笑:“為什麼?你在司美琪工作三年,遇到多少困難。也不曾向我開口要我幫助。現在才當了愛達總裁助理三天,就要我插手,幫你的老闆翻身?”
  
  林淺“嘿嘿”一笑:“我自有分寸,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判斷力?”
  
  ——
  
  第二天上午。
  
  林淺坐在位置上,手上拿的是一份行銷部連夜趕出的《明盛項目工作計畫》。
  
  正如薛明濤昨天所說,這份計畫裡也提到,如今最大的困難是客戶關係的建立。而客戶關係中最關鍵的,自然是對方高層。
  
  明盛是國內舉足輕重的大國企,高層領導也都是國內商界響噹噹的人物,不是愛達這樣的民企,可以隨意企及的。
  
  他們現在才動手,頂多跟對方辦公室主任、採購經理這個層面的人搭上線,要直達高層,肯定還需要時間和機會。最糟糕的情況是,可能到對方正式招投標的日子,都不一定能和高層見上面。那這個項目也等於黃掉了。
  
  這時,薛明濤帶著幾個行銷經理,從厲致誠辦公室出來了。個個面色凝重、行色匆匆。林淺瞅著空檔,敲門進去。
  
  厲致誠沒有坐在大班桌後,而是坐在正中的沙發裡,胳膊擱在膝蓋上,十指交叉,撐著下巴,正在沉思。
  
  難得看到他如此專注思考的模樣,林淺放輕動作,先將桌上幾個喝茶的紙杯收起來,再把桌上他的大號軍用杯添了熱水,端到他跟前。
  
  他這才抬眸直視著她,靜靜地等她開口。
  
  林淺微笑:“厲總,對於明盛項目,也許我可以……”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顧延之走了進來,看到他倆,表情沒什麼變化,逕自在厲致誠身旁的沙發坐下,對他說:“把那件事再議一議。”
  
  厲致誠未答,而是再次看向林淺:“你說完。”顧延之也挑眉看向她。
  
  林淺頓了頓,直入主題:“我哥哥在美國做投資工作,他原來就職的DP投資集團,正是持有明盛部分流通股份的外資大股東,他跟他們的關係還不錯。我想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讓他幫忙聯繫,或許可以安排厲總跟明盛集團高層見一次面。”
  
  還沒說完,就看到顧延之的眼睛明顯一亮。林淺知道自己果然講到他們目前頭疼的點子上了,心裡也是暗喜。
  
  兩人同時看向厲致誠。
  
  他已直起身子,靠坐在沙發裡,眉目靜朗,並未見明顯喜悅神色,似乎正在掂量她的建議。
  
  然而在短暫的沉默後,他低沉開口:“我不需要動用你的關係。”平靜,似乎還帶著一絲絲固執。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
  
  顧延之也微怔了一下,他和林淺對視一眼,臉上已帶了戲謔的笑意:“林淺,你們厲總在軍隊呆慣了,還沒轉過彎。他最不喜歡的事,就是利用這種……嗯,裙帶關係去達成目的。”
  
  林淺:“……”
  
  裙帶關係?
  
  顧延之的語氣半真半假,林淺一時也分不清他這麼講的用意。可……BOSS不會真的“軸”成這樣吧?
  
  她看向厲致誠。他也正看著她。
  
  林淺:“我提這個建議,是因為感覺這是個方便快捷的方法。而且……”
  
  他漆黑的眸子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林淺看著看著,耳邊忽然又響起他昨天的話“我信你”,心頭一熱。
  
  “而且什麼?”他忽然極難得地開口追問。
  
  林淺看著他,默默地答:“……而且,古往今來,裙帶關係都是最好用最實用的啊。”
  
  一旁的顧延之一愣,倏地大笑出聲。
  
  連厲致誠都是眸色一怔,然後升起淺淺的笑意,薄唇難得地彎起,冷峻的五官都柔和了幾分。
  
  林淺臉上微熱。
  
  顧延之笑罷,站了起來:“行了,林淺連這樣的醒世名言都講出來了,我們當領導的,不能不感恩。這事兒我拍板,致誠你別管,就這麼定了,林淺你馬上去辦。”
  
  厲致誠沒出聲,而林淺乾脆也沒看他的臉色,飛快答了聲“好!”轉身出去了。
  
  ——
  
  既然是唯一的妹妹難得開口相求,林莫臣根本不等“她跟領導先確認一下”。這廂林淺剛從厲致誠辦公室出來,林莫臣已經打來電話:“約好了,明天下午四點。”
  
  林淺一愣,嘴裡立刻拍馬屁:“哥,你太棒了!”心裡卻想,尼瑪還是這麼霸道。要是今天厲致誠真的拒絕了怎麼辦?林莫臣這態度明確得很,他妹妹的好意,愛達老總願意領則領,不願意領……也要受著!
  
  按照林莫臣所說,明盛集團總經理康志琮,明天中午會從北京出差回來。林淺算了算,覺得哥哥這個時間定得相當好:康志琮抵達辦公室大概是下午兩三點,休整一下正好見他們。明盛是五點半下班,後面肯定也不會安排別的事,能談一個到一個半小時,已經很難得而且很足夠。
  
  在座位上磨蹭了一會兒,林淺才進去找兩位大佬,把這事兒給彙報了。顧延之自然龍顏大悅,立刻打電話叫行銷部的人過來。而厲致誠看她一眼,沒說話。
  
  林淺心想,他不會真的不樂意吧?
  
  應該還是……樂意的吧,畢竟形勢比人強啊。
  
  傍晚。
  
  薛明濤帶著幾個心腹從總裁辦公室再次出來。只是這一次,眾人臉上明顯都有了光彩。林淺抬頭沖他們禮貌地笑笑,誰知薛明濤逕自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林助理,我聽厲總講了,謝謝你!解決了我們行銷部的大難題。”
  
  林淺頓時笑容滿面站起來。
  
  噯,BOSS跟人誇她了?
  
  等他們走了,林淺就偷偷瞅著半掩的房門裡的情況。還不打算走呢?君心甚悅否?
  
  就在這時,像是能察覺她的動作,一道清冷的嗓音從裡頭傳來:“你進來。”
  
  林淺推門進去,就見厲致誠站在桌旁,轉頭看著她。
  
  林淺微笑:“厲總有什麼事嗎?”
  
  他卻未答。似乎沉吟了片刻,他轉身走向了她。
  
  此時窗外光線昏黃、暮色低垂。他的頭頂卻是一片澄亮如水波的光線,照得他的眉眼、鼻樑、薄唇清晰而光澤柔和。
  
  他走到她面前,隔著一步遠的距離,站定,直視著她。
  
  他的眼眸是十分漆黑深沉的,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林淺的心就緩緩提了起來:他走這麼近幹什麼?他不是一向生人勿近嗎?
  
  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她定了定神。
  
  “為什麼這麼幫我?”低沉平和的嗓音。
  
  林淺微怔了一下,答得坦蕩:“因為您值得。”
  
  他低頭看著她,眸色似乎更靜了。
  
  “謝謝你,林淺。”
  
  林淺眨了眨眼。
  
  原來是要道謝啊……
  
  林淺又低頭看了眼他倆間的距離,再抬頭看著他俊朗冷冽的臉。
  
  BOSS,你走這麼近來道謝,是要以示誠意和正式麼?
  
  真是……實誠到家了啊。
  
  迎著他澄澈的目光,林淺微微一頓。
  
  如何應對BOSS的表揚,也是職場的一門藝術啊。不可表現出驕縱自得,但也不能一味謙虛。
  
  她淺淺一笑,挺直了腰板,手一揮,漂亮而俐落地行了個軍禮:“少校,我的榮幸。”
  
  果不其然,馬屁又拍對了。
  
  厲致誠那沉黑的眼眸裡,升起陣陣笑意。
  
  林淺也笑了。
  
  現在都說,下級也要有能力管理自己的上級。她應該把他管理得不錯吧?
  
  這麼個面癱的人,今天都對她笑了兩次了。
  
  正內心暗暗自得,忽然聽他又開口了:“我會回報。今後。”
  
  ——
  
  很快就到了次日下午。
  
  凱迪拉克平穩行駛在市區裡。林淺坐在副駕,開車的是薛明濤。顧延之和厲致誠自然在後座。
  
  轎車駛進城西CBD區,在兩側林立的大廈中,遠遠便望見明盛總部的摩天大樓,深褐而厚重。
  
  接待他們的是明盛辦公室副主任。四十餘歲的削瘦男子,神態溫和,不見得多熱絡,但禮數都到。雙方寒暄後,他就把他們引到頂層總經理辦公區的一間小會客室裡。
  
  “稍等片刻,康總那裡,今天臨時來了位客人。結束後我過來請你們。”他說。
  
  愛達這邊當然連聲說好,那副主任就推門出去,先去忙了。
  
  他們到得早,剛三點四十五。一室寂靜,四人面面相覷,顧延之先笑了,對厲致誠說:“厲總一會兒要多開口,聽說康總搞技術出身,話也不多,可別到時候相對無言啊。”
  
  林淺和薛明濤都笑了。而厲致誠抬了一下眉,淡淡地說:“很好,志趣相投,沉默是金。”
  
  他講這話時面無表情,林淺和薛明濤都愣了一下。直到看到顧延之臉上笑意更盛,他倆才反應過來:莫非……BOSS是在講冷笑話?然後同時立刻捧場都笑了。
  
  不過笑歸笑,顧延之講的,還真是林淺操心的問題。到底是王見王,還是小王見大王。要指望BOSS變得長袖善舞那根本是不可能的。這次會面會談成怎樣,她心裡真是一點譜都沒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四點整,那位副主任再次推門進來。林淺等人全站了起來,薛明濤面帶笑容問:“可以了?”
  
  誰知他卻露出歉意的笑容:“抱歉啊,厲總,顧總,康總上一位客人還沒走,氣氛談得正好,我也不好去打擾。”
  
  顧延之立刻答:“沒關係,我們再等等,謝謝你。”
  
  那主任就笑著點點頭,退了出去。
  
  然而這一等,就等到了四點四十。顧延之都有些坐不住了,派薛明濤去催了兩次,但每次都無功而返。厲致誠還淡著張臉,倒是很沉得住氣。而林淺的心情也隱隱焦躁起來。
  
  明盛五點半就下班,剛剛聽那主任說,康總晚上還有個飯局,下班就要走,這意味著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到四十分鐘了。
  
  這真是個非常不好的開始。須知高層第一次見面很重要,如果不能給對方留下深刻印象,今後都不一定能約到第二次。更不可能指望康總在這次的項目上,傾向於他們這一方。
  
  怎麼就這麼倒楣呢?難得約到人,卻被人臨時插隊了,還一聊聊這麼久?
  
  眼見快五點了,林淺站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剛推開門走出去,就見西裝革履的一行人,從大廳另一側走出來。那個方向,正是康總辦公室所在。而為首一人,高挑俊朗、笑容滿面,不是陳錚是誰?
  
  只見他率著一幫手下,正跟那位副主任握手:“廖主任,多謝你,不用送了。今天跟康總聊得很愉快,耽誤你不少時間了吧。改天再找你喝茶。”
  
  那副主任臉笑得跟花似的:“陳總客氣什麼,我送你們下去。”
  
  這時陳錚忽然像是察覺了什麼,抬頭往這邊看過來。林淺人在門外,要躲也來不及了,只能站在原地跟他遙遙四目相對。
  
  陳錚像是一點也不意外她會出現在這裡,唇角微微一勾,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
  
  ——
  
  此時,明盛總經理康志琮,正坐在辦公室的闊背大沙發裡,揉著自己的眉心。
  
  他是一位五十余歲的企業家,面相嚴厲,精神矍鑠。他平時不苟言笑,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位工程師出身的老總,對於企業管理和發展其實有非常多的想法,並且主意很正。
  
  這次的採購專案,是為集團三十多個省的分公司,數萬名員工,統一添置公文皮包。在他看來,專案不大,但涉及集團統一形象和員工福利,品質很重要。
  
  前期跟新寶瑞、司美琪都接觸了一段時間。新寶瑞吧,雖然品質不錯,又是行業第一名,但他們為多家國企提供過產品,價格都比較高,所以給明盛的報價不可能往下走。基本已經被他排除在外。
  
  雖然司美琪實力不如新寶瑞,但是願意提供給他們最好的產品,也多次表示價格一定是市場最優惠的。而對於陳錚這個小夥子,雖然一開始他不太喜歡,覺得有點太浮,但慢慢接觸多了,也覺得還行。而且自他以下,其他管理幹部對司美琪和陳錚的評價都不錯。所以他也基本屬意把項目交給他了。
  
  今天陳錚說有重要的事要見他,他也見了。一方面是把新寶瑞的核心產品,再一次做了介紹;還送了套古棋譜給他。
  
  他翻了幾頁,就被迷住了。不得不說,小夥子這禮物送得非常合他的心意。
  
  至於外資股東那邊介紹的愛達?他之前也聽過,說是快破產了,不知道怎麼跟外資股東方拉上線的。姑且一見,應付了事。
  
  ——
  
  顧延之和厲致誠進入康總辦公室的時間,是五點零五分。
  
  從那時起,林淺就坐在小會客廳裡,隔著道門,遙遙望著康總辦公室緊閉的屋門,在心裡默念:慢點出來、慢點出來……
  
  說實在的,她真怕他們進去小坐了個十來分鐘,就被人應付出來。擔憂之餘,又在心裡罵陳錚。多麼簡單而有效的一招,他先跟康總談那麼久,康總白天又坐了飛機,此刻肯定十分疲憊。晚上五點半又有飯局,撐死了也就能聊二十五分鐘。
  
  很快就到了五點半。林淺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門。
  
  門外那副主任顯然也注意到了時間,走上前,輕輕敲門,探頭進去,不知說了句什麼,很快又出來,還將門輕輕帶好。
  
  咦……
  
  林淺和薛明濤對視一眼,都沒講話。
  
  五點四十五,沒出來。
  
  六點,還沒出來。那副主任又去敲了一次門,然後又跟上次一樣,無聲無息退了出來。林淺看到他進了辦公室拿起電話,應該是去推掉飯局了。
  
  林淺和薛明濤隱隱都有點激動了。看來聊得不錯?也是,就算厲致誠不善言辭,有顧延之在呢,他可是商場老狐狸,說不定正投了康總的心意。
  
  六點半,還沒出來。
  
  直至七點過了,才聽“咯噔”一聲響,門被推開,顧延之率先走了出來,滿臉笑容,然後是厲致誠,淡漠的眉眼間也掛著淺淺的笑意,似乎抬頭往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最後竟然是康志琮,微笑著親自把他倆送了出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5:00

14、溫暖冬夜

  什麼叫做天上掉餡餅?
  
  就是林淺此刻興奮難言的感覺。
  
  康明琮最後還是趕去那個飯局了,沒有留他們吃飯。但2個多小時的長談,足矣!
  
  轎車行駛在逐漸落下的夜幕裡,窗外璀璨燈火,映照著車內每個人的眉眼。顧延之臉上的笑容,簡直可以用香醇如酒來形容。他神清氣爽地靠在座椅裡,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終於對林淺和薛明濤道出了這個“不可能完成任務”背後的真相:
  
  “你們厲總跟康明琮下了兩盤棋。把人家堂堂財富五十強的企業老總下得落花流水一塌糊塗!康總不甘心,還約了這個週末再見面。”
  
  “啊!”林淺和薛明濤同時低呼出聲,是驚喜也是驚歎。兩人同時側眸,看著後座的厲致誠。他正端坐如松,長腿交疊,看著窗外夜景。依舊是那份冷冽又沉靜的姿態,臉上未見什麼喜悅或自得神色。只是或許因為剛剛在暖氣屋子裡呆久了,線條分明的俊臉上還有淺淺的潮紅未褪。
  
  薛明濤是什麼人啊,不亞于顧延之的老狐狸,立刻開口閉口把厲致誠一陣誇,表達自己的仰慕和驚喜之情。有前輩在此,林淺這小狐狸倒不搶著拍馬屁,她是領導身邊人,機會多的是。只笑吟吟的隨聲附和幾句。
  
  不過……她想起哥哥給的資料,似乎沒有提到BOSS擅長下棋。當然哥哥的資料也不一定全。
  
  所以,今天真是瞎貓撞到死耗子了嗎?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又看向後視鏡裡,後排的厲致誠。心道:BOSS,你真的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下去,不用說話。反正你本身具有諸多好用又實用的功能就夠了。哈哈哈……
  
  就在這時,原本盯著窗外的厲致誠,忽然側轉目光,黑漆漆的眸子在鏡中與她對上了。
  
  林淺大大方方綻開笑容。
  
  而他俊臉清俊,目光沉亮。
  
  林淺剛要移開目光,卻見他唇畔微勾,安安靜靜朝她露出個淺淺的笑容。
  
  林淺心裡就這麼咯噔一下,臉頰有點發熱。
  
  唔……這麼個不善言辭地帥哥老闆,默默幹成了一件大事後,只對你一個人露出會心的笑,是挺讓人受寵若驚的。
  
  林淺又沖他笑笑,把目光移開了。
  
  這時顧延之又說:“我估計,下周應該能很順利的拿到明盛的招標函。不過……”他話鋒一轉,臉上表情挺淡的:“司美琪在明盛的人脈,看來走得挺深啊。”
  
  林淺和薛明濤都是一靜。
  
  的確,他們前腳才約好時間,後腳陳錚就橫j□j來,必然是有明盛的人給他通風報信,還能剛好安排在愛達前頭。這關係豈止是深,簡直是太深了。
  
  四人在路上草草吃了晚飯,很快回到愛達。
  
  下車時,顧延之將厲致誠手一握,說:“領導,現在你就負責高層切磋棋藝,剩下的交給我們。”
  
  厲致誠微微一笑:“嗯。”
  
  顧延之講完這話,就跟薛明濤去行銷部了。林淺跟在厲致誠身後,往頂層去。她明白顧延之剛才的話什麼意思,高層關係開了個好頭,這段時間,他們要使勁渾身解數,打通下面的各層關係,與司美琪一爭高下了。
  
  那是行銷者們的戰場,更激烈更渾濁更勾心鬥角。
  
  ——
  
  夜色漸深。
  
  林淺回座位後,把東西收拾好,再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
  
  厲致誠回辦公室後就悶在裡頭,一直靜悄悄的。
  
  她敲門進去。
  
  不出意料,他正坐在書案後,手邊是一大堆愛達的產品啊、部門啊、市場資料。相處了這麼久,林淺是真心感覺到了他對這份事業的勤奮和堅決。此刻看著他在燈下那低垂的英俊側臉,還有那兩道烏黑飛揚的長眉,稍稍有些感動。原本打算問他什麼走的話,也咽了下去。而是默默的給他的軍綠色大茶缸添滿開水,又退了出去。
  
  林淺對自己的要求,是做“百分百完美助理”。所以領導沒走,她自然相陪,以免他有何需求和召喚,找不到人。不過她今天精神緊繃了一天,可沒什麼心情繼續工作,打開電腦聯網打遊戲。
  
  不知不覺就到了九點半。
  
  她推開鍵盤,唔……想去上廁所。
  
  此時頂層的人早就走完了,連門口的前臺都走了。燈也關了七七八八,唯獨總裁辦公室上方的幾盞孤燈,靜靜閃耀。偌大的空間裡空空蕩蕩,通往洗手間的路也越發幽黑靜深。
  
  林淺糾結了一會兒,認命地鼓起勇氣,皮鞋“噔噔噔”快步沖向洗手間。
  
  直至重新回位置坐下,一顆顫悠悠的心,才落回原處。同時下意識往辦公室門裡一看——
  
  嘎?
  
  燈……熄了?門……關了?
  
  林淺立刻站起來,上前把門輕輕一推——鎖了。
  
  林淺頓覺一頭黑線。
  
  尼瑪……她可是死扛著對鬼怪的恐懼症,在這裡熱血相陪。
  
  可就剛剛上廁所這麼一小會兒,BOSS居然不聲不響先走了,還替她把門都鎖好了。
  
  難道他以為她是真心實意的熱愛著加班麼?
  
  她抬眸望去,更覺周圍一片清冷幽深。膽寒了一下,立馬開始收拾東西。
  
  “哐”一聲輕響,在寂寥的夜色燈火裡顯得格外清晰。林淺心頭一抖,抬眸望去,就見厲致誠雙手插在褲兜裡,冷著張臉,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林淺有點發愣。
  
  他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經過她,走向電梯。
  
  慢點走!等等我!林淺在心中呐喊,立馬開始手忙腳亂關電腦、收拾東西。將包包一拎,快步沖出去。
  
  看到他的背影還立在電梯口,在燈下映射出頎長勻稱的剪影,林淺穩了穩呼吸。太好了,電梯還沒到,幸虧她動作快。她的腳步也變得娉婷穩重,一步步走向他。
  
  “厲總,回去休息啊。”她寒暄,只是聲音還略略有點喘。
  
  他沒答,顯然認為這是廢話不需要回答。這時,卻見他抬起手,摁亮了電梯下行鍵。
  
  林淺微楞。
  
  所以不是她動作快。是他剛剛站了這麼一陣,一直沒按電梯?
  
  ……在等她?
  
  林淺心頭,又是一陣暖流,倏地滑過。
  
  跟他相處了幾天,這種不經意間窩心的感覺,好像越來越頻繁了啊。
  
  真是個好領導,就是內秀了點——她望著他俊朗如雕塑般的側臉,在心中讚歎。
  
  電梯門開,兩人走進去。
  
  林淺:“謝謝老闆。”
  
  “嗯。”他輕哼了一聲,示意收到。
  
  一路無話。
  
  步出大廈,夜色已然幽沉,空氣寒冷逼人。
  
  林淺知道他就住在集團裡,攏了攏衣領,剛要告別,卻見他眼睛看著前方,隱隱竟然有笑意。她也循著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林蔭道盡頭,幾個熟悉的身影正邁著大步走過來,朝他們揮手。
  
  “厲總!”
  
  “下班了叫什麼總,叫營長!”
  
  “林助理也在!”
  
  正是高朗那一群軍人保安。
  
  林淺也甜甜地朝他們笑了。
  
  他們走上前,幾乎是把她和厲致誠圍在正中。說了幾句閒話,高朗道:“林淺,我們跟營長去吃宵夜,一起吧?”
  
  他問這話時,厲致誠只安靜立在一旁,神色淡淡。林淺當然笑著推辭:“不用啦,你們去吃吧。”高朗也只是跟她客氣一下,大半夜一群大老爺們兒喝啤酒吃燒烤,帶著個斯斯文文的女孩也怪彆扭的。剛要說“那好”,卻聽到身旁的營長總經理沉聲開口:“如果沒事就一起去。”
  
  林淺也愣了一下,然後燦爛笑道:“……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
  
  ——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愛達集團外走去。林淺自然走在厲致誠身邊,落後大概一步的距離,跟著他。
  
  對於他開口相邀這件事,林淺是這麼理解的:他已經將她視為信得過的下屬之一,所以才帶著一起去,進入他的小圈子。呵呵呵……
  
  宵夜地點,就在旁邊巷子裡的一家小店。
  
  剛一坐下,高朗和另一個保安就豪氣萬千的去點單了:“老闆,來一箱啤酒,兩百個羊肉串,一百個脆骨……”
  
  林淺聽得暗暗咋舌,這時卻聽一道清冷平和的聲音,在鬧哄哄的環境裡格外動聽:“有什麼要吃的,交代他們。”
  
  林淺轉頭望去。厲致誠就坐在她身旁,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外套,西褲皮鞋也是黑色的,身形顯得越發高挑冷峻。眉眼在黯淡的街角燈光中,卻越發清晰俊秀。
  
  “我都行,不挑的。”林淺笑答。
  
  他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就不講話了。林淺覺得一定是自己看錯了,BOSS笑點很高,幾乎等於沒有,剛剛她又沒講什麼好笑的話。
  
  桌面上很熱鬧,幾個小夥子似乎在厲致誠面前已全無拘謹,回憶著軍營趣事,也講著這幾天上班的糗事,哈哈大笑。林淺也含笑看著他們,時不時插上兩句,氣氛格外的好。
  
  這時啤酒上來了,“咚”“咚”“咚”擺了一滿桌,林淺面前也被放了一瓶。
  
  “喝嗎?”低沉的嗓音。
  
  林淺臉上還在笑,遲疑了一下。
  
  這要是普通朋友聚會場合,她當然是不喝的,她又不喜歡。但現在問話的是BOSS,考慮一下……
  
  她就呆了一秒鐘,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伸到她面前,拿起那瓶啤酒,輕輕放到他自己面前。然而他淡淡抬頭對高朗說:“給她優酪乳。”
  
  林淺心頭一動。
  
  私下裡,BOSS倒比上班時待人隨意了幾分,哦……還多了一絲霸道。
  
  莫非這就是他在軍旅中的樣子?淡淡的,帶著幾分內斂的隨性,偶爾還有點j□j。不像上班時,只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你,話少得可憐,而且講出來的都是又冷又硬。
  
  他也不容易。林淺心頭歎息一聲,拿起酒瓶,給他面前的空杯滿上。他側眸看她一眼。
  
  林淺笑道:“聽人說,倒啤酒的訣竅就是緊貼著‘杯壁下~流’,我看還真的是。”
  
  她一講話,大家都循著她的手望去,反應過來——可不是麼?透明的啤酒液沿著杯壁緩緩往下,還真的一點泡沫都沒有。
  
  大夥兒全笑了,厲致誠也笑。等酒倒滿了,林淺舉起自己的優酪乳:“厲總,我敬您。”
  
  這下男人們還不都起哄了:“喝一個喝一個!”“不行不行,林淺喝一個,營長得喝仨兒!”
  
  林淺忙說:“隨意就好了!是個意思嘛。”她端著優酪乳輕抿了一口,這時就見厲致誠眸色靜黑地掃她一眼,然後端起酒杯,不急不緩地……一口喝光了。
  
  他們用的是大紮啤杯,冬天裡刺骨冰涼。這一大杯幹掉,林淺眼睛看直了,她真沒打算灌BOSS啊!可男人們已經熱血沸騰了。
  
  “營長,真幹了啊!”
  
  “林小姐真有面子,營長平時可不愛喝酒!”
  
  林淺“嘿嘿”乾笑,剛要說“謝謝老闆”,就聽到他輕輕淡淡的聲音說道:“是她敬的酒,我肯定要幹。”
  
  周圍吵哄哄的,他這句話跟自言自語似的,沒幾個人聽到。
  
  林淺卻聽得心頭一跳。
  
  抬頭望去,只見他正拿起酒杯,跟身旁的高朗輕輕一碰,神色平靜而淡漠。
  
  林淺頓時心頭一松,又覺得自己挺好笑的:BOSS講話不是一向這樣實誠嘛,居然令她臉都燙起來了,心跳怎麼還有點不穩……
  
  去!想什麼呢?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5:05

  她立馬把那點異樣的感覺壓到腦後。她是誰?她可是林淺,在她身上,絕不可能發生辦公室戀情這種掉品的事。
  
  這無疑是個溫暖的冬夜。耿直簡單的小夥子們,笑著說著,還起哄一個個唱歌給林淺聽;胖胖的小店老闆,眯著眼將大把大把熱辣撲鼻的燒烤送上來,還時不時跟大兵們逗趣兩句,轉頭又罵罵咧咧怪自己老婆上菜動作太慢;林淺不知不覺也吃了個肚圓飽滿,也懶得去想半夜吃這麼多會不會長肉什麼的,人生得意須盡歡嘛……厲致誠一直安靜的坐在她身旁,眉眼間也時不時浮現淺淺笑意。林淺看得出來,這樣平凡而隨性的時光,令他很放鬆,也很愉悅。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了,這回不用厲致誠吩咐,這幫大兵們熱熱鬧鬧地把林淺一直送到樓下。厲致誠雙手插褲兜裡,走在最後。直至她要上樓時,他才隔著人群淡淡吩咐:“明天我八點到。”
  
  這就意味著她明天不用雞鳴而起了。林淺心花怒放地答了聲:“好,晚安。”然後遙遙向他們比了個行軍禮的姿勢,快快活活地上樓去了。
  
  一群半醉的大兵,歪七歪八往回走。有人也忘了身份啊顧慮,將厲致誠的肩膀一勾,迷迷糊糊地說:“營長……林小姐好漂亮啊……”
  
  厲致誠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只喉嚨裡輕輕應了聲:“嗯……還可以。”
  
  ——
  
  同一個夜晚,陳錚躺在自己別墅的KINGSIZE大床上,卻是輾轉難眠。
  
  他已經收到了明盛集團的人給的消息,覺得十分窩火。怎麼他~媽的那麼巧那麼倒楣,他剛弄到了珍貴棋譜送過去,把康明琮的癮勾起來了,愛達那個愣大兵總裁,就是個下棋高手?
  
  與明盛接觸這麼久了,陳錚並不覺得真正把康明琮給攻克下來了,只能說基礎打得還不錯。康明琮出了名的清廉剛直,從不收貴重禮物。在陳錚看來,就是一假清高。這令他投其所好也不容易。和田玉的棋盤?不行,太貴重;出國觀賞國際棋賽?不行,對方沒時間。
  
  好容易前幾天,聽手下懂行的人說,市面上難得有人出售一本古棋譜,可遇不可求,他立刻就買進了。這種東西價格不好估量,他估計康明琮一定會收,而且正好在愛達之前橫插一腳。
  
  誰知……卻成了給他人做嫁衣!他不過是把禮物送到,令康明琮看到自己的合作誠意,說到底還是檯面上的關係;厲致誠卻順理成章,跟康明琮酣暢淋漓地下了兩小時的棋,有了如此深入、如此私人、如此自然的交流。相比之下,他陳錚反而落了下乘。接下來,厲致誠是不是會被康明琮引為忘年知己?
  
  哼!他抬頭望著窗外黑沉的夜色,不過無所謂。康明琮的一點好感,並不代表就會把項目給愛達。而且據他所知,明盛的採購制度和流程非常完善客觀,即使是康明琮的意見,在最後的決策環節,也只會占10%不到的比重。還需要考察企業實力、產品等諸多方面。
  
  司美琪占了絕對優勢,他完全不可能輸。
  
  ——
  
  一周後。
  
  果然如顧延之所料,他們收到了明盛的招投標書。當然,同時收到的還有新寶瑞、司美琪以及其他一共六家。
  
  在這期間,行銷部的精英們也是窮追猛打,用薛明濤的話說:“明盛內部能攻克的人,已經盡數攻克。我們已竭盡全力,剩下的,就看投標結果了。”
  
  顧延之吩咐行銷部繼續深入拓展關係,而投標書的準備工作,自然成為最後的重中之重。
  
  這天下午,林淺坐在位置上,手上拿著的,正是今早收到的明盛招投標書。
  
  從這份資料來看,明盛對於投標企業的評審,大概會分幾個方面:企業實力、產品價格、產品品質、交貨週期。而據林淺瞭解,這種國企一般還會加一個“領導評議”環節,全體高管參加。所以一共是五個方面。
  
  她在心裡默默估計了一下,心情就有點緊繃了。
  
  企業實力——毫無疑問,現在司美琪是以絕對優勢勝過愛達。只希望上次的致癌物事件,能加一點分吧。
  
  產品價格——以她對陳錚的瞭解,他一定會把價格壓得驚人的低。當然愛達也能往下壓,但能壓到他那個程度嗎?或者這個要碰運氣。
  
  產品品質——平心而論,愛達的整體產品品質,要優於司美琪。她在司美琪時,就發現產品品質經常不穩定。但這個項目陳錚如果志在必得,肯定會狠抓品質。所以這一項打平。
  
  交貨週期——這個不用說了。愛達現在一片頹靡,司美琪一定會做得比他們更快更好。
  
  領導評議——雖然厲致誠跟康明琮成為了棋友,但在康總心裡,厲致誠的分量不一定就比陳錚重。而其他高管,站在司美琪那邊的,必然比站在愛達這邊的,多得多。
  
  真的看不到太多勝算啊……
  
  這天一收到標書,厲致誠、顧延之就關在辦公室裡商量去了,林淺也不知道他們考慮得如何。但形勢比人強,她相信他們的判斷,跟她相差無幾。
  
  晚上回到家,她還掛著投標書的事。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拿起手機,打給林莫臣——
  
  這種時候不請他指點迷津,更待何時?
  
  林莫臣大概剛起床,嗓音裡帶著一絲絲被打擾後的不悅。林淺立刻哄他:“哥,等我以後跟老闆關係好了,就告訴他,其實你才是他的老師,世外高人!”
  
  林莫臣嗤笑了一聲,到底還是聽她把情況講完。沉吟片刻,說:“五個方面的量化打分,選出得分最高者中標……量化評估,量化評估——呵,林淺,再量化的評價結果,也是由人打出來的;再客觀公正的評價人員,也擺脫不了內心的主觀意識。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所以,這份投標書,如果是我來提要求,那必須是一份好到極致的投標書,一看就讓人印象深刻,優勢鮮明。譬如價格是一個方面,可是他們說一定是價低者得了嗎?你們要做的,是讓他們覺得:啊,原來愛達的價格雖然不是最低的,但是是最合理的,他們的標書講得很有道理,徹底打動了我。
  
  其他方面也是一樣。即使處於弱勢,也不要被客戶牽著走,要把客戶牽著走。這份投標書,就是你們影響他們的最後手段。好好做。剩下的,盡人事,聽天命。”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5:20

15、BOSS本色

  
  次日一早,專案組再次成立。
  
  組長當仁不讓是行銷總監薛明濤,組員四人:一位高級行銷經理叫陳冬,還有三位是林淺的老相識,也是上次危機公關項目組的成員:行政主管周雅馨、技術員葛松志和生產主管佟勇。因為上次工作突出,所以被欽點進組。
  
  中午,林淺剛吃完飯回到座位,就見厲致誠從辦公室走出來,外套已經穿好了,眉目冷冽:“去項目組。”
  
  從總部大廈到專案組所在的獨棟小樓,步行還需要點時間。正值午休時間,林蔭道上沒什麼人。兩人步伐輕快地走了一段,厲致誠忽然開口:“你認為勝算幾成?”
  
  林淺腳步一頓。BOSS幹嘛問她這個?他希望聽到怎樣的答案?
  
  燙手山芋啊有沒有……
  
  抬眸看去,他就站在枝葉凋零的樹下,眸色靜深地望著她。
  
  林淺靜默片刻,如實回答:“不到……五成。”
  
  他看她一眼,語氣平淡地答:“嗯,他們也這麼認為。”
  
  林淺愣了一下。
  
  “他們”,指的自然是顧延之、劉同等高管,林淺早料到他們會做出相同判斷。
  
  可BOSS現在這麼悶悶地來一句……
  
  怎麼叫她覺得有點小辛酸呢?
  
  剛想再說點什麼妙語緩解氣氛,厲致誠卻已邁開長腿,快步朝前走去。
  
  ——
  
  專案組依舊採取封閉式辦公。林淺和厲致誠走進小樓時,他們正坐在一個大辦公室裡,埋頭苦幹。
  
  薛明濤向厲致誠簡單彙報了今天的計畫:整理、撰寫標書需要的資料,同時投標價格、交貨週期也需要精確核算。力爭傍晚的時候,弄個初稿出來。
  
  厲致誠點點頭,又在現場轉了轉,看了一會兒資料,就帶著林淺走了。
  
  出去時陽光正好,林淺以為要回辦公室了,誰知他目不斜視走向停車場:“去春城街。”
  
  林淺微怔,快步跟上。
  
  ——
  
  春都街是一條位於市中心的商業街,商廈林立。愛達和司美琪在霖市的旗艦店,就在這同一條街上。
  
  路虎靜靜停靠在馬路一側,林淺望著左前方道路盡頭的“愛達旗艦店”,暗歎了口氣;再看看右側更近的司美琪旗艦店,又歎了口氣。
  
  真想罵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
  
  兩家旗艦店裝修同樣高大輝煌,但愛達門口人丁稀落,光線似乎都昏暗些,一眼望去,店裡連個導購員都看不到。外頭櫥窗還貼了個“降價促銷”的醒目標誌,甚至一樓還有兩間門臉……租給了號稱“廠家破產、羽絨服樣樣99元”的商戶。
  
  簡直是滿目凋零。
  
  而司美琪這邊,不用說了。燈火璀璨、門店若市,客人進進出出。櫥窗上貼的是光燦燦的“新品上市”。年輕的導購員們忙得腳不沾地,在店裡跑來跑去,個個神采飛揚……
  
  對此,林淺只能說,一次戰略上的失敗,真的會令一家數十年的優秀民營企業轟然倒塌——以無法想像的殘酷速度。
  
  她偷偷看向身旁的厲致誠。
  
  依舊沒什麼表情,眉目沉斂面色平靜,像一座俊秀的冰山。唯獨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一下下敲啊敲。
  
  林淺斟酌詞句,開口:“厲總,其實論產品品質,我們不比司美琪和新寶瑞差。就我個人比較的結果,甚至覺得品質作工比他們還要好。我們的底子還是很好的。
  
  就像這次明盛招標,雖然給六家發了招標函,但國內能大量提供這種高檔皮具,生產工藝能達到國際一流水準的,就我們三家。我認為只要我們做好投標書,依然有很大機會獲勝。
  
  實體門店也是這樣。不是我們的東西差,而是之前……兵敗如山倒,又被其他家圍追堵截聯手打壓,導致好東西降價也賣不掉。其實將來只要資金流轉起來了,加大投入、重塑品牌、打響知名度,我想銷售一定不會差。”
  
  這一番說的倒是大實話。只不過在這個世界上,無論為人還是做事,永遠是知易行難。
  
  厲致誠轉頭看著她,澄黑的眼眸裡有清淺的光澤。
  
  “嗯。我們一步步來。”
  
  沉穩有力的聲音,加之他的嗓音本就清潤動聽,這一個字一個字就像直落人的心上。
  
  林淺很少被人的言語煽動,但此刻BOSS簡單平實的一句話,卻令她清晰感覺到他言語裡的某種堅定誠摯的力量。
  
  巧嘴如她,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不,就這樣,什麼也不用說。她用知性的微笑,回望著他漆黑沉靜的眼眸。
  
  此時無聲勝有聲,像上下級又像知己。對,就要給軍人BOSS這樣的感覺,嘿嘿嘿……
  
  而厲致誠看著她,眼睛裡似乎也緩緩升起笑意……
  
  林淺眼尖,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前方一幕不尋常的動靜。
  
  轉頭望去,立馬就被“震”了一下——
  
  陳錚!
  
  真是冤家路窄!
  
  只見他西裝革履,帶著幾個人,正從幾輛黑色賓士下車,抬頭看了眼面前的司美琪旗艦店,然後似乎不經意地朝這邊望過來……
  
  “老闆!”林淺低呼一聲示警,身子已同時往下深深一躲,避開陳錚可能的視線。見厲致誠還坐著沒動,下意識一把就抓住他的手,將他也往下一拉!
  
  誰知厲致誠的反應快得驚人。她的手剛觸到他的手腕,就感覺到一股鐵鉗般的力量襲來,然後她的手腕反而被他牢牢扣在掌心裡。
  
  林淺一怔,就見他低眸淡淡看她一眼,但還是身子一矮,也躲到了方向盤下方。
  
  她的手還被他扣住不放,這下兩人的身子和臉都隔得極近,他那張放大的俊臉,就在離她十釐米不到的位置,她幾乎可以清晰地看清他一根根烏黑的眉毛,和漆黑瞳仁裡她的倒影。而他的呼吸,一點點噴在她的臉頰上。
  
  他定定地望著她。
  
  林淺的臉微微一燙,開口低聲解釋:“厲總,我只是想,我們是來刺探情報的,不能被對方發現對吧?”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陳錚這人無所不用其極,又喜歡當面寒磣人。如果被他當面撞上,只怕他會大大方方的派人對他們尋釁滋事。
  
  她怎麼能讓厲致誠遇到這樣的事?但也不能對他明說。
  
  “嗯。”他輕應了一聲,表情沉靜,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透她的用意。但現在林淺更在意的是……兩人的距離近得有點不合適啊。
  
  手還在他手裡。大概BOSS像剛才那樣靈敏反擊自衛慣了,還沒反應過來,所以沒鬆手。多大點事兒?林淺也不能直接抽回來,徒增尷尬。只是男人的手乾燥而柔韌,帶著某種灼熱的力度,她甚至能清晰感覺到他指腹上薄薄的繭,扣在她冰涼柔軟的手背上。
  
  一個不相關的念頭冒進腦海裡:他不穿軍裝穿西服的時候,看起來還真像個清貴的富家公子哥。可其實手勁這麼大,果然本質上還是很漢子啊……
  
  而他向來沉靜如山,此刻就保持著弓身低頭的姿勢不動,靜靜地盯著她。狹小而略暗的空間裡,林淺甚至感覺到兩人的呼吸都縈繞在一起。
  
  不好,不好,這樣很不好。
  
  她立刻轉頭,看向另一側,用後腦勺對著他,佯裝是要躲得更低矮,同時掩飾性地問:“走了嗎?”
  
  厲致誠在她上方,稍一抬頭就能看到外頭的情況。林淺聽他靜了片刻,答:“還沒有。”
  
  林淺就保持這個姿勢不動。
  
  只是……
  
  慢慢地,她就覺出這個姿勢也有點不對。因為厲致誠的呼吸,更加清晰的,帶著令人微癢的熱度,一點點噴在她的脖子上。他肯定是無心的,但那感覺就像一片羽毛,輕輕在她脖子上來回滑來……滑去……
  
  林淺的脖子跟大多數女人一樣,是有點小敏感的,可現在又只能梗著脖子不動。於是就感覺到某種潮熱的溫度,一點點從脖子根升起來,往上侵潤。她不用看鏡子都知道,臉肯定也紅了。
  
  去……陳錚這個討厭的,怎麼這麼磨蹭?他不是一向雷厲風行走路也很快麼?今天怎麼會在店門口逗留這麼久?真是天生跟她不對盤啊!
  
  過了好一會兒,久到林淺的脖子都有點酸了,才聽到厲致誠清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走了。”
  
  林淺一下子直起身子,長吐了口氣。與此同時,厲致誠像是才自然而然地察覺到,鬆開了她的手。
  
  林淺頂著張酡紅的臉,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朝他笑笑:“老闆,我們現在去哪裡?”
  
  厲致誠看起來根本沒把剛才的小尷尬放在心上,目視前方,將手放回方向盤上,淡淡地答:“回公司。”
  
  ——
  
  林淺自然也不會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回公司後,很快就投入緊張的工作。到了傍晚,她跟著厲致誠再次親臨專案組。
  
  不僅是他們,顧延之和分管生產技術的劉同副總裁也來了。三位核心高管,共同審核專案組準備的投標書初稿。
  
  窗外暮色低垂,偌大的園區顯得空曠而寂靜。唯獨他們頭上的燈光,熾亮得叫人精神一振。薛明濤彙報這份投標書時,表情是凝重而專注的:“……價格方面,最低可以核算到單包1500元。不能再低了,一方面我們使用的是最貴的面料,即使是積壓原材料,成本也有底限;另一方面,再低的話……客戶的首期款都不夠我們維持生產了。
  
  交貨週期方面,因為這批包品質要求很高,即使按最快的速度核算,工人三班倒不休息,完成全部訂單需要六個月……”
  
  他講完之後,項目組所有成員都望著三位高管,目光中有疲憊,也有振奮和期待。林淺知道他們在期待什麼——按照行業常規計算,這樣的價格和交貨週期,已經很有優勢了。但是……
  
  三位老總都沉默著。
  
  到底是顧延之先開口:“好,但不一定足夠好。據我所知,陳錚這人做事一向狠,我們這次跟他們正面拼殺,我相信他給出的條件,一定具有很強的殺傷力。”
  
  眾人都是一靜,劉同緊蹙眉頭:“那怎麼辦?”看向薛明濤:“不能再調整了嗎?”
  
  薛明濤艱難搖頭:“的確已經做到極限了。”
  
  這時,一直沉默的厲致誠突然看向林淺,目光清亮沉冽:“你認為他們會給什麼條件?”
  
  林淺心頭一抖,所有人已經看過來。
  
  林淺靜了一會兒,直視著他,答:“不能準確估計。但據我之前的瞭解,價格至少可以做到1300-1400,交貨週期5個月。”
  
  她一講完,會議室裡仿佛更靜了。項目組的人臉色都有些緊繃,沉悶不語。劉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皺眉放下。顧延之往後靠在皮椅裡,冷著臉,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而正中的厲致誠坐得筆直,眸色靜黑的直視前方,一如既往的清冷逼人。
  
  然後,林淺和在座所有人,就聽到了有史以來他講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我在部隊時,經常擬定作戰計畫。作戰計畫的要領,首先是明確這場戰役的關鍵決勝點在哪裡。我作為指揮官,不會在乎旁枝末節,不會去考慮執行難度有多大——那些都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我的任務是——不惜一切代價,確保我方在決勝點上,佔據絕對優勢,從而贏得這場戰役的勝利。我想,商業戰場的道理也是一樣的。
  
  這份投標書就是我們最後的決勝點,而我們的戰略目標,是贏得客戶的心。所以,標書詞藻的華麗不是最重要的,詳實複雜的資料也不是。
  
  最重要的,是用堅決的態度,展示我們的幾條絕對的、鮮明的優勢,讓明盛看到,讓他們印象深刻、過目不忘。徹底俘獲他們的心。
  
  所以我建議標書做如下調整:
  
  第一、價格繼續下調,調整到跟剛才林淺所說一個水準,中途如果出現資金困難,我會再想辦法。同時,全體門店這一款材質的高檔箱包恢復原價,不准再做降價促銷。薛明濤,請在投標書中,以醒目的方式標示出,我們這款箱包,提供給明盛的價格,是我們曾經在海外市場的30%。做一張市價比較圖,據我觀察,司美琪市價比我們低,他們的相對折扣應該只有40%-50%;
  
  第二、向明盛承諾,這一批箱包,提供五年質保,而不是市場慣例一年。實行總裁負責制,有任何品質問題,不問緣由,愛達三天內快速退款貨,明盛不需要承擔一丁點中間成本和責任。
  
  第三、交貨週期。相對而言,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大有作為的地方。週期必須壓縮到三個月,現在是愛達生死存亡的關頭,如果來不及,我和顧總親自上生產線。這一點要求是死任務,不可以商量,不可以拖延。”
  
  他抬頭環顧一周,目光淩厲地做了結束語:“這個項目,我們即使勝了,也是一場慘勝。卻可以令現在的愛達苟延殘喘,他日再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淺看著厲致誠輪廓清晰的側臉,胸中的心跳,竟仿佛隨著這抑揚頓挫的一番話,開始撲通通跳得急勁有力。
  
  劉同一拍桌子,說:“好!我同意厲總的話!就這麼定了!如果人手不夠,我也上生產線,我老婆孩子都上生產線!當初創業的時候,不也跟著董事長這麼幹出來的!”
  
  顧延之也露出笑容,目光沉亮如電。
  
  薛明濤咬咬牙:“好!聽厲總的!幹!”
  
  而項目組眾人,眼中浮現的都是複雜的神色。林淺的心情,跟他們是一樣的。悲愴、難受、振奮、毅然……
  
  他說,這是一場慘勝。我們苟延殘喘,他日再戰。
  
  ——
  
  夜色漸深。
  
  林淺回到辦公樓,自己的小隔間裡。坐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抬頭往總裁辦公室裡望去。卻只見明亮的燈光下,他的身影若隱若現。
  
  林淺覺得,必須重新審視BOSS的實力了。她萬萬沒想到,他剛才能講出那番話。須知他講的那些點,什麼“關鍵決勝點”,什麼“絕對、鮮明的優勢”“令客戶過目不忘俘獲他們的心”,竟然跟林莫臣昨天跟她點撥的道理,是一樣一樣的啊!
  
  林莫臣是誰?在金融世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動輒操縱數十億甚至百億資金的傢伙。她心中的頂級商業天才。
  
  而且他跟林莫臣還不同。林莫臣吧,一看就是心思深沉的“奸商”,可他卻是一身正氣孤傲,堅毅果決。他剛剛那番話,現在仿佛還跳躍在她耳邊,令她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怎麼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不行,她必須表達一下才舒服。
  
  “老闆。”她輕敲房門,走了進去。
  
  厲致誠正站在窗前,望著星光點綴的夜色。聽到聲響,轉頭望著她,神色平靜淡然。
  
  “老闆,我覺得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她直視著他說,“因為是在你的帶領下,因為你是天才,是天生的領導者。我講完了,這不是拍馬屁,是真心話!”
  
  話一講完,臉就莫名的熱起來。啊,她還是有點小激動了麼?在他灼灼的安靜的目光注視下,林淺難得的有點不自在起來,臉上卻裝作很淡定坦然的笑笑,轉身走了。
  
  厲致誠一直看著她輕快的背影,直至她走出門,才重新轉頭看著窗外蒼茫的夜色,唇角一勾,慢慢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留言,有好幾個讀者讓我推薦幾本書看看。嗯哪,也不知道你們要看什麼類型的,推薦幾本經典的,都是我自己百讀不厭的:
  企業管理方面:
  《卓有成效的管理者》德魯克,應該很多人知道,我覺得即使是普通職員,讀讀也是很有用的。因為這個管理者指的不是中高層,而是獨立的知識型工作者。
  《激蕩三十年》吳曉波,大氣磅礴難以言喻
  
  科幻:
  《大爆炸-宇宙通史》派翠克等著,非常非常經典,如果想寫科幻文真的要讀讀
  
  言情:
  《相思長夢河》簡暗。幾萬字的純言情,晉江就有,她是我心中的大神。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5:57

16、塵埃落定

  同樣的一天,對於司美琪和陳錚來說,不會有什麼激動或憤慨的氣氛。
  
  陳錚坐在司美琪專案組的辦公室裡,表情是傲慢而自信的:“把你們的最高水準拿出來,做一份足以挫敗任何競爭對手的投標書。這個項目的任何事,你們都可以隨時隨地直接向我彙報。所有投標條件,都可以按最優惠的標準給明盛。即使突破了標準的,也可以報告給我,我報告董事長,必須給你們開先例。總之——這個項目,只許勝,不許敗。”
  
  眾人的表情也是沉靜而堅決的:“好!”“總經理請放心!”“這個項目絕對屬於司美琪!”
  
  陳錚滿意地點點頭,就步出了辦公樓。此時正是落日昏黃時分,偌大的工業園區裡熙熙攘攘,繁榮而熱鬧。他站在大廈門口,內心湧起某種自負而豪邁的情緒。
  
  這一年,愛達集團的轟然倒塌,令司美琪終於可以從市場第三的位置,一躍成為第二名。而這種轉變,正是在他從父親手裡接班後發生的,他開創了司美琪新的歷史。
  
  他還想做得更好。
  
  這次明盛專案,誠然是為了狙擊愛達,徹底斷了他們的活路,同時也是報上次的一箭之仇。但也是司美琪第一次涉足如此大型的國企項目。而這種項目,歷來都是由市場老大新寶瑞壟斷的:利潤高、人脈珍貴、影響力廣……
  
  而他這次以低價策略,付出昂貴代價,只為打入這類市場。
  
  也許不久的將來,他就可以正式對新寶瑞發動進攻,真正的逐鹿中原。
  
  ——
  
  同一份招投標說明書,也抵達了新寶瑞集團。行政部收件之後,立刻派專人搭乘電梯,送至頂層總裁辦公室手裡。
  
  新寶瑞CEO寧惟愷今天穿著套新西裝,領帶是玫紅色的,坐在光澤暗流的大班桌後,深琥珀色的袖口盈盈發光。
  
  助理拿著招投標文件進來時,他正在打電話,剛剛登上過《財富》雜誌封面的英俊臉龐,掛著淺淺的柔和的笑,嗓音也是溫柔而慵懶的:“花喜歡嗎?呵……我怎麼可能忘記今天,晚上七點來接你。嗯,穿我訂的那條裙子。”
  
  等他掛了電話,助理滿臉堆笑:“甯總,你對夫人實在太體貼了。這麼忙,感情還這麼好,真是讓人羡慕。”
  
  寧惟愷有些無奈地淡笑道:“今天是結婚三周年紀念,她吵著要去聽鬧哄哄的演唱會。明天早上的會也幫我取消了,今天肯定要到半夜。”
  
  助理忙點頭稱是。心中倒真的對這位年輕的老闆羨豔無比——
  
  草根出生的青年才俊,因為成為了祝氏企業的乘龍快婿,得以執掌佔據祝氏1/3營業收入的箱包集團,江山和美人兼得。還有比他更幸運的男人嗎?
  
  寧惟愷接過他遞來的文件,靜靜看了一會兒,露出笑容。
  
  助理輕聲問:“按我們收到的消息,司美琪、愛達對這次項目也是志在必得,很可能採取大幅降價策略。我們的定價體系一向是比較穩定的,也偏高。行銷部那邊也想您有個明確指示,要不要也降價……”
  
  “叫他們別瞎折騰。”寧惟愷打斷了他,“這一次,我們袖手旁觀。”
  
  助理還有些猶豫,寧惟愷看到他的樣子,倒是笑了,嗓音清爽溫和:“你跟了我這麼久,怎麼腦袋還有點擰呢?一方面,我們的價格體系不能降,降了就會亂,不能因小失大。第二,人在商場,最重要的是看清對手是誰。目前對我們有潛在威脅的對手,只有陳錚。讓愛達跟他打個你死我活、元氣大傷,多好。”
  
  助理:“可是……陳錚力爭明盛項目,說不定就是想借機向新寶瑞發起挑戰。”
  
  寧惟愷抬眸看他一眼:“那咱們就收拾他。”
  
  助理:“……瞭解!”又說:“我們在那兩邊的人,我會讓他們盯緊,有情況隨時彙報。”
  
  寧惟愷淡淡答:“嗯。”
  
  ——
  
  隨著投標日一天天逼近,林淺也越來越忙碌。到了這天下午,按照厲致誠的指示,隨他搬進專案組宿舍駐紮。
  
  夜色彌漫,星光朦朧。
  
  林淺趴在床上,剛剛齊肩的碎發綁了個小馬尾,翻看專案組最新製作的一版標書。
  
  這些日子,他們真是一遍遍地做,三位BOSS一遍遍地審,然後打回來一遍遍地改。而林淺也要跟著一遍遍地看,看得眼睛都發直了。
  
  翻了一會兒,將資料丟到一旁,埋頭在被子裡休息。腦子裡卻想起那天,她一時小激動,對他的“真情告白”,什麼“你是天生的領袖”“你是天才”。
  
  噗……好煽情。
  
  回頭想想,也算拍了一回真情流露的馬屁。不過BOSS全程始終面癱,顯然對這些話語毫不在意。
  
  這時手機卻響了,她接起,是薛明濤:“林助,標書我們又修改了一下,發到你郵箱了。厲總睡了嗎?”
  
  林淺微笑道:“剛剛還在看資料,應該沒睡,我馬上給他看。”
  
  掛掉電話,林淺腦子裡卻冒出另一個念頭——他們恭敬的態度足以說明,厲致誠已經初步建立了威信。
  
  厲致誠的屋子就在林淺隔壁。此時已是夜裡十點多了,走廊裡靜悄悄的,只有路燈橙黃照耀。林淺端著筆記型電腦走過去,發現門是半掩著的。
  
  這幾天,林淺、顧延之等人一直在他屋子裡進進出出,這門估計是誰走的時候沒關好。她也沒在意,禮節性的敲了敲,就跟往常一樣,逕自推門進去了。
  
  屋裡卻沒人。
  
  林淺走到書桌旁,把電腦放下,又抬頭四處看了看。哦,洗手間的門關著。她安安靜靜就站在書桌旁等。
  
  很快,“哐”一聲輕響,洗手間的門開了,有人走了出來。林淺微笑看過去:“老闆,我把新的……”聲音稍稍一滯,繼續說道:“……標書給你拿過來了。”
  
  員工宿舍並不奢華寬敞,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厲致誠上身沒穿衣服,下~身穿著條黑色運動長褲,手裡拿著條毛巾,頭髮和身體上還沾著水珠,抬眸看向她,眼睛裡仿佛也沾著水汽。
  
  呃……在這個工人雲集的企業裡,半~裸的男人挺常見。
  
  但是撞見半~裸的年輕總裁,就有點小尷尬了。
  
  林淺神色自若地轉身,背對著他,一邊打開電腦一邊說:“修改的地方我標出來了,您現在看嗎?”腦子裡卻突然快速滑過個念頭:最近跟BOSS之間這種小尷尬還蠻多的啊。
  
  “嗯。”依舊是清涼的嗓音。
  
  然後傳來窸窣的響聲,應該是在穿衣服了。
  
  可林淺盯著螢幕上一行行黑色的字,腦子裡卻自動浮現出剛才看到的那……生動的一幕。
  
  寬肩、窄腰,肌肉勻稱,渾身線條流暢有力。關鍵他還站得特別直,俊臉淡漠五官英秀,寬鬆的褲子系在修韌的腰線上……咳咳,簡直就跟性~感男模拍的那種略帶蠱惑意味的、故意秀身材的照片,沒什麼兩樣。
  
  林淺,眼福不錯哦。
  
  她唇角微勾,直至身後響起不急不緩地腳步聲,才側頭看向他。
  
  誰知這一看,又是一怔。
  
  大概是事發突然,BOSS就往身上套了件白襯衣,第一顆紐扣還沒系,領口有點亂。微濕的短髮貼在額頭上。襯衫胸口處似乎還有未幹的水漬浸染。
  
  他站在燈下,低頭看著她,眸色淡然,薄唇微抿。
  
  林淺看了他幾眼,移開目光。而他的目光也聚焦到電腦螢幕上,彎下腰,手放到了滑鼠上,開始滑動翻看。
  
  林淺又側眸瞄了他一眼——當BOSS的人,怎麼帥成這個樣子啊?越看越帥呢。
  
  她把一旁的凳子搬到他身後:“老闆坐。”
  
  “嗯。”他側眸掃她一眼,“你也坐下。我說你改。”
  
  “好的。”
  
  ——
  
  林淺沒想到,兩人搭檔這一忙,就忙了幾個小時。
  
  厲致誠看完後,提了幾點意見。她就把他的想法,標注在檔裡,發回給專案組。結果他們似乎受到了老闆鼓舞,很快就修改好發過來,還把其他一些附件也陸陸續續發送了。厲致誠和林淺就繼續看,你來我往,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等到快三點的時候,林淺終於有點扛不住了。她雖然向來工作努力,但能不熬夜,從不熬夜——她才不要早衰呢。
  
  她又看一眼厲致誠,他還坐得筆直,盯著螢幕,眉目烏黑專注,眼睛裡還有淺淺的光澤,哪有半點睡意。
  
  林淺打了個哈欠。
  
  他偏頭看著她:“困了?”清冷的聲線。
  
  老闆都沒說困,她怎麼可能說困?笑笑說:“還好,我去泡杯咖啡,馬上回來。”剛要起身,就見他的兩道長眉輕蹙了一下,抬眸看著她:“半夜喝什麼咖啡。”
  
  平靜的中略帶強勢的聲音。
  
  林淺有點愣愣地看著他,坐在原地沒動。
  
  BOSS……居然管著不讓她喝咖啡?
  
  這是在關心她麼?
  
  心頭倏地一暖。剛想說點什麼,卻聽他淡淡道:“困了就去床上睡會兒,給你一刻鐘,我叫你。”
  
  林淺下意識就望向房間裡那張大床,潔白、整齊、寬闊,被子疊得跟豆腐塊似的。
  
  林淺這人吧,對床有潔癖,覺得那是肌膚相貼的非常私密的地方。她從來不喜歡別人坐到或者睡到自己床上,也儘量不沾別人的床。更何況這還是BOSS的床。
  
  她笑著對他說:“不用,我趴著睡會兒就行。”
  
  厲致誠不置可否,繼續轉頭看著電腦。林淺就把胳膊往桌上一枕,頭埋了下來。
  
  暫時隔絕了光線,眼睛裡黑漆漆的一片。身邊的動靜,倒是越發清晰起來。
  
  她甚至能清楚聽到身旁男人均勻的呼吸聲,還有他輕輕翻動資料的聲音,手指在滑鼠上輕觸的聲音,越發顯得這子夜溫暖而靜謐。
  
  ——
  
  林淺醒的時候,感覺周圍格外安靜,比剛剛還要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她抬起頭,看清周遭的情況,倒是笑了。
  
  厲致誠跟前的電腦螢幕已經合上了,那堆投標資料也整整齊齊放到了一旁。看樣子是做完了?而厲致誠還坐在她身旁那張皮椅裡。不過他的雙手搭在扶手上,頭往後靠,已經仰面睡著了。
  
  林淺低頭看了看手錶,吐吐舌頭:都五點了,她居然睡了一個多小時。
  
  BOSS還說要叫她,自己卻睡著了。
  
  剛想躡手躡腳起身,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被人披上了件西裝。男款西裝穿在她身上當然是極大的,幾乎將她整個包裹住,熨帖又暖和,氣息乾燥而清新。
  
  她轉頭看著BOSS身上單薄貼身的白襯衣,把西裝輕輕脫下來,覆在他身上。他似乎睡得極沉,眉目在燈下靜靜不動。
  
  已經快天亮了,林淺也不想叫醒他,打算先回自己房間去。
  
  可剛想繞過人高馬大的他,就發現有難度。書桌和床之間,就隔了條狹窄的走道。而他的大皮椅往那裡一橫,椅子後背就跟床沿抵得緊緊的。而他的兩條長腿都伸到了桌子底下,膝蓋都快貼上桌子了——只留下很窄很窄的空間。
  
  她也不願意從他床上踩過去,她不喜歡碰別人的床。目測了一下距離,她感覺應該差不多,就將身體緊貼著桌子邊沿,想從他膝蓋上跨過去——她的腿也是很長的嘛,不要打擾到他就好。
  
  一下。她一隻腳站到了他雙腿中間。
  
  又一下,成功跨出去了……
  
  還沒來得及滿意,身旁的男人卻像是被驚擾到了,身子突然動了一下。林淺也不知怎的腳一歪,就踩到了他的腳背上……
  
  要知她現在雖然遵照BOSS意願不穿高跟鞋,但還是有個尖尖的小中跟的。這一腳下去,就聽到男人原本平穩的呼吸生生一促,那只腳一下子彈了起來!
  
  林淺被他這麼一絆,哪裡還站得穩?身子迅速朝旁邊倒下去……
  
  “啊!”她情不自禁一聲低呼。
  
  腰間有股牢牢的力量襲來,一隻手迅速地攬住了她。林淺身子一歪,竟然已經被扣到了他的大腿上。
  
  林淺有點發愣的轉頭望著他。
  
  他已經睜開了眼,許是剛醒,眼神在燈下還有些氤氳,盯著她。
  
  “你在幹什麼?”
  
  林淺默然。
  
  BOSS,你能不能反應不要這麼快?出手這麼快准狠?每次只要稍微觸碰到你,立馬被你的擒拿手給制住了。
  
  “我沒幹什麼。我想出去。”她說,“是不是踩痛你了?”
  
  他看著她,眼神疏淡:“嗯。”
  
  呃……林淺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兩人對話間,他的手還緊緊箍在她腰上。因為隔得極近,林淺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冷的氣息。而身下,他的大腿溫熱而堅實。
  
  她連忙掙開他的手站起來,臉也迅速的熱起來:“不好意思。那我走了,晚安。”
  
  ——
  
  林淺回到房間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好燙。
  
  她也太囧了吧,居然坐到了BOSS的懷裡。
  
  天邊已破曉,昨晚只睡了那麼短時間的林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睡不著。腦子裡始終冒出厲致誠剛剛在燈下盯著她的樣子——漆黑的眼,有力的手,清冷的氣息。
  
  心跳撲通通跳個不停。她腦海裡甚至想到個很荒唐的念頭——BOSS不會當她是奸細,剛才想對他做什麼吧。
  
  當然不會。
  
  尷尬極了,再也不要這種意外了。
  
  ——
  
  兩天后,顧延之親率專案組,赴明盛集團總部講標。明盛並未現場公佈中標結果。
  
  之後幾天,愛達還是老樣子,半死不活的忙碌著。而跟這個專案有關的人,都緊張地翹首以盼。包括林淺。
  
  她有種很強的預感,她覺得愛達這次一定會中標。
  
  她只要一想到厲致誠那天說的話,想到他們準備的那份已經如林莫臣所言“做到極致”的投標書,就覺得充滿信心。
  
  她覺得客戶,也一定會被打動。
  
  到了隔周的週一下午,消息終於來了。
  
  愛達的高層們正好在開周例會,林淺也列席做會議紀要。剛開到一半,顧延之的手機響了。像是預料到什麼,會議室裡眾人也瞬間那靜下來。
  
  他跟厲致誠交換了個眼神,這才接起。簡短地說了幾句,只聽他“嗯嗯”了幾聲,最後放下電話,看著眾人,眸色平靜,難辨喜怒。
  
  “明盛投標結果出來了。中標的是司美琪。”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6:26


第二卷

17、冬夜孤寂

  夕陽斜沉。偌大的總裁辦公室裡,靜得仿佛只剩下林淺自己的呼吸聲。
  
  她又一次抬頭悄悄望去,只見厲致誠端坐在桌後,依舊在看各部門的工作檔,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已經靜坐了一個小時了——自從收到中標結果後。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頂層也快沒人了。林淺亦無心工作,一隻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毫無意義地撥動著桌上那盆小綠植的葉子,一下、一下、又一下……
  
  終於,門內的厲致誠站了起來。林淺立刻也端坐好,換上非常恬靜自然的表情,望著他的方向。只見他關掉電腦、穿好外套,就朝門外走來。
  
  林淺立刻站起來:“總裁。”
  
  厲致誠抬眸望著她。烏黑的眉像是墨筆渲染過,在燈下格外清晰,也格外安靜。
  
  沉吟後,他說:“明天上午十點,召集全體高管開會。”
  
  “好的。”林淺答得乾脆,又問,“議題是?”
  
  “集團下一步的發展計畫。”他的聲音依舊是沉措有力的。
  
  林淺心頭一怔,微笑答:“好的,我明天一早就通知他們。”
  
  厲致誠點點頭,轉身往外走。
  
  林淺:“您現在回家嗎?”
  
  厲致誠伸手豎起外套的領子,側臉靜漠:“不。出去走走。”
  
  林淺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遠,走進電梯,電梯門徐徐關上。她這才坐下,怔怔望著面前緊閉的總裁辦公室的深褐色桐木門,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無精打采地趴在了桌上。
  
  ——
  
  天色還未全暗,落日的餘暉盡撒整個工業園區。厲致誠從大廈步出,抬頭望瞭望,就雙手插衣兜裡,與零零散散的工人擦肩而過,走向後方的一排排廠房。
  
  自上任以來,他就經常在園區裡到處走。因為他很少露面,又是低著頭行色匆匆,倒是很少有人認出他。
  
  廠房邊的保安亭裡,坐著一堆人在聊天。直至厲致誠走遠了,看得有些發愣的高朗,才默默把目光收回來。
  
  這時,身旁一個三十出頭的叉車工小聲說:“聽說那個明什麼的大專案黃了,是不是真的啊?”
  
  另一個保安立刻答:“是真的。你不知道嗎?今天上午都傳開啦!我嫂子在行政部,說徹底黃啦!”
  
  高朗聽得眉頭緊蹙,問:“那咱們愛達怎麼辦?”
  
  眾人都是一陣長籲短歎。
  
  暮色一點點落下來,園區裡的行人也越來越少。高朗坐在一堆嘈雜的工人保安裡,卻格外沉默。他的頭髮已經被自己抓成了雞窩,他很為厲致誠發愁,可又惶惶然不知道怎麼辦。
  
  就在這時,身旁另一個保安盯著前方廠房,說:“哎,那是幹什麼?”
  
  高朗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其他幾個保安已經神色疑惑的站了起來。
  
  只見低垂的夜幕下,好幾十個穿著藍色工服的工人,幾乎全沉著臉,前簇後擁、腳步紛遝,朝辦公樓的方向來了。
  
  ——
  
  林淺步出辦公樓的時候,天色幾乎全黑了。周圍有些吵,但她兀自想著事情,也沒在意。等走到樓前停車場正中時,才突然感覺身後有些不對勁。
  
  她轉身望去,頓時瞪大了眼——
  
  一大群藍衣工人,正氣勢洶洶地從不遠處而來,湧向辦公樓。林淺眼尖,甚至看到其中混雜的幾個人,手裡還提著鐵棍樣的東西。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幾個保安正從一側飛奔過來,領頭一個跑得最快,不是高朗是誰!
  
  他們往工人隊伍前一攔,高朗沉聲開口:“你們想幹什麼?要到哪裡去?”
  
  領頭的幾個工人全是三十幾歲的高大男人,面相凶獰。其中一個吼道:“你們幾個小保安讓開!我們要去找集團領導理論!公道自在人心!他們拖欠工資、內外勾結,搞垮愛達,不顧我們這些老員工死活!我們要討一個說法!”
  
  話音剛落,隊伍裡就有幾個人大聲呼應。其他人也是起哄聲一片。
  
  保安都是年輕小夥子,都愣住了,有點不知所措。唯獨高朗,梗著脖子大聲說:“你們這是鬧事!根本沒有這回事!都回去!”
  
  當聽到鬧事工人首領講出那番渾話時,林淺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是新寶瑞還是司美琪?
  
  心跳開始咚咚咚加速,她轉身就往更遠更安全的地方走,同時掏出手機給厲致誠打電話。還沒接通,突然聽到那邊又是一陣混亂的吵鬧嘈雜,有人憤怒地喊了句:“打!這小子也是他們的人,專門來搞垮愛達的!”
  
  林淺心一沉,倏地轉頭望去,卻只見藍色工服和深灰色保安服的男人們,已經混成一團。拳打、腳踢、圍攻、撕扭,猙獰的、驚慌的面容,全都交織在一起,貨真價實的幹上架了!昏暗的夜色裡,有人手中的鐵棒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不知砸在誰的身上還是地上,傳來沉悶的聲響。
  
  林淺看得心頭生生一抽。這時厲致誠的電話接通了,一聲又一聲,響在她的耳邊,卻久久沒有人接。林淺心情更加糟,掛斷撥110。
  
  這時周圍也有其他人發現了這邊的情況:大廈裡走出來的職員、後面廠區的工人、大門處的保安……他們有的沖上前大聲喝止,但更多的人是跟林淺一樣,站在週邊沒敢動。
  
  就在這時,扭打的戰團裡,突然有個工人頭目朝林淺的方向看過來,指著她大聲喊道:“那個女的是從司美琪過來的!把她抓過來問!”
  
  頓時有不少人朝林淺看過來。
  
  林淺的心更是往下一跌,也不管報警了,肯定會有人報的,她轉身就跑!
  
  是司美琪!毫無疑問是司美琪!
  
  既然是有預謀的煽動鬧事,就很可能還找了一些黑勢力摻雜其中。林淺絕不會乖乖留下跟他們“對質”或者“喝止”,因為肯定沒用。
  
  她跑得很快,轉向也很敏捷,眨眼間就跑離了停車場,把後面跟著的幾個男人甩得遠遠的。誰知剛跳下臺階,前方就有幾個原本站著圍觀的人,突然把她的路一擋。
  
  林淺馬上轉身跑,誰知其中一個反應很快,一把就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揪了回來。夜色已然全黑,這裡樹影重重,路燈亦未亮起。林淺只看到幾個高大的黑影把她圍在正中。然後其中一人突然抬起手,“啪”一聲,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她臉上。
  
  林淺被打得眼冒金星,火辣辣的刺痛從臉頰傳來,嘴角立刻有腥甜感冒了上來。那些人這才鬆開她,快步朝集團大門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圍觀的人群裡。
  
  林淺捂著臉站在原地,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腿腳仿佛也有些無力。她先是死死盯著那群人離開的方向,又轉頭望向辦公樓。蒼茫的夜色裡,那裡聚集的人更多,更混亂了。
  
  她把眼淚壓下去,掏出手機,繼續打110。剛按下兩個鍵,突然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的心倏地又提起來,霍然回頭——
  
  撞進一雙熟悉的沉黑的眼眸裡。
  
  厲致誠就站在她身後,黑色身影高挑矗立,呼吸起伏還有點快,眼睛牢牢地靜靜地盯住了她。
  
  林淺的心跳還很亂,聲音已經鎮定下來,望著他,字字清晰地說:“我沒事,你快去處理。我來報警,你當心。”
  
  話音未落,還捂著臉頰的手,被他緊緊握住了。林淺怔怔地望著他,他把她的手移開,目光停在她已然紅腫的臉頰上,眼中一片冷意:“誰打的?”
  
  不知為什麼,他這句話令她原本壓下去的淚水,突然又冒了出來。連忙輕輕吸了吸鼻子答:“沒看清,跑了。”
  
  厲致誠就沒再說話。
  
  四目凝視,他那黑黢黢的眼緊盯著她,而他的手依舊扣住她的手腕,手指溫熱而極有力度。
  
  被他這麼盯著,林淺的腦子裡突然有點空,心裡更加難受。
  
  這時,後面有兩個軍人保安跑過來,站在了厲致誠身後。
  
  厲致誠還看著她,話卻是對身後的保安說的:“帶她離開這裡。不要讓任何人再碰她。”
  
  “是!”
  
  林淺還沒出聲,他已鬆開她的手,轉身大步走了。
  
  林淺在一名保安的保護下往外走。
  
  走了幾步回頭,只見厲致誠已經踏上停車場,頭也不回地朝那幫鬧事的人群走去。
  
  ——
  
  林淺被帶到了保安部所在的獨棟小樓。
  
  她站在陽臺上,用保安給的冰袋,敷著腫脹的臉頰。
  
  夜色已經全黑了,遠處的停車場上依舊喧囂難辨。只看到又一群保安,還有藍衣工人,急匆匆地往那邊趕去。
  
  惶惶夜色裡,林淺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厲致誠、高朗等人有沒有受傷,不知事態進展如何。員警怎麼還沒到?
  
  臉頰依然腫痛未褪,她腦子裡閃過剛剛幾個男人堵住她的一幕,又怕又恨。想要給林莫臣打個電話,手按在鍵盤上,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時,陪著她過來的那名保安,也從裡屋走出來。望著遠處,也是一臉愁容。他又抬眼看了眼她,猶豫地開口:“林助,咱們愛達……真的不行了嗎?我們是不是要失業了?”
  
  林淺看著他沉重中帶著一絲期盼的表情,一時竟然答不出來。
  
  就在這時,她緊握在手裡的電話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
  
  她心不在焉地接起來:“你好。”
  
  那頭很嘈雜,有音樂聲,還有人講話的聲音,還有笑聲。
  
  林淺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感覺。
  
  然後就聽到陳錚那熟悉的、輕慢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傳來:“林淺,跟我鬥,疼嗎?”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6:44

本帖最後由 ViolaKMK 於 2015-4-4 22:58 編輯

18、欲擒故縱

  “跟我鬥,疼嗎?”
  
  嘈雜的夜色裡,男人輕蔑的、含笑的嗓音,像是一把輕而鋒利的刀,劃過林淺的耳膜。她的胸口一陣滯澀之氣往上沖,就像一隻困獸在身體裡橫衝直撞,隨時就要掙脫出來。

  但她忍住了。
  
  當敵人給了你一拳,你卻無法馬上還擊時,又該怎麼做?

  至少不要讓他覺得,他已如願以償傷害到你。

  林淺握著手機,靜默。
  
  那頭,陳錚正坐在燈紅酒綠之地中,笑吟吟地拿著手機。

  不得不說,他很期待林淺的反應。

  誰知等了一會兒,那頭卻始終沉默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忽然,傳來女人的一聲輕笑。

  很輕,就像在嗤笑。

  然後“咯”一聲輕響,她把電話給掛斷了。
  
  旁邊有女人纏著他的胳膊開始敬酒,陳錚一把給推開了。放下手機,端起酒喝了一口,只覺得恨恨,但又索然無味。

  他特意囑咐那些人,賞她一個巴掌,但不要太重,不要真的傷到她。給她個警示已經足夠。

  之後他就心滿意足的等著,等著電話打過去時,她會哭,會怕,哪怕憤怒痛斥,也是他期待的反應。

  可卻什麼都沒有。

  媽~的。

  這個女人,總是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能令他最不舒服。

  ——

  林淺掛了電話,就抱著雙膝,坐在陽臺的一張椅子裡。臉上還火辣辣地疼著,眼淚“啪嗒”“啪嗒”一滴滴掉在手背上。她望著昏暗的夜色、迷離的星光,腦海裡一時湧起很多事。

  她想起曾經來愛達面試時,園區裡一片欣欣向榮,人人充滿期待。而她對於這份新工作躊躇滿志,滿懷希望。

  她也想起危機公關發佈會成功那天,寒冬臘月裡,厲致誠背著她,步伐輕快地跨過一個個水窪,然後眸色清寒地看著她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保安經理。

  她還想起厲致誠上任那天故意鋪張的排場;想起拿到明盛標書時,一向沉默的他,堅定無比地說:拿到這個項目,我們就可以苟延殘喘,他日再戰。而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都因這番話熱血沸騰。

  還有這些天沒日沒夜地準備投標書,所有人都跟上了發條似地紅著眼幹;還有她從項目組出來時,總經辦她那兩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小手下,期待又忐忑地望著她問:“林助,把握大麼?”她當時笑著點頭:“大,很大。”

  都說哀兵必勝,他們卻一敗塗地。

  眼淚掉得更凶了,不知不覺就“嗚嗚嗚”哭出了聲音。哭了一會兒,她再一低頭,看到手機,心頭一股怒火就直直沖了上來。

  拿起手機就罵道:“禽獸!人渣!陳錚你去死!”想想又覺得不解恨,繼續罵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等著!此仇不報我不信林!”
  
  這才覺得稍稍出了一口胸中惡氣,將手機往旁邊凳子上一丟,再一抬頭,卻見一個冷峻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陽臺入口。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雙眼清冽而幽沉地看著她,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林淺此時臉上已哭得一塌糊塗,連忙轉頭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這才跟沒事兒人似的站起來,看著他問:“厲總,情況怎麼樣了?”

  厲致誠的外套不知何時脫下了,只穿著簡單的襯衫西褲。袖子挽到了手肘上,還有些灰黑的痕跡,稍顯淩亂。他掃她一眼,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她身旁椅子坐下,眼神淡淡的。

  林淺見狀也坐了下來。
  
  “處理好了。”他的聲音平靜如水,“跑了幾個,大部分扣住了。員警已經到了。高朗他們受了點輕傷。”

  林淺松了口氣,但心情並不輕鬆。

  兩人一時都沒講話,只靜靜望著前方撲朔深沉的夜色。

  過了一會兒,林淺用眼角餘光瞟他,卻發覺他已低下頭,正看著地面。

  林淺微微一窘——地上全是她擦眼淚鼻涕扔掉的紙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還不止……煞為壯觀。

  “我一會兒會掃地的。”她小聲說。
  
  他卻已抬眸,重新看著遠方。

  “林淺。”他慢慢地說,“我會記住你的這些淚水。”
  
  林淺原本已經沒事了,這句話卻叫她眼眶瞬間發酸。

  努力壓制住。

  她默默轉頭,望著他清俊冷毅的側臉。

  厲致誠,你不要講這樣的話,讓我更難過。
  
  林淺調整了一下呼吸,再開口已是平穩而冷靜,只是嗓音還有點澀啞:“厲總,我可以肯定,這次的事是司美琪暗中煽動。只是,他們既然做了這樣的事,必然有恃無恐。那些領頭的人即使被帶到派出所,肯定也查不出什麼。

  可他們這一步棋,雖然沒有帶來太大實質傷害,卻能狠狠的打擊愛達的人心。會讓我們的人心更加渙散,會讓不明真相的員工,真的開始質疑管理層,質疑你。我們已經失掉了明盛項目,本就人心動盪,他們這一招,無疑是近乎致命的一擊。

  但是,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不能認輸。厲總,現在所有人都看著你。我認為,現在你最重要的工作,是凝聚人心——首先要保證愛達的人不能散,才能重新振作發展業務。我們必須想辦法,讓全體員工看到你的堅持。或者……可以設計幾個鼓舞人心的總裁活動,必要的時候可以煽情一點,一定能挽留大部分人心……”
  
  講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因為原本一直望著前方的厲致誠,忽然轉頭,靜靜地、但是又銳利地望著她。

  “……怎麼了?”她試探地問。
  
  他忽然向她伸出手。

  林淺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他的手已經覆在了她微腫的側臉上。林淺心頭一跳,明白過來——他是要查看她的傷勢?

  她微微將臉轉到一邊,想要躲開他的手,同時說:“沒事的,不痛了……”

  話音未落,就見他突然就朝她俯下臉,俊毅的容顏瞬間已至眼前。林淺一怔,直接望進他那雙漆黑深沉的眼眸裡,就像兩個無底的黑洞,她甚至看到了她在裡面小小的倒影……

  男人柔軟的、微涼的唇,已經準確覆在了她的唇上。
  
  林淺完全呆住了被震住了。

  轉瞬之間,她已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因為厲致誠的臉跟她緊貼著,正壓著她的唇,舌頭也悄無聲息的探了進去,有力的、但又似乎沒什麼章法的,舔舐著糾纏著。那氣息清冷而執著,仿佛帶著男人獨有的溫度,正在入侵她的領域。

  林淺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嗚嗚嚶嚀一聲,就要往後退。可她本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裡,此刻他一隻手搭在她身側的扶手上,另一隻手還捧著她的臉,黑眸近在咫尺凝視著她,幾乎就將她圈在他和椅子的中間,退無可退。
  
  此刻林淺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在橫衝直撞,混亂得無與倫比。

  厲致誠在親她,他在親她!

  難道因為她是他退伍承擔艱難大任後的第一個朋友,也是他身邊為數不多的能讓他信賴的女人,又對他點撥教導蠻多,所以……他產生了儒慕依賴之情,他,愛上她了?!
  
  她還沒對眼前的境況產生準確的判斷,男人的手卻一松,臉也緩緩移開,結束了這個突如其來的吻。

  “這些事你不必再說。”沉黑無底的眼眸,依舊凝視著她,“我都知道。”
  
  林淺不吭聲。
  
  就在這時,厲致誠站了起來,臉色是清冷的,表情是平靜的,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唯有他的唇——當然也許是林淺的心理作用——看著來多了一絲紅潤的水光。他把雙手插褲兜裡,轉身就朝外走去。

  林淺一動不動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到門口時,他突然腳步一頓。

  “林淺。”他沒有抬頭,只平平淡淡地說,“明天會是新的一天。一切,會變好。”

  ——
  夜色已深。

  窗外,燈火稀疏,星光飄渺。不遠處的愛達集團,矗立在夜幕裡,仿佛也恢復了寧靜。
  
  林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臉上的痛已經不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熱熱的,軟軟的,怎麼好像還殘留著男人陌生的氣息?
  
  她已徹底冷靜下來。她認為有兩個可能。

  一、厲致誠是真的對她有意思。

  可是,他們不合適啊。且不說辦公室戀情一直令她嗤之以鼻,從沒想過跟厲致誠的可能。他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啊。

  她喜歡的,應該是……她閉上眼,想了想——更強大、更成熟、更強勢的男人。雖說她今後走的應該是職場幹練女強人路線,但她想要的男人,卻是能輕易就將她征服的那種類型。

  而不是現在這樣……呃,是她征服了厲致誠吧?
  
  想到厲致誠,她對他的感覺……

  林淺腦子裡忽然閃過剛剛他吻她的畫面,清冷的眼,挺拔的鼻樑,微高的顴骨,染著一絲跟她共有的水光的唇……

  心頭突然一抖,心跳仿佛也再次開始加速。

  好吧,相處這麼多天,他的確是經常打動她,因為他本身是個很有人格魅力、長得又清俊動人的純爺們兒。

  但那應該不是愛情吧。
  
  林淺有些發愁。今天這個吻,算是徹底令兩個人尷尬起來。如果他真的展開追求,她勢必拒絕。這麼想著,心中又隱隱不忍。

  因為他不是陳錚那樣無恥的紈絝,也不是大學時那些追她的毛頭小夥子。他那麼實誠、正直、堅毅的一個軍人……哪個女人,忍心讓這麼個男人傷心啊,唉。
  
  或者還有另一個可能?

  林淺起身,拿過來鏡子,照著自己的臉。

  誰都知道,男女之間的情愛、觸電感,本就很容易受環境影響,時常有衝動的成分。

  厲致誠是個熱血青年,沒有交過女朋友,荷爾蒙分泌必然旺盛過多。而今晚又是特殊時期——他領導的企業倍受打擊,而她又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莫非厲致誠當時看到她,感同身受又憐意大盛,所以一時腦熱就吻了她?完全就是一種情緒發洩和彼此慰藉,其實做不得數?

  不過……她又看了看鏡中微腫的臉,紅紅的眼睛和鼻頭,還有淩亂的頭髮。

  這種狀態的一張臉……好像也不是很我見猶憐,一下子就能激發出男人的愛護欲望啊……

  ——

  正如林淺所說,經過這件事,愛達所有人都會更急迫地看著厲致誠,看他今後何去何從。

  然而這個夜晚,他這個當事人,卻比外界想的要平靜很多。
  
  幽沉的夜色裡,他回到了辦公室,坐在露臺的籐椅裡,手邊一杯熱茶,頭頂一盞孤燈,靜默地望著眼前的愛達集團。

  顧延之打點完派出所的事,回到辦公樓,已經十一點多了。他的心緒也有些煩悶,步上露臺,在厲致誠身邊坐下。
  
  “陳錚這孫子,居然出這種損招!”他低罵道,“派出所是這麼說的,鬧事的幾個頭目都是社會上混的,可以抓進去蹲幾個月。但是他們一口咬定是憎恨愛達,無人指使。我們追究也沒有意義。”

  “嗯。”厲致誠神色清冷的點了點頭。
  
  顧延之靜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在他肩膀一拍:“我信你。”

  厲致誠沒說話。
  
  顧延之又說:“聽說林淺還被扇了一巴掌,沒事吧?”

  厲致誠這才抬起眉頭,答:“腫了。”
  
  顧延之一聽到是笑了,斜瞥他一眼說:“你倒是挺關心她的。”

  厲致誠未答。過了一會兒,忽然轉頭看著他說:“延之,你說過:商場如戰場,人人拆骨食肉、機關算盡,你死我活。”

  顧延之一怔,這不正是厲致誠做出退伍決定前,他跟他講的話麼。點點頭答:“我是說過,怎麼了?”
  
  厲致誠卻淡淡答:“沒什麼。”轉頭看著前方的夜色,寂靜不語。

  的確沒什麼。

  只是,那麼個心思狡詰的女人,偏偏以一片赤誠之心待我。就如這觸手可及的夜色星光,剔透玲瓏。
  ——

  林淺在家休息了一天。

  其實按照厲致誠後來讓人傳來的“口諭”,是讓她休息兩天。但林淺怎麼放心得下?第二天一早,眼看臉上已經消腫,就立馬去人力資源部銷假了。
  
  再回到頂層,遠遠望著總裁辦公室的門,她就有些心跳加速。等走到近前,卻發現厲致誠並不在裡頭,無端端松了口氣。
  
  剛坐下沒多久,電話響了。

  是總經辦的楊曦茹,現在也算是她的嫡系心腹。楊曦茹先是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然後話鋒一轉,說:“林助,你知道了嗎?明盛沒中標,是因為我們這裡出了奸細。”

  林淺一愣,壓低聲音:“奸細?”

  楊曦茹:“嗯。聽說是明盛那邊漏出的消息,說司美琪各項條件都跟我們一致,又比我們略好一點,這才中標的——這就是明擺著的事,我們的標書洩露了。聽說明盛康總的秘書,還給厲總打了電話,說康總本來對我們寄予厚望,因為這件事還挺不高興的……”

  林淺打斷她:“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楊曦茹怔了一下答:“昨天就傳開了……大家都在說。”

  “噢。”林淺答,“那奸細是誰?”

  “聽說是技術員葛松志,也是兩次項目組的成員。”楊曦茹說,“早上來了員警把他帶走了,顧總和劉總也去了。據說已經找到了一些證據,是監控錄影和他的郵件記錄。”
  
  掛了電話,林淺坐在原地沉思。

  這次明盛失標,她早覺蹊蹺。沒想到真的有內賊。

  她又想起上次危機公關專案組時,她跟厲致誠半夜看見走廊裡的黑影,莫非就是葛松志?看著那麼老實一個人,竟然是司美琪的商業間諜,還一直在他們身邊,想想就讓人膽寒。

  不過……如果她沒猜錯,奸細的事,肯定是顧延之他們故意洩露出去的。是不是厲致誠把她前天的話聽進去了?她微微一笑——現在民心渙散,捅出奸細事件,自然能促進群情激奮、一致對外……
  
  正想著呢,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財務部打來的:“林助,銀行的三千萬已經到賬,請第一時間轉告厲總。”

  林淺沒反應過來:“三千萬?”

  財務部人員的聲音低了幾分:“恩,就是厲總把第二生產基地的一部分資產抵押給銀行,拿到的那筆貸款。唉。”
  
  掛了電話,林淺的心情變得沉重。

  她才一天沒來上班,重磅消息就一個接著一個。

  所以……現在厲致誠已經開始賣房賣地了嗎?須知那就是個無底洞,他們已經開始往下掉了嗎?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從外頭走了進來。他穿著筆挺的西裝,俊臉靜默,手裡還拿著疊資料夾,看樣子是剛開完會。

  林淺立刻站起來,眼睛卻避開他的臉,盯著他的西裝扣子:“厲總早。”

  “嗯。”平淡的嗓音,“你進來。”
  
  林淺心頭一跳,快步跟進去。

  厲致誠在沙發坐下,抬眸望著她:“臉好了?”
  
  “好了。謝謝領導關心。”林淺不看他的眼睛,繼續盯著他的西裝扣子,但依然能明顯感覺到兩道清亮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財務部剛剛電話,說三千萬已經到賬。”林淺又說。
  
  “嗯。”他答,“先把這個月工資發了。其他的放在賬上。”
  
  “好的。”
  
  他又跟往常一樣,簡潔地佈置了其他幾件事:會議、報告、甚至還有奸細事件的後續處理……林淺也跟往常一樣,低著頭,拿筆和本子一項項記下來。記著記著,心中突然就又一絲煩悶。偷偷抬起眸,飛快瞄他一眼,又垂下臉。

  好歹他前天也吻了她,現在卻像什麼都發生過,一句解釋都沒有。這算什麼意思?所以他是完全不把這個吻放在心上嗎?
  
  正暗自腹誹著,忽然就見他站了起來。

  林淺下意識抬起頭,恰好與他的目光撞上。他正眸光幽沉地望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跟昨晚強吻她的表情……十分神似!
  
  “林淺。”他低聲喊她的名字。
  
  林淺心裡“咯噔”一下——終於來了!

  她再次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臉也瞬間熱起來。

  要拒絕他了啊……
  
  誰知,心跳如雷地等了一會兒,卻等到他低沉平靜的嗓音傳來,那聲音裡似乎還含著一絲溫涼的笑意,又似乎什麼也沒有。

  “我有一個計畫。”他不急不緩的說,“我要對司美琪發動一場側翼反擊戰。”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6:59


19、柳暗花明

  第19章
  
  “我有一個計畫。”厲致誠不急不緩的說,“我要對司美琪發動一場側翼反擊戰。”
  
  林淺微怔了一下。她首先想到的是,厲致誠根本沒有商業經驗,他所說的“側翼戰”,跟她理解的,是一個意思嗎?
  
  “側翼戰”,顧名思義,大約是指另闢蹊徑,對競爭對手實現包抄。(*)
  
  國外,最著名的有漢堡王推出“烤而不炸”的口號,側翼攻擊肯德基麥當勞;國內,有順豐快遞堅持空運快速送達,後來居上,成為快遞行業佼佼者。
  
  前者,麥記、肯記不可能更換全球範圍內的炸雞設備,所以只能眼看著漢堡王鑽了這個空子做大,分去一杯羹;後者,國內其他快遞公司也不能把原有陸運設備丟棄,改變整個內部運營流程,重新去包飛機買飛機。
  
  側翼戰的要領,並非要推出市場上沒有的新產品,而是你的東西要有新的競爭力,並且原來市場的領導者,一時無法效仿攻擊你。
  
  所以,側翼戰說起來容易,結果想起來當然也很美妙,但做起來卻很難。
  
  林淺睜大眼睛看著厲致誠——現在愛達自保都難,哪裡又有實施側翼奇襲的實力和契機?
  
  厲致誠卻面色清朗地看著她,黑眸平靜而篤定。
  
  林淺的目光又移到他剛剛遞來的文件上。剛看了幾行,心頭一震——
  
  厲致誠他竟然……
  
  ——
  
  這些天,陳錚頗有些志得意滿。
  
  明盛項目賺不到什麼錢。但在他看來,無論是對新寶瑞的“遠攻”,還是對愛達的“近守”,這一步棋他都走對了。
  
  要想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微利行業成為統帥,目光必須長遠。
  
  所以這天下午,當下屬向他提及因為明盛項目帶來的一些困擾時,他頗有些不以為然。
  
  “陳總,我們在投標書裡向明盛承諾,供貨價不超過門店同類產品市場價的30%。現在春節就要到了,往年這時候,高檔奢侈品包我們都會做8-9折的促銷。今年還做嗎?萬一明盛知道了,再向我們壓價怎麼辦?”
  
  陳錚一聽,倒是笑了:“你以為明盛那麼大的集團,會那麼小家子氣?左右是個意思,還真的盯著我們的門店價不放?沒事,做。”
  
  下屬點點頭,又說:“此外,我們的供貨週期是三個月。這意味著未來幾個月內,我們的門店高檔包供貨會十分緊張。有可能出現斷貨情況。”
  
  陳錚想了想,答:“行了,扛過這幾個月就行了。不必因小失大。現在的重點,是抓好明盛專案。”
  
  下屬離開後,陳錚靠在老闆椅裡,原地轉了個圈,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沉思。
  
  他的確不擔心剛才的問題。因為對於國內廠商來說,高檔包的銷量本就如同雞肋,食之無味棄之有肉;又如同甜蜜而有毒的果子,可望而不可求。你根本拼不過那些國際奢侈品品牌,愛達不是砸重金去造過這個夢麼?現在下場又如何?
  
  所以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難道擔心愛達絕地反擊,突然把高檔包銷量做起來了?連新寶瑞都做不到的事,那個傻大兵和有點小聰明的林淺能做到?他搖頭失笑——不可能的。
  
  倒是這次,埋在愛達的暗線被發現了,讓他挺惋惜。不過,那人在投標前夜發來了愛達的標書全文,幫他完成對愛達的致命一擊;事發後在看守所中守口如瓶,沒給司美琪惹麻煩,也算是功成身退死得其所了。
  
  ——
  
  一周後。
  
  林淺從頂層搭乘電梯下行,首先抵達行銷部所在樓層。
  
  過去日漸蕭條、人走茶涼的部門,今日卻是人滿為患、座無虛席。連下一層的財務部的地盤,都被他們臨時徵用。
  
  這是按照總裁批示,從各地調來的200名業績相對優秀、依舊願意留在愛達、司齡超過3年的優質員工。他們組成了臨時的“客服中心”。
  
  林淺穿過辦公區,一路電話聲、鍵盤敲擊聲、腳步聲不斷,仿佛讓人的心也隨之緊提起來。她一走進行銷總監辦公室,薛明濤看到她就笑了:“林助,你文筆好,過來幫我瞧瞧。”
  
  林淺也微笑走過去,接過他遞來的紙張,看了看,點頭:“我覺得很好。”
  
  薛明濤有些感歎,也有些疲憊的望著玻璃門外忙碌的員工們,說:“加班加點忙了一星期,總算把給三萬名老客戶的手機短信和郵件發完了。接下來的,就是明天一早,開始挨個打電話。希望專案啟動那天,能有個開門紅!”
  
  看完行銷部的進展,林淺繼續搭電梯下行,前往資訊技術部。
  
  她手上還拿著份剛剛薛明濤給的資料,那是“客服中心”發給老客戶的郵件或短信的正文。而這些老客戶,在過去三年,都曾在愛達全國門店購買過中檔和高檔包。
  
  “尊敬的李X先生:感謝您過去對愛達箱包的支持。我集團將於本月5日在網上旗艦店展開奢侈品包4折促銷活動,僅限前2000位,單個帳號限購1個包,同時亦贈出百萬元紅包,中獎率100%。該活動僅限網路銷售,只為回饋老客戶……”
  
  這就是厲致誠要對司美琪發動的側翼戰的核心——很簡單,就是降價。
  
  然而,降價誰都會做、誰都能做。但怎麼做才有效,卻有大學問。
  
  林淺剛看到厲致誠的那份計畫時,實在大吃一驚。因為仔細一琢磨,一個很簡單的招數,卻做得步步為營天衣無縫,完全就像是個商場老手做出來的。而且現在這個時機推出,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首先,從忠誠度較高的老客戶下手,他們對愛達的產品品質很瞭解,也認同這個品牌。這樣,就能有很大把握保證初期銷售,打開局面。
  
  其次,這場側翼戰的目標很明確——二三線城市的主力客戶群。也就是說,厲致誠是要用低價低利潤策略,以高檔包,去搶佔司美琪保有量最大的中檔包市場。
  
  再次,網路銷售的方式,就有可能以最快速度、最低成本,打響知名度。
  
  ……
  
  成不成另說,但厲致誠這次做的,正是愛達頹敗以來,一直想做,而未能做成功的事。而且別人還不能做——
  
  司美琪原本是可以、並且肯定會跟他們打價格戰的。但因為明盛項目,高檔包價格和庫存都會受巨大影響,短期內絕不可能對他們展開有力的狙擊封殺。
  
  而新寶瑞家大業大,絕不可能打亂自身價格體系,來跟他們爭搶——因為他們如果這麼做,受到衝擊的,不僅僅是愛達,還有他們原來的中檔產品市場。
  
  這不正是天時地利人和麼?
  
  電梯停穩的時候,林淺想:這事兒要是換林莫臣做的,她真要懷疑明盛項目是他故意輸掉的了。因為這邊的市場更大更空曠,並且一時無人防守,可能獲得的利潤空間也更大,遠不是明盛那一場慘勝可比。
  
  但既然是厲致誠,他能在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看到這條路,並且無師自通琢磨出一整套計畫,她只能再次感歎上次的結論——他真是個天才,並且意志堅韌得讓人感動。
  
  至於上次那個吻……
  
  這幾天來兩人誰都沒提,應該算是就此揭過了吧?她就知道,他那晚只是觸景生情,一時衝動。雖然她有點吃虧,但是……算了!
  
  夕陽斜沉。
  
  資訊技術部給林淺專門留了間小辦公室。坐在電腦前,她一篇篇翻看著資訊部的“水軍們”,明天開始將在網路上發佈和炒作的匿名文章。
  
  這個建議是她提的,當時厲致誠神色淡然,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結果倒把這部分交給她負責了。
  
  所以她得專心盯著。
  
  “網友爆料:國內知名品牌愛達,三天后高檔包會以五折銷售,降價消息僅通知老客戶……”
  
  “求愛達網路旗艦店位址。”
  
  “國內高檔包,品質作工真的比得上國外嗎?”
  
  “曬購物單:這款包在Aida美國店的確標價800美金(附圖),這次國內買折合不到300美金,賺大了。”
  
  ……
  
  林淺一路看下來,刪刪改改。不錯不錯,就是要保持這個基調,有追捧有爭議,只要炒熱了一切好說。
  
  改完之後,她想了想,又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開始打字:
  
  “愛達背後疑似有軍方支持……”
  
  剛打完這幾個字,頭頂上方突然響起道熟悉的嗓音:“愛達什麼時候有軍方支持了?”
  
  林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全身一抖,轉頭望著他:“……厲總。”心中忍不住腹誹:BOSS,你現在是總裁,不是特種兵了,不要再這麼來無影去無蹤,很嚇人好不好?
  
  厲致誠卻似全未感覺到自己帶給別人的困擾,面容冷峻地注視著她的螢幕:“這是什麼?”
  
  林淺:“哦……這個,厲總你知道的,網上大多是似是而非的東西,普通人都覺得軍方高層挺神秘的。這麼寫,也是為咱們三天后的計畫造勢。”
  
  厲致誠看她一眼,沒講話。
  
  林淺卻心頭一喜,知道他是默許了。BOSS雖然挺擰挺實誠,但也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一定領會到了她的意思。
  
  BOSS也在慢慢改變啊——變“奸”了。
  
  這時,厲致誠卻忽然俯下身體,一隻手搭上她的椅背,一隻手撐在桌面上,說:“我看看其他的。”
  
  林淺動作一頓。
  
  他本就站在她身後,這一彎腰,側臉就幾乎貼到她的頭髮上,身體也跟她離得很近。她幾乎又聞到了那天晚上,他身上那清淡的男性的氣息。
  
  可這一系列動作,他又偏偏做得極其自然,就像是普通上下級之間,上級查閱下級的工作成果。而他臉上的表情也是如此:平靜、專注,一點雜念都沒有。
  
  林淺的臉卻一下子熱了,心跳也“撲通通”有點不穩。她想站起來:“厲總你坐……”話音未落,肩膀一沉,被他輕易按住了:“不必。”
  
  林淺的心又微微抖了一下。
  
  一個古怪的念頭滑過腦海:沒道理啊。他怎麼表現得跟個情場老手似的玩著曖昧?或者他的確是無心的,是她太過敏感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說:第一更
  *注:側翼戰理論和部分案例,引自《商戰》(美)艾-裡斯等著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9:41


20、峰迴路轉

  這時厲致誠已經盯著螢幕發問了:“這些帖子打算發在哪裡?具體怎麼安排?”
  
  林淺忙答道:“我這裡有詳細資料……”
  
  ……
  
  厲致誠一項項的看,一項項的查問,林淺細細緻致作答。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這些本就是厲致誠交給她的任務,雖然看著浮誇,但卻是她心血凝聚。而且別說,這些灰色的、擦邊球地帶、耍小聰明小心眼的炒作啊造勢啊,她指揮資訊技術部的小夥子們做起來,還真的很有如魚得水的感覺……
  
  所以給厲致誠講到最後,林淺也忘了之前的小尷尬,講得眉飛色舞。待看到他時不時地點頭,臉上甚至還偶爾掠過笑意,林淺就知道,BOSS對她的工作很滿意。哈哈哈。
  
  於是,她就有了底氣,給他看了最後一則,她久久遲疑不敢做決定的帖子:“厲總,這個你看看。其實也沒露你清楚的臉。但我想如果發出去,效果一定非常好。”
  
  螢幕上碩大一行紅色可愛的幼圓字體標題:“也來扒一發:愛達集團的新繼承者——神秘的少校總裁。”滑鼠再往下滑,就是一張照片和數行文字。
  
  厲致誠看著這張照片,輕蹙了一下眉頭。
  
  照片應該是在他上班時用手機偷拍的。他穿著西裝坐在桌前,低頭在看文件。背著光,面目模糊,只能依稀看到挺拔的鼻樑和臉部線條輪廓。看起來就是個挺拔而沉默的年輕男人。
  
  厲致誠抬頭看著她:“刪掉。”
  
  其實這個想法,本來就是資訊技術部另一個女孩子提出來的。林淺公事公辦,覺得可行,就作為備選準備著。厲致誠說過這邊的事讓她臨時決斷,不用事事彙報,所以她也留著等他最後一塊決策。
  
  現在聽他直言拒絕,也不算意外,點點頭,操作滑鼠,把電腦上的照片和資料都刪掉了。
  
  這時厲致誠已經直起身子,拉開與她的距離,同時問:“你手機上還有?”
  
  林淺:“……嗯。”
  
  糟了,BOSS肯定討厭別人偷拍。當時她近水樓臺時間緊迫,順手就拍了一張。
  
  剛想說會把手機上的也刪掉,卻聽他淡淡的嗓音傳來:“不許發給其他人。”
  
  林淺下意識答道:“好的。”
  
  噯,那她不用刪麼?
  
  轉頭望去,厲致誠卻已邁著大步轉身走了。
  
  ——
  
  三天后,上午九點五十分,愛達網上旗艦店春節大促啟動前十分鐘。
  
  林淺坐在資訊技術部的小辦公室裡。門外,是數名技術工程師嚴陣以待隨時候命。而顧延之和薛明濤,則在客服中心盯著。
  
  至於厲致誠,在如此重要的一天,呆在他自己的辦公室裡,並未親臨前線。
  
  林淺覺得這樣很好。越是緊要關頭,統帥越應該不動如山。
  
  十點整。
  
  林淺眸色微斂。
  
  她面前的電腦螢幕,已經自動跳轉到面向公眾開放的旗艦店頁面。
  
  這個活動頁面的設計,也是經過行銷部的精英們精心討論過的。除了頁面標題,並沒有太多奪人眼球的鮮豔促銷標誌。
  
  頁面風格清新、內斂、復古。最上方是愛達的奢侈品子品牌“Vinda”的簡要介紹,包括義大利進口皮質、美國設計師簽名、精細做工流程展示等。
  
  下方就是每個包的圖片連結,每個包都有三個價格:海外價、門店價和促銷價。
  
  ……
  
  十點零二分,第一筆訂單完成了。
  
  林淺看著後臺資料變化,居然小激動了一下,又覺得暗暗好笑。
  
  一個如此高檔材質的包,才賺500塊。如今,只能期盼量能走起來了。
  
  十點十分,訂單數量20筆。
  
  十一點整,訂單數量155筆。
  
  ……
  
  隨著時間推移,訂單數量還在不斷上升。其中八成是老客戶,兩成新客戶。而老客戶的口碑擴散和之前網路水軍的力量,似乎也正逐漸顯現出來——活動頁面的流量,正在穩步快速上升。
  
  整個白天,林淺都是懷著一種平穩中略微緊張的心情渡過的。
  
  她也曾肖想過,今天的銷量也許會有爆炸式攀升,一下子賣紅整個網路。但事實證明,網路行銷奇跡不是那麼容易做出來的,今天的銷量雖然可觀,但基本也是穩中有升,並沒有奇跡從天上掉下來。
  
  到了傍晚七點多的時候,總銷量達到了八百多件,營業額200多萬,毛利40多萬。對於一個曾經年銷售額數十億的集團來說,這個子品牌的銷售成績實在不算什麼。但對於今天的愛達來說,已經算是逆境中的一絲曙光了。
  
  資訊部的同仁們臉上都露出欣喜神色,忙不迭地輪流吃著盒飯。而林淺的心情還放鬆不下來。
  
  她很清楚,愛達的東西是好,性價比高,但關鍵還要看消費者是否接受這個子品牌。這場側翼戰是否成功的打開了一條活路,還要看明天。
  
  老客戶資源消耗盡,有沒有新客戶進來,能不能維持穩定銷量,就看明天了。
  
  八點整。
  
  這是今天的第二個關卡。
  
  按照之前公佈的活動規則,前兩千名購物者,可以參加八點的幸運抽獎,也就是網上常見的“砸彩蛋”抽獎模式。中獎率100%。一等獎共20名,獎金各1萬元;之後依次是5000元、2000元、500元……10元不等。獎金總額是100萬。就這個人數比例來說,獎金額的確十分誘人。
  
  白拿的紅包,沒人會錯過。這個環節,林淺也能抱著相對輕鬆的心情觀看著。
  
  果然,八點剛過,就有數個ID同時登陸砸彩蛋。而按照設計,中獎結果會同時在活動頁面和後臺滾動跳出。
  
  林淺緊盯著活動頁面。
  
  好傢伙,第一個就砸出來個一等獎。
  
  “恭喜山東顧客‘Linda’砸中一等獎,請憑本人身份證往愛達任一門店,領取萬元現金紅包。”
  
  林淺微微一笑:這算個好兆頭麼?
  
  第二條資訊幾乎是緊接著跳出來,又是一等獎。
  
  林淺微怔,笑了:這麼巧。
  
  這時,門外負責網站監控的一名工程師突然站了起來:“出、出事了!”他身旁一個人也臉色劇變,盯著螢幕說道:“全都是一等獎!被黑了,我們被黑了!”
  
  林淺心頭狠狠一震,再低頭望去,只見頁面上流水般跳出一條條提示:
  
  “恭喜河南顧客‘旋轉的蘋果’砸中一等獎……”
  
  “恭喜湖南顧客‘丫丫’砸中一等獎……”
  
  “一等獎”;
  
  “一等獎”;
  
  ……
  
  頃刻間,已經有了二十多個,遠遠超出了原先設計的十個名額,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中。她立刻起身,跑到門外。而工程師們也全發現了這個異狀,幾乎都是冷汗淋漓的看向部門經理和林淺。
  
  部門經理也是一頭冷汗,與林淺對視一眼,沉聲問:“修復需要多久?”
  
  有人答:“要修復必須臨時關站。目前還不知道被黑的程度,時間……不能保證。”
  
  部門經理臉都黑了,但到底已別無選擇,艱難地轉頭看向林淺:“林助,請你把這個情況報告給厲總。都是我們的疏忽,我們需要立刻關站,否則……”
  
  他的話沒說完,卻足以令林淺手心浸出陣陣汗水。然而就這一會兒功夫,“一等獎”已增至一百多個。林淺幾乎可以想像出,顧客中該是如何炸翻了天,紛紛都來搶這個白拿的一萬塊。
  
  “我馬上給他打電話。”她轉身就走進自己的小屋,嚴嚴實實的關上門。
  
  撥號的時候,手指竟有一絲顫抖。
  
  這麼多天的心血,最後的希望。厲致誠賣房子賣地換來的三千萬,才打響這一場側翼戰,竟然就要就此夭折麼?
  
  難受,她好難受。不甘,她好不甘。
  
  是司美琪還是新寶瑞?
  
  電話接通的時候,她的聲音卻異常的鎮定下來:“厲總,出事了。我們的網上旗艦店被黑了,現在砸出來的全部是一等獎。資訊技術部需要臨時關站修復。很……抱歉。”
  
  電話那頭,厲致誠沉默了一會兒。
  
  林淺握著電話的手心,幾乎都要攥出水來。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厲致誠會這麼回答她——
  
  “林淺,你認為現在,我們關,還是不關?”清冷的嗓音,緩慢、有力、清晰。
  
  林淺心頭一震,一下子愣住了。
  
  他問她,關,還是不關?
  
  關的話……失信于顧客,前功盡棄,好不容易營造的良好開端,就此重挫。明日的營業,絕對慘澹。
  
  不關?生生損失掉2000萬?
  
  她閉上眼,眼前只餘一片黑暗。
  
  “……不關!”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2:59:55


21、不要失望

  “……不關!”嘴裡迸出這兩個字時,林淺整顆心仿佛都倏地拔高,高到不知哪裡的晃晃蕩蕩的地方。
  
  厲致誠只回答了一個字:“好。”
  
  林淺掛了電話,全身仿佛都籠罩在一層寒意裡,手心的汗水卻熱得發燙。
  
  她在小屋裡獨自轉身,卻見顧延之不知何時進來了,沉著臉站在門口看著她。
  
  “我已經知道了。”他說,“現在我們只能賭一把。”
  
  林淺輕咬下唇,用力點點頭。
  
  賭,一場豪賭。
  
  一場2000萬的豪賭。
  
  這是他們能做的最後一場美夢。寄託著他們所有強烈的欲望、忐忑、僥倖、不甘和不服輸。
  
  兩人並肩步出小屋。
  
  林淺壓低聲音:“顧總,我認為接下來,要慢,要拖。”
  
  講出這句話時,林淺的大腦已經異常的冷靜下來。但因為思維太冷靜,反而襯得胸膛中的心跳,過於快速激烈。
  
  未料顧延之斜眸看她一眼,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們也這麼想。”他說。
  
  顧延之很快代表厲致誠,下達了新的指令:不關站。但降低伺服器和活動頁面的存取速度,令顧客訂購10次,大概只有1次能成功交付訂單。同時在頁面發佈公告稱:網站遭受駭客攻擊,正在全力修復。
  
  林淺回到電腦前,開始帶領她的“水軍小組”,在各個購物網站、論壇,以及二三線城市的區域熱門論壇,大規模炒作。
  
  ……
  
  這晚,愛達總部大廈,徹底燈火不滅。
  
  顧客的瘋狂熱情,一直維持到淩晨一點。前2000個“喜中一等獎”的包終於搶購一空。而在那之後,銷量還往上沖了800多。活動主頁的訪問量突破了500萬,留言區完全炸開了鍋,其他各大論壇也是熱帖不斷——
  
  沒搶到前兩千位的購買者,惋惜聲一片。但大多也表示,這次促銷本身就很值,愛達的包品質款式的確不錯;
  
  搶到一等獎的人,全都欣喜若狂,曬訂單曬中獎通知,如同逢年過節般人人喜慶。
  
  但更多的聲音,是強烈的質疑。質疑鬧出這個天大烏龍的愛達,是否會如約支付兩千萬紅包?
  
  也有人發帖表示,是愛達老客戶了,看到了被駭客攻擊的公告,理解企業不易,願意放棄萬元紅包。還有人說,也不要一萬塊了,商家意思意思每人發幾千塊,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更多的人表示不接受——網站被黑是商家自己的事。如果不如約發紅包,今後愛達一生黑。
  
  而因為之前的“致癌物”事件,愛達就頗受媒體關注。這晚之後,各大媒體、門戶網站、微博更是爭相轉發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新聞。其中一則標題就這麼寫道:“兩千萬,送,還是不送?”
  
  在萬眾矚目、一片質疑聲中,愛達始終保持沉默。
  
  按照之前公佈的規則,活動週期本就有三天。三天后,獲獎者才可憑身份證,到愛達指定門店領取現金紅包。
  
  而因為愛達一直沉默,在這難熬的三天裡,消費者、媒體的質疑聲、吵鬧聲,以及他們熱切盼望結果的心情,越演越烈,幾乎達到顛峰。愛達網頁總點擊量突破一億,並且每分鐘都還在急速攀升。“愛達2000萬紅包”成為近日十大熱門搜索詞,微博熱門話題第二位元。
  
  ——
  
  三天后,上午8點55分。
  
  林淺用手撐著額頭,還坐在資訊技術部那間小屋裡,緊盯著電腦。而門外,是同樣緊迫的其他員工們。
  
  還有五分鐘,就是當初活動規則約定的時限——顧客可以到門店領取紅包。而還有五分鐘,她面前的這則《愛達總裁公開聲明》,就會發佈。
  
  內容很簡潔,是厲致誠自己寫的。大概在這個時候,也沒人敢替他寫。林淺想過幾個版本,但看到厲致誠自己寫的後,反復咀嚼,還是覺得言多必失,這個就好。
  
  “諸位顧客、網友及媒體朋友:
  
  眾所周知,三日前,我司旗下Vinda品牌網路旗艦店遭駭客攻擊,導致錯誤開出2000個一等獎。面對如此惡意攻擊,我司必會進行徹底調查,維護正當權利,維護公正公平市場環境。
  
  面對消費者,愛達始終堅持“一諾千金”的經營理念,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獲得一等獎的2000名顧客,請按照活動規則,前往指定門店領取萬元現金紅包。
  
  預祝新春愉快。
  
  ——愛達集團總裁厲致誠”
  
  這則聲明發出去之後,廣大消費者和網路上會有什麼回饋呢?林淺幾乎可以想像到,必然是讚譽聲一片,皆大歡喜。她甚至毫不懷疑,未來幾小時,或者幾天,愛達網路旗艦店的流覽量,會繼續暴增。
  
  但銷量呢,會有大規模的爆發式攀升嗎?
  
  不,她不確定。
  
  甚至還有些忐忑。
  
  過去三天就是生動的例子。網頁的流覽量已經高得不能再高了,她也相信愛達的知名度,也許在這幾天都超過了歷史上最輝煌的時期。相比之下,銷量就很低,低到近乎平靜的地步。
  
  第一天:427筆;第二天:633筆;第三天:780筆。
  
  林淺不知道,這樣的數字,到底是因為萬眾都在觀望愛達何去何從,後面還會有變數;還是說,那華麗的點擊量,根本就是一場浮華的泡沫般的熱鬧。
  
  這麼想著,她的頭更沉了。連續幾日不眠不休,夜間氣候寒冷,加上精神一直緊繃,她明顯感冒了。
  
  從抽屜裡翻出顆感冒藥,合水吞下去,她繼續撐起精神,盯著螢幕。只是腦子裡突然冒出個不相關的念頭——這幾天她一直在樓下忙碌,指揮水軍四處轉戰。除了偶爾電話彙報或臨時會議,跟厲致誠很少見面。他也沒臨時安排別的事給她。
  
  不知他一個人坐在高樓的總裁辦公室裡,是什麼心情呢?當他看到各部門報上來的,各種或喜或憂的消息,那從來沉靜清冷的容顏,是否也會為之眉頭緊鎖或者舒展呢?
  
  他獨坐危樓。而她在這裡,奮力拼殺、已使盡全身解數。
  
  呵……怎麼感覺好悲壯,但又是甘願的。
  
  一路波折走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緒?
  
  他不夠老道,也不夠奸猾,運氣好像也不夠好。但他初露鋒芒,已是天分驚人。無論是那份豪氣萬千的明盛項目投標書,還是這次獨闢蹊徑的側翼反擊戰略,還是如今臨危決斷,壯士斷腕……他的聰穎通透、堅韌果決,無人能及。
  
  ……
  
  ——
  
  頂層。
  
  誰也想不到,林淺也想不到,在這個扣人心弦的時分,厲致誠和顧延之居然在下棋。
  
  滿室茶香,黑白棋盤。
  
  顧延之眼看就要輸掉第五局,實在憋屈的慌,將棋盤一推:“不下了,沒意思。”他本來就不善此道,偏偏老闆今天要他作陪。
  
  是要通過大殺四方,給自己找一下底氣?
  
  還是純粹消磨時間等結果而已?
  
  他抬眸微微一笑:“你就一點都不急?”
  
  厲致誠沒抬頭。兩道濃黑的眉,清雋醒目。
  
  指間拈一顆白子、一顆黑子,開始自己跟自己下完殘局。明明年輕英俊,卻老成淡漠得叫人心頭一凜。
  
  “不急。”
  
  ——
  
  兩小時後。
  
  林淺盯著螢幕,實在撐不住了。
  
  沒有起色。
  
  在公告發佈後這段時間,銷量只有147。
  
  也不知是感冒加重,還是心情緣故,林淺的頭越來越沉,額頭燙得厲害,看著螢幕上的字也一跳一跳的。她從螢幕後抬頭,外間的同事們,臉色也都沉寂而嚴肅。
  
  她推開椅子,起身跟技術部經理打了個招呼,下樓。
  
  ——
  
  林淺再次醒來時,一眼就看到窗外漆黑的天。
  
  她吃了一驚,掀開身上的毯子坐起來。
  
  對面,醫務室的中年女醫生,正坐在燈下書寫,抬頭朝她笑笑:“剛才給你量過,已經退燒了。”
  
  林淺連忙道謝,心裡卻哭笑不得——怎麼睡了這麼久?居然把這個關鍵的白天給睡過去了?
  
  她中午吃了飯就來醫務室開藥,當時困得不行,心裡又有點煩悶,就想在椅子上靠一會兒再走。誰知就這麼睡著了。
  
  醫生又說:“下午總經辦有人打電話到我這裡找你,聽說你發燒了,就讓我不要叫醒你,好好睡一覺。”
  
  林淺問:“是誰啊?”
  
  醫生微笑說:“是個年輕的男同事。”
  
  人剛醒來的時候,總是特別怕冷。林淺裹緊大衣,走下醫務室所在的小樓。
  
  對面就是集團大廈,此時燈火通明,玻璃窗後人影攢動。
  
  這一天已經結束了。
  
  林淺一時竟不想上去,在一旁花圃邊的長椅坐下。
  
  此時已經七點多,該下班回家的都下班了,周圍人影稀疏。林淺靠在椅子裡,望著大廈,望著冬季陰沉的夜空,長長地吐了口氣。
  
  身旁的小徑上,響起了腳步聲。有人不急不緩地走來,在地上映出長長的影子。林淺並未在意,兀自出神。
  
  直至那人走到她身旁,站定。
  
  林淺抬頭,看清他的臉。
  
  “厲總。”她剛要站起來,他卻已在她身旁坐下。
  
  林淺側眸望著他。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大衣,裡頭是襯衣領帶,即使是冬日,也是簡潔而清爽的。他也看著她,那眼睛在夜色燈光下顯得更加澄亮。
  
  “燒退了?”他問。
  
  林淺早猜到打電話到醫務室的人是他。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但這暖意又是讓人心慌意亂的。
  
  她中規中矩地答:“嗯,謝謝厲總。”
  
  他靜了一會兒,眼睛看著前方,又問:“為什麼坐在這裡?”
  
  林淺低聲答:“睡了一下午,也不知道銷量如何。我先在這裡醞釀一下情緒,做好牢固的心理準備。”
  
  這話令厲致誠眼中滑過一絲笑意。但她的下一句話,卻令那笑意無聲無息迅速褪去。
  
  她說:“我怕我們什麼都得不到。”
  
  這算是林淺極少的,在他面前袒露自己深深的擔憂。講完這句話,她就抬頭,目光清亮地直視著他,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到今天的結果端倪。
  
  可厲致誠的臉色依舊平靜,仿佛寵辱不驚。他也轉頭望著她,兩人的眼睛隔得極近的凝視著彼此。
  
  然後他抬手,搭住她身後的椅子靠背。
  
  “我不這麼認為。”他說,“我想要得到的,我已經看到,觸手可及。”
  
  林淺心頭猛地一跳。
  
  他想要得到的……是指?
  
  她看著他雋黑的眼,心跳開始加速,臉也有些發燙。
  
  可是BOSS,現在哪裡是什麼談情說愛的時候啊?我心裡就像有三座大山壓著,沉重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你不要再給我加壓力了好不好?
  
  可卻是她會錯意了。
  
  因為厲致誠已經站起來,雙手插衣兜裡,側眸看著她:“你不去看看嗎?今天的銷售結果。”
  
  林淺立刻也站起來:“……好的,現在就去。”
  
  而他的眼中終於再次泛起溫和的笑意,輕聲說:“你不會失望。”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0:17


22、觸手可及

  你不會失望。
  
  他說……你不會失望?
  
  這句話就像大力水手的菠菜,令原本病懨懨萎靡不振的林淺,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因為早上銷量還很頹靡,現在能令厲致誠講一句:“不失望”,那銷量豈不是應該……很好?
  
  破2000?不,這絕不足以讓厲致誠滿意。3000?甚至4000?
  
  跟著厲致誠身後,步入大廈、搭乘電梯,再次走向資訊技術部的辦公室,林淺的整顆心都像要跳出來,先她一步跳到電腦面前去。
  
  一進辦公區,就見早上全都黑著臉的同事們,此刻個個紅光滿面。聽到動靜,轉頭望向他們:“厲總!”“厲總!”“厲總,林助!”他們眼睛裡分明有種異常亢奮的光芒。
  
  薛明濤、劉同、顧延之等領導也在,正坐在裡頭的小屋裡,不知在聊什麼,同時抬頭望過來,嘴角都有笑意。
  
  林淺再也把持不住了,就近伏低在一個同事的電腦前:“今天銷量多少了?我下午沒在不知道。”
  
  那同事這幾天跟她也很熟了,此刻臉上燦爛得跟朵花兒似的,把電腦螢幕用力往她面前一扭:“林助自己看!”
  
  林淺一眼就看見螢幕上的數位,眼睛都直了:
  
  “7853?!”
  
  周圍人全笑了,鬧哄哄地說開了:
  
  “是啊,總裁公告發佈大概兩個多小時後,銷量才開始突然猛增,500、1000的跳,好傢伙!現在下的訂單,都要三個月之後交付了,但是數字還在猛漲。”
  
  另一人又說:“林助的網路攻勢,功不可沒!”
  
  “雖死無憾了!”一個年輕小夥子感歎道,“我真是雖死無憾了!”
  
  林淺的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的跳。
  
  尼瑪幸福來得太突然了!老天終於還是公平了一回麼?
  
  哈哈哈!陳錚你個臭混蛋,我們一天賣了7853啊,你聽到這個數字會不會氣死?不行,她明天要不要發條短信給他?就寫:陳總,托您的福,我們昨天賣了800件。哦,對不起,少打了一個0。哈哈哈!
  
  她正眼冒精光盯著螢幕胡思亂想著,小屋裡的領導們卻已走了出來。顧延之笑吟吟地說:“厲總回來了,讓厲總給大家說兩句。”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厲致誠,林淺也轉身望著他。
  
  他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位置,聽到顧延之的話後,俊臉神色淡淡的。
  
  林淺的嘴角忍不住就上翹了——他應該更適應和習慣給那群憨直的大兵們打氣吧?現在他又會說什麼呢?
  
  而厲致誠站在燈光下,抬起平靜的眼眸,環顧一周,開口:“今天大獲全勝,在座的諸位,都是功臣。”
  
  他頓了頓,大夥兒全都面露喜色。
  
  又聽他說道:“現在,我們基本可以判斷,這一次的側翼反擊戰,已經奠定勝局,競爭對手無力回天。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他們的中檔產品市場,會被我們迅速蠶食。而我們其他品類的銷售,也會隨之回溫。”他最後停了停,看著大家說:“我們終於,救活了愛達。”
  
  非常平實的一段話,語氣也很平穩,沒有任何煽動人心的表情或是措辭,卻令所有人同時一怔。因為他說“救活了愛達”。不知為何,這話令人的心情倏地變得凝重。凝重中,似乎又有一種情緒在無聲醞釀。
  
  沒有人說話。
  
  短暫的沉默後,所有人仿佛同時反應過來,大叫著歡呼著鼓掌著,將手裡的檔資料丟下站起來,彼此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林淺的眼眶居然有些濕了。厲致誠講話的時候,她一直望著他。明明很樸素很剛毅的一段話,怎麼聽著卻讓人覺得心疼又驕傲呢!
  
  我勒個去!她現在到底對他是個什麼心態啊?怎麼有種“我家有BOSS終長成”的欣慰感覺?可同時又覺得甜絲絲的心慌慌的?
  
  就在這時,厲致誠仿佛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過來。林淺下意識剛要拍兩句馬屁,恢復自己正常戰鬥狀態,胳膊卻忽然一緊,已經被身旁的高大年輕的男工程師拉進懷裡,緊緊一抱:“林助!”
  
  林淺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鬆手,又去抱身旁的中年工程師了。
  
  林淺莞爾一笑,又跟身旁幾人擊掌的擊掌、擁抱的擁抱,慶祝勝利。嘿嘿嘿,她林淺今後在資訊技術部,就算是自己人了。
  
  正東想西想,一回頭,就見幾個領導,也很應景的走進工程師的隊伍中。厲致誠就握著剛才抱她那工程師的手,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語了幾句什麼,那工程師一臉榮耀,喜不自勝。
  
  然後厲致誠鬆開他,又跟其他幾個人握了手,然後腳步一轉,就到了林淺面前。
  
  林淺心情實在太好,一時也未想太多,笑眯眯的伸手要跟他相握,同時大大方方地拍馬屁:“BOSS萬歲!”
  
  燈光下,厲致誠身形頎長如修竹,柔黑精神的短髮下,眉眼極難得是溫和而沉靜的。林淺還沒反應過來,手臂一緊,就被他拉進懷裡。然後他的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一拍,就像對其他人一樣,以示鼓勵。
  
  林淺的心跳突突的。她清晰聞到他身上清淺的味道。還有他握住她手腕的手,明明十分有力,就跟烙鐵一般。還有他放在她背上那只手,五指指尖蘊藏著力道,分明按住了她,把她按進他懷裡。
  
  旁人都在笑都在說,沒人注意到他倆的異樣。而事實上,他們表面看起來也毫無異樣。
  
  “林淺。”他輕聲在她耳邊說,“我很高興,沒有令你失望。”
  
  ——
  
  這一天,是一個開端。到了午夜時分,這個子品牌的全天銷量,突破了8500;
  
  第二天,達到了1萬2。
  
  之後幾天,銷量逐漸回落並穩定,但依舊維持在同類網路旗艦店難以企及的高銷量上。
  
  而到這一年年底的時候,愛達這個主品牌的全年銷量,在中檔皮包中排名全國第一,並且比第二、三、四、五名加在一起的總銷量還多。而果真如厲致誠所說,其他品類的箱包在這個主品牌的帶領下,雖不及過去的業績,但也逐漸回溫。及至年底,愛達全年營業額已逼近司美琪,全面翻身。這是後話。
  
  再回到當晚。
  
  這天,林淺回到家也已很晚了。大起大落的心情後,暫時沒精力整理某些亂糟糟的思緒,胡亂沖了個澡,躺床上剛要睡覺,卻接到了久違的林莫臣的電話。
  
  這段時間,林淺沒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有打過來。兄妹倆早有默契,在愛達生死存亡的關頭,她不提,他也就不問。
  
  現在好了,雨過天晴,情勢一片大好。
  
  林淺躺在床上,懶洋洋地說:“兄台,有何貴幹?”
  
  林莫臣的嗓音裡也噙著淺淺的笑意:“恭喜你。”
  
  林淺:“謝謝。”
  
  到底對哥哥依賴甚重,林淺忍不住又講了這幾天驚心動魄峰迴路轉的經歷,只除卻對自己被打那一巴掌,隻字未提。林莫臣一直安靜地聽著,聽到她說跟厲致誠建議要賠掉2000萬時,倒是低聲笑了:“城門立木。這招用得不錯。”
  
  林淺還含著笑,正要往下說,忽的愣住了。
  
  哥哥說“城門立木”?
  
  城門立木,取自古代商鞅徙木立信的故事。意喻採取奪人眼球的奇招,公開樹立威信,取信於民。
  
  這個成語,在現在用得並不多。但因為前不久,林淺剛剛看到過一次,所以他現在一說,她就記了起來。
  
  那是做厲致誠助理的第一天,她在露臺,他正在看孫子兵法。當時他在紙上寫了幾個詞,其中一個,不就是城門立木?
  
  正想著,卻聽林莫臣淡笑道:“小傻瓜,現在看清了嗎?還說給人家當老師。這一路人家天衣無縫環環相扣,把強於自己數倍的競爭對手耍得團團轉。我來交手還差不多。你今後謹言慎行,好好跟人家學,別丟我的臉。”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留下個呆呆的林淺。
  
  哥哥剛才說什麼?
  
  林淺只覺得腦子裡有根筋在突突的跳,大腦異常清醒,又異常思緒翻滾。感冒的困意瞬間被丟到十萬八千里外,因為哥哥的那番話,那個熟悉的成語“城門立木”,令她心中升起個不可思議而又難以置信的念頭。
  
  但她又有種感覺,那是她一路跟隨厲致誠走來,腦海裡隱隱其實一直埋著這個可能性,但只要稍稍往這邊一想,就被她否決了——怎麼可能?
  
  她的心“怦怦怦”地跳,一下子從床上跳落,抓起自己的背包,從裡面翻出軟皮筆記本。她記得那天看到他寫那幾個成語時,出於對BOSS的任何細節都要關注到位的心態,她還記下來了,記在了本子上。
  
  翻翻翻,翻了半天。腦子裡卻電光火石般,把所有事全部重新串了一遍——
  
  如果按照哥哥的說法,一切都是厲致誠計畫安排的,那麼一切都要推倒重來。
  
  所以,他當初爭奪明盛項目也是假意的,只為引司美琪入局。目的是?對了,他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投標條件:定價不超過市價的30%、3個月的交貨期。這就是他的目的!是讓司美琪在高檔皮具的市場價格和庫存量上受嚴格限制,不能再狙擊他們。
  
  而他的目標,一開始就是司美琪那廣闊的、巨大的中檔皮具市場?只是要聲東擊西?
  
  那奸細呢?他是否提前知道奸細的存在,反過來利用了他們,最後還將他們送進了監獄?
  
  是了,還有那三千萬,為什麼他將獲獎人數定為2000?當時她沒細想,現在回想,賣地的三千萬,剛好用光!難道他早知道會出錯?
  
  腦子裡亂糟糟地想著,手上卻終於找到了當初的筆記。她定了定神,心跳如雷的看著那五個兵法成語。然而瞬間,心跳卻變得更快了。
  
  因為那五個詞是——
  
  請君入甕。
  
  借刀殺人。
  
  聲東擊西。
  
  城門立木。
  
  以逸待勞。
  
  林淺拿著筆記本,呆呆地坐在床上。
  
  她心中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恍然、震驚、茫然……還有陌生。
  
  是了,陌生。
  
  她根本從未看清過他。
  
  她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厲致誠的容顏。但這一次,不是他在火車上驚鴻一瞥的沉默冷峻,不是他背著她走過水窪泥濘時的挺拔溫柔。而是他今晚坐在她身旁時,用那雙漆黑的、沉如冬夜的眼,勢在必得地望著她說:
  
  “我想要得到的,我已經看到,觸手可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2:19

23、孫子兵法

  冬日的清晨,天空呈現一種灰暗清冷的白,廣闊的園區在這片暗白裡,顯得格外冷寂。

  初戰告捷的次日,對於厲致誠來說,並沒有太大不同。七點不到,他就如往常般抵達辦公室。
  
  七點整。

  坐在沙發上的他,低頭看了看表,然後抬頭,往門外的小隔間望去。
  
  澄亮的燈光下,林淺的辦公桌上整潔明淨,小小的鮮嫩的綠植,擱在桌子一角。

  她還沒有來。
  
  厲致誠不急不緩地起身,走到書架旁,取下本行業雜誌,翻到某一頁。然後又走回沙發旁,把雜誌就這麼攤開放到茶几上。
  等待。
  然而到了八點,平時幾乎跟他一個作息的林淺還沒來。厲致誠再次抬頭,看一眼她的座位,而後低下頭,繼續看資料了。
  
  直至九點上班鈴響,才在那一眾紛遝的腳步聲中,聽到熟悉而輕盈的那一個,走進了隔間。一陣窸窣的聲響,是她如往常般脫外套、坐下、打開電腦。然後她桌上的電話響了。

  “您好,總裁辦公室。”清甜的、柔軟的嗓音。

  一直坐在里間沙發上的厲致誠,這時抬起頭來,透過半掩的屋門,恰好看到她的側臉,白皙清透,唇色緋紅。

  厲致誠的眉頭無聲無息地揚了揚,繼續低頭看資料。

  聽聲音,看顏色,這女人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

  林淺掛掉電話,望著桌上幾份等待厲致誠批示的報告,沉默了幾秒鐘。

  今早的晚到是她故意的,其實早早就醒了,但就是不想來。因為想著要跟他像平時一樣,兩人獨處一兩個小時,怎麼就有點渾身不自在呢?

  他分明是一匹狼,甚至也許是最兇殘強悍的一匹,她卻把他當成了一隻羊。

  唉!好像沖進去對他劈頭蓋臉一頓大罵,是個什麼心態?
  
  林淺當然不會真的去罵了,甚至當她拿起文件,走到他門口輕敲時,臉上還自然而然浮現職業的笑容。只不過,頂多就能這麼假假地對他笑一笑了,她一點也不想像以前那樣,對他開懷而笑。

  哼。當她林淺是什麼人?雖然他做這一切籌謀都無可厚非,但怎麼能把她也套進去了?她難道是個腦子直愣愣的普通角色嗎?

  正有些鬱悶地想著,另一個相反的念頭卻又滑進腦海裡——話說回來,他布了那麼大那麼長的局,亦未刻意對她隱瞞才華。她每天在他身邊,卻一點沒看出來。難道她跟他的段數,真的相差那麼多……去去去,想什麼呢。

  從今日起,要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對眼前這……

  深不可測的男人。
  
  她推開門,抬起頭,望著沙發上的厲致誠。

  陽光已經從雲層後浮現,照得冬日的室內一片橙黃的溫暖。他依舊一身筆挺的黑西裝,襯衫潔白,端坐於此。雙手輕搭在膝蓋上,沉靜中帶著一絲隨意。聽到腳步聲,他抬頭望著她,幽黑的眼睛平靜如水。

  林淺跟他的目光一觸,心臟竟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似的。她立刻在心中罵了自己一句:單蠢!

  看看,看看!他這眼神,這姿態,怎麼看都是一不動聲色的腹黑。她過去怎麼會覺得他是一隻安靜的大貓呢!尼瑪貓和狼差那麼遠,她怎麼會看走了眼!

  儘管心中猶如萬馬奔騰,林淺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無懈可擊。動作幹練地將手裡的資料遞給他,同時說:“厲總,這份是技術部今早遞交的報告。這份是……”

  厲致誠伸手接過。兩人便如平時搭檔般默契,她簡單地說,他仔細地看,同時給出簡短的答覆或者批示,她記在自己的軟抄本上。

  期間間隙,林淺不經意間抬頭,就見他低頭看得十分專注,兩道烏黑的長眉下,漆黑的睫毛、挺拔的鼻樑,俊朗沉毅得像一幅畫。

  昨晚的一個念頭閃過林淺腦海裡——她真的,從未看清過他。
  
  很快,這例行工作就做完了。林淺拿起那疊資料,轉身就要走,甚至都有一絲急切。 誰知一道清冽的嗓音從背後傳來:“等等。”

  林淺腳步一頓,轉身笑望著他:“厲總,還有事?”

  男人正低頭看著另一份資料,聞言只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發,頭也不抬地說:“坐過來。”
  
  林淺心裡又抖了一下。

  坐……過去?

  腦海裡倏地閃現那天那個火熱的、強勢的吻。男人臂彎中清冷的、莫名的氣息,仿佛瞬間浮現在她鼻翼。
  
  像是察覺到她的遲疑,他緩緩抬起了頭,眸色清亮地望著她。

  “這份權威雜誌上,有去年的十佳箱包單品評鑒。”他的手指在桌面那份放了許久的雜誌上輕輕一點,“也有司美琪的一款產品。”
  
  林淺明白了——這是要她過去參謀呢!

  她決定直接裝傻。

  神色自若地走到他身旁,但坐下時,還是下意識地隔了一尺的距離。無視他停在她臉上的灼灼目光,拿起那雜誌,就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這一看,倒是十分熟悉。因為這份報導,她之前在別的地方也看過。權威雜誌從“品質、外觀、性價比、銷量、網友評價”五個角度進行評比,選出了2013年十個最受歡迎的箱包單品。

  看到這份報導,其實還蠻令人震撼的。因為排名前一到三的,全是新寶瑞的產品。之後有司美琪,也有別家。愛達如今主推的Vinda品牌下的一款包包,也在第八名。只是去年的銷量慘不忍睹而已。

  不知明年這時候,Vinda是否會殺進前幾名呢?
  
  這麼想著,林淺習慣性地拿起報告,就自己所知的情況,給厲致誠講解起來:“厲總,第一名,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閒包。這款包據我所知推出有三年了,優點在於外觀時尚、品質不錯,價格也有優勢;第二名,是新寶瑞的一款專業戶外包。國內戶外做得好的企業其實挺少,新寶瑞這款也算是賣火了,但價格也偏貴……”

  講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她在幹什麼呢?還把他當成那個初生之犢不懼虎的BOSS?他既然能遊刃有餘地將司美琪玩弄於股掌之上,這些企業間的基本資訊,又怎麼會不瞭若指掌?

  那他叫她過來幹什麼?
  
  林淺嘴裡還心不在焉地說著,眼角餘光就往上瞟。只見他姿態閒適地靠在她身旁的沙發裡,長腿還輕輕交疊著。一隻胳膊搭在她背後的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搭在膝蓋上。而她不用抬頭,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無處不在的空氣,將她籠罩。

  林淺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這傢伙……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裡——他是個目的很明確的男人。

  這麼想著,林淺的臉更熱了,草草將手上的雜誌一放,就想趕緊開溜:“厲總,我知道的就這些。”
  
  他卻靜了幾秒鐘。

  “你的臉很紅。”低沉溫涼地嗓音,就在她耳邊。
  
  林淺也靜了一瞬,旋即抬頭微笑看著他:“嗯,可能是感冒還沒好吧。那我坐遠點,別傳染給你了。”說完就想起身,躲開他若即若離的臂彎。

  誰知身子剛一動,肩上已是一沉,他的手放了上來,按住了她。

  林淺的心頭突地一跳——這下是真在他懷裡了。
  
  四目凝視。他的俊臉就在離她很近的位置,那只手依舊牢牢按在她肩上,令她坐在原地不動。而那漆黑而疏淡的眼眸裡,映著她小小的心慌意亂的倒影。

  誰都沒說話,屋內的空氣仿佛跟他指尖的溫度一般,灼燙得她的臉難受。而他就這麼盯著她,高大修長的身軀將她環在沙發和他之間。

  林淺的心突突突跳得厲害。一個聲音在腦海裡嚷道:他怎麼這樣?!有他這麼追人的嗎?沉默又強勢,難道就吃定了她不會逃離?

  另一個聲音卻冷冷淡淡地嘲笑著:林淺,你確定他這是喜歡你?他這麼深藏不露一個人,你現在都摸不清他的斤兩。將來就不怕吃不了兜著走?

  ……
  
  林淺穩了穩心神,望著近在咫尺地的他,開口了:“厲總,我覺得這次,愛達真是柳暗花又一村。”
  
  他看著她,眸色似乎越發深沉。

  林淺的心胡亂跳得厲害,有那麼點憋屈,又有那麼點莫名其妙的慌亂,還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她接著說道:“我們雖然失掉了明盛,但一轉頭,司美琪的中檔箱包市場,卻是豁然開朗毫無阻隔。看來天道酬勤,上天還是幫著愛達的。”
  
  這番話她說得平平靜靜,講完後,就直視著厲致誠。

  厲致誠也看著她,漆黑漂亮的眼裡,沒有半點起伏。

  兩人就這麼安靜對視了一會兒。

  林淺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荒唐。他是多聰明的人,這麼幾句話,肯定聽懂了。昨天即使猜出了真相,她也沒想過要跟他挑明。可今天不知怎的,肩膀被他這麼一按,她就覺得非挑明不可。
  
  然而她儘管糾結,儘管懊悔,儘管衝動,卻萬萬沒想到,厲致誠眉目不動地按著她,第一句回答卻是——
  
  “生氣了?”他輕聲問。
  
  林淺不吭聲。
  
  他深深看她一眼。倏地鬆開了她的肩膀,身體也往後一退,暫時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林淺一時間如釋重負,可被他按過的肩頭,卻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觸感殘留著。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靜靜看著他。
  
  他的神色淡淡的,抬手翻開了桌面左上角的一本書。林淺看清封面,心頭一震——正是那本《孫子兵法》。
  
  只見他長指輕拈,從裡面抽出了一張白紙,轉頭看她一眼,直接放到了她面前。林淺眼睛一瞟,不正是當初那張寫著兵法計謀的紙?剛勁有力的筆跡如昔:請君入甕、借刀殺人……

  “我從未主動向你隱瞞。”他緩緩地說,“情勢所逼。”
  
  林淺還是沒做聲。

  他這是幹什麼……

  這算是在向她主動解釋?

  一個城府詭譎的人,這麼乾脆地坦誠自我?

  哼……
  
  見她不說話,厲致誠沉默片刻,目不斜視、動作平穩俐落地再次翻開《孫子兵法》,從裡面又拿出一張疊好的紙條,轉頭再次看著她。
  
  “這樣的東西,我會寫三張。這是第二張。”他將紙條夾在長指間,眸光湛湛地望著她,“看嗎?”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2:37


24、我所欲也

  一個月前。
  
  那還是初冬,林淺剛到愛達集團報導,而厲致誠也剛剛轉業歸來。
  
  坐落於霖市西郊的綠苑療養院,仿佛早早被冬的氣息填滿,河畔樹葉凋零,碧綠的水面也透著寒氣。
  
  愛達董事長徐庸就住在河畔的一座獨棟小樓裡。趁著有陽光,護工和助理把坐著輪椅的他,推到屋前的草坪上,曬著暖暖的太陽,喝一杯熱騰騰的清茶。
  
  很快,老人期盼已久的客人,終於到了。
  
  年輕的男人終於褪去了軍裝,然而穿著休閒裝的身影,依舊比尋常人還要挺拔英武,在綠茸茸的小山坡上,投下筆直的剪影。
  
  “爸。”他在徐庸的輪椅前站定。明明已經長成成熟穩重的男人,卻依舊如少年時期般惜字如金,目光也依舊深沉平靜。而在商場縱橫數年的精明父親,也一如既往看不清這個兒子的心。
  
  徐庸卻有些感傷,拍拍自己身旁的長椅:“坐吧。”
  
  簡短的聊了幾句。徐庸問清他的確已退伍,也已說服在軍中位高權重的外公,同意他棄伍從商,不由得心中暗暗欣喜不已。
  
  而厲致誠更多的是詢問助理和護工,父親的身體狀況。得到肯定答覆後,只淡淡點頭,亦未見太多情緒反應。
  
  徐庸到底老了。老了,心境也就簡單了,所有的興趣和希望都寄託在兒子身上。於是笑著問:“為什麼這次肯回來接手愛達?”
  
  厲致誠親手推著輪椅,將他推到無人的一棵大樹下,這才答道:“大哥生前,曾跟我有過約定。”
  
  聽他提到三年前車禍逝世的長子,徐庸不由得心頭一痛。他知道因為父母離婚,兩兄弟自小分開,但感情一直很好。如果說能有什麼人走進這個沉默寡言的二兒子的心,大概就是他的長兄了。
  
  “什麼……約定?”徐庸的聲音有點啞。
  
  厲致誠站在他身後,鴨舌帽遮住了他的眼和表情,淡淡的嗓音,卻是字字千鈞:
  
  “如果他有事,我來保愛達。”
  
  所以他歸來。
  
  君子一諾。雖然生死相隔、困難重重,待他披荊斬棘、縱橫捭闔,開出一條血路去赴約就是了。
  
  父子倆都沉默了一會兒,厲致誠再次開口:“我有三個條件。”
  
  ——
  
  厲致誠走後,徐庸還久久地坐在樹下,沉思。
  
  身後的助理試探地問:“董事長,您在擔心?”
  
  徐庸卻笑了:“不,只是有點感慨。”
  
  想著他三個苛刻的條件,就讓人忍不住感慨啊。
  
  雖然他是他的兒子,還是個忠誠孝順又重諾的兒子。但果然被軍人外公培養得很好,本質裡,已經是一匹兇悍強勢的狼了啊。
  
  他也許真的能救活愛達。
  
  然而就像狼的天性,儘管為踐諾而來,他也會徹底佔有和控制愛達,納入他的權力範圍。連他這個父親,今後都不允許染指呀。
  
  ——
  
  而這時,厲致誠正沿著河堤,壓低帽檐,漫步在陽光下。
  
  有的時候,緣分是種奇妙的東西。就譬如他此刻一抬頭,就看到個眼熟的女人,站在不遠處另一棵樹下,望著另一個方向,像是在發呆。
  
  此前厲致誠對林淺的印象,是火車上很吵,但是嗓音又格外動聽的女人。而且那麼巧是愛達的人,那也就是他的人。所以他出手相助。
  
  還有個印象,就是他初次抵達愛達後,據顧延之所說,賴著不走的前任CEO的助理,也是個挺倒楣的女人,照片上的笑靨如小野花般綻放。
  
  但此刻,她孤零零的站在大樹下,表情是悲傷的,淚水閃了閃又壓了下去。像是被人拋棄的小動物,沉默、委屈但是又很堅強。
  
  從這裡出療養院只有一條大路。她在前面慢慢地走,厲致誠就在後面無聲無息地跟。等看到她上了一輛公交,厲致誠看了看已然漆黑空曠的郊區天色,看著她孤獨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大公交上,靜默片刻,也跟了上去。
  
  ——
  
  時間再回到今天,愛達側翼戰初戰告捷的次日早晨,頂層總裁辦公室裡。
  
  “要看嗎?”厲致誠的嗓音清涼如水。白皙的俊臉上,黑眸幽沉而平靜。
  
  林淺當然想看。甚至連目光,都下意識追隨著他手上的紙條。
  
  但是……
  
  他保持端坐姿勢不變,人高馬大西裝革履坐在她面前。陽光從他背後射過來,將他的黑色西裝和短髮,都塗上淡淡一層光澤。而他一隻手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另一隻手,就夾著那張錦囊妙計,輕輕搭在一旁的沙發靠背上,離她有點距離。
  
  “要看……”他盯著她,慢慢地說,“就自己過來取。”
  
  他明明什麼過頭的話都沒說,林淺的臉卻陡然又熱起來。
  
  為什麼這句話的潛臺詞,聽起來就像在說:想看,就到我懷裡來?
  
  林淺一動不動,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緊握的雙手。
  
  是的,他就是這個意思。
  
  這紙條上如果寫著他下一步的謀略,那就關乎著他的身家性命,關乎著愛達數億的將來。他憑什麼給她看?除非她是他的……女人。
  
  除非她選擇到他懷裡去。
  
  他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坦蕩而直白,強勢而……蠱惑。
  
  林淺的臉暈上一層層的紅。
  
  她抬起頭,靜靜地望著他。
  
  還是那張沒有太多表情的臉,眸色沉沉湛湛,身姿筆直挺拔。林淺腦子裡,卻突然冒出許久前的那個晚上,他沉默地坐在她身旁,吃著烤紅薯,耳邊的虎爪一動一動的樣子。
  
  “厲總。”她輕聲地、但是平穩地答道,“我還是不看了。如果沒其他事,我先出去了。”
  
  她朝他點點頭,起身,朝門外走去。
  
  眼角餘光,能瞥見他一動不動,坐在原地望著她。
  
  剛走到門口,卻聽他的聲音再次傳來:“林淺。”
  
  林淺腳步一頓,轉頭望著他,笑意平和:“還有什麼事?”
  
  他靜靜望著她,眸光明亮:“那晚,是我第一次吻女人。”
  
  林淺心頭突地一跳,沒出聲。卻又聽他溫涼的嗓音再次響起:“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林淺倏地抬頭望著他。
  
  尼瑪……
  
  挑明瞭!
  
  在她委婉的回避後,他的反應居然是……不退反進,更加直接的挑明瞭!
  
  望著他黑漆漆的漂亮眼睛,林淺的視野仿佛都跟著心跳,突突突的震動起來。
  
  這下好了,她……要如何作答?
  
  ——
  
  同一個上午,陳錚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聽到下屬彙報愛達昨天的銷售數位,愣住了。
  
  他有點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但事實又是如此清晰的擺在他面前。他心中閃過某個猜測,某個異想天開的可能性。這可能性,令他的心情越發陰鬱起來。
  
  最後,在靜默了許久後,他終於把一切線索都串了起來。他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一個冰冷的微笑上。
  
  下屬試探地問:“陳總,咱們怎麼辦?”
  
  陳錚抓起桌上的茶杯就丟到地上,冷冷地說:“怎麼辦?我們現在,不是什麼都做不了嗎?”
  
  他抬頭,看著窗外燦爛無比的冬日藍天。
  
  厲致誠劍鋒所指,明眼人都能看出,司美琪原本佔據的中檔品市場已岌岌可危。
  
  他在心中發誓,一旦擺脫明盛專案,勢必全力反攻,將這塊領土奪回來。
  
  ——
  
  同一時間,新寶瑞總裁辦公室裡。
  
  甯惟愷聽到助手彙報愛達這幾日的動向時,先是一怔,而後是微微一笑。
  
  “這麼說,我們埋在愛達的探子,因為修改網站資料,已經被公安機關扣留了?”他輕聲問。
  
  助手答:“是。但是不是他做的,我也沒收到消息,查不到了。”
  
  甯惟愷坐在水漆沉光般的大班桌後,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在桌面點啊點。過了片刻,笑了,抬眸看著助手:“原浚啊,我們有對手了。”
  
  助手原浚從他多年前白手創業時就跟著他,對這一局亦看得通透。他想了想,點點頭,又說:“這個厲致誠,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不過以愛達實力,就算這個品牌做起來,距離新寶瑞還是有很大差距,無異以卵擊石。”
  
  寧惟愷點頭:“是啊,好在我最擅長的就是恃強淩弱、趕盡殺絕。”
  
  原浚微微一笑,將收集的愛達一眾人等的詳細資料遞給他。
  
  寧惟愷仔仔細細看著,翻到最後,突然扯了扯嘴角,笑了:“林淺?是中X大畢業,今年25歲,看似圓滑實則囂張的那個姑娘林淺?”
  
  原浚有些意外:“寧總認識她?”
  
  對一切都輕描淡寫、嬉笑怒駡的寧惟愷,這一回,卻沉默下來。盯著屬於女人的那一頁薄薄的資料,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
  
  “怎麼不認識?她是我的初戀。”他臉上的笑意更盛了,“當初分手時,這姑娘可是被我傷透了心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2:48


25、你進我退

  “也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講完這句話,厲致誠就抬眸,盯著林淺。
  
  果不其然,女人原本就紅暈暈的臉,變得更紅了。連耳朵根都染上那胭脂般的顏色。一雙原本靈動的眼,此刻忽閃忽閃,躲躲閃閃,就是不與他直視。
  
  厲致誠也靜了一瞬。他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低頭輕抿了一小口。
  
  她心裡有他,這一點毋庸置疑。在那麼多個患難與共的夜晚,她用那濕漉漉的、包含著也許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複雜情意的雙眼,望著他。
  
  一個女人如果不愛一個男人,不會用那樣的眼神望著他。
  
  望到連他的心,都隨之無聲悸動。
  
  然而儘管對她勢在必得,此刻,直接袒露心跡的當下,厲致誠不動聲色地望著她緋紅的臉,還有她垂在身前,下意識用力絞在一起的十指,竟覺得胸膛中一顆向來沉寂的心,仿佛也隨著她的手指,輕輕被擰起。
  
  他的女人。這世上也許唯一可以掌握他的心的人。
  
  她卻還在猶豫。猶豫要不要靠近。
  
  “林淺。”他盯著她,緩緩開口,“不要猶豫。”
  
  話音剛落,果然見她神色更窘迫了,雪白的小小的牙齒,輕咬著下唇,臉色酡紅得像火。
  
  就在這時,她身後、隔間她的位置上,電話突兀地響了起來。
  
  然後厲致誠就看到,林淺臉上明顯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竊喜神色,但很快恢復一臉若無其事。
  
  “厲總,我先去接電話!”她飛快地、心虛地看他一眼,轉身“噔噔噔”快步就走了出去。
  
  厲致誠坐在原地不動。沉靜銳利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的身影,還有她在門外狀似專注工作的秀美側臉。
  
  片刻後,他垂下眼簾,兀自緩緩笑了。
  
  畫地為牢,欲擒故縱。他已見勝利曙光。
  
  ——
  
  “調崗申請”。
  
  林淺在鍵盤敲下這幾個字,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又連按倒退鍵,把這幾個字都刪除掉。
  
  她往桌上一趴,歎了口氣。再用眼角餘光瞟了瞟辦公室裡,厲致誠映在牆上的頎長影子,又暗歎了口氣。
  
  大清早的,BOSS居然表白了。
  
  這要怎麼辦才好?瓜田李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啊。
  
  誠然,她對曾經那個正直實誠、屢敗屢戰的厲致誠,是有好感的。但那份好感,還不足以令她就此同意做他女朋友。
  
  而現在,他已不是那個他了。她到現在都還有點沒緩過勁兒來。
  
  她只覺得陌生。一種空空蕩蕩的,讓人握不住的陌生。
  
  只是想到這一點,怎麼心中會有一點點不是滋味的感覺呢?
  
  就在這時,桌上電話又響了。
  
  剛剛那個幾乎救了她命的電話,很意外,是一個股東打來的。
  
  愛達沒有上市,但股份清晰。厲致誠的家族是絕對控股大股東,此外還有一部分股份,散落在其他管理層和一些老人手裡。剛剛打電話的,就是一個退休在家的小股東,也是董事長當年的好兄弟之一。林淺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人物的電話。
  
  他想見厲致誠,同時還詢問了網路旗艦店的銷量如何,言語之間,似乎很關心是否有股東分紅。
  
  林淺立刻就明白了。愛達苟延殘喘已久,如今在萬眾矚目下開始翻身,相關利益方自然聞風而動。林淺不敢輕易答應,她估計厲致誠多半不會見這股東,於是只模擬兩可的應承下來。
  
  而此刻這個電話,也令她挺意外。
  
  是華東區一個大區銷售經理打來的。這種人物,掌管著一個大區數十家門店的銷售,都是人精。
  
  “林助理,我們幾個大區經理,都想向厲總當面陳情啊。”他似笑非笑地說,“現在網路店把價格做那麼低,我們門店本就不好做,現在更沒法做了。怎麼辦?”
  
  ……
  
  掛掉電話,林淺將剛剛兩個電話的內容重點都寫下來,然後深吸一口氣,望向總裁辦公室半掩的房門,起身又走了進去。
  
  厲致誠已經坐到大班桌後,聽到腳步聲抬頭,漆黑銳利的眼,靜靜地看著她。
  
  林淺還沒講話,在他的注視下,臉竟然自動自覺地飛快熱起來。
  
  尼瑪……她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句,眼睛盯著他襯衫挺括的肩膀,避開他的視線,說:“厲總,剛剛來了兩個電話……”她將寫有重點的紙遞到他面前,同時簡短地解釋了一下。而後就垂首不言,等他決斷。
  
  果然,如她所料,厲致誠靜默片刻,淡淡的嗓音傳來:“不見。”
  
  “好的。”她答得乾脆,心思也轉得飛快——愛達本是無望泥沼,厲致誠在危難時入主,靠幾個心腹骨幹的力量,推動這一系列大刀闊斧的舉動。但這個數千人的企業何其龐大,利益關係也是錯綜複雜。他贏了這一個專案,並不代表就此翻身,更不代表已將這企業牢牢控制住。現在雖有了一個新希望,但稍有不慎,這個希望就有可能被其他泥沼拖垮、淹沒,而他的努力付諸東流。
  
  林淺忍不住抬眸,看一眼他沉靜的容顏。
  
  儘管初戰告捷,他未來的路,依舊不會容易。
  
  等等,想什麼呢?她竟然還當他是那個經驗不足的男人,習慣性的心生憐惜、替他作想。
  
  呵……他根本不需要啊。
  
  “還有事?”低沉清冽的聲音,再次輕輕傳來。
  
  林淺一怔,這才發覺自己在他面前走神太久了。
  
  她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似空氣般無處不在,籠罩著她。而他那句“還有事”,仿佛意有所指,令她心頭一緊。
  
  整個辦公室,仿佛都沾染著他強勢清冷的氣息,陷入一片曖昧的沉寂。
  
  林淺頂著張緋紅的臉,抬頭看著他。
  
  他也用那黑黢黢的眼睛,一言不發地望著他。那眼睛照舊是深沉的,她看不透。
  
  林淺的目光是堅定的,聲音卻輕軟得像蚊子:“厲總,我個人……暫時還不打算談戀愛。抱歉。”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3:03

26、落子無悔

  十分鐘後。
  
  林淺單手托著下巴,眼睛盯著螢幕,看似全神貫注。
  
  耳朵,卻不由自主聽著旁邊辦公室裡,任何一丁點動靜。
  
  咯噔、咯噔……BOSS站起來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啪嗒啪嗒……他坐下了,在敲鍵盤,細碎的聲響……他在翻閱資料檔……
  
  聽起來,一切如常,甚至還挺充實的。沒有任何失戀後方寸大亂、情緒突變的徵兆。
  
  林淺不由得松了口氣。
  
  轉念一想,她又瞎操心了吧!他那樣的人,應該會把情緒和感情控制得很好吧。又或者,儘管失戀,但感情這種事對於他而言,本身就沒有多重要——參見他的同類林莫臣就知道。
  
  可林淺心裡卻有點焦躁,拿著滑鼠,在螢幕上一陣瞎點。
  
  感情的事,並不是你拒絕了他、你不愛他,你就是贏家,你就歡欣鼓舞暢快自如了。感情的作用永遠都是相互的,是一把雙刃劍。
  
  剛剛講完那句話,林淺就想咬自己的舌頭:她的語氣,怎麼跟學生向老師承認錯誤似的?心虛又傻氣?
  
  然後,就看到他端坐在大班桌後不動,俊臉也始終沒有任何表情,就一直用那雙黑漆漆幽沉沉的眼睛,盯著她。一直盯著她,盯得她心裡惴惴的好不舒服。
  
  然後她就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胡亂找了個藉口,轉身跑了出來。
  
  ……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前方響起。
  
  林淺這才驚覺,抬頭望去,顧延之和薛明濤不知何時站在她面前,她居然都沒發現。
  
  她立刻收斂心神,微笑望著他們:“顧總、薛總,有事?”
  
  顧延之淡笑不語,看起來神清氣爽。薛明濤也笑笑:“還沒換衣服?你不去?”
  
  林淺微愣,這才注意到他倆都穿著外套,薛明濤手裡還提了個公事包,看樣子是要出去。她還沒答,就聽到身後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厲致誠的聲音傳來:“她去。”
  
  林淺動作一頓,隨即面色如常站起來,轉頭笑望著他:“厲總。”
  
  她微微一怔。
  
  厲致誠已經穿好了外套,還是那件黑色的,整個人看起來挺拔又冷峻。很是精神的短髮下,那雙雋黑淡漠的眼,在她身上一停,嗓音沉緩:“換衣服,我們出去。”
  
  沒有任何異樣,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跟平時沒有任何不同。與剛剛在辦公室裡的強勢熾烈,判若兩人。
  
  “好的。”林淺立刻答,關掉電腦穿好外套,跟著他們三人身後走向電梯。
  
  ——
  
  轎車平穩行駛在環路上。
  
  開車的是薛明濤,林淺照舊坐在副駕。
  
  因為今天的銷售資料還在不斷攀升,薛明濤一邊開車,一邊跟兩位大佬笑談著。顧延之顯然也興致很高,甚至還打趣讓厲致誠請客。
  
  而林淺坐在前排,眼角余光能瞥見厲致誠始終端坐如松,沉靜不動。對於顧延之的調~笑,他時不時答上兩句。也不知是不是林淺的心理作用,只覺得他的嗓音今天格外低沉緩重,而整個車廂,仿佛都被他周身那清冷安靜的氣場填滿。而當他偶爾抬頭看著前方時,林淺就能感覺到那清澈如水的目光,卻也是灼人的,無聲無息落在她身上。
  
  於是她心裡又湧起那不是滋味的感覺,變得越發安靜。
  
  然而這份安靜,卻引起別人的注意。
  
  薛明濤將車開進一片嶄新的工業園區,同時側眸看一眼林淺:“小林今天怎麼這麼沉默?感冒還沒好?”
  
  林淺這時也意識到,自己上車後一句話沒說。按說今天是初戰告捷後的大好日子,她這樣的確反常了。
  
  薛明濤話音一落,她就能感覺到後排兩個男人,目光同時落到自己身上。她馬上燦爛的笑了笑,說:“是有點。”
  
  原本只想含糊應付過去,誰知這時正好一個紅綠燈,車停下了。薛明濤關切地轉頭望著她:“舌頭吐出來我看看?”
  
  林淺:“啊?”
  
  薛明濤已經四十多歲,經過這一役,對她也頗為欣賞,待她就跟大哥似的。見她愣愣地望著自己,笑了:“我以前是學中醫的,看看舌苔和喉嚨。”
  
  “哦。”林淺側轉身體,朝他張開嘴,吐出舌頭,“啊——”
  
  誰知這個角度,她眼珠一轉,一眼就看到,厲致誠西裝筆挺靠在座椅裡,雙手搭在膝蓋上,露出一小節雪白的襯衫袖口。他正盯著她,那目光跟早上跟她表白時,一模一樣,沉亮又逼人。
  
  林淺被那目光盯得心頭一抖。她還吐著舌頭呢,突然臉就燙起來。下意識飛快地把嘴合攏,微微偏頭,避開他的視線。
  
  不讓他看。
  
  薛明濤奇怪地看她一眼:“突然躲什麼……看著挺好,應該沒有發炎了。就是臉怎麼還這麼紅?發燒了?”說完就抬手,往她額頭上一捂。
  
  於是林淺就更加強烈地感覺到,厲致誠的目光再次停在她臉上,停在薛明濤手觸碰的地方。
  
  林淺默默地繼續臉頰發燙,薛明濤羅裡嗦說讓她多喝水什麼的,也沒仔細聽。
  
  尼瑪……這叫什麼事啊?
  
  她明明已經拒絕他了。可此刻,她跟他之間,怎麼有種……她已經是他的所有物的互動錯覺?她的一舉一動,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牢牢鎖住。而她竟然也自動自覺過濾掉其他人,唯獨對他的一舉一動如此在意。
  
  也許……是因為厲致誠的氣場和存在感太強大了?
  
  ——
  
  轎車在距離愛達集團不遠的一片新工業區停下。
  
  此時已臨近中午,陽光照在大片灰褐色、嶄新的辦公樓上,園區裡綠樹遍植,風景清靜優美。林淺知道,這片園區市政府投資修建的,對外出租出售。因為很新,只有幾座樓是裝修好的樣子,掛著公司的牌子,園區裡幾乎見不到一個人。
  
  他們來這裡幹什麼?愛達大片廠區都廢置著,還有部分廠區都抵押給銀行了。
  
  三個男人都是人高馬大,走得很快。林淺快步跟在後頭。這一路薛明濤低聲跟兩位元大佬介紹著情況,而厲致誠走在前頭,沒看她,也沒跟她講話。
  
  最後,他們進了園區深處的一座三層白色小樓。與愛達總部典型的上世紀90年代裝修風格不同,這裡佈置得簡潔素雅,黑白兩色為基調,極富現代氣息。
  
  林淺看著這環境,腦子裡突然冒出個念頭:這裡,是按照厲致誠的喜好佈置的啊。
  
  她抬眸看向站在落地窗前,雙手插西裝褲兜裡,正眺望著園區環境的厲致誠。
  
  他為什麼要買或租新辦公區?他想幹什麼?
  
  但他們沒解釋,她也就忍著不問。四人一間間屋子看過去,大多時候,是顧延之諸多挑剔,對裝修提了些意見。而厲致誠只淡淡地點一兩處。薛明濤一口應承下來,說回頭讓人照這樣修改。
  
  偶爾,厲致誠轉身出房門,與她正面對上。她兀自移開目光,裝傻不跟他對視。而他側臉平靜,步伐穩健,與她擦肩而過,亦無半點異樣。
  
  這令林淺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這才對嘛,回到BOSS跟助理的狀態,很好很好。
  
  她其實還是很喜歡,跟在他身邊做事的。
  
  三層南側的區域,明顯是留給管理者的,全都隔成一間間小屋,裝修也更精緻些。到其中一間朝南的小屋時,林淺意外地留了神。因為這間屋的裝修都是暖色調,辦公桌也不是其他屋的黑漆色,而是明淨的米色。一側的玻璃窗,被做成妙曼的幾何形狀。整間屋看起來清新又雅致。
  
  這次顧延之走進屋裡,笑笑沒講話,也沒發表挑刺意見。薛明濤則環顧一周,點頭說:“這間屋我感覺是最好的,朝向、裝修、風格。”說完就微笑看著林淺。
  
  林淺微怔:這是讓她也發表意見?
  
  還沒開口,就見原本安靜獨立在書案前的厲致誠,也轉身望著她,嗓音疏淡:“你認為如何?”
  
  林淺直視著他在燈下沉黑的雙眼。
  
  她跟他……終於又講話了啊。微笑答:“我覺得挺好的。”
  
  他就沒再說話,轉頭看向另一側。
  
  林淺了然——莫非,這間辦公室,是給即將到來的某位女性管理者準備的?
  
  誰啊?讓厲致誠都關注了這裡的裝修,還難得開口跟她講話了,問她參考意見。
  
  ——
  
  林淺懷著一肚子的疑問,跟著他們仨離開了這片園區。
  
  回到愛達時,薛明濤請兩位大佬先上樓,讓林淺跟他一起再去找裝修方,落實剛才的一些事項。林淺欣然應允,她也不想回到辦公室,對著厲致誠,給彼此一點時間再緩衝一下更好。
  
  路上,林淺終於忍不住問了:“薛總,今天看的新辦公樓,到底是要幹什麼的啊?”
  
  薛明濤很意外地看她一眼:“你還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厲總會直接跟你說呢,都叫你去看辦公室了。”他笑了笑,壓低聲音說:“厲總很快會把現在賣得火的Vinda品牌剝離出來,成立新公司。跟愛達是投資和債務關係。其他的,你慢慢看吧。”
  
  林淺一下子怔住了。
  
  原來,是這樣。
  
  她早上還在擔心,Vinda品牌會被愛達集團的泥沼拖累,擔心厲致誠要如何掌控整個集團。可看今天的新辦公樓,厲致誠之前不僅著手外部商戰,甚至連內部整頓也在同時準備。
  
  現在外部勝局已定,他就開始著手強勢控制內局了。一步一步,環環相扣,算無遺策。
  
  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
  
  ——
  
  這天,林淺再次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傍晚七點多。
  
  她先去資訊技術部的樓層,詢問了今天的銷量。得到驚喜的答覆後,心情也隨之絢爛起來。而因厲致誠而生的那一點憂鬱,仿佛也變得雲淡風輕。
  
  然而BOSS氣場強大,這個認知實在千真萬確。當她再次走出電梯,踏入頂層,只遙遙望著他半掩的辦公室門,鬆弛了大半天的心,仿佛又緊提起來。
  
  大家都是成年人,現在相處應該沒什麼尷尬了吧?
  
  他應該,也不會用那種叫人心慌意亂的目光,看著她了吧?
  
  然而走近了幾步,卻見她的座位上坐著個人。熟人,總經辦的楊曦茹,她的手下。
  
  林淺笑著走過去:“怎麼了,找我有事?”
  
  楊曦茹馬上站起來,笑意乖巧:“林姐,我上來看看,先熟悉一下。有什麼事你也可以先吩咐我做。”
  
  林淺微怔:“你來熟悉什麼?”
  
  楊曦茹也愣了一下,說:“總裁助理崗位啊。”她也是個乖覺的女孩,見林淺神色不對,立刻壓低聲音,老老實實地說:“林姐,我一個小時前接到顧總電話,說你很快會調崗,讓我準備一下,來做總裁助理。”
  
  林淺還沒說話,就聽門內傳來熟悉地低沉男聲:“林淺,進來。”
  
  楊曦茹朝她吐吐舌頭,林淺卻笑不出來。推門,走了進去,反手帶上。
  
  當她抬頭,看到坐在沙發上、臉色沉靜的厲致誠時,一個念頭滑進腦海裡——
  
  是因為早上的事,所以他要將她調崗了?
  
  的確,這對彼此來說,對於職場上下級來說,應該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她早上不是也有過申請調崗的念頭?
  
  可她主動請辭是一回事,他把她調走一回事。
  
  他對她的感情,原來就能維持一個白天。遭到拒絕,就立馬讓她走人?
  
  “坐。”他靜靜抬眸望著她,依舊是那清冷英俊的模樣。但眼中少了白天的幽深強勢,多了幾分慣有的平靜。
  
  林淺不動聲色地坐下來。
  
  厲致誠將桌上的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林淺掃一眼封皮:解聘協議書。
  
  這事兒實在來得太突然,林淺定了定神,她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又擺在眼前。
  
  那解聘書,她連翻都懶得翻。一股傲氣直沖心頭,她抬眸盯著他,隔著張桌子,牢牢地盯著他:“是因為早上的事嗎?”
  
  她語氣不善,厲致誠眸色一斂,盯著她微紅的臉頰。
  
  片刻後,那深不可測的眼眸裡,居然露出一絲笑意。他低頭、伸手,替她翻開了面前的解聘書。
  
  “想到哪裡去了?”他輕描淡寫地說,“你認為我會放你走?”
  
  林淺聽得心頭一震。也顧不得去琢磨他是否又是一語雙關,而是低頭看向那解聘書內容。只見第一頁正中就寫道:“茲因林淺志願前往Vinda公司就職,現與愛達集團達成協議,解除勞動合同……”
  
  林淺眨眨眼——Vinda公司?薛明濤說的新公司,他們今天去看的新辦公場地?這麼快?心頭的火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好奇。
  
  “看後面。”厲致誠言簡意賅。
  
  林淺往後一翻,原來還重疊了一份新的聘書。她翻開一看,又震驚了。
  
  “林淺……助理總裁……”
  
  助理總裁,總裁助理,只是順序差別,地位卻千差萬別。助理總裁是貨真價實的高層職位,一般也會分管具體部門。
  
  林淺看著這個職銜,只覺得心突突地跳,腦海裡冒出一個詞——一步登天。
  
  難怪今天帶她去看辦公室,難怪他們會問她對那間辦公室的意見。
  
  那辦公室……莫非是為她準備的?
  
  可是她一時卻沒說話。
  
  像是能察覺她內心的遲疑,厲致誠神色平淡地開口:“這個任命,與愛情無關。今後,你獨當一面。”
  
  很簡潔的話語,卻似往常般,令林淺倏地感覺到一種熱血沸騰的情緒。
  
  是的,如果是為了愛情,他應該把她繼續放在身邊,而不是外放出去。他絕不是會因為感情,影響判斷和事業的人。
  
  既然跟愛情無關,那就是基於她的能力和業績。她林淺的能力的確挺強的,而且這一役,她的確也立下了汗馬功勞。
  
  所以,他要放她出去,獨當一面了嗎?
  
  林淺拿著聘書站起來,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厲總,我一定會好好做,不會讓你失望的。”
  
  厲致誠坐在沙發裡,雙手搭在膝蓋上,抬眸看著她:“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
  
  ——
  
  這個夜晚,對於林淺來說,毫無疑問是輾轉難眠,思緒萬千的。
  
  而對於厲致誠,不過是在空寂安靜的辦公室裡,擺一桌棋局,邀人來戰。
  
  他自幼跟著外公長大,對這棋盤對戰,早已爐火純青。當初陳錚的那本古棋譜,也是他讓人故意放出去的。請君入甕之餘,還收穫了明盛康總這個棋友,也算物有所值。
  
  只是放眼整個愛達,也只有副總裁劉同這個老人,可以與他一戰了。
  
  劉同受他相邀,也欣然赴約。兩人對著窗外一輪孤月,無聲對弈。
  
  第一局臨了,劉同倒是笑:“致誠啊,與你對弈五次,五戰五敗。今天卻難得看到了獲勝的希望。”他抬眸瞅厲致誠一眼:“今天,你有點心浮氣躁啊。網路旗艦店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厲致誠沉吟片刻,緩緩答:“求而不得,心浮氣躁。動心忍性,徐徐圖之。”
  
  劉同一怔,又見他撚起顆棋子輕輕放下,淡淡地說:“落子無悔。”
  
  ——
  一個月後。
  
  明天就是除夕了,辦公室裡仿佛四處洋溢著一種喜氣洋洋的氛圍。林淺穿著職業套裝、踩著高跟鞋,先到客服中心巡視一周,見一切如常、銷量穩增,就對員工們勉勵鼓舞了一番,滿意地離開。
  
  又去了資訊管理部。這個部門不是她分管的,但亦是公司核心部門,與她的工作密切相關。與資訊管理部經理簡短聊了聊,彼此給予了新年祝福,她這才轉身,返回三樓辦公室。
  
  已是下班時間了,明天開始放長假。走廊裡到處是來去匆匆的員工,看到林淺都微笑點頭:“林總!”“林總新年好!”
  
  林淺朝他們一一點頭致意。
  
  當領導的感覺就是好,哈哈哈。她當得如魚得水,當初選她坐這個崗位的人,真是知人善用。
  
  窗外,樹枝已抽出嫩綠的新芽,清寒的空氣不再像盛冬那樣凜冽逼人。林淺望著小樓外冬去春來的景色,心中有些感慨。
  
  自從那天拿到聘書後,她的工作重心就轉向這個新的“Vinda”公司的籌備,慢慢地,也知道了些j□j——譬如,在接手愛達前,厲致誠就向父親提出要求,以他個人手裡10%的愛達股份,換取Vinda子品牌的所有權。而當時,所有股東見Vinda在海外慘敗,都沒有多想同意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3:18


27、露從今夜

  厲致誠,厲致誠,海一樣深的男人。
  
  一個多月來,這個男人鋒芒畢露。除了把Vinda品牌抽離出去,還在愛達集團手起刀落、抽筋扒皮。網路銷售站穩腳跟後,超乎所有人預料,他和顧延之、劉同,立馬聯手推出了新的組織架構調整方案。
  
  原本冗雜繁瑣的龐大愛達,被徹底拆分。集團總部只留生產、採購、售後等核心環節,並且控制所有終端銷售網路。各大類產品的策劃、銷售,全部成立獨立事業部,獨立核算、自負盈虧。有點類似於Vinda新公司跟愛達集團的關係。
  
  所有調整一夜之間宣佈,第二天就開始執行,態度非常強勢,不給任何人喘息抗拒的機會。
  
  林淺原先擔心的內部管理問題,被他以這種大刀闊斧的方式解決了。能力不行、冗員多、與市場脫節?OK,虧錢了你自己都幹不下去,灰溜溜走人;能力強、思路新,能給愛達帶來新的增長點?據說厲致誠許諾的分紅相當豐厚……
  
  攘外必先安內,非常時期用非常法。如果說“安內”是厲致誠所布棋局的第二步,林淺不得不說,他已初見成效。在他不斷對集團資產做著拆分重組的過程中,原本死氣沉沉的愛達,被徹底盤活,並且,牢牢控制在他一個人手中。
  
  而厲致誠這個冷漠英俊、心狠手辣的總裁,在全體員工心中的威望,也與日俱增,達到令所有人仰望的高度——人人談起BOSS,都是一臉敬畏。據說一些年輕的小姑娘,還自稱“荔枝”,組成了“BOSS後援會”。
  
  ——
  
  新公司是十天前成立的,薛明濤任總裁,原愛達資訊管理部的經理任副總裁。林淺這個助理總裁,分管的是客服中心,以及行政人事財務等一切雜事。
  
  而新公司果然新氣象,網路旗艦店的銷售一直居高不下,內部管理也十分簡潔高效。這個數百人的公司,已成為愛達最大的盈利點。
  
  林淺輕輕哼著歌,走回辦公室。剛到外間,就見幾個員工神色有些不對,個個噤若寒蟬,但又有些隱隱激動的樣子。
  
  林淺心裡“咯噔”一下,一個員工站起來,小聲說:“林總,厲總來了,在您辦公室裡。”
  
  ——
  
  林淺站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前,輕輕敲了敲門。待聽到那熟悉而低潤的男聲說“進來”時,才將門緩緩推開。
  
  一室陽光寂靜。
  
  厲致誠就坐在桌後,她的椅子裡。背對著她,看著窗外垂落的斜陽。
  
  這一個月來,林淺跟他見面次數並不少,但幾乎全都是在工作場合,節奏繁忙而緊湊,她作為下屬之一彙報工作、參加討論。有的時候,也只隔著眾人看一眼他,看一眼他沉靜的、不怒自威的容顏。
  
  她已經習慣,跟眾人一樣,遠遠地開始仰視他。記憶中那個她曾經誤以為的那個實誠木訥的男人,已經徹底遠去了。
  
  現在的他,再也談不上陌生。因為這才是真正的他。
  
  她也很少想起他。忙得昏天暗地,只在有時候,結束一天忙碌工作時,趴在辦公室的桌上,看著色調柔軟的窗簾,看著幾何形狀的妖嬈窗格,才想起這辦公室,大概是他當初為她置辦的。樣樣擺設都合她心意,可見他花了不少心思。
  
  他那樣的人,居然也會對女人有這樣的心思啊。
  
  林淺偶爾還會有一絲歉疚心軟,感到不是滋味——因為如今回想起來,他那天是打算跟她表白,然後帶她來看新辦公室吧?結果被她秒拒了。這麼想想,她做得還挺狠的啊。
  
  每當想到這一點,她都跟自己說:好了,都過去了。現在她是他麾下的急先鋒,深受重托,要更努力,更努力。
  
  ……
  
  林淺在他對面坐下,微笑道:“厲總,您今天怎麼過來了?”語氣客氣得不能再客氣,正經得不能再正經。
  
  但這份正經,在厲致誠轉頭看她第一眼時,就生生破功了。
  
  此刻,他就坐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看起來跟一個月前,她還跟他朝夕相處時,並沒有什麼兩樣。高大頎長的身材、做工精良的西裝,還有襯衣袖口外,修長有力的雙手,輕輕搭在椅子扶手上。而他的臉輪廓清晰,顴骨略高,依舊是那種棱角分明的帥氣。當他轉頭,用那漆黑沉斂的眼睛望向她,林淺看著他的眼睛他的臉,他乾淨修韌的脖子,心頭就突地一跳。那感覺就跟平寂了許久的土地裡,突然長出了幾根草似的,不再安穩。
  
  有的時候,只有當某個人真正坐到你面前,當你看清他此刻的容顏,才會發現,不管多久沒見,他對你的影響、他帶給你的種種感覺,其實一直存在,從未改變。
  
  “來看看Vinda的銷售情況。”他聲沉如水,同時微垂下頭,翻開林淺桌上的一些報表檔。陽光映在他線條簡潔的側臉上,男人英俊美好得像一幅畫。
  
  林淺:“好的。那我……簡單跟您彙報一下?”
  
  “嗯。”
  
  兩人都坐著,一動不動。屋內靜悄悄的,林淺講著話,還能依稀聽到窗外樓下,人們的腳步聲和講話聲。還有她擺在書櫃上那一小缸金魚,鮮紅欲滴,在兩人中間游來、遊去……
  
  林淺的目光,就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瞄向他。
  
  他似乎剛理了發,髮型比以前更短了些,露出棱角飽滿的額頭。以前林淺就發現,他的眼睛比普通男人略大一點,深邃又澄澈。而此刻,眉宇間有一絲倦色,是近日來太辛苦了嗎?他身上甚至還有淡淡的酒氣,靠在椅子裡的姿勢,也比以前更加隨意和慵懶一些——是中午有飯局要應酬?儘管貴為集團之首,但跟一些政府官員、大的合作夥伴的應酬,肯定是少不了的。嘖嘖,難以想像他在酒桌上是什麼樣子……
  
  很快就彙報完了。林淺試探地問:“厲總,公司的情況差不多就是這樣。您有什麼指示嗎?”
  
  他依舊神色平淡地翻著面前的資料:“沒有。”
  
  林淺就有點不知說什麼好了。
  
  沒有?沒有你一個大老闆,不去總裁辦公室,不去副總裁辦公室,突然殺到我這個三號人物這裡幹什麼?她剛才還以為,他來,是有什麼辛秘要囑咐給她呢?
  
  兩人沉默相對。
  
  而他儘管一言不發,低眸專注,仍能令林淺感覺到那無所不在的清冷氣場。
  
  林淺到底是個坐不住的人,很快發現BOSS面前的水杯已經空了,就理所當然地想要站起來:“我去給你您添點水……”
  
  “不用。”厲致誠頭也不抬,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淡淡地說,“有點累,你坐著陪我就好。”
  
  有點累,你坐著陪我就好。
  
  林淺一怔,有點似懂非懂。
  
  陡然間,臉上有點發熱。
  
  久違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他跟她已經過去了。
  
  可他明明是狀似無意的一句話,為什麼讓她隱隱感覺到某種……捲土重來的勢頭?
  
  不過,林淺這一個月到底如他所說,獨當一面、率領了幾十人的部門,心態也成熟不少。她很快鎮定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繼續坐在他對面,安靜地陪他看資料。
  
  這麼呆了有半個小時,她被他晾得有些無聊,就開始胡思亂想——古人說“紅~袖添香”,按他剛才的說法,莫非她這麼安靜地陪著他看枯燥的資料,他也覺得很好?
  
  打住打住,想什麼?
  
  泥馬她的心態哪裡成熟了啊!明明她已經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牛氣哄哄當了一個月領導。結果現在皇帝來了,一句話就攪得她方寸大亂……
  
  林淺這個人,一遇到困難,反而會越戰越勇;而一心慌意亂,總會做點什麼掩飾。於是她又開口找話題了:“厲總,集團那邊最近怎麼樣啊?”
  
  這個話題顯然選對了,因為厲致誠聞言,放下了手裡的資料,抬頭看著她,臉上竟然浮現了淺淡的笑容:“截止昨天,集團組織架構和人員的調整,已經全部到位。”
  
  林淺感同身受,心中大贊一聲:“好!”這意味著厲致誠已經徹底完成內部整頓,解決了最棘手的大難題了。
  
  剛要講點什麼,真心實意地表達她的恭喜和敬佩,誰知厲致誠用那靜靜的、沉沉的眼睛盯著她,同時話鋒一轉,緩而有力地說:“所以,現在我可以集中精力,去追求我想要的其他目標了。”
  
  林淺點頭:“對,我們可以……”
  
  話沒講完,突然反應過來……不對!
  
  他想要的……其他目標?
  
  林淺的臉突然地、徹底的紅了起來。
  
  是她自己心中有鬼、過於敏感了嗎?
  
  這話怎麼聽,都像是某種再戰宣言。就像是在說——因為已經完全控制了集團的局面,所以他現在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她了?
  
  林淺正心頭紛亂,他卻像什麼曖昧的話都沒說過,神色淡然地拿起其中一份資料,指著其中一項資料,向她詢問細節。
  
  林淺內心又有點猶疑了——他指的也許只是業務上的事?於是收斂心神,仔細給他解釋。
  
  過了一會兒,卻有人敲門進來。
  
  是厲致誠的新助理,叫蔣垣,是從市場部調上來一個小夥子。林淺離開愛達集團時,他的助理明明是顧延之給安排的小姑娘楊曦茹,不知何時、因何原因,換成了他。
  
  有第三者在場,林淺下意識就感覺松了口氣。那蔣垣雖然年輕,但是親和又幹練,從資料夾裡掏出兩張票,遞到厲致誠面前的桌上:“厲總,這是明盛集團康總叫人送來的、明晚榕雅會館除夕茶會的門票。”看了看厲致誠的臉色:“您去麼?我提前安排好車。”
  
  “放著吧。”厲致誠不置可否地說,蔣垣就朝林淺笑了笑,轉身又出去了,帶上了門。
  
  厲致誠繼續看資料,看都沒看那兩張票一眼。林淺的目光卻不由自主飄過去——須知榕雅會館,是霖市最負盛名的一個去處。坐落于古城院落深處,幽靜古樸。館內無論精美飯食,還是戲曲表演,都是西南一絕。平時的票都非常難買,林淺以前去看過幾次,非常喜歡。這一年一度的除夕茶會,更是一票難求。而且看票號,還是VIP包廂票,看得她都眼饞了。
  
  沒想到明盛康總會送給厲致誠,看來他們關係依舊不錯。
  
  正想著,就聽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想去?”
  
  林淺心頭一怔,抬頭看著他。
  
  他也正眸色靜黑地望著她。
  
  “昨天陪康總下了五個小時的棋,贏了這兩張票。”他輕描淡寫地說,“要不要一起去?”
  
  林淺的心又開始突突地跳了,一時沒講話。大概是見她沉默,厲致誠眸色輕斂地盯著她:“不必想太多,喜歡就去。這算是……我發給副官的年終福利。”
  
  林淺聽他提到“副官”這全無曖昧的二字,不知怎的臉更紅了。可偏偏他言談間十分自若,理由也很充分,好像真的只是跟副官林淺講話,而不是跟女人林淺在講話。
  
  好在,她根本不用選擇去還是不去,因為她低下頭答:“……厲總,謝謝你。我是很喜歡這個茶會,但是我已經訂了今晚的機票,去美國過年。”
  
  ——
  
  是夜,月如彎鉤,霖市四處張燈結綵,迎接除夕。
  
  厲致誠抵達療養院時,已是八點多。助理蔣垣跟在他身後,手裡提著買給董事長的一些禮物。
  
  徐庸看到兒子,非常欣喜。知道他最近摧枯拉朽般整頓集團,既無奈,又欣慰。因為當初厲致誠跟他提的三個條件,第一是拿股份換Vinda,第二就是在他的任期間,任何人都不許插手集團事務,包括他這個父親。
  
  父子倆在庭院的門廊前就坐,一壺清茶,一地月光。
  
  徐庸說:“現在集團被你救活了,我很高興。我不說太多,將來的路還很難。越是回到順境,你越要慎重。新寶瑞、司美琪的領導者,都不是簡單角色。”
  
  厲致誠淡淡答:“知道。”
  
  徐庸又問:“下一步怎麼走,想好了嗎?”
  
  厲致誠點頭。
  
  徐庸來了興趣:“你打算做什麼?”
  
  厲致誠卻顯然一如既往的談性欠奉,只沉聲答:“你會看到。”
  
  徐庸就笑眯眯地看著他。之前他玩的聲東擊西那一局,令整個行業知道內情的人,都為之震動。如今他雖然平實、卻沉穩果斷的話語,實在令徐庸浮想聯翩——難道他又要在行業裡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戰爭?
  
  無奈這個兒子是個悶葫蘆,他不想說的事,誰也別想知道。徐庸就笑歎了口氣說:“連爸都不能知道?罷了罷了。那我問你,以後娶了老婆,跟她說不說?”
  
  任何父母都會牽掛子女的終身大事,徐庸也是一樣。如今兒子事業初定,又已二十好幾,他自然而然就提起這樣的話題。
  
  以為厲致誠肯定不會回答,誰知他靜默片刻,不知想起了什麼,唇畔極難得的浮現一絲笑意。
  
  徐庸很意外,立刻問:“怎麼?有女朋友了?”
  
  厲致誠看著天空的月色,若有所思地答:“我把全盤計畫放到了她面前。”
  
  “然後呢?”
  
  厲致誠輕聲答:“她不敢看。”
  
  徐庸一愣,倏地笑出了聲。拍拍兒子的肩膀:“那是還沒追到手了。打算怎麼辦?”
  
  厲致誠低頭看了一下手錶,臉色恢復淡然:“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明天是除夕,她一個女孩子去異國過年,對我而言,也許是個時機。”
  
  徐庸沒太聽明白,結果又聽厲致誠說:“明晚不陪你過年了。我訂了兩小時後的機票,去美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3:33

28、從天而降

  這個除夕夜,對於許多人來說,並無不同。
  
  寧惟凱照舊陪著妻子,回祝家老宅吃團年飯。子夜時分,擁著她站在窗前看著煙花守歲,再一次,向她許下相愛一生的承諾;
  
  陳錚照舊坐在燈紅酒綠的舞池裡,身旁是妖嬈得如蛇一般的女人。他眯著眼,醉醺醺看著眼前的紙醉金迷,今夜只想放縱,只想盡情享樂,釋放自己。
  
  薛明濤依舊在辦公室加班;顧延之神出鬼沒、出國旅行了;高朗在保安室值班,想著工資卡上發的年底雙薪,心滿意足……
  
  但每個人都會想到同一個問題——新的一年,我要……怎樣怎樣。
  
  我要繼續保持新寶瑞的行業冠軍地位,勒殺掉一切可能的進攻和挑釁;我要報復他,還有她,此仇不報非君子;還有,那些大事我不懂,但我會跟著營長好好幹,多存錢,給父母寄回去……
  
  欲望,永遠是人心裡填不滿的洞,時時刻刻、纏纏繞繞。
  
  而此刻,歷經了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後,林淺拖著行李,站在曼哈頓上東區的一間雅致幽靜的公寓門口,美滋滋地想:明年,我一定要更強大,鞏固自己的高管地位!
  
  不過現在,先來探望關懷下冷血孤獨的老哥吧。
  
  “叮咚——”
  
  門鈴響了一陣,無人應答。
  
  林淺聳聳肩,今天不是週末,林莫臣在加班很正常。而她為了給他驚喜、也不給他帶來額外叨擾,所以都沒提前告訴他。
  
  果斷掏出自己的鑰匙,開門進去。
  
  一小時後。
  
  林淺躺在浴缸裡,手邊是一瓶某人珍藏的紅酒。水晶玻璃杯中酒色豔紅,映著窗外滿城星光,疏懶又愜意。
  
  只是手機,一直叮咚叮咚響個不停,全是朋友同事們發來的新年祝福短信。甚至還有死對頭陳錚發來的:祝她新年心想事成、步步高升——司美琪陳錚敬上。估計是群發的,林淺讀著就有點樂,沒理會他。
  
  因為身在國外,大多數短信她也不回了。只挑了幾個領導,發了祝福短信過去。到厲致誠時,她就有點猶豫的。
  
  不知怎的,想到他昨天神色淡淡地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聽戲,她心裡就又跟長了草似的,野野的,亂亂的。
  
  想了想,開始打字:厲總,祝你新年心想事成,愛達再創佳績。另:除夕茶會一定很好看吧,祝你今夜愉快。
  
  一分鐘不到,他就回復了:“我沒有去。”
  
  林淺看著這簡短的回復,微怔。
  
  再想起他那日沉默而英俊的容顏,她怎麼感覺從這看似平靜淡漠的四個字裡,讀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意味呢?
  
  這令她忽然有一絲絲歉疚。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人聲。林淺精神一振,把手機丟到一旁,從浴缸中站起來。
  
  ——
  
  樓下。
  
  林莫臣今天的確忙得焦頭爛額。他也完全沒有要過節的想法。過什麼?一個人對月獨酌,傷風悲月嗎?還是跟其他在美國的單身男人一樣,去酒吧混跡一晚、尋一場豔遇?他沒有那個太平洋時間和無聊情~趣。而且酒吧的女人大多太醜。
  
  直至此刻,他的工作也沒有結束。邀了幾個合夥人到家裡,大家也不囉嗦,徑直在他家那燈光燦爛、花草雅趣的露臺坐下,品著茶,低聲討論最近手頭的一個投資項目。
  
  剛聊了半個小時,忽然有個黑人合夥人愣住了,問他:“傑森,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他這麼一問,所有人都靜下來。然後果然聽到,二樓傳來均勻輕盈的腳步聲:嗒、嗒、嗒……
  
  所有人面面相覷,林莫臣聽著這腳步聲,卻已聽出了是誰,微微一笑。是那種罕見的、真切的、愉悅的笑,深邃飽滿的輪廓在燈下英俊得一塌糊塗。以至於坐在他身旁的女合夥人,恍然大悟:“傑森,難道你家裡有女人?”
  
  林莫臣:“是我妹妹。”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年輕女孩,從樓梯口娉娉婷婷地走下來,沖他們笑:“哥!嗨,你們好。”
  
  男人,都是視覺動物。而在座的華爾街精英,大多數男士。此時,就見黑人白人黃種人,只要是男人,大家的目光全落在林淺身上。
  
  二十幾歲的華人女孩,穿著簡單的黑色連帽衫和牛仔褲,腳下是雙毛絨絨的拖鞋。濕漉漉的長髮披在肩頭,白嫩的臉頰染著紅暈、沾著水汽。雖不是至美的容顏,但五官俏麗清新,既有異國風情,又鮮活生動。
  
  林莫臣的目光先是落在妹妹身上,而後一掃眾男人。
  
  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
  
  他站起來,淡笑如風:“有家人來探訪,今天我們就討論到這裡?”
  
  果斷送客。
  
  五分鐘後,家裡的閒雜人等已經被林莫臣清空了。
  
  林淺站在他身旁,笑嘻嘻地送最後一個人走出玄關。就見林莫臣淡淡掃她一眼:“來之前不知道打個招呼?一個女孩自己瞎跑什麼?”
  
  林淺“嘿嘿”一笑,挽住他的胳膊往屋裡走:“我不是想給你驚喜嘛。哥,剛剛有沒有被我幽怨的腳步聲嚇到,哈哈。”
  
  林莫臣低低嗤笑一聲,不予作答。
  
  這麼久沒見了,林淺來探望,肯定要給他準備禮物。只是她在愛達上班到最後一天,完全沒時間去逛街。所以送給他的禮物也非常湊合——
  
  是順手從公司拿的一款愛達男士錢包。
  
  果然,林莫臣接過錢包,很是忍耐的看了一眼,就丟到沙發上。
  
  林淺抗議:“你不能歧視國產品牌!其實品質做工都很好的。而且這是我現在在的公司啊,心血所致。”
  
  林莫臣:“等你和你的小夥伴,做到全球前五,我可以考慮使用。”
  
  林淺佯怒,剛要反駁,卻忽然因他的“小夥伴”三字,想起了厲致誠。想起了他曾經鼓舞眾人爭奪明盛項目時的熱血堅毅,也想起了他的運籌帷幄、殺伐果斷。
  
  忽然間,面對牛氣哄哄的哥哥,也感覺很有底氣是怎麼回事?
  
  她也不炸毛了,一反常態,淡定自若地一笑:“哼……會有那一天的,你等著。”
  
  ——
  
  公寓對面,隔著馬路,就是家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這晚下了小雪,紛紛灑灑,綴在街邊的樹枝和行人的頭髮上,燈光掩映,璀亮晶瑩。
  
  林淺坐在酒店的餐廳裡,望著窗外漂亮景色,不知不覺就有點出神。
  
  坐在對面的林莫臣,手持銀質刀叉,動作優雅地切割著牛排,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妹妹的神色。
  
  “有男朋友了?”他突然開口,“是那個厲致誠?”
  
  林淺全身一僵,轉頭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不是的,我沒有交男朋友。但是你怎麼說他啊?”
  
  林莫臣嗤笑一聲:“其他人你也看不上眼。”
  
  林淺被他的毒辣眼力震住了。沉默了一會兒,也不隱瞞,說道:“沒有好。他跟我表白,我拒絕了。”
  
  林莫臣看著妹妹不說話。
  
  雖然她很淡定地說拒絕了,卻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手裡的刀叉,正一下下亂戳著盤子裡的上好牛排。
  
  林莫臣眸色一沉:“很好,應該拒絕。我現在也不會同意。”
  
  這下林淺吃驚了,問:“為什麼?”
  
  林莫臣放下刀叉,又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這才淡淡地答:“因為他不是普通人。林淺,越是機關算盡的男人,在愛情裡,你越要令他抽筋剝骨,什麼都不剩,才能看到他的真心。”
  
  ——
  
  半小時後。
  
  林淺穿著羽絨服,戴著帽子手套圍巾,站在餐廳外的門廊下。過了一會兒,回頭望向玻璃窗裡,還坐在原地打電話、臉色沉靜的林莫臣,她忍不住再次腹誹!
  
  哪有這麼剛愎自用的哥哥!
  
  她不過是在聽了他剛才的那番論斷後,下意識就反問:"哥,你也是這種男人,你被人抽筋剝骨過嗎?"
  
  林莫臣當即就黑了臉,半陣也沒搭理她。
  
  林淺對於他的情史,的確不清楚。但此刻也猜出點什麼,也不敢多問了。趁他接電話的空檔,出來透透氣。
  
  這酒店是歐式建築風格,樓宇間有錯落的大樹掩映,還有一小片綠地,灑滿積雪、燈光暗柔。一旁的玻璃門上,還懸掛著中式紅燈籠,紅光盈盈,十分動人。上面還貼著些寫著漢字的小紙條,看樣子竟然是中國傳統的猜燈謎。有幾個人圍著那圈燈籠,左看右看。
  
  林淺也走過去湊熱鬧。
  
  拿起一張一看:噯,挺有意思的。只見上面寫著“男人的世界(打一字)”。林淺正想是什麼字,就聽到旁邊一個矮小的、相貌清秀,疑似日本人的姑娘,用英語對同伴說道:“不用猜了,剛剛有人把全部燈謎都猜完了。”
  
  同伴答:“那他豈不是贏得了頭等獎?”
  
  林淺來了興致,轉頭看過去,又聽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微笑說:“是的,是一位非常handsomeguy(英俊小夥子),啊,他去拿獎品回來了。”
  
  話音剛落,她們幾個都望過去。林淺也回頭,只見前方走廊拐角處,一個男人,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一隻手提著盞燈籠,走了出來。
  
  那裡光線昏暗,隱約只見男人穿著黑色外套,身形高挑,腳步低沉。他低著頭,燈光映著他朦朧而修長的輪廓,只令人覺得十分冷峻、沉穩、俊毅。
  
  只是林淺看著……怎麼有點眼熟啊?
  
  但應該不可能啊。
  
  林淺身旁的日本女孩對同伴說,說:“是不是韓國男人?”立刻跟同伴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人的長相。
  
  結果恰好擋在了林淺身前。
  
  林淺見狀不甘落後,也往前走了幾步,繞過她們,佔據了個前排有利地形,想看個分明。
  
  然後,就看到男人越走越近。
  
  那身形越看越眼熟,越看越驚訝。
  
  最後,那人抬起頭,完全無視旁人的議論和注目,一眼就看向了她。
  
  他今天沒有穿西裝,只穿著普通的黑色外套、休閒長褲,顯得更加年輕而醒目。漆黑的長眉下,沉湛的眼中,映出淺淺的燈光,也浮現層層笑意。
  
  “林淺,新年好。”
  
  林淺的第一反應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厲總,你怎麼在這裡?”為什麼會提著個燈籠?
  
  一旁的白人女服務員卻驚訝道:“咦,先生,你沒有拿一等獎的Ipone?這個燈籠是三等獎。”
  
  她這麼一說,林淺下意識也往他手裡望去。那是個非常精緻的八角宮燈,宣紙柔薄,垂穗烏黑。燈面上印的是古代仕女圖,線條婉約、嫵媚靈動。
  
  一旁的日本女孩還在小聲議論注目。而林淺處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厲致誠看一眼她,眸色輕斂,說:“伸手。兩隻。”
  
  林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把兩隻手都伸出來。因為他的突然出現,她的心跳還突突突有點不穩。
  
  他的臉在周圍黯淡的光線裡,如同浮雕般柔和而生動。他用那雋黑的眼睛看著她,將手裡的燈籠,放入她的左手掌心。
  
  “拿著。”低沉清冽的聲音。
  
  “哦好的。”林淺拿穩了,心裡卻想——BOSS是看到旁邊有人,一個大男人拿著燈籠不好意思?所以讓她拿著?咦,那為什麼要伸出兩隻手……
  
  右手忽然一熱。
  
  被他握住了。
  
  男人的手乾燥溫涼,與她緊緊相握、十指交纏。
  
  林淺倏地抬頭看著他。
  
  他也靜靜地看著她,眼眸深如夜色,手卻握得很緊,手指紋絲不動,完全沒有要放開的跡象。
  
  “哇……”旁邊的女孩低呼讚歎。
  
  林淺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且不說他突然神奇地從天而降,來到她面前。
  
  一見面就說:伸手,兩隻。
  
  然而一隻手拿著他給的燈籠,另一隻手……給他牽。
  
  這、這、這也太……
  
  四目凝視了一瞬間,他什麼也沒說,轉身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林淺只好提著燈籠,快步跟著他。被他握緊的手,仿佛鐵烙般滾燙。就這麼被他有力的牽著,無視旁人的注目,也無視周圍的喧囂。兩個人沉默地走過人群、走出酒店,走到了雪花飄飛的繁華大街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4:56


29、流光溢彩

  頭頂的雪,還在簌簌的下著。

  林淺望著前方男人頭頂和肩膀上綴滿的細小的雪花,卻只覺得整顆心燙得都快要蹦出來。
  
  他這是幹什麼呀?

  在大年夜突然飛躍重洋、出現在她面前,送她一盞燈籠,一言不發牽著她就走——簡直就跟……私奔一樣。而且她作為“被私奔”的一方,迄今為止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仔細想想,他要找到她,不難。她在公司登記的個人資料裡,緊急聯絡人就寫了兩個,一個是國內的好友;另一個就是哥哥,其中當然也包括位址。所以他能找來這裡。

  至於赴美簽證……對了,不久前某次管理層會議時,薛明濤還建議厲致誠有空到歐美考察優秀箱包企業,學習經驗。當時厲致誠說“再議”。不過林淺已經不是他的助理了,對他的行程安排也不是那麼瞭解。說不定就是在那之後,把簽證給辦好的。
  
  林淺的目光又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路燈之下,男人的手乾燥而有力,暖暖地包裹著她的。心跳於是更快了,比他此刻穩健有力的步伐更快。

  “厲總,你先鬆手。”她說。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酒店外的一處音樂噴泉旁。周圍是稀疏的路人,還有一對情侶站在波光湛湛的水池旁親吻,很安靜,很寒冷。

  厲致誠腳步一頓,同時鬆開了她的手,轉身看著她。
  
  林淺被他緊握了這麼久的那只手,倏地一輕,心情仿佛也隨之一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處於一種什麼心理,立馬把手j□j口袋裡。可柔軟而溫暖的口袋,並沒有帶給她太多感覺。因為男人手掌的力度和溫度,仿佛依舊存留在她的皮膚上,久久不褪。

  站在曼哈頓街頭的燈光下,林淺看著眼前的厲致誠,依然有種恍惚的不真實感。他今天沒穿正裝,黑色外套的領子豎起來,身形依舊高挑而冷峻,俊臉眉目分明。他用那沉沉湛湛的黑眸望著她,依舊如之前每一次他的沉默注視,令她心驚肉跳。

  “林淺。”他開口了,嗓音緩而沉,“突然就想來看看你。不必有壓力。”

  林淺微垂目光,看著他的雙腿,避開他的眼睛。

  怎、麼、可、能、沒、有、壓、力?
  
  可是,女人是不是天生就是虛榮的生物?明知他對她的心思,明知他城府極深、此行必然是想進一步侵佔她的心。可想到他貴為集團總裁,之前似乎還是個從未踏出過國門的內斂軍人,如今卻為了她,年都不過,追到陌生的美國來……她就感到一陣陣的心軟,和隱隱的甜意。而那甜意,似乎又令她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屬於這個男人的危險氣息。
  
  與林淺的心頭萬馬奔騰相比,厲致誠的內心,則平穩和淡定很多很多。

  他正在燈下,細細欣賞著眼前的女人。

  與平日在公司的幹練清爽相比,此刻她穿著件淺色連帽衫,外面套件羽絨馬甲,下~身是條深藍色牛仔褲,打扮得像鄰家少年。然而簡單的裝束難掩娉婷,混搭出一種帥氣的俏麗。

  而她的芊芊素手,還提著那盞紅朦朦的燈籠,映得她的臉,也是橙紅一片,眼眸湛湛發光。

  很美。

  這是他要的女人,勢在必得,不可取代。

  他要她今後,只在他的掌中,綻放獨有的耀眼華光。
  
  林淺當然不知道,此刻面前的男人那深沉的心思。她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表情開口:“……那厲總,你吃晚飯了沒有?”

  厲致誠看她一眼:“還沒有。”

  林淺有點意外,畢竟已經八點多了。莫非他是一下飛機就跑來找她了?

  “我請你吃飯吧。”她又有點心軟。

  厲致誠臉上也浮現淺淺的笑容:“不必,我請你。”他看一眼不遠處的酒店:“走吧。”
  
  林淺也看向酒店,一下子反應過來。

  糟糕!她徹底把哥哥給忘記了。要是他打完電話看不到她人,勢必會找。她手機還扔在餐廳桌上呢,他又聯絡不上她。要是他再問外頭的服務員,知道她跟一個男人牽著手走了……

  腦海裡浮現林莫臣的臉,是他剛剛以極其冷漠地語氣說:“……把他抽筋剝骨……”
  
  林淺連忙瞟一眼酒店入口——還好,還沒看到林莫臣人影出現。她立刻看向厲致誠:“厲總,手機借我下。”

  現在當然不能跟厲致誠回酒店吃飯了!她也不能把厲致誠丟在路邊不管。於是一邊撥號,一邊伸手打車,同時對厲致誠說:“厲總,這裡的飯菜我剛才吃過了,特別難吃。咱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厲致誠看著她閃爍的眼神,期盼的表情。還有她的語氣裡,不自覺地透露出一絲柔軟的央求的意味。清亮的眼睛眨啊眨,額頭上的髮絲隨著夜風輕輕飛揚。

  貓。

  這個女人,一直就像一隻狡猾而活躍的貓,此刻不知又想著什麼小心思,生怕他去那家酒店。

  可望著眼前顏色生動的她,他的心卻像是被貓爪輕輕撓了一下。癢,然後想要更多。

  “好。”他淡淡地答道。
  
  林淺見他答得乾脆,心中一喜。這時出租也來了,她剛要習慣性地拉開副駕的門,讓厲致誠獨坐後排。他卻先她一步,拉開了後座門:“進去。”

  就在這時,她手裡的電話接通了,林莫臣磁性低沉的嗓音傳來:“Hello?”林淺立刻坐進後排,先捂住聽筒,飛快地對出租司機講了個地名。這才對手機說道:“哥,是我,剛才出來忘帶手機了,你吃完沒有啊?”

  身旁的厲致誠,不動聲色地聽著。

  女人的聲音變得極度的溫馴討好,甚至比當初大言不慚地對他拍馬屁時,還要柔軟可人。
  
  不過林淺的運氣的確好得好。那頭,林莫臣剛掛掉工作電話,是以還沒發覺妹妹的“失蹤”。約莫是電話談得不錯,他的語氣也帶著淡淡的愉悅:“嗯。你在哪裡?還不回來。”

  林淺很輕描淡寫地說:“哥,你先回去。我有個朋友過來了,陪他吃個飯就回家。”

  電話那頭,林莫臣微微一頓,將電話移開耳邊,看了看來電號碼。

  是中國大陸的號碼。

  嘖……漫遊到美國來了。
  
  “朋友?”他依舊淡淡地答,“是他嗎?”

  林淺生生被他噎了一下,幾乎條件反射地假笑道:“不是的。”剛想說是普通朋友,看一眼身旁靜若泰山的厲致誠,又發覺怎麼說肯定不妥。

  那頭……是只狼。這頭,也是只狼啊。
  
  見她支支吾吾,林莫臣也不追問,只淡笑道:“把電話給他。”

  林淺:“噯?幹嘛?”

  “除夕夜帶我妹妹走,我身為家長,是否應該交代兩句?”
  
  林淺:“……真的不用了。”下意識看一眼厲致誠,只見他正眸色沉沉地看著她。以他的心機,聽不出異樣就有鬼了。可這情況真叫她頭疼,總不能說:雖然我拒絕了你,但是我哥已經把你當成了需要狠狠修理一番的假想敵?這要換成普通人也就罷了,肯定被他哥蹂躪一番毫無懸念。可現在是厲致誠啊,誰蹂躪誰還不知道呢。

  林淺快刀斬亂麻,對林莫臣說:“就這樣。哥新年快樂,拜拜。”乾脆的掛斷,同時關機。一抬頭,撞上厲致誠的目光,才發覺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

  好在他沒說什麼,接過手機,就放進口袋裡,也沒開機。這舉動令林淺心頭一動——跟個聰明練達的男人在一起就有這個好處,你不用說什麼,他就會在一些很細微的地方,體貼照料到你。

  誰知,林淺還在心裡贊許著他呢,他卻神色平靜地看著她說:“告訴司機,掉頭回酒店。”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回去……幹什麼?”

  厲致誠看她一眼,不急不緩地開口:“是我來得突然,考慮不周。今天是除夕夜,你理應陪家人。我送你回去。此外——”他聲音一頓,用那漆黑沉斂的眼睛盯著她:“我想我和他,遲早會見面詳談,彼此瞭解。你不必太過緊張。”
  
  林淺一怔,心頭又是突地一下,臉也熱起來。

  什麼啊……她一直以為自己臉皮厚,其實BOSS的臉皮才是最厚的好不好?她都還沒答應他,還連番拒絕過他,他卻依舊篤定得跟什麼似的。未免太強勢太自信了吧。

  “那也不一定……”她避開他直視的目光,輕聲地、神色自若地嘀咕道。
  
  哪知他話鋒一轉,又說:“上次明盛專案,我一直想有機會,當面向他致謝。”

  林淺稍稍一僵。

  ……他講的是這個事?
  
  一抬頭,卻撞進他那幽沉的眸子裡。他的俊臉神色平和,眼中卻有一絲笑意,就這麼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林淺忽然明白過來。

  他不會是……故意在逗她吧?
  
  好像真的是。
  
  車窗外,是不夜城繁囂的車水馬龍。霓虹流光溢彩,映在彼此的面容上。大雪無聲紛飛,將夜色變得迷離而生動。

  不知為何,直至今夜此刻,在他清涼如水、含著淺淡笑意的目光注視下,林淺的臉前所未有的滾燙起來,心跳也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急,都要重。
  
  這樣悶悶地原地被他的目光“蒸餾”了一會兒,林淺抬起頭,很淡定地拒絕了他的提議:“不用回去了。我哥的個人夜生活很豐富的,我們回去,他也不會搭理。你想見他,下次吧。”
  
  ——
  
  而隔著幾個街區外的公寓裡,林莫臣剛掏出鑰匙,打開家門。

  站在玄關,望著空蕩蕩的、裝飾奢華的家,一股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呵……這丫頭,說是來陪他過年,轉眼就跟那小子跑了。還把手機關機,一副生怕他打擾到的模樣。

  看來那小子哄女人,還有些手段。
  
  既然已經驚動了他這位“家長”,彼此心知肚明。明天,那小子一定會主動來見他。只有林淺這傻丫頭,還以為可以兩邊糊弄。

  那就拭目以待。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9:01


30、朝朝暮暮

  林淺帶厲致誠去了一家西餐廳。

  已經九點多了,餐廳裡人並不多。窗外的燈光無聲映照,這裡顯得格外靜謐。

  侍者上前點餐,厲致誠接過菜單,卻放在桌上。

  “我英文不好,你做主。”
  
  這個林淺是可以理解的。很多國人出了國門,都不願意張口。更何況厲致誠以前還是個軍人,要是他開口流利的英文,她才感覺違和呢。

  林淺也不扭捏,看著菜單,麻溜地用英文給侍者報了一堆菜名。又看一眼對面的厲致誠,以更加麻溜的速度,向侍者低聲囑咐道:“……他不吃番茄醬,所有菜裡不要放;牛肉……他喜歡大塊一些;洋蔥也不要放了,他不喜歡;飲料有沒有茶?對,只要是茶就可以,英國紅茶可以……不,他絕對不喝奶茶……”

  正思索著他的口味還有什麼偏好,突然感覺到兩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一抬頭,卻見厲致誠微垂目光,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在慢慢喝水。一切如常。
  
  林淺忽的臉一熱。

  他應該……沒聽懂吧。這要能聽懂,他高考英語聽力起碼得滿分,平時聽BBC毫無障礙的水準啊。

  不可能的,一個軍人平時哪裡用得上英文。
  
  這麼想著,她又淡定起來。

  ——

  林淺很快發現,這個夜晚,並沒有她之前想像的那麼焦灼、緊張和難熬。

  等待上菜的時間,她還在糾結選擇個什麼話題,比較輕鬆自然。對面的厲致誠已脫了外套,只穿著件深灰色戶外抓絨衣,雙手輕輕放在桌上。林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衣服上。嗯……這款防水保暖性能很好,外觀也漂亮,顯得男人的身材結實而勻稱。他很識貨,而且……其實還挺會穿衣服的。

  這時,厲致誠語氣平和地開口:“你經常來這家餐廳吃飯?”

  林淺立刻答:“也不是經常,我在美國呆的時間也不算長,以前大學時寒暑假常來呆幾個星期。這裡我哥帶我來過幾次,感覺還不錯。”

  厲致誠眸色雋黑地看著她,點點頭。

  林淺自然而然又說起這裡的菜色、廚師,周邊的景點景致。厲致誠一直不是個話多的人,即使之前每次講一些叫她心驚肉跳面紅耳赤的話,那也是言簡意賅俐落分明。可林淺今天卻發現,如果他有意與一個人深談,卻其實很擅長調節氣氛和主導局面。

  就譬如現在,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在講。但他只偶爾發問或搭話一兩句,就不知不覺把話題從餐廳引向她的大學生活;又從大學生活引向她的興趣愛好……只是,當林淺發現這一點時,她的生平大事、家庭關係、喜惡習慣,基本已經被厲致誠瞭若指掌……

  所以說,不動聲色的接近目標,也是狼的特性之一啊。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這番交談是愉快而隨性的。厲致誠的確像今晚剛見她時所說,沒有帶給她太多壓力。只是在她每每講得投入時,他會用那黑黢黢的鋒芒暗藏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盯得她的心跳有點不穩,但那感覺並不叫人討厭,甚至心中又湧起一絲那隱隱的、危險的甜意。
  
  飯快吃完的時候,一直被主導著談話的林淺,終於決定自己主導一把。

  她的心跳有些惴惴的不穩,看著厲致誠在燈下英俊的面容。他的抓絨拉鍊一直拉到脖子上,領子豎起來,此刻的他,看起來只是一個很cool的青年。沒有在公司穿著西裝時的冷漠逼人,也沒有運籌帷幄時的老練城府。這是一種挺奇妙的感覺,好像在你面前,他展露出了他的另一面。

  無害的、像個普通男人的一面。
  
  察覺到她的凝視,厲致誠放下刀叉,等她開口。

  林淺:“厲總,我能問你三個問題嗎?”

  厲致誠看她一眼,嗓音低沉:“嗯。”
  
  “第一個問題……”林淺微笑說,“那些商戰的招,你是怎麼想到的,有什麼訣竅?”這要換別人,林淺肯定不問。有什麼好問的,商戰就是憑心眼兒啊。譬如她哥,機關算盡腹黑狠辣,她能學嗎?學不會。

  可厲致誠不一樣。他之前一路環環相扣,全都能在兵法裡找到依循,跟別人的商戰不一樣。所以這個問題困擾林淺很久了。今天難得氣氛合適,終於問了出來。

  而厲致誠聽完這問題,眼中緩緩浮現極淡的笑意。

  “想學?”低沉清潤的嗓音。
  
  林淺的臉一燒,答得坦蕩:“嗯。這要換誰都會想學的。”
  
  厲致誠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而後抬眸看著她:“只有一個原則,所有軍事指揮官都熟知的、最簡單的原則。”

  林淺心頭一凜。就聽他繼續說道:“我所有的行動計畫,目的都是為了清楚一切可能的障礙,以確保在決勝點上,能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快速、高效地圍殲對手。”

  林淺一下子聽怔住了。
  
  這麼簡單?就一句話?

  她仔細琢磨他的話。

  “掃除一切障礙”……在之前那場“戰役”裡,他請君入甕、聲東擊西,把司美琪引入明盛的圈套裡,使得對方制定了一系列限制條件:交貨週期、價格。

  於是!當厲致誠再轉戰“中檔包市場”這個決勝點時,司美琪完全抽不出兵力來對抗他的低價側翼戰。所以,這就是他說的“絕對兵力優勢圍殲對手”?司美琪的整體實力遠勝愛達,可正像他所說,他的“所有行動計畫”,龐大又複雜,亦真亦假,全都只是為了抽空司美琪在這一個決勝點上的兵力,這是他一早就鎖定的戰略目標……
  
  仔細一想,真的就像他說的那麼簡單……

  她的內心稍稍有點激動。這感覺似曾相識,正是當初愛達處於谷底時,他屢屢帶給她的熱血沸騰的感覺。

  她抬頭看著他,眸光清澈、笑意淺淺,脆爽地說了句:“謝謝,受教。”
  
  厲致誠靜坐不動,將女人的一笑一顰,眸光唇色盡收眼底。他再次沉聲開口:“至於具體計策……”果然就見女人眼睛再次一亮,幾乎是巴巴地望著他。

  厲致誠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不急不緩地看著她說:“可意會不可言傳,沒法教。”眼見她眼中快速閃過失望神色,他卻神色平靜的抬手,端起線條優美的白瓷壺,又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不過,我的下一次戰役,兩個月後發動。”
  
  林淺心頭一震,下意識端起他倒的茶,喝了一小口。噯,她自己都沒發覺,聊了這麼久,已經口乾舌燥。於是又喝了一大口。腦海裡飛快閃過個不相關的念頭——他還挺細心體貼的嘛……

  這念頭一閃而逝,然後就見他抬起幽沉的眸,看著她:“大戰在即。如果想學,就跟著我。每一步,我們一起走。”
  
  林淺的心,撲通撲通跳著。

  有些事,她還模糊不定。

  但是有些事,她無法抗拒。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好。我一定會很用心的學的。”
  
  厲致誠眼中再次閃過淺淺笑意,黑髮黑眸的英俊容顏,在這異國他鄉的陌生餐廳裡,卻依舊沉毅、冷峻逼人。

  “第二個問題?”他低聲問。
  
  林淺其實剛剛說三個問題,是有些一時衝動。此刻就微垂下頭,用銀叉輕戳著面前沒吃完的沙拉,同時用很平常的語氣問道:“第二個問題……你對女人,也會用這樣的心機和計策嗎?”
  
  她沒抬頭,眼角餘光可以瞥見他正看著她,似在沉吟,又似在專注地凝視她。
  
  “林淺,如果我用計以得到你……”片刻的靜默後,他開口了,“那麼現在,即使你的心還不屬於我,名義上,也一定是厲太太了。”

  林淺心頭猛地一震,抬頭看著他。

  卻撞見他平靜而深黑的眼眸裡。
  
  她的心跳再次失控。

  是的,危險的氣息。

  他說的是認真的。如果他用計,狡猾詭譎不擇手段,她還真的沒把握,能否逃掉。

  明明很匪夷所思甚至不著邊際的話語,他這麼平平靜靜地講出來,卻有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淺低下頭,繼續用叉子戳著盤子裡的那堆東西,戳、戳、戳……

  卻聽他對這個問題做了最後的總結:“所以,你可以對我放心。”
  
  簡短的一句話,成功令林淺由之前的震動無言,變成了面紅耳赤。

  “我沒有考慮什麼放心不放心。”她狡辯,“我只是跟你隨意聊聊。”
  
  “嗯。”他盯著她不知何時已緋紅一片的臉,低聲說,“很好。我們的確應該‘隨意聊聊’。”

  林淺的臉還燙著呢,隨口應道:“為什麼?”

  “因為,無論是作為下屬,還是作為女人,你都應該對我瞭解更多。”
  
  他的嗓音低沉而堅定,而林淺微怔之後,繼續臉紅中……
  
  “第三個問題是什麼?”他又問。
  
  林淺定了定神。

  抬起紅潤的臉,目光湛亮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你愛的女人,帶給你抽筋剝骨那樣的痛苦,你又會怎樣?”
  
  厲致誠也定定地回望著她。

  短暫的靜默後,他的目光平靜不變。

  “如果是我愛的女人,那我只能……”他輕聲答,“甘之如飴。”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9:07

  ——

  走出餐廳時,雪已停了。

  夜色比之前更靜了一些,城市依舊燈火璀璨。濕漉漉的街道旁,樹木上時不時有簌簌雪花落下,空氣寒冷但是清爽。

  在這樣的夜景裡,人的心情仿佛也變得徜徉。

  徜徉在這靜謐華美的異國除夕。

  所以當厲致誠提出“走走”時,林淺欣然點頭。
  
  也許是在餐廳聊得太多,而且是兩人間第一次這樣深談,如今漫步於街頭樹影下,兩人一時都沒有講話。

  又走了一段,卻聽到前方隱隱傳來歌聲,聽著調子,竟像是許多人在吟唱中文的《龍的傳人》。

  林淺便微笑開口:“我記得前面有個公園,可能是那裡。”

  厲致誠:“去看看。”
  
  整個公園是一塊巨大的圓形的綠地,坐落在城市中。厲致誠和林淺踏上一段白色臺階,抬頭就能望見綠色的低緩的山坡,還有期間蜿蜒的白色便道。樹影掩映間,可以遠遠看到前方竟有個舞臺,燈光閃閃,音樂悠揚。不少人聚在舞臺下,跟著音樂在唱歌。

  兩人剛走幾步,就見幾個學生狀的華人青年步伐輕快地走過來,看到他們,熱情地打招呼:“嗨,是中國人嗎?新年好!”

  林淺笑道:“新年好!前面是什麼活動啊?”

  有人答:“是留學生會組織的春節晚會。”

  林淺轉頭笑看著厲致誠:“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台‘春晚’。”

  幽暗的夜色裡,厲致誠眼中也閃現笑意:“好。”
  
  隔近了看,舞臺周圍的人其實並不多,也就四五十人圍聚著。而那舞臺就地在公園的一塊空地搭建,儘管之前下著雪,但似乎絲毫不影響大家的熱情。

  此刻,一個年輕女孩穿著金光燦燦的古裝,拿著把扇子,正在臺上跳古典舞《水月鏡花》。雖然動作談不上多專業,但台下卻是陣陣掌聲和喝彩聲。厲致誠和林淺站在最週邊,厲致誠臉色平和,林淺笑意盈盈。
  
  人是一種挺奇怪的生物。

  在國內呆著的時候,對春節越來越沒感覺,對於打造得美輪美奐的春晚,也提不起太多興趣。但此刻,觀看著留學生自製的堪稱簡陋的晚會,看著臺上台下的人神情激昂,甚至偶爾還有人紅了眼眶,林淺的心情也變得澎湃起來。

  她看得目不轉睛,跟旁人一起用力鼓掌,大聲歡笑。甚至一時間把身旁的厲致誠都給忘了……直至不經意間轉頭,才發覺厲致誠偏頭看著她,俊臉在夜色裡溫和如雕塑,目光清亮而專注,不知已看了多久。
  
  你站在窗前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卻在橋上看你。

  林淺腦子裡瞬間就冒出這句千古浪漫佳句。那絲絲點點的朦朧甜意,再次在心中危險的冒了個小頭。

  這時,厲致誠卻開口了:“你很容易熱血。”

  林淺微怔。

  林莫臣不止一次鄙視過她,說她太過心軟,對於相信的人,總是義無反顧地交付真心。但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就好像林莫臣教她要對男人抽筋剝骨,但她永遠不會對自己愛的男人那麼做。

  頂多……多幾分心眼,別輕易讓他占到便宜,以為自己已勝券在握就是了。
  
  不過此刻對於厲致誠的評價,她也不多辯說,而是含糊答道:“嗯,我正努力變得沉穩。”

  誰知他看她一眼,緩而沉地答:“不需要。”

  林淺再次轉頭看著他。

  他卻已轉頭,看著前方的表演,只留給她一個清俊的側臉。
  
  林淺靜默了一瞬,也轉頭看著前方。

  他說不需要。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他也認同她這樣的性格,所以不需要變?

  還是說……她不需要變得沉穩,因為有他?
  
  林淺的臉,再次微熱了一下。

  完了,被他不動聲色地撩撥太多次,現在他的話明明並不曖昧,她卻已經自己開始腦補了……
  
  兩人又看了一陣,這才步行離開這片舞臺,沿著綠地間的白色小路,往公園另一側走去。
  
  林淺是這麼盤算的,現在十多一點,從公園裡穿過去,正好出門打車回家。把厲致誠這尊大佛送回酒店,興許還能趕上跟哥哥共度跨年十分,也是趕緊去哄哄這另一尊大佛。
  
  剛走了一段,卻見前方草地裡,矗立著一塊黑黢黢的碩大岩壁。足有十來米高,最上方還有個呈倒弧形型的仰角,看著頗有些難度。原來是塊人工攀岩。
  
  這樣的天氣,居然還有幾個青年,腰栓繩索,伏在岩壁上攀爬。地面上還有幾個人用英文在大聲指揮、喝彩,看著很有激情。
  
  林淺自然而然停步,多看了幾眼。
  
  然後就聽到身旁的厲致誠,淡淡開口:“要不要試試?”
  
  噯?

  林淺轉頭看著他。
  
  不得不承認,此刻她看到的厲致誠,非常地帥氣。

  因為他微垂著頭,俐落地脫下外套,往草地上一丟。然後把那件漂亮抓絨的衣袖挽起來,露出結實修長的胳膊,又摘下手錶放進口袋裡。然後看著她說:“要不要打個賭?”
  
  林淺來了興趣:“什麼賭?”

  他微微一笑:“如果你先登頂,可以向我提任意一個要求,我都會答應。如果我先登頂……”
  
  林淺的心“突”地一下。

  來了。

  終於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誰知,卻聽他語氣平緩地繼續說道:“……今晚十二點,陪我一起迎接新年。”
  
  林淺眼睛轉了轉。

  就這樣?

  不是要她做他女朋友?

  呼……松了口氣。
  
  “那你豈不是很不划算?”她問,“要是我贏了,問你要愛達集團怎麼辦?”

  他卻淡淡一笑,與她擦肩而過,走向那片岩壁。

  “君子一諾。你若能贏,厲致誠任你宰割。”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同時也被他淡定自信的態度,勾起了幾分好勝之心。心想他雖然是軍人,但大多是指揮啊,玩槍支,又不是攀岩專家。她好歹也算精於此道,還是有勝算的。

  於是抖擻精神,也脫掉外套、手套、帽子、圍巾……等等累贅物,然後也帥氣地丟在草地上,朝那岩壁走去。

  ——

  熱愛戶外的人,大多性格開朗。對於同道中人,往往不用多說,就回報以善意和歡迎。
  
  聽林淺說他們也想試試後,一個黑人青年立馬指揮同伴,給他倆系好安全繩索,然後還用生澀的中文說:“新……年……好!Go Go Go!”
  
  此時夜色已經很深很深,不遠處的晚會音樂聲還清晰傳來,聽得人的心頭一陣溫暖。公園上空有柔和的燈光,照得岩壁沉光暗斂。

  林淺和厲致誠隔著一米遠的距離,並肩站在岩壁下。她轉頭,略有些挑釁地望著他:“可以開始了嗎?”
  
  厲致誠抬頭望著上方的岩壁,側臉上唇角微微揚起:“開始!”
  
  話音剛落,林淺就卯足了勁,像只貓一樣貼在岩壁上,往上一步步爬去。誰知爬了幾步,突然感覺不對,停下回頭一看,厲致誠還站在原地,俊臉平和,一動不動。

  “你怎麼不動?”林淺問。
  

  他淡淡看她一眼,嗓音溫涼如水:“讓你五分鐘。”
  

  如果說之前林淺只是被勾起了幾分好勝心,那麼此刻,她的滿腔熱血就完全被厲致誠的態度刺激起來了。

  讓她五分鐘?

  這不算高的岩壁,他居然還讓五分鐘?五分鐘都夠她爬完大部分路程了。
  
  白占的便宜,林淺從不拒絕。此刻厲致誠明顯輕視她的實力,可她一點也不會覺得被羞辱什麼的。他要讓,她難道還攔著他?讓唄。

  她贏定了。懷抱著這個念頭,林淺心無旁騖,再度朝上進發。
  
  而地面上,那群青年中也有華人,聽到他倆的對話,大聲喝彩,同時朝不同膚色的同伴解釋。結果林淺爬了一截,就聽到底下一堆叫好聲——給厲致誠的。

  “幹得漂亮,夥計!”
  

  而厲致誠聽到這些聲音,只側轉頭,朝他們點頭示意。然後繼續雙手插褲兜裡,看著上方正爭分奪秒、努力前進再前進,一心想要贏過他的女人。

  唇角微勾。
  ——

  林淺已經爬了2/3,眼看那難度最高的仰角,就在不遠的地方。正要一鼓作氣地繼續前進,就聽到下方那幫青年中有人在喊:“五分鐘到。”

  她心頭一凜。
  
  林淺其實雖然如厲致誠所說“容易熱血”,但真的做起事來,心理素質卻很好,也很專注。此刻她就告訴自己,不要往下看,不要管他有沒有追上來,只管按自己的節奏攀爬。

  誰知這時,就聽到一道清清冽冽的嗓音,從下方傳來:“林淺,我要開始追了。”

  林淺正踏上岩面上的一個小凹槽,聽到這平靜卻有力的聲音,也不知怎的,心裡突地一下,腳下就是一滑,差點就沒站穩。

  她深吸口氣。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擾亂她軍心?但她已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陰險”,埋頭繼續往上爬。
  
  很快就到了仰角下方。

  儘管林淺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在意他,可下方一連串的驚歎聲和喝彩聲實在太明顯。她幾乎無法想像,他動作到底有多快多漂亮啊?

  眼看前方就是“決勝點”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往下斜了一眼。

  這一看,卻嚇了一大跳——厲致誠居然已經到了她的雙腳下方!離她只有一個身位的距離了。

  他這到底是什麼逆天的速度啊?特種兵嗎?
  
  而這匆匆一瞥間,卻只見他身形矯健、動作俐落。長腿十分有力地蹬在岩壁上,被風吹得略顯淩亂的短髮下,俊臉沉毅而專注。瞬間又上了個高度,雙臂已經抵達她的小腿旁。

  林淺趕緊轉頭,往上拼命的爬。
  
  可即使是公園裡擺放的岩壁,最後的呈倒鉤型的、接近120度的仰角,也是有難度的。加之岩壁上格外的滑,林淺試了幾次,也沒爬上去。

  這時,她已經不用刻意去回頭看厲致誠了。因為他瞬間已經爬到跟她並肩的位置,黑色身影在夜色裡猶如一頭敏捷的獵豹,牢牢低伏在離她不到一尺遠的位置。
  
  而他竟然也暫時停歇,不往上爬了,而是轉頭望著她,聲音中又有了淺淡的笑意:“肯認輸了?”

  正處於全面戰鬥狀態的林淺,一時間完全忘了這個人是自己的BOSS,也忘了他是自己強有力的追求者,頭也不抬地倨傲地回了句:“去你的!”然後憋足了勁,再一次往上翻越!
  
  誰知這次她踩的一塊凸起的石頭,異常的濕滑,甚至似乎還有一絲鬆動。而她腳下一晃,心裡就“咯噔”一聲——壞了!

  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她一下子就脫離了岩壁,摔了出去……
  
  下方傳來一片驚呼聲和惋惜的歎息。而林淺的身體已如風箏般隨著繩索,胡亂晃悠。她驚出了一身冷汗,岩壁、厲致誠、樹木、遠處的舞臺燈光,在她面前快速旋轉。她下意識隨手亂抓,試圖在身體碰到岩壁時,抓到一個著力點,把自己固定下來。誰知就在這時,右手手臂忽的一緊,已經被人牢牢握住。一股大力朝她襲來,她的身體瞬間被那力量拉了過去。
  
  恍惚間,只看到厲致誠漆黑清冷的一雙眼。然後腰間已是一緊,被他牢牢摟住,整個人已經貼進了他的胸膛裡。而他身形一轉,就將她穩穩扣在了岩壁上,終止了她的失重和搖晃。
  
  “沒事吧?”下方的人紛紛問道。

  “天!他是怎麼做到的!”
  
  林淺大口大口喘著氣。儘管身上有安全繩索,可突然從那麼高的地方失重,在空中亂轉,還是讓人心有餘悸。她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厲致誠,用有些乾涸的嗓音答道:“沒事。”
  
  厲致誠不發一言,只低頭看著她。
  
  高處的燈光,朦朧映在他的頭頂。原來不知何時,又開始下起了細雪,在兩人身邊落下。林淺因為緊張,心跳還十分地快。而他的手還牢牢固定在她的腰間,將她鎖在他和岩壁間。他的身體熱而沉,林淺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裡的心跳,緊貼著她的,“撲通、撲通、撲通”……竟跟她的一樣快。
  
  是在……擔心她嗎?
  
  “沒事,小事。”她輕聲說。
  
  “嗯。”他回答的聲音也很輕,可鎖在她腰間的手,卻更緊了幾分,“我不會讓你有事。”
  
  林淺望著他湛黑的眼,忍不住微微一笑。而就在這時,遠處不知什麼地方,傳來沉厚綿長的鐘聲。

  “咚——咚——咚——”與之伴隨的,是不遠處那些留學生們的齊聲倒數:“十、九、八、七……”

  竟然已經到子夜了。
  
  厲致誠和林淺,還有下方地面上的青年們,都循聲望去。
  
  “四、三、二、一!”
  
  不遠處,傳來熱烈的歡呼聲。而地面上的異國青年,也很應景地中英文夾雜亂喊著:“Happy new year!”“新年快樂!”“馬……年……Happy!”
  
  林淺怔怔轉頭,看著緊擁著她的厲致誠。

  他也正看著她。
  
  兩人同時露出笑容。
  
  “新年好。”

  “新年好。”
  
  林淺受的驚嚇已經過去,此時被周圍氛圍感染,已恢復龍馬精神,笑盈盈地抬頭看著他說:“輸掉的賭注,我已經踐諾啦。”

  厲致誠唇邊的笑意也久久未褪:“嗯。”
  
  林淺望著他的眼睛,真誠地說:“我的新年願望是——愛達集團新的一年龍馬精神,重回巔峰。”

  厲致誠靜靜地看著她,沒說話。
  
  這時,地面上的人,已經開始呼喊著,拽林淺身上的繩索,想要將她緩緩放下地。誰知這一拽,卻沒拽動。

  林淺也感覺到了。因為厲致誠那麼有力的箍在她的腰間,紋絲不動。
  
  然後他就突然俯下臉。
  
  林淺心頭一跳——他要吻她?

  然而交錯之間,卻只感覺到他的氣息拂面而過,然後他的臉,輕貼著她的,埋在了她的肩窩裡。
  
  不是一個吻,是一個擁抱。

  半空中的擁抱。
  
  林淺的臉完全貼在了他的胸口,聞著他身上清冷的氣息。然後,就聽到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我的新年願望——”
  
  林淺的心跳瞬間紊亂。

  她成為他的女友?

  她嫁給他?
  
  卻未料到,他以從未有過的低柔嗓音說道:“但願我與林副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9:27


31、狹路相逢

  林淺感覺,厲致誠用一種很聰明的方式,讓她和他的關係,轉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像朋友,但又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而他不再窮追猛打,而是讓她慢慢地接受自己。
  
  當然,他的目的還是昭然若揭的。但一夜之後,埋在心裡似有似無許久的種子,好像發了芽。至少她接受了他的觀點——
  她應該去瞭解更多的他。
  不要倉促就範,不要明哲保身。也不要將他這位聰明而優秀的男士,遺憾錯失。
  要情難自抑,要非你不可。要春去秋來天南海北,唯獨這一人,令你心為之折義無反顧。
  ……
  
  所以此刻,林淺坐在計程車後排,看著窗外琉璃般的燈火,感覺到身旁男人無所不在的清冷氣場,心情再不會慌亂,而是愉悅甘甜的。
  也不必說話。今夜如此美好。
  
  而厲致誠剛剛出了身汗,近日來在辦公室坐得太久的一身筋骨,徹底得到活動。而且還是女人陪著他一起活動。所以此刻,他從身體到心,都十分舒展和放鬆。
  他靜靜地看著女人恬靜的側臉,那雙伶俐的眼睛裡波光熠熠,這代表著她不知又在想什麼,兀自滋滋有味。
  
  厲致誠眸色輕斂。
  林淺,岩壁上那個勢在必行,卻忍而不發的吻,暫且替我們記下。
  動心忍性,徐徐圖之。
  那一刻的強烈渴求,待你卸下心防、心甘情願之日,一併奉還。
  
  這時,計程車已停在那一排漂亮的公寓門口。
  林淺用英語跟司機簡短交談,付款找零。而厲致誠淡淡抬眸望去,就見公寓二樓的窗前燈光朦朧,一個高挑的男人抄手立在窗前,望著樓下,似在審視,又似在思量。
  ——
  林莫臣的公寓從外觀看起來,是潔白而典雅的,符合他眼高於一切的性格。
  而公寓外,還有排漂亮可愛的**小柵欄,中間是些花花草草——林淺某一年種下的。
  
  此刻,林淺就站在那一排柵欄旁,朝厲致誠展顏而笑:“那就晚安。你……快回酒店吧。”
  不知怎的,玩了一晚上,原本叫得極其順口的“厲總”,現在反而叫不出口。但直接叫“致誠”又太驚悚。所以林淺一路就一直“你”啊“你”的。
  
  厲致誠立在夜色裡,黑色外套和發梢上還有些微濕的痕跡。他點點頭,眸中也有淺淺的笑意:“晚安。”
  話音剛落,就聽到公寓大門“哢嚓”一聲輕響,玄關的燈應聲而開,有人推門走了出來。
  
  厲致誠神色平靜地抬頭看過去。
  而林淺的反應是……
  立馬關上身後的柵欄,神色自若地走向門口:“哥,我回來了,新年好!”
  
  林莫臣穿著淺灰色毛衣、黑色長褲,完全是一副華爾街精英人士居家時,悠閒而清貴的做派。他看一眼妄圖**、與自己輕鬆擦肩而過的妹妹。又看一眼立在柵欄外,朝他禮貌頷首的英俊男人……
  來得挺快。
  微一沉吟,他沉聲說:“有朋自遠方來,進來坐坐?”
  
  剛走進門內的林淺倏地身子一僵。
  就聽到門外的厲致誠,不急不緩地答:“林先生客氣了。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林淺瞬間就一頭黑線。你幹嘛從啊你!
  一轉身,就見林莫臣已轉身往裡走,而厲致誠緊隨其後,也踏入了玄關。兩個男人同樣高大俊朗,同樣一臉的不動聲色……
  ——
  大年初一,子夜一點鐘。
  林莫臣家燈火通明,茶香陣陣。
  
  林淺看著沙發上寬坐的兩個男人,有些滑稽地想,這回真如她所說,哥哥的夜生活變豐富了……大過年的不睡覺,也要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連夜審問他的“假想敵”了。
  
  想是這麼想,真的請人入了門,避無可避,林淺倒也淡定起來。她將泡好的清茶端過去,放到兩人面前,然後也在一旁坐下,說:“那我介紹一下。哥,這是我們愛達公司的厲致誠厲總;厲總,這是我哥,林莫臣。他是MK投資公司的高級合夥人。”
  她正要繼續說,卻見林莫臣抬眸看著她,神色疏淡:“很晚了,你上樓洗澡睡覺。我跟厲先生到書房聊聊。”
  
  林淺微笑答:“那怎麼行。哥,他是我的客人,我怎麼能撇下他自己去睡覺。”
  林莫臣眸光一斂,正要講話,始終泰然坐在一旁的厲致誠卻開口了:“去睡吧。”
  話是對林淺講的,低沉的嗓音裡,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於是林淺就一怔,看向他。
  兩人目光於空中交錯,林淺看到他雋黑眼中的沉靜與篤定。
  
  林淺靜默片刻,起身:“好吧,那我也恭敬不如從命。不過你們別聊太晚,都早點休息。”說完就乾脆地上了樓梯。踏上二樓時,忍不住回頭,卻見兩個男人都目光灼灼地在抬頭目送她……
  我勒個去!怎麼還挺有默契!
  
  掩上門的一刹那,還聽到厲致誠不卑不亢的聲音傳來:“明盛專案得到林先生幫助,我也一直想當面表示謝意。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來得倉促,沒有準備年禮,實在失敬。改日一定再次登門拜訪……”
  ——
  林莫臣請厲致誠到書房詳談。
  
  兩人在小茶几旁就坐,窗外便是露臺,花香陣陣,夜色幽深。
  但凡商場上的能人,大多精力充沛。這兩人也是一樣,雖已夜深,臉上卻無半點倦色,自是神色清朗、謀定而後動。
  
  厲致誠是客,端坐不動,靜待林莫臣開口。
  而林莫臣想起剛才妹妹抵抗自己“回房睡覺”的指令,卻在與這個男人目光交流後,聽他的話回房……
  呵……
  他在心中嗤笑一聲,神色淡然地盯著厲致誠開口:“厲先生,聽說你在追求舍妹。”
  
  厲致誠看著他,淡笑點頭:“正是。看來她跟你提過了。”
  
  林莫臣端起茶淺抿了一口,而後輕輕放下,抬頭。
  “你憑什麼?”冷漠的語氣。
  他問這話時,就用那修長淡漠的眼看著厲致誠。若是跟他合作過的人,看到他這般眼神,便知這外表俊朗衣冠楚楚的男人,只怕又要動什麼冷酷的念頭了。
  
  可厲致誠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咄咄逼人的質疑,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不答反問:“我需要憑什麼?”
  
  林莫臣往黑色絲絨單人沙發裡一靠,神色疏淡。
  “按照愛達如今的資產負債估算,即使Vinda品牌銷量驚人,你厲致誠的身價,也不過三億。”他目光淡漠地看著他,“比你身價高出數倍的男人,我身邊一抓一大把。況且你的企業不過是剛剛死裡逃生。你我心知肚明,最晚不過明年,愛達就會遭遇同行的再度重拳**。既然你自己都岌岌可危,我憑什麼放心把妹妹交給你?”
  
  厲致誠靜靜望著他。
  半晌後,他微垂下頭,提起一旁的茶壺,給林莫臣添滿,也給自己倒上。
  
  而後,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說:“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三億身家,在林氏兄妹面前,的確太低。但這只是現狀,不是明年,不是後年,不是我要與林淺攜手共度的將來。”
  
  林莫臣微挑眉頭,眸色輕斂看著他。
  
  又見厲致誠放下茶杯,抬起沉黑的眸看著他,輕聲說道:“林先生,願不願意與我立一個君子協定?”微微一頓:“我若能為她開出一個高枕無憂的未來,就請放心把她交給我。”
  ——
  林淺躺在床上。
  窗外雪花紛飛,樓下靜靜悄悄。
  
  時針已經指向了兩點。他倆在書房裡已聊了整整一個小時。
  
  俗話說得好,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倆都不是話多的男人,竟然能聊這麼久,實在是讓林淺驚訝。
  不過轉念一想,這是天大的好事。林莫臣對於不能帶給他利益、同時他又不喜歡的人,向來是不屑于應付的。以前就多次有人上門拜訪,不出一刻鐘就被送客的情況。這只能說明……莫非哥哥還挺喜歡厲致誠的?
  對哦,狼這個族群,不是一向很團結,互相惺惺相惜麼?
  
  現在她心中的好奇早已大過了擔心,很想知道他們聊了什麼。而且,讓哥哥把關審核一下厲致誠也好,反正他這一關遲早要過……
  呃,這不是厲致誠講過的話麼?
  林淺伸手摸摸自己的鼻子。
  嘖嘖,“女生外向”啊……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開門聲,還有依稀的講話聲。
  林淺一下子就從床上跳起來。
  
  房門無聲拉開一條縫。
  卻見客廳裡燈光通明,兩道影子映在玄關——厲致誠已被送出去了?
  林淺又“噔噔噔”跑到窗口。果然就見厲致誠從那排小柵欄走出來,手插在褲兜裡,外套領子立著,步伐沉穩,俊臉一如既往的淡漠。
  
  去……
  林淺手捏著窗簾一角,嘴裡鼓了一口氣又吐出來。
  差點忘了,面癱就是面癱。從他臉上根本看不出兩人談得如何嘛。
  
  就在這時,樓下的厲致誠仿佛察覺到她的存在,突然就抬頭看過來。驚鴻一瞥間,目光如電。
  林淺下意識就往旁邊一躲,避開他的目光。
  
  許是動作太迅猛,惹得她的心也突突突跳著。
  心裡卻想:嗯,避得好。不是要循序漸進好好發展嗎,表現得太主動,還不轉眼就被他看穿?
  
  待聽到腳步聲漸遠,她才偷偷轉頭,又朝外望去……
  
  “還沒看夠?”
  一道挺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林淺立刻轉身,朝他甜甜地笑了。果然就見林莫臣抄手靠在房門口,用那修長桀驁的眼睛,淡淡地看著她。
  “我跟他真的沒好,普通朋友而已。你幹嘛三堂會審?”林淺走過去,挽住他的胳膊。
  林莫臣看她一眼,沒說話。
  
  林淺又問道:“那你們都聊了什麼?聊這麼久。”
  林莫臣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聲,然後把自己的胳膊從她手裡抽出來。
  “放心,短期內,他不會再對你造次。”
  林淺眨了眨眼。
  ——
  林淺再次躺回床上,望著天花板。
  
  唉。講完那一句高深莫測的話,林莫臣就沉下臉,勒令她趕緊睡覺。看樣子是不打算告訴她內情了。
  而他不想講的事,天王老子都逼不出來繞不出來。林淺當然也不行。
  
  這時,手機“滴滴”一響,有短信。
  都這個點兒了……林淺精神一振,拿過來一看,果然是厲致誠。
  “我已到酒店。晚安。”
  
  林淺馬上回復:“好的。另外,你跟我哥怎麼聊那麼久啊?”
  厲致誠的回復也很快:“放心,我能應付他。”
  
  林淺看著這簡短的七個字,臉頰微微一燙。
  這語氣……
  
  可她真的不是在擔心他啊,她完全就是好奇而已啊。
  
  林淺把手機往旁邊一丟。
  這算什麼事兒?他叫她放心,他也叫她放心。卻都對談話內容絕口不提。
  他倆高來高去,把她丟到一旁。哼……
  
  過了一會兒,又想起今晚,厲致誠在漫天雪花下,輕聲在她耳邊說的那句“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曖昧和臉紅早已褪去。此刻她心頭湧起的,是一股異常柔軟動人的情緒。
  然後就突然想到了哥哥。
  
  這幾年,他的睡眠似乎一直不好。現在又過了睡覺的點兒,他應該是很難入睡吧。
  她起身下樓,果然就見林莫臣神色淡淡地靠在花廳的躺椅裡,手邊一杯熱茶,望著窗外的雪花,不知在想什麼。
  
  林淺心口微微一疼,動作卻輕快無比。走到他身旁沙發坐下,將他的手一摟:“哥,我還沒對你說新年祝福呢。”
  林莫臣微微一笑,轉頭看著她。
  林淺往他肩上一靠,說:“但願我們倆,一家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夜色彌漫。
  兄妹倆也不睡了,看電視裡重播的春節晚會。林淺一邊看一邊搖頭歎氣,百般挑剔。而林莫臣看著久違的相聲、小品、中國雜技,心思卻仿佛飄到了九重山外。
  最後,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妹妹身上。
  
  林淺說過,厲致誠和他是一類人。
  今日所見,的確堪稱對手。
  但他們又是不同的。
  
  其實在厲致誠身上,他反而看到了跟林淺相似的地方。
  在機關算盡的外表下,這個男人,還保留著跟林淺一樣的赤誠和決絕。
  而這種東西……林莫臣無聲失笑,他早已不再擁有。
  
  至於他們今晚達成的協議,彼此都有默契,不必讓林淺知道。
  他厲致誠若是有能力又有真心,他自然會放任他對妹妹的追求。
  但若兩者中,任意一樣有所欠缺,將來他傾家蕩產、身敗名裂,與人無尤。
  ——
  林淺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看到厲致誠一大早發來的短信。
  內容很簡短:公司有事,我已搭乘最早一班飛機離開。回國見。
  
  這令林淺很意外。後來她才從蔣垣處得知,是明盛康總,給厲致誠介紹了另一位國企的老總,有意讓愛達提供訂單。那老總恰好回霖市探親,所以才有了這麼突然的一出。
  ——
  節後上班第一天,林淺按時歸來。
  而包括新寶瑞、司美琪、愛達在內的所有行業巨頭,也開始了新一年的業務和計畫。
  以及,新的爭奪。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09:40


第三卷

32、虛虛實實

  週一,公司管理層例會。
  
  林淺到得挺早。坐了一會兒,就見各部門經理、公司高管陸續走進來。
  
  窗外飄著大雪,紛紛揚揚一片蒼茫。襯得燈光雪亮的會議室裡,有一種靜謐安詳的氣氛。年前懸掛在天花板上的一排紅色小年畫,還沒取下,給室內平添了幾分溫暖色彩。而過去一年再坎坷,此刻經理們的面容也是愉悅含笑的,互相噓寒問暖,調笑打趣。
  大BOSS沒到之前,會議室裡總是熱熱鬧鬧。
  
  林淺是在場最年輕的一個女人。但她嘴甜又知進退,跟身旁幾個生產部的中年經理插科打諢,非常和諧。
  當然和諧了!今天一早,她從美國帶的豐厚禮物,就讓下屬送到各個部門。禮多人不怪,資歷不夠人情補!
  
  正聊著,就見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厲致誠一身筆挺的西裝走進來,面色平靜。身後跟著笑容親和的蔣垣。
  會議室裡立馬安靜下來。
  
  厲致誠在主位坐下,蔣垣放下他的筆記本和軍用大號保溫杯,坐到後排,就跟當年林淺的位置一樣。
  厲致誠靠在老闆椅裡,單手放在桌上,抬頭看著眾人。林淺隔著十多號人遠遠望著他。她覺得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立馬把他身上那強勢清冷的氣場,凸顯出來。
  
  幾天沒見,如今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下看著他,感覺又有那麼點陌生和不同。
  純黑的西裝熨帖精良,襯托出男人肩膀和腰身的挺括線條。素白的襯衫、暗藍的領帶、盈盈發光的袖扣,還有放在桌面上那骨節分明的手,無一不透露出內斂沉穩的氣息。而當他抬起那沉湛的眼眸看著你,你就能清晰感覺到他獨有的安靜逼人的氣場。
  
  林淺承認,看著這樣的他,心跳,是多於心動的。
  大概周圍的人也這麼覺得,所以在厲致誠很自然地環顧一周的時候,會議室裡卻前所未有的、越發寂靜。
  
  “年過得怎麼樣?”他開口,嗓音低緩溫涼,但眼中略略浮現笑意。
  於是大夥兒都笑了。坐在他右手邊的劉同副總裁,第一個答道:“我是還不錯哦,一家子回了趟老家。帶了些土特產,一會兒讓秘書送給大家。”
  “好啊!那就謝謝劉總啦!”眾人紛紛捧場。
  一旁的顧延之則笑道:“新年新氣象。咱們厲總這個春節,可是過得異常忙碌,馬不停蹄啊。”
  眾人紛紛側目,厲致誠淡笑不語。
  坐得遠遠的林淺,卻心裡咯噔一下,心虛了——馬不停蹄?暗喻四處奔走?
  
  她忍不住看一眼顧延之,卻見他神色如常,也未看她的方向。
  還好還好。她還想厲致誠會不會把那些事告訴顧延之呢。要真告訴了,面對顧延之這老狐狸,她還是略有些尷尬的。
  
  就在這時,忽然就看到厲致誠抬起頭,神色淡然目光如電地朝她這邊看過來。
  那目光幽沉篤定,沉默逼人。
  林淺的臉倏地一熱,立馬低頭,避開他的目光。
  
  這男人……
  顧延之雖然不一定是在暗指,他卻一定意有所指。
  
  林淺又端了茶杯喝了口,旁邊一個中年男人不知講了什麼,惹得滿桌人一陣笑聲。林淺剛才完全沒聽到,但也跟著一起笑。雖然不再看向主位的男人,但不知是不是心理錯覺,總感覺他灼灼的目光無所不在。
  這感覺……怎麼跟辦公室偷~情似的……
  還挺刺激……
  
  而厲致誠隔著遙遙眾人,不著痕跡地看著那個故作鎮定、臉頰卻微紅的女人。
  幾日不見,那晚在他臂彎中的佳人,生動依舊。
  ——
  市場部先通報了這幾天,厲致誠和顧延之全力爭取的國企專案的情況。
  這無疑是新年的一個開門紅。雖項目尚未敲定,但這幾天兩位老總一直陪同康總和那一位國企老總。臨走時,對方希望愛達儘快提交一份詳細的專案建議書,並約定節後,請厲致誠親赴企業詳談,可見是很感興趣。
  
  大夥兒聽得都很振奮。林淺也很欣喜,於是也跟眾人一起,堂而皇之看著厲致誠的臉。他正在聽其他部門在彙報工作,俊臉微抬,眉目專注。偶爾會拿起筆,記下幾行字。抑或低聲簡短發問,嗓音清冷。被問到的人總是答得格外謹慎,亦會多看他幾眼,希望在他臉上看到認可神色。
  林淺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再次感歎。
  今時不同往日。
  她還記得厲致誠剛主持工作那會兒,第一次開重要戰略會議,哪是這個氣氛?大家爭得很厲害,也不見得把這個軍人出身、臨危受命的二公子放在眼裡。
  可現在?
  經過之前一段時間,對集團的抽筋剝骨、脫胎換骨,現在整個愛達、上千號人、數十條產品線,幾百家門店……
  已是他手底一盤鋒芒初露的棋。
  
  各部門彙報完基本情況後,就輪到Vinda子公司以薛明濤為首的三位高管。這時,顧延之插了句話:“薛總那邊有個情況,不是好消息。薛總就重點說一下吧。”
  一言既出,眾人都是神色一正。林淺也心頭一凜——她昨晚才回到霖市,一大早就趕來集團,倒對這個情況,還不知情。
  而厲致誠神色沉靜,難辨喜怒。
  
  薛明濤點點頭,先把Vinda春節期間的銷量簡要彙報了一下,又對前期總銷量做了回顧。數字當然是喜人的。然後他話鋒一轉,說:“不過,根據可靠消息,司美琪會在年後,籌備成立與我們類似的子品牌,同時他們龐大的中端產品體系,會展開一系列有力的行銷促銷活動。此外,市場排名前十的其他好幾家公司,也有推出類似產品、進行網路宣傳銷售的計畫。肥肉人人都會搶,這些競爭舉措,很可能會對Vinda的發展造成衝擊,瓜分我們的市場份額。”
  
  會議室裡一片沉靜。
  半晌後,劉同抽著煙,不冷不熱地說:“司美琪永遠都是這樣,模仿、低價、惡性競爭,沒有創新,不知廉恥。”
  
  話雖這麼說,但市場是開放的。競爭對手們有這個模仿跟隨舉動,雖讓大家氣悶緊張,卻也在情理之中。
  
  靜了一會兒,厲致誠說:“大家有什麼意見?”問這話時,他的眸色是疏淡的。靠在老闆椅裡,雙手交握,輕搭在膝蓋上。不知怎的,就傳遞給人一種,他依然會異常沉穩掌控著這局面的直覺。
  
  強敵在側,眾說紛紜。
  
  有人建議同樣展開降價促銷,死守Vinda這一源活水;
  也有人建議加強網路宣傳和廣告力度,不要降價,強化品牌行銷。這一點正是薛明濤、林淺等人一直在做的,聽得頻頻點頭。
  
  但林淺很快注意到,在這場群情激奮、鬥志昂揚的討論裡,厲致誠其他幾個心腹大將:劉同、顧延之、薛明濤,倒沒有表露太多看法。大多只在本子上記著一些有價值的意見。這令林淺稍稍留神——是了,以厲致誠的心思多深沉,手段多複雜。這個問題,只怕早已是他預料之中。
  看來幾位大佬間,早已對這個問題達成了共識。
  
  然而林淺沒想到,最後這個“共識”,竟然會落在她身上。
  因為,在大家都充分表達意見、集思廣益後,薛明濤點了點頭,說:“大家的意見都非常有價值,我們子公司會仔細研討、拿出一套有針對性的工作方案來。而我這邊,早上也跟幾位老總碰了一下,初步有個想法:這件事,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專門的團隊來做,才能與競爭對手一爭高下。所以,我們子公司想再成立一個市場部,對外,宣稱是整體市場策劃;對內,就專門打這一場硬仗。”
  
  這話在情在理,眾人紛紛點頭。
  這時厲致誠抬頭問:“這個部門,你建議讓誰來負責?”
  薛明濤看一眼身旁的林淺,看得林淺微微一怔。然後聽到他說:“林總先分管吧。她本就市場出身,這次Vinda的網路行銷推廣也是她主導的。我認為比較合適。”
  一旁臉色肅穆的劉同點頭:“嗯,我看行。”
  
  ——
  
  一小時後。
  林淺坐在久違的總裁辦公室裡,盯著對面牆上的一副水墨畫,發呆。
  
  這畫是在她離任後添置的,並不似別的企業老總辦公室裡的畫,雄渾大氣、萬馬奔騰。畫也不大,方方正正。上面只有幾支修長的翠竹,水流隱約,山色氤氳。
  但林淺卻覺得很有意境。
  畫如其人。鋒芒隱約,卻能叫那些濃墨重彩的山水黯然失色。
  他的內心,其實很清高自負。她想。
  
  在剛剛的會議上,提出了她這個人選後,厲致誠就隔著眾人問她:“林淺,你的想法?”
  她能這麼說,這既然是他的安排,當然要舉雙手雙腿贊成。
  於是淺笑倩兮對眾人開口:“我服從領導安排。如果接手這個部門,一定盡心盡力,在厲總帶領下,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
  ……
  等到會議結束時,林淺還在跟薛明誠等人講話,蔣垣就走過來,微笑對她說:“林總,厲總請你一會兒去他辦公室等他。”
  ——
  今天是年後上班第一天,照例總裁需要到各個部門去巡查露面一番,以示鼓勵。
  所以林淺在他的辦公室坐了有十來分鐘,他還沒回來。
  
  其實這幾天,林淺還有點想他。他的樣子,時不時老往腦子裡冒。
  畢竟被攪亂的一池春水,又怎麼會輕易復原?
  
  想到就要跟他單獨相處,雖是談工作,心裡卻又跟長了草似的,撓著心房癢癢的亂。又坐了一會兒,林淺望著那幅畫下的一排整整齊齊的書架,突然心念一動。
  她走到門邊,看外頭依然沒動靜,就把門輕輕帶上,快步跑到書架前。
  
  很快就找到那本《孫子兵法》。
  手指觸到書脊,竟然有點小激動。
  第二張,我來了!
  
  不能當著厲致誠的面看,看了就等於默許是他的人。但偷看可是與人無尤。
  她把書抽出來,嘩啦一翻,就看到張疊好的紙條。連忙打開一看:請君入甕、借刀殺人……這是第一張。麻利地疊好放進去,往後一翻,又一張!白色的薄薄的紙,隱隱已看到幾個字跡透出來:一箭三雕……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熟悉而沉穩的腳步聲。蔣垣的聲音隔著門響起:“厲總,林淺在裡面。”
  “嗯。”男人的嗓音低得像風,“我跟她談事情,不要讓人打擾。”
  “好的。”
  
  林淺立刻把那紙條又塞回書裡,然後把書往書架上一塞,“噔噔噔”跑回沙發,一屁~股坐下。與此同時,“哢嚓”一聲,門被人擰著把手推開。
  
  林淺展顏而笑:“厲總。”
  厲致誠反手就把門關上了,抬頭看她一眼,那目光沉黑而專注,坦蕩又直接。仿佛這幾日的分離都不存在,他依然還是那晚對她不急不緩追求著的男人。
  林淺神色不動。但她幾乎可以感覺到,整個辦公室裡的氣氛,仿佛都隨著他這貌似不經意的一眼,變得曖昧浮動。
  
  厲致誠先走到大班桌旁,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而後脫掉西裝外套,往手腕裡一折,達到椅背上。他背對著她,簡單的襯衫西褲,卻襯得背影更加挺拔勻稱,腰身窄瘦有力。而他從桌上拿起份檔,正要走向她,卻忽然偏頭,往一側書架旁的地上看去。
  林淺也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卻看得心頭一抖。
  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錦囊妙計第二式,居然掉在地上了。
  
  林淺立馬就有了決斷。
  裝傻。
  
  結果,就看到厲致誠背著手,慢慢踱到書架旁,將那張紙拾了起來。也沒塞回書裡,而是拿在手裡,然後轉頭走向她。
  
  四目交錯,林淺一臉坦然。
  但眼角餘光瞄到他手裡的妙計,內心又神奇地升起,類似於小時候做壞事被家長抓包之後的感覺。
  然後就忽然有點想笑。
  
  厲致誠辦公室的沙發是三組,一組長沙發、一組單人的、一組雙人的。因為單人的在右上首,下屬們都習慣留出來,給BOSS獨坐。所以此刻,林淺就坐在那張最長的沙發,靠近單人沙發的一端,方便彙報交談。
  誰知厲致誠走到茶几前,就邁步繞過了那單人沙發,從長沙發另一側走向她。林淺微怔,他不坐主位,卻在她身旁下首的位置坐下。
  
  熟悉的、屬於他的氣息,仿佛瞬間又將她籠罩,向她侵襲。辦公室裡一陣寂靜,只有兩人並肩而坐,彼此相望。
  林淺:“厲總,找我有什麼事?”
  
  厲致誠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那張錦囊計拿過來。林淺瞪大眼看著他的動作。卻見他眸色幽沉地看她一眼,然後將紙條,輕輕放入自己襯衫左胸的口袋裡。
  他明明什麼話也沒說,原本心態還挺泰然的林淺,臉卻一下子紅了。
  
  因為她想起了上次他說的話:想要,就自己過來取。
  
  上一次,他只是放在了沙發背上。而這次……
  
  像是全未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再次攪亂了女人的心湖。厲致誠把手裡的文件放到她面前:“看看。”
  林淺打開一看,是五六份人員簡歷,全都是集團的員工。林淺翻了翻,就明白了。都是這段時間,在集團各個產品的專案組裡,表現特別突出的人才。還大多是工作五年以上、相對更可靠的員工。
  精兵強將。
  
  是要給她麼?
  正要開口問,就聽厲致誠沉聲在耳邊問:“對於我今天的決定,你怎麼看?”
  林淺一怔,放下手裡的資料,轉頭看著他。
  
  此時他靠在沙發裡,長腿輕輕交疊,一隻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背上,另一隻手輕輕搭在膝蓋上。俊臉微側,眸色若有所思,看著被他半擁在懷裡的她。
  林淺也凝視著他,輕聲答:“我有疑問。”
  “說。”
  
  其實這疑問,開會時就埋在了她心裡。只是群情激奮大勢所趨,她也就沒提。
  “其實這一段時間,我一直在琢磨,你主導的上一場商戰。”她說。
  “嗯。”
  
  “其實說起來,上一次,我們應該算是‘突施奇招’。以高檔產品,低價側翼包抄中檔產品的策略,只有我們愛達能做。新寶瑞不能做,司美琪也不能做。”
  厲致誠眼中閃過淺淺的笑意。
  
  林淺略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因為——在這之前,愛達原本完善的、從高價到低價的產品體系,已經失去了大片江山,基本算完了。所以我們出這一招,根本不會有太多負面影響。但新寶瑞和司美琪不同,他們的體系還很完善。如果他們這麼做,整個價格體系就會亂掉?我們做是不破不立,他們做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嗯。所以?”
  
  “所以這次,儘管司美琪和其他競爭對手,氣勢洶洶要圍剿Vinda品牌。但是呢,其他小公司不用說了,他們的品質根本做不到我們這樣,不必與之為敵。而司美琪……”她頓了頓,“陳錚叫得再凶,也絕對做不到我們這一步。而且我們的品牌已經打響,先來後到是市場的不變規律。所以他一定競爭不過我們。”
  她眸光明亮地盯著厲致誠:“所以今天會上所說的情況,都不足為懼。但是,你卻成立了專門的部門。”她看了看手邊的人員簡歷:“還調集這些精英給我。所以……你要給我的真正目標,是什麼?”
  
  她現在已經牢記,那就是厲致誠做事一定有後手。你第一眼看到的表像,一定是他讓你看到的。而他的真實目的,則深深藏在層層迷霧下。
  今天會上,大張旗鼓,要特意成立精英部門,對抗司美琪為首的挑釁。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正是一個企業面對市場競爭時的正常反應。
  
  那麼,厲致誠就一定有一個更大、更不可告人的目標,藏在這個部門之下。
  
  果然,他盯著她看了半響,淡淡笑了。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輕聲說,“我的目標,是新寶瑞。原屬愛達的大片市場,還被他們佔據。”
  
  林淺心頭一震。
  新寶瑞。背後是實力雄厚的祝氏財團。多年來無人能撼動的行業領頭羊。厲致誠竟然以他們為目標,只令人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她怔怔看著他平靜的側臉。
  他的心和膽子到底有多大?
  與新寶瑞這行業巨鱷相比,愛達現在就是只剛剛站穩的羊羔。他真的能帶領他們,以弱勝強?就像那些傳奇的戰爭故事一樣?
  
  而他此刻對著她,輕而易舉就把自己最深的心思講出來。
  是真的對她完全不設防嗎?
  一個念頭滑過腦海:如果是這樣,跟他相愛又有什麼可懼呢?
  
  厲致誠明顯不是無的放矢,也全無狂妄自大的跡象。
  因為他看著她,緩緩地說:“對付司美琪這種對手,靠愛達現成的產品、一些聲東擊西的伎倆就已足夠。但新寶瑞……必須真刀實槍。”
  
  他把手從她背後拿下來,交握放在膝蓋上,淡淡地說:“所以,我需要一把長弓。”
  
  林淺一愣。“長弓”?這個商業典故她聽過,所以他的意思是……
  
  果然聽他說道:“一個市場上從未出現過的、近乎完美、具有絕對競爭力的產品,就是用以射穿新寶瑞的市場的長弓。而你……”他轉頭直視著她。
  
  “名義上是保護Vinda品牌發展。”他說,“真正的任務是替我秘密打造這把長弓。”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0:52


33、城市行者

  “你真正的任務,是替我打造這把長弓。”他說。
  
  聽完厲致誠的這句話後,林淺的心情毫無疑問是激動的。但激動之余,理智卻還清晰,並沒有徹底臣服於這個令她仰慕的男人,臣服于他的野心。
  
  “可是……”她說,“你確定是現在?”
  
  熾亮的燈光下,厲致誠用那深邃雋黑的眼,在很近的距離看著她。
  “嗯。有疑問?”
  低低的嗓音,輕拂她的耳邊。
  
  林淺的耳朵頓時有點癢。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轉頭,對上他幽湛的目光,“雖說新寶瑞的確占了我們原有的大片市場,但目前Vinda品牌剛站穩腳跟,剛與司美琪正面交鋒完畢,就立馬對付行業巨頭新寶瑞,未免……未免……”太過狂妄?囂張?
  心急?對,就是這個詞。
  
  “是不是心急了點?”她很委婉地說道。
  這話在情在理。雖說你厲致誠天縱奇才,但我也認為,你需要落袋為安韜光養晦。
  
  他看著她,靜了幾秒鐘。
  “你認為,我是好戰的男人?”
  林淺:“……你不是?”
  
  兩人坐得很近,他的胳膊又搭在她身後沙發上,他低頭,她微抬著頭,看著對方。明明是在討論很嚴肅的商業爭奪,可彼此身體每一寸輪廓,每一縷呼吸,卻都染上了曖昧。
  “不是。”他忽然俯頭,在她臉頰輕輕一吻,一碰就走。
  
  林淺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見他親完之後,雖已移開唇,卻依舊用那湛黑清亮的眼眸,靜靜地盯著她。林淺就側過臉,避開他的視線,只是被他偷襲的一側臉頰,兀自發燒。
  哥哥不是說他短期內不會造次嗎?
  難道是她理解岔了林莫臣的話?畢竟他也是個成熟男人,莫非他嘴裡的“造次”,是指更高等級的親密接觸?
  
  這時,卻聽他的聲音再度響起,就像剛剛那個吻很自然而然,都不需要解釋。他說:“有一點你說得不對。Vinda品牌並非安枕無憂。司美琪之流,或許無力打造一個與之抗衡的子品牌。但新寶瑞可以。”
  林淺一怔,抬頭看著他。
  
  他嗓音雖低,此刻卻無異於字字千鈞,落在她心頭:
  “最晚下半年,他們就能推出一個與新寶瑞完全無關的新品牌。以零利潤甚至負利潤,對Vinda進行狙擊封殺。”
  
  林淺心頭一震。是啊,新寶瑞背後的祝氏財團,橫跨地產、金融、實業製造等多個領域,實力驚人。他們著眼全域,即使在這一個品牌上巨虧,但能封殺掉愛達,同時佔據這塊新的市場,長線還是會賺錢的,何樂而不為?別人無此魄力手段和實力,但新寶瑞,還有那個狡猾成性、自命不凡的寧惟凱,很有可能這麼做。
  
  “所以在那之前,我們……”厲致誠低聲說,“先殺他們。”
  
  ——
  愛達那個最近火得不能再火的子公司,成立了新的市場部。
  這個看似平靜的消息,在春節後不脛而走,傳到了陳錚耳朵裡,也被送到寧惟凱眼前。
  
  對於此,陳錚只是回以一個冷笑。
  爭鋒相對、你死我活,本就是這一片市場上的不變規則。厲致誠或許之前設了個圈套,讓他跳進去。但市場不是靠一時的詭計,就能爭出長短的。靠的是實打實的拼鬥。
  那也是司美琪多年來最擅長的東西。
  
  聽說薛明濤最近連番帶手下開會、巡店,甚至還派了人在這邊盯梢,摩拳擦掌貌似要與司美琪大戰一場。
  很好,那就走著瞧。
  
  此時,陳錚並沒有意識到,他已經自然而然的,將薛明濤這個層次的人,視為自己的直接對手。他更加沒意識到,厲致誠和林淺,已經不把他視為對手。
  
  而在新寶瑞的總裁辦公室裡,卻是另一番光景。
  
  助手原浚將一份報告推到他面前:“最近司美琪和愛達打得很厲害。愛達甚至為此成立了專門部門,這是部門職能和人員名單。”
  
  寧惟凱翻了翻,微微一笑:“原浚啊,你說我們籌備新品牌,全面打擊Vinda的事,那個扮豬吃老虎的軍人,能不能想到呢?”
  
  原浚微怔了一下。
  
  自從Vinda一役後,總裁就用“扮豬吃老虎的軍人”,來指代行業裡已赫赫有名的厲致誠。
  
  “能。”他答道。
  
  寧惟凱點點頭:“所以,他怎麼可能沒有應對措施呢?表面如此平靜,還把心腹愛將林淺調去,像模像樣成立個市場部。呵……真假,他做事必有後手,肯定還在什麼地方算計我呢。”
  原浚笑笑:“想算計您,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也決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寧總,需不需要在市場上向他們多施壓幾次,探探虛實?”
  
  寧惟凱想了想,卻搖頭道:“沒必要。靜觀其變。”
  他看著窗外碧藍的天,頗有些淡然地說:“你想啊,大象跟綿羊打架,大象能追在綿羊屁~股後面跑嗎?說不定就掉進綿羊設的圈套裡了。當然是等羊羔主動撞到自己的蹄膀下,再一腳踩死了。”
  
  ——
  週六是個好天氣,陽光燦爛,天空靛藍,雲層疏疏淺淺。一大早,林淺正在房間裡做操,忽然手機響了。
  是厲致誠,言簡意賅:“我在樓下。”
  
  噯?
  林淺拿著手機走到陽臺,就見晨光斑駁的樓下樹蔭裡,厲致誠靠在他的車旁,拿著電話,抬頭遙遙望著她。
  “下來。帶你去找‘長弓’。”
  
  ——
  天氣還很寒冷,車窗上很快就起了層淡淡的霜氣。
  
  厲致誠今天穿的是在美國的那套衣服,只不過裡頭深灰色的戶外抓絨衣,換成了灰白色同款,倒襯得眉目越發清冽乾淨。搭在方向盤上的手,亦是骨節修長。軍人的冷峻氣息減弱了幾分,倒真有些富家公子的氣質。
  
  很多女人,都喜歡看男人的手。林淺也不例外。面前這雙手,顏色比他的臉略深一點。咋一看,修長有力。如果“漂亮”“清秀”“英俊”這些詞可以用來形容手的話,他的手就是“俊朗”的,很勻稱,也很男人。而如果你再仔細看,會發覺他的手背上,其實有幾道淺淺的痕跡。指關節和虎口處,這種傷痕感更明顯。
  但如今,這雙手握的不再是槍或者軍人的行囊,而是一個企業的江山。
  還有……將來也許會跟她的手,握在一起。
  
  林淺暗暗打量了一會兒,這才轉頭問他:“你不會……這同一個款式的抓絨,買了不同顏色的很多件吧?”
  他握著方向盤,緩緩打了個平穩的彎:“嗯,有幾件。”
  
  林淺被他囧到了。
  的確聽說過,有些男人為了省事,遇到喜歡的衣服,就一次買一打。他是行事俐落的軍人,這麼做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喜歡?”他忽然低聲問道。
  簡單的三個字,卻令她心頭的小草,又迎風淩亂了一下。
  這語氣,分明是問女朋友。
  
  “沒有,我只是覺得挺有意思。”她據實作答。
  他直視著前方車流,只留個俊毅的側臉給她:“這些事,一直沒有女人為我操心。”
  
  林淺:“……哦。”轉頭假裝看著車窗外的大廈。
  
  跟他在一起“慢慢發展”後,就等於縱容曖昧的滋生。
  而曖昧一旦滋生,就無處不在。一言一行是曖昧,一個眼神一個尚未真正靠近的擁抱,也是曖昧。
  可這曖昧的感覺是微甜的,平緩的。像寬而亮的水流,慢慢沁入你的心裡,一點點的淹沒你。
  
  這樣恰如其分的愛情,是不是會令男人更像男人,女人更像個女人?彼此更加吸引?
  而幾天前,在她臉上落下的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是不是,也是這個男人的情難自禁?
  
  ——
  
  厲致誠帶林淺去的是春都街。這裡有霖市最大的商廈,新寶瑞愛達司美琪在商廈裡的專櫃,也是全國最大最全的。
  
  下車前,厲致誠從車裡拿出兩頂帽子,一頂自己戴著,一頂扣在她頭上。林淺會意,到底是來勘探市場,自然要低調行事。於是也學他把帽檐壓得很低,再把齊肩碎發歸攏。然後抬頭看著他:“可以了。”
  糟糕,帽檐壓得太低,根本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然後,就聽到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確定能看見路?”
  林淺訕訕地伸手,將帽檐掀起來一個角度。這樣,恰好就撞見他同樣在帽檐下的雙眼。那眼睛平靜、深邃而靜漠,他整個人的氣質,跟初遇那天如出一轍。
  
  四目凝視,林淺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在這個如此平靜而普通的瞬間,她忽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一直以來,因為他的身份、他的城府,而被她忽略,被她視而不見的東西。
  
  而在看清帽檐下她的臉、她的雙眼後,厲致誠的眼神變得更靜,更深,更迫人。
  如此短暫的凝視,卻令林淺的心跳倏地紊亂起來。
  “這頂帽子是我高中時的,看來你戴很合適。”他輕聲說。
  
  語氣平淡的一句話,卻令她的小心臟仿佛又被輕捏了一下。
  為什麼明明什麼都沒做,只戴著他的舊帽,卻好像已經親密無比?
  ——
  今天正好是元宵節,商廈展開新春大促,整幢樓裡都是人,音樂也是快節奏的,熱鬧非凡。
  厲致誠帶她乘電梯直上頂層。因為電梯裡也塞滿了人,他很自然而然就攬住她的肩頭,將她護進懷裡。而林淺不得不承認,這感覺很舒服。她甚至想到,自從跟寧惟凱那廝,在大學有過一段短暫如鬧劇般的戀愛後,這麼多年,她每次逛商場,要麼獨來獨往,看著對面情侶甜蜜一對一對;要麼跟女性朋友一起,看著對面情侶曖昧。
  
  當時不覺得什麼,擠在人群裡,還覺得自己站得很穩紮嘛,任別人擠來擠去,她都巋然不動。
  可什麼事都是對比才有結論。她的觀察力一向敏銳,此刻就明顯感覺到,身旁有他呵護,旁人竟也不像以前那樣,拼命往她身上擠了。真的有人擠過來,被他快速伸手輕輕一擋。那人一回頭看到是對情侶,就很自然而然地不再往後擠,甚至還會挪開一點。好像是在儘量避免,冒犯到別人的女人的身體。
  
  林淺想,這也許是人心理學上的正常反應。
  但這種正常反應帶來的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優待,卻比金錢、比權力、比任何,都要能帶給女人踏實的幸福感。
  她側眸,看著他在人群中俊朗出眾的側臉。
  
  ——
  電梯門一開,迎面就是一排光鮮亮麗的戶外產品品牌。
  
  林淺微怔了一下。這時厲致誠也已鬆開她的肩膀,兩人交換個眼神,林淺小聲問:“難道……你要做戶外產品?”
  
  厲致誠卻避而不答,抬頭看著前方:“先看。”
  林淺點頭,跟在他身旁,一家家門店開始看。首先,自然是那些知名國際品牌。今天也有促銷。但大多是八折九折,最多有很少量的產品,做到五折。但已經吸引了不少顧客。
  
  但今天論人氣,生意最好的戶外店,卻是新寶瑞的品牌“遠途”。說起來,新寶瑞能有今天,真的是有很多令人佩服的地方。單說戶外領域,國內幾乎只有他一家做大,贊助國家登山隊、請體育明星、商業名人做代言。產品定價雖然不低,但相對於國際品牌來說,已經算親民了。
  此刻,他們的店中,就門庭若市。正在大力促銷的幾款戶外包和鞋,幾乎人手一件在搶購。顧客中,老年人、中年人,穿著襯衫牛仔褲的青年人,還有帶著孩子的母親,什麼消費群都有。而因為新寶瑞主力做包,所以其中包明顯是賣得最好的。
  
  厲致誠和林淺,就靠在外頭的欄杆上,望著店裡火熱的銷售。
  “記得我讓你看的那篇雜誌報導嗎?”他低聲問。
  
  林淺想了想,答:“記得。”那是司美琪一役後,在他的辦公室,他們看了份行業權威雜誌,評選出2013年十佳箱包單品。
  第一名是新寶瑞的一款休閒包;
  第二名還是新寶瑞,是一款戶外包。剛剛店裡賣得最火的,就有它。
  雖然只是單品評鑒,但卻也反應出當今的市場格局——新寶瑞在休閒包領域一手遮天,在戶外包領域也是一枝獨秀。
  
  “嗯。”厲致誠輕聲說,“我們一箭雙雕,一次殺掉新寶瑞的這兩個主力品牌。”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她看著他的眼睛,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怎麼做?”她的嗓音都有一點點上揚了。
  
  厲致誠卻沒答,示意她跟自己走。兩人走到相對無人的一片空曠走廊,他這次停步,看著不遠處的新寶瑞店,問她:“顧客有什麼特點?”
  林淺也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很快答道:“雖然很讓人無奈,但其實買國內品牌的,大多都不是真正的戶外用戶,就是普通人。”
  
  厲致誠側眸靜靜看她一眼。
  
  林淺:“……我講得不對?”
  
  “不。”他說,“你說的,正是我心中所想。”
  
  林淺心頭一喜。
  的確是這樣。真正的專業戶外者和發燒友,大多選擇國際品牌。她和厲致誠,也是如此。而譬如新寶瑞的產品,賣給財力有限的愛好者,更多的,是慕名而來的普通人。
  也許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參加一次戶外活動,但是擁有戶外產品,性能比普通產品好、耐用不說,也挺時尚挺有面子。
  
  厲致誠又問:“休閒包的顧客又是誰?”
  林淺:“……那就完全是普通人了。”
  
  他問這兩個問題幹什麼?
  兩個產品的顧客群是有重合,跟他們要打造的長弓有何關係?
  慢點……他之前說一箭雙雕?
  
  這時,就聽厲致誠在她耳邊低語道:“我們要打造的,就是這樣一把長弓:具備優質的戶外基本性能;以休閒包的中高檔價格銷售;外觀無可挑剔——性價比必須做到市場第一。品牌海外註冊;目標客戶群——普通城市居民。”
  
  簡明扼要的幾句話,卻令林淺的心跳瞬間加速。
  
  一直以來,箱包企業的信條和慣例都是:先對產品分類,然後做專做精,再砸錢造品牌。
  戶外包,那就是拼命往專業、戶外領域去做,提高科技含量,努力拼搏再拼搏,企圖跟國際品牌一爭高下。但結局基本是不盡如人意的。
  而休閒包,就是要樣式多、漂亮,不斷推陳出新,品質滿足日常使用即可。兩個分類涇渭分明。
  即使有人嘗試過將戶外功能引入休閒包,那也是淺嘗輒止,小打小鬧罷了。絕不會做到他說的這樣極致。畢竟,大家都覺得,大多數中國人,對於戶外品牌,只是新奇罷了。市場需求沒那麼大。
  
  可厲致誠,竟然膽敢將這一切顛覆。
  他完全不是去想“努力把產品做專做精、提高企業競爭力”那一套,顯然也不打算砸重金追求品牌和高端。
  
  他也沒想過要去遵循消費者現有的習慣——儘管城市居民消費能力日益提高,但沒多少人覺得休閒背包應該具有戶外功能吧?可他根本就是提出了一個市場沒有的(至少還沒有有影響力的品牌)、新的產品類型。或者可以叫……“城市功能包”?
  如果真的要大力推廣這款包,那就等於是在引領消費者的需求、發掘他們的潛在需求,而不是跟在消費者身後追逐。
  
  但這個想法又十分務實。如他所說,如果這個包防水、輕薄、時尚、堅韌、出身海外、價格親民……定位卻是城市休閒包,會有人買嗎?會有很多人買嗎?會把新寶瑞兩個品牌後的顧客群,都吸引過來嗎?
  
  到時候市場會變成什麼樣,她完全想像不出來。他們的新品牌,也許會無人問津,死得慘烈無比,又也許……有沒有可能一戰成名,成為整個市場的黑馬?
  
  ……
  
  林淺抬頭看著他,嗓音幾乎有點莫名的發啞:“老闆。”
  此刻她像以前一樣,叫他老闆,而不是其他。
  
  “老闆,這個概念非常好,風險也非常大。”她說,“可是你知道,做這麼一款完美的包出來,有多難嗎?”
  
  厲致誠的身影挺拔而料峭,站在她身側,低頭看著她微紅的臉:“嗯。難,難於登天。”
  
  兩人靜靜對視了一會兒,他又開口,嗓音輕而沉:“所以我們做不做?”
  
  林淺感覺自己的血都要衝進頭頂了。
  “做!”
  ……
  
  我不彷徨,我不猶豫。
  前路一片坎坷,你卻心比天高。
  
  那我還有什麼可說?
  
  低頭千錘百煉,抬頭彎弓射雕。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1:02



小劇場之燈謎

  某天,林淺忽然想起在美國時看到的那個燈謎。
  男人的世界。(打一字)
  
  她想了想,覺得答案應該是“腐”或者“基”?
  但還是不確定,就給猜謎大師厲致誠發短信。
  “男人的世界,謎底是什麼?”
  
  那頭,厲致誠正在開會,看一眼短信,沒有回復。
  待開完會,他再拿起手機一看,林淺又發來了第二條短信:“是‘腐’還是‘基’?”
  
  厲致誠很難得地拿著手機琢磨了一會兒,抬頭問助理蔣垣:“‘腐’與‘基’二字,與男人有什麼關係?”
  蔣垣:“咳咳咳……”
  
  一分鐘後,厲致誠弄懂了這兩個字的意思。
  給林淺回了個電話過去:“都不是。”頓了頓,語氣有點嚴厲:“以後不准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林淺:“哪有亂七八糟,這只是常識。你不知道現在的世界,已經是個賣腐攪基的世界了嗎……算了,謎底到底是什麼?”
  
  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裡有了淺淺的笑意:“是你。”
  
  林淺:“噯?”
  
  “你”字?這跟“男人的世界”有什麼關係?
  以她聰明的腦袋,居然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她終於決定,不問男人問百度。
  很快,她搜索到了答案。
  
  “男人的世界(打一字)。
  謎底——
  嫵。(無女)”

  林淺的臉頰微微發燙中……
  這傢伙的情話,越來越爐火純青信手拈來充滿挑逗意味了。
  ……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1:29

34、少年情懷

  這天中午,兩人就在商廈的一間快餐廳對付了一頓。
  
  男款和女款皮包,都被歸納在賣鞋和皮具的一樓。既然來了,就順帶看看。剛下扶梯,林淺一眼瞄見左側大門處的飲料鋪子。這頓飯吃得湊合,現在頗有點口乾舌燥。
  她又往右看了看,望見了洗手間的牌子。於是對身旁的厲致誠說:“我去上個洗手間。”
  厲致誠點頭:“想喝什麼?我去買。”
  
  林淺:“嗯?”
  他看了看那個飲料鋪子,向她示意。
  
  “檸檬金桔。”她的嘴角不自覺就帶了笑意,“謝謝。”
  心想:還挺心有靈犀的啊。
  
  兩人在扶梯口暫時分道揚鑣。
  走了幾步,林淺忽然覺出味兒來。他剛剛是直接問她“想喝什麼”,而不是“要不要喝東西”。
  他怎麼知道她“想喝”?
  所以他一直……留意著她的目光神色麼?
  
  她駐足回望。就見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厲致誠正站在十多個人身後排著隊。她覺得他肯定沒買過這種東西,因為他正抬著頭,望著店鋪上方懸掛的大幅品種價目表,看得極為專注。
  
  依舊是——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林淺就這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轉身進了洗手間。
  
  ——
  
  對著明亮的鏡子,林淺摘下帽子,洗了把臉。再抬頭,望著鏡中濕漉漉的、若有所思的臉,心緒有些淩亂。
  
  難怪他在美國時就對她說“大戰在即”。豈止是“大戰”?
  說不定,會把整個市場,天上地下南北西東,都攪個天翻地覆啊。
  
  靜默了一會兒,她把帽子重新扣上,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覺得精神奕奕清秀伶俐了,這才走出了洗手間。
  
  洗手間外是條筆直的走廊。走到盡頭,才豁然開朗,重新回到喧囂的商場裡。林淺想著厲致誠剛才的話,兀自埋頭走著。身後有男人的腳步聲“咯嗒、咯嗒”,不遠不近的跟著,也沒在意。
  到了走廊出口,她一抬頭,倒是留意到有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站在一旁,像是在等人。
  林淺覺得他們有點眼熟,剛剛好像在哪家競爭對手的店裡見過。是新寶瑞還是誠品還是司美琪……
  她自然而然就多看了他們幾眼。結果,就聽到身後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說:“看什麼呢?”
  
  這嗓音林淺熟悉無比。心頭倏地冒出一股火氣,但立刻被她壓了下去。
  
  她轉身,以非常大方得體的姿態,微笑看著他:“陳總,好巧。上個廁所都能遇到你。”
  理智歸理智,話一出口,卻帶著種莫名的挖苦勁兒。林淺立刻無奈地在心裡自我批評了一番。
  
  而陳錚看著眼前的女人,心情竟然是複雜的。厭惡、不甘、喜歡,還有一絲絲求之不得的鬱悶,以及被她隱隱傷到的自尊……而這些情緒,在這個男人心頭一閃而逝,最終變成一股戾氣。他不覺得自己對這個女人還殘存著什麼興趣,但這位農民企業家的兒子,跟他父親一樣,向來是有仇必報以牙還牙。面對讓自己不爽的人,他當然也要叫她不爽。嚇唬也好、挖苦也好,總之今天撞見了,就別想輕易走掉。
  
  陳錚朝兩個下屬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原地待著別動。而後似笑非笑地看著林淺:“臉還疼嗎?讓陳總瞅瞅。”
  林淺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誰知剛走兩步,他又跟上來,甚至還離得更近了些。前方已是幾家國際知名皮具的專櫃,燈光明亮、客流如潮。林淺走得急,險些跟店裡走出的一個顧客撞在一起。身旁的陳錚順勢一拉,將她扯到人少一點的玻璃櫥櫃旁,同時說:“你走什麼?我能把你怎麼著啊?再給你一巴掌啊”
  林淺終於忍不住了,扭頭就低吼道:“陳錚你混蛋!你還是不是男人!”
  
  陳錚臉色一變,盯著她沒吭聲。
  他樣子凶,林淺可半點不怕,冷冷地橫他一眼。只是想起在買飲料的厲致誠,一心只想早點走。可陳錚臉色正不善,高大的身子又攔住了她的去路。於是兩人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櫥櫃背面,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像是有一群人很有氣勢地走了過來。林淺還沒回頭,對面的陳錚已抬起頭,目光一閃。
  然後,林淺就聽到一道有點陌生,但又有點熟悉的男聲,從背後傳來:“這不是司美琪的陳總麼?真巧,也來巡店?”然後似乎又對其他人說:“我就說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們看,不僅旗艦店的銷量創了新記錄,還遇到了好朋友。”
  
  林淺的後背倏地一僵。
  這……
  雖說今天商廈春節後第一次大促,亦是春節後第一個週末,各大企業老闆選在這個時候巡店,是最自然不過的事。而這幢商廈自然是各家巡店的重中之重。但這麼巧一次叫她遇上兩個,也太坑爹了吧?
  
  但這低沉中略帶一絲懶散笑意的聲音,還有這當面能親熱地把競爭對手叫“好朋友”的厚臉皮,不是寧惟愷能是誰呢?
  
  今時不同往日。林淺也沒必要跟他打照面,就靜靜站在遠處,只略抬起目光打量。只見寧惟愷西裝革履,短髮一絲不亂,臉頰白皙如玉。身後簇擁著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中年有青年,身邊還有個助手替他拿著大衣外套。而他言笑晏晏看著她和陳錚,淡定自若,排場十足。
  
  這時陳錚已恢復常態,他那兩個跟班也快步跑過來,站到他身後。他笑著上前一步,朝寧惟愷伸手:“寧總,好久不見。上次還是在九月的行業年會。怎麼,大週末的不陪夫人,也跟我這單身男人似的,苦哈哈的巡店啊?”
  
  旁邊的人都是一陣賠笑。林淺聽得心頭也有些好笑。業內人都知甯惟愷是娶了祝氏千金,才一躍成為新寶瑞掌門人,與祝小姐的兩個哥哥比肩,分別執掌祝氏財團的地產、金融和箱包實業三座江山。而陳錚這話,看似輕鬆玩笑,但敏感的人聽了,必然覺得他意有所指。
  而據她說只,寧惟凱可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啊。
  
  坐山觀虎鬥,好笑歸好笑。林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剛要拔腿,就聽到那懶懶含笑的聲音,再次傳來:“這位是?”語氣裡,似乎還帶著一絲困惑。
  
  林淺不用轉頭,都等感覺到數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林淺雖說是個小人物,但自從厲致誠一戰成名,愛達的一眾精英重新在行業裡有了存在感。這麼個激烈競爭的行業,大家都信奉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現場這些人裡,說不定就有認識她的。
  既然已經正面撞上,她也就不再回避。免得漲他人氣勢、滅自己威風。
  她噙著完美的笑,徐徐轉身,目光亮盈盈地看著眾人。
  
  這時,就聽陳錚笑道:“這位是愛達集團的林淺小姐,厲致誠總裁的心腹愛將。”又看她一眼:“以前是我們司美琪的員工,也是我朋友。”
  林淺在又心裡罵了句“混蛋”,裝模作樣地對寧惟愷微笑點頭:“寧總好,我是林淺。”至於握手,免了!
  
  寧惟愷卻露出略略驚訝的表情:“厲總的心腹愛將這麼年輕。”朝她笑道:“林經理,幸會。”
  他身旁立刻有人湊趣:“還這麼漂亮。”
  
  這句話不好說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林淺此刻一個女人,站在一大堆男人裡,這種玩笑話往深了想就不是恭維,而是輕~浮。
  林淺笑笑沒說話。寧惟凱則含著笑,看了講話那人一眼。是名基層店長,平時見到總裁的機會也不多。可此刻他卻覺得,總裁這一眼看著在笑,怎麼好像冷冰冰的呢?顯然是不喜歡開這種玩笑的。他立刻低頭,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站在眾人裡。
  
  這點暗湧旁人沒看出來,林淺也敏銳地捕捉到了。因為她很瞭解寧惟愷的性格——雖然他對愛情不見得多忠貞,但對任何年齡、任何相貌、任何社會地位的女人,都特別尊重,特別紳士。
  要不當年林淺能答應跟他在一起?就是被這溫文爾雅的表像蒙蔽了。
  
  儘管如此,林淺還是抬眸,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而他目光淡然如水,氣定神閑,也不知道收沒收到。
  
  陳錚跟寧惟愷簡單寒暄了幾句,到底話不投機半句多,就彼此告辭了。走的時候,也沒看林淺一眼。
  林淺趁機也要告辭,嘴剛微張,寧惟愷噙著笑看著她,先開口了:“林經理,我對貴公司最近推出的Vinda品牌很感興趣。聽說這個產品的銷量非常好,算是創下了行業紀錄。”又轉頭對其他人說:“在整體市場平穩乏味的情況下,愛達能把一個品牌做得如此成功,真是行業的楷模啊。”
  
  眾人紛紛附和,場面上的話誰都會說。林淺卻一點也不想聽他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女人其實是種很奇怪的生物。你明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已不是曾經的少年。他若沒有與厲致誠相似的老辣心狠手段,即使是上門女婿,也絕對不能穩坐新寶瑞總裁位置這麼些年;也不能帶領偌大的集團一直高歌猛進,業績攀升。
  可你看著他與少年時相似的輪廓,看著他疏淡眼眸中那一點的狡黠,還是忍不住覺得,他骨子裡,還是那個狡猾、溫柔、善良,以及……貪慕名利、朝三暮四的少年。
  
  林淺笑道:“寧總過獎了。我們厲總也對寧總十分敬佩。新寶瑞是行業標杆……”剛要說一番同樣的場面廢話,卻聽寧惟凱輕輕“噢”了一聲,然後頗有興致的抬頭四處看了看:“你們厲總今天來了嗎?”
  
  他們現在站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那飲料鋪,林淺也很心急。但估摸著厲致誠前面排了那麼多人,飲料又要鮮榨,興許還沒過來。於是只是含糊笑笑,避而不答,而是說:“那寧總您忙,我……”
  
  “林小姐。”寧惟愷再次打斷了她,那一臉笑容簡直令人如沐春風。他朝她招了招手:“你到我身邊來。”
  林淺一愣。其他人也靜觀其變。
  
  此時兩人隔著大約一米的距離,林淺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這個寧惟愷越發令她覺得熟悉又陌生。
  眾目睽睽下,她走過去,隔著二三十釐米的距離,站住。寧惟愷一側頭,看著她,同時伸手,指向頂層一處,說:“那裡就是我們新寶瑞這個月銷量最高的店面,不知道林經理今天去看過沒有?”
  林淺眨了眨眼答:“哦,我今天到處瞎轉,應該……去過了吧。”
  
  寧惟愷含笑看她一眼,然後負手抬頭,做仰望狀,略帶感慨地說:“希望以後,兩家企業能多交流,共同振興我們這個行業。也邀請你和厲總,多到我們的門店看看,提提意見。”
  這話實在說得太高遠,身後眾人頻頻點頭附和:“寧總講得太對了!”“是啊,做企業就要有這樣的態度!”
  
  一片讚揚聲中,林淺只得繼續笑。但不管是現在陌生的寧惟愷,還是過去熟悉的寧惟愷,將這番熱血無私的話,都實在太假。所以林淺也實在是講不出什麼奉承的話來。
  就在這時,在身後一片講話聲中,在周遭嘈雜的音樂中,突然聽到頭頂那低潤含笑的男聲,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長高了啊。以前才到我襯衫第二顆紐扣,現在都快接近第一顆了啊。”
  
  這輕飄飄的聲音,卻令林淺的頭皮微微一麻。
  這是什麼話?!兩人就跟鬧劇似的好了十幾天就分手,突然講這麼曖昧緬懷做什麼?
  神經病啊他!
  
  結果,又聽他低低來了句:“不過,審美情趣看來是退步了。打扮得跟個男人似的,還不化妝。這是什麼破帽子,難看死了。”
  
  林淺一下子忍不住了。微微側轉身體,擋住身後眾人的目光。然後抬頭,臉上帶著笑,以同樣低不可聞的聲音,惡狠狠地說:“寧惟凱,你不嘴賤會死嗎?!”
  
  寧惟凱忽的一笑。薄薄的唇角輕輕上揚,那是個大雪初霽般的笑容。
  “零錢,好久不見。”
  
  林淺原本被他說得鬧心,此刻聽到這句話,不知怎的,也想笑了。剛要回一句:“無聊!”突然感覺有些異樣。
  抬頭望去,就見來來往往的人流中,相隔數十米遠的地方,厲致誠一隻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提著個塑膠袋,裡頭放著兩杯封好的飲料。他看起來剛從飲料鋪那邊走過來,因為他正抬頭看向洗手間門口的方向。目光略一停留,就朝這個方向看過來。
  
  在黑壓壓的一堆人中,在吵吵鬧鬧的環境裡,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撒一桶狗血,大家接住了~~^_^

其實呢,陳錚對女主,談不上什麼真情。之前講了,他是個種馬,林淺當時在他公司,算長得不錯的,他就想上手。他這麼玩過的女人很多,林淺只是目標之一。得不到嘛,就有點恨。但林淺真不是他心底的朱砂痣啊窗前的明月光,沒那麼大的魅力。

而寧惟愷的確是女主初戀,但後面不會有什麼強取豪奪兩男搶一女的狗血。商場中的人,眼裡只有利益,根本不會有什麼衝冠一怒為紅顏的舉動。寫這個人物,是覺得他很好玩,很想寫,後面他也會有自己的命運和幸福。

另外,今天一看日曆,發現後天14是情人節+元宵節啊。嘖嘖,那我們必須得熱鬧熱鬧啊~~後天我會和隨侯珠聯手發紅包,讀者留言中隨機贈送,她發130個,我發140個,合起來就是1314一生一世,美滿不?2月14,一生一世,我們不見不散。(咳咳,當然,明天我還是要更新的,別誤會~~)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2:15


35、青青子衿

  當林淺看到厲致誠的第一秒,腦子裡湧出的絕不是什麼新歡舊愛齊聚一堂,這個會不會再惹人嫌,那個會不會吃醋的問題。
  她唯一想到的是,不能讓他們碰面。
  原因有二。
  
  一,甯惟愷精明堪比狐狸,如果見厲致誠帶著她“微服出巡”,必然會想背後有何陰謀。雖說他倆行動一直很低調沒惹人注意,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寧惟愷這邊是前呼後擁、排場十足。可花花轎子人人抬,排場都是人做出來的,厲致誠再氣質不凡,身後就她一個,還穿著便裝,真要正面遭遇,未免顯得太寒酸。而且兩人此行,怎麼也有點約會的意思,甚至還戴著相同風格的“情侶帽”。要是被人撞見,多少惹人非議。
  甯惟愷這廝必然會在心中一番嘲笑,他身後那些跟班必然也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待他們,覺得這對男上司女下屬不清不楚。
  
  切。厲致誠豈是他們能看輕的人?
  他沒有排場,那是因為他胸中自有溝壑。
  他與她形影不離,那是兩情相悅情有獨鍾。
  
  眼見厲致誠眸光微沉,提著那兩瓶飲料,朝這個方向走過來。林淺想的卻是,自己要護著他——不能讓周圍這些宵小,有一丁點自以為能看輕愛達總裁的機會。
  心念一定,她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滿臉笑容,朝寧惟愷微微一躬身,同時以清亮的聲音說:“好的寧總,那我不打擾您了,您慢走。”
  
  人潮湧動,寧惟愷全部注意力在林淺身上,倒沒發現人群中的厲致誠。此刻見她一番作態,避瘟疫似的想送他走,不由得笑了。
  這時,林淺已經機靈地跟他身後的幹部們點頭微笑送別:“再見!再見!”大家一看這樣,自然以為剛才寧惟愷已先跟她客套道別,於是也假假的一個個跟她禮貌再見。然後看著寧惟愷,等他下達新的指令,去往新的方向。
  
  寧惟愷也沒再說什麼,似有似無地看她一眼,一轉頭,帶著這群人,終於浩浩蕩蕩地走了。
  林淺原地松了口氣,再回頭,看到厲致誠正從兩排專櫃間走來。他也看一眼寧惟愷離去的方向,然後看向她。那目光……有點難以捉摸。
  
  林淺快步跑到他身旁,接過他手裡的飲料。
  “謝謝。我們走吧。”她朝他笑道。
  
  他看著她沒說話。
  林淺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走吧。”
  
  “嗯。”他喉嚨裡低低地應了聲。林淺心中一喜,跟他一起轉身往外走。忽的肩膀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來,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肩。
  
  肩上傳來的微沉的力量,卻像一直熨帖到她心裡。心臟部位感覺軟軟的,像是也被他的手安撫和掌控著。林淺跟著他,不急不緩地步出商廈。
  
  而在掀開通往大街的門簾前,厲致誠擁著懷裡的女人,卻似不經意地回頭。
  斜後方,正通往上一層的扶梯上,寧惟愷在眾人的簇擁下,正緩緩向上。
  
  商廈內燈光無比明亮,兩個男人的目光卻也都敏銳無比。隔著喧囂的人潮,彼此遙遙對望了一眼,又各自轉頭,朝自己的方向前進。
  ——
  厲致誠下午還有公務安排,離開市區,驅車先送林淺回家。
  
  一路陽光金黃,灑在青灰色的公路上,也將車內照得微光朦朧。林淺生出一絲懶意,靠在副駕,拿起她的檸檬金桔,咬著吸管慢慢地啜。
  厲致誠專注地開車,俊朗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林淺目光一垂,就看到他放在檔杆旁的那杯喝的。蓋子上貼著個小小的標籤:“清香烏龍”。果然是他的風格,街頭買杯飲料,都要喝沒一點甜味的茶。
  
  就在這時,厲致誠單手伸過來,拿起那杯烏龍,輕輕喝了口,又放回原處。
  可這麼個簡單的喝水動作,林淺卻看得心頭一跳一跳的。
  
  有的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有些男人的帥,那是一種徹頭徹尾的帥。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透著帥氣和俐落。他連喝水的樣子,都跟她見過的其他男人不同——全程眼睛直視前方,手卻能精准地落在杯子上。拿起後,不是像別人隨意的托著杯底,或者整個手掌環握住,大大咧咧地喝。而他卻是虎口微張,五指均勻有力地摁在杯身上,有點像古人端酒杯的手勢,很端正大氣,手也顯得特別修長好看。
  咦,喝個水,她居然都覺出大氣了……
  
  “你看什麼?”他忽然開口。
  林淺被逮個正著,微微一哂,說:“沒什麼,我看你真的一點甜的都不喝?”
  
  “嗯。”他輕聲答,“不喜歡。”
  “哦。”
  
  車內靜了一會兒,他又反問她了:“你喜歡?”
  林淺想了想,答:“其實我什麼味道都喜歡。”
  甜的、酸的、辣的、鹹的、苦的。什麼東西,都有它最好的一種味道。她什麼都嘗,她都喜歡。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個回答,厲致誠的臉上卻染上淡淡的笑意。
  林淺莫名其妙地有點害羞起來:“你笑什麼?”
  
  厲致誠看她一眼,卻未答。
  他生性寡淡,她卻喜歡各種繽紛色彩。
  宛如一朵七彩的花,開在他沉默的心湖中。
  
  而他雖然不講話,林淺也感覺得出來,他此刻的心情是很好的。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捅馬蜂窩就要趁現在。於是她低頭喝了口水,又清了清喉嚨,以很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對了,我跟寧惟愷,以前認識。”
  
  為什麼要對厲致誠坦白過去的這段小戀情呢?
  林淺想得很清楚,兩個人相處,本來就該坦誠交流,才能長久。
  
  而且剛剛在商廈裡,厲致誠已經看到了寧惟愷挺親熱地跟她講話。雖說寧惟愷裝模作樣,以前輩提攜行業後輩的態度,拉著她在指點江山。但厲致誠多精明的人啊,走一步想三步,寧惟愷幹嘛要單單跟她一個小角色講話?說不定他心裡現在已經起了疑竇,只是臉上不露分毫。
  
  而聽到她的這句話,正在開車的厲致誠動作一頓,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點沉黑逼人,看到林淺有點心虛。
  她明明只說到“以前認識”,可他的目光,怎麼好像僅聽這一句話,就洞悉了所有呢?人的心性也不能通透成這個樣子吧……
  
  這時,車已經駛入林淺住的社區。方向盤慢慢打了個彎,他看著後視鏡,開始緩緩後退停車。林淺便在他沒看著她的這幾秒鐘裡,很快速地說道:“唔……我大二的時候,他大四。本來是不錯的朋友,後來好了十幾天,覺得性格不合,又分手了。”
  
  其實這裡,林淺還是隱瞞了一部分前情。她跟寧惟愷分手,並非因為性格不合,而是她發現他劈腿,腳踏兩條船。但這種事講起來,多少有點沒面子,所以她另找了個藉口。
  
  這時,厲致誠已經把車停好了。她已“坦白”完畢,他卻未出聲,轉頭,靜靜地看著她。
  
  怎麼,吃醋了?生氣了?
  
  林淺自覺坦坦蕩蕩。可不知怎的,看著他幽沉的黑眸,狀似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她心中竟生出一絲像是在老虎頭上拔毛、顫巍巍但又略帶點興奮的感覺。
  
  “那我走了,週一見。”她解開安全帶,伸手就要推車門。
  胳膊倏地一緊,被人拉住了。她一晃神,他已經俯身過來,低頭就吻住了她。
  
  這是跟上次,完全不同的一個吻。
  更有力,更強勢,也更深入。
  
  林淺的心撲通通地跳著。因為唇舌被人太過熱烈地侵佔著,以至於眼前也有微微的暈眩。厲致誠沒像上次那樣,只是用身體和手臂將她堵在椅子裡。而是伸手攬住了她的腰,令她的身體不由得前傾,貼到他的胸膛裡。而他另一隻手,穩穩扣住了她的後腦,令她只在他的掌中,只在他的唇下,動彈不得。
  
  男人的臉因為親吻的動作,輕輕摩擦著她的臉頰。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挺拔的鼻樑,頂在她的臉上。呼吸的熱氣,低低噴在她的臉上、眼瞼上。而他嘴裡,還有清淡的烏龍茶的味道。那舌頭果斷地、強勢地追逐著她的,幾乎令她半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只得與他徹底地糾纏著。
  而林淺被他這麼吻了一會兒,雙手也慢慢抬起來,抵在他的胸口,輕輕抓住他的衣服……
  
  這一吻,竟吻了很久很久。
  三分鐘?五分鐘?甚至十分鐘?
  
  直至林淺感覺嘴唇都有點疼了,他才緩緩將臉移開。那深邃漂亮的眼睛,還盯著她。裡頭仿佛依舊有黑色的未褪的暗潮在湧動。
  林淺的臉陣陣發燙,手還放在他胸膛上,沒說話。他也依舊摟著她的腰沒放。
  
  “你跟我哥不是有秘密協議……”她低聲說,“短期內不對我造次嗎?這不算啊?”
  這話與其說是質疑,不如說撒嬌的意味更重些。
  
  厲致誠盯著她光潔如玉,卻又染上層層緋紅的臉,輕聲答:“今天是特例。”
  “為什麼?”
  
  他緩緩地答:“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淺微怔,唇角一彎就想笑。誰知鎖在腰間的那只手又是一緊,他一低頭,又吻了下來。
  
  這一次,林淺不似之前那樣措手不及。她悄悄地合上眼睛,而在他的唇輕輕覆蓋上來時,她的身體竟有一絲絲的顫抖。
  而這一次,他的吻是溫涼而平緩的,像回味,又像是安撫。淺淺地在她嘴裡嘗過之後,這才偏頭移開,手也鬆開她的纖腰。
  
  “回去吧。”他說,“否則我無法保證,今天會不會把你留在我車上。”
  
  這話他講得平靜而溫和,林淺卻聽得心頭一跳。隱隱也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趕緊推門、下車。再一回味他的話,又是臉上一熱。
  “留在車上”……這說法也太壞太狂野了吧?
  
  這時厲致誠也下了車,午後的陽光照在車身上,也照在彼此的臉上。他雙手插褲兜裡,站在車門旁,目送她上樓。不知是不是林淺的錯覺,他那萬年沉靜如水的臉頰,似也染上一絲淡淡的紅。只是本人氣場太足,就像英俊而沉默的雕塑矗立在那裡。那一抹紅,卻終於令他添了幾分生動色彩。
  終於像個二十五六歲、遭遇愛情的年輕男人。而不是七老八十的老腹黑。
  
  但這“年輕青澀”的錯覺,只是一瞬間。
  因為林淺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他:“你跟我哥的協議,到底是什麼?告訴我吧。”
  而他看她一眼,淡淡地、高深莫測地答:“時機未到。”
  林淺:“……好吧。”
  ——
  林淺回到家裡,什麼也沒幹,直接就倒在床上。
  想起剛才那個熱烈的、甚至令她血脈噴張的吻,她的心跳仿佛還在為之悸動,顫顫不穩。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摘下頭頂的帽子,仔細端詳了一下,又摸了摸,然後再次扣回腦袋上。
  
  窗外沒有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他走了沒有?
  林淺跳下床,走到陽臺。這一看,怔住了。
  厲致誠的車真的還在原地,人也在原地。只見他靠在車門上,而前方不遠處,是社區裡的一片小池塘,裡頭一尾尾金魚鮮活遊曳。而一幫半大的孩子,正簇擁在魚池旁,嬉笑奔跑。
  
  噯,他喜歡孩子?
  林淺單手托著下巴,靠在陽臺上,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心念一動,轉身回房,取了張光滑柔韌的白紙出來,開始快速折疊。
  ——
  事實上,厲致誠對小孩子,並沒有特殊的偏愛。他站在這裡不動,只是在想事情。
  
  胸口被女人的手輕輕按過的地方,仿佛還有餘溫。而唇舌裡,仿佛還有她嘴裡甜軟柔滑的氣息。
  這是一種陌生而甜美的感覺,一點點漫入男人的心。待他察覺時,臉上竟不知不覺帶上了笑意。
  
  而他腦海裡想到的,是剛剛在商廈時,隔著遙遙眾人,林淺一抬頭,看到他時的表情。
  溫柔憐惜。
  那大而亮的眼睛裡,只有最溫柔最執拗的憐惜。
  
  當時的情狀利弊他一看便知——自己最好不要露面。而她靈透冰雪,自然也想得明白。
  然後,他瞬間有了決斷,邁步走向她。卻聽她清清脆脆的聲音傳來:“好的寧總,我不打擾您了……”然後朝眾人點頭哈腰,忙不迭地把他們送走。搶在他之前,化解了局面。
  
  在軍隊時,所有人談及“西南之狼”厲致誠,都是暗暗咂舌不願與之為敵;而司美琪一役,愛達上下,人人看他的目光充滿敬畏。
  這個女人,也曾在洞悉他的本性後,明顯方寸大亂,然後對他避之不及。
  現在,卻像是故態萌發,又回到當初,還當他是不明世故的愣頭青時,看他的目光充滿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憐惜。
  他已在圖謀整個行業,不日趕盡殺絕。她卻還擔心他,受一點點委屈。
  ……
  
  厲致誠將手搭在車窗後視鏡上,輕輕地一下下敲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就在這時,卻聽上方傳來一聲悠揚的口哨。厲致誠抬頭,便見一隻白色的紙飛機,如同白鴿般,輕靈盤旋而下。而林淺家的陽臺上,她正用手托著下巴,望著他。
  
  厲致誠眼明手快,輕抓住這孩子氣十足的紙飛機。上面隱有字跡,他徐徐拆開一看,紙面正中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愛達必勝。
  
  厲致誠倏地失笑,拿著它,抬頭再次望去。隔著十多層樓,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見陽光映在她的臉上,柔光動人。
  
  時間差不多了。厲致誠又這麼靜靜看了她一陣,這才上了車。將這紙飛機原樣疊好,放在前車窗旁。車剛開出她的社區,眼角餘光瞥見那紙飛機,終究是有點情難自抑,拿起來,握在掌心,輕輕摩挲著。
  ——
  這次的“長弓”項目組,秘密掛靠在林淺的市場部。名義上,她是總聯絡人。實際上,幾乎動用了整個愛達的高層和精英。
  
  厲致誠總攬全域。往下便是劉同和顧延之。三人組成核心大腦,牢牢把控著新產品的設計、生產、行銷的主要思路。
  往下就是幾個分散的小組:材料技術、外觀設計、市場行銷、生產管理。每個小組有個頭,林淺是市場行銷組的頭,但具體工作顧延之會過問。
  
  在那個熱烈似火的長吻後,之後幾天,林淺跟厲致誠,私下幾乎連面都見不著。因為整個專案組,已經按照他的規劃和要求,馬不停蹄地奔跑起來。
  這種時候,林淺當然覺得不會去想什麼兒女情長。只是某種壓抑許久的情緒,卻像被那個吻,徹底撩撥了,戳破了。偏偏此刻又得不到釋放,只得暗自管束。只是每次開會時,見著他英俊沉穩的身影,總忍不住多看兩眼。
  
  只是偶爾,兩人目光遙遙一錯,林淺只覺得心頭無聲一顫,有一種只有彼此能懂的暗湧,藏在彼此的眼睛裡。
  而他顯然已經完全專注在專案裡,幾乎整日整夜呆在集團,沒有半點私人時間。林淺知道,整個公司最忙的就是他,會有數不清的事找到他頭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2:17

  ——
  林淺手下有五名精英。但現在新產品的材料未定、外觀未定,只有大致方向,所以他們市場組,也只能做些大致的策劃工作,反而不如其他組繁忙。
  
  林淺去找顧延之,請他指出當前工作重點。顧延之正要出差,擺擺手說:“我要跟厲總去歐洲談一種新型面料。六七天才回來。我回來前,你先自己琢磨。我的要求是,這是個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產品,所以,你也要給我們全新的、有價值的東西。明白嗎?”
  他這要求聽著簡單,卻令人瞬間亞歷山大。林淺也只好點頭應承下來。心中又想——厲致誠要出那麼急那麼遠的差啊,真夠累的。
  
  到下午的時候,果然收到他的短信:“出差歐洲,六天后回來。”
  林淺微微一笑,回復:“好的,一路平安。”想打個“我等你”,又覺得太黏糊,刪掉了。
  
  沒得到領導的旨意,林淺就帶著這組人自己找方向。其實厲致誠提出的產品方向很明確,大家也覺得有很多可為之處,討論來討論去,討論出很多好的想法。譬如如何推廣、廣告採取何種形式、是否要饑餓行銷等等。
  但林淺總覺得哪裡有欠缺。這些,都不是顧延之所說的“全新的、足夠有價值的東西”。
  
  散會後,她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裡沉思。想了很多,最後腦海中浮現的,是在商廈那天,厲致誠跟她講的話。
  他說,性價比要做到市場第一。
  他說,要憑藉這個品牌,一次殺掉新寶瑞佔據市場前兩位的主力品牌。
  而她說,你知道,做這麼完美的一款包出來,有多難嗎?
  ……
  
  她靜默了一會兒,也不管時間,給林莫臣打電話。
  
  美國那邊正是半夜,林莫臣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語氣卻很清醒:“怎麼了?”
  
  林淺這才看了看鐘,吐吐舌頭:“對不起啊哥,我想入迷,忘了看時間了,就想跟你打電話。”
  
  林莫臣輕聲一笑,對著窗外曼哈頓的滿城燈光,坐了起來,問:“想什麼想入迷了?”
  
  林淺把自己現在的境況說了一遍,然後說:“我有個想法。我覺得我們市場組,現在反而不應該急著想怎麼推廣,而最應該做的,是去市場,實地調研。”
  “調研?為什麼?”
  
  “嗯。我們這個行業,因為已經發展了很多年很成熟,基本品類擺在那裡。幾乎已經沒有人,針對一款包,去做消費者調查。”她說,“可這次,我覺得就應該要這麼幹。消費者對於這樣一款包,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有沒有需求。我們的目標客戶群,到底會如何組成;如果他們對這款包感興趣,那麼更期望它具備哪些功能……這些東西,只有實地調研才能知道。所以我打算選幾個城市,直接做小規模入戶調查,掌握最真實的資料。”
  
  聽完她的話,林莫臣靜默片刻,笑了:“我支持你。”他頓了頓說:“古往今來,各行各業,天下大同。越是要做最好的,就越要腳踏實地。要做出非同一般的產品,就越要回到銷售最初的起源地——市場,去探索。”
  
  掛了電話,林淺想,可不是嗎?厲致誠講過,對付新寶瑞,不能像對付司美琪那樣就靠“伎倆”,必須真刀實槍,所以才打造這把完美的長弓。
  
  而一場最完美的商戰,是之前每一步都走得盡善盡美、非同凡響。
  於是當這個產品問世時,勝局就已經被奠定,無需再戰。
  譬如蘋果手機。
  又譬如,他們或許可以做出的這把長弓。
  ——
  第二天,林淺帶著小組成員,又另外挑選了一些優秀員工,直赴各個調研目的地。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3:00


37、過期不候

  林淺是這天下午,才知道厲致誠的全盤計畫推行得並不順利。
  
  厲致誠去機場後,她就回了子公司。向薛明濤彙報工作之餘,兩人也聊了挺長時間。
  “就卡在面料上了。”薛明濤說,“這些天老闆已經談了六七家面料商了,可要做到他要求的性價比,還真不是件容易事。”
  
  林淺點點頭。
  面料,是箱包生產成本中的最大一項。而他們既然希望“長弓”具備戶外基本性能——防水、防潑濺、防油污、重量輕、速幹、柔軟耐磨……就必須使用戶外專用科技面料。
  可諸如Gore-Tex、WINDBLOC、Cordura等世界知名的專利面料,價格相對都較昂貴。一個包做下來,跟真正戶外包的成本沒有多大差別。那麼厲致誠的“長弓”戰略,根本就是一紙空談了。
  厲致誠希望找到一種性能優越、價格低廉的戶外面料。品牌不用那麼知名,關鍵是品質。可真像林淺說的,“越簡單卻越難的東西,才是越有價值的。”大半個月了,他迄今毫無斬獲。據說下屬也有人有微詞,可厲致誠的態度很堅定:“繼續找。”
  所以今天中午,得知臺灣有一家面料廠,所擁有的專利面料可能符合他的要求。儘管據說對方非常刁鑽,不願合作,他還是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丟下多日未見的心上人,毫不猶豫地趕過去了啊。林淺這麼想。
  ——
  
  傍晚,林淺端著杯咖啡,坐在陽臺上,看著落日晚霞。
  
  奮鬥了快一個月,明天是週末,她給工作組和自己都放了兩天假。此刻全身筋骨仿佛才徹底得到放鬆,想起中午在車畔那個驚心動魄的吻,不由得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他的臺灣之行,能否如願?還是像之前一樣,再一次落空?
  他那樣的人,也會受挫啊……想想就令她覺得心裡軟軟的。
  
  林淺又沉思了一會兒,拿出手機,給林莫臣發短信:
  “你跟厲致誠的協議是什麼,我要知道。”
  
  林莫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時機未到。”
  
  林淺瞬間有種想要咬牙切齒的心情——這兩人!給她的答案居然一模一樣。高來高去幹什麼!
  可她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一向眼高於頂的哥哥,要讓厲致誠做到如何如何,才不會干涉他們交往。而這個要達成的目標,一定是很難的。
  
  可是,現在她不想他那麼難啊……不管是為家族事業也好,還是為她也好。
  
  正要給林莫臣回復,妄圖叫他主動提出取消協議,讓厲致誠承受的壓力小一點。這時,一條新短信卻跳進來。林淺看到“厲致誠”三個字,眼睛一亮,立刻點開。
  “已落地。”
  
  林淺心頭一甜,給他回復:“好的,注意安全。”然後打了個笑臉,發出去。
  
  頁面自動跳轉回編輯短信的介面,林淺心情頗好的繼續打字。
  嗯……打蛇要七寸。哥哥說到底是為了她的幸福,得讓他心軟,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哥,你說要令他抽筋剝骨。可現在好像反了。”
  嘖嘖,真肉麻。肉麻得好隱晦好哀怨。
  
  想了想,又發了一條:“他去臺灣了,我很想他。很喜歡他,把你們的協議作廢吧。就這樣。”
  發完這一條,她卻微怔。
  原本是想半真半假在哥哥面前裝可憐,但不知不覺,卻打出了心裡話。
  
  見林莫臣半陣不回復,她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發一條:“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了,你必須把協定作廢。我多少年遇到個這麼喜歡的也不容易,這事兒你攔都攔不住,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明、白、嗎?!”
  
  這條發出去,只覺得渾身一陣暢快。又有點想笑。
  她知道哥哥的脾氣,哥哥也知道她的脾氣。這話講出去,哥哥就算將來還會嘴硬。但厲致誠要真的輸了,他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在一起。
  哈哈哈。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連續自動跳轉,四條發送回執報告:
  “短信已於18:46:32發送至厲致誠。”
  “短信已於18:47:20發送至厲致誠。”
  “短信已於18:50:35發送至厲致誠。”
  “短信已於18:52:40發送至厲致誠。”
  
  林淺掃了一眼,撇撇嘴。信號不好嘛,現在她才一口氣收到四條回執。
  正要將手機丟到一旁,忽然就反應過來。再次拿起手機一看,瞬間一頭冒汗。
  發送至……厲致誠?
  
  她連忙翻開短信記錄,再一看,真傻眼了。也不知道是剛才她構思短信構思得太投入,還是頁面自動跳轉哪裡出了錯她沒注意。從那條真的發給厲致誠的叫他注意安全的短信,到那條氣勢洶洶地說“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明白嗎!”的短信,統統都發給了他一個人。
  
  林淺整張臉瞬間都燙起來,腦子裡也一片糊塗。
  發給他了。
  那些肉麻的、熱烈的話。什麼“抽筋剝骨”,什麼“很想他”,什麼“多少年遇到個這麼喜歡的”……要命啊,她只是因為發給哥哥,用詞稍微誇張了一點幽怨了一點啊!
  她雖然喜歡他了,可是真的沒這麼熱情似火啊!
  
  林淺一臉黑線,拿著手機想發點什麼彌補下,可半陣想不出詞。
  說什麼?“發錯了”?“我故意誇張哄我哥的,你不要誤會”?
  她看著手機,欲哭無淚,心卻怦怦怦跳得厲害。
  
  就在這時,“滴答”一聲,又有新短信進來。
  寄件者:厲致誠。
  
  林淺都快要瘋了。一咬牙點開一看,只有兩個字——
  “明白。”
  
  我喜歡他喜歡得不行了,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明、白、嗎?
  
  明白。
  ……
  
  林淺呆呆地看著這條最簡短不過的回復。
  看了好一陣子,忽然“啊”的大喊一聲,把手機往邊上一丟,頭埋進胳膊裡。
  可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笑了。
  
  ——
  臺北,桃園機場。
  
  天空異常的藍,時尚漂亮的機場內外,人潮熙攘。
  
  厲致誠拿著手機,站在航站樓外的空地上,低頭看得極為專注。身旁人來人往,卻仿佛毫無知覺。
  直至蔣垣連叫了兩聲“厲總”,他才察覺抬頭。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蔣垣屏氣凝神,微笑說:“厲總,車來了。”
  
  厲致誠收起手機,跟他坐上車。
  
  開了一會兒,他淡淡開口:“林淺有臺灣通行證嗎?”
  蔣垣神色不變地答:“有。上次給領導們辦護照時,一塊兒都給辦了。”
  最近是關鍵專案攻關,所以幾個核心成員的護照證件,都提前辦好,避免要用時來不及。
  
  厲致誠點點頭。看著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色,想到剛才的那些文字,原本沉靜淡漠的心,卻像是被女人的手,輕輕抓住一角,再難平復。
  
  他去臺灣了,我很想他。
  這事兒攔都攔不住,明白嗎?
  ……
  
  林淺,我也很想你。心若驚濤,萬籟無聲。
  只想把終於墜入我雙臂的你,徹底擁入懷中,憐惜寵愛,再不放手。
  ——
  接到小唐的電話時,林淺很驚訝很驚訝。
  
  小唐是厲致誠的司機,也是今天那驚天一吻的目擊者之一。但現在厲致誠挑選留在身邊的人,都是有些城府的。哪怕只是最平凡的司機。
  
  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自然:“林經理,我明天幾點來接你?”
  林淺:“噯?”了一聲,手機同時響了。是國航自動發送的短信:“您預訂的國航CA411航班(霖市——臺北),將於明日8:00起飛……”
  
  掛了電話,林淺一顆心又慌又甜,給厲致誠發短信:“為什麼讓我明天去臺灣?”
  不會是……工作方面突然有什麼需要她的地方吧?
  
  他回復得很快:“來我身邊。”
  
  ——
  次日上飛機前,林淺給哥哥發了條短信:“我去臺灣了。這一趟回來,我應該就是厲致誠的人了。協議的事,你自己看著辦。”
  
  愛達在臺灣也有專賣店,這還是前任CEO全球擴張時留下的。後來大部分地方的門店被厲致誠關了,就留下幾家,作為品牌形象的支撐。
  所以今天,臺灣愛達的人員開車來接林淺,直接送到了厲致誠等人下榻的酒店。
  
  林淺住的是一間大床房。房間裝潢得精雅漂亮,但面積不大。這是間四星級酒店——厲致誠出門在外,從不奢華。
  房間外有個很小的陽臺,樓下就是繁華的臺北市街景。林淺站在陽臺上,望著茫茫都市,還真有點替他擔心。
  
  臺灣的職員說,厲總和蔣助理,一早就去明德(Mind)面料廠了。但據說,明德的負責人是個老頭子,以前曾經是臺灣大學的教授,性格十分刁鑽,也不知會不會買帳。
  這一去,就是一整天了。中午林淺抵達時,臺灣職員曾經給蔣垣打過電話,結果他說還在等待跟明德見面,暫時不能回來,讓先把林淺帶回酒店安頓云云。
  
  這種時候,林淺是絕不會去打擾他們的。所以安安分分待在酒店裡等待。
  
  漸漸的,天色暗下來。
  林淺自己出去轉了一圈,又在街頭吃了些小食,還買了些小玩意。回到酒店,他們還沒出現。
  
  林淺一點也不覺得難等。只覺得……有點心疼他,莫明地就有點心疼。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這麼多這麼多的憐惜麼?
  怎麼他越強、越忙碌、越能幹,她反而越憐惜他呢?好奇怪啊,難道是她內心太女王太強大了?
  
  這麼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就在床上睡著了。電視還聒噪地放著娛樂節目,窗外的天色沉沉暗暗。
  
  林淺是被“喀嚓”一聲開門的輕響,突然驚醒的。
  
  她一下子坐直了,就見門口地上有燈光照進來。一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地上。然後就聽到厲致誠那熟悉的嗓音,低聲說道:“那就這樣,明天一早再去明德。”
  蔣垣也在門外,低低答了句:“好的。”
  
  又是一聲輕響,門關上了,他走了進來。
  林淺瞪大眼睛看著他。
  
  屋內燈光柔和,將一切都染上朦朧的光澤。他穿著襯衣系著領帶,西裝搭在胳膊上,顯得身姿格外修長,皮鞋鋥亮。
  他看她一眼,全無男人不請自入女士房間的尷尬,而是直接走到床邊,輕聲問:“醒了?剛才我來過一趟,你在睡覺。”
  
  林淺有點臉熱:“嗯……”一下子子反應過來:“你怎麼會有我房間的門卡?”難怪中午只給了她一張門卡,她看別人都是兩張。
  
  “早上拿的。”他說,同時把西裝往旁邊小沙發一丟,坐到了床沿上。雙手很隨意地往床上一撐,就把靠坐著的她,圈在他和牆之間,然後低眸看著她。
  
  林淺身上就穿了件長袖衫、亞麻長褲,身上還蓋著半截被子,不禁有些不自在。她伸手推他的胸口:“你先回你房間去,我換了衣服再跟你講話。”
  誰知剛落,手腕一緊,就被他握住,然後順勢扣回了床上。
  林淺心頭一跳:“你……”另一隻手又被扣住了。
  他近在咫尺地盯著她:“很想我?”
  
  林淺的臉倏地一下子熱了。男人的嗓音低沉清醇,猶如視窗靜靜吹來的夜風,撩撥著她的臉她的心。她轉過臉,避開他那幾乎能侵入一切的沉黑目光,顧左右而言他:“明德談得怎麼樣?這可是大事。”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好笨,太故意強調了。
  
  厲致誠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僅僅一臂之遙的女人的臉上,嗓音裡卻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嗯,的確是大事。我已經以最優惠的價格,拿到了明德面料的三年獨家使用權。下午合同簽好了。”
  
  林淺聽得眼睛猛地睜大,轉頭看著他:“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她一連說了兩個“太好了”,原本手腕被他捏著,此刻情不自禁反手將他的手握住。
  
  厲致誠看著她歡喜鼓舞的模樣,眼中笑意也逐漸加深。他輕聲說:“嗯,終於。這一戰,我所有的棋已經布好,只等新寶瑞入局。”
  
  簡單的三言兩語,卻叫林淺無聲心驚,隱隱盪氣迴腸。
  他還說他不是好戰的男人。可殺伐果斷分明是他的本性。
  這一局之初,他就說:新寶瑞會對我們進行狙殺。所以……我們先殺他們。
  而現在,他又說,萬事具備,只等君入局受死。
  ……
  
  如此不動聲色,如此心狠手辣。
  可這樣的他,卻似乎有一種獨特的、令女人無法不心折的男性魅力。
  
  林淺一言不發,看著他英挺的身姿,看著他俊朗的眉目。
  他也看著她。
  
  以為他會落下一個吻,誰知他卻看她一眼,執起她的手,送到唇邊,低頭輕輕一吻。
  “我與你哥哥協定……”
  
  林淺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噯?時機到了?肯說了?
  
  看著她瞬間像只貓一樣,全身的毛豎起來,警惕緊張地聽著。厲致誠低聲失笑,繼續親著她的手,同時看著她的眼睛。
  仿佛出征的騎士,親吻著夢寐以求的公主。
  
  “明年此時,如果我站上行業之巔,他就把你給我。”他輕聲說,“林淺,我很擅長忍耐,我可以不求速達。但你一定會成為我的女人,徹底屬於我厲致誠。”
  
  林淺怔怔地望著他。
  這時他也放下了她的手,眸色幽沉地盯著她。
  
  林淺忽的笑了,開口:“兩個最聰明的男人,卻做了個最幼稚的協議。”
  厲致誠看著她,沒出聲。
  
  林淺“哼”了一聲說:“我們倆要不要在一起,跟你有沒有站上行業之巔,有什麼關係?”見他沉靜不語,她一探頭,就在他左邊臉頰親了一下。
  
  “你還不明白嗎?”她又問,抬頭又在他右邊臉頰親了一下,“過期不候的啊……”
  
  這個“啊”字的音還沒發完,腰間驟然一股大力襲來,厲致誠的手猶如鐵鉗般,一下子將她摟過去,緊貼在他的胸膛上。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林淺“啊”一聲驚呼。可她很快就沒了聲音,因為厲致誠的身體往前順勢一壓,就將她緊緊扣在牆上,低頭就吻了下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3:44


38、風流纏綿

  臺北的夜空,五光十色,迷亂動人。
  而屋內,朦朧的燈光下,林淺眼前全是這個男人的輪廓;微涼的空氣裡,全是他的氣息。
  
  這是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深入,都要強勢,都要持久的吻。男人的姿勢,不知不覺就改變了,沒有再摟著她的腰,因為她的腰早在他身下,在他懷裡。他的雙手全扣著她的手,十指交纏,壓在牆上。英俊的臉微微側轉,方便他完全壓住她的唇,舔舐吸吮,輾轉反復。
  
  林淺的胸緊貼著他的胸口,雙腿也被他的身體稍稍壓住。這些細微的觸感,令她的心跳變得更快,內心仿佛又升起一縷異樣的緊張感。
  
  這個吻太熾烈,並且他是以完全佔有的姿態,付諸在她身上。以至於當他終於移開唇,眼眸幽黑地盯著她時,她已面色潮紅,目光柔亮如水。而他目光向下一掃,沒有片刻停留,就吻在她領口露出的那一小片光滑白皙的皮膚上。
  
  男人的唇舌輕咬深吮,與她交握的雙手,也像是無意識的,同時輕揉摩挲著她的芊芊十指。可這一吻一揉,卻只弄得林淺全身都微微顫抖,一顆心更像是被人用一枝黑色羽毛,輕輕劃過、再劃過……
  
  “嗚……”她低低嗚咽一聲,瞬間更加面紅耳赤。下意識雙手一用力,想要將他推開。可手剛一使上勁,就被他察覺了。於是他雙手的力量瞬間加大,更加牢固地將她壓在了牆上,半分動彈不得。
  
  嗚嗚嗚……林淺在心裡抗議,明明是你情我願自由戀愛,吻得這麼強取豪奪這麼霸道做什麼!
  
  好在厲致誠在品嘗完她脖子上的皮膚後,終於鬆開了她的雙手,也暫時停下了這個要命的吻。但他的雙臂還撐在她的身體兩側,以虎踞的姿勢,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因為吻得用力,他的短髮有一絲淩亂,襯衫領子也壓得有點亂——在她身上壓的。因為動情,他的臉頰又有淺淺的紅,唇上也隱有水光。那模樣英俊極了,看得林淺很不爭氣地又有些心猿意馬,本要指責他接吻的態度不對,一時卻又忘記了。
  
  “轉告你哥哥。”他微啞著嗓子說,“厲致誠生平第一次不守諾,不能遵守與他的約定了。”
  林淺聽得心頭一甜,答得卻很不在乎:“管他做什麼。”忽然想起來,問:“對了,你吃晚飯了嗎?”都九點多了。
  厲致誠看她一眼,答:“沒吃。”
  
  林淺心裡一軟。是談完了工作,第一時間回來找她嗎?
  她把他的胳膊一摟:“我陪你出去吃宵夜好不好?”
  厲致誠的確也很餓了,微微一笑:“好。”
  ——
  林淺換了身漂亮衣服,在鏡前一照,自覺亭亭玉立。這才拿起包,打開門。
  厲致誠就站在門外。臺灣的氣溫比霖市高一些,他穿著件長風衣,裡頭一件簡單白襯衫,卻也帥氣得一塌糊塗。
  
  林淺唇角一彎,走過去。他的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輕輕帶著她往前走。林淺心頭甜甜的,就像被某種情緒吹漲了許多天的心臟,終於把氣息脈絡給捋順了,舒暢又歡喜。
  
  酒店地處鬧市區,燈紅酒綠、商廈林立。兩人走了一段,抵達目的地——位置稍偏的一條街上,便是夜市。此時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林淺帶厲致誠在一家賣圓環蚵仔煎的老店坐下。人很多,只在靠近店門的位置,占了張小桌子。老闆把美食送過來時,林淺望著厲致誠笑:“我幫你調調味吧。他們家可是網上最出名的。”
  老闆立刻豎起拇指,用帶著閩南腔的普通話贊道:“小姐好有眼力啊。”又拍拍厲致誠的肩膀:“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有福氣啊。”
  
  他說這話時,厲致誠就靠在椅子裡,一隻手搭在林淺身後椅背上。聞言淡淡一笑,果然就見正拿著調味瓶往食物裡撒的林淺,眉目一彎,得意中似乎又帶著一絲羞澀。
  厲致誠看了她一會兒。沒出聲,只伸手過去,將她放在桌下的另一隻手,握在掌心,放到自己大腿上。
  
  這簡單的動作,卻令林淺心頭一陣悸動。斜眸嗔他一眼,繼續單手給他弄筷子和碗。過了一會兒,卻感覺他像是習慣性的,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揉捏。
  林淺坐在喧囂鬧市的一個角落裡,就被他這一個小動作,撩得面紅心跳。可又不想開口說,因為他什麼過分的事也沒做啊!就摸了一下手而已。
  
  後來,她突然就有個了覺悟。
  他雖然沒有戀愛經驗,但真的是個天生的戀愛高手啊……就跟他商戰似的,雖然全無經驗,但是不動聲色,然後任何一個小的舉動,都能恰好打中敵人的要害。就譬如現在,只牽著她一隻手,卻令她整個人仿佛都在他主宰中,不由自主為他悸動……
  
  林淺轉頭,看一眼他低頭吃東西的沉靜側臉。
  高手,高高手。
  怎麼有種感覺,今夜之後,她林淺都會被他捏在掌心,再也別想他會放手?
  咦,她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
  吃完後,兩人又在街頭散了一段步。回到酒店,已經是十點多。
  
  厲致誠把林淺送到房間門口。
  
  “那……晚安。”林淺輕聲說。
  
  “嗯。”他微垂眼眸,看著她。
  
  林淺覺得,確立關係這天,怎麼也要給個晚安吻吧。於是雙手搭上他的肩頭,踮起腳,一偏頭,在他臉頰印上輕輕一吻。
  可人剛送到他懷裡,他的動作就那麼快!原本插在大衣口袋裡的雙手,瞬間就抽了出來。還是老姿勢,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從後面按住她的腦袋,低頭又封住了她的唇。
  
  林淺今天與他定情,也有些心潮澎湃,食髓知味,不捨得就這麼分開。於是就任由他親吻著,閉著眼迷迷糊糊。不知不覺就被他擁著倒退了幾步。
  
  等她反應過來時,他人已經進屋了,門“哐當”一聲在背後關上。他移開唇,低眸看著她,嗓音低沉又動人:“我呆一會兒再走?”
  林淺:“……好。”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3:49

  ——
  蔣垣今晚有點為難。
  
  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遠在霖市的劉同副總裁,發了份新的外觀設計圖過來。雖沒說必須馬上送給厲致誠看,但厲總卻交代過,這種重要的東西,必須第一時間呈給他。
  
  如今,厲致誠在一干下屬心中的威望是非常非常高的。任何情況下,誰都不敢拿他的話當放屁。
  所以蔣垣第一時間就去敲厲致誠房間的門。然後他就頭疼了。
  
  無人應答。他不在。
  
  他又抬頭看向隔壁緊閉的房門——隔壁是林淺的房間。
  
  他又給厲致誠發了條短信,半陣沒人回復。
  
  他只好去敲林淺的房門:“咚咚、咚咚。”
  
  過了大概一兩分鐘,門開了。林淺站在門口,穿著牛仔褲和休閒外套,衣著特別整齊,神色自若地看著他:“蔣助理,你找厲總?他在我這裡看資料看睡著了,進來吧。”
  蔣垣站得筆直,沒有往裡邁一步,神色很淡定,態度很堅決:“我就不進去了。”然後把檔遞給她,略作解釋,然後彬彬有禮地告辭了。
  笑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厲總,在女下屬的房間睡著?
  資料已經送到。他進去幹什麼,圍觀嗎?至於要不要叫醒老闆,那是老闆娘的事了。他安全撤退。
  
  林淺一關上門,想到蔣垣剛才**的表情,就覺得尷尬。
  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厲致誠在她這裡,幹什麼呢……
  她抬頭看著側臥在床上,卻已經閉目睡著的男人。
  
  剛剛他說就呆一會兒,林淺就打開電視跟他一起看。房間小,兩人只能靠坐在床上,他摟著她。說是看電視,但大部分時間是在接吻。
  不過沒多久,林淺去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卻發現,電視的光影打在男人安靜的臉上,他已經睡著了。
  
  是這些天太累了嗎?
  還是……多少有點故意,在她這裡睡著,於是就不用走了?
  林淺覺得,兩者都有可能。畢竟這男人,跟狼一樣“壞”。
  
  可看著他的睡顏,又叫人心動心軟。林淺小心翼翼替他解開領帶、拖鞋皮鞋,然後給他蓋上被子。
  然後蔣垣就來了。
  
  林淺又看了看蔣垣送來的資料,有了判斷:重要,但是不緊急。她將資料放到一旁桌上,又轉頭看著厲致誠。
  捨不得叫醒他。
  
  傍晚她睡了挺長時間,以至於現在精神還特別好。左右無所事事,索性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托著下巴,看他。
  房間的燈光被她調得更暗了,給他的短髮、臉頰,還有身形輪廓,都籠上一層薄薄的光澤。雖然在沉睡,男人的每一寸線條,都有年輕職場領袖特有的氣質。
  但林淺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想了想,從包裡拿出了他給她的那頂帽子——定情信物嘛,情竇初開的她當然隨身攜帶,以示重視。
  她把帽子輕輕扣在他的腦袋上,帽檐壓低。
  
  瞧,完美了。
  帽子遮住了半張臉,露出挺拔的鼻樑和線條簡潔的下巴。雖然他身上還穿著襯衣,跟鴨舌帽卻混搭成一種獨特的誘人氣質。
  
  林淺托著臉的手指,輕輕地彈啊彈。
  然後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哢嚓、哢嚓、哢嚓……”連拍了十幾張,然後她很滿意地翻看著。儲存照片名時,有點糾結。
  My BF?太簡單沒新意。
  My man?有點小害羞啊。
  Him?太冷豔高貴。
  
  最後還是輸入:My man.
  
  拍完照,林淺又低頭看了他一會兒。
  她想起了幾個月前,在火車初遇那晚。他就是這一副模樣,戴著帽子,只露出個冷峻漂亮得不可思議的下巴,不理周遭一切喧嘩,也不理她,兀自睡覺、兀自沉默行走。
  其實從那時起,她心裡就印下了他的模樣。
  他知道嗎?
  
  林淺心裡軟綿綿的,手撐在床沿上,低頭輕輕地親下去。
  
  ——
  厲致誠的確是累極了,加之女人的氣息太過甜美宜人,所以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當然也有迷糊醒過的時候,蔣垣來敲門他也大致知道。但既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人床上,何必起來?
  
  直至,他被下巴傳來的一陣輕微的、濕軟的,卻極其酥~麻的感覺弄醒。
  一睜眼,就見林淺趴在床邊,低頭在親他的下頜,表情非常的溫柔。
  
  厲致誠微眯著眼,沒出聲。她也沒察覺,低頭又在他下頜親了一下,有些情動的模樣。這模樣令厲致誠心頭一陣熱氣上湧,一聲不吭,伸手捏住了她還欲繼續造次的小臉。
  
  林淺明顯嚇了一跳,全身都抖了一下,抬眸看著他:“啊!你醒了。”
  “嗯。”厲致誠低低應了聲,見她眼神閃躲,臉色卻很鎮定,不由得微微一笑。
  每次被他抓包,她都是這幅表情。
  
  厲致誠一把摟住她的腰,就把她抱上了床,然後一個翻身,就把她整個壓在身下。
  
  林淺雙手又被他扣在床上,而且這一次,他沉重溫熱的身體,還壓在她身上。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以如此親密的姿勢全方位接觸。林淺看著他相隔不到10公分的臉,還有他漆黑幽沉的雙眼,只覺得整顆心都要跳出來。
  
  “為什麼要親我下巴?”他低聲問。
  
  林淺據實答道:“那是我覺得你身上……線條最漂亮的地方。”
  當初就是這一個若隱若現的下巴,棱角分明,線條乾淨,引人無限遐想。
  以至於她還給他留了電話號碼,他都忘了嗎。
  
  從未有人這樣說過,所以即使是厲致誠,聞言也微怔了一下。林淺覺得自己這個發現非常有愛,笑眯眯地看著他。
  結果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厲致誠輕描淡寫地說:“禮尚往來。換我了。”
  
  這一回,林淺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跟厲致誠講每一句話,都要小心啊!他都可以挖個坑讓你往下跳!
  
  因為此刻,厲致誠就保持著全身壓著她的姿勢,只將上半身稍稍抬起。然後那雙眼睛,就靜靜從頭到腳打量著她。林淺猶如羊入狼口,被他瞧得又羞又緊張。
  然後他鬆開了她的手,轉為雙手握住她的腰。林淺就見他的頭,緩緩往下移動……
  
  林淺整顆心都提起來。她穿的是一件單T恤,感覺到他的呼吸,似有似乎噴在她的脖子、心口,林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開始亂撞。
  “你要親哪裡……”是屋內光線太迷魅麼,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她卻有點微微的暈眩。
  
  感覺衣服下擺被撩開,皮膚接觸空氣帶來一縷涼意,林淺條件反射雙手護胸,身體一轉躲避:“想得美!”
  但這句抗議聽起來也是軟綿綿的,毫無抵抗力。林淺話一出口,就在心裡糾結,給他親呢,還是不給他親呢……
  
  誰知就在這時,腰上忽地一陣濕熱微麻的觸感。
  他的吻已經落了下來。
  
  林淺微微一抖,轉頭看著他。
  所以……這是他覺得她身上線條最美的地方?
  她的腰?
  
  周圍的空氣熱得像火。厲致誠依舊覆蓋在她身上,宛如一頭修長的獵豹。他的雙手握著她光滑的腰。而他的頭顱伏低,輕貼著她的一側腰線,細細地、非常耐心地、一下下親著。親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她。那唇微張著,仿佛意猶未盡;那眼如此深邃,裡頭有暗沉的光。
  
  四目凝視的一瞬間,林淺只覺得渾身的血仿佛都沖到頭頂。而某種陌生的、燥亂的酥~癢感,也從他親吻的腰間,迅速席捲全身,令她的身體深處,仿佛都在無聲戰~栗。
  
  林淺從未對男人的“性~感”,有過直觀真實的感受。可她清清晰晰感覺到,此刻只是在她腰上淺嘗輒止的厲致誠,卻令她感覺性~感到不可思議。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滯了。
  
  下一秒,厲致誠已經重新鬆開她的腰,重新覆蓋上來。扣住她的雙手,壓住她的胸口,英俊的臉離她不到幾公分,定定地望著她。
  
  林淺感覺到他熾熱的氣息噴在臉上,喉嚨微微有點發幹。
  因為她頭一次,很清晰的感覺到,男人身上某個極其堅硬的部位,抵在了她的大腿上。
  他動了情~欲。
  她……也是。
  
  聰明人的交流不需要語言。
  她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又何嘗沒看懂?
  
  林淺只覺得厲致誠的目光越來越暗,甚至還帶上一絲與眾俱來的淩厲。然後,他握著她的一隻手,緩緩地……往下移動。
  
  這完全超乎林淺的承受能力了,死攥著勁兒,手不肯過去。可厲致誠眉都沒皺一下,手上的力道就無聲無息加大。她連抖都沒法抖一下,就被他拉著,穩穩地往下繼續探……
  
  “厲致誠!”她喊了出來,“我從來、從來沒碰過!”
  
  厲致誠的手一頓。
  林淺的心跳,仿佛也跟著一頓,然後亂得猶如奔騰的野馬。
  
  其實今晚之前,厲致誠並沒想過,馬上就要她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女人。
  這種事要水到渠成、你情我願。正如他之前所說,對於林淺,他不求速達。
  
  然而剛剛吻上林淺那不盈一握、細滑柔軟的腰後,某種埋在身體深處的火,仿佛徹底被點燃了。
  他跟林淺相處一向隨性。現在的舉動,也完全是遵從身體的意志。
  
  然而隨著林淺一聲可憐兮兮又冒著一絲傻氣的“斷喝”,他也徹底冷靜過來,知道如果再繼續,必然一發不可收拾。
  他稍稍平復了一下,看她一眼,鬆開她的手,同時從她身上翻身而下,跟她並肩躺在床上。
  
  感覺到身旁男人略顯沉滯的呼吸,林淺大大松了口氣,可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頭。感動?緊張?害怕?興奮?
  我勒個去哦,不管了。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林淺想起他剛才的“神來之手”,就一陣臉紅。但終究好奇多於緊張,飛快地往他身體下方瞄了一眼。
  靠,光線太暗,看不清楚。
  
  就在這時,卻聽他的嗓音已經恢復低沉清冽,在她耳邊問道:“從來沒碰過?”
  林淺:“……”為什麼他這麼會抓住她話語裡的重點?一句話就被他撩得臉紅心跳。
  卻又聽他輕聲說:“難道我又被女人碰過?”
  
  那語調就像是在她耳邊輕哄。林淺的心跳更快了,但也深諳快刀斬亂麻的真理。輕聲說:“很晚了,你回去睡吧。”
  他靜了一會兒,答:“嗯。”起身下床。
  
  身旁床鋪承受的重量驟減,林淺原地不動,看著他拿起外套和領帶。
  “晚安。”她躲在被子裡,身體還有他的余溫,睜大眼睛看著他。
  
  厲致誠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平時的沉靜穩重,手裡搭著外套,領帶塞進襯衣口袋,一隻手搭上她的頭頂,彎腰在她臉上,輕輕印上一吻。
  “晚安。”他用輕得像風一樣的聲音,在她耳邊說,“今晚先放過你。”
  
  林淺原本已基本平復下來,這句雲淡風輕的話,瞬間又令她破功。
  他是認真的。今晚,先放過她。
  
  她是如此瞭解他。雖然他與她相處,堪稱坦蕩君子。但他也是個男人,而且是很男人的男人。情~欲一旦被挑起,兩個人又都心知肚明,他也就不會就此作罷了。
  
  被他丟下了這句“狠話”,頗有些心慌意亂的林淺,看著他轉身出屋。到底是今晚三番兩次被他吃得死死的,頗有點不甘心,於是她大著膽子又來了句:“你回去……是不是要衝個涼水澡啊?”
  
  靠,這到底是什麼心態?為什麼她就喜歡這種老虎頭上拔毛的顫巍巍的不安全感?
  
  果然,厲致誠腳步一頓,轉頭看了她一眼。
  然後把手裡的西裝往椅子上一丟。
  
  林淺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把扯過被子蒙住自己的頭,阻擋住他的視線:“我錯了我錯了!你快走吧!”
  被子外靜悄悄的。
  過了一會兒,“喀嚓”一聲輕響傳來。
  
  林淺推開被子,屋內終於空蕩蕩的,那西裝也不見了。他走了。
  
  這男人……
  林淺埋在被子裡,忍不住笑了。
  
  過了一會兒,忽然又想起什麼,從床上爬起來。撩起一截衣服,對著牆上的鏡子,開始翻來覆去照自己的腰。
  有點得意,又有點害羞。
  
  過了一陣,重新躺下,卻發現手機裡多了條他剛剛發來的短信:
  “洗完了。”
  
  林淺微怔,反應過來,噗嗤笑了。
  冷水澡洗完了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3:56


39、隔山看海

  寧惟愷察覺到了愛達的異樣。
  
  但這些異狀是模糊的、不見端倪的。只能從愛達最近的一些動向,推斷出他們要推出一款新品。這新品可能是戶外領域,但更具體一點,就查不出來了。
  自從上次Vinda一役,再加上厲致誠對公司雷霆萬鈞的整頓,新寶瑞在愛達的眼線都被連根揪起,追究經濟責任的追究經濟責任;辭退的辭退。雖說沒把幕後的人抖出來,現在的愛達,還真有點密不通風,凝聚力非常強。
  從這一點上,就不得不說,厲致誠是個很強的對手。
  
  週一一早,寧惟愷按照慣例,赴祝氏總部開會。
  今天是個好天氣,寧惟愷在祝氏的亮相,也一如既往光鮮清貴、舉足輕重。其實他只帶了個助手原浚,刻意低調。無奈形勢比人強,現下人人都知道新寶瑞是祝氏最賺錢的公司,甯女婿很得董事長重用,所以人人都對他前呼後擁、客客氣氣。
  
  九點整,會議正式開始。
  董事長、也即寧惟愷的岳丈祝博雲,現在已不介入集團日常經營,這種場合也不會出席。
  會議由大公子祝晗沖代為主持。他也是祝氏金融公司的總裁。
  
  他是個十分溫文爾雅的男人,戴著金絲框眼鏡,講話永遠平緩柔和。所以大家都說祝大少是個好老闆,就是少了點魄力。
  此刻,在運營管理部彙報了各個子公司、事業部上月的業績資料後,他就微笑對眾人說:“今年又是個開門紅,大家辛苦了。董事長看到這些數字,一定很高興。尤其是箱包這一塊……”他看向身邊的寧惟愷:“再一次超額完成計畫目標,在各個子公司中獨佔鰲頭。惟愷辛苦了。”
  
  眾人都含笑看向寧惟愷,禮貌又恭敬。
  寧惟愷在心裡略帶嘲諷地暗歎了口氣——瞧,拉仇恨的又來了。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特別真誠:“都是董事長和各位的幫助,新寶瑞才能比較穩定的發展。新年我們會繼續努力,爭取年底再向董事會交一份滿意答卷。”
  
  大夥兒都頻頻點頭,祝晗沖也微笑不語。
  
  這時,坐在對面的祝二公子、房地產業務負責人祝晗程,卻狀似無意的開口:“對了,聽說那個愛達,最近的業績做得很好。還在籌備新品,準備對我們祝氏的市場進行衝擊。惟愷,有這事兒嗎?”他比哥哥小五歲,今年剛二十六,普通本科畢業。長相俊朗,但面相看起來略凶,講話也永遠是不鹹不淡的。做房地產也算有一套手段。所以比起書卷氣十足的祝大少,下面的人對這位二公子要更敬畏一些。
  
  寧惟愷有點意外。沒想到他也知道了這事兒。
  嘖……盯得挺緊啊。誰讓他寧惟愷把新寶瑞做得太出色,太完美,以至於令祝家的人這麼焦慮呢?
  
  他點點頭:“是有這回事。”卻不打算詳談。
  
  祝晗程立刻看向市場部:“剛才各部門彙報工作的時候,這個重要情況你們怎麼不說?知道愛達這幾個月一款Vinda包賣了多少萬個嗎?知道他們對祝氏的市場已經造成潛在威脅了嗎?你們是總部的市場部,怎麼一點作用都起不到?”
  
  市場部的負責人覺得很委屈——新寶瑞的運營一向很獨立。這幾年寧惟愷接手後,總部更是插不上手。祝晗程說的這個情況,他們的確也不知道。
  可是,高層鬥來鬥去,幹嘛拿他們下面的人當炮灰啊!
  該負責人也不辯解,含糊作答:“是的祝總,我們今後會注意。”
  
  “好了。”大公子祝晗衝開口打圓場,“論箱包行業情況,自然還是惟愷最清楚。他心裡有分寸,晗程你也不必太擔心。”
  祝晗程笑笑,看著寧惟愷:“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惟愷?對於愛達蓄謀已久的進攻,你已經有應對計畫了?”
  
  寧惟愷最煩的就是這位祝二少,開口閉口叫他“惟愷”。他比祝二年長兩歲,不過娶了妹妹,這廝就順杆往上爬,目無尊長。
  他笑了笑,答:“還沒有計劃。”
  
  這話一出,大夥兒都很意外,祝大少也是一怔。倒是祝二,不動聲色的樣子。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一些老董事也面面相覷。坐在後排,根本輪不上發言的助手原浚,卻覺得自家老闆此刻簡直太有范兒了!
  
  因為寧惟愷目光很淡定地環顧一周,然後一隻手撐在桌面,另一隻手輕輕地敲啊敲,只敲得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沉思完畢,淡淡地說:“我先簡單為大家回顧一下:過去三年,諸如司美琪、愛達、順凱……這樣的市場追隨者,一共利用新的產品,或是行銷策略,對新寶瑞發動了不下十次正面挑戰。這其中,不乏非常有創意的優質產品,也不乏天才的行銷理念。每一樣,如果任其順利發展,都有可能改變整個市場的格局,撼動新寶瑞的領導者地位。”
  
  所有人靜靜聽著,祝二也是面色沉靜。
  卻見寧惟愷微微一笑,又說:“不過,它們最後的命運,殊途同歸——每一樣新產品,都在上市後不久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新寶瑞研發出的更優質、更受市場歡迎的新品。”
  他緩緩環顧一周,不緊不慢地說:“晗程,以及各位董事、經理,不必為新寶瑞擔心。我們既然是市場領導者,競爭對手的這種挑戰永遠不會停止。但值得慶倖的是,我們的整體實力,比他們以為的,要強很多、很多。我們在自主技術研發、設計和海外技術引進上,所走的路,已經比國內任何企業,遠了很多、很多。
  他們或許擁有新的靈感和想法。但可惜的是,海納百川,為我所用。只要他們能造出的優秀產品,新寶瑞就一定能造出來,並且還能反超。這個市場上,最優秀的人才,都聚集在新寶瑞;最優秀的產品,只有新寶瑞能造出來。
  不得不說,對競爭對手來說,這是個悲劇——因為每一塊由他們辛辛苦苦開闢的新市場,最終,還是會回到我們手裡。”
  
  ——
  
  臺北市。
  
  林淺坐在酒店餐廳裡,一片陽光燦爛的小平臺上。時間還很早,周圍沒什麼人,她拿起厲致誠昨天與明德面料簽訂的合同,仔仔細細看著。
  
  厲致誠就坐在她對面,安靜用餐。
  
  說實話,這份合同的條件,既在林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外人都說那明德老頭子性格清高,捏著幾份專利面料,一直沒肯賣出去。這次厲致誠能打動他,林淺就知道內有玄機。
  不過這玄機,還真是昂貴。厲致誠好捨得。
  
  按合同規定,今後三年,明德將其已研發出的兩種科技面料,獨家提供給愛達使用。而其今後研發出的新面料,在同等價格前提下,愛達有優先使用權。如果違約,需支付訂單金額的三倍賠償金。
  這個條件,當真解除了林淺心頭的一個大擔憂。
  
  因為面料成本,就是箱包生產成本中的大頭。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性價比最優的選項。
  而一旦愛達的新產品成功推出,新寶瑞勢必要推出同類競爭產品。但愛達只要牢牢把原材料抓在手裡,新寶瑞短期內要找到能與其媲美的低價高品質面料,只怕也不容易。
  
  有得必有舍。要獲得這份獨家使用權,合同規定,今後新品牌愛途(Aito)的一切推廣、銷售活動,必須同時對明德品牌進行宣傳。所有電視、媒體廣告,必須將明德嵌入。總而言之,必須將愛途和明德,作為同等重要的兩個品牌,一起推向市場。
  在這個條款上,愛達需要付出的金錢和精力,可是算不清楚的。單說電視廣告一項,央視一秒鐘的廣告,也許就是數百萬元——也要分一部分給明德。
  ……
  
  林淺合上合同,抬頭看著厲致誠。
  他比她想像的更有魄力和心胸,也更熟稔人性。
  歷來原材料廠商和製造商之間,只談金額條款。他卻丟出這麼個“共贏”的點子,也為對方打造品牌。那明德老頭子生性清高,小小一個廠子,捏著極好的專利,卻至今未被別人收購,必然就是想保持品牌獨立。面對這樣的條件,怎麼會不答應?
  人人都有欲望。所謂清高,不過是他的欲望更遠更高。
  
  此時陽光斑駁,照在厲致誠的襯衣上,也照在他的黑色短髮上。林淺看著他的左邊臉頰上,似有一絲紅痕,不由得心情微蕩。
  那是她親的。大清早,厲致誠來接她下樓吃早飯,自是在玄關擁吻了一番,才放過她。而今天要去明德,所以她也畫了淡妝抹了口紅,就這麼淺淺印在他的臉頰上。
  
  林淺抽了張紙遞給他:“再擦擦。”
  
  厲致誠自然是聽懂了。接過紙巾,抬手在臉上一拭,眼睛卻盯著她。
  
  林淺:“幹嘛,今天見人,難道不化妝啊?”
  
  厲致誠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放下了紙巾。
  
  林淺默默低頭攪拌咖啡:“左邊領口……脖子上還有。”
  
  厲致誠眼中快速閃過笑意:“嗯。”
  
  林淺微窘——嗯什麼嗯啊!又扮豬吃老虎,討厭!
  
  好容易等他擦完了,林淺問:“雖說有三倍違約金,但明德這個汪總,應該不會叛變我們的吧?”
  
  厲致誠言簡意賅:“絕對不會。”
  
  儘管不知他如何來這樣的自信,但他既然這麼說,必然有十成把握。於是林淺更放心了。
  
  ——
  
  明德的廠位於市郊,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綠地,隔壁是幾家生態農業種植公司,可見汪老頭子當真有幾分超凡脫俗的情懷。
  
  厲致誠被秘書請進去,單獨跟汪總交談。林淺就和蔣垣坐在外間的接待室,望著窗外的綠樹和園區,靜靜等待。
  林淺估計,這個廠的資產大概在幾千萬上下,專利價值另當別論。現在跟愛達聯手,倒還真是各取所需非常合適。
  
  過了一個多小時,會議室的門終於打開。厲致誠和一個幹幹瘦瘦的、五十來歲的老頭兒,一起走了出來。
  林淺和蔣垣立刻微笑站起來,同時不動聲色打量著這人。
  
  他穿著件藏青色中山裝,戴著副眼鏡,的確有幾分大學教授的儒雅斯文。但臉色卻挺冷挺傲慢的,眼睛有一種說不出的亮。他看一眼他們,目光落在林淺身上。
  
  林淺笑著伸手:“汪總你好,我是愛達的林淺。”
  汪總卻在這時看了眼厲致誠,才伸手跟她一握,慢條斯理地說:“林小姐遠道而來,怠慢了。”
  林淺聽他講得客氣,有些意外。須知這人的不近人情,可是出了名的。看來她是沾了厲致誠的光。
  
  誰知汪總話鋒一轉,對厲致誠說:“厲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啊。”
  
  林淺:“……”
  噯,他怎麼會知道?!
  
  一旁的蔣垣也有點意外,然後神色如常假裝沒聽到。厲致誠眉眼淡淡的,看一眼她,然後很自然地將她的手一牽。
  “汪總是行業前輩,我們跟他多學著點。”他低聲跟她囑咐,但周圍人都聽得見。
  林淺面色微紅:“當然、當然。”
  
  所以……這是打晚輩牌感情牌的節奏麼?
  林淺很理解人際關係那一套。最深的人際關係,絕不是你我利益一致,一拍即合,成為好夥伴。而是建立了私人的交際關係。
  就譬如現在,面對清高的教授廠長,談完了公事,厲致誠卻是以晚輩身份,大大方方攜女友與他相處,既顯得坦蕩,又顯出信任。這位傲慢的老頭子,自然受用,並且覺得厲致誠不完全是滿身銅臭氣的商人——也是個血氣方剛、愛護女友的小夥子嘛。
  
  林淺陪在厲致誠身側,看著他沉靜的側臉,再一次感歎。
  這個人雖話語不多,卻見微知著,真是對人心掌握到精妙的程度。
  好在他對她承諾過了,不會對她用心機。
  林淺的嘴唇微微一揚,但還是趁著旁人不注意,低聲嗔怪:“你幹嘛告訴別人?還告訴合作夥伴?”
  
  此時,眾人正跟隨汪總,在園區裡做簡短的遊覽。旁邊都是廠房和綠樹。厲致誠將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答:“今後跟這邊的交往會很頻繁,你以這樣的身份,行事會更方便。”
  林淺心頭一甜。這樣的身份?
  切,女友而已。說得跟他這邊的女主人似的。
  
  嘴角彎起的弧度更大。卻聽他又說:“況且我不說,他也能看出來。”看她一眼說:“他眼力很好,你……”微微一笑:“藏不住。”
  
  林淺一怔,隨即瞪了他一眼。
  她最討厭的就是他和林莫臣這種高來高去的作風了。只有他們能應付,只有他們能不動聲色。而她,在他們眼裡,道行太淺。
  關鍵是,他們都還喜歡用這種寵溺的的語氣告訴她:呆著別動,我來就好。
  
  林淺小聲哼哼:“去……難道我就這麼沒城府嗎!遇上你之前,我也算是很有心計的人!”
  
  厲致誠低聲失笑,轉頭看著她。那沉黑暗斂的目光,竟令她感覺,他情動了,他想要吻她。
  
  但到底是在公眾場合,他只這麼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嗓音低沉地說:“儘管用在我身上。”
  
  ——
  
  下午,三人搭乘飛機返回霖市。
  
  厲致誠外出十分節儉,所以來回定的都是普通經濟艙。不過蔣垣給兩人換的登記牌是靠窗的雙人位,自己則坐在隔著兩排的角落裡。這樣既能隨時聽到領導的吩咐,又不至於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安排得很完美。
  
  機艙內座位比較狹窄,林淺靠在厲致誠肩頭,手自然是被這個佔有欲很強的男人扣在大腿上,望著窗外漂浮的雲層,心頭甜如蜜。
  
  哼……
  想起剛才他在明德講的話,什麼叫她把心計“全用在他身上”?
  可她幾秒鐘前,還在慶倖這個男人不對她用心計。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他的心計叫她害怕;她的心計卻讓他受用麼?就跟撓癢癢一樣是不是?
  越想越覺得他跟哥哥是一類人……
  
  想到哥哥,林淺就有點悶悶的。那天她發出那條耀武揚威的短信後,林莫臣一直沒回復。她這兩天忙著談戀愛,也把他給忘記了……不會真生氣了吧?
  
  “跟你哥溝通了嗎?”身旁的男人淡淡地問。
  
  得,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下飛機就打。”林淺老老實實答。
  
  “嗯。”厲致誠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從腳下的電腦包裡取出個**檔袋,放到她面前的小桌板上。
  
  “這是什麼?”林淺問。
  
  “我和他的另一項附加協定。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4:16

40、只欠東風

  機艙隆隆低響著,窗外是高空的浮光掠影。
  
  林淺望著那文件袋,封口蓋了紅泥漆。
  “什麼附加協議?”她問。
  
  厲致誠任她自己對著那份檔,端起面前的清水,輕輕喝了一口,然後說:“他主動提出,為我拆借一個億的現金。”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
  心中泛起又甜又感動的情緒。雖說這不像是林莫臣會做的事,但又像是他會為妹妹做的事。
  什麼嘛……那個一向獨斷專行的帝王,口口聲聲要叫厲致誠抽筋剝骨,也提出了一年時間站上行業之巔,這麼苛刻的要求。可實際上,又籌措了這麼大筆現金,讓厲致誠去打仗,保證了愛途上市後,後方高枕無憂。
  
  她好像……對哥哥太凶了一點。
  
  然而這份真摯的兄妹情感動,還沒維持幾秒鐘,就聽厲致誠繼續說道:“一年後,我需要連本帶息還兩個億。”
  林淺:“……”
  
  臥槽!白感動了。分明是林扒皮,雖說現在提供一個億,是對愛達強大的助力。但抽筋剝骨的宗旨,他根本就沒忘!
  林淺腦海裡浮現哥哥那英俊冷傲的臉,默然無語。
  
  這時,卻聽厲致誠又說:“他指定,到時一億本金還給他,一億的收益——給你。”
  他看一眼桌上的那文件:“我留了五千萬j□j途的市場;還有五千萬,做了一項投資,記在你名下。”
  林淺一怔,答:“我從來不要他的錢。這筆錢即使你賺了,我也不要。”
  
  厲致誠看她一眼,眼中倒是帶了笑,低聲說:“他說那是嫁妝。”
  林淺微微一哂。
  
  現下對於哥哥的想法,她十分清楚了。拆借一個億,對他來說,也不是件輕易就能辦到的事。他的確是在盡全力幫厲致誠,幫妹妹的心上人。
  但是呢,這個幫又是有條件的。你若對我妹妹一直好,將來賺的錢,說到底還是你們兩個花,他分文不取;但若將來厲致誠對她不住,分了,他也絕不會白幫這一手——一個億拿來,我林氏兄妹豈是好相與的?
  
  林淺還是搖頭:“我不要。”
  厲致誠靜默片刻,答:“好。賺到兩個億,一起還給他。”
  
  林淺剛要點頭,忽然又覺得不對。想了想說:“幹嘛都還給他?錢是你賺的。還他一個億本金,加上銀行間拆借利率的一年期利息,其他的你留著。”
  厲致誠眼中緩緩浮現笑意。
  
  林淺話一出口,也覺得自己似乎太……女生外向了點。訕訕地說:“我這是中立,誰都不偏幫。”
  
  “嗯。”厲致誠低低應了聲。
  
  於是林淺又被他“嗯”得臉上一熱。腦子裡卻想:難道她真是個重色輕友輕兄的傢伙?
  
  這時,厲致誠將她的肩膀輕輕一攬,再將那份密封的文件,推到她面前:“這是投資專案的內容。”
  
  說起來,厲致誠會做什麼投資,林淺好奇極了。他又不是他哥,投資金童。再聰明世故,從未接觸過金融投資,也不可能創造奇跡。
  那他到底把其中的五千萬,投到哪裡去了?
  
  可這麼疑惑了一會兒,林淺卻把文件推回厲致誠面前:“我不看了。”
  厲致誠靜靜望著她。
  
  林淺也看著他:“我不看,因為這不重要。你投資了什麼,或賺或虧,我都支持你。而且說實話……”她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我對投資什麼的,真的一向都不感興趣。你做主就好。”
  
  話說得輕巧,拒絕得乾脆。可其實林淺另有主意。
  
  曾經,她對厲致誠的錦囊妙計啊、商業佈局的想法啊,垂涎三尺。
  可她也沒想到,現在是他女朋友了,雖然還是對那些高深莫測的東西很感興趣。他真讓她看時,想法卻變了。
  
  她頭一個想到的是。他要贏了,她自然見證了他的深謀遠慮、驚才絕豔。可他要是輸了呢?
  
  她不是對他沒信心,但世事真的無常。
  如果他輸了,今天她把他的計畫看得一乾二淨,那等於是見證了他的失策。將來他在她面前,多少有點顏面掃地。
  那是男人在女人跟前的面子。她不能讓他失了面子,這是聰明女人應該有的取捨進退。所以她不看。
  
  而且真要輸了,周遭壓力如山,她更加不想他回到自己身邊時,還有任何壓力。
  所以她不看,就給他留了這一片空間。輸贏與否,那都是外界的東西。
  而他,始終是跟她最親密的人。心無瑕疵,彼此愛惜。
  ……
  
  她心中千回百轉,可厲致誠目光如炬,又如何看不出這一向好奇心強的女人,突然不動如山,必有緣由?
  他稍一思索,就有點明白過來。
  再看她的眼神。雖然她神色很輕鬆淡然,眼睛裡卻藏不住東西。
  那是他熟悉的眼神,她曾經不止一次這麼凝視過他。
  她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一個人。
  
  被厲致誠這麼盯著,林淺莫名心裡有點發虛,轉頭看著窗外,立馬轉移話題:“哎哎哎,快到了!”
  厲致誠將那文件收回包中,然後又將她肩膀一摟,人就回到了他懷裡。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手握住了她纖細柔軟的脖子:“真的不看?”
  林淺很有骨氣:“不看!”
  
  厲致誠低頭就吻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只吻得林淺臉紅微喘,才被他放開。他有力的手指還停在她的脖子上,輕輕地摩挲著,低聲說:“林淺,你到底要多護著我?”
  
  林淺聽得心頭一震,靜默片刻,把臉再次埋進他的胸口:“我還可以更護短呢……你等著瞧。當我的男朋友可幸福了。”
  
  ——
  抵達霖市已是傍晚。
  
  依舊是司機小唐來接他們。距離愛達集團還有一條街的時候,林淺對厲致誠說:“我在這裡下吧。”
  厲致誠點點頭。
  
  車靠邊停下,林淺剛推開車門出來,另一側的厲致誠也跟著她下車。倒是前頭的兩個跟班,很有默契地坐在車裡不動。
  
  厲致誠幫她把行李從後備箱取出來。此時夕陽斜垂,大街上人來人往,溫暖又熟悉。
  林淺:“那我走了。”
  
  厲致誠低頭看著她。
  手一拉,就將她攬進懷裡。
  
  林淺的手被他拽著,扣在了他的腰上。他低下頭,在她唇上細細研磨品嘗一番。過了好一會兒,才鬆開她。
  
  林淺看著黑色轎車先行駛離,拖著自己的小箱子,慢悠悠地往家走,嘴角還不自覺地掛著笑意。
  情濃心動時分,每一刻,仿佛都是柔情輾轉,無聲勝有聲。
  
  到家後,林淺先沖了個澡,然後坐在陽臺上,給皇帝陛下打電話。
  
  那頭還是大清早,但林莫臣的聲音聽起來已是清冷無比:“Hello?”
  
  林淺一聽他的聲音就服軟了,軟綿綿叫一聲:“哥——”這尾音拖得太長,以至於林莫臣一聽到這個聲音,心也軟了。嘴上卻冷冷地說:“還知道打電話?我以為你忙著生米煮熟飯去了。”
  
  林淺的臉倏地一燙:“才沒有呢!”末了還不忘拍句馬屁:“哥你中文成語用得真好。”幾歲就跟父親去美國了,居然還會用“生米煮成熟飯”這麼……蕩漾的詞。
  
  林莫臣冷笑一聲,沒講話。
  
  林淺又哄他:“哥哥,我是真的喜歡他。你知道的,像你這一類型的男人,魅力實在太大。女人只會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林莫臣也不至於真為這事兒動怒,聽她說得好笑,嘴裡低低哼了一聲。
  
  林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靈光一閃,又低聲說:“你說要讓男人抽筋剝骨。可是哥,要是你喜歡的女人,你捨得令她抽筋剝骨嗎?”見他不講話,又說:“我也是一樣的,捨不得。”
  
  其實林淺真是有點小心計。這番話雖是肺腑之言,可也恰好擊中林莫臣痛腳。
  果然,靜默片刻後,他的嗓音平和下來:“林淺,爸過世這麼多年。我不過代為履行父親的責任。哪個小子想帶你走,難道不讓他吃點苦頭、拿出真心麼?”
  
  林淺聽得一下子心軟了,悶悶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又說:“哥,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鐘,都覺得幸福,都覺得珍貴。高爾基說過,生命中遇到的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以秒計算的。現在我明白了,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
  
  林家哥哥,總算被妹妹的柔情攻勢暫時安撫。至於他們的協議繼續履行,林淺覺得,那是他們的事。反正不會影響到她和厲致誠的感情了。
  
  然而悲催的是,後來的大半個月,林淺跟厲致誠單獨相處的時間,真的是以“秒”計算了。
  因為他們倆,實在是太忙了!
  
  林淺還好點,她帶的是一個小團隊,可以自主安排時間作息。而她又是個非常注重勞逸結合的人,雖然每天團隊難免忙到十一、二點,但每週她還力爭給大家放個半天一天假。
  而她的團隊也完全體現出她的個人風格:勤奮、高效、靈活、充滿活力和創意。用她的話說:“我們市場小組,加得了班、通得了宵,連續奮戰365天也活蹦亂跳——可惜我們不用這麼做,因為我們早用靈感和智慧,把難題給解決了!”
  
  這話講得令其他小組頗有些牙癢,因為技術啊、生產啊、採購啊、設計啊……這些小組,非得反復不斷的嘗試、堅持,才能找到最優解決方案。跟市場策劃工作性質不同。所以林淺放出這話,不是討打麼?
  於是經常就見到半夜下班後,林淺及其小組的人,被別的小組的人拉著請吃宵夜,以泄公憤。
  
  當然呢,林淺每每搞這種團隊活動、苦中作樂時,也盼望著厲致誠能出現。雖不是單獨相處,可隔著人群,情意暗湧片刻,總是甜的。
  可惜這種場合,厲致誠從來不參加。
  因為他沒有時間。
  
  他到底有多忙呢?
  作為總攬全域的男人,他的時間,屬於所有人。
  
  之前,他住在距離集團10分鐘車程的一幢別墅裡,那是他父親名下的產業。但自從跟林淺從臺灣回來那天起,Aito包的生產設計已進入實質性階段,所以他直接住到公司宿舍裡,並且定下規矩:任何時間,每個小組的頭兒,都可以找他彙報。
  所謂身先士卒,也不過如此了。
  
  林淺聽蔣垣說,有好幾個晚上,他都是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直接躺了半宿,天亮又去車間看生產情況。
  而他和她的相處,也僅限於偶爾她去他辦公室彙報時,他將她扣在懷裡的一個深吻;抑或是某天林淺深夜下班,他也恰好有時間,就將她送到樓下,纏綿低語一番,就放她上樓。而他回辦公室,繼續忙碌……
  
  林淺覺得不夠,很不夠。
  那感覺就像是心裡剛被挖開了一口井,滾燙的泉水就要汩汩流出,現在卻被人用大理石板壓住,只留一絲縫隙,叫她慢慢地往外漏。
  濃情蜜意,天下大同。只想時時刻刻跟他在一起,怎麼耳鬢廝磨都不夠。
  
  可與她暗暗的情難自抑相比,厲致誠至少從外表看起來,冷靜太多。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太滿,偶爾與她淺嘗輒止的親蜜,轉身離開時也是行色匆匆,很快就專注地投入他的宏圖大業中。
  這令林淺覺得,對這個男人,有點把握不住。她有點失落。
  但這種感覺,她只藏在心裡。她知道這種時候,理智比情感更重要。他是對的。
  可女人嘛,還是會感到失落……
  
  ——
  
  很快又到了週末。
  
  林淺的小組明天小休一天,大家都跟過年過節似的,渾身輕鬆,高高興興地早早離開了辦公室。
  林淺要匯總小組工作成果,自然是最後一個走的。待她忙完,天色已暗。
  
  她湊合吃了個速食,坐在辦公室裡,看著曾經厲致誠為她佈置的辦公室,再看著窗外初升的月色,心情還蠻平和的。
  
  聽說今天下午,Aito的雛形包已經製作出來了,外觀、性能、成本等已基本符合厲致誠的要求。雖然林淺還沒看到,但這肯定算是個大大的飛躍式進展。後期只要在此基礎上不斷調試優化,再過不了多久,Aito樣品就可以正式下線了。
  
  他一定,很高興吧。
  
  那烏黑冷毅的眉頭,是否會為此舒展開呢?
  
  正想著,桌上的電話響了。
  
  是蔣垣:“林經理,你還在辦公室啊。正好,厲總這邊正在過每個小組的最新成果,你方便過來一趟嗎?”
  
  方便,當然方便!
  林淺掛了電話就殺去集團。雖說只是討論下公事,短暫的相聚。
  但掐指一算……她已經有四天沒有跟自己的男朋友,近距離接觸過了!
  
  頂層辦公區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林淺走進去的時候,蔣垣正站在桌前,在穿外套。看到她,微微一笑:“林經理,我今晚還有點事,跟厲總說過了。要是有事,你幫我看著點。”
  
  林淺:“……好的。”
  
  輕敲房門,厲致誠的嗓音低沉傳來:“進來。”
  
  林淺推門進去,一室燈光明亮,他就坐在沙發裡,面前是堆積如山的資料,還有筆記型電腦。那軍綠色大保溫杯裡的水都空了。
  林淺看著他,有點發怔。
  那晚在臺灣時,壓著她反復親吻的男人,還深刻刻在她的腦海裡,仿如昨日的親昵。可此刻見他襯衫筆挺、神色專注地坐在辦公室裡,才發覺有好多天,都沒這麼安靜地跟他兩個人呆在一起過。
  
  他也抬頭看著她,表情有點深沉難辨。
  
  林淺在他對面椅子坐下。照例是先談公事,把工作資料拿出來,遞一份給他:“現在開始嗎?”
  他沒看桌上的資料,而是看著她。
  “這個我早上看過了,沒問題。”
  
  林淺:“哦……”
  
  厲致誠拍拍身旁的沙發:“坐過來。”
  這話簡直跟勾人的符咒似的。林淺臉頰微燙,明知故問:“幹嘛呀?”
  
  話音剛落,放在桌上的一隻手,就被他握住了。
  “過來。”
  
  林淺心頭甜絲絲地起身,剛繞過茶几走了小半圈,就被他拉進懷裡坐下。
  燈光如水,夜色如霧。
  林淺的雙手被扣在沙發上,身體也被他用胸口抵住,微微仰著臉,承受著他無聲而深入的親吻。
  
  許久,他才移開唇,只是那雙比夜色更幽沉的眼,依舊近在咫尺地盯著她,說:“晚上我還要加班。在這兒陪我一會兒?”
  “嗯。”林淺輕輕用手揪著他胸口的襯衣。
  
  厲致誠看著女人依偎在自己懷裡的小動作,眼中快速閃過一絲笑意。暫時鬆開她,坐回那堆工作前,同時說:“去把門打個反鎖。”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4:38


41、你儂我儂

  站在門口打反鎖的時候,林淺很自然就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轉念一想,心虛個啥勁兒啊?兩人其實啥也不會做,頂多親吻擁抱下。
  倒是他……
  她的嘴角微微一揚。
  工作稍微輕鬆點,就立刻指使蔣垣以工作之名,讓她來辦公室陪他。
  
  就算只是在邊上陪著他,也是難得的好時光。
  
  ——
  
  夜色靜悄悄。
  厲致誠端坐在沙發裡,低頭看著檔資料,眉目端凝,平靜如水。
  
  林淺雖說是陪他,卻也不想太打擾他,就在他身邊,給他添添水,整理一下文檔。偶爾看著他冷峻的側臉,看著他放在桌上的手,就有點想親他。但當然忍住了。
  相比起來,厲致誠專注太多,始終沉坐如松。這份定力,讓林淺又喜歡,又有點默默的怨念。
  
  林淺不是工作狂,既然給自己放了假,就絕對不會沾工作。陪了他一會兒,覺得無聊,就拿出手機玩。
  
  很快就到了夜裡十一點,她打了個哈欠。
  
  低頭工作的厲致誠注意到了,抬頭看著她:“困了?”放下資料起身:“我送你回家。”
  
  林淺剛想答好,看著他的身形他的臉,眼珠一轉,又改口:“不要。不是說要陪你嗎?我在沙發靠一下就好了。”
  不想回去。
  想跟你在一起。
  
  厲致誠自然看懂了她的心思,靜默片刻,拿起個沙發墊,放在沙發一端,然後從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西裝,遞給她:“蓋著。”
  “好。”林淺滿足地在沙發躺下來。男人的西裝十分大,蓋住了大半個她。
  
  這時,厲致誠移動桌上的電腦,看樣子是要在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把長沙發讓給她。林淺想也沒想,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要。你就坐在這邊陪我。”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
  放下電腦,又坐回遠處。只是眼中閃過淡淡的笑意。
  
  林淺的雙腿從後面輕抵著他的背,感覺親密又甜蜜。實在是玩心未泯,蹭蹭,又蹭蹭。
  
  厲致誠原本專心在工作。美人在側,只令今晚變得前所未有的舒心暢意。可後背和腰間,傳來的陣陣觸碰和摩擦,只叫人心中激起陣陣漣漪。
  他轉頭看著她。
  
  林淺整個人都埋在他的西裝裡,只露出張臉,翦水大眼眨啊眨,輕聲問:“你還要工作多久?”
  
  厲致誠聽到自己的呼吸為之稍稍一滯。
  看著她躲閃卻隱隱透著期盼的眼神,看著她扣在他的西裝上的纖白手指,厲致誠分明感覺到某種極柔軟的氣息,從她的指尖發梢散發出來,一直浸到他的心裡。
  他想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纏指柔。
  他想,他厲致誠居然也有這一天。工作堆積如山,定力堅毅如鐵。卻被她軟軟的一個眼神,擾得方寸大亂。
  
  他放下資料,合上電腦。
  脫掉鞋,身體覆蓋在她上方,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靜靜地盯著身下的女人。
  “不工作了,陪你。”
  
  林淺雖然主動撩他,但其實也是玩心占了上風——誰叫他好像有了工作,就一點也不在乎她呢。
  可此刻見他真的丟下工作,與她親昵,卻又有點臉熱,又有點歉意。說:“工作忙完了嗎?你還是先……”
  
  厲致誠已經俯頭封住她的唇。
  
  半晌後,林淺頭髮和襯衣都有些淩亂,趴在厲致誠懷裡。
  
  這裡的沙發還算寬闊,但也不能容納兩個人並肩躺著。所以厲致誠平躺著,她側臥在裡側,其實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他身上。
  
  “我重不重?”她低聲問。
  
  厲致誠一隻手枕在腦後,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低頭看她一眼:“不重。你能有多重?”
  
  沒有女人不喜歡聽這種話。林淺笑眯眯的窩在他懷裡,伸手在他胸口襯衣上畫圈圈。
  “其實我這些天有點失落,感覺你也不是很在乎我……”
  
  講話之後,就抬眸看他一眼。
  卻發現他低著頭,目光沒有停在她臉上,而是……
  
  兩人目光一撞,林淺循著他的目光路線往下一看——她微敞的襯衣領子裡,兩團雪白柔軟,清晰可見。因為側臥,中間的深溝格外明顯。
  
  林淺萬萬沒想到他默不作聲是在看這裡,臉一下子熱了,伸手就往上推他的臉:“不許看……”
  
  話還沒說完,忽的心裡“咯噔”一下,左胸感覺一沉。
  他的手已經覆蓋了上來。
  
  林淺怔怔地望著他。
  他也定定地望著她。
  “覺得我不是很在乎你?”低沉的,微啞的嗓音。
  
  林淺動了動嘴唇,沒答。
  
  “我沒有。”他低聲說,再次俯臉下來,吻住她的唇。而那只手,還是緩緩地,包住一側豐腴,輕輕地揉著。
  
  林淺只覺得整顆心都要化在他那一句簡短的“我沒有”裡。雙手抓著他的領口,在他無聲的侵略裡,閉著雙眼,只發出漸漸遲滯的呼吸。
  而他手上的力道,也在緩緩加重。令林淺覺得全身都滾燙起來。
  
  然而很快,男人就不滿足於這樣的接觸了。
  因為林淺感覺到覆蓋在胸~口的手,忽然離開。他的吻了停了下來。
  
  林淺睜開眼看著他。
  他眉目不動。
  然後林淺就看到到他的手正在解她的襯衣扣子。
  
  林淺的臉更熱了,熱得她的眼睛都有些氤氳和暈眩。
  條件反射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幹什麼?這是你的辦公室。”儘管是抗議,聲音卻像淬了蜜,軟得發膩。
  
  厲致誠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壓在了沙發裡,低頭看著她:“這是我的女人。”
  
  這個反駁太有理有據,林淺一呆。然後注意力就被其他事吸引了——因為她已經感覺到,曾有過模糊觸感的、男人身上那一處硬物,已再次蘇醒,正抵著她的大腿。這感覺令她腦袋裡又緊張又混亂。
  
  見她臉色暈紅,卻始終抓著他的手阻撓著,厲致誠盯著她,低聲哄道:“不想讓我親?”
  
  林淺的臉簡直要滴下血來。腦子裡就一個念頭:靠!問什麼問,這讓她怎麼回答?!
  
  然而,她也不知那根神經跳了一下,脫口而出說:“那你先讓我親!”
  話一出口,自己就呆了呆。
  而厲致誠顯然也有點意外。但他很快就適應了自家女人的主動,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牽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嗯,很公平。”
  
  夜色寂靜,空調的暖氣呼呼地吹著。
  男人側臥在她身旁,短髮淩亂,襯衣潔白。他的欲望緊緊地抵著她的身體,漆黑的眼眸沉沉地望著她。而他的手,扣著她的手,落在他襯衫的第一個顆紐扣上。
  
  林淺覺得喉嚨格外地幹。臉是燙的,腦袋是燙的,手勢燙的,被他的兄弟無聲抵住的那條大腿,更是燙的。
  她緩緩地解開了他的第一顆紐扣。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臉,那目光就像盯著心甘情願的獵物。
  
  第二顆。
  男人的胸膛已經露了出來,平坦勻稱,肌理有力。
  
  第三顆、第四顆。
  
  他的衣衫已經敞開,結實而帶著熱氣的身體,袒~露在她眼前。而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和灼熱。
  
  林淺輕輕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女人永遠是把愛放置在性之上的動物。在於他的身體如此親密接觸的這一刻,林淺卻忘了自己要“先親他”的豪言,也沒去想自己的舉動,會帶給男人多大的刺激和衝動。她只是看著自己愛的這個男人美好的胸膛輪廓,覺得愛意瞬間彌漫心頭。
  喜歡他,真的很喜歡他。想要時時刻刻地擁有他。
  
  在這個念頭的驅使下,她緩緩伸手,摟住他的腰,然後把臉輕輕貼到了他光~裸的胸口上。
  “厲致誠,我喜歡你。”
  
  突然被表白的厲致誠,靜默了一瞬間。
  低下頭,就看到女人閉著眼,滿足地靠在他懷裡。那小巧的鼻子裡呼出的點點熱氣,那柔軟的一縷縷髮絲,都輕拂在他胸口。仿佛千萬根羽毛,同時撩撥著他身體深處,最饑渴的欲望。
  他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身下。低頭就封住她的唇,而手十分精准地找到她襯衫上的紐扣,一顆顆輕而易舉地解開。
  
  林淺一聲嗚咽,他已掉頭向下。雙手將她的手,牢牢扣在沙發上令她動彈不得。唇舌沿著他輾轉過多次的、女人優美的頸項的曲線,一路向下,抵達他從未侵犯過的領域。
  
  櫻果般的紅蕊,被他完全含住,深吮輕噬,一口又一口。他的短髮輕輕擦過她胸前的豐腴,只令她發出貓一樣的微喘。而他的手很快也加入了戰局,跟那要命的唇舌一起,在她胸~口肆虐掌控。掌控著她的身體,掌控著她的情緒,也掌控著她再難掩飾的欲望。
  
  “厲致誠……”她輕聲嚶嚀。
  
  “嗯?”他應道,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熱得嚇人。
  
  林淺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喊他,就是想喊他的名字。又低低呻~吟了一聲:“厲致誠……”
  
  “嗯。”他低低的嗓音裡,已含了一絲了然的笑意。
  
  “討厭……”林淺伸手,輕輕抓著他頭頂的黑髮,“不許笑……”
  
  厲致誠卻未答,他的手還停在上面,繼續主宰著她的感官她的呼吸。唇舌卻漸漸往下,來到她的肚臍附近,那光滑似玉的腰間。
  
  也許是他抵在她雙腿間的兄弟越來越灼燙堅硬,林淺只覺得腰部以下的皮膚,也越來越敏感起來。他低著頭,在她腰上反反復複親著。手卻不知是有意無意,覆到了她的臀上。五指緩緩收力,握著那裡沒動。
  
  但就這麼握著,也足夠讓林淺全身微僵了。
  
  手機鈴響的時候,就像一道閃電,將兩人沉迷的大腦驚醒。
  也仿佛驚擾了這一室的曖昧無聲。
  
  厲致誠動作一頓,抬頭看了她一眼,從她身上起來。但同時扯過西裝外套,覆蓋在她的嬌軀上。然後才在沙發邊坐下,伸手去拿桌上的電話。
  
  林淺的臉紅得像火,從額頭到脖子到腰,還殘存著清晰的柔濕和酥~麻。感覺就像剛剛從一場大夢中,蘇醒過來。
  她捏著自己的衣襟,捂住胸想要起身,卻發現厲致誠雖低頭在接電話,一隻手卻還停在她身上,牢牢地壓住西裝,遮住了她身上的春~光。
  屬於他的春~光。
  
  這體貼的小動作,只令林淺心頭一甜。默默地躺在他的西裝下,看著他英俊而泛著緋紅的側臉。他的襯衫還是敞開的,此刻這麼端坐著,多少有點男人情~欲未褪的味道。看得林淺心中陣陣激蕩。
  
  很快,他掛掉電話,轉頭看著她。
  “我要去趟車間。”
  
  “嗯。”
  
  他又低頭,在她唇上一啄就走:“把衣服扣好。我忙完就回來。”
  
  “嗯。”
  
  見她如此老實乖順,厲致誠盯了她一會兒,緩緩笑了。
  他並未想過在這種地方就佔有她。所以今日雖中途被打斷,說實話他也有點難受。但一親芳澤到如此地步,也是愉悅無比。
  
  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這才定了定神,起身離開。
  
  而林淺朝他揮了揮手拜拜,見他帶上門離去,這才轉頭,把臉埋在他的西裝裡,一陣胡思亂想。
  咳……那天是光線太暗。
  剛剛,終於看到了外觀輪廓。
  小帳篷這個形容,還真是貼切。
  
  咳……只是他今天怎麼辦啊,沖不了冷水澡要怎麼破?
  
  ——
  林淺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柔黃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稀稀疏疏灑在她臉上。
  也灑在身下男人的臉上。
  
  林淺抬頭看著他。
  他不知何時回來了,跟之前的姿勢一樣,摟著她在沙發睡著了,西裝覆蓋在兩個人的身上。那英俊的臉在晨光中像是沉睡的雕塑,一隻大手還牢牢圈在她腰間,仿佛鐵鉗一般。
  
  林淺這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又重新趴回他懷裡,閉上了眼睛。
  
  ——
  半個月後,愛達獨家打造的城市功能包品牌——Aito,其第一款背包,正式生產下線。
  而國內箱包行業,這一片不見硝煙的戰場,在經歷了一個冬天的短暫蟄伏後,終於重燃前所未有的熊熊戰火。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最甜,只有更甜!
這個文基本就是甜到底不會虐(至少在我看來是不算虐哈~~)
下面幾章,我們朝席捲市場進發,也朝男主第一天就期待的手活進發!!

咳咳,對不起,我最近看昨天推薦那個文看多了,受了點影響,變得有點猥瑣和蕩漾,大家請無視我。~\\(≧▽≦)/~
另外,明天的章節我已經寫了2000字了,向來存不住稿的我,矜持地表示,明天力爭來個雙更吧。一更中午十二點,二更晚上八點。不過第一更應該寫不到半肉,第二更能不能寫到還不知道。因為寫起來,才發現兩人相處的很多甜蜜細節,我很想寫。不想為了趕緊上肉末肉渣刪掉,捨不得。所以字數就多了額。所以,你們明天不必蕩漾地期待十二點~~反正早有晚有,肯定是還要有的。

再另外,今天我在微博寫了三個小段子,一併發在這裡給大家看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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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之車震門

<他來了,請閉眼>版本

某天,薄靳言夫妻照例看央視某普法欄目。結果畫面一開始,就是“車震”。

簡(面紅耳赤):“怎麼會這樣…”
薄(恍然大悟):“原來還可以這樣。”
簡:“跳過吧。”
薄:“NO,再看一遍。我必須寫信讚揚這個欄目組,寓教於樂,滿足我兩方面需求。”說完把桌上的車鑰匙放進了褲兜裡。
簡:“……”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版本

某天,厲致誠夫妻偶爾看到央視某普法欄目。結果畫面一開始,就是“車震”。

林淺(眼神閃爍、偷偷看得專心)。
厲致誠(眉目不動,看得專注)。
看完後,厲(低頭看妻子,嗓音低沉):“要不要試試?”
林(臉色微紅):“想得美!”
厲:“真的不想?”
林:“討厭!”
然後她就被拖走了~

<如果蝸牛有愛情>版本

某天,季白夫妻觀看央視某普法欄目。結果畫面一開始就是“車震”。

季白(不動聲色嘴角淡笑)心想:某頻道越來越沒節操了。(掃一眼身旁看得極專注的小女人,繼續淡笑)
果然片刻後,許栩轉頭看他,挺淡定但又有點好奇還有點臉紅:“三哥,我們試試?”
季白:“恭敬不如從命。”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4:50


42、靈氣逼人

  燈光調暗了,會議室內人頭攢動,人人屏氣凝神。只有大螢幕上生動的畫面音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幾則電視廣告。右上角有央視某頻道的標誌,已經從今天開始,在電視臺滾動播出。而現在,會議室裡的人,正在一起回顧廣告的效果。
  
  第一個畫面,是一個清秀高大的年輕小夥子。穿著簡單的襯衣西褲,背著包,擠上地鐵。地鐵上人潮擁擠,這本是個很日常、看起來會令人覺得很疲憊的情景。但畫面處理得很唯美,音效也處理成得很溫和,有種鬧中取靜的藝術感。而那小夥子看起來也讓人覺得非常舒服,他不是明星,但清俊沉默,眼神清亮溫和。
  人潮湧動時,他一手抓著頭頂的欄杆,身上的背包被人撞來撞去;下車時也摩擦著車門,擠來擠去。這時鏡頭給了包一個特寫,露出Aito的標誌。
  
  然後他就隨著人流下車,到了公司。是家IT公司。寫字樓只快速閃過幾個鏡頭,就顯出氛圍繁忙而富有年輕氣息。他從包裡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筆記型電腦,又拿出個厚厚的檔袋,幾本書……又拿了套運動衣褲和一支羽毛球拍,放在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同時跟同事約好下班打球。
  這裡雖沒有額外特寫,但只要稍微留心觀看了前面的廣告的人,都會注意到。他的背包之前看起來並不臃腫龐大,此刻卻容納了這麼多的東西。
  
  再下一個畫面,就是他結束打球,下班回家。這時天空下起瓢潑大雨,同伴打了把傘,兩個大男人一起撐住。這時他的Aito包露在了傘外,同伴問:“你的包都淋濕了?”他微笑答:“沒事。”
  
  然後,他回到了家裡。一個年輕秀美的女孩迎上來,攙著他的手進屋。他隨手把背包扔在沙發上,跟女孩的女款Aito包扔在一起。這時用了個快鏡頭,背包上沾染的水汽,很快蒸發幹掉。過了一會兒,小夥子走過來,從包裡拿出塊完整無損、一點也沒弄濕的起司蛋糕,遞給女朋友:“你最喜歡的口味。”女朋友欣喜的聲音傳來:“謝謝。我愛你。”
  最後一個鏡頭,是兩人相擁睡在張大床上。男孩問女孩:“週末去爬山?”女孩微笑答:“好。”柔和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也打在沙發上兩個相依偎的Aito包上。
  畫外音響起:“背上你的愛途,在城市中旅行。”
  
  畫面一轉,出現Aito的巨大標誌。同時寫著:Aito 城市行者
  
  最下麵是行小字:
  採用臺灣Mind(明德)科技面料
  防水速幹輕便耐磨超大容量
  
  柔和的音樂響起,第一則廣告播放完畢。燈光再次亮起來,會議室裡的每一個人,都露出欣喜的表情,紛紛點頭稱讚:“不錯。”“這廣告做得真不錯。”連極富市場經驗、極為挑剔的顧延之,都淡笑點頭:“這次的廣告,效果應該非常好。”
  
  林淺坐在圓桌一角,微笑收穫著所有人贊許和恭喜的目光。她是市場組的頭兒,這一系列的廣告創意,就是他們的心血所致。雖然付諸實踐,是靠外聘的廣告公司。但誠如行銷大師史玉柱對於廣告的觀點,林淺也覺得,真正瞭解Aito這個產品內涵、瞭解厲致誠的戰略想法的人,是他們,不是外人,核心創意必須親力親為。所以為了做出這些廣告,她和下屬們,這段時間簡直是嘔心瀝血,徹夜不眠。
  現在,終於到了收穫的季節了麼?
  
  隔著人群,她遙遙地看了厲致誠一眼。
  他顯然也是滿意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那麼多人在談笑,那麼多人在看著他。他卻一下子就察覺到她的目光,抬眸望過來。
  兩人目光在空中一錯,又各自轉開。可他眼中幽沉的贊許,叫林淺既得意,又心動甜蜜。
  
  志同道合的人那麼多,欣賞她的人一直也很多。
  可現在的她,一心只想在他的商業帝國裡,在他的注視下……縱橫捭闔。
  
  很快播放了第二則廣告。
  這則廣告幾乎是林淺一個人貢獻的創意,所以此刻觀看的時候,她感觸更深。
  
  首先,畫面中出現一群小朋友,站在小學門口,等待家長來接。比起第一個廣告,這個的整體氣氛和畫面要活躍溫馨更多。
  這時,天空下起了小雨,孩子們紛紛跑到一旁的公交月臺下躲雨。唯有一個明眸皓齒的小男孩,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同時在自己的小背包裡掏啊掏。鏡頭特寫背包商標:Aito children。(愛途兒童子品牌)
  
  很快,小男孩從背包上方的頂袋裡掏出了件雨衣,雨衣一端跟背包相連,套在自己身上。身旁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哇”了一聲,說:“他的書包裡還藏著雨衣也!”旁邊的小朋友都羨豔地看著小男孩,他卻很淡定很酷的不講話。
  小男孩是站在月臺最外側,於是身後的背包全暴露在雨水中。漂亮小女孩又問:“站進來一點啊,你的包包會淋濕的。”
  小男孩繼續很淡定地看她一眼,說:“不,我的包不會濕。”然後問她:“你要站到我的雨衣下來嗎?”小女孩立刻站了過去,周圍其他小男孩們目光更加羨豔了。而愛途小男孩則很得意地笑笑。
  
  這時畫面一轉,天色已經黑了。馬路上車來車往,堵得厲害。小女孩擔憂地說:“天這麼黑,我怕媽媽看不到我。”
  小男孩說:“我爸爸會看到我的。”
  小女孩一愣,就見一輛黑色轎車在公交月臺停下。一個年輕男人把車門打開,小男孩歡歡喜喜地跟女孩告別,爬到了車上。這時鏡頭特寫,原來他的背包上,有個夜光小熊的圖案。之前天亮時完全看不出來。到天黑時,藍盈盈的小熊就格外醒目。
  
  小女孩有點羡慕地望著小男孩上了車。這時關上的車門重新打開,小男孩又跳了下來,手裡還拿著個粉紅色的包,夜光標誌是只簡潔可愛的小兔子。
  他把包遞給小女孩:“送給你。這個週末,可以跟我一起去動物園看猴子嗎?”
  女孩非常開心地接過來,小臉笑得像紅蘋果:“謝謝你!”
  兩個小朋友微笑看著彼此,伸出手指拉勾。
  
  最後一個畫面,是一群孩子,背著愛途的兒童包,歡天喜地地跑到動物園去了。
  
  畫外音:“Aito children,讓您的孩子,成長在愛的旅途上。”
  
  之後,依舊是“Aito 城市行者”的總品牌語,以及Mind面料“防水、速幹、輕便、安全”等一系列關鍵字。
  
  ……
  
  ——
  
  在Aito品牌推出的頭幾天,市場的反應是平靜的。因為對於電視、互聯網上的輪番廣告轟炸,消費者還需要認識、接受這個品牌的時間。而愛達的各個專賣店、以及合作的中高檔超市,鋪貨都還需要時間。
  
  這個品牌的推出,與Vinda子品牌完全不同。Vinda是劍走偏鋒的低價位側翼戰,目標就是包抄司美琪的中檔皮包產品市場。
  而Aito,是厲致誠執掌愛達後,真真正正大張旗鼓地、對廣闊的市場發起的一場正面進攻戰。雖然他的目標是市場霸主新寶瑞,但刀鋒所指,其他品牌是否還能倖存,已是未知數。
  
  林淺對於Aito充滿了澎湃的信心。這種信心,源自她對Aito的熟悉,以及對厲致誠戰略思想的洞悉。
  當你熟知這個產品誕生的整個過程,熟知它的每一個創意點、每一項優越功能,它身上的每一根脈絡。你就能清晰看到,它無法估量的市場潛力。
  你很清楚,這是整個市場無法抗拒的東西,也是競爭對手無法阻擋的東西。
  然後你就會想,這個市場,舍它其誰?舍他其誰?
  
  林淺覺得,Aito一定會席捲整個市場,甚至帶來他們意想不到的精彩。
  當然了,Aito是否真的能創造奇跡,還要在開頭的幾天或者十幾天的市場預熱期後,才能見到真章。而憋足了勁兒的愛達全體員工,也只能瞪大眼睛等待著,以觀後效。
  
  而這個週末,對於林淺和厲致誠來說,也是難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閑”。
  
  週五下班後,林淺回到家,給厲致誠打電話。
  
  他還在辦公室裡,不過工作也暫時告一段落。所以接電話時的語氣,沒有忙碌時的清冷懾人,而是低沉溫和:“你下班了?”
  
  “嗯。”林淺已脫掉職業裝,躺在床上隨意踢著腿,“週末你有沒有安排?”
  
  厲致誠自然馬上會意,答得言簡意賅:“好。”
  
  林淺頓時笑了:“我都還沒說是什麼呢?你就好。”又扮豬吃老虎,裝忠犬。其實一肚子她看不透捏不准的大主意。
  
  “我們去峨眉山吧。”她說,“背上我們的Aito,去旅行。”這話套用了Aito的廣告詞,說完她就笑了。
  峨眉離霖市很近,當天就能往返,說是旅行都算不上。但林淺自有主意,讓厲致誠也脫離高壓工作,放鬆一下。而且峨眉是佛教勝地,去添點香油上柱高香,為愛達祈福,一舉兩得。
  
  “好。”厲致誠答道。
  
  林淺興致很高:“那我去訂票啦。就定當天往返的吧,明晚可以回來,周日還能休息一天。”她說的票,是霖市往返峨眉的大巴車票、景區門票等等。
  
  厲致誠聽到她嗓音裡的歡喜,也有點受感染。一人坐在肅穆安靜的辦公室裡,唇畔卻浮現笑意:“這些我安排。明天等我來接你。”
  
  林淺自力更生慣了,一聽他的話,第一個念頭就是——泥馬有男朋友就是好,她也終於享受到被人安排、只管動嘴不管動手的待遇了。
  
  “好。”她甜絲絲地答。
  
  掛了電話,林淺也沒閑著,背上包,就出門採購明天要用的東西。常用藥物啊、零食啊、水啊……她還給自己買了頂漂亮的遮陽帽。雖說有厲致誠的定情鴨舌帽,但是難得的約會麼,她也不能總戴個爺們兒帽子啊!
  
  而另一頭,厲致誠掛了電話,就叫來蔣垣。
  他與林淺的事本就坦蕩,只不過現在公司關鍵發力期,不想惹人關注罷了。所以也不瞞著身旁助理。
  “我和林淺明天去趟峨眉山。”
  
  “好的。”蔣垣答,“那我去安排一下行程,再給您過目。”
  
  回到外頭小隔間,蔣垣就給熟悉的旅行社打電話。旅行社一聽是重要領導出行,自然也很殷勤,問他:“是一日遊還是兩日遊?在不在峨眉過夜?峨眉金頂上有幾家酒店不錯,還有一家有溫泉。另外如果兩日遊的話,幾個人,幾間房?”
  
  ——
  
  次日一早,林淺穿著身顏色靚麗的戶外服飾,戴著新帽子,背著Aito女包。準時在樓下,等來了厲致誠。
  
  他穿的也是深色戶外外套和長褲,開著他的路虎,比平常在辦公室時,多了很多運動感,但舉手投足和眉目間那份沉穩有力,卻又是相同的。
  
  林淺坐在副駕,看著他的側臉想:都說男人有很多面。這就是他生活中的一面。在金貴逼人的職場形象之外,這個稍稍帶著隨性和肆意的他,只陪伴在她的左右。
  好得意,好滿足。哈哈哈。
  
  而厲致誠察覺到女人目不轉睛地注視,因要開車,只能伸手在她脖子上輕輕一握。手指沿著她耳後光滑柔軟的肌膚,緩緩摩挲著:“這麼高興?”
  
  男人的指腹有薄薄的繭,摩擦過她最細膩敏感的部位,只令她全身都有些發軟,可又有種說不出的舒服。那舒服是輕微的,卻又是綿長的。就像是一汩泉水,慢慢滲進她心裡。明明感官上很刺激,可又令她覺得很窩心。
  
  她沒吭聲。厲致誠這麼摸了一會兒,就收手繼續開車。而指間殘餘的屬於女人的柔膩芬芳,只叫他心情微微一蕩。
  
  這時,林淺的一隻手卻輕輕搭上他的肩膀,身體側傾過來。抬頭,尋找到她最喜歡的下頜線條,印上一吻。而當男人皮膚上獨有的溫熱氣息,沾染到她的唇舌間時。她又忍不住,輕輕地咬了咬,獲得更多屬於他的味道。
  
  但這個吻只是淺嘗輒止。她很快就移開唇,坐回椅子裡。整個過程都是無聲的——他習慣性地撫摸她的頸項,她仰頭探身,親吻他的下巴。
  
  只是這樣簡單的彼此索求後,她繼續狀若無事地看著前方,他看她一眼,繼續開車。可兩人心中,卻是同樣的柔情難耐,同樣的無聲激蕩。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5:03


43、曠野之間

  峨眉山距離霖市約兩百公里,兩人乘坐旅遊巴士,不到兩小時,便到了巍峨秀美的峨眉山下。
  
  為什麼不讓厲致誠直接開車過來呢?林淺表示,既然是出來玩,那就要連開車的精力都省了,專心致志地放鬆,反正坐大巴也很方便。
  而事實上,她心裡是連這兩個小時,都捨不得浪費掉。平時兩人都是數著分鐘相處,現在即使是手挽手坐在人滿為患的大巴車上,她也覺得美妙的旅程已經開始了。
  
  這一路,少不了耳鬢廝磨、擁吻調笑。她亦靠在他懷中,看著沿路風光。天地仿佛都變成了個蜜罐,滋潤著他們的旅程。
  倒下車的時候,林淺面色始終漾著淺淺的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跟厲致誠十指相扣。而他背著個大包,兩人的大部分行李都放到他一個人包裡。比起林淺明顯甜滋滋的表情,他的神色淡定許多。但漆黑的眼眸裡也隱隱含笑,不說太多,但握著她的手,始終穩而有力。
  
  正是開春時分,又值週末,山上的人還真的挺多。不過他倆不坐纜車,也只坐了一小段巴士,就挑了段無人的山路往上爬,無人打擾,自由自在。
  峨眉山上山路曲折。但林淺跟著厲致誠到了這段陌生的路,卻一點不擔心迷路——有個野外生存技能破表的軍人在側,怕什麼?說不定還能打點野豬野狼回去?
  
  當然這只是她沾沾自喜天馬行空的想法,峨眉主峰上是絕對不會有野豬野狼的。
  但是,有猴子。
  很多很多的猴子。
  
  意識到這個事實時,林淺就站在一段寬石板臺階上。正午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透下來,曬得整條路仿佛渡了金光。而厲致誠站在她身旁。因他的速度快,她一路跟著已有點氣喘。他卻呼吸平穩,連滴汗都沒累出來,就像剛從辦公室裡走出來似的,平靜而泰然。
  這傢伙,體力到底有多好?
  
  而他們之所以停步,就因為隔了幾步的石板上,一堆毛髮皆黑的猴子,正搔頭弄耳地望著他們,堵住了去路。
  
  林淺知道,峨眉上的猴子有靈性。而且這麼一大群,估計都是二十來隻,個個眼睛滴溜溜轉,看著讓人又新奇,心裡又有點發怵。
  她低聲問:“要不要給它們喂點東西吃?留下買路錢?”
  
  她說得有趣,厲致誠眼中浮現絲笑意,也低聲答道:“你包裡有多少食物?不怕他們得隴望蜀、揮之不去?”
  林淺“哼哼”一笑:“山人自有妙計。”從包裡取出三個小麵包,拆了包裝,在手裡掂啊掂。厲致誠也不出聲,只雙手插褲兜,站在邊上,看著她得意洋洋的動作。
  
  那些猴子果真靈敏,一看到食物,眼睛更亮了,眼看就要撲上來。林淺動作更快,手刷刷刷幾下,就把三個麵包,朝不同的方向扔去。那些猴子聞著麵包香味,全都一哄而散,朝麵包落下的地方飛奔過去。那閃電般的速度,看得林淺暗暗咋舌。
  前路已經清空出來,只有兩三隻比較呆的猴子,還停在路邊,傻傻地望著這邊,又望著那邊,又望著他們,好像不知往那裡走。林淺“噗嗤”一笑,手已經被厲致誠握緊。耳邊是他低沉含笑的聲音:“還等什麼?快走。”
  “好!”
  
  兩人快速從這猴陣中逃離。直至跑出數百米遠,那些猴子都望不見蹤跡了,才氣喘吁吁地停下。林淺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伸手就摟住他的脖子,朝那清俊的臉吻了上去。
  
  心上人主動獻吻,厲致誠自然全力配合,並且反守為攻。伸手就摟住她的腰身,臉也朝她壓下去。
  
  也許是過於繁忙的工作,將彼此壓抑得太久;又或許是這還是兩人在一起後,第一次無拘無束盡情釋懷。林淺被他這麼吻著吻著,就感覺到他吻得越來越火熱,越來越深入。環在她身上的雙臂,也收得更緊。手掌緩緩地在她腰間、在她胸前,撫摸揉捏著。
  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他壓在了一棵樹上。後背被硌得稍稍有點疼,但因為有他的手臂墊著,所以也沒多大感覺。只是他就這麼將她扣在樹上,低頭親著她。周圍空無一人,山間只隱約有鳥雀猴子的鳴叫聲,這令林淺的感覺跟平時非常不同。
  
  很美妙,很寧靜。很熱烈,也很刺激撩人。
  山野空曠,天地間仿佛只有他倆,自由自在。可以放下所有事所有人,只沉醉在這個吻裡。林淺分明感覺到,內心深處、身體深處,被厲致誠撩撥過很多次的欲望,緩緩地、無法壓抑地復蘇著。甚至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強烈。
  
  相愛的人親昵繾綣時,感覺又怎麼會不相通?此刻,厲致誠的感覺比她更強烈。看著心上的女人背靠大樹,在這幕天席地間,面頰微紅身體微顫,承受他的強勢索求……她情動的模樣,在周圍一片萬籟俱寂中,更顯楚楚可憐。仿佛最嬌豔的鮮花,盛開在他的懷中。他只要再用力一點,就可以將她徹底採擷。
  從未如此被吸引,從未如此心志大亂。
  只餘下一個念頭,清晰地刻在腦海裡——想要她。
  想要徹底得到她。
  
  心意已定。厲致誠的吻反而變得綿長和溫柔起來。離開她的唇,緩緩沿著她的臉往下索求,一直將唇舌埋入她已有些淩亂的毛衣領口裡。手也輕車熟路地探進去,捏得她喘息更急。
  林淺雖感受到了極其強烈的欲望,但女人向來不是會被欲望主宰的動物,而她未經人事,所以也完全不會把這欲望,跟要幹什麼聯繫在一起。嘴唇被他放過,雖然身上還被他主宰肆虐,她還是輕聲近乎嗚咽著開口:“好啦……停下吧。”
  
  厲致誠也覺得該停了。再不停他就停不下來了。
  “嗯。”他緩緩抬起頭,唇上水色閃爍。手也從毛衣中出來,但還是環住了她的腰,令她只能貼在他懷中。
  然後他的腰身,輕輕往前一送。
  
  林淺明顯感覺到,他那灼燙的硬物,抵在了她的小腹上。這感覺前所未有的清晰,令她清晰感覺到了“它”的存在。
  她抬頭,有點愣愣地看著他。
  他也低頭看著她,眸色幽深逼人。
  
  聰明人有時候是不需要言語交流的。兩人這麼對視了幾秒鐘,林淺簡直就像突然被點中了穴道,一種極其酥~癢、戰~栗的感覺,就從“它”點中的那一處皮膚,瞬間席捲全身。
  她的臉一片緋紅,心中也亂得像跑馬。
  
  就在這一片寂靜,只餘暗示和掙扎的時刻。一聲清脆的“唧唧”,再一聲“咻咻”,在兩人腳邊響起,瞬間將兩人的視線都吸引過去。
  
  林淺側眸一看:噯!竟然是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猴子!
  
  腳邊綠油油的草葉上,一隻不到一尺高的灰色猴子,正蹲在他們腳邊,抬著頭,露出毛而軟的臉,眼睛瞪得很大,朝他們繼續“唧唧”叫著。一隻小爪子居然還伸了出來,朝他們攤開掌心,竟像是明目張膽在索要食物。
  
  林淺一下子樂了。厲致誠臉上也浮現笑意,鬆開了她。
  林淺在猴子跟前蹲下來,笑呵呵地說:“你要什麼啊?”
  
  “咻咻——”猴子又叫了一聲,伸手扯了扯她的褲子。
  
  林淺實在太樂了,立刻從背包中掏出只山下買的玉米,遞給了它。猴子很歡脫地一把奪過,原地亂竄了一陣,最後落在一根比較低矮的樹枝上,基本是與蹲著的林淺齊平,開始埋頭大啃那支玉米。
  
  這猴子實在憨態可掬,林淺都有點捨不得,單手托著下巴,蹲在它跟前,看它大快朵頤。厲致誠也蹲下陪著她。
  林淺轉頭,與他相視一笑。冷不丁他探頭過來,在她臉上輕輕一吻,一吻就走。
  
  林淺下意識就轉頭看著他。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眼神卻依舊沉黑迫人。
  想到他剛才的暗示和意圖,林淺臉上頓時又是一燒。跟猴子說了聲“再見”,起身一個人走在前頭。
  
  剛走了幾步,他就已跟了上來。不聲不響地跟著。
  林淺走了一小段,忍不住又偷偷看他一眼。可這麼個小動作,立刻被他撲捉到了。他一抬眸,輕聲說:“走這麼快,怕我吃了你?”
  那嗓音低沉懾人,而一語雙關的話語,只令林淺心頭一跳。到底是被調~戲得太厲害了,以林淺的性格,勢必反擊。她直接瞪他一眼:“你……越來越壞了!”
  
  厲致誠微微一笑,低聲答:“嗯。”
  
  於是林淺一如既往的、再次拿他的扮豬吃老虎沒轍了。只好又瞪他一眼,轉身就快步往山上跑去。只是呢,不管她跑多快多遠,某個越來越壞的傢伙,始終能在半步遠外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跟著。偶爾兩人停下休憩,就又會無聲擁吻一番。
  不知不覺就天黑了,兩人也抵達了半山腰的溫泉山莊。*
  ——
  其實今早,林淺看到厲致誠拿來的簡單行程表時,稍稍有點意外。
  她原打算當天往返,但是厲致誠已訂好了過夜的酒店。但這也無所謂,正好第二天一早,還可以上金頂看日出。
  
  不過,當兩人抵達酒店大堂,厲致誠找前臺拿房卡時,她更意外了。
  因為只訂了一個房間,商務大床房。
  
  當然了,都這個時候了,林淺也無謂矯情。她只看著厲致誠神色自若的臉,在心中問自己:願意嗎?
  答案很明顯。
  
  於是她默默從厲致誠手裡接過其中一張房卡,放到口袋裡。厲致誠將她的肩膀一摟,上了樓。
  
  訂的房間非常好,裝潢精緻但不俗氣,桌上還放著盆淺黃的的花,清香宜人。推開陽臺的門,窗外就是一覽縱深的山間溝壑。此時暮色低垂,山色如錦緞纏綿,鼻翼間都是清冽微甘的氣息。
  
  厲致誠站在陽臺,極目遠眺。過了一會兒,轉頭看著窩在房間裡的小女人:“不出來看看?”
  “哦……”林淺含含糊糊答道,走到陽臺,站在他身旁。厲致誠從旁邊的茶几上倒了杯清茶,遞給她。
  
  茶葉是厲致誠從家裡帶的。可林淺接過,卻味如嚼蠟地啜著。
  她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什麼絕世美景品嘗極品茶葉好不好?
  
  林淺是個思想很活躍的女人,也是個幾乎沒有戀愛經歷的人。有的時候,她的情感和欲望,跟她的心理承受力不一定同步。譬如此刻,在她明確的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後,腦子裡自然而然腦補出許多的畫面。
  當然這些畫面並不具體,也不清晰——具體的她其實也想像不出來。但就算只是想到些籠統的畫面,也足以令她心猿意馬面紅耳赤。
  
  譬如,赤~裸相對……
  再譬如,會用什麼姿勢……
  
  “咳……”林淺被茶狠狠嗆到了,連聲咳嗽。
  一旁的厲致誠失笑,抬手輕拍她的背。林淺此時被他觸碰,更覺心虛,腦補一時無限。她立刻顧左右而言他:“我們去吃飯吧!”
  
  厲致誠看著她自從踏進酒店裡,臉上就未褪的不正常的紅暈。也不點破,只低聲答:“好。”
  
  ——
  
  酒店的特色自然是齋菜。厲致誠要了個包間,窗外依山伴水,環境雅致幽靜。
  菜只點了幾樣:素牛肉、雪魔芋、三合泥、荷花出水、銀絲面。
  
  林淺是個自我調節能力非常強的女人。她的方寸大亂往往也就是當時,那個勁頭兒過去後,又覺得其實沒什麼。此刻,對著一桌賣相精美、看似非常可口的齋食,她就很快把壓在心頭的大石卸下,開始專心填飽肚子。
  偶爾抬頭,看著厲致誠望著她的幽黑目光,她就想:做就做唄!誰……怕誰啊!沖他甜甜一笑,有點挑釁的意味。
  
  而厲致誠坐在她身側,一隻手搭在她身後椅背上,看著她完全恢復戰鬥力的狀態,甚至又用那種得意又透著點心虛的表情,似有似無地撩撥著他。
  他只微微一笑。
  他其實很享受這種撩撥。
  
  而此刻,見她顏色鮮活、心情頗好,厲致誠自然而然也想到了今晚,內心深處一陣氣血湧動。端起茶,兀自緩緩喝著,任她依偎在懷中,繼續不怕死地撩撥著。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5:15


44、生人勿進

  走出餐廳時,時間尚早。迎面就見一群人穿著泳衣,披著外套或者浴巾,從走廊經過。而窗外,夜色迷離,燈光寂靜。隱隱可見室外的草地石階間,一口口溫泉錯落分佈,正冒著氤氳熱氣,遊客散佈其中。
  
  既然來了,林淺當然不會錯過這沾染著天地佛靈氣的溫泉。轉頭看著厲致誠:“去泡會兒?”
  厲致誠自然無異議。
  
  酒店裡溫度高,基本上遊客都是換好泳裝直接過去,泡完溫泉在那邊洗了澡,換了衣服再回房間。
  林淺跟他走到房間門口,忽的反應過來。
  靠,要在一個房間裡,換泳裝啊。
  
  其實這本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房間裡又不是沒有洗浴間。但洗浴間跟房間相連的那一面呢,不是牆,而是層朦朧的磨砂玻璃。人站在外頭,雖看不到端倪,但還是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
  
  林淺拿著泳衣,快速在洗浴間裡換好,然後披上件外套。而這個過程呢,厲致誠就坐在外頭的沙發上,盯著那塊磨砂玻璃上的影影綽綽。等她出來後,他也沒什麼情緒表示,拿起泳褲進了洗浴間。
  
  林淺就不同了。她沒盯著洗浴間看。前面講過,她是個很“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刻換好了裝備,想起要跟厲致誠在露天溫泉池裡你儂我儂,心裡又甜絲絲的。
  
  很快厲致誠也出來了。跟她一樣,除了泳褲,就上身披了件外套。林淺瞄一眼他的腿,很結實很修長的腿。她臉頰微熱,跟他一起走出了房間。
  ——
  
  可能時間尚早,溫泉裡人還不算特別多。夜裡山間空氣清寒,兩人披著浴巾走了一段,就在山坡中段,找到了個無人的小池子。
  
  厲致誠先解開浴巾,搭在一旁的架子上,下水。林淺從背後看著他,一時有點移不開目光。
  她本就是個顏控。上次在公司宿舍,誤撞厲致誠出浴後,也知他身材很好。那是非常典型的軍人身材。或者應該說,典型的軍事指揮官的身材——結實,但不魁梧;精瘦,但絕不柔弱。看到他的身體,你能想到的一個字,就是“韌”。再看他的臉,就是“俊”。
  怎麼能不喜歡呢?
  
  而厲致誠在池子裡坐下,就朝她伸出手:“下來。”
  林淺脫掉浴巾,就見他的目光沉沉盯在自己身上。
  
  其實林淺經常游泳和泡溫泉,跟林莫臣在美國,也曾穿著比基尼去過海灘。當然經常也有男人注目,她根本就不當回事。
  可此刻,被厲致誠這麼盯著,心中卻前所未有地湧起一絲羞赧,又有點小得意。
  她今天穿的是件分體泳衣。上身是件很素的印花小衫,V字領,長度只到胸部下方。衣襟在胸口打了個結,顯得俏麗又生動。一大片腰身都露在外面,包括肚臍。下~身是件同款的碎花短裙。長度……大腿根。
  
  她站在池子邊緣,高高在上地瞄了厲致誠一眼,慢悠悠地踏進水裡,在他身邊坐下。
  
  “水還挺燙的。”她舒服地歎息一聲。
  
  “嗯。”厲致誠照舊惜字如金。他的一隻手臂搭在她背後的池沿上,在暗柔的燈光下,看著她光~裸的背。她的泳衣看著很大方,尤其上身還做成小襯衣形狀,下面是中規中矩的裙子。可其實露得很多。尤其她膚色又白,在那粉色布料的襯托下,更顯光潔如玉、美不勝收。
  
  很快就有其他人來了。是幾個年輕人,有男有女。看到只有他倆倚在池中一角,都是一怔。
  這也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突然看到一雙非常登對的帥哥美女,誰都會多看兩眼。尤其他們的身材看起來還非常好。男人的肩膀和一小片胸膛露在水面外,寬闊、勻稱、漂亮。而女人只有香肩小露,幼滑雪白。可水面下,隱隱可見一片細膩優美的白,勾得人遐想聯翩。
  
  這幫新來的兀自交談起來。厲致誠和林淺便繼續佔據一角。厲致誠在水下輕捏著她的手,林淺則微微一笑:“我給你揉揉背?”
  這個建議可謂關懷備至。厲致誠也淡笑:“好。”在水裡轉身,趴在池沿上,背對著她。
  
  林淺會些按摩手法,知道他肯定吃力重,就使出全身力氣,都招呼在他身上。可就這麼一路按下來,她問他:“怎麼樣?”
  他答:“不痛不癢。”
  
  林淺哼了一聲,活潑勁兒也上來了,用力搓了搓雙手,在他背上使勁揪了一把。這下當真有點疼,厲致誠失笑,轉身把她摟進懷裡:“你還挺能下手。”
  “當然!”林淺抬頭看著他。沾了水珠的臉,在夜色燈光中皎潔如玉。厲致誠低頭看了她幾秒鐘,俯臉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林淺被他突如其來的偷襲,弄得心頭微微一蕩。待他親完,立刻想起周圍還有人,下意識就抬頭朝其他人看去。
  厲致誠也意識到這一點,目光一掃。果然就見那幾個人都看著他們。當然他們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但厲致誠還是清晰辨識出,那幾個男性的目光中,看熱鬧的成分有之、意外有之,羨豔有之。
  
  厲致誠將林淺的腰一摟,低聲說:“換個池子?”
  這裡不同池子據說水質成分不同,林淺當然說好。兩人起身,在那幾個人的目送下,走了。不過一出水面,厲致誠就扯過浴巾,搭在她身上。
  林淺怎麼不知他的心思,抬頭瞥他一眼,輕哼:“小樣兒!”
  
  厲致誠也斜眸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只看得林淺心頭微抖,立刻噤聲,狀似坦然地轉頭看著前方。
  她又想起今晚了。
  咳……今晚。
  
  結果,兩人在溫泉統共呆了不到一小時,就回了房間。這個決定幾乎是兩人極有默契地達成的。因為林淺說:“要不……回去?”厲致誠立刻說:“好。”
  而林淺肯離開熱乎乎的溫泉,主動把自己送回房間、送到他嘴邊,是有原因的。
  
  誠然,她俏生生地或站或坐在溫泉裡,的確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可厲致誠也吸引了很多女人的目光啊!
  來泡溫泉的女人竟然比男人多,尤其是一群群的閨蜜,年輕女人,中年女人都有。而林淺今天才發現,女人的目光,其實比男**膽更多。厲致誠幾乎走到哪裡,都有女人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
  
  尤其是他們在那個叫“紅酒池”的溫泉中泡著時,對面是四、五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原本她們旁若無人地聊著美容養顏,聊著皮膚,甚至還在水裡比著誰的腿長,誰的腿白。待看到了厲致誠和她,那目光就似有似無的總是落在他身上。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實她們的反應,林淺很能理解,換她她也會看,養眼有什麼不好?可此刻被圍觀的物件換成自己的男人,那感覺就有點不同了。
  她只想立馬拖塊布過來,把他的胸膛他的腰,他的胳膊他的腿,全都遮住,然後朝閒雜女人們大吼一聲:不許看!
  當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後來,當其中有個女人,以調~戲的姿態,跟厲致誠搭訕時,林淺終於有點受不了了。
  那女人問:“帥哥,你們從哪兒來的啊?”
  厲致誠禮貌而疏離地答:“霖市。”
  那幫女人立刻:“好巧,我們也是從霖市來的。”另一個年長點的女人問:“小夥子身材真好啊,是演員嗎?還是模特?”
  
  厲致誠只淡淡笑笑,沒答。轉頭看一眼林淺:“水溫怎麼樣?”他跟她講話,就是要避開這些女人。但林淺當機立斷抬頭看著他:“要不……回去?”
  厲致誠:“好。”
  ……
  
  兩人繞過一個個的溫泉池,往更衣室走時,厲致誠看她一眼,把她的原話,不緊不慢奉還給她:“小樣兒。”
  林淺“噗嗤”一笑,雙手叉腰做兇悍狀:“我就是佔有欲強,怎麼樣吧!今後少給我露胳膊露腿,今晚,我就給你身上蓋個章——‘林淺所有,生人勿近’!”
  
  她說得大言不慚,厲致誠眼中浮現沉沉笑意,輕聲答:“好。”
  
  於是,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意欲調~戲的林淺,被他用一個字就反過來調~戲了一把。臉頰微燙斜他一眼,走去了前頭。
  
  於是,九點不到,這對只希望互相佔有的男女,就結束了一切外出活動,回到了房間。
  
  ——
  厲致誠先在洗手間沖了個澡,換林淺進去。
  
  林淺發誓,自己這輩子,沒這麼仔細地、認真地洗過澡。她真的蠻緊張的,越洗越緊張。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了,她才用浴巾裹好自己,站在鏡子前。
  
  拿毛巾擦掉鏡子上的水霧,就見鏡中的女人,頭髮濕漉漉地披在肩頭,臉已經通紅通紅。
  
  她對著鏡子,開始醞釀情緒。
  她喜歡他。很喜歡。
  所以她願意跟他在一起。
  不管做什麼都願意。
  
  這麼想著,心情慢慢變得柔和起來。甜蜜,緊張,又歡喜。
  
  她擦乾頭髮,開始穿衣服。睡衣剛穿到一半,突然覺得肚子開始疼了。這種熟悉的每月都會有的陣痛感,令林淺有點傻眼——不、是、吧……
  
  ——
  
  對於大姨媽提前了幾天造訪這件事,林淺很快找到了原因。一是最近工作太忙,作息不規律;二是今天劇烈運動後又泡溫泉,那溫泉不是有活血化瘀通經脈的作用麼?
  
  好在她出行一向周全,小箱子裡永遠常備了一小包ABC。而此刻箱子就放在衛生間對面的衣帽櫃裡,只隔一步遠。
  於是她風風火火拉開浴室的門,也不看房間裡坐著的厲致誠,拿了衛生巾,又風風火火退回浴室裡。
  
  整理妥當後,林淺望著紙簍中那張紙巾,紙巾上一縷嫣紅。現在她的心情談不上是失落還是輕鬆,反正就像崩了一整天的弦,突然歇了勁兒。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
  
  不過,這輾轉的心情只維持了一小會兒。因為她腦子裡突然冒出個惡作劇的念頭——既然今晚,厲致誠什麼都不能對她做了,她還有什麼顧忌?哈哈哈!
  到底是這些天被男人吃得太死,又被他今天在山上的明示暗示,逼得步步後退。如今一朝得志,她要發力了!
  
  推開洗手間的門,抬頭只見一室燈光暗柔。
  
  厲致誠就坐在床頭。穿著件T恤和條休閒長褲,雙手交握搭在膝蓋上,抬頭看著她。
  
  窗外夜色幽沉。但再深沉,也深不過他此時的眼色。那麼定定地望著她,低聲說:“過來。”
  
  原本意欲搗亂的林淺,看著他這個模樣,突然就心軟了。走到他身邊,把一隻手交到他掌中,嚅嚅諾諾地說:“厲致誠,我……”大姨媽來了。
  
  才講了個“我”字,手上突然一緊。他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抱了起來。天旋地轉間,林淺已被他放在床上。而他的雙腿橫跨,跪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看著她。
  
  只沉默對視了一瞬間,他已俯下頭,沿著她的脖子,緩緩向下噬咬親吻。林淺立刻被他吻得意亂情迷,雙手抓著他的短髮,呼吸也變得短促起來。
  
  頃刻間,他已褪掉了她的上衣。眼前的景色玲瓏豐腴,太過勾人。他在她的身體上一陣吮吸輕咬,揉捏佔有。唇舌和大手過處,就像是點燃了幽幽的火,那麼無聲無息,又那麼無法阻擋。林淺發出一聲長長地輕歎:“厲致誠……”
  她現在真的鬱悶了。鬱悶怎麼恰恰在這個時候來了大姨媽。因為直至此刻,她才發現,無論多緊張,無論多羞澀,她還是想要。想要跟他發生最親昵的關係,仿佛這樣,心中那份不知何時纏綿滋長,無法抑制的情意,才能得到解脫,才能得到安撫。
  
  而厲致誠在幽暗的光線裡,品嘗著女人身上的芬芳,他所受的刺激和感覺,卻比女人強烈更多更多。壓抑了太久欲望,在今天被她徹底撩撥到巔峰的欲望,驅使著他,親吻得越來越用力,越來越饑渴。
  他腦海中閃過許多個她。
  初識時,坐在火車側座上,嗓音柔軟、相貌靈秀的她;得意洋洋朝他行軍禮,自封為林副官的她;
  還有被人扇了一耳光那個晚上,那個哭得委屈又倔強的她。還有幾天前,坐在公司會議室裡,向所有管理層介紹她的廣告策劃,那天才般的策劃方案,竟然也被她想出來。而她斜斜地瞟他一眼,意氣風發,光彩奪目。
  ……
  
  厲致誠捧著她的腰身,極近纏綿索求。在她發出一聲哀求般的嗚咽時,在他感覺身體裡的火再也壓不時,他抬起了頭,盯著她緋紅的臉,然後伸手,來到那片從未探索過的領域。
  隔著柔軟的褲子,他的手指輕輕一摁,然後按在那裡,不再離開。
  
  林淺被他摁得全身都麻了,剛要開口,就聽他低沉微啞的嗓音傳來:“林淺,給我好嗎?”
  
  林淺咽了口口水,滋潤乾涸無比的喉嚨。
  “厲致誠……我剛才就想跟你說,大姨媽來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6:32


45、親密接觸

  厲致誠生平第一次,產生英雄氣短的感覺。
  
  仔細分辨,指下的觸感,的確隔著層厚厚的軟物。他靜默片刻,終究是心有不甘,伸手又在她那處摁了一下,只摁得她全身微微一抖,這才起身,回到她身體上方。
  
  迷離的燈光下,女人瞪大眼睛看著他。那眼中有歉疚和心疼,可也有一絲絲狡黠。
  
  “喂,會不會很難受?”她伸手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胸膛。
  
  厲致誠很清楚,這個女人在短暫地、對他的心疼後,又恢復了常態,故意開始撩撥。而此時,她似乎也忘了,自己正半裸躺在他懷裡。隨著這個抬手的動作,那美好的肉體嶄露出更生動更勾人的輪廓。
  厲致誠看得眸色越發的沉。可林淺顯然沒察覺到,笑嘻嘻地看著他:“快去沖個冷水澡。下次,下次一定順順利利。”
  
  那笑靨像一道甜美的光,比光~裸的身體更加灼燙著他的眼睛。
  他不打算再忍了。
  
  一抬手,就抓住她的一隻手。
  他緩緩在她身旁側臥下來,讓她枕在他一隻胳膊上,整個人依舊在他的懷抱裡。
  “林淺,幫我。”
  
  明白了他的意圖,林淺只覺得一股血仿佛沖向頭頂,然後又沖向被他牢牢抓住的那只手上。
  四目凝視,靜默片刻後。她輕聲答:“好。”
  
  這真是林淺第一次觸碰男人欲望勃發的身體。黯淡的光線裡,她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隔得很近的,厲致誠胸膛裡的心跳聲。
  手被他拉著,來到他修韌的腰間。兩隻手一起,他的手、她的手,緩緩解開了腰帶。林淺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蒙上一層熱氣。可這熱度,卻完全比不上厲致誠拿著她的手,按住的地方。
  
  而厲致誠被她微涼的指尖觸碰到時,呼吸也有短暫的停滯。他伸手將她的頭緊扣在胸口,任由她的手,在下方生澀地、胡亂地揉捏造次。
  
  林淺是個機靈人,雖沒做過,原理卻是懂的。而在厲致誠低聲點撥了幾句後,很快就找到了門道。上下進退之間,就感覺到厲致誠抱著她的手,緩緩收緊。他的心跳,仿佛也越來越快了。
  
  而她起初還有些緊張羞澀,可弄了一會兒,緊張過了頭,心情慢慢就放開了。於是低下頭,偷偷往下看,越看越是口乾舌燥。
  而手上也開始玩花樣,忽快忽慢,忽重忽輕。同時還笑眯眯抬頭看著厲致誠:“怎麼樣啊?”
  
  厲致誠被她的調皮逗得氣血洶湧,伸手就扣住她的下巴,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今晚種種,一定奉還。”
  
  林淺:“……”
  
  ……
  
  快到最後的時候,厲致誠讓林淺拿了塊毛巾過來,墊在兩人中間。然後他緊緊抱著她,壓著她反復親吻。而男人動情的這一幕,極具視覺衝擊力,也終於令林淺感覺到了不舒服。很不舒服。身體深處像是有一種極度乾涸的漲澀感,撩得她全身不適。
  
  風水輪流轉,造次的那個是她,現在難受的也換成她了。
  
  萬籟俱寂,夜色更深。
  林淺憋憋屈屈地躺在厲致誠懷裡,揪著他胸口緊實勻稱的肌肉。而厲致誠看著她的表情,緩緩笑了。
  拿起她的手,親了一下,低聲問:“幾天?”
  
  林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微窘了一下,答:“四天左右。”
  
  “好。”
  
  於是林淺心頭又是一跳,甜甜地慌慌地。把臉埋在他胸口,反復地蹭反復地蹭,仿佛這樣就能扳回一城。
  
  子夜悠長,兩人相擁而眠。這一覺竟睡到日上三竿,連著名的金頂日出都錯過了。
  
  ——
  
  既然來到名山,怎麼可以不登頂?所以儘管林淺身上不適,但醒來後,還是堅持要繼續上山。於是厲致誠就陪著她,緩緩往山頂走。
  
  到了金頂時,已經中午一點了。
  
  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分,恰好這個點兒人也不多。陽光從雲層穿越照射下來,遠近的山脈森林都染上飄渺的金光。
  厲致誠和林淺尋了處無人的空地,周圍都是樹,還有些嶙峋的岩石,前方就是峰崖。兩人在塊圓圓的大石上坐下,厲致誠把水遞給她,問:“身體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其實林淺還挺不習慣有男人關心自己的這幾天,答:“就那樣,有點疼,別理會就好了。”她講的是實話,痛經嘛,因人而異,她就是會隱隱作痛而已。
  
  厲致誠聽了這話,也沒多言,抬頭看著遠方。
  
  林淺看著眼前遼闊的山景,也有豁然開朗的感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愛達如今處於風浪中的事業。
  
  “厲致誠。”她問,“現在Aito上市了,它是你設想中的長弓嗎?是一把完美的長弓嗎?”
  她在陽光下,扭頭看著他。
  
  厲致誠拿起水瓶,抬頭喝了一大口。而後放下,依舊看著前方說:“這個市場上,最完美的長弓,只有最優秀的公司能造出來。”
  
  林淺微怔,點頭,用力說:“對,我們就是市場上最優秀的公司。”
  
  厲致誠轉頭看著她,那目光有點意味不明,林淺看不清晰。陽光從他的側面投射下來,令他的輪廓顯得越發清晰英俊。
  
  “以前不敢看我的兵法。”他緩緩開口,那嗓音中似乎又有一絲淡淡的笑意,“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卻更加不敢看?”
  
  “那有怎樣?”林淺抬頭看著前方,嘴角露出笑意,“我有我的取捨。”
  上次他要給她投資計畫,她就拒絕看。當然他如今的錦囊妙計第二式、第三式,她也不會看。所以相愛以來,兩個人都沒再提這一茬兒。林淺不知道他為什麼此刻又提出來。
  
  這時,卻聽他淡淡地說:“不看也好。不過,以後發生什麼事,不要再被嚇到,被嚇哭。凡事記住,先來問我。”
  
  林淺聽得一愣,以後?他這話的意思是?未來還會有大的變數?
  
  他這一番話,瞬間就將林淺的心攪得七葷八素,可又不能開口問。他卻兀自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她蹲下:“上來。”
  
  林淺:“幹嘛要背我?”
  
  他轉頭看她一眼:“不是肚子疼嗎?背你下山。”
  
  林淺很想說,只是一點點疼不礙事。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從善如流地爬到他背上,敲敲他的肩膀:“累了就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的。”
  
  厲致誠未答,背著她,轉身下行。
  
  這一路竟走得非常快,厲致誠背著一個人、兩個包,步伐速度竟像絲毫不受影響,行雲流水一樣矯健。林淺在他背上感歎萬分:“你這完全是特種兵水準吧?”
  厲致誠:“差不多。”
  
  林淺頓覺幸福無比,摟著他的脖子,也不管路人的注目,靠在他微濕的背上,一會兒給他擦擦額角的汗,一會兒低頭在他脖子上親一口。厲致誠被她這麼伺候著,雖不多言,卻顯然也是龍顏大悅,那麼長的山路,很快就走完了。
  
  傍晚時分,兩人坐上了回霖市的大巴。
  
  照舊是在靠窗的位置,牽著手,低聲細語。但林淺的感覺,跟來的時候似乎又有所不同——更親密,也更依賴。你已熟悉了身旁這男人身體的每一寸輪廓,雖未被他佔有,卻也已建立了非常親密的身體關係。
  你會感覺,你是真的已經屬於他了。他也已經屬於你。這種親密關係,把你們倆跟周圍任何人都區別開。就像是一個小小的、只在你們兩人間存在的圈子,一個小小的獨家天地,終於形成了。
  
  車快抵達霖市時,兩個人的手機,一前一後響了。
  
  厲致誠先接到電話,是顧延之打來的。淺淺的含笑的語氣,幾乎可以令人想像他那雙狐狸一樣的眼睛,此刻一定微微眯了起來。
  “致誠。”他說,“我們的Aito,基本上算是成了。”
  
  厲致誠握著電話,環著林淺,看著暮色中繁華的都市,臉上緩緩浮現笑意。
  
  而林淺接到的,是市場小組一個得力下屬的電話。他的話就要直接和熱烈多了:“林經理!好消息!今天下午剛剛統計的資料,才一個週末,全國所有管道,Aito已經全部賣斷貨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6:44


46、鳥盡弓藏

  寧惟愷最近不太順遂。
  先是愛達那愣頭兵果然出了重招,推出了令整個業界震驚的“城市行者”品牌。並且推廣力度之大、創意之新、砸錢之狠,開業內單品牌行銷的先河。這舉動,狠狠打了新寶瑞這個號稱“行業領導者”的臉。
  
  不過寧惟愷自覺不是在乎虛名的人。既然對方膽敢出招,那他就封殺好了。
  可內部,自然又有牛鬼蛇神給他添亂。
  
  Aito上市已經一個月,銷量猛增、氣勢洶洶。如今只要跟“包”相關的地方,商場、超市、網路、甚至地鐵和社區,到處都是Aito的廣告,到處都在談論Aito。明眼人都能看出,再過不了幾個月,Aito就會如箱包行業的Apple,創下前所未有的奇跡。
  而那個時候,新寶瑞還能說是行業第一嗎?
  
  所以,在這個風口浪尖,祝氏集團總部,也不知在誰的推動下,強烈要求召開針對新寶瑞的專題會議,討論這個“前所未有的難題”。
  不過寧惟愷不買帳。會議通知已經發來三天了,他也就稱病拖了三天。
  這三天,他把自己關在總裁會議室裡,一副與世隔絕曲高和寡的姿態。祝氏兩位少爺吃不准他在搞什麼,名為討論實為責難的會議,只能一拖再拖,等他這個活靶子出現。
  
  而寧惟愷把自己關著在幹什麼呢?
  鬱悶?憤怒?糾結?一籌莫展?
  
  不,他在思考。很冷靜的思考。
  他沒去想Aito到底會給新寶瑞帶來多大的威脅,也沒去想這個時候他到底是要先攘外還是安內。他只想一個問題——
  厲致誠那個陰險的軍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而包括原浚在內、跟了他數年的公司骨幹們,公司其他副總和部門經理們,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卻表現出集體的鎮定和耐心。
  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家總裁的風格,平時雖然看著輕~佻又傲慢,但越到緊要關頭,卻越是沉穩決斷,令人敬服。而過去的數次風浪證明,寧惟愷做出的這種大的決斷,幾乎總是對的。總是把新寶瑞帶往更好的方向。
  這是一個領導者難能可貴的戰略決策能力,以及承擔全域的魄力。
  遇到這樣一個領導者,何其有幸?所以他們耐心地等待。
  
  終於,在三天后的傍晚,總裁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衣冠楚楚精神奕奕的寧惟愷走了出來,微笑掃一眼門口的原浚:“去把技術研發部的人叫來。”
  原浚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已有決斷,心中也是一喜,立刻把公司最前端也最重要的技術研發部的頭兒和幾個骨幹叫來。
  
  坐在精緻奢華的大班桌後,寧惟愷只問了他們一句話:“我們能不能做出更完美的包?”
  技術研發部經理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答得詳實而有力:“以我們現在的技術和設計能力,能!
  面料方面稍微棘手些,需要採購部也尋找到跟Mind相同性價比的材料,或者就是把Mind的專供權從愛達手裡搶過來;
  技術上,我們絕對可以做到跟愛達相同水準。並且,去年下半年,我們從歐洲引進的幾項戶外專利技術,可以用在新包上,這一點,是國內獨有、愛達望塵莫及的;
  設計上,不用說了,他們這一款確實不錯,但全國前五的名設計師,都跟新寶瑞籤了獨家合作合同。
  技術和設計這兩方面的費用高一些,但不會計入單包的生產成本。所以,我們完全可以生產出比Aito價格更低、性能更好的同款包。”
  
  這種對話,以前在寧惟愷和公司的核心骨幹間,已經發生過許多次。而每一次,寧惟愷聽完他們的分析,都會滿意地安排他們立刻行動,並且給予全力支持。
  可這次,寧惟愷聽完,卻沒講話。沉吟片刻,仿佛自言自語般說:“花重金買來的專利技術,需要用上;昂貴的設計師,需要請來;此外面料,還不一定能完勝……”他抬頭看著下屬:“照你這麼說,這一局要贏過厲致誠,我新寶瑞必須傾盡全力,才能勉強勝過?”
  
  他講得很犀利冷酷,技術研發部眾人猶豫片刻,都點頭答:“是。但勝算很大。”
  
  寧惟愷這時也起身,走了幾步,身體靠在大班桌上,手指在桌面輕輕敲了敲。倏地抬頭問:“你們做出這款包,需要多長時間?”
  下屬想了想,毅然答:“兩個月,拼了!”
  
  寧惟愷點頭:“好。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
  
  見他並未像平時那樣立刻決策,技術部經理多問了一句:“寧總,我們是立刻著手準備,做這一款包嗎?”
  
  寧惟愷卻抬頭,看著他,笑了。
  “不,我們不做。”他說,“人家挖個坑,我們就往下跳麼?”
  
  ——
  
  第二天一早,寧惟愷當然不會傻啦吧唧地去祝氏總部當活靶子。他安排了車,直接回祝家老宅,見岳父。
  
  運氣不太好,抑或是祝家眼線太多,當他踏入那片近乎莊園的老宅時,一看就看到祝二少正坐在大樹下,陪父親在花園裡用早餐。
  
  寧惟愷走過去。
  
  祝老爺子一向對他親近,此時微笑招手:“惟愷來了,吃飯了嗎?一起。”祝二也笑:“惟愷今天也來了,真巧。”
  
  寧惟愷拉開椅子,在祝老爺子身邊另一側坐下,開門見山:“爸,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說吧。”祝老和顏悅色。一旁的祝二看著寧惟愷,似笑非笑地樣子。
  
  甯惟愷把愛達引起的市場軒然大波,簡明扼要地講了一遍。祝老聽完,點點頭:“這個Aito的創意確實不錯。沒想到徐庸大兒子死了,還有個這麼能幹的小兒子。讓人羡慕啊。”
  
  祝二臉色微變,寧惟愷笑笑沒說話。
  
  “你打算怎麼做?”祝老問,“需要集團的財力支援嗎?都可以提。”
  
  甯惟愷端起傭人上的茶,輕抿一口,答:“爸,這次,我打算什麼都不做。”
  
  這話一出,別說祝二詫異,連祝老都有些意外,微一沉吟,說:“你說下去。”
  
  寧惟愷早已打好了腹稿,此時目光如流水清亮沉湛,侃侃而談:“爸,你說過,我們是市場領導者。身為領導者,就既要有魄力,又要有胸懷。我深以為然。”
  一旁的祝二嘴角浮現一絲譏諷的笑容。寧惟愷卻不理他,繼續說道:“這些年,我按照你的戰略思路,封殺了許多個品牌的進攻。但隨著新寶瑞越做越龐大,必然也會越來越不靈活。這個時候,我們就應該求穩,而不是求事事拔得頭籌。
  以前您就說過,這個市場上,總有一天,會有我們殺不了的品牌出現。現在,的確出現了。”
  
  祝二已經聽不下去了,嗤笑一聲。可祝老卻聚精會神聽完,點了點頭,然後問:“所以這個Aito,是你殺不了的品牌?”
  
  寧惟愷點頭:“對,我殺不了,也不能殺。”
  
  祝氏父子一愣,寧惟愷這時也不務虛了,開始坦誠內心的真實想法:
  “爸,你聽說了厲致誠這個人,幾個月前,從司美琪手中,奪去大片市場的事麼?
  這個人雖然是軍人出身,行事卻非常詭譎。上一次,他就以明盛項目為餌,把司美琪引進陷阱,令陳錚拼盡全力,全使在了明盛專案上。結果厲致誠根本是虛晃一槍,另辟戰場,在中檔皮包市場展開低價猛攻,一下子扭轉了市場局面。
  他雖然行事不定,但卻也不是沒有規律可循。這次他推出Aito品牌,與上一次的手法何其相似?我們新寶瑞幾乎要傾盡全力,才能打垮他這個新品牌。我可以肯定,這一定是他虛晃一槍。別人也許無法準確估計新寶瑞的實力,貿貿然就這麼沖上來,讓我們打死。可厲致誠一定不會這麼蠢。
  他有後招,目的,就是要引我們做出同類競爭品,去跟他死拼。”
  
  祝老沉默不語。連祝二都聽得入神,下意識就問:“他有什麼後招?”
  
  寧惟愷卻搖了搖頭,微笑對他說:“晗程,我不知道。知道我不就成神仙了?”
  
  祝二看他一眼,沒說話。寧惟愷又說:“現在能做什麼,我還沒有定論。但一定不能做的事,很清楚——不能直接就做一款競爭產品出來,掉進厲致誠的圈套裡。所以我想靜觀其變,探探厲致誠的虛實,再作打算。”
  
  他今天來找岳父,說這一番話,就是想獲得支持,從而抵擋各方面來的壓力,也避免岳父對祝二偏聽偏信。
  可祝老還沒講話,祝二卻笑了:“照你這麼說,難道就任由愛達吃掉我們的一部分市場?”
  
  寧惟愷答得很快:“對,就任由愛達吃掉我們的部分市場。”他看向祝老:“壯士斷腕,舍車保帥。”
  這就是寧惟愷做的決策。
  與許多優秀的企業領導者相同,在做大決策時,他依靠的,不是下屬給予的詳實市場分析資料;不是管理團隊少數服從多數的投票意見。
  而是抓住最關鍵的決策點,忠於腦海中最清晰最強烈的直覺。
  
  面對這一次,厲致誠令整個市場側目的強勢進攻,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點:厲致誠就是要引他全力反攻。全力反攻封殺,才是所有人認為,他寧惟愷天經地義會做的事。
  所以他偏偏不攻。因為直覺告訴他,這樣一定會損失更多,更多。甚至可能,無法翻身。
  
  對,這就是他的感覺。他非常清晰地感覺到了潛在的危機——厲致誠專門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圈套。
  所以他當然不鑽。
  
  至於現在,如何對愛達實施強有力的打擊?
  沒關係,他完全可以從其他方面,實施進攻。譬如政府關係公關,譬如加大戶外產品和休閒產品行銷力度,擠壓Aito的市場空間,譬如對各地商場和經銷商施加壓力打壓Aito、譬如去與愛達的面料供應商Mind談判……雖然的確會損失部分市場,但他可以先把這種損失壓縮到最小。再伺機而動,另尋機會,來年或者後年,報這一箭之仇。
  
  聽完他的話,祝老的臉色變得非常沉肅。而二兒子和甯惟愷這個半子,也都靜靜等他決斷。
  過了一會兒,他說:“惟愷,這件事我考慮一下。畢竟新寶瑞,從未主動將市場拱手相讓。”
  
  ——
  
  這天上午,祝老就召集集團董事們開會了。寧惟愷雖是新寶瑞掌門人,卻無祝氏財團股份,所以並未被通知參加會議。
  
  到傍晚的時候,董事會決議下發到新寶瑞。原浚第一時間電話通知了寧惟愷:“寧總,董事會要求,新寶瑞立刻針對競爭對手品牌Aito,推出新品,維護市場。”
  
  接到這個決議時,寧惟愷正和妻子祝晗妤,在一家餐廳裡吃飯。
  
  他的神色並沒有太多變化,放下手機,看到新上的菜色,微笑:“這是你最喜歡的一道菜,嘗嘗這家廚子做得怎麼樣?”
  對面的祝晗姝卻面有憂色,輕聲喊他:“惟愷……”
  
  寧惟愷失笑,放下手裡的筷子,抬頭看著她:“你是因為知道爸會反對我的意見,所以今天才特意過來找我吃飯?想安慰我?”
  
  祝晗姝:“嗯。”
  
  甯惟愷待這個妻子一向溫存有加,今天到底動了點氣,半真半假地問:“那你認為,是他對,還是我對?”
  
  這問題讓祝晗姝為了難,咬咬下唇,說:“我不知道。”
  
  到底是什麼也不懂、活在金屋裡的千金小姐啊。寧惟愷臉上緩緩綻開笑意:“傻啊你,就不會哄哄我嗎?”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將她一摟:“別擔心,雖然我有自己的想法,但爸肯定有他的考慮。我怎麼會放在心上?既然爸有決定,我就會好好執行。這既是我的職責所在,也是我作為後輩應有的態度。好了,吃飯,晚上陪你回老宅,我再跟爸討教下後面的對策,好不好?”
  
  ——
  
  對於董事會為什麼否決自己的意見,寧惟愷想,也許有多種可能。
  或許在祝老的判斷裡,棄守為攻才是正途,大家的想法不一樣,這也無可厚非;
  又或許,祝氏兄弟在董事會中做了梗,偏偏要跟他對著來;
  
  又或者,連祝老,也不希望他也一直這麼順風順水呢?畢竟祝氏股份比較分散,祝氏兄弟能否獲得多數股東支持,將來順利接班,也不一定。
  
  既然大局已定,寧惟愷也不會怨天尤人;
  既然厲致誠挖了陷阱給他跳,那就讓這傻大兵掂量掂量,能否有本事接住。
  
  次日一早,他就叫來公司核心經營團隊,召開機密會議。
  “兩個月的時間,必須做出我們的新品。這是個非常艱難的目標,這種目標,也只有新寶瑞能完成。
  我要的,不僅僅是比Aito好。而是以絕對優勢,完勝Aito。徹底把他們打死,從這個市場打出去。”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6:55


47、暫時分離

  Aito的問世,對很多企業,很多人,都造成了影響。
  
  新寶瑞看似按兵不動,然而外界誰都在觀望,這個行業領導者會怎麼應對這一次的Aito狂潮;陳錚看到了Aito鋪天蓋地的宣傳,當場就在辦公室裡砸了個茶杯。可他能怎麼辦呢?這好像是一場完全與他、與司美琪無關的戰爭。
  遠在臺灣、明德面料廠的總經理汪泰識,他的生活也在改變。他的名字和他的面料,開始被整個中國**甚至亞洲地區熟知,一躍成為臺灣最炙手可熱的高科技新星。
  ……
  
  而在這一片不見硝煙的戰場裡,此時最大的贏家、最萬眾矚目的企業,無疑是愛達集團。
  這些天最開心、最志得意滿的,是每一個愛達人。
  
  從峨眉山回來的第二天,週一一大早,林淺就按時趕到集團頂層的會議室,參加經理層會議。
  
  她來的時間有點晚,到會議室門口時,就見裡頭已經坐了七七八八。再一抬頭,就看到大BOSS厲致誠,正從他的辦公室,朝這邊走過來,身後跟著蔣垣。
  
  兩人目光在空中無聲相遇,林淺臉上稍稍一燙,低頭先走了進去,在圓桌旁尋了個位置坐下。過了一會兒,厲致誠就走了進來,在主位坐下。會議室裡的氣氛仿佛隨著他的踏入,瞬間變得沉肅。他的嗓音低沉而有力:“開始吧。”
  
  有人開始彙報截止今早的銷售資料,林淺聽著聽著,眼角余光瞥見厲致誠那沉靜的臉,卻有些心猿意馬。
  
  昨晚搭乘巴士回到霖市後,他取了車,將她送回家,到了晚上,卻不肯走了。
  
  後來就在她的床上相擁而眠,親昵了半個晚上,最後她用手又給他來了一次。
  結果到了今早天亮時,他按著她不讓起床,竟然又要了一次。這讓林淺非常之窘。她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為這方面的熟練工種……
  
  基本除了最後一步,其他能做的,兩人幾乎都做了。就連他身上此時穿的西裝襯衣,都是一大早臨時開車回他家換的。
  ……
  
  Aito的銷售數字非常驚人,一個週末,在全國鋪下的數萬件貨,就銷售一空。
  而此刻,每一位經理的臉上也是喜氣洋洋。低頭交談、頻頻點頭。
  
  不過,在短暫的振奮和喜悅後,顧延之提出了目前最關鍵的問題。
  “銷量是打開了,Aito總算是一炮而紅。”他噙著笑說,“但是後續的策劃、行銷、管理工作,更重要。”
  
  眾人都點頭。
  這個道理,林淺也是明白的。因為對於任何進入市場的新產品而言,打響先聲奪人的第一槍,還遠遠不夠。後續的宣傳、推廣、鋪貨、管理……等等繁雜事務,必須跟上。才能真的讓這個好產品,實實在在於市場站穩腳跟。
  國內不是沒出現這樣的先例——某類產品剛進市場時,做得非常好,打響了知名度。但因為後期工作沒跟上,導致斷貨、流暢不暢、客服不到位等等。最後生生夭折,前期的創意和投入都毀於一旦。明明是天才的產品,結局卻是曇花一現。
  
  在座的許多是行銷和管理的老手,如今最難的關頭已過,這種常規工作自然駕輕就熟。大夥兒討論了半個小時,最後達成一致意見——由顧延之牽頭,從各部門抽調出最精英的人才,親赴全國各地,監督、管理支持一線市場,確保前後線溝通配合無障礙,確保愛達這座龐大的機器,這一次能最順暢的運作,把Aito送上更高、更好的位置。
  
  厲致誠對這個提案沒有異議。其實他執掌愛達以來,更多是在大的戰略方向、選擇上,做出決斷。這種常規性的工作,他往往更多尊重劉同、顧延之等商場老將的經驗。
  這也是林淺對他讚賞的地方。強大卻不驕奢,知人善用。
  
  然後就是討論人選。顧延之做決定其實也非常快,微一沉吟,說:“重點市場都跑一遍,起碼要一個多月兩個月。這樣吧,生產、技術那邊,劉總定幾個人;人力資源部的招聘和考核主管都跟著去,市場這邊薛明濤、林淺……”他一口氣點了十來個人的名字,最後抬頭看著厲致誠說:“差不多了。厲總你看呢?”
  
  被點名的林淺微微一怔,抬頭也看著厲致誠。
  要去……一兩個月啊。
  但是她不能不去。
  
  果然,厲致誠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沒看她,緩緩點頭:“可以。”
  
  ——
  
  其實對於去跑市場這件事,如果不考慮厲致誠,林淺是非常想去的。
  
  在她看來,一個“偉大”的產品上市之初,市場的各種反應、經營中的各種問題,都是難能可貴的。去跑這麼一趟,必然會令她又得到一次極大的歷練提升。
  
  可是……厲致誠怎麼辦?
  
  中午,林淺回到了Vinda子公司,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悶悶地轉著筆頭。
  昨晚,他最後抱著她躺下時,還在她耳邊低語:“還有三天?嗯?”
  當時只把她燥得無言以對,只能把臉埋在他光~裸的胸~口,用力的蹭。
  ……
  
  三天啊三天,轉眼就變成了三十天,甚至六十天。
  想到這裡,林淺的惡趣味又開始冒頭了——無所不能的BOSS大人,也有失策的時候啊。不知他此刻作何感想呢?
  
  不過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更多的還是對他的不舍。
  
  她一向自詡理智、公私分明。包括上一次帶隊離開厲致誠,去為Aito的上市做前期市場調研。那時候儘管情竇初開,也很想他。但也只是想而已,翻來覆去地想,熱烈地想,但情緒可以控制得很好。
  
  不像現在,想到要分開兩個月,她心裡居然有些難過。那是一種挺陌生的感覺,委委屈屈的,幹什麼都有點提不起勁兒。好像原本全身的動力,都因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被一下子抽空。
  
  她腦海中甚至閃過個念頭——要不要跟厲致誠說,別安排她出差了。她竟然發現,自己是極盼望這個結果的。但她很快就把這個不理智的念頭壓下去了。
  
  因為要是真的為了他不去,事後說不定她又會遺憾惋惜的啊。
  
  糾結了一會兒,等她下班時,天已經濛濛地黑下來,辦公室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她搭乘電梯,下樓。
  
  辦公樓門口停了一溜兒的車。林淺心裡有事,哪兒也沒看,低頭就往園區門口走去。剛走幾步,突然聽到“滴滴”一聲車喇叭響。
  
  誰滴她!
  
  心情正不好呢,林淺臭著著臉抬頭望去,卻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路虎,就停在她身旁幾米遠的位置。隔著玻璃,主駕的男人側影模糊,不是厲致誠是誰?
  
  這時候雖然過了下班的點兒,但還是有公司員工陸續經過。聽到喇叭聲,不遠處就有人抬頭望過來。林淺嚇了一跳,立馬快步走過去,拉開副駕門迅速上車。
  
  “你怎麼來了?”她看著厲致誠。
  
  他看她一眼,發動了車子:“接你。”
  
  他答得如此理所當然,做賊心虛的林淺頓時有些黑線。這時車已要駛出園區的門,這裡有探頭也有保安,林淺想都沒想,一下子趴下,把臉埋進了膝蓋裡。然後就感覺到他的手摁在了她脖子上,輕輕地摩挲著,就像在摸一隻小動物。
  “起來,沒事。”他的嗓音中有一絲笑意,可林淺才不依呢,直至開出一段了,才抬頭,長長地呼了口氣。
  
  等厲致誠把她送回家,兩人坐在沙發上擁吻時,林淺就責怪他:“你今天幹嘛跑來接我,被人看到怎麼辦?”
  
  厲致誠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另一隻手捏著她的手,說:“不必在意,慢慢也該公開了。”
  
  林淺一愣:噯?公、公開?
  “太快了吧?”
  
  厲致誠看她一眼,答得乾脆:“不快。”
  
  林淺有點濉
  她又瞄他一眼——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公開就意味著,所有人都會當她是老闆娘。所以她一直以為,這種事至少應該在訂婚後才發生。
  
  “你現在就公開……”林淺靠在他懷裡,手指在他襯衣上劃圈圈,“將來萬一咱們要是沒成,又要如何自處?讓我設想一下哈,你成了玩弄女下屬的花心富二代,我成了靠潛規則上位的狐狸精。嘖……將來你要是再交女朋友,不是又要公開一次,臉會有點掛不住吧……”
  
  她嘰裡咕嚕講了一堆,卻發現厲致誠一直沉默著。抬頭一看,才發覺他的臉色已經沉下來。這模樣令林淺有點心虛,嗔他一眼說:“我說的是事實啊。”
  
  厲致誠將她的腰用力一扣,到底是用上了點勁兒,林淺“哎喲”一聲,就被他牢牢扣在胸口,只能全身貼著他、仰頭看著他,動彈不得。
  
  “還胡說嗎?”他低聲問,隱隱有威脅地意味。
  林淺佯怒瞪著他,不吭聲,心裡卻甜甜的。
  
  過了一會兒,她在他懷裡眨了眨眼,說:“明天出差,我今天要早點睡,你回去吧?”
  
  厲致誠也低頭看著她,幽黑的眼一如既往地深沉難辨。
  “我回去幹什麼?”他說,“今晚也在這裡過夜。”
  
  在他的注視下,林淺的心都快化成水了。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說:“我至少要出差一個月。你一定要想我,不許因為分隔兩地,對我的感情就受影響,明、白、嗎?”
  
  話一講完,厲致誠就低頭吻住了她。慢慢地,就將她整個人都平放在沙發上,而後他的身軀無聲無息覆蓋上來。長夜漫漫,感情因為即將到來的分離,而更加熾熱。抑不住想要在她身上索求無度,卻偏偏得不到最終的解脫,只能壓抑再壓抑,折磨再折磨。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7:06

第四卷

48、那些相思

  四月初的時候,寧惟愷去了趟臺灣。
  
  平心而論,他很喜歡這個地方。溫暖、濕潤、繁榮,又混亂。這種混亂是精神層面上的,藏在自負和繁榮的外表下。而這樣一個地方,往往有無限商機和可能,是造就神話的地方。
  
  不過,這一趟他來,就不像之前那麼輕鬆和篤定了。
  
  新寶瑞在臺灣也有分公司。他一下飛機,就有當地幹部駕車來迎接。三輛黑色本田CR-V在機場高速上流暢奔跑,低調而醒目。
  
  助手原浚向他彙報:“華南區銷售總監已經去找過汪泰識兩次了。”
  
  “還是避而不見?”寧惟愷挑了挑眉。他們說的汪泰識,正是明德面料的總經理、曾是大學教授的古怪老頭兒。
  
  原浚的臉色稍稍有些僵:“第一次避而不見;第二次把我們的人罵了出來。而且這事還傳開了。”
  
  寧惟愷微蹙了下眉頭,沒什麼情緒地說:“幹得漂亮。現在全行業都知道我們想在愛達背後捅一刀了。而且還沒成功。”
  
  原浚頗覺尷尬,沒介面,同時在心裡同情了一下那位把這件事辦砸的總監。
  
  寧惟愷也有點頭疼。這些年,新寶瑞一直在做大做強。但寧惟愷也慢慢發現一個事實,他對公司到底有哪些可用之才,其實沒有以前那麼瞭解了。
  而以前跟著他的,那些出類拔萃、為新寶瑞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的業務經理們,現在大多跟他一樣,步步高升,走向高層管理崗位。
  屁股決定腦袋,人坐在不同位置,考慮事情的角度和方式就會不同。譬如他還是個銷售經理時,大概會排除萬難、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要臉也不要良心,替寧惟愷把專案拿下來。但當他成了高層領導,那就不同了。他想的更多的是:我要什麼、我應該往什麼方向走,然後吩咐下屬去辦到。至於其中的艱難困苦,那不是我身為高層要考慮的。
  
  而新任的一批業務經理和骨幹,因為缺乏曾經困難的市場磨礪,也未經歷過新寶瑞前些年高速成長、站上行業頂端的過程,所以他們的能力經驗,勢必比不上老一代。這是大環境決定的,與他們本人的資質無關。就譬如說去年的明盛項目,新寶瑞為了維持自己在其他國企項目中的價格平衡,寧願放棄這個項目。這樣的確財大氣粗,但對業務經理們來說,對一個業務目標的取捨,太輕易。
  ……
  
  現下,在明德這件事上的出師不利,就讓甯惟愷越發下定決心——必須對公司的人才隊伍進行全面盤點。這是新寶瑞將來能繼續增長的核心力量,也是他用以抵抗祝氏家族的資本。
  大主意一定,眼前的難關,對寧惟愷來說,並不是什麼絕境。他略微思考了一會兒,就下達了指令:“叫兩個人過來。”他點了人名。原浚有些驚訝,因為這兩人曾是寧惟愷剛進新寶瑞時,擔任銷售部經理時的舊部下。都是些在行業裡曾經赫赫有名的厲害角色。但現在都是分公司的一把手,封疆大吏。
  
  “老闆,現在時間比較急,他們又都管著幾百號人的分公司……”
  
  這次,寧惟愷沒有像平時那樣語氣輕~佻、言笑晏晏,而是淡淡看他一眼說:“告訴他們——十天內,我要見到汪泰識。”
  
  ——
  
  轉眼就進入了五月。
  
  這個時間來深圳,已經不是什麼好的選擇。偌大的城市,整日炎熱無風。人稍稍在室外一動,就是一身的汗,粘濕難耐。偶爾還有雷暴天氣,瓢潑大雨,看著嚇人。
  
  但林淺不能不來深圳。因為這是為期兩個多月的全國市場巡查的最後一站。
  
  臨近中午,林淺和幾個同事,跟深圳分公司的同事們開完了會。草草扒了頓速食,就又乘車前往市區的幾家門店。
  
  烈日炎炎,曬得她的眼都有些睜不開。因為連日操勞,她的臉已經瘦了一圈,兩個黑眼袋久久不褪,顯得眼睛特別的大,看起來就像只**待過的苗條熊貓。
  
  同事拿她打趣,說她是拼命西施。慢慢地這外號居然傳開了,幾乎全國分公司,都知道總部有個拼命西施,能幹又漂亮,人緣兒又好,在各地分公司輾轉指導、叱吒風雲。
  ……
  
  人潮湧動的門店外,深圳分公司的一位副總,陪著林淺等人隔著十幾步駐足觀望。那副總欣慰又自豪地說:“這一周,深圳公司一定能拿下全國銷量第一,我們很有信心。”
  林淺等人都笑著點頭。林淺說:“深圳的商業環境很好,得天獨厚。而且深圳公司的同事們真是我見過最勵志的。”這話說得大家頻頻點頭,因為的確,即使在愛達集團整個滑下底穀的時候,深圳公司也維持著相對還過得去的業績,可見其整體團隊的韌性。
  
  雙方又簡要討論了一下提升的空間。總部的幾位經理,指出了深圳公司在內部運營、售後服務等方面存在的小問題,林淺也表示,他們在市場推廣活動方面,靈活度可以更大一些。一番交談之後,算是賓主盡歡,也算是為總部的這次市場巡查畫上完美句點。深圳公司副總說:“我們真的很高興,總部能派人過來。說實在的,自從前幾年公司業績不佳,我們這些分公司就成了沒人管的孩子。現在好了,總部做出了這麼優秀的產品,徹底打了翻身仗。以前我們看到新寶瑞、司美琪的人,都低著頭走繞著道走。現在?是他們要繞路了!”
  
  大夥兒都笑,那副總又看向林淺,笑著說:“林經理,什麼時候也請厲總,過來深圳公司視察?”
  
  他這麼問,是因為都知道林淺曾是厲致誠的助理,如今外放成為子公司助理總裁,算是領導身邊的紅人。林淺聽他提到厲致誠,心跳就這麼緩了一下,笑著答:“我一定向厲總轉達您的邀請。”頓了頓說:“我想他一定非常喜歡這裡。”
  
  ——
  
  林淺定的返回霖市的航班,是下午三點的,四點就能落地。
  
  因為太疲憊,一上飛機,幾個同事都沒講話,各自埋頭補眠。
  
  林淺卻睡不著。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雲層中蘊藏的金光,想著厲致誠。
  
  為什麼中午她會跟深圳公司的人說,厲致誠一定會喜歡深圳、喜歡深圳分公司呢?那不是客套話。他生性堅韌、目標性很強。而這正是深圳的商業氛圍。
  
  ——任何與厲致誠總裁有關的話題,她好像都會不經意間多說兩句。
  
  林淺微闔眼眸,靠在座椅裡。思緒卻像放飛的風箏,穿過雲層,飄去這兩個多月來,她魂縈夢牽的地方。
  
  那天出差離開霖市後,她就進入了另一種生活狀態。
  忙碌,徹底地忙碌,忙得她都快要吐了,還在不分晝夜的忙碌。
  
  這個過程是**的。她年輕而身居要職,這次跟著各部門資深精英,踏遍全國市場,就像塊海綿一樣,拼命吸收著從市場到售後,從內部運營到全面管理,各種知識和經驗。那感覺就像是回爐重造了一回,歷經千辛萬苦,不經意間已脫胎換骨。
  
  她也毫無顧忌地嶄露著自己的才華。對任何分公司任何人,都以誠相待、竭盡全力。因為刻意經營,她結下了很多朋友。無論真心假意,交情都已建立。起初,她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何種心態去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因為平時她對這種事,並不算特別熱絡。
  後來慢慢就明白過來——那內心隱藏的動機,是為了厲致誠。
  
  他只能總攬全域,坐鎮在金字塔尖。那她就去替他踏遍四方,看他如今的江山是什麼模樣。而結下的那些于公於私的關係,對全國人才隊伍的深入瞭解,對他將來更好的掌握和帶領整個集團,總是會有裨益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不知不覺就為他想得這麼深、這麼遠,他卻還不知道呢。
  
  這兩個多月,七十多天,對於林淺來說,也是煎熬。因為她和厲致誠,竟然連一面都沒見到。
  
  起初,她還盼望著,自己偶爾有個週末,就能飛回霖市去見他。抑或他哪天有空了,到她的駐地來探望。雖說堂堂總裁這麼做會有點不合時宜,但這還真是他會幹的事。美國他一聲不吭跟過去,臺灣他毫不猶豫將她送到自己身旁。所以林淺以為,不管她走到哪裡,都不會阻隔兩人很快見面。
  
  然而,如果說此刻高速運轉、掠奪市場的愛達,是一部龐大的機器,厲致誠就是這機器的心臟。如果說林淺是機器上一個重要的部件,那麼厲致誠就掌控著所有部件的運轉和生息。
  他比她更忙。所有市場訊息、疑難雜症,通過他們,送到他的耳邊眼前。然後他會和總部的掌控者們,快速做出決斷。這時的工作量,比Aito上市前更複雜更龐大。就像一個交織精密的棋盤,他是站得最高的執棋人,要隨時隨地、權衡制宜。
  
  所以他脫不開身。林淺明白,這段時間,他必定全身心沉浸在棋局裡,因為所有人都仰仗著他。而他也從未提過要來看她。這個事實,令林淺無法抑制地感到失落。可又覺得,他本該如此,這才是她喜歡的他。
  
  所以她只能每每在心中腹誹:厲致誠,你又讓你的女人感到落寞了你!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甚至都不會對他提及。
  
  但雖未見面,其實這兩個月,兩人的交流卻是非常非常頻繁的,譬如郵件、電話、連線會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因為工作。但也足以令林淺聊以慰藉。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明明一面沒有見到,她卻感覺到她和他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距離的遠遠相隔,走得卻更近了。
  因為他們總是會有很多配合。作為上下級,也是作為指揮官和先鋒官。她敏銳地發現市場和管理的問題,第一時間回饋給他。而他總是在短暫的沉思後,抽絲剝繭,給出相當犀利的決斷。這種配合方式,令林淺工作起來感覺非常舒服。因為厲致誠是個看事相當清楚的人,既會給她明確方向,又完全不會令她感到束手束腳。
  於是每每只是聽著他在電話裡,低沉而溫潤的嗓音,她卻會感覺到,對他更加的愛慕,思念也更深。
  
  而厲致誠也不是全無反應。他第一次開口對她說“想你”,是在她離開霖市兩個多星期後。那天她人在蘇州分公司,跟當地員工的溝通並不順利。晚上回到酒店,一肚子委屈。晚上給他打電話彙報工作時,情緒就難免低落些。
  厲致誠就問:“怎麼了?”
  
  林淺不想跟他提,也不能提。這些事她分得很清,跟公司同事有矛盾是她的事。因為她的男朋友是公司總裁,所以她現在不可以跟男朋友提。
  於是只是軟綿綿地答:“沒怎麼啊,我有點累而已。忙了一天嘛,不過真的……每天都是收穫。”每天……都在想你。
  
  而厲致誠只是淡淡地答:“嗯。那就好。”
  
  末了她又說:“工作還沒做完,那我先掛了?”
  
  等他回應,他卻沉默著。
  
  林淺:“我掛啦?”
  
  他卻平平靜靜地開口:“林淺。”
  
  “什麼事?”
  
  “想你。”
  
  ……
  
  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就是這些點點滴滴的愛意、默契和相思,讓她不知不覺,就渡過了這兩個多月。雖然此刻,她坐在返航的飛機上,想起離開前,兩人在她家中的纏綿難解,遙遠得就像上個世紀的事。
  ——
  
  四點整,林淺抵達霖市機場。
  
  週五的下午,機場總是格外忙碌。林淺取了行李,就跟幾個同事道別——她謊稱自己朋友來接,讓他們先走。而他們今天也不用再去公司,都直接回家了。
  
  昨天就跟厲致誠通過電話,告訴了他航班。他靜默片刻,只低聲說:“好,我來接你。”想了他那麼久,之前也時常在電話中對他撒嬌嗔怪。而如今真的要重聚了,林淺也莫名地竟有些矜持。聽到他說要來接,只輕聲答:“你要是走不開就別過來,我打個車回公司很快的。”他當時只是低笑不語。
  
  結果今天一早,負責訂票的同事,發現早一班的飛機還有座位,乾脆地幫大家都改簽了——出來太久,每個人都歸心似箭。而且原定航班是傍晚六點到,路上會堵得不行。這個調整非常合理。
  
  林淺中午忙完了,就給厲致誠發了條短信,告訴他航班改簽了,要提前兩個小時到機場。他大約是在忙,過了一陣才回復了兩個字:“收到。”
  
  林淺一步步走向接機的出口。那裡人頭攢動,許多人舉著牌子。她下意識就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說實在的,也許是因為在市場磨礪這麼久,才重回他身邊。此刻她整個人是平靜而愉悅的,並沒有馬上感覺到太過強烈的情緒。她也覺得自己沉澱了很多,可以更從容地面對跟他的感情。
  
  唯有心跳,不受她理智控制,揭露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快。
  
  很快,她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但不是厲致誠。是蔣垣,站在人群後,微笑望著她:“林經理,你終於回來了。”
  
  林淺笑著走過去,目光卻自然而然掃向他身旁。還真是一個人來的。
  
  內心隱隱失落,面上卻不露分毫。蔣垣接過她手中行李:“先上車。”
  
  ——
  轎車在機場高速上開得很快。蔣垣坐在副駕,眉目含笑。司機小唐也不知是被誰的情緒感染,一路放著歡樂奔放的音樂,聽得人的心也舒展起來。
  
  他應該是臨時脫不開身吧?林淺在心裡想,畢竟她的航班臨時調整了,而且他總是有急事。
  
  過了一會兒,就像是能察覺她心中所想,蔣垣很自然而然地開口:“厲總這兩天特別忙,他把後面幾天的工作,都壓縮到這兩天完成。今天也是,原來下午六點有個重要的會,定好幾天了。不正好跟你原來的航班時間撞上了嗎?昨晚他通知我,硬是臨時提前到下午三點,參會的幾十個人也跟著他強行調整時間……結果林經理你今天改了航班,提前回來了。陰差陽錯,這會兒他實在走不開,中飯都沒吃。”
  
  林淺聽完,靜默了一會兒,慢慢笑了:“哦,這樣啊。沒事的,謝謝你。”
  
  ——
  
  闊別多日,再見熟悉的愛達園區,林淺的心情竟有些久違的激動。
  
  而許多其他的感覺,仿佛也隨著她的歸來,慢慢在復蘇。譬如乘電梯直上頂層時,腦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現他的容顏、他昔日的一舉一動;譬如被蔣垣送到他的辦公室裡,暫作等候時,望著曾經兩人擁吻而坐的沙發,內心就仿佛被籠上了一層紗,纏綿糾葛。許多被深壓在心底,壓在忙碌緊張的工作下方的東西,好像又開始冒芽。那是一種非常舒服,又隱隱開始折磨人的感覺。撩撥得她自以為牛逼老練了很多的心,有點破功了。
  
  坐了一會兒,他的會還沒開完。林淺直接走出去,走向不遠處,他人正在的大會議室。而坐在外頭隔間的蔣垣看著她的背影,直接當沒看到,繼續低頭工作。
  
  輕輕推開會議室的後門。
  
  傍晚陽光昏黃,照得會議室裡暖意融融。深褐色銅漆長條形會議桌旁,許多人正討論得熱烈、討論得專注。因為會議室裡人很多,所以林淺此刻輕手輕腳進來,也並不顯眼。
  
  她找了把靠牆的椅子,輕聲輕腳坐下。旁邊有幾個相熟的經理,看到她回來,有些意外,又立刻點頭微笑示意。而她坐定後抬頭,一眼就在黑壓壓的人頭中,看到坐在長桌首位的厲致誠。
  
  天氣已經熱了,他沒穿西裝。只穿簡單的襯衫西褲,暗色領帶。最沉默,卻最醒目。他低著頭,一邊聽著下屬們的討論,一邊在看一份資料。烏黑深刻的眉眼,平靜而專注,並未察覺到她已歸來他身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7:22


49、雲胡不喜

  與自己愛的男人久別重逢,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有點陌生,又有點熟悉。看著他坐在人群裡,此刻並不屬於你。
  
  然後你的眼圈就有點發酸了。
  
  林淺從未想過,自己再看到厲致誠的時候,會有掉眼淚的衝動。可此刻眼中一陣無法抑制的潮濕感,卻騙不了人。她趕緊轉過頭,不再看他,把眼裡的酸意壓下去。
  
  她曾經一點也不怨他不來看自己。可現在,心中也冒出一絲委屈。
  
  可惡……厲致誠,你為什麼不來看我呢?兩個多月了,我都快把之前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忘乾淨了你知不知道?
  
  平復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目光重新落在圓桌上。這時,一名銷售經理正在說話:“厲總,現在Aito最大的問題就是——”他笑了:“實在是供不應求。”
  
  他這麼一說,會議室裡的人全笑了。林淺也忍不住笑,轉眸望去,原本低著頭的厲致誠,唇邊也浮起笑意,抬頭看向那個銷售經理。
  
  他的動作忽然一頓。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原本是要開口講什麼。可這個動作就像突然卡了殼,他保持著抬頭的姿勢,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眼神明明看著那銷售經理,卻又像是透過他看著其他地方。表情沉肅,叫人看不透。
  
  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下屬們都是一愣。而林淺心頭猛地一跳,望著他的側臉。眾目睽睽下,他並未朝她的方向看過來。但是她感覺……
  
  厲致誠的停頓只是一瞬間。很快,他目光一斂,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淡淡開口:“現在庫存還有多少?日生產能力提高到多少了?”
  這是回應剛才提出的“供不應求”的問題,主管生產技術的副總劉同,回答了兩個數字。
  
  厲致誠點了點頭,神色不變。只是又端起了手邊的茶杯,垂眸微抿了一口。
  
  而林淺的心情,仿佛也隨著他的一舉一動,慢慢緊張起來。
  
  然後就看到他放下了茶杯,抬頭的瞬間,很自然地朝她這邊看過來。
  漆黑得像湖水一樣的雙眼,明亮逼人。
  他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凝視著她。
  
  而林淺的心,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她一時竟有些失神,直至眼眶再次發酸,才察覺不妙。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眼。
  
  他也瘦了一些。她想,下巴看起來要尖一點了。頭髮什麼時候又理了,短短的,很精神。但這個髮型更適合他,讓他看起來更成熟,也更不易親近。
  
  過了一會兒,她再次抬頭。厲致誠已經沒再看她,正在跟劉同交談。
  
  劉同說:“供不應求是好事,但的確也是個問題。現在我們的生產能力,已經快要飽和,銷量如果再繼續往上升,生產部門就要吃不消了啊。”
  旁邊又有一個人問:“要不要關閉其他幾個產品的生產線,把人力物力都調過來,做Aito?”
  
  林淺的注意力也暫時被這個問題吸引。其他人有的贊同、有的反對,一時也沒有成形的主意。然後大家又都看向厲致誠,等他的意見。
  
  厲致誠緩緩環顧一周,林淺與他目光再次交接時,兩個人的表情都已很沉靜。而林淺得以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觸即走,開口說:“暫時不作調整。越是爆發期,越要走得穩妥。現階段大家辛苦一下,超負荷運轉。另外,通知人力資源部,儘快把這季度的獎金發下去。”
  
  大家都點頭說好,聽他說獎金,又全笑了。顧延之和劉同是提前看過獎金分配方案和數字的。劉同有些感歎:“咱們愛達,可是有好幾年沒給員工發過這麼大的紅包嘍。”
  
  這話一說,大家更是高興。林淺也笑了。因為正題已經討論完,會議室裡的氣氛變得熱鬧而輕鬆,七嘴八舌議論著。因此也沒人注意到,厲致誠的目光越過眾人,盯著她,眸色幽深,目光灼灼。直至她的臉被他盯得有點發燒,舉手投足間都有點不太自在了,他才收回目光,起身宣佈散會,率先走出了辦公室。
  
  而林淺坐在原地,看著他筆直的背影,看著他沉穩的步伐,那一步一步,就像踏在她心上,隨他起起伏伏,再難平靜。
  
  愛情是什麼?
  
  愛情是你以為已對這份感情駕輕就熟、收放自如。可他一個無聲的眼神,就令你像是飄飛了很久的風箏,一收線,就回到了他的掌心裡。
  無論是你的人,還是你的心。
  
  ——
  
  因為林淺是“外放歸來”,散會後,好幾個相熟的經理,都圍著她聊天。連顧延之和劉同兩位大佬,都和顏悅色看著她,說辛苦了。不過顧延之離開前,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隱隱含笑的樣子,看得她很有點窘。
  
  林淺跟他們聊了一會兒,還算淡定自若,心卻已飛到這樓層另一間屋子裡。
  他此刻,是在等她麼?
  
  好容易,會議室裡的人散了夥。林淺再次走向厲致誠辦公室,心情竟有些緊張。雙手垂在身側,竟還生出了一絲汗意。
  
  靠。她現在的臉一定特別紅,因為感覺到陣陣熱意往臉上冒。因為剛散會,頂層辦公區裡還是人來人往。林淺覺得自己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只得微垂下頭,避開別人的目光,輕敲他的辦公室門。
  
  “厲總。”
  
  “進來。”
  
  這聲音只叫林淺心弦微顫。緩緩推開門,就見厲致誠坐在大班桌後,一手持筆,一手拿著疊資料,看樣子正在批示。而蔣垣站在一旁,正在等待。
  
  從她踏入辦公室的第一秒,厲致誠就抬頭看著她,手上的動作也乾脆全停了。
  林淺的整顆心,仿佛都被他的目光給侵佔了,而她的臉還在持續發燙。知道他還在忙工作,林淺也不說話,看他一眼,就走向一旁的沙發,打算坐下等。
  
  而側立在一旁的蔣垣,也很糾結。按理說林淺踏進來的第一秒,他就應該立馬推門出去消失。可這些等待批示的文件,又是十分重要的,也花不了幾分鐘。而且厲總向來將工作放在第一位,他要是自作聰明出去了,又不合適。
  
  結果這時,就聽厲致誠開口:“蔣垣,你先出去。”
  講這話時,他還是看著沙發上的林淺。
  
  蔣垣立刻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蠢,神色不變地答:“好。”快步走了出去,然後小心翼翼把房門帶好,無聲無息地守在了外頭。
  
  這對BOSS和助理間的默契配合,只令林淺的心跳“怦怦怦”更快。她坐在沙發上,抬起熱氣氤氳的眼睛,望著他。
  
  厲致誠已經起身,從桌前走了過來。高挑而沉默的身形,在夕陽的映照下,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影子。
  
  那影子就在她腳下,仿佛瞬間也將她籠罩住。林淺一時竟有些坐立不安。腦子一熱,站起來。
  
  厲致誠轉眼已至她的跟前。
  
  兩個多月了,卻像隔了整整幾年時間,林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近、這麼清晰地看著他。依舊是那熟悉而高大的身形,依舊是那輪廓清晰的臉龐。眉眼深邃,顴骨略高,白皙的膚色在襯衫襯托下,更顯清貴淡然。
  
  而那雙眼睛就像無底洞,沉沉湛湛。你望一眼,就會深陷其中,就會身不由己。
  
  他盯著她,沒說話。
  
  而林淺動了動唇,也什麼都沒說。這時厲致誠微垂下頭,長臂一伸,已將她摟進了懷裡。
  
  林淺憋了半天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而他的手,緊緊抱住她的肩膀和腰,就像以前一樣,以絕對強勢的姿態,將她整個人都扣在了懷裡,動彈不得。
  
  林淺的腳尖幾乎都離了地。人在他懷裡,身體竟像過去一樣,不由自主陣陣發軟,呼吸也有點急促。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只聽到彼此胸膛中清晰的心跳聲。
  
  然後林淺就聽到他低聲,微啞,在耳邊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我的拼命西施,我的女人……終於回來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7:34


50、相思狂潮

  思念,對於林淺來說,是柔情滿懷,繾綣又直白。
  
  而對於厲致誠這樣的男人來說,卻是如一方無人知曉的湖面,隱忍不發,靜水流深。但忍耐終有盡頭,隨著那細細的水流越匯越多,水面依舊平靜,但動盪隱藏於其下,一觸即發。
  待到終於不必再自製時,那水流便會如他本性般洶湧,轉頭就將她吞沒。
  ……
  
  此刻,厲致誠就將她壓在沙發上,反復噬咬親吻。燈光和陽光交織成一起,將兩個人全身都塗上明亮的色彩。室內極其的靜,只有彼此的呼吸聲纏繞著,甚至還能清楚聽到,隔著一扇門,蔣垣的電話不斷響起,而他的聲音斷續傳來:“好的……我會轉告厲總……他現在在開會沒時間……”
  
  林淺越吻,心跳越急。
  上班時間、他的辦公室、他在渴求無度地吻著她……這幾個認知交織在一起,令這個吻更加刺激,更加令她喘息不已。
  
  他並沒有過激的動作,只是無聲地壓在她身上,將她的唇舌完全佔據。而他的手,也未探入,只是隔著薄薄的襯衣,重重地揉捏著她。林淺感受著他身體的重量,感受著他掌中的溫度和強勢,腦袋越發暈眩滾燙。
  
  “好了……”她近乎j□j地低喃,“還在辦公室呢……難道你要當昏君?”
  
  幾句話說得顛三倒四,厲致誠睜開眼盯著她,重重地在她舌頭上吸了一下,只吸得她全身一麻。他這才起身,抱著她坐了起來。
  
  林淺面頰緋紅,襯衣也被壓出了褶皺,連忙低頭整理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他。
  
  他也低頭看著她,那黑黢黢的眼裡洶湧未褪,依舊如匹狼一般迫人。
  
  林淺被他瞧得心頭一跳,伸手扯了一下他的領帶,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興師問罪:“你一點都不想我!”
  
  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撒嬌意味太明顯,但依舊像一隻被冷落的孔雀,傲慢地瞪著他。
  
  心中卻是一陣甜蜜的無奈:我勒個去去去去喲……她花了兩個多月,風裡來雨裡去踏遍山川,才把自己慢慢鍛煉成不動如山的女強人。
  可到了他懷裡,才兩分鐘,就變回了那個矯情的小女人……
  要命。
  
  而厲致誠看著懷中女人眸光流轉、長睫輕顫,以及粉嫩的臉蛋、芊芊玉手,還有那柔軟的嬌軀,都已完全臣服在他的臂彎裡。
  他什麼也沒說,也不辯解。手上一用力,就將她整個抱起,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林淺還是第一次以這種姿勢坐在他身上,而且還是在門外人來人往的辦公室。她的心更慌了,低聲嗔怪:“放我下來!萬一有人進來……”
  厲致誠根本不理她,這姿勢令她更加徹底地處於他的掌控和懷抱中。他一手摟緊她的腰,一手搭在她的腿上,緩緩地摩挲著。而一低頭,便能夠到她的唇她的臉她的脖子,還有她的胸。方便他更深入的親吻她。
  
  林淺被他固定在腿上,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不停地索取,不停地撫摸。這令她全身軟得像泥,卻又甜蜜萬分羞窘萬分,內心還湧起一陣莫名的激動。她幾次想喊停想推開他,卻被他更緊地扣在大腿上。
  
  “你太壞了……”她用小得像蚊子的聲音,在他的蹂躪中抗議。
  
  厲致誠的臉也蒙上一層淺淺的紅,可眼神卻越發深沉。
  
  “是嗎?”他淡淡地問。
  
  林淺:“就是……你欺負我……”
  
  兩人就這麼吻著吻著,同時進行著毫無意義的零碎交談。厲致誠就這麼把她放在自己身上,“欺負”了夠本。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下班鈴也響了。厲致誠這才從她胸~口抬起頭,抬眸看著她。
  
  林淺現在已經完全像只煮熟的蝦子般掛在他懷裡,又軟又紅。他盯著她,手上動作未停,緩緩將她的襯衫紐扣扣好,又低頭在她唇上一啄:“你先去停車場,在車上等我。”
  
  “嗯。”林淺接過他手裡的車鑰匙。明明已看過他千百遍,再觸到他的目光,卻依舊心頭發軟發顫。想起今天竟在他辦公室裡纏綿了一個多小時,更覺荒唐、緊張又甜蜜。
  
  她站起來,轉頭又看了他一眼,這才清咳兩聲,走了兩步,順手拿起桌上他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潤了潤乾涸的喉嚨,然後才走了出去。
  
  而厲致誠襯衫也有些淩亂,坐在沙發裡,一直目送她走出去。這才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待身體因她而起的熱意褪去後,才坐回老闆桌後,把蔣垣叫進來,把那幾個檔批好給他。
  然後低頭看了看表,已經過去了十分鐘。他拿起西裝外套站起來,又端起桌上她喝過的水,仰頭緩緩喝完,這才走出了辦公室。
  
  ——
  
  林淺嘴裡抱怨厲致誠不想她,而心裡也覺得,厲致誠把事業、把愛達放在她前頭,自製力很強。儘管他先追她,時至今日,他卻是這份感情裡,收放自如那一個。
  
  但林淺不知道,厲致誠心裡很清楚,並非這樣。
  
  他並非把事業放在她之前,也並非對感情,完全能做到收放自如。
  
  在這兩個月裡,他也曾差點就放下堆積如山、火燒眉毛般緊要的工作,飛過去看她。
  
  那是她剛出差一個多月,有天夜裡,她給他打電話。那時他正坐在辦公室裡,剛結束一天的會議,滿身疲憊。聽到她的聲音,卻如一股清泉浸入夜色裡,心情疏懶。
  
  聊了一會兒工作,就聽她講了白天發生的一件小事。
  
  “今天我哥給我打電話了,問起了咱們。”她說。
  
  “哦?”他揉著眉心,閉著眼,輕聲問,“聊了什麼?”
  
  林淺當時似乎醞釀了一下,才笑著說:“他問咱倆發展得怎麼樣,我就說我最近一直在出差啊。他現在肯定得意啦,咱倆沒見面,自然也不能突破他的防線發展了……”
  
  她就跟閒聊似的,語氣淡然地講著。見他沉默不語,她又嘀咕了一句,跟開玩笑似地說:“我還跟他說,給我塊袈裟,我就可以去當滅絕師太啦。”
  ……
  
  這是個很溫馨很普通的通話。電話裡她依舊婉約可愛、鬥志昂揚。
  可掛了電話,厲致誠看著手頭的資料,卻半天沒有翻動一頁。
  
  她在工作裡,心思千回百轉。對他,卻從不耍心機,直來直去,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成為他的女朋友後,從來也只把一顆赤誠簡單的心放在他面前。
  
  可這次,在分離了一個多月後,卻不著痕跡,又或者是漏洞百出地,暗示著他。
  她想讓他去看她,才說那些話。可又捨不得真的影響他的工作,所以萬般欲言又止後,最終只剩一句苦中作樂的微笑自嘲:
  ……給我塊袈裟,我就可以去當滅絕師太啦……
  
  想到這裡,厲致誠只覺得一陣胸悶。
  靜默片刻後,他叫來蔣垣:
  “訂一張明天最早的機票,去南京。後天一早回來。”南京,正是當時林淺的所在。
  
  蔣垣一愣,就明白過來。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為難地勸誡:“厲總,明天您約了兩家商超的總經理,他們的時間都挺難約的。而且明盛康總下午還安排了您和市政府工商局那邊的會面……”
  
  厲致誠簡潔地打斷了他:“全部押後。”
  
  蔣垣就沒再說了,點點頭,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機票就訂好了,資訊發到厲致誠手機上:明早八點,最早一趟航班。飛去她身邊。
  
  看著這則短信,厲致誠一個人坐在深夜的辦公室裡,緩緩笑了。剛要拿起電話打給她,蔣垣卻再次敲門進來。這次他的表情很嚴肅也很震驚:“厲總,剛剛傳來消息——新寶瑞的銷售經理想約明德汪總談合作,被汪總公開拒絕了。這件事已經傳開了……”
  他話還沒講完,厲致誠的手機和桌上的座機,都同時響了,響個不停。顧延之、劉同、生產部門、採購部門……甚至還有父親,全都打電話來,詢問或者請示這件事是否對愛達有影響,後續要怎麼做……
  
  等厲致誠臨時處理完這件事,已經淩晨一點了。還約了明天上午,跟幾位高層一起,跟汪總那邊電話會議。
  
  蔣垣也跟著他,忙得焦頭爛額。等到這晚兩人終於離開辦公室時,蔣垣問他:“厲總,那明天飛南京的機票……”
  
  “退了吧。”他答。
  
  幾天後,這個小風波才徹底平息,跟明德那邊也進行了充分的溝通。夜深人靜時,他再給林淺打電話。如尋常般聊了一會兒後,他低聲說:“想你。”而就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卻令那個女人沉默了很久。然後之後幾天的電話裡,語氣都有點抑不住的喜意和得意。
  ……
  
  電梯緩緩下行,厲致誠獨自一人,站在其中。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他一抬頭,就見自己的路虎,安安靜靜停在停車場不遠的角落裡。而他的女人,此刻就安靜乖巧地坐在裡頭,等著他。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7:45


51、風雨欲來

  林淺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想起剛才的一幕幕,想起他的眼神和肆意遊走的手,還有他低沉縈繞在她耳邊的親昵嗓音,便忍不住臉紅,又忍不住笑。
  
  正是下班的時間,停車場來來往往很多人。她很是等待了一番,才瞅準時機,溜到他車上。好在他停車的位置偏僻,她縮在副駕上,也無人察覺。
  
  又坐了幾分鐘,就見一個人影從窗外走來,主駕的門應聲打開,厲致誠坐了進來。
  
  林淺的心,仿佛也隨著他的到來,沉浸在滿滿的、癢癢的甜蜜裡。也不說話,就低著頭,玩手指。
  
  厲致誠也沒說話,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發動了車子。
  
  車駛出集團大門時,林淺照例跟只兔子似的,靈敏地伏低身子,避開外人的視線。雖說厲致誠在她出差前,就說要公開。但每當這種時候,她還是下意識想回避。
  
  不過她一邊躲,還不忘一邊制止他:“你不許笑我。”
  
  “嗯。”他語氣淡淡地答。
  
  然後她就感覺到一隻手,輕輕搭上了她的後背。很隨意的動作,就像在撫摸自己的所有物。林淺被他摸得後背和脖子都麻了,剛駛出大門沒多久,就紅著臉直起身子。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反應過度了。這麼簡單的一個觸碰,為什麼……為什麼她感覺出了情~欲的味道?
  是她太久沒跟他親密接觸過了麼,所以才東想西想?畢竟幾個月前,她也是食髓知味,欲求不滿……
  
  林淺兀自想得一頭黑線。厲致誠卻望著藍天落日,車開得又穩又快。
  
  又開出一段,林淺回神,突然反應過來。
  這不是去她家啊,她家也就過個馬路,開幾百米就到了。不知不覺他已經開了這麼久。
  
  “我們去哪兒?”她問。她一直以為他會先送她回家,放行李,然後去吃飯。
  
  “我家。”他答得言簡意賅,“放下行李,就去吃飯。”
  
  林淺一愣。
  
  什麼嘛……這麼理所當然地帶她回家?她什麼時候答應今晚住他家了?
  
  ——
  
  儘管腹誹了半天,林淺最終卻一句話也沒說,假裝繼續淡定地看風景聽廣播,任由厲致誠直接把車開到了家門口。
  
  他住的地方離愛達集團不遠,是一個前兩年新修築的樓盤。因在城郊,社區面積非常大,放眼望去,竟有二三十幢樓,錯落林立在陽光下。
  
  他就住在社區最深處、臨湖的聯排別墅裡。
  
  林淺看到他的房子,就很是喜歡。因為她並不喜歡那種超大的別墅,住起來沒有家的感覺。而他的別墅就是二層小樓,前後都有院子。後院用來停車,前院種了很多花草,還立了個木架子,但上面空空如也。
  
  林淺摸了摸那高高的木架:“你打算種什麼?”
  “隨你。”
  林淺心頭一甜,然後繼續很有骨氣地腹誹:切,這又不是她家。
  
  一進門,就是玄關,玄關背後是開闊的客廳。裝修和傢俱都是美式田園風格,富麗堂皇中不失溫馨精緻。林淺看了一圈,問:“這不是你裝的吧?”
  厲致誠將她的手提袋行李扔在沙發上,點頭:“我爸的房子,暫時住著。”
  林淺了然。把雙手背在身後,頗有興致地開始參觀。厲致誠就雙手插西裝褲兜裡,跟在她身後。
  
  客廳、餐廳、廚房、客臥……顯然除了客廳,一樓其他房間沒什麼起居痕跡。走上米白色的旋轉樓梯,二樓首先是個小客廳,安靜又通暢。
  然後是書房,這個房間比較大,滿滿的幾個書架,看起來蔚為壯觀。
  然後居然還有個健身房,裡頭放著跑步機和另外兩架健身器材。
  
  林淺站在門口:“你每天還健身啊?”
  厲致誠:“習慣了。”
  
  這倒是,他在部隊的時候,每天運動量一定很大。林淺轉頭,伸手擰了擰他的胳膊。看著不顯壯實,一捏卻全是硬硬的肌肉。當然了,他身上最漂亮的,是那幾塊輪廓清晰、結實勻稱的腹肌,她上次離開前,還趴在那上頭蹭了半天……林淺臉上升起熱氣,神色自若地離開了健身房。
  
  最後就是主臥。主臥的格局十分地大,璀璨繁雜的水晶燈、重重疊疊的金棕色窗簾,還有圓弧形白色大床和高腳衣櫃。不過這裡的佈置也很簡單,除了床和衣櫃,什麼都沒有。床頭甚至只有一個枕頭。
  
  像是能察覺到她的心思,厲致誠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去櫃子裡再拿個枕頭出來。”
  
  林淺的臉一下子熱了,回頭斜瞪他一眼:“自己拿!”
  
  他眼中泛起沉沉笑意,將她的手一拉,牽到櫃子跟前。抬手打開門,拿了個枕頭出來,低頭看她一眼,就將那枕頭丟給她。林淺條件反射接了個滿懷,又紅著臉轉身,將那枕頭放在床上。
  玩心又起,將他的枕頭推到遠遠的角落,然後將她的新枕頭,端端正正放在中間,佔據統治地位。這些動作做完,剛要得意地回頭向他炫耀,卻陡然感到他溫熱的身體,從背後覆了上來,伸手就環抱住她的腰。
  
  林淺被他從背後扣在了衣櫃上,他一隻手撐在衣櫃上,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唇就一直沿著她的臉和脖子往下,輾轉地親,手也無聲的揉著。直至林淺被弄得全身發軟,他才將她轉了個身,讓她面朝自己。但依舊將她扣在衣櫃上,圈在他的懷中。
  
  “幹嘛突然親我,不就霸佔了你的位置嘛……”怎麼他就突然被撩撥了,這麼凶地親她?
  
  面對她的嬌嗔,他的臉上卻沒有笑意,眸色也是深沉烏黑得嚇人。
  “林淺,今天是二十三號。”
  
  林淺一怔,他已鬆開她:“先去吃飯。”
  
  ——
  
  晚飯就在社區外一家精緻的小館子吃的,口味還不錯。依林淺的性子,這幾個小時過去,她已完全忘記了這兩個月來的惆悵啊、失落啊,以及跟他之間那一點點生疏感。她完全故態重萌,一邊大快朵頤桌上的幾道美食,一邊跟厲致誠講這段時間在外面的趣事。
  
  而他雖不多言,顯然也很愉悅,眉梢眼角始終帶著淺淺的笑。而那雋黑深邃的眼,始終落在她身上。這令林淺,稍稍有點心慌。
  
  步出飯館時,夜色正好,天空月色清明,社區裡幽靜深遠。林淺想起今晚即將發生的事,心頭一陣繚亂。
  緊張之後,下意識就想拖。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她義正言辭地說,“我們走幾個圈吧。”
  
  厲致誠卻看她一眼,答:“去趟超市。”
  
  “去超市幹嘛?”
  
  厲致誠將她的腰一摟:“買點東西。”
  
  起初,林淺並沒反應過來,他要買什麼。週末的超市人滿為患、熱鬧極了。她看到水果區,就高高興興走過去,挑了幾個柳丁和金果。
  
  稱好之後,厲致誠從她手裡接過,攬著她繼續朝前走。兩人在裡頭轉了一圈,林淺也沒其他要買的。這時已經接近收銀台了,她才想起來,問:“你要買什麼?”
  
  厲致誠沒說話。
  他牽著她,一排排貨架找過去,最後停在一排花花綠綠的盒子前。
  
  林淺看清了,這回臉一下子紅了。下意識就要掙開他的手,他反應卻比她更快,一下子將她握得更緊,擺明瞭要她在身邊陪著。
  
  厲致誠是個性格深沉的男人。雖然以前對這種產品不瞭解,此刻並不多言,也不嚮導購員詢問。而是站在貨架前,凝神看了一會兒,就挑了一盒出來,丟進了購物籃裡。
  然後低頭看她一眼:“行嗎?”
  
  林淺心頭如同千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幹嘛問她行不行,好像是她用一樣?
  不過,的確也算是用在她身上了,難怪他要問她……
  
  這些混亂的念頭一旦經過腦補延展,林淺的臉更熱了,也不吭聲,掃一眼那盒**——岡本003。
  哼……倒是挺會挑的。
  
  從走出超市、走向他家的第一步開始,林淺就陷入了一種慢火煎熬中。
  兩人並肩而行,他的話並不多,一步步走得不急不緩。可林淺看著他沉靜自若的側臉,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再聯想到剛才被他揣進口袋的那盒套套,就開始心猿意馬。
  她甚至還想起峨眉山之後那幾天,他在夜色深沉的時分,將她壓在床上,反復親吻她的全身。還有他那堅硬滾燙的欲望,曾在她掌中,也曾無聲地輕抵她的小腹,一下、又一下地輕點著,充滿無聲的暗示。而那個時候,他抬起熾烈無比的黑眸,沉沉地、極具掠奪性地望著她,就像一匹真真正正的、本性暴露的狼……
  
  林淺繼續無聲地跟著他往前走。
  可每一步,仿佛都走得意搖神馳、驚心動魄。
  
  很快就回到了他家。
  因為別墅區格外的靜,如今只有他倆站在屋內,就更顯萬籟俱寂。林淺唯一聽到的,就是自己熱而促的呼吸聲。
  
  厲致誠卻顯得一如既往地沉靜,轉頭看她一眼:“我在樓下洗個澡。你如果洗澡,就用主臥洗手間。”
  林淺:“哦……”
  
  他又低頭親了她一下:“上樓,等我。”
  
  林淺的心臟忽的又是一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好……聽話上樓。
  
  ——
  
  熱水緩緩洗滌過全身時,林淺看著十指間清澈的水流,有點**。
  
  就要真正成為他的人了。他終於如願以償了。
  
  想到這裡,有點心疼,又有點好笑。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厲致誠,我們會相愛一生嗎?此刻即將走向你的我,多希望這一刻就是天荒地老。才不辜負你的等待和渴望,也不辜負我的義無反顧。
  
  她也想起,厲致誠為什麼說,今天是二十三號。
  因為她上一次例假,是十四號啊。
  今天很安全,再也不會被中途打擾。
  他記得可真牢啊。
  
  關掉水龍頭,穿上睡裙。那是條絲綢的裙子,長度剛到膝蓋。V形領,露出胸口一小片雪白的皮膚。胳膊和小腿也露在外頭。
  林淺看了一會兒鏡中的自己,推開了浴室的門。
  
  一走出去,她就愣住了。
  
  窗簾已經拉上了,遮得嚴嚴實實。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也關了,只餘一盞暗柔的落地燈,映得整個房間微光蕩漾。
  
  厲致誠就站在那盞燈旁,聽到聲響,轉頭。
  
  他穿著件黑色的長浴袍,雙手插在口袋裡,小腿露在外面。浴袍是絲絨的,純黑、柔軟,顯得他的臉越發的清冷白皙。而這樣的他,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分慵懶的雍容,但又同樣英挺逼人。
  不知已經等了她多久。
  
  林淺連呼吸都忘記了,傻傻地望著他。
  而他看到她,就把雙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一步步、緩緩走向了她。
  林淺的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走到了她跟前,低頭看著她。林淺的手心開始冒汗。
  猛地就見他彎下腰,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林淺“啊”的一聲低呼,人已經穩穩在他懷裡。
  周圍是這樣的靜,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聽到他同樣急促的心跳聲。而他居高臨下,沉沉眼眸宛如無窮無盡的黑夜,牢牢地盯著她。
  
  “林淺。”他緩緩問,“我等了多久?”
  林淺只覺得喉嚨陣陣發幹,聲音微啞地答:“……七十九天?”
  
  他抱著她,轉身就走向身後的大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7:58

52、今夕何夕

  林淺的身體陷在柔軟的床褥裡,厲致誠的身體就在她上方,完全覆蓋住燈光和她的視線。
  這令她感覺很刺激,又有些緊張。
  
  而他的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望著她。
  幽黑的眼,似在打量,又似在欣賞,並不急於動手。
  
  林淺被他這意味不明的目光,羞紅了臉,小聲嗔道:“你看什麼!”
  他沒答。唯有眼中,浮現淺淺笑意。那深邃的眼裡映著迷離的燈光,笑意就像是清淺的湖水,緩緩蕩漾開,蕩漾到他瞳仁深處。
  然後重新歸於沉寂。
  他的眼睛,重新變得漆亮又逼人。
  
  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個笑容,卻令林淺看得心慌意亂。
  感覺自己就像自由奔跑了很久的獵物,終於被他獲得。
  而他此刻,心情很好。
  
  “衣服脫掉。”他低頭盯著她,嗓音低沉迫人。
  林淺也看著他。他的眼睛黑得好像無底洞,有一種無形的吸引力,令她心甘情願沉淪其中。
  “嗯……”她輕聲答道,頂著張通紅的臉,慢慢脫下睡裙。於是全身上下,只剩一條小**。
  
  再次這樣近乎全~裸地躺在他眼前,林淺的臉抑不住的陣陣發燙,而因為今晚的與眾不同,她的心也跳得特別的快。
  
  而厲致誠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低頭就咬住她胸~前的蓓蕾,兩隻手卻開始往下,來到她的**邊緣。
  在她腰上輕輕地摩挲了一會兒,就徑直往下,將她的褲子慢慢往下褪。
  
  林淺的整顆心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恍恍惚惚,口乾舌燥。她只無聲地配合著他,抬起雙腿,讓他把**從腳踝脫下來,丟到一旁。
  
  她終於完全~裸~露在他面前。
  
  五月的夜間,空氣明明還有些微涼。可屋內卻仿佛被點著了一團無形的火,空氣中四處浮動著難言地燥熱。林淺期待又害怕,羞澀又緊張,躺在他的身體下方,全身仿佛中了咒,不能動,也不敢動。
  
  可他卻要沉靜許多。雙臂依舊撐在她上方,以虎踞的姿態,繼續凝視著她。他的目光沿著那玲瓏的曲線,緩緩下移,最終來到他從未涉足過的蜜穀,然後就沒有移開。
  然後他的眸色,似乎越來越深。
  
  林淺被他瞧得羞窘無比,伸手就像捂住那處。誰知他的動作比她更快,輕而易舉地擒住她的手腕,扣在床上,然後另一隻手,就探了進去。
  
  他的指尖觸碰的一刹那,林淺全身一抖。明白他要幹什麼,她立刻緊繃起來。羞澀本能令她立馬出聲抗拒:“別摸……”可身體竟然是欲拒還迎的,躺在原地,無力地輕扭,任由他輕鬆地就將手指插了進去。
  
  看著她全身都微微蜷縮起來,蜷縮在他的手中。厲致誠的雙眼,變得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暗沉。他的頭緩緩下移,開始親吻噬咬她腰間最柔嫩的皮膚、最妖嬈的曲線。手指,則開始快速而耐心地轉動、揉捏,讓她的整個身體,開始在他的手下不斷顫抖。
  
  ……
  
  林淺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明明只是他的幾根手指,怎麼這麼快,就要把她整個人逼向崩塌的邊緣?
  全身上下,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在叫囂。叫囂要找一個快樂的出口。可這個過程又是痛苦、舒服又難耐的,只令她的十個腳趾都顫抖著蜷縮起來。想逃,又想要;想叫,又想嗚咽。
  
  迷迷糊糊間,忽然就瞥見了厲致誠。他此刻已改變了姿勢,坐了起來,低頭看著她。他的臉在燈下猶如浮雕,朦朧而英俊。而此刻,漂亮的顴骨上,也泛起一層暈紅。
  只是那雙鷹一樣的眼,依舊牢牢盯著她的臉。探進她身體裡那根手指,卻悄無聲息越來越快。
  
  被他如此覬覦把弄著,林淺心頭更加激蕩。再看他的浴袍還好端端地穿著,全身整整齊齊,眉目沉穩;她卻已不著寸縷,被他一隻手就弄得就快要情不自禁……這一幕生生刺激了林淺,猛地就感覺一股熱流從身體深處湧出來,迅速竄向他的手指正在快速摩擦的地方……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而磅礴的感覺,瞬間侵襲全身。她“啊”的失聲叫了出來,雙腿一下子併攏,全身都緊緊蜷成了一團,開始劇烈地顫抖。
  
  厲致誠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喉嚨陣陣發幹,下腹也陣陣脹熱。他停下了正在造次的手,緩緩地將身體沉下來,壓在她身上,讓她完全在他懷裡戰~栗失態。
  
  林淺身上餘波未泯,羞窘極了,只好把臉深深埋在被子裡,一聲不吭。這時就感覺厲致誠的唇開始在她的脖子、她的胸和腰上再度流連。只親得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她,陣陣發軟。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平復下來,伸手推開他的頭:“別親了……別親了……”
  
  厲致誠抬頭盯著她。而那堅~挺的灼熱,也以從未有過的強硬,抵住了她的小腹。
  
  四目凝視,只看得林淺心頭一跳。
  
  她已丟盔棄甲一塌糊塗,他的侵佔卻根本沒有正式開始。
  完了完了完了,她為什麼有一種“我命休矣”的感受?
  
  “把我衣服脫了。”他低聲說。
  
  林淺的心跳又是一促,不動。
  “為什麼我的衣服是我脫,你的衣服還是我脫?”她壯著膽子抗議。本來嘛,脫衣服這種事,為什麼逼著她主動做?
  
  但厲致誠根本不理會,見她扭捏,直接捉住她一隻手,放在自己腰上,漆黑的眸,就繼續那樣沉沉地盯著她。
  像是下一秒,就要將她吃下去。
  
  於是林淺臉上又升起一股熱氣,老老實實開始解他浴袍上的腰帶。
  儘管已經看過他的身體好幾次,可當林淺脫掉他的浴袍,又給他脫下**時,心跳已快得就要失控。
  
  兩個人,就這麼赤~裸地對坐著。
  這還是第一次,兩人間沒有任何阻隔,只有宛如初生般赤~裸的彼此。
  
  林淺的喉嚨更幹了,低著頭,沒出聲。
  然後厲致誠的手就緩緩覆上了她的肩膀,慢慢將她重新放倒在床上。然後身體一沉,壓了上來。
  
  在這一瞬間,林淺的感覺不是刺激,不是衝動,甚至也不是慌亂。
  竟然是踏實的。
  感受著他身體的重量,感受著他胸膛中的心跳。她竟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因為被這個男人,如此徹底地擁抱在懷中,如此徹底地佔據了她每一寸軀體。
  她從未如此清晰而熱烈地感覺到,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赤~裸交纏,彼此擁有。
  
  而就在心潮悸動之時,厲致誠低沉得仿佛夜色流水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林淺。”他緩緩地說,“我進來了。”
  
  在這個瞬間,林淺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陣陣激蕩的聲音。
  “好。”她輕聲說,伸手抱住了他的背。
  
  從未如此甘願,從未如此心動。
  只願為了你,把一切都交付。
  ……
  
  厲致誠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如此水深火熱的感覺。
  女人的身體太緊~窒,剛進入一個頭,就被緊緊卡住,濕熱又溫暖。像一處會勾人的洞穴,令男人心志大亂,心甘情願深陷其中。
  腦子裡只有她,身體也被她主宰——只想要她,再要她。
  
  他抬起無比幽沉的眼,靜靜地看著她。然後一低頭,就握住她胸~口的一側豐腴,送入嘴中,用舌頭和牙齒挑~逗;另一隻手,則悄無聲息再次下滑,揉捏再揉捏,比之前的勁道更大。這樣,就能讓她更濕潤,更能容納他。
  
  可躺在他身下的林淺,是什麼感覺呢?
  疼……
  好疼!
  怎麼會這麼疼?
  泥馬她就知道那些H書都是騙人的,什麼女人濕了之後就能容納好多好多。她早該想到的!當初給他用手時,就覺得這尺寸,怎麼進啊將來……果然,被她料到了吧,這麼難這麼疼……
  
  他的每一寸擠入,都像要將她的身體緩緩割開。而他的兇器太硬太燙,只令她渾身都在顫抖。
  關鍵在她水深火熱時,他的唇舌和大手,又開始造次。於是她就陷入了一種舒服和痛苦交織的奇異感覺中,好難受、好難受……呃……
  
  察覺到她閉著眼,開始輕聲哼哼,厲致誠眸色更沉,鬆開她的胸,握住她的腰,一挺身,終於盡根沒入。
  林淺情不自禁低喘了一聲。
  而他盯著她,眼中泛起笑意。
  他開始緩緩抽~動。
  
  不知不覺,林淺就不疼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又舒服的感覺。
  這感覺令她抬起氤氳的眼,迷迷糊糊地望著厲致誠。
  望著這個正在她身上馳騁的男人。
  
  他的身體修長柔韌如獵豹,擒著她雙腿的手臂,也是結實有力。而他的臉,沉毅如雕塑。即使在床上,他看起來依然不動聲色,強勢逼人,一切仿佛盡在他掌控。
  唯有額頭一縷青筋有些許凸顯,暴露了他暗藏的情緒。
  
  而他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擊著。林淺整個人都被他牢牢按在床上,動也不能動,只能隨著他的節奏,一下又一下,顫抖……
  
  而厲致誠看著女人如彎折的草,在自己的身下喘息;看著他在她身體裡進進出出,帶出一縷縷淺紅的血跡,沾染了他的欲望,也沾染了身下的床單……他沒出聲,只進退得更快更凶。
  
  很快,林淺就忍不住了,開始高高低低地發出聲音。這些聲音令她又羞又怒,拼命咬牙忍住,同時用那濕漉漉的眼瞪著他。而厲致誠哪能不知她的感覺?見她滿臉紅雲,只淺淺一笑,律動的同時,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叫出來。”他低聲說。
  
  一句話令林淺更加羞赧,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他真的是越來越壞了!不想看他!
  
  這時,厲致誠動作卻稍稍一停,說:“把套拿過來。”
  
  林淺抬頭,就見那盒岡本放在床頭櫃上,觸手可及。
  “嗯。”她輕應了一聲,伸手拿過來,丟給他。
  
  厲致誠接住,欲望還埋在她體內不動,從盒中拿出了一個,然後抬頭看著她。
  “幫我戴上。”嗓音有點啞。
  
  林淺都快不行了。
  幫他脫衣服就算了,居然還讓她幫他戴這個……
  
  “不!”她悶聲抗拒,“你自己來!”
  
  厲致誠沒吭聲。
  
  冷不丁她腰間一緊,竟被他從床上抱了起來。身體騰空而起時,林淺“啊”的一聲驚呼。再一定神,他居然就這麼抱著她,在床沿邊坐了下來。他的欲望還深埋在她體內,而她雙腿分叉,坐在他的大腿上。
  
  離開了溫暖的被褥,就這麼兩人緊貼著,以這樣撩人的姿勢,交纏而坐。林淺很不好意思,手抵在他胸口:“你幹什麼?”
  
  他卻將手裡的那個套子遞給她:“給我戴上。”
  
  林淺沒辦法,只好接過。這時他雙手托著她,將她的身體緩緩抬起一截、再放下。而他的欲望也從她體內拔了出來。
  
  林淺被他這樣輕而易舉地擺弄著,心裡有點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該甜蜜還是慌張,她雖然不胖,但也不是瘦竹竿,一米六多的一個人,居然被他這麼輕鬆的托來舉去……討厭……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衝動,她一邊撕開套子的包裝,一邊說:“喂,你手下留情。”
  這話令厲致誠眉角泛起淡淡地笑意,與她一起低頭,共同看著她把小雨衣,給他戴上。
  
  “害怕了?”他低聲問。
  
  廝磨了這麼久,林淺明明已被他折服為他主宰,此刻卻不怕死地抬眸斜他一眼:“我才不怕呐!”話音剛落,就見厲致誠眸色一斂。然後她再次被他舉起,再緩緩放下——他重新進入了她。
  
  林淺這次真的要瘋了。
  因為厲致誠就這麼坐著,跟她繼續做了起來。明明她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他卻那麼輕鬆地一下下撞擊著她,將她托起又放下、撞走又拽回來……速度和力度都完全不輸剛剛在床上時。而林淺被他撞得一聳一聳,在他大腿上身不由己地彈跳著。
  
  這姿勢實在太狂野,關鍵是她顯得太狂野——雙腿被分得太開,他進入得太深。而她所有過頭的表情,都被他近距離凝視著。
  “你真的……是第一次?”她斷斷續續地質疑,第一次難道不應該像她這麼生澀麼?為什麼到了他這裡,老練又鎮定,而且居然還會換這麼……銷魂的姿勢?
  
  這話顯然又令他不滿意了。眉頭微蹙,因為在運動,所以他的聲音也帶上了微喘的勁兒:“又胡說?”
  
  林淺小聲:“本來就是啊……”
  
  於是她又被懲罰了。
  厲致誠不理她的胡言亂語,乾脆一低頭,捧住她的胸,開始啃咬。雙重刺激之下,只令林淺講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咬著牙,抱著他的脖子,開始了喘息。
  “第一次。”他在她意亂情迷時,湊到她耳邊說,“貨真價實的第一次。信了嗎?”
  “嗚……信了信了!”
  ……
  
  漸漸地,彼此的呼吸都越來越急;
  漸漸地,林淺的聲音仿佛斷了的線,再也接不起來。摟著他脖子的雙手,也越來越緊,就像要掐進他背上的肌肉裡去。
  
  忽然,厲致誠抱著她轉了個身,穩穩地又將她放回了床上,再次正面壓了上來。這正是最令林淺感到安全和珍惜的姿勢,心情一陣激蕩。而他雙手環抱著她,迫得她的臀抬高迎接著他。而他的頭,則埋在她的肩窩裡,呼吸纏繞著呼吸,身體緊貼著身體,然後開始了一輪更猛烈的攻擊,快得不可思議,也深得不可思議……
  
  林淺整個人,好像去往了從未經歷過的夢境裡。明明身體的交互如此激烈,她的心卻如此恬靜。一時間她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其他。只有被他侵佔著的那個地方,主宰了一切。她像一葉彎舟,在驚濤駭浪中,搖搖欲墜。而他就是那磅礴的大海,一切的源頭,追逐著她,佔有著她,讓她忽上忽下,讓她忘乎所以。
  
  終於,在一連串極其要命的撞擊後,她的全身劇烈一抖,“啊——”地發出一聲尖叫。
  她終於被那海浪吞沒,徹底崩塌在他懷裡。
  
  而厲致誠竟像是與她心有靈犀、身心相通。就在她繳械的這一秒鐘,一把將她更緊地摟在懷裡,然後猛地幾個抽~插,就不動了。
  
  感受著他在她身體裡的顫動,感受著他的胸膛同樣急促的心跳,原本渾渾噩噩的林淺,只覺得眼眶一熱。心臟就像身體一樣,也被他塞得滿滿的。
  滿心都是歡喜,滿心都是憐惜。
  對這個男人的愛戀,和憐惜。
  
  愛他在床上的溫柔和執著,也憐惜他此刻,在她身上,同樣情難自已地顫抖。
  
  林淺的嗓子很幹很幹,她伸手,摸著他的頭髮,輕聲說:“厲致誠,我愛你。”
  
  厲致誠撐起身子,抬眸看著她。
  
  那眼眸比她見過的任何黑夜都要深沉,比她見過的任何大海都要澄澈。
  
  他用手輕輕撫摸著她滾燙的臉頰,眼神越來越熾烈。
  
  “我愛你。”他低聲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8:21


53、傾城時光

  第二天。
  
  林淺醒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暖黃的陽光從窗簾縫隙透進來,與昏暗的室內形成鮮明對比,就像一道道金帶,伸進房間裡,絢爛又寂靜。
  
  厲致誠還沒醒。
  
  他的一隻胳膊還枕在她的腦袋下,另一隻手扣她的腰。而她的雙腿,還緊緊纏在他身上,姿勢極其香豔。
  咳咳咳……
  
  **過後,再回想昨晚,就像一個綺麗又荒唐的夢。
  在近乎完美的第一次後,厲致誠休息了一陣,抱著她,兩人親昵的講了一會兒話。
  然後他又要了。
  
  而且第二次,遠比第一次時間長,也遠比第一次更加瘋狂熱烈……想到這裡,林淺不由得訕訕,因為昨晚到最後的時候,她都已經不像她了……
  他卻還是那個他。沉穩、強勢,話不多,但手段層出不窮,讓她頻頻丟盔棄甲。
  
  林淺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
  屋內微光映照,他的睡顏看起來格外乾淨溫和。烏黑的眉毛一根一根,像是墨筆生動勾勒出來的。
  不過,這難得的乖巧睡顏,當然只是假像。
  
  儘管只有一夜,林淺已經充分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厲致誠這樣一個男人,到了床上,就一定是絕對的主宰。
  或許平時,他對她,方方面面還有所隱忍,算不上特別強勢。到了這種時候,他的男人心性就完全嶄露、毫無保留——他要徹底征服她,身體和心,一次又一次。
  
  但他其實又是很溫柔的,態度雖然很淡定很強硬,但林淺見微知著,感覺得出來,他一直在觀察她的感受和反應,自製力也很強。每每也是先讓她滿足了好幾次,他才讓自己釋放一次……
  
  林淺心頭狠狠一甜,又覺羞赧。
  哼,好吧。她是個懶人,這輩子在床上,也就不求翻身了,心甘情願服服帖帖好了。
  
  又在他懷裡磨蹭了一會兒,林淺才小心翼翼地,把腿往外抽,同時拿起他搭在她腰上的手,放到一邊。
  誰知大腿剛往外抽了一截,小腿還卡在他雙腿~間,他忽然就醒了。
  黑眸緩緩睜開,定定地望著她。
  
  林淺:“早……”
  回答她的,是腰間驟然一緊。他重新將她拉回懷裡,跟她寸寸肌膚相貼,低頭看著她:“早。”
  
  男人低沉微啞的嗓音,還有若有所思的眼神,只令林淺微微心慌。
  因為她突然想起出差之前,兩人在她家共度的那兩個夜晚。那時候雖然她只是把雙手貢獻給了他,但印象很深刻的是——每個早晨,他都要了一次。
  而現在……她感覺到他那堅硬的部位,果然再次抵在她的大腿內側,不由得心中一陣哀歎——都說男人早晨會勃發,欲求不滿。誠不欺我啊!
  
  可她現在渾身黏糊糊的,汗水啊還有其他的,實在是沒有再次求歡的欲望。於是眨了眨眼,故作焦躁地低吼:“快放開,我要上廁所!”
  
  厲致誠看她一眼,這才將手鬆開。可那大手,卻不知是有意無意,在她臀上輕捏了一下。只捏得林淺全身發麻,瞪他一眼,掀開被子下床。又從地上撿起睡裙,飛快地套上,走向浴室。
  
  不用回頭,也能感覺他的目光始終跟隨著她。於是走進浴室時,林淺下意識就打了個反鎖,這才放心的走到淋浴頭下,開始慢吞吞地洗澡。
  別說,全身都像要散架一般酸痛,沖個熱水澡,還真舒服……
  
  女人洗澡大多慢,今天的林淺更是慢如蝸牛,仔仔細細洗乾淨身體每一個地方。只是望著身上遍佈的吻痕,尤其是腰間和胸口最多,不由得面色緋紅。
  哼,他下嘴下手倒都挺狠。
  
  正腹誹著,忽然就聽到簾子外“哢嚓”一聲輕響,門口。
  然後一條頎長的身影,就映在了簾子上,緩緩走了過來。
  
  林淺窘得不行。毫無疑問,這是誰家啊?鎖門有個鬼用,他肯定有鑰匙。
  林淺用簾子遮住身體,只探出個頭,朝突然闖入的男人抗議:“我在洗澡!尊重一下隱私啊你,出去。”
  
  厲致誠披著黑色浴袍,腰間鬆鬆垮垮系著。短髮有點淩亂,卻顯得眉目更加英俊深邃。他跟沒聽到似地,慢慢走向她,同時淡淡說:“我也需要洗一洗。”
  林淺:“……”
  他已經脫掉浴袍,邁進了浴缸。
  
  偌大的浴缸,站了兩個人,就顯得特別擁擠了。尤其是他一站進來,就一隻手撐在她身旁的牆上,另一隻手一勾,就將她扣進了懷裡。然後在紛亂四濺的水流下,低頭看著她。男人漂亮的身形、幽沉的眼神,只叫林淺一陣心猿意馬。也不逃避了,手指在他胸口畫著水花圈圈:“你想幹嘛呀你……”
  
  這聲音嬌軟無比,厲致誠鎖在她腰上的手瞬間更緊了。沉默凝視了她一會兒,才問:“洗好了嗎?還疼不疼?”
  林淺伸手環住他的腰:“不疼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站在水流下,令滾燙的水柱沖刷著身體。也沒有更多言語,只是安靜地相擁著,感受著此刻的美好。
  
  過了一會兒,林淺笑著抬眸看著他:“我給你擦背?”
  她才不會告訴他,以前看電視裡,女人給男人擦背,感覺很相濡以沫很老夫老妻很天長地久呢!
  
  厲致誠看她一眼,答:“好。”
  他轉身背對著她,同時伸手掬水,洗了把臉。不得不說那動作帥氣極了,修長健美的身形、英俊的側臉,還有隨意甩動的短髮。
  林淺忍不住說:“你應該去打剃鬚刀和男士沐浴液廣告。”
  
  厲致誠轉頭,淡淡看了她一眼。
  這一眼只看得林淺有點心虛。好吧,又在用眼神威懾她。
  “開個玩笑嘛……”
  她的男人的身體,才不要跟別的女人共同欣賞呢。
  
  開始給他洗背。
  這時林淺才發覺,他那修韌的腰身上,竟然也有吻痕,咳咳……還有抓痕,紅紅的一道道,很淺,不仔細看還發覺不了。這叫她頓時一頭黑線。
  很好。原來她的戰鬥力,一點也不輸他。完全沒吃虧。
  
  擦了一會兒,林淺望著他高高的個頭,背部結實勻稱的肌肉,忍不住踮起腳,在他脖子上輕輕一吻:“擦好了。”
  
  厲致誠轉身,正面對著她。那眼神依舊是沉黑的,叫她看不透也捉不准的。
  “換你。”他言簡意賅。
  
  林淺心頭一甜——互相服侍實在太有愛了。在床上他統治了她,下了床他堂堂BOSS,給她一個小女人擦背。
  林淺很配合地轉身,還很上道地將雙手撐在牆壁上:“謝謝!”
  
  可林淺不知道,這一幕落在男人眼裡,又是何等的活色生香。
  水流沿著那白膩如玉的背,簌簌淌下。前峰若隱若現,纖腰不盈一握。整具嬌軀透著動人的粉嫩。再加上她將背弓得彎彎的,自然而然就將那雪白惹眼的翹臀,直接送到他跟前。
  
  厲致誠沒出聲,接過她手裡的洗澡巾,覆上她的背,開始揉搓。
  
  男人的手力道均勻綿長,動作又一絲不苟,只令林淺舒服得都快哼出來。當然,她忍住了。
  
  這麼搓了一會兒,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林淺也感覺差不多了,問:“好了嗎?”
  他沒回答。
  
  林淺剛要直起身子,忽然腰就被他從後面扣住了。
  然後他的身體,慢慢覆蓋了上來,就這麼站著,壓在她身上。
  
  林淺心頭微微一顫,他的另一隻手,卻已開始往她雙腿間探。同時將她的腰往上一提,她就不由自主抬起了臀,跟他的腹部貼得更緊。
  他堅硬的欲望,開始往裡擠,同時低聲在她耳邊說:“再給我一次?”
  
  林淺的臉陣陣發燙——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用這樣的姿勢,站著、背後、還是鴛鴦浴……
  他真是越來越壞了。
  她也是。
  
  偏偏他的手指已開始快速旋轉,堅硬也在洞口不斷研磨,撩撥得她渾身燥熱,沉睡了一晚的欲望,仿佛也被勾起。
  “嗯……但這是今天最後一次!說好了啊……”
  
  一室癡纏。
  ……
  
  等厲致誠抱著她,放回床上時,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林淺再度腰酸背痛,可明明運動量更大的他,卻像沒事兒人似的。他坐在床邊,單臂撐在她身旁,低頭看著她,幽黑的眼中有淺淡的笑意。
  那是男人得到滿足之後,愉悅的笑——剛剛被折騰得夠嗆的林淺,可是看得很清楚。但難得看到他這麼高興,真的像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她心裡又甜甜的軟軟的。
  
  “要不要再睡會兒?”他問。
  
  林淺看了看床頭的鐘,都十一點多了,搖搖頭:“起床,我要吃東西。”
  
  於是兩人各自穿衣服起床。
  
  厲致誠拿了件襯衣穿上,然後是條黑色長褲。林淺看著看著,浪漫嬌氣的細胞又開始活躍,把自己的休閒衣扔到一旁,朝他伸手:“拿來,我要穿你的。”
  ——
  
  說實在的,在家裡穿男人的襯衫這種事,真是肉麻又老套。但你不得不承認,真的很有情趣。
  
  午後陽光清澈明亮,林淺就穿著他的一件白襯衣,下~身是她在家穿的一條亞麻長褲,在屋子裡晃來晃去,自覺還挺窈窕挺性~感。
  
  訂的外賣還沒到,林淺就在廚房把昨天買的柳丁和金果切了,端著滿滿一盤,回到客廳。厲致誠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新聞。他看的是霖市經濟頻道。因為箱包行業一直是霖市的地方經濟支柱之一,所以這個頻道經常會放很多行業消息、國際前沿資訊,林淺沒事也經常看。
  
  她將水果盤放下,爬到沙發上,靠在他懷裡。一邊看新聞,一邊用小銀叉叉起水果,一塊一塊喂到他嘴裡。
  厲致誠一隻手搭著沙發扶手,另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任由她將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這麼餵食了幾塊,他又低頭開始親她。彼此嘴裡都有水果的芬芳,香甜又清冽。於是這個吻就格外綿長。在寂靜的午後,寂靜相擁,誰也不想動,誰也不想出去外面的世界,只想就這麼靜靜地消磨時光。
  
  他的襯衫穿在她身上,本來就大。此刻他更是將整個頭都埋到襯衣裡去,方便地索取著。林淺覺得這樣真的不行了,再親下去又要……來一次了。於是艱難而堅決地推開他:“暫停!我們講好了,今天的次數額度已經用完了!”
  
  厲致誠眼中浮現笑意。但到底也憐惜她才經人事,而且的確那裡也有些紅腫,看著叫男人有一種異樣的心動和心疼。於是依言鬆開了她。只是看著她身上的襯衣淩亂不堪,春~光呼之欲出,於是靜默片刻,低聲問:“喜歡穿我的衣服?”
  林淺微微一哂,一副特別不在乎的樣子,看著電視,同時開始擰自己的十指:“喜歡又怎麼樣?不喜歡又怎樣?”
  厲致誠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以後在我這兒,都這麼穿。”
  
  林淺不理他。
  只是嘴角忍不住上翹。
  
  下午陽光格外的好,天氣也有點炎熱。林淺在屋子裡憋久了,想出去透透氣,但腿腳酸痛,又不想走路,就問厲致誠有什麼好玩的。
  厲致誠其實以前沒這麼陪過女孩子,大致權衡了一下她的要求,問:“要不要種葡萄?”
  林淺頓時瞪大了眼。
  這世上,是不是就沒有事能難倒厲致誠啊!種葡萄?這麼有創意的消遣也被他想出來,這個男友實在太優質了。
  
  幾株葡萄幼苗是厲致誠上個月就買好的,只是因為工作太忙,所以一直耽擱了,養在陽臺上。兩人拿著苗,來到前院小花園。林淺不會,表示完全聽他指揮。
  
  厲致誠先拿了把小鏟子,在泥地上鏟出了一條長長的溝。他力氣大動作快,溝也挖得端正漂亮。林淺看得咂舌,問:“你是不是做過工兵啊?好厲害!”厲致誠微微失笑,站起來,在她唇上一啄,答:“過獎。不過是殺雞用牛刀。”
  林淺倏地笑了。
  
  挖好了坑,就把幼苗小心翼翼放進去。這種細緻活兒,林淺做得很好,一株株擺得很正。厲致誠乾脆袖手站在一旁,讓她自己玩。
  
  很快土也埋好了鋪平了,林淺蹲在幼苗旁,抬頭望著高高的木架,迎著陽光眯了眯眼。
  不知來年葡萄滿掛時,她和厲致誠,是不是還這麼好呢?
  一定是的。
  
  她想得心滿意足,站了起來。一轉頭,就見厲致誠站在幾株花草旁,雙手插褲兜裡,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林淺心頭一動,走上前,手上還有土,不能抱他,只能虛虛地摟著他的脖子,踮腳送上一吻。
  “我愛你。”她輕喃。
  
  厲致誠沒說話。
  他只是反將她摟進懷裡,將她淺嘗輒止的輕啄,變成了葡萄架下,一個綿長熱烈的深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鬆開她,從一旁地上拿起根水管,遞給她。
  
  澆水這種事,林淺最喜歡了。看著水流慢慢滋潤進土地裡,滋潤幼苗根芽,感覺特別有成就感。她欣然接過,開始慢悠悠地澆灌。厲致誠則乾脆在一旁的椅子裡坐下來,看她玩。
  
  澆著澆著,林淺玩心又起。抬眸看一眼不遠處的他。只見他長腿輕輕交疊,神色沉穩、姿態隨意。
  林淺眼珠一轉,趁他不注意,偷偷將水龍頭開大。然後一抬手,水柱就朝他噴過去。
  
  厲致誠猝不及防,瞬間胸口襯衫就濕了一大片,褲子也沾上不少水漬。他一抬頭,就見林淺鬼模鬼樣地站在葡萄架下,拎著個水管,裝作很驚訝又抱歉的樣子:“對不起,手滑了!”
  
  初夏的水流染上胸膛,只令人覺得清涼沁人。厲致誠看著她,雙手插~進褲兜,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男人衣衫半濕的樣子,有一種特別的帥。但看他站起來,林淺就有點怵了。往後退了兩步,死撐著繼續囂張:“喂,我是失手啊,你不許還手!”見他又上前一步,她就威脅地舉起了水管:“你再過來……我就繼續噴你!”
  
  然後厲致誠就真的走了過來。
  
  林淺想都沒想,又往後退了幾步,同時也很兇猛地,繼續拿著水管往他身上噴。可厲致誠身上早濕了,如今更多水柱撞上去,他根本不在意,甚至迎著她的“水槍口”,徑直就沖了過來,伸手就要抱她。
  林淺忍不住笑了,尖叫著轉身就躲。誰知這一次,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低估了厲致誠的身手——他一把就將她按進了懷裡。不僅如此,錯手就奪過了她手裡的水管。然後摟著她,就把水柱嘩嘩地淋了上來,將她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
  
  “哇——”林淺拼命推他,可是無效,反而被他摟得更緊。眼前全是模糊激烈的水簾,隱約只見他的臉就在相隔寸許的地方,薄唇勾起,笑容肆意。林淺頓時也笑了,也不掙扎了,伸手就捶他的胸~口:“討厭!恃強淩弱!”
  而厲致誠看著她身上的男式襯衣全濕,玲瓏曲線一覽無餘,也不多言,將水管一丟,一低頭,濕漉漉的唇就吻了上來。
  
  這麼吻了好一會兒,他的唇才移開。但他並沒鬆手,反而雙手一托,就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往屋裡走。
  林淺身體淩空,下意識就用雙腿纏住他的腰。兩人身上都已濕透,隔著薄薄的襯衣這麼糾纏著,又舒服,又難受。
  
  關門進屋,厲致誠還沒放她下來,逕自往裡走。林淺問:“你要幹嘛?”
  厲致誠答:“洗澡。”
  “哦。”
  
  的確是要洗澡。否則這一身遲早要感冒。可是……
  林淺歪著頭看著他:“洗澡可以,但是不許做。”
  
  厲致誠看她一眼,眸中閃過似有似無的笑意。
  “儘量。”
  
  林淺頓時無語。什麼叫做“儘量”?他居然耍賴?堂堂BOSS,居然對女朋友耍賴?
  她佯怒,伸手推他:“放我下來,我要回家。”
  
  這時厲致誠已抱她上了樓,騰出一隻手,推開主臥的門,再俐落地反手關上。
  “你的家就在這裡。”他說,“明天上午我去公司開會,下午幫你把東西搬過來。”
  
  林淺微微一愣。
  
  厲致誠已經抱著她,再次進了浴室。林淺伸手抓住門框,拼命抵抗:“喂,我什麼時候答應跟你同居了!”
  
  厲致誠腳步一頓,看著懷裡的她:“你以為我還會放你回去?”
  
  林淺哭笑不得,罵道:“專~制!獨斷專行!”
  
  厲致誠直接將她整個人壓在門上,令她的雙腿不由自主將他的腰纏得更緊。然後狠狠一頓親吻揉弄。直至她面頰緋紅氣喘吁吁,才移開唇,低聲問:“真的不願意跟我住?”
  林淺的臉都快滴下血來,把頭埋在他懷裡,悶悶答:“我要考慮幾天!”
  
  厲致誠沒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急於一時。以她的性子,慢慢磨幾天,肯定會主動倒戈。
  想到這裡,他心頭微微一蕩,低頭再次吻住了她,同時抱著她踏進浴缸裡,反手拉上了簾子。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8:28

  ——
  
  隔日是星期天。
  林淺起床的時候,厲致誠已經開車去公司了。想起早晨的溫存,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人逢喜事精神爽,她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是人格外的神清氣爽。慢悠悠地給自己做了個早餐,想到厲致誠中午就會回來,決定去一趟超市,買點食材,中午跟他一起動手做飯吃。
  
  週末超市人格外多,偶爾還能看到一堆人圍著,不知在搶什麼緊俏貨。林淺心都在厲致誠身上,想起他第一天就要跟她同居,不由得心頭甜滋滋的,又有些好笑。
  
  哼……他倒算得好。兩人工作那麼忙,不同居就聚少離多,怎麼辦?肯定遲早要同居。否則望眼欲穿,她也受不了。
  但兩人才有了實質性關係幾天啊,他就事事壓過她一頭。不行,這次她一定要耗他幾天。難道有件事能占個上風吊他胃口,感覺好得意。哈哈哈。
  
  買了些菜,她就回了別墅。剛過十一點,厲致誠人還沒回來。她就打開電視,一邊看節目,一邊切菜準備著。
  
  想起他雖然家境殷實,但在部隊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平時是自己動手做飯菜,還是就吃部隊的。不過看冰箱空空如也,以他的性格,也許真的是從來不進廚房。那麼以後,就讓她好好照顧他的胃口吧……
  
  正想著,就聽電視的聲音裡,傳來個熟悉的詞眼:“新寶瑞”。
  
  她放下手裡的食材,抬頭看過去。
  
  還是他們昨天看的霖市經濟頻道。此刻,正在直播一則行業新聞。
  林淺一看就愣住了。
  
  畫面中,正是一個新聞發佈會的現場。許多行業內赫赫有名的人物,正在發佈台前就坐。林淺認得他們,因為他們全是新寶瑞和祝氏的巨頭。
  正中,寧惟愷一身筆挺的黑西裝,抬頭正對著鏡頭微笑,俊朗逼人:“這一款產品,是我們新寶瑞今年的戰略重點……”
  
  而畫外音,男主持人的嗓音清潤磁性,無比溫和。可聽在林淺耳朵裡,卻像是平地驚雷一般,聲聲炸開:
  “今天上午十一點,新寶瑞集團正式發佈城市運動功能包品牌——‘沙鷹’。
  城市運動功能包的概念,還是愛達集團幾個月前首創,其子品牌‘Aito’創下了驚人的市場業績。箱包行業競爭一向激烈,如今新寶瑞作為行業領導者,也進入了這個新的市場領域,可以想像,Aito一枝獨秀的局面,必定會就此改變……
  據聞‘沙鷹’還未上市,前期投資已超過數億。更有知情人透露,之前與愛達緊密合作的臺灣著名科技面料企業——明德,很可能轉而成為‘沙鷹’的戰略合作供應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8:44


54、曇花斷腸

  正是大中午,日頭正熾烈。這裡又是城郊,馬路上人流很少。只有道旁的樹木,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林淺在街邊站了好一會兒,才打上一輛計程車。目的地當然是愛達集團,她一坐進去,就給厲致誠打電話。
  依舊占線。
  
  於是她就不打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他的電話被人打爆都不為過。
  
  計程車在路上跑得很快。窗戶開著,風呼呼地往裡灌。林淺的心情,也像這風似的,轟隆作響,搖擺不定。
  
  腦海中再次浮現剛才看到的新聞,寧惟愷那自信滿滿的容顏,還有那些關鍵字:“行業領導者”、“數億投資”、“激烈競爭”……自動就往她腦子裡竄。
  
  手機上也全是關於“沙鷹”(DH)品牌的新聞,充斥了整個網路。一條條性能介紹,鋪天蓋地的宣傳舉措,只看得人心驚膽戰。
  “超輕”、“超韌”、“防水”、“耐汙”、“全球頂級設計師Jason Wu”、“一線當紅明星千萬元代言”、“全國五百七十家一線商場連袂推廣”……
  以及,關於“明德”倒戈的謠言,越傳越烈,真假難辨。
  
  林淺想著這些混蛋事,手指就焦急地在車窗上敲著,只敲得司機也惴惴地:“姑娘,什麼事兒這麼急啊?”
  林淺無言以對。
  
  隱隱還感到腰腿有些酸痛,想起這兩天跟厲致誠的纏綿,以及此刻競爭對手的強勢反擊,而他那邊卻不知情況如何,更覺心焦。
  
  很快,林淺的電話也被打爆了。
  電話不斷,短信更多。瞬間就進來五十多條,點開一看,幾乎全是下屬、各地公司相熟的人發來的,紛紛問她怎麼回事,明德是否真的倒戈。
  林淺乾脆不看了。
  
  電話也是他們打來的。這種時候,一線的人跟她一樣急。林淺對他們還算鎮定,溫言安撫了幾句,表示集團總部一定會有對策,讓他們繼續穩定現有的銷售,不必懼怕新寶瑞。
  但不怕是假的。新寶瑞是行業巨頭,如今擺明瞭正面**他們,誰不怕?打來電話的人,個個憂心忡忡。
  
  後來,林淺乾脆連電話也不接了,調成震動放到口袋裡,抬頭看著前方。
  
  很快就到了集團總部。
  
  門口還是一派安然景象。高朗和幾個保安坐在保安亭裡,看到她來,樂呵呵地沖她笑,還朝她擠擠眼睛。林淺心裡如同壓了塊大石,但還是神色如常地對他們笑笑,快步走了進去。
  
  到了頂層,就知道心急的不止她一個。頂層前臺右手邊,是個大的接待室。此刻裡頭坐滿了人,門口也站著幾個人:薛明濤帶著Vinda的幾個經理,以及總部的一些中層骨幹,全都趕來了。
  
  林淺一來,就被前臺行政助理也引到接待室裡:“林經理,你也在這裡稍坐一會兒。厲總和幾位高管,正在與董事長連線會議。”
  林淺點點頭。這種級別的會議,不是她可以參加的。雖然她很想見厲致誠,但這種時候,絕不會跳出來添麻煩。
  
  手機還在不斷震動著,她索性關機——反正重要的人現在都趕來了這裡。跟薛明濤等人打了個照面,大家全都是一臉凝重嚴肅。坐在裝修得富麗堂皇的接待室裡,喝著行政助理送來的上好茶水,可誰也喝不出一點味道了。
  
  有人抽著煙,有人沉默著,還有人邊喝水,邊罵新寶瑞:剽竊愛達的構思,惡性競爭。但大家最關心的問題,是明德是否真的打算違約,成為新寶瑞手中,攻擊愛達的利劍?
  暫時,無人知曉。
  
  接待室裡始終鬧哄哄的,氣氛沉悶又壓抑。林淺也不多言,坐在一角的沙發裡,想著厲致誠,心裡亂得像雜草紛生。
  
  誰知這一等,就是一下午。隔著一條寬闊的走廊,對面的大會議室裡,始終房門緊閉,不見端倪。
  到了傍晚的時候,蔣垣從會議室裡出來,過來傳達指令了。
  
  林淺等人全站了起來。
  
  不得不說,蔣垣真是厲致誠挑中的人。都這種時候了,還是平時溫和微笑的樣子,目光緩緩環視一周,然後說:“厲總讓大家都先回去。幾位高層和董事長還要再討論,會拿出解決方案來。一切明天上班再說。”
  
  厲致誠的威望一向高,現在蔣垣這麼說,大家都紛紛點頭,起身離開。但也有性急的,走到蔣垣面前問:“這事兒到底打算怎麼辦啊?大家聚在這裡,也是心急。”
  這話一出,包括林淺在內,所有人都看過去。
  
  蔣垣只微微一笑:“厲總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大夥兒於是都不做聲了,點點頭,信服地挨個走出了會議室。林淺幾乎可以想像出厲致誠講出這話時的樣子,眉目疏淡、眸光沉斂逼人。但這話的確令人心中安定不少。再想起他這幾天對她的溫柔愛憐,不由得一陣悸動。
  她故意磨蹭到最後,果然就見蔣垣站在原地,一直沒走。等她經過他身旁時,他低聲說:“林經理,厲總讓我轉告:他要和顧總去一趟深圳,去跟汪總談,兩三天回來。”
  
  林淺說了聲:“謝謝。”儘管對於明德是否倒戈一事,充滿疑惑,但現在顯然不是問的時候。
  
  蔣垣傳完話,就轉身走了,又進了會議室。林淺慢慢走到電梯口,兀自沉思。因為人比較多,電梯已經下去了一趟。剩下的正好是薛明濤和幾個Vinda子公司的人。林淺就跟他們站在一起。
  
  “叮——”一聲,電梯又到了。
  大家都心急如焚,也顧不上客氣,一個個都邁進了電梯。林淺照舊站在最後。正要走進去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遙遙一聲門響。她下意識轉頭望去,就見大會議室的門已經被推開,厲致誠率先走了出來,身後跟著顧延之、劉同、蔣垣等人。個個神色沉肅、步伐快速。厲致誠亦是面沉如水。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林淺早上挑的。他平時都穿白襯衣,林淺今天非要他穿一件黑的。此刻黑西裝黑襯衣,沒打領帶,整個人看起來越發冷峻高大,俊容被襯得格外醒目,醒目又冷酷。
  
  此刻幾位高管都四散回到自己辦公室,他和顧延之正往總裁辦公室走去。像是察覺到什麼,到門口時,他倏地轉頭,朝電梯口看過來。
  
  林淺的目光在空中與他相遇。兩人眼中到底有何情緒,隔得太遠,都看不分明。但林淺心弦微微一顫。即使這麼遙遙的一眼,她也感覺到了安撫。
  同時,還有對他的心疼和深深的擔憂。
  
  電梯門徐徐合上,隔斷了她的視線。而遠處的厲致誠,也轉身走進了辦公室。
  
  ——
  
  電梯緩緩下行。
  周圍都是最熟悉最默契的工作夥伴,但一時大家都沒講話。林淺想著厲致誠對她說過的話:
  這樣的東西,我會寫三張,這是第二張……
  以後發生什麼事,不要被嚇到……
  
  現在的局面,究竟是否在他算計之內?
  她實在無法確定。因為這不是個小局面啊。新寶瑞傾盡全力的一擊,還有傳言中明德的搖擺不定——厲致誠可是說過,明德不會變節。現在情況發展,很可能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料啊!
  
  這時,薛明濤的手機響了。他接起,匆匆說了兩句,就掛斷。抬頭看著大家。
  “下午四點,新寶瑞的‘沙鷹’已經正式發佈第一批產品。”他的眼中有銳利的光,“我派人搶到了兩個。”
  
  這下,包括林淺在內,電梯裡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一個馬上送來給厲總。”他說,“另一個咱們拿回辦公室,馬上研究!”
  “好!”幾乎所有人齊聲答道。
  ——
  
  晚上八點。
  
  林淺和薛明濤等人,坐在Vinda的會議室裡。
  圓桌正中,放著個黑色的嶄新的背包。包的標誌很明顯,右上角一隻抽象化的雄鷹展翅,頗具歐美戶外頂級品牌始祖鳥、沙樂華、布萊亞特等的高端風範。
  
  一時間,會議室裡竟然沒有一個人講話。因為剛剛技術部的人,仔細研究、分析了這個包的性能和資料。
  面料暫且不說,與愛達的面料十分相似,但是否是Mind,還需要做進一步的成分測驗。
  但單單是其他方面,也足以令所有人說不出話來。
  
  林淺一直認為,Aito是一款臻于完美的產品。
  它不是市場最貴的產品,也不是最迎合顧客需求的產品。
  但它一定是有史以來,最被寄予創業者的理想、最能打動人心、也最能領導市場的產品。
  它承載著厲致誠和她,還有愛達這個久經磨難但是堅韌的企業的所有人,他們全部的心血和智慧,他們站上行業巔峰的雄心壯志。
  
  林淺甚至想過,哪怕新寶瑞真的展開**狙擊,寧惟愷或許可以投入更多的成本在市場行銷、或許能夠動用愛達無法企及的人脈關係、甚至或許會像厲致誠說的那樣——寧願賠錢,也要打死Aito……但林淺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們即使模仿,造出的新品牌,也一定不會有Aito優秀。即使他們要戰,Aito也可以與之一戰。
  
  為什麼?因為在那些廢寢忘食的日子裡,愛達人幾乎將Aito的每一個細節,都做到了極致。才成就了厲致誠要求的“完美長弓”,才鑄就了過去幾個月的市場奇跡。
  所以林淺如此自信,完全、徹底的自信。她對Aito的信心,堅毅如鐵。
  
  然而此刻,看著沙鷹的真品,瞬間就擊潰了她鐵一般的信心。
  因為,沙鷹竟然比Aito還要優秀。不談行銷手段、不談品牌名氣,在相近的價格區間裡,沙鷹這款包的各項性能品質,這款包本身,竟然全面超越了Aito!
  
  一旁的高級技術員,還在拿著沙鷹的分析資料歎息:“重量542克,低於Aito的613克;容量52升,高於Aito的47升;承重能力也更優秀……防水、速幹和耐汙性能也表現更好……此外,還採用了YTT拉鍊技術、NK耐磨織物技術……”
  
  林淺等人愈發沉默。後面說的這些技術,行內人都知道,是歐洲戶外品牌新開發的科技專利,國內專做戶外品牌的企業,都還沒有成功引進。沒想到新寶瑞早已秘密下手,並且用在了沙鷹上。
  
  技術員還在繼續說:“至於外觀……”他沒說完。但在場誰不知道,Jason Wu是美國頂級設計師,甚至連林淺都是他的簇擁者。雖說外觀這種東西,各花入各眼,見仁見智。但此刻就林淺看來,Jason Wu設計的這款包大氣時尚,有一種獨特的美。
  這種美,不是Aito的外觀設計師們,嘔心瀝血設計出的成果,可以企及的。
  ……
  
  這晚,林淺離開辦公室,沒有回自己家,而是繼續呆在厲致誠的別墅裡。
  因為不知道他具體什麼時候回來,所以這幾天,她都想呆在這裡。
  
  夜色寂寥,她坐在空蕩蕩的葡萄架下,望著暗黑的湖面和樹木,心中唯一的感覺,就是難受。
  無論這一切厲致誠是否有算計,無論將來他們能否絕地反擊,她此刻想著沙鷹和Aito,就覺得難受。
  
  因為這世界上最打擊人的事,莫過你傾盡全力去做一件事,以為勝券在握,最終卻發現山外有人,人外有人。你的努力,最終付諸東流。
  
  你以為你足夠優秀:勤奮、聰明、敬業,還有理想。所以你怎麼會不成功。
  可就是會有人,比你更聰明,比你更優秀,甚至可能比你更勤奮更拼搏——因為即使不考慮重金砸入的因素,新寶瑞那幫人,也的確在更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更完美的產品。不是全力以赴嘔心瀝血,一定做不出來。
  
  林淺一向自詡是行業裡最出色的人才,她也一直認為,新寶瑞多年來能獨佔鰲頭,不一定是人才和企業本身更優秀,而是因為有祝氏雄厚的財力在背後支持。
  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認,寧惟愷和他的團隊,真的比她想像的更優秀。
  他們無愧於行業冠軍的稱號。愛達團隊與他們相比,還存在著明顯的差距,也許根本無法與之為敵。
  
  而這種差距的結果,就是——
  從產品本身而言,Aito……已經完敗了。
  
  林淺靜默了很久,最終抬頭看著蒼茫的夜空。
  厲致誠現在,應該抵達深圳了吧。
  無論他今後要怎麼走,以他的洞察力,肯定也認清了這個事實——Aito極有可能會如曇花一現,在這場市場競爭中徹底落敗。
  
  厲致誠,此刻,你又在想什麼呢?
  ——
  
  兩天后。
  
  這天一早,寧惟愷又去祝氏總部開會了。
  
  一進會議室,就感覺到數道目光“嗖嗖”地射過來。羨豔有之、敬畏有之、嫉妒有之,不動聲色有之。
  
  寧惟愷微微一笑,走到祝大少身邊,他的位置坐下。
  商場混跡這麼多年,他當然知道越是風光時,越要謹慎低調、避免樹敵的道理。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此時看著祝氏兄弟一臉假笑,他心裡還挺舒服的。
  
  運營管理部照舊彙報各個子公司和事業部的一周業績資料。剛剛上市兩天的“沙鷹”(DH),創下了連寧惟愷自己都沒想到的可怕銷量。
  他們的銷量,是Aito的三倍!
  
  寧惟愷幾乎可以預料,Aito即將面臨的萎縮。不管厲致誠是否有後招,但寧惟愷可以肯定的是,DH的優秀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現在,就等厲致誠接招了。
  
  開完一上午的會,直至離開祝氏總部,寧惟愷的心情都一直很好。同樣心情好的還有原浚等公司骨幹,以及整個新成立的DH事業部的所有人。
  回到辦公室後,寧惟愷首先囑咐原浚:“通知人力資源部,DH事業部的特別獎金,提前發放。另外,把我那份獎金拿出來,勻到他們頭上去。”
  
  原浚:“這不好吧?”
  寧惟愷倨傲地擺手:“就這麼辦。他們做得這麼好,當老闆的還有什麼捨不得?”
  原浚笑著點頭。
  
  這時,卻有一名分管銷售的高管走了進來,臉色微沉:“總裁,厲致誠去深圳了——汪泰識跟我們簽約之後,人現在也在深圳。”
  這也是在寧惟愷預料中的,他點點頭,給予指令:“盯緊。”
  見他如此淡定,那高管和原浚也不多聊這個話題,都退了出去。
  
  寧惟愷靜坐片刻,從抽屜中拿出份文件,走到了窗前,單手插褲兜裡,低頭端詳。
  那是半個月前,新寶瑞和明德新簽訂的戰略合作協定。
  
  按照協定內容,明德會在本月對愛達單方面違約,新寶瑞代為支付3倍違約金。而今後,明德的年產量,必須優先滿足新寶瑞的採購需要,才可以對其他企業供貨。
  
  拿到這份協議並不容易。汪泰識那老頭子油鹽不進、清高傲慢。不過呢,在這個世界上,讓一個人低頭有很多種方法,因為每個人都是有弱點的。汪泰識也許是個無縫的蛋,可他還有家人,他的妻子、兒子、女兒呢?寧惟愷派去的兩名銷售經理,正是拿捏人性和利益的高手。
  更何況,寧惟愷一直認為,商場中的人,沒有人不會被利益**。如果沒動搖,那只是因為**不夠大。
  拿捏弱點之餘,他也給了汪泰識足夠的利益**。最終,促成了合作。
  現在這個時候,汪泰識應該已經對厲致誠攤牌了。
  
  他抬頭,看著窗外蔚藍的天,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又有些目空一切的淡漠。他叫來原浚:“準備車,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
  
  去哪兒呢?原本寧惟愷只是想出去透透氣,但不知不覺,又開到了春都街上,新寶瑞的旗艦店。
  他坐在車裡,看著店門口人潮洶湧,許多顧客擠都擠不進去,心裡很舒服很舒服。
  新寶瑞,他的全部心血。它是祝氏的,但也是他的。
  
  看了一會兒,他的目光忽然被街角站著的一個女人吸引了。
  她穿著休閒裝,頭上扣了頂鴨舌帽,雙手插兜裡,隔著條街,靜靜望著新寶瑞旗艦店。那表情……不說悲傷吧,失意中帶著一絲茫然。平時聰明伶俐的風采都不見了,看著有點可憐。
  
  寧惟愷看了她一會兒,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零錢。”他走到她身邊,微笑望著她。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9:01


55、錦囊妙計

  林淺今天出來,目的只是為在新寶瑞的旗艦店,實地觀察一下。
  不過,看到沙鷹賣得這麼好,還是蠻刺激人的。
  所以她看著看著,自然而然就有些鬱悶和憤恨。
  
  誰知這時,就聽一道柔和清亮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零錢。”
  林淺首先看到的,是陽光之下,男人映在她腳邊那道頎長的影子。
  得,真是冤家路窄。
  
  林淺轉頭看著他,笑容滿面:“寧總,真巧。”
  
  寧惟愷今天到底有些志得意滿,微微一笑,逗她:“不巧,我專門跟著你的。”
  這話果然叫林淺臉色微僵。但她察言觀色的本領也不差,仔細打量寧惟愷神色,就知道他是在開玩笑。
  
  於是她也笑:“那你還真夠無聊的啊。”
  所以說,人和人之間相處的氣場,真是種奇特的東西。你在某些人面前,忍不住就中規中矩不敢造次;可有的人,卻叫你忍不住就跟他鬥嘴。即使已經疏遠了這麼多年,即使他現在位高權重已不是當年那個混蛋小子,可一講話,當初相處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
  
  她的利嘴,令寧惟愷倏地失笑,伸手摸摸她的頭:“走,去喝點東西。”林淺才不喜歡跟他這麼肢體接觸呢,趕緊偏頭躲開。
  不過喝茶,她還是要去的。她現在視沙鷹為眼中釘肉中刺,遇到沙鷹的大老闆,怎麼能不趁機打探一番?
  
  她欣然點頭,兩人便各懷鬼胎,不緊不慢走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館裡。
  
  ——
  
  林淺和寧惟愷的往事,要追溯到七年前,她剛念大二,寧惟愷大四。
  
  那時候寧惟愷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呢?雖出身貧寒,但是優秀得令人側目:英俊、溫和、善良、幽默、風流倜儻,還是商學院第一名畢業、早早被全球五百強企業錄取為管理培訓生。簡直集所有男性大學生能有的光環於一身。
  
  林淺當時參加了某界商業模擬大賽,就此結識了寧惟愷,也有了一群共同的朋友。不過那時候她比較沒心沒肺,一有假期就去參加戶外俱樂部,也只當寧惟愷是個很不錯的兄弟。
  
  後來寧惟愷就表白了。要說他追人也有一手,不像厲致誠這麼強勢,但十足十溫情款款,無微不至。每天早上給林淺買早飯、接她上學;中午纏著她一起自習;晚上給她打開水、買水果。
  甚至還寫情書。他的文采是很好的,那些樸實而溫柔的句子,沒有女人看了不心動。
  
  林淺也心動了。在那個年齡,寧惟愷的確符合所有理想男朋友的所有要求。而且林淺雖然之前口口聲聲當他是兄弟,但實際上,對他也是有好感的。
  至於他沒錢?林淺完全不在乎這種事。
  
  於是在被他追了一個多月後,兩人順理成章就在一起了。別說剛開始的一個星期,還蠻甜蜜的。兩人有共同愛好,性子也都神神叨叨的,湊到一起,真的每天都很開心。
  
  不過,林淺人緣好,比寧惟愷還要好很多。所以兩人才談了半個多月戀愛,就有人偷偷來告訴林淺:“零錢啊,昨天晚上,你家寧惟愷跟一幫人出去玩,聽說跟一個女的Kiss了。”
  
  林淺當時就震驚了。不過她留了個心眼,知道寧惟愷舌燦蓮花,黑的能說成白的。就沒直接質問他,而是旁敲側擊,先從當時在場的人嘴裡套出了消息。
  結果就是……還真的吻了。對方是個富二代美女,對甯惟愷仰慕已久。那晚他們是玩真心話大冒險,但據說當時兩人吻得還挺激烈。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的有意設套。
  
  隔天分手的時候,寧惟愷做過挽留,拉著她不讓走,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陰霾:“零錢,那天我喝了點酒,再說也是玩遊戲。後來我跟她再也沒聯繫過。別這麼狠心,咱們別分手。”
  林淺甩開他的手就走了。
  
  她隱約還聽人說,分手之後,寧惟愷還消沉了一陣。但她不信,也沒理。
  後來果然如她所料,兩個月後,寧惟愷就跟那個富二代美女在一起了,成為了眾人眼中最登對的情侶。
  
  再後來,林淺的氣也消了,回頭想想,也沒有多難過。於是再在公共場合、朋友的飯局上遇到,兩人也會打打招呼。但寧惟愷就像吃了火藥似的,總是會陰陽怪氣地挖苦她幾句。於是她寸步不讓,也挖苦回去。
  再然後,就過去了好幾年。終於傳出消息,寧惟愷已經娶了大名鼎鼎的祝晗妤,不是那個富二代美女。
  
  所以林淺對寧惟愷的感覺,就是一段鬧劇般的初戀青春。他擁有所有男人羨豔的軟硬體條件,也擁有男人的劣根性。兩人分手相當正確。
  只是偶爾收拾舊物,看到甯惟愷當年寫給她的情書,只會失笑。什麼“從你剛念大一,我在新生晚會看到你,就心動了”,什麼“我深深的喜歡你,遠比你想像的早”,還有什麼“願意跟我一起住出租屋、啃麵包,一起吃苦,打拼未來嗎”?
  哼,根本是男人的花言巧語,騙人的。
  
  ——
  
  正是中午,咖啡館裡也賣簡餐,所以人很多。甯惟愷自然而然就單手護著林淺,在最裡頭的窗邊,找了張桌子。還體貼地讓她坐在陰涼的位置,自己坐在被陽光直射得發燙的座位上。
  
  林淺把這一切都瞧在眼裡,點點頭:“你還挺有風度。”
  寧惟愷笑得如春風拂面:“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淺沒搭腔。
  
  隨便點了兩杯喝的,兩人相對而坐,又有點相對無言。
  寧惟愷先笑了:“最近是不是深受打擊?”
  林淺真想橫他一眼,但是忍住了,淡淡答:“還好。”
  
  寧惟愷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抬眸看著她:“你覺得‘沙鷹’怎麼樣?”
  林淺靜默片刻,答:“很好。”
  
  “哦?”寧惟愷淡笑,“比Aito如何?”
  林淺直視著他:“比Aito更好。”
  
  說實在的,寧惟愷看到剛才站在旗艦店外的她,以為她心情不好,所以此刻一定會跟他鬥嘴。
  沒想到她坦然承認,Aito不如DH。
  
  他又看她一眼:“服了嗎?”
  林淺點頭:“心服口服。”
  
  寧惟愷覺得……很受用。
  這種受用,與下屬的讚美帶來的感覺不同;也與祝晗妤的仰慕,給他帶來的滿足感不同。
  大概是因為祝晗妤並不真的明白,他推出的DH究竟有多偉大。但林淺是懂的,因為她深受其害、心服口服,但又不會放棄,所以現在被他逼得鬱鬱不得志。
  呵……
  
  見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林淺趁機問:“這一次愛達輸了,我的確沒話說。可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讓汪泰識倒戈的?”她眸光湛湛地望著他,有困惑也有不甘:“利益嗎?可是現在Aito也發展得很好,你能給的利益,我們也能給。”
  
  見她似乎真的動了情緒,寧惟愷只淺淺一笑。
  一低頭,就看到她扣在咖啡杯上的手指,纖細、白皙,握得有點用力,因而顯得整只手更加柔弱。
  他腦子裡冒出個念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樣……柔韌。
  女人味十足的柔韌。
  
  “林淺。”他盯著她,緩緩開口。這回,語氣並不輕佻。神態話語間,帶著新寶瑞總裁慣有的雍容和淡漠。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的女人,其實並不適合商場?”他說,“的確,你很聰明,也有才華。但你永遠也不會做違背良心和道德的事,對不對?”
  
  林淺看著他,沒出聲。
  
  “可我們會。”寧惟愷淡淡地說,“我們這些商場上的男人,無所不用其極,大家心知肚明。你問我汪泰識?是的,‘說服’他,我的下屬是費了些周折。但我,只關心結果。而你——”
  
  他抬頭看著她,目光平靜,語氣卻又重新變得輕~佻:“應該跟一個懂得珍惜你的男人在一起,一切都交給他。你呆在家裡,相夫教子,不必攙和這些破事兒。”
  
  ——
  
  晚上八點,林淺開著厲致誠的路虎,回到別墅。車停在門口,她就開始一箱箱往裡搬東西。
  
  都是她租住的房子裡的東西。別看住了不到一年,工作還那麼忙,東西居然還添了不少。除了滿滿的三個拉杆箱,還有很多雜碎的小東西,她全裝在一些小的收納盒和箱子裡。甚至還有之前買的幾捆麵條、半袋香米,沒吃完,全運了過來。
  
  月光稀疏,夏夜清朗。她就這麼慢吞吞地一點點往裡搬。想起白天跟寧惟愷的對話,只餘感歎。
  再想起厲致誠,心中萬般不是滋味。有一點她可以肯定的是,汪泰識的倒戈,是厲致誠沒想到的。
  厲致誠厲致誠,光是默念他的名字,她的心仿佛都為之束縛,抬頭閉眼都是他的樣子。
  ……
  
  厲致誠和顧延之等人下飛機後,就各自回家,約定明天到公司再開會商議。
  
  司機小唐把車開到了別墅區花香滿溢的便道上,坐在後排的厲致誠卻忽然開口:“等等。”
  
  於是轎車緩緩停下。
  
  厲致誠抬頭,看的是他的房子。那裡亮著燈,而他的路虎停在門口,後備箱和後車門都是開著的。
  
  他推門下車:“你回去吧。”
  
  小唐也不多問,點點頭,掉頭走了。
  
  天氣炎熱,厲致誠還穿著襯衫西褲,打著領帶,西裝折疊搭在臂彎裡。他雙手插褲兜裡,站在相隔幾米遠的花叢旁,靜靜看著。
  
  過了十幾秒鐘,果然就見林淺走了出來。穿著件休閒T恤、牛仔長褲,綁了個馬尾,腳步輕快地走到車旁,從後座拿出了一個袋子。
  厲致誠看那袋子還真不算大,但林淺提了提,掂量了一下,似乎覺得已經夠重了,就慢吞吞地轉身,往屋裡搬。
  
  雖說她是在做體力活兒,但那雙眼睛哪兒都不看,定定地盯著地面,顯然是在想事情。
  所以厲致誠這麼大個活人,杵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她也沒瞧見,兀自又進了屋。
  
  厲致誠也沒急著跟她打招呼,而是走到車旁往裡看。只見後座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子,還有些牛津布收納箱,還有幾捆書。再看後備箱裡,還有兩個大大的拉杆箱。
  厲致誠盯著這些東西,微微失笑。再回頭,就見林淺已站在家門口,呆呆地望著他。
  
  “怎麼不等我回來再搬?”他說。
  
  林淺沒吭聲,慢慢走到他跟前,抬頭看著他。厲致誠伸手就把她攬進懷裡,順手扣在車門上,低頭就吻下來。
  
  這個吻一如既往地深入而有力,林淺的身體瞬間就軟了,心也軟了。
  “想我了嗎?”他在她耳邊低聲問。
  
  他離開這兩天,林淺滿心的委屈和擔憂,一直在默默地壓抑、默默地發酵。此刻看他卻是神色如常,仿佛之前的離開,不過是個尋常的差旅。於是林淺心中更加彷徨,也不主動問,只抓住他的襯衣,點點頭:“嗯,想。你想我了嗎?”
  
  厲致誠沒直接回答,只眸色深湛地盯著她,說:“你會知道。”
  
  這充滿侵略性暗示的話語,只令林淺心弦微顫,再次抬眸看著他的臉。可他一向不動聲色,依舊看不出端倪。
  
  這時,厲致誠卻拉著她的手,看向那半車的行李,說:“照你這麼個搬法,要搬到什麼時候去?”
  林淺有些赧然,答:“我沒事嘛,就慢慢搬唄。”
  厲致誠低頭在她額上一吻,把西裝丟給她,挽起袖子,然後說:“進去給我泡杯茶。”
  
  林淺點點頭,聽話地進屋。結果等她泡好茶回來,就見厲致誠站在客廳裡,兩個大箱子已經搬了進來,外加十多個紙箱,整整齊齊堆在玄關。
  
  林淺目瞪口呆:這麼快!
  
  她把茶遞給他。厲致誠額頭出了層薄薄的汗,接過茶,仰頭一口喝幹,然後目光就落在玄關另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問:“這些你怎麼搬進來的?”
  那些東西分量也不少,林淺訕訕地答:“你回來之前,我也就搬了十多趟……”
  好嘛,知道我們的單兵戰鬥力相差很多,你就不要再羞辱我了。
  
  拿過他手裡的杯子,轉身剛要走,誰知腰間一緊,就被他從背後摟住。男人的身體微微發熱,熨燙著她的背她的腰。
  “幹嘛?”她扭頭問。
  厲致誠沒出聲,只低頭在她脖子上啃咬了一番,只咬得她全身發顫,才鬆開她:“先去洗澡,等著我。”
  
  林淺就滿懷心事又心猿意馬地走了。而厲致誠很快就將車上的東西全搬了進來,最後看著滿地屬於女人的東西,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出,她一個人搬著這些東西,進進出出十多趟的模樣。
  
  這個女人,幾天前,還不肯跟他同居。
  現在外界都認為他兵敗如山倒,結果她就不聲不響搬進來。
  一個人默默地搬。
  
  這就是他厲致誠的女人。
  
  ——
  
  林淺洗完澡下樓,就見厲致誠坐在沙發上,正在看電視新聞。
  
  她在他身旁坐下,一起看新聞,沒吭聲。
  
  依舊是霖市經濟頻道,依舊是箱包行業新聞。主角,當然是DH沙鷹。正在播放的,是國內正紅的一線明星代言的廣告。據說這則廣告,已經在網路創下了上億點擊。而他們的廣告詞是:“更輕、更韌、更包容、更完美”。
  
  林淺很是糾結。
  當初意氣之下,告訴厲致誠,不會看他的錦囊妙計。可現在事情演變到這一步,外頭已天翻地覆,而她現在看著淡定,心中已火急火燎。
  
  好想看……
  但是,不能看……
  
  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決定保持沉默。只是還是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誰知厲致誠原本在看電視,反應卻很快,忽的一側眸,就將她的偷窺逮了個正著。
  
  四目凝視,林淺輕咬下唇不吭聲。
  
  他卻像是洞悉了她的一切心思,緩緩笑了。手一攬,就將林淺扣在了自己大腿上,低頭看著她:“你倒挺能忍。”
  
  林淺被他說中心事,哼了一聲。就這麼悶悶地趴在他的大腿上,不說話。
  這時厲致誠卻伸手抱住她的腰,將她提了起來,放在了大腿上。而且還是讓她雙腿叉開,直接坐在他腰上。然後他握著她的腰,抬頭看著她。
  
  這姿勢太過親昵火辣,不管做多少次,林淺都有些臉熱。低頭,伸手在他的脖子上劃圈圈,忍不住又伸手揪了一把,以泄心頭焦躁。
  
  “明德叛變了。”她低聲說。
  “假的。”厲致誠答得乾脆。
  
  林淺倏地抬頭:“可是……”寧惟愷說得那樣肯定,仿佛的確也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才搞定了汪泰識。
  
  厲致誠明白她要說什麼,眼中掠過一絲淡漠的笑,答道:“不做到足夠的真,怎麼騙得了寧惟愷?”
  
  林淺的心怦怦地跳,又問:“可是Aito的市場,還是被DH搶走了。”
  
  厲致誠:“計畫之中。”
  
  這下林淺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厲致誠將她摟得更緊,兩人的臉幾乎挨在一起,漆黑的眸子就這麼定定地盯著她:“出差前給你發過短信,沒看?”
  
  林淺腦子裡亂糟糟的,喜悅、震撼、難以置信、一頭霧水……她下意識掏出手機,同時說:“那幾天短信太多了,後來乾脆沒看。”
  
  兩人一起低頭看著她手裡的手機,林淺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快速地翻翻翻。誰知剛翻了幾頁,突然就看到個眼熟的名字“寧惟愷”,咦,這傢伙今天也給她發短信了?林淺的反應比大腦更快,趕緊跳了過去,然後飛快瞄一眼厲致誠,見他神色淡然,也不知道剛才看到沒有。
  繼續翻。
  
  終於找到了他的短信,還是去深圳那天晚上發的。林淺看到第一行字就愣住了,這是……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這就是他的錦囊妙計。第一條他們討論過的,當時讓她打著Vinda市場部的名號,實則秘密進行Aito的研發。
  
  他竟然當時就直接發短信給她了——是怕她這幾天擔心嗎?而她居然沒看到,要命。
  
  再往下看,她立刻又怔住了。
  
  因為接下來的內容是:
  
  “抛磚引玉,欲取先予;
  草船借箭,暗度陳倉;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異軍突起,一箭三雕。”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9:17


56、機關算盡

  與此同時,在相隔著一道海峽的臺灣,明德企業裡的氛圍,緊張又古怪。
  
  汪泰識原本就是個古怪的人。之前廠子雖然經營業績不佳,他對跟著自己創業的學生和工人們,卻十分大方寬厚。所以誰都知道他雖然擰,但是個好老闆。
  可最近,員工們看到他就繞路。因為他的臉色實在太糟糕了。
  
  訂單一張接著一張飛過來,面料的銷量以十倍百倍的速度在遞增,新的廠房夜以繼日在修建。來不及修建的,就先收購臺灣的其他不錯的面料廠,擴大生產。媒體也將明德企業推向風口浪尖,一時間成為臺灣企業界的新寵兒。
  
  可同時甚囂塵上的,是關於這次明德棄愛達而轉投新寶瑞的種種謠言。
  有人說,汪泰識是貪圖名利被收買;也有人說,他只不過是做了更理智的選擇;
  甚至還有人傳,他是情非得已,只因為做金融投資職業的兒子,在職場行為不端。不知怎的,竟被新寶瑞的人設套查了出來,以此威脅……種種種種.
  
  但明德這些跟了汪泰識數年的老人,是絕對不信這位老教授會被收買的。他們更相信最後一種傳言——汪泰識是為了保兒子不坐牢,身不由己。
  因為十幾天前,他們還看到過汪公子來過一趟明德,被父親罵得狗血淋頭。當時隔著辦公室的門,都能聽到老頭子尖銳的咆哮聲。
  
  所以別看老闆這次攀上了新寶瑞這棵大樹,以優厚條件簽約,同行業都羨豔不已。但他們認為,老闆心裡其實是非常憋屈的。
  而他們身為下屬,雖然最近薪水漲了又漲,做夢都在笑。但每天看到把自己關在小屋子裡、鬱鬱寡歡的老闆,心裡還是蠻擔憂。也蠻替他感到不值和憤怒的。
  
  此刻,汪泰識就照舊坐在他那窄窄小小的辦公室裡。門外的秘書和助理,都不敢進去打擾,只留片清淨的空間給這老頭兒。
  不過,與眾人的推測恰恰相反,他此刻可沒有在憤懣,也沒有再內疚難過。
  
  手邊一杯清茶,視窗飄進來徐徐夜風。汪泰識頭戴顧延之送他的一副精緻時尚的無線耳塞,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搖頭晃腦,正在聽越劇。
  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而在相隔一米遠的牆上,掛著副兩尺見方的山水花鳥畫。那也是他最近收到的禮物——這次在深圳見面,厲致誠送給他的,清朝惲冰的真跡。
  這個小夥子,出手一向驚人。無論是取,還是予。
  
  汪泰識的腦海裡不由得又浮現出,初見厲致誠的那一天。
  就是這麼個氣質不凡的年輕男人,站在窗前,對他說:“汪老,讓我對明德絕對控股。我會讓它成為亞洲第一、世界前五的面料生產商。”
  
  汪泰識當時都懵了,冷笑:“憑你?憑愛達?”最後還加了句:“憑明德?”
  一個三十不到的小夥子,一個剛剛從逆境翻身、銷售額還沒殺進市場前五的老民營企業,以及年過半百的他,和員工不到五百人的小面料廠?
  
  厲致誠當時只淡淡一笑,說:“光靠我們,的確不行。不過,還要加上新寶瑞,這個中國第一,亞洲前三的幫手。”
  
  ……
  
  再憶起往事,回顧這幾個月的峰迴路轉、世事如棋,汪泰識只覺得胸中一顆老邁的心,依舊盪氣迴腸。
  世人都說他汪泰識沽名釣譽、故作清高、不識時務。握著明德這麼好的專利,一直不肯賣,面料廠的股份也不肯賣。哼……他們又哪裡懂得,在他心裡,傾注了他一生心血的Mind面料,完全可以與歐美大牌一較高下。所以他寧願把Mind捂死在手裡,也不願意隨便賣給國內那些只看到眼前利益的廠商。
  
  現在,機會終於來了麼?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副清淡的花鳥畫上。花姿骨骼清奇,飛鳥栩栩如生。
  
  也許,明德在那個男人手裡,真的可以做到。
  亞洲第一,世界前五。誰也無法不心動的夢想。
  
  ——
  同一個夜晚,林淺還騎在厲致誠身上。看完短信裡的錦囊妙計,心緒如狂潮陣陣翻湧,想要開口詢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難道我哥那五千萬投往了明……”她的話還沒說完,厲致誠卻一伸手,就將手機奪了去。
  林淺一怔,看他手指快速在螢幕上滑動,正在往回翻短信。她頓時明白過來,趕緊伸手拼命地搶:“不許觸犯我的隱私!”
  
  可是抗議無效。特種兵和小女人的力量對抗,再次顯現出驚人的差距。厲致誠居然單手就扣住了她的兩隻手,令她動彈不得,另一隻手往邊上一移,她就完全夠不著了。
  
  “你……耍無賴!”林淺低頭就要咬他鐵鉗般的手,厲致誠不躲不閃,任她咬,眼睛依舊沉靜地盯在螢幕上。可林淺真要咬,又捨不得,只能作勢張嘴含住,又吐了出來。
  
  看著他線條筆挺的襯衣,看著他不動聲色的側臉,再想想螢幕上剛剛醒目的“寧惟愷”三個字,林淺一陣心虛,又有些甜蜜的得意——吃醋了吧吃醋了吧?叫你獨斷專行,叫你深不可測,哼哼哼……
  
  可寧惟愷到底發了什麼,林淺也挺好奇。現在既然被厲致誠發現了,她索性窩在他懷裡,抬頭跟他一起看。
  厲致誠已經找到了那條短信,點開。林淺飛快地看了一眼,內容很簡短:
  “明天有空嗎?出來再喝一杯?”
  
  林淺:“……”
  厲致誠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抬頭看著她。
  
  這下林淺還真覺得冤枉了。本來沒什麼,可寧惟愷這條短信發得卻好像很有什麼。
  “再喝一杯”?老天,幹嘛把他們已經喝過一杯的事捅出來?
  厲致誠這個男人可是不好相與的啊!
  
  她想起幾個月前,厲致誠光是知道了她和寧惟愷有過一段,那時候還沒確定關係呢,他就把她鎖在車裡吻得死去活來。
  而現在……
  那冷峻的臉,讓人看不出半點表情。漆黑的瞳仁好像無底洞,看著就叫人心頭一跳。
  
  她伸手,捏了捏他挺拔的鼻樑:“喂,我是今天中午去新寶瑞的旗艦店踩點,偶遇了他,就喝了杯茶,應付了一下。”咦,手感真好,又摸了摸。
  
  厲致誠沒出聲,依舊這麼盯著她。鎖在她腰間的手,隔著薄薄的布料,熨燙著她的皮膚,叫人微癢又舒服。
  
  “吃醋了?”她乾脆摟著他的脖子,低聲問。
  
  “嗯。”他淡淡地答。
  
  林淺一下子就笑了,用頭蹭蹭他的脖子:“那你說,怎麼回復呢?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厲致誠的手一扣,將她摟得更緊,迫她趴在他胸口,仰頭看著他。
  
  “你說呢?”他低頭看著她,慢慢地問。
  
  林淺倏地又笑了,答:“我不回復。”這種事她有分寸,于公於私,都冷處理比較好。顯然這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他看她一眼,又淡淡地“嗯”了一聲。林淺剛想:他今天這個醋,吃得還是挺溫和的嘛……誰知就在這時,厲致誠一低頭,就重重地吻了下來。
  
  這個吻很兇殘,令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的手亦牢牢扣在她的背後,讓她動彈不得。林淺心中甜蜜又好笑,感受著他臉頰的溫度,感受著他的舌尖有力的席捲,她的心卻像是慢慢地化了,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微喘著,配合著他。
  
  直至她連呼吸裡都是他的氣息了,他的唇才移開,但還是禁錮著她,低頭看著她。
  林淺已被吻得心神蕩漾,眸光迷蒙。
  
  然後就聽他那溫涼的嗓音,緩緩響在耳邊:“林淺,我不主動算計人。”
  
  “……嗯?”
  
  “但如果有人敢覬覦我的女人,我會令他跌得很慘。”
  
  這話講得又平靜又狠辣,聽得林淺心肝一顫,下意識望向他淡漠的眼睛。
  
  他卻已鬆開她,讓她坐到了沙發上,但單手依舊摟著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換了個話題:“你的五千萬,以及我手上一部分Vinda股份和所有現金,全部以折現價格計算,入股明德。我控股51%,你占20%、汪泰識29%。”
  
  林淺一下子愣住了,也將寧惟愷的短信這種破事兒丟到了腦後。
  
  她突然就想起了在峨眉山頂那天,厲致誠對她說,這個市場上最完美的長弓,只有最優秀的企業能製造出來。當時她以為說的是愛達,但現在事實證明,包括連她也深深信服——市場上最優秀的企業,是新寶瑞。
  
  所以這才是“抛磚引玉、欲取先予”?厲致誠根本是故意將Aito這個絕妙的市場創意,這個已經做得非常好的長弓,丟到新寶瑞面前,然後引他們製造出完美的長弓,然後……
  
  “草船借箭,暗度陳倉”。
  既然無論他們把Aito做得多完美,都會遭到新寶瑞的**。所以厲致誠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面料市場,而不是箱包市場!
  
  這時,厲致誠開口:“違約金、新寶瑞的巨額訂單,以及國內其他箱包廠商的跟風……”他的手指緩緩在她腰上滑動著:“僅憑這一項,年底我和你,獲利就會超過數億。”
  
  林淺張了張嘴,沒說話。
  哥讓他還兩億,可照他這麼說,豈止是兩億?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好狠。
  
  茶几一角,還放著他的一張木質老棋盤,和兩罐棋子。厲致誠單手依舊摟著她,另一隻手,從棋罐裡掏出兩顆黑子。
  “Vinda、Mind。”他念一個品牌名,就扣一顆棋子在茶几玻璃面上。修長有力的手指,夾著烏黑沉湛的棋子。這麼簡單的動作,卻叫人莫名覺得氣吞山河。
  
  “在我未來的藍圖裡,這兩步棋,已經到位。”
  他講完這句話,就轉頭看著她。而林淺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震撼有之,恍然有之,敬佩有之,辛酸……亦有之。
  一個強烈的念頭,湧進她的腦海裡:原來Aito,被那麼多人寄予厚望、為之嘔心瀝血難以割捨的Aito,從來就不是他理想的棋子。
  只是棄子。
  從一開始就打算放棄,毫不心軟,鐵石心腸。
  
  林淺動了動嘴唇,沒講話。可這麼一點變化的表情,如何逃得過厲致誠的眼睛。他靜靜地望著她,忽然一抬手,又將她抱起,放在了大腿上。
  
  “在想什麼?”他盯著她問。
  林淺側坐在他懷裡,手指輕抵他的胸膛。這樣的他,是令她心動的,可又有點說不出的抗拒。就像他身上無所不在的迫人氣場,令她深深沉迷,可有時候也會令她……想要躲避。
  心情有點潦草,所以她沒說實話,而是微皺眉頭,找了個藉口:“我是在想,雖然你控制了面料市場,可新寶瑞的沙鷹也做得很牛。寧惟愷也會賺錢,賺大錢。”
  
  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林淺心中隱隱有些猜測,可又覺得難以置信。因為這個猜測太大膽,也太天馬行空。那就是他的下一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在最初的最初,他就說過,新品牌的推出,目的就是要搶佔休閒包和戶外包兩大塊市場。
  可現在,Aito倒了,DH起來了。整個中國**,最好最好的“城市功能性背包”在新寶瑞,銷量最好的休閒包、戶外包,也都在新寶瑞。
  他想要新寶瑞的新品牌,殺掉自己的兩個老品牌?
  
  像是要印證她心中所想,厲致誠淡淡開口:“我說過,只有最好的長弓,才能擊穿整個市場。現在,新寶瑞把這把長弓造出來了。”
  
  “可是……”林淺喃喃道,“真的能殺掉嗎?寧惟愷就算現在沒想到,將來會想不到嗎?而且殺了又如何?”那兩塊的錢,還是新寶瑞在賺啊!
  
  然而這一次,厲致誠的回答,令她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真切地感受到,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也真切地體會到,寧惟愷之前說的,“我們這些商場上的男人,無所不用其極”,到底有多麼直白和深刻。
  
  因為厲致誠說:“一旦寧惟愷邁出這一步,後面的事,已不是他可以完全控制的的了。
  他能準確估計,DH到底會把市場掠奪到什麼程度?他能在中途突然喊停,兩頭得不償失?
  這一兩年,他的確會賺很多。但將來呢?新寶瑞是個龐大的企業,過去的休閒包、戶外包品牌,在終端、管道、運營和管理過程,投入了龐大的財力和人力。當DH一枝獨秀、這兩塊就會嚴重地拖他的後腿。更何況……”
  
  他淡淡瞥她一眼,眸色篤定:“就算寧惟愷將來有餘力做選擇,我想他還是會繼續保DH。”
  
  林淺一怔,就聽他說道:“新寶瑞現有的、佔據市場主導地位的品牌子公司,大多都創立了有些年頭,股份完全被祝氏家族掌握。而DH卻是他一手全新打造,以他今時今日在祝氏的地位和影響力,必然是DH的大股東,甚至控股股東……”
  
  ——
  
  聽完他的一番話,林淺的感覺很複雜。
  那感覺,就像是跟隨著他,站在搖搖欲墜的雲端跳舞。他旋轉得很快、很穩,她卻已眼花繚亂、心潮起伏。
  最後浮現在腦海裡的,居然是寧惟愷那句話:“你這樣的女人,其實並不適合商場。”
  
  靜默片刻,她從厲致誠身上跳下來,說:“我明白了。我……需要消化消化。你先忙你的,我上樓了啊。”說完也不理他幽沉清冽的目光,“噔噔噔”就上了樓,沒回臥室,而是進了書房,“嘭”一聲關上了門。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9:28


57、將心比心

  初夏的夜晚,其實是十分美好的。天空繁星點點,夜風花香陣陣。林淺站在窗邊,還能看到樓下院子裡那個光禿禿的木架下,幾株葡萄幼苗迎風成長,小小的個子,頂著大大的綠葉,嬌弱又可愛。
  
  什麼時候,它們才能長大,結出成熟的果子呢?
  
  林淺在窗前默想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林莫臣打電話。
  算起來,已經有很久沒聯絡了。自從她忙得昏天暗地,林莫臣仿佛也銷聲匿跡。
  也是,來不來電話都一樣。他很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麼,跟厲致誠一樣,一切盡在掌控。
  
  電話那頭還是上午,林莫臣的聲音仿佛也帶著陽光的和煦和慵懶:“Hello,林淺。”
  林淺一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就軟軟的。說:“哥,謝謝你。”
  林莫臣頓了一會兒,低聲含笑道:“那部分股份你留在手裡,明白嗎?”
  “嗯。”這一次,林淺沒有拒絕。
  
  哥哥當日為什麼會跟厲致誠達成這個投資協議呢?林淺稍微一想就明白。
  金錢利益只怕還是其次。重要的是,她有了Mind的股份,今後的身份就是第三大股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厲致誠算是平起平坐,不再是以前的上下級關係。
  哥哥為了她,連這一點都想到了。
  
  而且,再進一步說,她掌握這部分股權,對厲致誠來說,既是個助力,但也可以是個掣肘。
  難怪那天在臺灣,汪泰識見到她第一面,就說:厲總是愛江山更愛美人。5000萬哪裡籌不出來,他卻將20%的股份給了她。
  ……
  
  林淺小聲說:“哥,我並不想算計他。”
  對於她這種肺腑之語,林莫臣聽了會心疼,但絕不贊同。淡淡地答:“所以我來算計。”
  
  林淺忍不住又笑了。腦海中卻浮現那天在明德時,厲致誠牽著她的手低聲說,讓她儘管把心計都用在他身上。
  她還想起,從始至終,厲致誠對這份協議,都毫無怨言,態度坦然。
  哥哥做得出,他也就接得住。
  
  心頭一陣深深的悸動,那是厲致誠經常帶給她的感覺,不知何時,仿佛已深入骨髓,為這個男人的魅力深深心動。
  她問:“哥,那你現在看,他合格了嗎?”
  
  林莫臣卻又高姿態了:“靜觀後效。”
  ——
  
  掛了電話,林淺靜靜站了一會兒,走到了書桌前。
  
  厲致誠的鋼筆字寫得好,毛筆字寫得更好。林淺看過他習過的字帖,蒼勁大氣,頗有名家風範。閒暇時,他也會在家練字。此刻,書桌一角,就擺著硯臺和毛筆。
  
  林淺也不知哪裡來的衝動,鋪開張大宣紙,磨了點墨,就提起毛筆,開始寫字。
  
  對於沒練過書法的人,寫出來的毛筆字,只能勉強一看。她寫的第一行字,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等她寫到第三行“草船借箭、暗度陳倉”時,書房的門“哢嚓”一響。
  厲致誠推門走了進來。
  
  林淺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應該是剛洗了澡,換了件黑色短袖T恤,下面是深灰色休閒褲。短髮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看起來就像個……剛打完籃球回家的小夥子;又或者是富家公子居家時的隨意裝扮。
  可他渾身的氣場卻不是這樣。幽沉的眼靜靜望著她,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比林淺見過的那些三四十歲老謀深算的男人,還要沉穩懾人。
  
  林淺低下頭,繼續寫字。
  她的心情其實有點複雜。剛剛在客廳,也不是故意從他身邊跑開。
  可當時……就是想一個人呆會兒。
  
  厲致誠見她低頭不語,好像寫得極為專注。他也就不急著開口,而是慢慢踱到她身旁。看一眼那字,唇畔倒是浮現笑意。
  
  林淺雖然眼觀鼻鼻觀心,但其實眼角餘光都跟著他轉。看到他笑她的字,頓時有些訕訕,悶悶地又衝衝地說:“我寫著玩兒,不行嗎?”
  
  厲致誠沒答,只安靜站在一側,繼續駐足觀看。這下林淺就有點寫不下去了,落了幾筆,越看越覺得比之前更差了。剛要惱羞成怒擱下筆,誰知手背一熱,他的手已經從背後覆了上來,將她的五指重新扣在筆身上。
  
  林淺站著沒動,而他的另一隻手也撐在書案上,將她虛虛地圈在懷中。低頭在她耳邊說:“再試試?”
  
  “……嗯。”
  
  他便這樣輕擁著她,與她十指相覆,提筆緩緩寫下剩下的詞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很快就寫完了,他牽引著她,放下毛筆,卻依然從背後環著她,與她十指緊扣,一起看那字。
  
  不得不說,雖然比不上他自個兒寫的,但是比她寫的,強了何止十倍。林淺點頭:“不錯,這幅字以後我要裱了掛起來。”
  
  “好。”話音剛落,厲致誠已將她在懷裡轉了個身,低頭就吻了下來。
  
  這個吻溫柔又纏綿,他像是故意要探尋她心中所想,慢慢地、一點點地吃著她。那雙明亮的眼,也一直盯著她,意味不明。
  林淺卻閉上眼,拒絕他的探視。
  但身體和心理的反應是忠誠的,她無法不沉迷在他的親吻裡。渾身發軟、意搖神馳,愛意無聲氾濫心頭。
  她是這麼的……喜歡他啊……
  
  過了好一陣子,厲致誠才放開她,將她抵在書案旁。
  “生氣了?”他輕聲問。
  
  林淺搖搖頭。
  “我只是……”她說,“厲致誠,我有個很傻的想法。”
  
  厲致誠眸色幽黑地凝視著她。
  
  “你這樣的一個男人……”她的嗓音裡有一絲喟歎,“我真的可以完全把握住嗎?我真的可以征服你的心?”頓了頓又說:“Aito是你的棄子,這個我理解。可它凝聚了我們其他人,很多的感情和心血。但你毫不在意,手起刀落。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對我感覺不再了,大概會毫不留戀的丟掉吧,我連還手都不能。”
  
  厲致誠沒出聲,而她抬頭看著他:“厲致誠,有的時候,你會讓我有點……膽寒。”
  
  ——
  
  在厲致誠二十六年的人生裡,從來沒人當面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厲致誠,你讓我膽寒。
  
  這個人,還是他的女人。
  
  而當她說出這些話時,她的表情是平和的,眼神是清澈動人的。她用慣有的溫柔愛慕的目光看著他,只是那目光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彷徨。
  
  厲致誠的確是心思如發,轉瞬已千回百轉。一個冷靜的念頭,最壞的可能性,清晰閃過腦海——如果林淺因此對他心生間隙,將來兩人就有可能漸行漸遠,最終她會離開他。
  
  這個可能性一旦在心頭滋生,他的目光就冷了下來。昔日兩人相處的種種時光,瞬間浮光掠影般閃過腦海裡——
  她待他一片赤誠,在人人以為他是個無用軍人時,滿腔熱血守在他身邊;她心疼他,捨不得她哥為難,捨不得他承擔太多重負,甚至捨不得看他的錦囊,只為他在她跟前的男人臉面;今天,她還一個人默默地把家搬過來……她給予他的每一分情意,都彌足珍貴,因為是用她全部的真心鑄就。
  但若有一天,她要將這份感情收回……
  
  一股寒流,無聲無息浸入心頭。
  厲致誠面沉如水,一抬手,就緊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拉進懷裡。這動作太突然,林淺輕吸了口氣,怔怔地望著他。
  
  厲致誠沒有馬上說話,而是伸出另一隻手,沿著她的臉頰邊緣,緩緩地摩挲著。
  
  “林淺。”他的眼睛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沉黑動人,“你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
  
  林淺剛才講那話,其實也是直觀感受。之前打司美琪那場仗,她就有這樣的感覺,所以當時才躲著厲致誠,不肯接受他。
  現在講出來,心裡反而舒服多了。此刻聽他這麼說,隱約明白他的意思,心頭頓時一軟,默默伸手環住他的腰,沒吭聲。
  
  “在成為商人前,我首先是個男人。”他緩緩地說,“我也會有男人的渴求——有那麼一個女人……”他看著她:“漂亮、聰慧、溫柔,甚至才華氣魄不輸男人,她對我不離不棄、相濡以沫。”
  
  這番話他說得很平靜,林淺卻聽得心頭一陣柔情蜜意。她輕聲說:“我沒你說的那麼好……”
  
  “有沒有,我心裡清楚。”他沉聲答。
  
  林淺抱緊他的腰:“嗯……其實我也就是謙虛一下。你繼續說……”
  
  “在成為軍事指揮官前,我首先接受的觀念教育,不是運籌帷幄兵行詭道,而是……”他的語調略重了幾分,“忠誠。”
  
  林淺的嘴角一下子彎了起來。這個男人真是……講甜言蜜語山盟海誓,都跟別人不一樣。
  讓人輕而易舉,就墜入他編織的情網裡。
  
  這時,他卻低頭盯著她:“林淺,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也清楚什麼對我才是最有價值的。無論是商業成果,還是女人。
  Aito,我可以眉也不皺的丟掉,那是因為我看得清。錢沒了,還可以再賺;品牌倒了,還可以再造;放棄的利益,會換回新的利益——我身為愛達的掌舵人,身為軍隊指揮官,既然承擔成百上千人的命運,就應該做這樣的取捨權衡。”
  
  林淺聽得心頭微震,但又下意識點了點頭。
  
  “但是你不同。”他捧起她的臉,低聲說,“我拿心換來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9:39

58、鬥轉星移

  夜色靜深。
  
  林淺躺在床上,仔細聽著洗手間的聲響。待聽到“哢嚓”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立刻閉上眼,假裝睡著了。
  
  厲致誠洗了把臉,走回臥室。一眼就見女人眉頭微蹙,雙眼輕闔。但他的身為軍人,眼力是極好的,數百米外的移動靶都能快速命中,更何況此刻,看清幾米外的她,其實睫毛輕輕顫抖著,並沒有睡著。
  
  厲致誠不動聲色地走到床邊,開始脫衣服。
  
  跟大多數男人一樣,他睡覺只穿一條平角**。林淺眯著眼,迷迷濛濛就見他掀開被子躺下來,勻稱結實的身體線條,在燈下格外有男人味。
  
  林淺不吭聲,繼續裝。
  
  然後就感覺他的身體慢慢貼上來,一隻手也搭上她的腰,緩緩地摸:“睡著了?”
  
  “嗯。”林淺眼也不睜地答了一個字。
  
  “消化好了嗎?”他又問。
  
  這是剛剛在書房裡,他一番剖白心跡後,林淺雖然心潮澎湃,但嘴上卻說:“嗯……我明白。我再消化消化。”
  
  其實女人都是一樣的。如若跟他冷戰、矛盾,哪怕他解釋得再有道理,你理智上已經接受,情緒上卻總要有點時間消化。
  
  林淺是個很理智的女人,從始至終,她就明白,厲致誠這麼做才是正確的。他說過,他不主動算計人。他也說過,這次如果不主動殺新寶瑞,甯惟愷必然會籌備新品牌,**他們剛剛有所起色的Vinda。正因為現在,愛達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翻身的喜悅中,唯有他看清背後的致命兇險,所以才會下這一步狠棋。瞞天過海,非死即活,別無選擇。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是一回事。
  她轉了個身,用背對著他:“沒!我想還要幾天時間!”
  
  既然她是他用心換來的人,譬如心肝。不就有任意發洩的權力嗎?哼……
  
  那麼她當日應該早點看他的錦囊妙計嗎?就不會有今天的後知後覺?
  她想了想,居然還是覺得不應該。
  
  他雖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可這一路走來,並不是沒有風險和艱難。倘若當日沒有找到明德這一款高性價比的面料,倘若明德老頭子並沒有答應他的控股協議;抑或是寧惟愷沒有中計,沒有走出沙鷹這一步……那麼厲致誠都不能像今天這樣,勝局已定,只等來年,輕而易舉邁上行業頂峰。
  
  他又何嘗不是高處不勝寒,承擔著數倍於旁人的壓力,步步如履薄冰?
  這麼想著,心腸又軟了幾分。
  
  這時,卻感覺到厲致誠的呼吸漸漸平穩,放在她腰上的手,也不動了。
  林淺仔細聽了聽,頓時有些無語——他不會……睡著了吧?
  我靠!她還在拼命找理由原諒他,他卻這麼寬心地睡著了?
  
  林淺又停了一會兒,還真是動靜全無,呼吸慢慢變得悠長。這下她忍不住了,倏地轉頭看向他!
  
  誰知一轉身,就撞上一雙清亮的眼睛。厲致誠在夜色裡靜靜地望著她,不知已望了多久。
  
  周圍這樣的靜,這樣的黑。唯有他倆,默默對視著。
  
  林淺的心突然又是一軟。
  結果就聽他開口說:“出差這幾天,一直在想你。”
  
  林淺的眼眶忽然有點發熱,輕聲答:“嗯,我也是。”
  一直在想你,每分每秒。
  
  記不清是誰先吻的誰,只是這一晚,他的觸碰,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溫柔;而她的反應,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激烈。他沿著她的發梢,緩緩往下,輕吻她的全身;而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他的腰,像是要把指甲都陷進他的肉裡去。這些天的委屈、傷心、失落和思念,全夾雜在那些撫摸裡,那些喘息裡,那些無言的凝視裡。
  
  最終兩人相擁著一起得到釋放時,林淺的確有一種類似於解脫的情緒。她想,原來真的是這樣的。身體的親近,真的會令兩個人的靈魂靠得更近。因為在情愛裡,我們才是最真實最原始的自我,洩露內心最赤~裸的欲望,那就是——
  原來我是這麼希望徹底地擁有你。所以才會失望,才會難過。因為我是這麼希望彼此之間毫無隔閡,也沒有疏離。
  忠誠也好,狡猾也好;機關算盡也好,矢志不渝也好。那都是我愛的你。我想做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你的那一個人,我想跟你並肩,而不是站在迷霧中仰望你。
  
  所以我不會再回避,不會再畏懼。
  今後,我要始終看到最真實的你,這樣才不會再傷心。
  
  ——
  
  窗外,星光閃爍。
  林淺已經累極,靠在厲致誠的肩膀上,迷迷糊糊:“以後你的錦囊妙計……我都要提前看。”
  “好。”
  
  “如果你失敗了……不許在我面前覺得丟臉。”
  他的聲音有了一絲笑意:“不會。”
  
  “這次Aito失敗,其他人也會傷心的啊……”
  “暫時。我會彌補。”他輕聲說,“你忘了最後一計:‘異軍突起’?明年這個時候,新寶瑞丟掉休閒包和戶外包市場,我們的Aito,會擴充成全面品牌,捲土重來。”
  
  這下林淺沒聲音了。
  原來……Aito不止是棄子,也是後招。只是時機未到。
  
  兩人就這麼靜靜呆著,過了一會兒,林淺忽然又問:“你上次說,第一眼就……對我有興趣了?”
  厲致誠靜了一會兒才答:“嗯。”
  
  “我也是。”
  
  厲致誠沒出聲,過了幾秒鐘,低頭再次吻下來。
  
  ——
  
  次日淩晨。
  
  天濛濛亮,林淺就醒了。多年來一個人單獨睡慣了,現在身邊突然多了個人,其實真的還沒適應。
  但是男人顯然比女人適應得更快。林淺望著相隔寸許外,厲致誠安穩的睡顏。他的呼吸淺淺噴在她的額頭上,帶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想起昨晚的交談和纏綿,感覺就像一場夢。夢醒了,心裡有點空落落的,但看著窗外迷蒙的日光,新的一天即將開始,心中又好像生出了滿腔的動力和希望。
  
  是否,這就是愛情?
  令人悲喜交加,卻又欲罷不能的愛情。
  
  她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剛想起身。誰知厲致誠雖然睡得沉,警覺性也很高。在她動彈的同一瞬間,就緩緩睜開了眼,定定地望著她。
  
  “早……”她的聲音小得像蚊子。
  “早。”他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
  
  好沉。男人的身體重量完全壓上來,真的好沉。
  不管被壓多少次,依然會覺得沉。
  
  林淺把手伸進他的黑髮裡,輕聲問:“你……又想要?”每天早上他的勃~起,她已經習慣。而在經歷了昨晚後,她卻是用一種非常溫柔的語氣,問出了這句話。
  
  厲致誠沒答,只將她的睡衣擼起來,開始親吻她的胸。
  
  林淺習慣穿著衣服睡覺,所以每次做完,她還是會把睡衣**都穿回來。算起來,兩人其實才一起過了五六個夜晚,但每天早上,這身衣服還是會被他脫掉一次。
  
  親吻完胸~部,他果然緩緩下移,來到她的腰間,脫掉她的褲子。林淺低低嚶嚀一聲,以為他會像平時那樣,用手指先揉弄潤滑一番。誰知他分開她的腿,一低頭,就埋首上去。
  
  林淺頓時渾身一僵。
  這時他的唇已經覆蓋上去,舌頭也開始輕輕地舔~弄。
  這樣的私~密處,何嘗被男人嘗過?林淺簡直不行了,慌忙伸手推他的腦袋:“別舔那裡……”
  
  可厲致誠堅定起來,又豈是會被她動搖的?低聲答道:“別動。”舌頭進得更深,舔得更快。
  
  陣陣觸電的感覺,一浪高過一浪,從那裡傳來,轉眼就遍佈全身,最後狠狠撞擊在她的心臟。林淺連腳趾都緊緊蜷縮起來。雖然她知道這是做~愛的一種手段,但對於一個以前從未有過性~經驗的女人來說,這一幕、這種感覺還是太有衝擊力。
  
  尤其是想到,此刻埋首在她私~密處的,不是別人,是愛達的掌門人厲致誠。是那個平時在辦公室裡西裝革履、冷峻強勢的男人;是將偌大的新寶瑞都玩弄在掌中的冷酷商人……此刻,他卻俯首在她的雙~腿間,眉目專注、不依不饒。
  
  “你幹嘛要這樣……”她低喘道。
  
  厲致誠抬眸看了她一眼,聲音含糊:“有人對我不放心。我需要證明男人的忠誠。”
  
  林淺一愣,嘴角已不由自主彎起。可到底還是羞赧極了,再次伸手推他:“忠誠跟這個有什麼關係……神邏輯啊你!”難道在這種事上,男人跟女人的邏輯就是不一樣?
  
  厲致誠依舊堅決:“林淺,專心。”
  
  林淺:“……我要專心幹什麼?”
  
  “感受。”
  
  他輕輕淡淡講出的這兩個字,卻仿佛恰恰撩撥起她的情~欲,身體深處再次湧出汩汩熱流。林淺簡直不行了,抓起被子擋住自己的通紅的臉,可身體是忠誠的。那麼舒服,那麼刺激,在他唇舌的撫~弄下,越來越激蕩、越來越迷失。她失去了所有言語,唯有陣陣喘息、戰~栗和嗚咽。
  
  最後,顫抖的暗流,仿佛從她身體深處爆發出來,瞬間將她整個人掩埋其中。她幾乎是抖著想要把厲致誠踢開,不讓他再舔~弄。可他卻好像深知怎麼樣才能令她徹底迷亂,牢牢扣著她的大腿,唇舌緊緊覆蓋著她最脆弱的地方,直將她一次又一次快速拋向暈眩的雲端,整個人都緊緊蜷縮起來,喘息不已。
  
  終於,那感覺緩緩消散,而他也放過了她的那裡,而是整個人再次覆了上來,讓她依偎在他懷裡。
  林淺以為,他會像平時那樣,在滿足了她之後,馬上進入。誰知他並沒有行動,而是一隻手撐在她的身側,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低頭看著他。
  
  林淺也呆呆地看著他。
  
  “舒服嗎?”他問。
  
  林淺的臉一熱,想起剛才種種,含糊道:“嗯。”然後又伸手捂住臉,透過指縫看著他答:“……很舒服。”
  
  厲致誠眼中浮現沉沉笑意。但那目光又有點若有所思,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止住了。
  
  林淺突然明白過來。
  他想讓她,也用嘴……
  
  林淺立刻轉頭看著一側,顧左右而言他:“你還睡會兒嗎?幾點了?”
  
  厲致誠輕聲答:“七點。起床吧。”
  
  林淺如逢大赦,臉上不露分毫,立刻點頭:“好!”
  
  於是厲致誠就鬆開她起身,打開床頭燈,開始穿襯衣。林淺窩在被子裡,看他神色如常,並不再提起剛剛動的欲~念。心裡又有點心疼了。
  
  其實……她並不排斥那樣。只是著實讓人面紅心跳。
  
  今早她得到了滿足,他卻始終克制,專心安撫她。
  那她就……以後再那樣滿足他吧。
  
  以後。這是個多麼令人心悸的字眼。
  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把彼此看得更清,走得更近。
  更加相愛。
  
  ——
  
  後來,過了很久以後,林淺再回憶起這晚,兩人推心置腹的一番深談,依舊會覺得心頭波瀾陣陣。
  她慶倖在出現分歧時,他們都沒有把問題藏在心裡。而是以最坦率的方式交流,彼此珍惜、彼此安撫。
  
  而她會想,其實厲致誠這一晚有句話說錯了。
  她不是高估了他,而是低估了他。
  
  就像他自己說的,正因為機關算盡,正因為城府似海,所以他對待愛情,對待人生,反而比普通人看得更透徹。利益背後、心機背後,在看透了這世上一切的**和浮華之後,他真的要的不多。只要一人一世一雙人,她能伴他到老。
  ——
  而此時,兩人的愛情,就在暫別矛盾後,繼續互相扶持著前行。愛達的事業宏圖,也在這個節點發生轉折,就此按照厲致誠的佈局,駛向新的方向。
  
  次日上班,公司管理層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很多人建議正面與沙鷹展開競爭,但也有不少人擔憂與新寶瑞正面為敵,無異以卵擊石。但熟知內情的公司高層們,卻大多保持沉默。最後厲致誠力排眾議,定下“保住現有市場成果、不與沙鷹進行針對性競爭”的策略。實際上,也就是無為而治。
  
  而到這一年年底時,除了Vinda帶來的豐厚而穩定的利潤;Aito雖在市場只剩下較小份額,但前期幾個月的巨額利潤、以及明德違約金,總體算下來,依舊是盈利的。在這期間,厲致誠等人的精力,更多放在提升內部管理水準和研發實力上。到十二月年終結算時,愛達的營業額已經全面恢復到曾經跌落前的水準,重新回到市場第二名的位置。職員和工人們,領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紅包。而整個行業的佈局,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悄然發生著改變。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19:50


59、成王敗寇

  一年後。
  
  七月的臺灣,天氣已十分炎熱。陣陣海風夾雜著腥味吹來,令人從頭到腳都感覺到絲絲濕意。
  林淺穿著軍旅風的短袖襯衣和短褲,戴頂白色寬簷帽,手腕上是條水潤的白色玉鐲。她正在開車,開的是大的越野吉普。
  
  穿行在枝葉茂密的樹林小徑中,陽光像大塊大塊的金子,斑駁落在前方道路上。這麼開了十幾分鐘,就抵達了一排白色幽靜的度假屋前。她停在其中一座的門口,從副駕拿起剛買的早點,推門走了進去。
  
  一室明亮,嫋嫋茶香。
  
  厲致誠就坐在窗邊的躺椅旁,正在看書。聽到聲響,抬眸望向她,目光雋黑。
  
  林淺看到他就笑了。
  
  此刻,他上身也穿著軍旅風的暗綠色短袖。單看上面,是非常英俊逼人的。不得不說,他很適合穿軍風,肩寬腿長、腰身窄瘦,那線條怎麼看怎麼俐落英俊。
  
  不過下~身……咳咳咳,是條綠色花紋的沙灘褲。肌肉結實的小腿露在外頭,那麼隨意地坐著,就顯得慵懶而肆意。
  
  不得不說,沙灘褲跟他的氣質的確有點不搭。可林淺覺得吧,BOSS的氣場多強大啊,生生把這麼街頭的服飾,也穿出了冷峻淡定的氣質。
  
  她點點頭,走到他跟前:“不錯。”露出有點得意的笑:“沒想到你真的肯穿呢!”
  昨天她買回來,給他看時,他就不置可否。最後微蹙眉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今天卻主動穿上了。
  
  厲致誠將手中的書扣在桌上,答:“你以為烽火戲諸侯的典故怎麼來的?”
  林淺微怔,旋即笑了。他是在說穿這身衣服,就是為了搏紅顏一笑。
  
  這時厲致誠卻坐直了,伸手將她一拉,就跌坐在他的大腿上。然後低頭看著她,氣息溫熱撩人:“騙子。”
  
  林淺倏地笑了。
  
  她是幾天前來臺灣的,過來看明德新面料的生產。厲致誠昨晚才到。
  這一年,明德面料的發展,果真如厲致誠所料,如火如荼、勢不可擋。不僅接受了新寶瑞的巨額訂單,還逐步為國內、東南亞的一些箱包廠,提供原材料。產量越來越高,業務規模越來越大。所以兩人也會頻繁往臺灣跑。
  
  但相比去年Vinda、Aito上市那段時間,昏天暗地的忙碌,他們現在更像是姜太公獨坐釣魚臺,悠閒了很多。用顧延之的話說,其實是“坐在家裡等著收錢”。
  再想想當初的摸爬滾打艱苦拼搏,對比今日輕輕鬆松日進鬥金,當真令人無限感慨。
  
  而兩人的感情呢?
  說起來也奇怪,一年的時間,這麼快就過去了。他倆還是好好的,每天上班、下班,有時候一起出差;有時候分開十天半月。
  在一起時甜蜜纏綿,分離時倍加思念。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好像沒什麼變化。她還是這麼喜歡他,而他也同樣地渴求和擁有著她。
  是否相愛時,時間就是會過得這麼不經意,過得這麼快呢?
  
  昨天厲致誠下了飛機,抵達工廠邊的這個度假屋,都已經夜裡一點多了。小別勝新婚,體力很好的BOSS大人當然有欲求,但林淺心疼他一天舟車勞頓,就勸他早點休息,並且許諾今早一定……好好地滿足他。
  結果早上她醒的時候,厲致誠還沒醒。她突然想起廠裡的職員給她推薦過,附近小鎮上有一家的臺灣特色“脆皮蔬菜卷”特別好吃,就把這事兒給忘了,興致勃勃開車去買了。
  所以此刻,厲致誠才會說她是“騙子”。
  ……
  
  林淺可憐兮兮地將手裡的早點遞到他面前:“我是為了滿足你的口舌之欲啊!”
  
  厲致誠看一眼那早點,又看看女人被陽光曬得有點微紅的皮膚,淡淡地說:“喂我。”
  
  林淺:“……哦。”
  將紙袋的口打開,讓那卷餅露出個頭,送到他唇邊。他就是她的手,慢慢地、一口口吃著。自己的手,卻搭在她腰上,另一隻手,則輕輕地在她的膝蓋上,一下下敲著。
  
  林淺就瞪他一眼:吃個餅,也是一副淡定自若掌控全域的姿態!
  而且隨著相處的時光越來越多,她終於也發現了BOSS身上、埋藏很深的劣根性。其實這劣根性,在初夜那次,就有了徵兆。當時他不是非要她脫衣服嗎?除了給自己脫,還要給他脫。當時林淺就挺奇怪的,他在床上全程主導,怎麼單單脫衣服要她來呢?而且,男人不是應該喜歡剝下女人的衣服嗎?怎麼到他這裡,就反了?
  
  後來,林淺就慢慢發現了。雖然BOSS平時話非常少,無論床**下都絕對控制,氣場迫人。但實際上,他……咳咳,也會有點黏人。但這個性格特點,隱藏在沉默強勢的外表下,隱藏在兩人相處的細枝末節中,不仔細琢磨,還真發現不了。
  
  譬如他很喜歡她坐在他身上。平時在家沒事,大家各幹各的,林淺冷不丁就被他拎到大腿上。還以為他又想做點“深入交流”,誰知他就這麼抱著她,看一下午的書。結果他看得專注,她卻看得心猿意馬;
  
  又譬如他喜歡她脫他的衣服,也喜歡她親吻他的下巴。雖然是林淺自個兒說過,這是她最喜歡的部位,但也不是每回親熱,都會想到去親。於是有的時候,他就會直接把她摁在自己脖子下方,眸色幽深地看著她,嗓音低沉:“不是說喜歡親這裡嗎?”
  
  還譬如,每次出差,不管多晚,都會第一時間回家;每次離開家的早晨,都會向她表達一次“忠誠”……還譬如現在,讓她坐在他懷裡,親手喂他吃早餐。
  ……
  
  一個餅他很快吃完了。林淺期盼地問:“味道怎麼樣?”
  他答:“普通。”
  
  “哦。”林淺將手裡的紙袋丟進垃圾桶,一轉頭,卻被他低頭吻住。
  
  “不是說要滿足我的口舌之欲嗎?”他輕咬她的脖子。
  
  一語雙關,林淺心頭一蕩。看一眼牆上的鐘,時間還早,於是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吐氣如蘭:“你要……怎麼滿足啊?”
  
  厲致誠抱起她起身,就往身後的大床走去。
  ……
  
  “想我了嗎?”他低聲問。
  林淺輕聲答:“厲致誠,我們都好了一年多了。怎麼我還是一天比一天想你呢?”
  
  陽光清透、樹木寂靜。偷得浮生半日閑,兩人便在這天涯海角的一處度假屋裡,耳鬢廝磨、盡訴衷腸。
  
  ——
  
  上午十點整。
  
  兩人準時來到汪泰識的辦公室裡。
  
  汪泰識看到他們,也不客套,問:“吃早飯了嗎?沒吃就去下麵的員工餐廳。”
  
  厲致誠淡笑答:“吃過了,脆皮蔬菜卷,味道很不錯。”
  
  汪泰識一聽就笑了,又跟他侃了一會兒臺灣的美食。林淺卻在旁聽得心頭一蕩。
  咳……他早上說過,早點味道一般。
  但是說過她“味道很不錯”。
  她當初的斷言果然沒錯,這個男人真的是會越來越“壞”的,尤其是對她。
  
  明德新研發的一批面料已經生產下線了。這批面料品質不具備防水防汙等科技性能,但品質更輕、韌性更好,編織密度也更細緻——正是厲致誠將來打算用在新的休閒包品牌上的原料。
  
  三人又去生產線轉了一圈,厲致誠說:“華中、華南的新工廠已經建好;華北、華東也已經奠基。汪老要不要過去看看?”
  
  汪泰識卻沒有馬上回答。他看著眼前年輕而登對的男女,亦是他的合作夥伴;又抬頭看著陽光之下,明德已經擴建了數倍的廠區,突然有些感歎。
  
  “致誠、林淺。”他悠悠地說,“沒想到我汪泰識老驥伏櫪,如今真的要奮蹄高飛了啊。”
  
  厲致誠和林淺都笑了,汪泰識得意完畢,斜眸看他們一眼:“別急著回去,在臺灣再玩兩天。今晚我老婆做火鍋,你們倆都過來吃飯。”
  
  厲致誠和林淺都答好。
  
  ——
  
  這天下午,兩人的確清閒無事,就如普通情侶般,相攜在臺灣街頭漫步。
  
  這一年,林淺重點盯著面料這一塊,所以跑臺灣比厲致誠更多,也比他更熟悉。於是就帶著他,穿過一條條繁華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
  
  情境不重要,路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邊的人,以及你的心境。曾經的林淺,跟厲致誠漫步在街頭,每一秒鐘都甘甜如蜜,心緒被他這個人塞得滿滿的。
  如今,林淺的心境也有了變化。陪在他身邊,就如同飲著淡淡的蜂蜜水,那滋味微甜卻綿長,不知何時已浸入你的全身,成為了習慣。
  
  也許是職業病作祟,不知不覺,兩人又逛到了市區最繁華的的一條街上。而這裡,也雲集著亞洲最好的箱包品牌。兩人在高樓大廈間的霓虹燈下止步,一眼就看到對面大廈樓頂上,沙鷹DH的液晶廣告正在滾動播放,廣告內容十分時尚大氣、奪人眼球。而廣告下方,最後出現的一行字是:亞洲年度銷量第一。
  
  林淺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腦海中倒是浮現出,許久不見的寧惟愷的樣子。不知道他此刻對著新寶瑞的大盤子,是怎樣一種心情呢?
  
  她又抬頭看向前方。那麼巧,隔得不遠的一塊看板,就屬於明德。黑色的螢幕,銀色晶亮的MIND四個字母,均勻力度、簡約優美。一如這個品牌的特點。
  
  林淺轉頭看著厲致誠:“你下周真的要跟寧惟愷見面?”
  
  厲致誠也看著這兩塊微妙的看板,淡淡點頭。
  
  林淺歎了口氣:“他會不會想揍你啊?”
  
  厲致誠的嘴角浮現笑意,答:“寧惟愷早晚會知道——我和你,是明德的大股東。”他看她一眼:“沒有永遠的朋友……”
  林淺介面:“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商場上的男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厲致誠和寧惟愷,雙方為什麼會安排這次會面呢?林淺很清楚個中緣由。
  
  因為經過一年發展,沙鷹和明德,已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個局面,林淺不知道厲致誠是否曾經預料到。但的確是,兩個品牌都以瘋狂的速度,成長起來。
  不過,就林淺個人看來,明德的發展比沙鷹還要好一些。因為就如同當年英特爾晶片於各大電腦廠商,它已經把知名度做到了終端客戶的層面。所以最終,它的地位變得更強勢。
  
  現在明德也是一樣。從去年Aito面試開始,厲致誠就十分注重明德品牌的塑造。現在消費者都知道了臺灣的明德面料,亞洲最佳,臻于完美。
  
  儘管她和厲致誠的股東身份,一直低調保密。但精明如寧惟愷,說不一定早已察覺。
  只不過,現在的他和沙鷹,大概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
  
  同一天。
  
  寧惟愷站在新寶瑞的大廈上,向下眺望。地面人來人往,細小如螻蟻。
  
  他剛剛結束了沙鷹的季度銷售總結會。所有的人都很高興:他的員工、心腹、供應商、大客戶代表……因為這是多年來,新寶瑞第一個亞洲銷量冠軍的單品。
  想到這裡,他微微一笑。但這笑並不愉悅,他的眉眼冷漠如初。
  
  因為此刻,在他的桌面上,還放著上季度新寶瑞的整體業績報告。與沙鷹的熱銷行程鮮明對比,近幾個月,休閒包和戶外包銷量明顯萎縮。
  終於在今天,集團的季度總贏利,出現了負值。
  
  他這樣站了好一會兒,最終只緩緩地歎了口氣。
  
  這時,原浚卻敲門進來,神色有點難看:“總裁,該去祝氏總部開會了。”不知是有意無意,這個跟了他多年的助手,現在稱呼總部,都會加上“祝氏”兩字。
  
  寧惟愷點點頭,走回桌前,拿起椅背上的西裝,開始慢條斯理地穿,依舊是平日風姿綽約、清貴逼人的模樣。
  原浚看著他,眼眶忽然就有點濕潤。轉頭看向一邊,淡定地壓了下去。
  
  而寧惟愷腦海裡想起的,卻是昨晚接到的一些電話。都是祝氏內部,與他交好、或者對他寄予厚望的朋友。來電的目的,無外乎是同樣的明示暗示:
  “惟愷,明天的董事會,可能要颳風了。”
  “惟愷,情況對你很不利啊。”
  “惟愷,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
  
  他同時想起的,是今早離開家上班前,妻子祝晗妤一身香奈兒的優雅長裙,赤足站在玄關,看著他的眼神:愛慕、歉疚、彷徨、無可奈何……
  
  他最後將領帶一系,面無表情地跟原浚下了樓。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0:48


60、你退我進

  林淺做了個夢。
  
  夢裡,厲致誠正坐在書房裡加班。她泡了杯熱茶給他送過去,他一伸手,就將她拉進懷裡。這場景如此熟悉,在過去的一年多裡發生過無數次,以至於令她在沉睡中都忍不住微笑。
  
  然後忽然就到了床上,厲致誠的身體壓上來,她的眼前只剩下他的身形輪廓。而他在她耳邊低喃:“林淺……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我。”
  
  ……
  
  林淺睜開眼,看著竹藤交錯的天花板。依舊是在臺灣的度假屋裡,外頭陽光明亮。
  還是大白天呢。奇怪,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我”這種肉麻又煽情的話,可不是厲致誠會說出口的。哪怕是同一種意思,他講出來也是氣勢逼人的:拿心換來的人,我無論如何不會放手。
  
  她微微一笑,從床上爬起來,一眼就看到厲致誠坐在屋外門廊的躺椅上。
  林淺不禁感歎:嘖嘖……真的如顧延之所說,他們現在是坐在家裡收錢啊。以往兩人多忙啊,現在居然一個在睡午覺,一個在曬太陽。
  
  她胡亂穿了雙拖鞋,走到他身後,低頭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夢到我了?”
  
  林淺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厲致誠笑笑,將她拉進懷裡,一起坐在躺椅上,緩緩搖晃著。籐椅有些年頭了,木質光滑、透亮圓潤。摸著十分舒服。
  
  其實呢,厲致誠是聽到了林淺講夢話,淺語低喃:“致誠……致誠……”夢裡她的嘴角還是彎的。
  不過他開口答:“直覺。”
  
  林淺頓時瞪大眼,想了想,最後點頭:“心有靈犀呀。”其實她腦海裡冒出的詞,是“身心相通”。不過對厲致誠講這種話,無異于勾~引和邀約。所以打住。
  
  沒有女人不會被“心有靈犀”這種事感動,林淺眨眨眼,勾住他的脖子,問:“咱倆怎麼這麼有默契呢?”
  厲致誠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因為身心相通?”
  
  林淺:“……”抬頭就把他的唇給堵住了。
  
  結束這個沉默而熱烈的吻後,林淺坐在他懷裡,一起看著遠方的田園、公路和廠區。
  
  有默契啊有默契,他倆現在真是天生一對。不像一年前,剛在一起那會兒,還是有過蠻多矛盾的。時光就這麼蹉跎,慢慢地就把矛盾給消滅掉了。
  
  ——
  
  林淺腦海中印象最深的一次矛盾,不是她因為Aito棄子的事,跟他鬧情緒。
  
  而是在那之後的三個月,兩人還有過一次很大的矛盾。
  
  那時,愛達開始秘密研發新的休閒包,為來年翻身做準備。林淺的市場團隊,依舊負責市場策劃方案。
  
  但再有默契的人,也不會每次都想到一起去。這一次,林淺他們做的方案,就被厲致誠否了,而且否得很厲害。他秉承一如既往的簡練風格,只簡單敲定四個字:“不行。重做。”
  
  其實那部分的方案,不是林淺主做的,而是她手下一個很能幹的心腹,加班加點,熬了許多個通宵帶人做出來的。又是個挺年輕的女孩,聽大BOSS在大型會議上這麼一批評,當即眼圈就紅了。而顧延之、劉同這種級別的領導,是不會去照顧這種級別的員工的情緒的。看了方案,也是一頓批評。
  
  林淺看著下屬們全都灰頭土臉的樣子,心疼啊。她本來就覺得這個方案做得很好。服從上級命令沒問題,但她也要把自己的觀念充分表達出來。於是她直接站了起來,開始陳述。
  
  要知道林淺的性格,的確如厲致誠所說——有的時候,比男人還有氣魄。據理力爭的時候,更是如此。當場就擺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條觀點,條條針鋒相對,證明這個方案其實不錯。
  
  她講完之後,其他人的確是被鎮住了,現場鴉雀無聲。倒不是原先反對的人,都被說服。而是林淺猛然間爆發的雄辯之才,一整套環環相扣,讓人一時想不出如何反駁。
  
  而這時,厲致誠跟她遙遙一個對視,眼中竟然閃過極淺的笑意。然後神色平靜地說:“有道理。但這個產品的定位,不符合我們起初制定的戰略,也不是我要的。重做。”
  他一針見血,旁人頻頻點頭。也有人站在林淺這一邊,沉默不語。而林淺笑不出來,繃著臉坐下來,淡淡地答:“好。”
  
  ……
  
  回家後,林淺就不理厲致誠了。當然後來她明白了,這種做法很不成熟。但當時一股氣憋在心頭。不光是意見本身的不一致,她心裡也會想,雖說兩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但她到底是他的女人,在人前好歹要給她留點面子吧。於是吃飯、洗澡、看電視、直至躺上床,都不看他不理他。
  
  而厲致誠呢?他其實壓根兒就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但一回家,看到女人生氣了,也不急,開始不動聲色地撩她。
  
  她訂外賣,只訂自己那份。他就拿起外賣單,打電話叫來一份跟她一模一樣的,然後坐在她身邊吃。她悶不吭聲地躲,他就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動彈不得。最後只能坐在他大腿上,把這頓飯吃完;
  她氣衝衝地去洗澡,還打兩道反鎖,還把椅子推過來抵住門。他就照例用鑰匙打開門,再輕而易舉搬開一切障礙,走進浴室。也不做什麼,就站在浴缸旁,盯著她看。她要拿毛巾,他先一步拿過來;她要拿洗面乳,他錯誤地將面膜膏拿了過來。林淺想笑,但是努力忍住了;
  
  然後就是上床睡覺。
  林淺依舊背對著他不理他,他就淡淡地問:“我是否應該再次表達忠誠?”林淺的臉刷的一燙:“不用!”
  “你確定?”
  “確定!”
  
  “那轉過來。”他提出了交換條件。
  
  林淺只好轉身面向他,閉著眼睛不看他。
  “床頭吵架床尾和,這句話沒聽過嗎?”他低聲問。
  林淺:“……”
  後來被他親著親著,摸著摸著,身體就軟了,意志仿佛也跟著軟了……
  
  後來氣徹底消了,她就想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招兒,化解今後的類似矛盾。
  
  她說:“我知道要公私分明,但是!我是女人!女人總是要面子的,女人是感性的,不可能做到你這麼冷靜理智。所以我有個建議——今後但凡我在會上提出的方案,如果你要全盤否定,不許這麼直接。我們定個暗號,你就摸一下左邊眉毛,然後說:‘這個方案還不錯,但是我還希望看到更好的。’這樣我就明白了,你真正的意思其實是:‘這個方案太差勁了,重做吧女人!’”
  她眨眨眼睛看著他:“你看這樣行嗎?”
  
  厲致誠將她抱在懷裡,眼中升起沉沉的笑意。
  “遵命。”
  
  不過在那之後,讓他摸左邊眉毛的情況,倒一次也沒出現過。有一次他在會上的確這麼說了:“這個方案還不錯,但是我還希望看到更好的。”搞得林淺一陣惴惴,一回家就問他:“你……忘了摸眉毛?”
  他淡笑:“沒有。”
  
  林淺這才反應過來,心情徹底一松,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太可惡了!
  ……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0:53

  
  但林淺其實慢慢也在轉變。
  她漸漸意識到,有時候的矛盾,是她做得不成熟。兩人既是上下級關係,又是情侶關係。如果把工作上的矛盾帶回家,就會影響戀愛關係。譬如上次的Aito事件,譬如這次的會議矛盾。所以後來她主動提出,今後回家後,誰也不討論工作。厲致誠欣然應允。
  
  ……
  
  “在想什麼?”溫涼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林淺瞬間拉回思緒,轉頭看著他:“沒什麼,想你以前怎麼欺負我。”
  
  厲致誠已經習慣了女人的口是心非。雖然她臉故意板著,眼中卻有狡猾的笑意。
  他點點頭——既然自己的女人,在懷念被“欺負”的時光,他當然不介意與她更有默契。
  
  “今晚想在這把椅子上欺負你。”他低聲說。
  
  林淺倏地臉上一熱,低聲罵道:“混蛋啊你!”
  
  ——
  落日的餘暉,遍灑小鎮的街道。路旁的年輕人,閒散嬉笑,看到厲致誠和林淺的車,還不忘吹了個口哨。
  
  今晚的安排是去汪泰識家做客。林淺坐在副駕裡,路上沒事,就給哥哥打電話。
  接通後,依舊是優雅而機械的英文女聲。
  
  她掛掉電話,看著正開車的厲致誠:“我哥不知道在忙什麼,最近打電話都接語音信箱。不過他一有大項目就這樣,六親不認。”
  厲致誠只是淡笑。
  
  林淺托著下巴盯著他:“其實你也這樣。”有股六親不認的狠勁兒。
  厲致誠卻答:“我跟他不一樣。”
  
  這話頗有深意,林淺有點發愣。哥哥的過往,她有跟厲致誠講過。他這話的意思是……
  
  厲致誠看她一眼,說:“我絕不會讓自己失去心愛的女人。”
  
  林淺一怔,沒說話。
  
  其實想一想,人生和人性,真是令人感歎。厲致誠和林莫臣,在商場上的手段如出一轍。可哥哥因為經歷了抽筋剝骨之痛,所以才認識到自己的真心。
  厲致誠卻先把真心擱在她面前。這些日子的點滴相處看得出來,他把她握得很牢,越來越牢。
  
  “那可不一定。”不過,她還是傲嬌地給予他回應,“要看你以後的表現了。”
  
  ——
  汪泰識的家就在路旁的一幢二層小樓裡。路燈已經亮起,泱泱照射著屋前的綠樹和臺階,顯得分外靜謐溫馨。厲致誠拿著帶來的兩瓶茅臺,林淺挽著他的胳膊,上前摁門鈴。
  
  開門的是汪泰識的兒子,也正是上次故暴其短,引寧惟愷上當的那位金融才俊。他長得比父親好看多了,白皙斯文,戴著金框眼鏡,含笑請他們進屋,同時抬頭對樓上喊:“爸,厲先生和林小姐來了。請進!”
  
  林淺忍不住看一眼身邊,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厲致誠。
  
  厲致誠和汪泰識平輩相交,所以汪家這些子女,雖然與厲致誠年齡相仿,卻待他格外客氣。每每厲致誠跟汪泰識坐在一起,品茶交談,其他年輕人都會恭敬陪坐。
  
  而林淺身為他的女人,每每看到他超乎同齡人的沉穩老練、從容氣度,心跳依舊會為他暗暗加速。
  
  ——
  
  汪泰識的妻子也是位退休的大學教授,但比起丈夫的孤僻高傲,汪太太則顯得可愛很多。個頭小小的、打扮講究,臉上時時掛著笑。許是一輩子呆在象牙塔里,又被丈夫寵得厲害,談吐間甚至還有些天真爛漫。
  
  譬如此刻,一桌人圍著香噴噴的火鍋,剛喝了沒幾杯,她就問林淺:“小林,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林淺正拿著瓶果汁在喝,聞言“啊?”了一聲,笑而不語。
  一旁的汪泰識就來拆夫人的台:“現在的年輕人,結婚就是個形式。你自己兒子還沒結婚呢,居然操心別人。”說完就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看向兒子:“什麼時候交個女朋友帶回來?”
  汪公子於是也打哈哈,含糊點頭:“嗯,爸爸,我在努力。”
  
  林淺明白汪泰識為什麼要轉移話題——大概在座的只有汪太太不明白。倒不是這種話題不能談,而是太過干涉隱私了一些,畢竟不知道當事人到底怎麼想的。其實諸如汪泰識啊、厲致誠啊、林莫臣這樣的男人,在人際交往的一些細節上,反而很注意分寸。
  
  林淺也沒多想,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其他人也這麼認為。誰知一直沉默的厲致誠,端起酒杯敬汪太太,同時開口:“結婚的時候,一定送喜帖給您。”
  
  周圍人全笑了。汪太太更是一拍手,端起酒杯跟厲致誠一碰,還轉頭瞪了自己老公一眼,那意思是:看吧,這個話題多好,就你多事!
  汪泰識只是笑。
  
  林淺卻是被厲致誠這句話,擾得心頭一跳,抬頭望向他。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襯衣,沒系領帶,領口微敞,手上還拿著個瓷白玉潤的小酒杯,那模樣斯文又俊毅。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抬眸看著她。
  
  許是火鍋的熱氣太蒸騰氤氳,他的眼看起來波光暗斂。頭頂水晶燈的光芒,仿佛都落入了他那幽黑的眼睛裡。
  林淺突然沒頭沒腦想起他最初追求她時,就這麼盯著她說:這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如今許多日子過去了,他卻依然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
  無聲地告訴她,他想要得到她。
  
  林淺轉頭,微笑著繼續喝果汁。
  
  就在這時,厲致誠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說:“你們慢吃,我接個電話”。說完就起身,走到了陽臺上。
  
  林淺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隨著他,而大家似乎也感覺到什麼,交談沒那麼熱烈了。汪泰識拿著筷子,慢慢夾著面前的一盤花生米,耐心,又安靜。
  
  厲致誠很快掛了電話,重新拉開陽臺的門,抬眸一眼就看向了林淺,朝她使了個眼色。
  林淺於是笑笑,起身走了過去。汪泰識大約也跟他是“心有靈犀”的,同樣起身走了過來。一老二少站在陽臺上,汪泰識先笑了:“有好消息?”
  
  厲致誠臉上也噙著淡淡的笑,整個人在夜色裡顯得格外高大俊朗:“您料事如神。”看一眼他倆,說:“祝氏下達了新的董事會決議——寧惟愷不再分管新寶瑞,調任新成立的互聯網子公司任CEO。不過沙鷹的相當一部分股權,還是在他手裡。新寶瑞現在由祝氏二少兼管。”
  
  他一講完,林淺和汪泰識都靜下來。
  
  儘管這一年,新寶瑞的休閒包市場萎縮。但愛達即使發動正面大規模進攻,他們也預備著是一場硬仗——因為新寶瑞有寧惟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可現在新寶瑞失去了寧惟愷,猶如雄鷹斬斷翅膀。祝氏二少雖也是商場才俊,但比起寧惟愷,卻還是差了好幾個段數。更何況他剛接手,必然有一番整頓適應。等他渡過這個時期,愛達早已一飛沖天!
  
  厲致誠怎麼想不到個中厲害?他看向汪泰識,淡笑著說:“汪老,我們Aito品牌下的休閒系列包,可以馬上生產上市了。”
  
  ——
  
  從汪泰識家,回到度假屋,已經夜裡九點多了。
  
  厲致誠喝了不少酒,是林淺開車回來的。但他雖面頰緋紅,眼神卻很清明,沒有半點醉意。一進屋,就在躺椅靠下來,輕揉額頭。
  
  這種時候,林淺還是非常女人非常賢慧的。先給他泡了杯醒酒茶,又拿來熱毛巾。
  
  厲致誠端著茶,慢慢喝著。林淺一邊給他擦臉,一邊問:“喝了多少啊?”
  
  “七、八兩。”
  
  林淺點點頭,又替他解開襯衫的扣子,替他擦脖子。
  
  剛剛在汪泰識家,大概是因為有好消息,男人們的酒性更濃。眼見他和汪氏父子一杯一杯又一杯,汪太太偶爾還插~進來敬幾杯。林淺並不擔心,也不勸誡。
  怎麼說呢,倒不是他的酒量多麼驚人,而是自製力太強了,根本不需要人在邊上盯著。有的男人喝著酒,不知不覺就過了頭。但他絕對不會。如果感覺喝得差不多,他就會自己停下,任別人再怎麼勸,一杯都不會多喝。
  
  林淺從未見他喝醉過,頂多臉有些上色,人有些倦乏,但絕不會醉倒。在這一點上,林莫臣竟然跟他一模一樣。也許這個類型的男人,習慣性要求自己,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臉和手都擦完了,見他閉著眼靠在躺椅裡,林淺低聲問:“上床去睡?”
  
  “嗯。”他低低應了聲。
  
  林淺就伸手扶他,他站起來,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林淺剛把他扶到床上,誰知他手一拉,就將她也拽上了床。
  
  “幹嘛呀?”她笑,“我還要洗澡呢!”
  
  厲致誠卻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淡淡的酒氣噴在她臉上,他的眼睛黑亮異常,定定地望著她。
  
  “林淺。”他說,“告訴你哥哥——厲致誠即將站上行業頂峰。今後你徹徹底底屬於我,婚嫁自由,旁人不得干涉。”
  
  林淺一愣,倏地笑了。
  到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連向來沉斂淡定的厲致誠,都難得地露出了幾分張狂和肆意。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低聲重複他的話:“好,今後我徹徹底底、心甘情願屬於你厲致誠。”頓了頓又說:“只做你的女人,陪你一輩子。我們永遠在一起,每天都這麼開心,每天都這麼親密,好不好?”
  
  厲致誠深深地看著她。
  “好。”他緩緩地說,“一言為定。”
  
  林淺心頭陣陣悸動,厲致誠已埋首吻下來。而不知怎的,也許是因為今晚之後,未來已一馬平川,令人不由自主意氣風發;也許是因為他身上的酒氣太醉人太撩人……她的身體和心,仿佛也變得格外激動。兩人沉默而熱烈的交纏著,一室月光中,只剩她輾轉如綢緞般的喘息。
  ——
  
  同一個夜晚,有很多人開心著,譬如厲致誠、林淺、汪泰識、顧延之,以及愛達的所有幹部和員工……
  也有很多人不開心,很多人心懷鬼胎。
  
  此刻,林莫臣就坐在華爾街的辦公室裡。他剛開完了一個重要的投資項目會議,有些疲憊,看著窗外的喧囂城市,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拿出手機,就看到了林淺的未接來電。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大陸那邊正是子夜。於是將手機往桌上一丟,拿起桌上的報紙,長腿輕輕交疊,不緊不慢地看了起來。
  
  與此同時,剛剛卸任的寧惟愷,已經離開了新寶瑞大廈,明天會是他在這裡上班的最後一天,交接完畢,他就要調任新的管理崗位。
  
  而與他同在霖市的陳錚,此刻還逗留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沉思。寧惟愷被“流放”的消息,同樣傳到他耳朵裡。這一年,沙鷹擊穿的不僅僅是新寶瑞的市場,是整個市場。司美琪的休閒包市場,尤其折損嚴重。現在,這一位在過去一年中,事事不順的總裁,終於露出了笑容。他覺得自己翻身的機會終於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本卷還有兩章,就進入最後一卷啦~~~你們感受到我的喜悅了嗎~~

今天更了6000字,再送上一則小劇場,明天中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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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之醉酒記
(本來寫在正文裡的,後來感覺實在太歡脫,跟正文不搭,所以改成小劇場吧)

厲致誠三十歲之前,唯一一次醉酒,是在跟林淺的新婚之夜。
那晚賓客滿座,頻頻鬥酒。厲致誠來者不拒,讓所有挑釁者敗下陣來。林淺從未見他喝過這麼凶,有點擔憂。可見他雖面色緋紅,眼神卻越喝越清明。也就不擔心了。

後來,就進入了洞房。
他倒在床上,林淺就給他脫鞋。剛脫了一隻,忽然腰一緊,就被他摟進懷裡親。林淺失笑推他:“鬆開!”

厲致誠淡淡看著她:“怎麼?不願意?”

林淺詫異地瞪大了眼。
噯?這唱的是那一出?平時他可沒這麼咄咄逼人啊。
看到他眼中似有似無的笑意,林淺立刻明白了——逗她呢!

於是微微一笑:“哪有?我哪有不願意!你的鞋還沒……”話沒說完,他突然坐起來,抬頭看著她:“既然願意,就坐到我身上來。”

淺愣愣地看著他。
忽然……有點明白過來。

他不會是……醉了吧?

“你喝了多少杯?”她問。

厲致誠沒答。
他直接將她的手一拽,倏地打橫抱起,她整個人就躺在了他懷裡。
他在柔和迷魅的燈光下下,低頭看著她。那模樣一如既往的英俊強勢,可眉眼間,似乎又多了幾分慵懶而散漫。
有點像當初,在火車上初遇那個他。少了幾分老成,多了一些桀驁不馴。

林淺忽然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醉了?”

他依舊盯著她:“尚未。”

尚未?林淺覺得這句話哪裡有點不對。啊,是了,怎麼文縐縐的。誰知她剛意識到這一點,厲致誠又開口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林淺:“……”沒聽懂。

好吧,他醉了。

對於BOSS喝醉這件事,林淺的反應起初是震驚——他居然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時候啊!
然後是釋然——想必是跟她在一起,跟相識已久的老朋友在一起,所以不設防,才會飲多。
最後……她心裡就剩下興奮和竊喜了。

靠,BOSS喝醉了。
還有比今晚更適合調~戲他、騎到他頭上的時機嗎?

正竊喜著,他卻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床上,同時盯著她,淡淡地說:“對壘牙床起戰戈,兩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戲蝶吮花蕊,戀蜜狂蝶隱蜜巢。”

林淺:“……”又沒聽懂,但感覺有點不對。

廝磨了一會兒,等他把她折騰得低喘連連,又開始念第二首時,她終於懂了。
“暗芳驅迫興難禁,洞口陽春淺複深。綠樹帶風翻翠浪,紅花冒雨透芳心。”

BOSS喝醉酒,居、然、念、淫、詩!

……

儘管厲致誠醉酒事件只發生一次,但是林淺明白了:他自小的國學修養實在太深厚了。雖然醉酒期間,他整個人表現得依然沉穩強勢,淡然自若。但那些豔詞簡直是信手拈來,一句一句往外蹦。
他醉的是哪門子的酒嘛!她這個頭腦清醒的人,一點便宜都沒占到,反而被他用這種古老、含蓄而赤~裸的方式,挑~逗得面紅耳赤……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1:07


61、譬如朝露

  次日一早。
  
  這大概是多年來,寧惟愷第一次在工作日,穿著休閒裝,坐在辦公室裡。
  
  他的神色很平靜,手邊一杯咖啡,一份電影雜誌,正在看。而原浚指揮著兩名秘書,正在將他的檔和物品裝箱。一個一個方方正正的紙箱,堆在門口。統共也不過十來個,就是這位曾經坐擁數十億資產、行業冠軍企業的總裁,全部的家當。
  
  原浚也很平靜,溫溫和和地給秘書們下達指令。倒是兩名女秘書,大氣也不敢出。辦公室裡的氣氛這麼寧靜,她們卻緊繃著臉,生怕行差踏錯。
  
  很快就收拾完了。
  
  兩名秘書風一樣的退了出去。原浚清咳兩聲,開口:“寧總,收拾完了。”
  
  “嗯。”甯惟愷淡淡應了聲,依舊拿著那雜誌,似乎看得極為專注。
  
  原浚就不吭聲了,側立在一旁靜候。
  收拾完了卻不走,總裁還有何打算,他不需要揣摩,只需要聽命。
  
  盛夏的陽光這樣的好,透過深色玻璃,灑在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淺金色的光芒。這對上下級,就這麼安安靜靜呆著,任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終於,十點剛過,有人來敲門了。門外同時有腳步聲,聲音很響、很密集、也很雜亂,聽起來像是有很多人。
  
  原浚走過去,打開門。領頭進來的是新寶瑞的一名副總裁、然後是沙鷹子品牌的負責人、然後是採購部經理、人力資源部經理、市場部經理、資訊技術部經理……
  他們全都面色凝重,而寧惟愷始終低頭看畫報,像是對大家的到來渾然未覺。
  
  於是原浚就將所有人都放進來,然後朝門外的秘書遞了個眼色。秘書打了個手勢,示意沒有別人過來。原浚就把門緊緊關上了。
  
  這時,寧惟愷終於抬頭了。在所有人的視線裡,這位元前任CEO即使穿著運動休閒外套和長褲,也顯得器宇軒昂、神采風流。
  
  “怎麼?都來送我?”寧惟愷含笑道,“現在是上班時間,怎麼都擅離職守了?”
  
  大夥兒面面相覷,偌大的總裁辦公室裡,氣氛沉靜得詭異。
  
  領頭的副總裁先開口了:“寧總,您今後有什麼打算?”眾人附和:“是啊!我們想知道。”“您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啊。”
  
  寧惟愷笑笑,站起來,雙手插褲兜裡,緩緩踱到眾人面前。
  “暫時沒考慮這個問題。”
  
  他答得輕巧,眾人卻再一次不知如何接話。這時,沙鷹子品牌的總經理開口了。他是寧惟愷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剛三十出頭,名校畢業,戴著副眼鏡,為人精明果斷,是新寶瑞新生代領導幹部中,最突出的一個。
  
  “寧總,我這裡有封辭職信。是我本人的。”他從口袋裡掏出個信封,遞給寧惟愷,然後笑了笑,“寧總,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寧惟愷看了一眼,沒接,也沒說話。
  
  其他人雖沒做到像沙鷹總經理這樣決絕,但見寧惟愷的態度模擬兩可,眾人就七嘴八舌,紛紛開口。
  
  “是啊寧總,我們跟了您這麼多年,不能說走就走。”
  “就不能跟董事會再提議嗎?全體新寶瑞的員工,都可以集體請願!”
  “寧總,那個新成立的互聯網公司,幾十號人,幾千萬的資產,有什麼好去的!您幹嗎不自己單幹!”
  
  當這個想法終於從其中一人嘴裡講出來時,其他人都是一靜。
  然後再無顧忌,紛紛說開。
  “是啊,技術、供應商關係、大客戶關係,全掌握在我們手裡。再做一個品牌好了!”
  “人也不是問題。全公司的員工,誰不服寧總?只要您說一聲,至少我採購部,所有人、所有關係,都給您帶過去!”
  “甯總,其實我早就想勸你單幹了。以您在行業的地位,說句不該說的,是新寶瑞靠著您,不是您靠著新寶瑞。”
  ……
  
  在這個過程中,寧惟愷始終沉默著。
  但大家都很期待。
  因為這是他一貫的決策風格——讓下屬們各抒己見,無論對錯,他都絕不會記恨,絕不會讓你有半點難堪。他會在深思熟慮後,告訴你他的最終決定。
  而這個決定,總是將他們這批人,甚至新寶瑞的全體員工,帶往一個正確的方向。哪怕沙鷹的成功,擠壓了其他品牌的利潤。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已經是這位祝氏女婿,在內外交困的環境裡,圖謀到的最好結果。
  
  而連寧惟愷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幾天前,當高層變動的決議下發後,有多少員工,內心感到難過、憤恨和不平!一個成功的領導者,在一個企業樹立的威信,有的時候是無處不在、潤物無聲的。每天,員工們遠遠仰望著他,聽聞著他的才華和魄力。他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每年的紅包越來越厚、他們在行業的地位越來越高。對他們而言,寧惟愷是個符號。
  他就代表著,始終創新、始終進取、始終雄霸行業冠軍的新寶瑞。
  
  而當某一天,這位領導者突然要被貶離。普通員工們、哪怕是沒跟他接觸過的員工,竟然也會生生感覺到,心裡空落落的。突然會感到彷徨,突然會覺得,今後的新寶瑞,將不再是曾經的那個新寶瑞。
  ……
  
  寧惟愷抬頭,看著他們。
  他在心裡默數了一下人頭。全公司二十四個部門的負責人,今天來了十六個。關鍵部門幾乎都來了。很好。
  
  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微笑看得所有人心生希望,助手原浚更是內心一陣激蕩——難道老闆早有這個打算?太好了!
  
  誰知他的回答,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很感激,你們今天來送我。也感謝你們對我寧惟愷,這麼信任。”他拍了拍沙鷹總經理的肩膀,又看了眼那副總裁,“大家的心意我領了,也一定記在心裡。不過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寧惟愷要的是什麼。錢嗎?名利嗎?權力嗎?”
  
  眾人寂靜無聲,卻見他緩緩搖頭:“不,都不是。這些我要,到哪裡拿不到?”他轉頭,看著窗外悠遠的藍天,以及藍天下廣闊的新寶瑞園區,淡淡一笑:“新寶瑞是我多年來的心血。尤其沙鷹,剛剛成立一年,是現在公司最主要的利潤源,今後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他轉頭看著他們,嗓音緩而有力:“所以我現在唯一希望的,是你們留在新寶瑞,好好幹,比以前幹得更出色,穩住公司的市場地位。而不是為了我一個人的去留,毀了大家多年來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退一萬步講,我還是沙鷹的大股東,你們幹好了,我也能賺更多的錢。
  至於我的打算……如果將來真的另起爐灶,那也一定是一片更廣闊更好的領域,才能讓你們跟過去,才不辜負你們對我的信任和期望。”
  
  ——
  
  去那個破互聯網子公司就任前,甯惟愷向總部請了一個月的假。上頭很乾脆的答應了。所以這天辭別了新寶瑞的心腹們後,他無事可做,就讓原浚驅車,在市區轉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時分,才回到家中。
  
  寧惟愷的家在本市最貴的別墅區。環境非常優美奢華,連路燈都鑲著水晶,光線迷迷濛濛,將他的家籠罩得好像夢中才有的世外桃源。
  他推開門走進去,一室燈光柔和,不見人影,只聞到嫋嫋鮮香。寧惟愷這才發覺肚中饑餓無比。
  
  祝晗妤聽到了動靜,馬上從廚房跑出來。照舊赤著足,穿著條酒紅的吊帶裙,整個人看起來聘婷而柔弱——依舊是那個美麗而不知道照顧自己的公主。
  
  “把鞋穿上。”寧惟愷低聲說。
  
  祝晗妤“哦”了一聲,彎腰在沙發旁找丟失的鞋。可儘管她低著頭,依然不妨礙寧惟愷眼尖地看到,她的眼眶紅通通的,看樣子白天沒少哭過。
  
  寧惟愷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疲憊。
  
  白天在新寶瑞時,他即使要從下屬們的視線中離開,都是風度翩翩、冷靜自若的。他對他們講的那一番慷慨正直的話,是他現在的真實想法,但也不是他完全的想法。
  他更深層的想法是,他將來當然要動,當然要單幹,當然不會再為祝氏賣命。
  但不是現在。現在他剛剛被祝氏落井下石,元氣大傷。
  他不急,他要等待更好的複出時機。
  
  可這樣的冷靜理智、步步為營,卻在回到家,看到妻子的這一秒鐘,突然就煙消雲散。
  只余滿身的疲憊和無力。
  
  往日這個時候,如果看到她有哭過的跡象,寧惟愷一定會上前,將她摟進懷裡,聞言細語的哄一番,抑或是抱**溫存一番。
  她不是他的公主麼?
  可今天,他實在不想講話了。
  
  “我進去睡會兒。”他丟下這麼一句,就轉身回房。
  身後的祝晗妤詫異的抬頭:“你……你不吃晚飯嗎?”
  
  “不吃。吃過了。”
  
  寧惟愷說睡,就真的是睡。拉上窗簾、躺到床上,一室昏暗。然後他閉上眼,意識就變得模模糊糊。
  的確,很久沒這麼毫無牽掛地睡過覺了。
  
  誰知剛迷糊了一會兒,突然感覺有人趴上了他的胸口。
  
  是祝晗妤。白玉一樣的身子柔若無骨,小鹿一樣水汪汪的眼睛正看著他,委屈、又擔憂。
  
  寧惟愷伸手,將她摟進懷裡。他實在不想說話,只用這個動作,表達自己的歉意和疲頓,希望她能理解。
  
  然後祝晗妤卻開口了。帶著幾分試探,幾分悲傷:“惟愷,你……你會跟爸和哥他們鬥嗎?”
  
  寧惟愷倏地睜開眼看著她。
  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他突然就覺得受不了。
  
  推開她,起身,穿上外套。他闊步就朝外走去。祝晗妤的聲音在背後傳來:“惟愷你……”
  他已經帶上門,離開了家。
  
  ——
  
  接到寧惟愷的電話時,原浚很是驚訝。因為多少年了,酒吧、**這樣的地方,甯惟愷從來都不沾。哪怕是談業務需要推脫不了,一到晚上九點,他必然會起身告辭。也有人在背後拿這個事說他。說果然是上門女婿,出來玩都不敢,當男人當成這樣,也蠻憋屈。
  
  但原浚知道不是這樣。以寧總的手段,真要在外面胡天胡地,未必瞞不住祝晗妤那位嬌小姐。所以他將寧惟愷不亂搞的原因,歸結于他們夫妻鶼鰈情深。
  
  可今天,寧惟愷卻讓他陪自己去酒吧。
  
  不過原浚想想就明白了,事業上這麼大這麼憋屈的挫折,哪個男人受得了?老闆想放鬆甚至發洩一下,無可厚非。
  
  兩人很快在一家酒吧坐了下來。
  
  此刻在原浚眼裡,寧惟愷看起來,依舊是平時溫文儒雅、風流倜儻的樣子。所以原浚暫時放下心,點了打啤酒,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
  
  這家酒吧是本市最知名的,也的確名不虛傳。舞池裡、酒吧各處,四處是隨著音樂搖擺著身體的男男女女。這種軀體的互動,在寧惟愷眼裡,並不帶太多情~色氣息,而是顯得又壓抑、又放縱。
  
  他微微一笑:“我已經很多年沒來酒吧了。上一次來,還在念大學。”
  
  原浚笑答:“噢,是因為後來工作太忙了吧?”
  
  寧惟愷喝酒的動作一頓,失笑搖頭:“不,是因為曾經在酒吧玩得太凶,犯了我不想犯的錯誤。那時候年輕,一衝動就發誓,再也不進酒吧。不知不覺,守了這麼多年呐。”
  
  原浚從不知道他還有這樣的過往,也不敢深問,只點點頭。兩人繼續沉默地看著舞池。
  
  只不過酒吧向來是獵豔尋歡之地,寧惟愷的外表氣度又太出色。明眼人單看他一身衣裝,還有放在桌上的賓士車鑰匙,就知道他非富即貴。加之他身邊沒有女伴,又一直目光深邃地看著舞池,所以很快就有女人過來搭訕了。
  
  敢跟他搭訕的,自然也有幾分底氣。眼前這個,就是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孩,像是個大學生,穿一身花花綠綠的吊帶長裙,很有些脫俗的風情。唇上色彩豔麗,一雙眼卻是清澈乾淨,往他身邊一坐:“喂,你在看什麼?”
  
  原浚皺眉,伸手就要趕她走。寧惟愷卻遞給他個阻止的眼色,原浚只好疑惑地坐回遠處。
  
  “沒看什麼。”甯惟愷語氣溫和地答。
  
  女孩眼珠一轉,朝他伸手:“我叫Lydia.”
  
  寧惟愷將她的手輕輕一握:“名字不重要。”
  
  Lydia“噗嗤”笑了:“你真沒風度。”忽然湊到他耳邊,低聲說:“哥哥,別以為我跟你搭訕呢。我是看你這麼難過,給你個豔遇的機會。心情好點了麼?”說完突然起身,娉娉婷婷、頭也不回的走了。
  
  原浚狐疑的看著她的若即若離,而寧惟愷看著女孩苗條年輕的身段,忽然笑了。
  
  為什麼笑呢?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可笑。
  三十歲的男人了,竟然把落魄掛在臉上。這麼小的小姑娘,居然都能看出來,然後送他一場所謂的“豔遇”。
  可他的老婆卻看不出,看不到。
  
  曾幾何時,也曾有過這麼冰雪剔透的姑娘,愛過他呢?
  他的野心她知道,他的艱難她也知道;他一講話就能令她發笑,他為工作發愁時,她也捧著臉蹲在邊上想辦法;而當他勾勒那飄忽不定的未來時,小姑娘一點也不嫌棄,興致勃勃地說:“成啊,咱倆都這麼牛,要是能一直這麼好下去的話,在霖市聯手打下一份基業,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比他還有志氣,比他還意氣風發。
  
  而現在,青春已經褪去。曾經他自以為的愛情,也不過在心中剩下個模糊的倒影。林淺對他而言,也不過是那段青澀年華的一個見證,激不起半點波瀾。他很清楚,他深愛著自己的妻子。愛她的美麗、愛她的單純、愛她的柔弱,也愛她的財富。
  
  可他到底失去了什麼呢?
  他現在坐擁數億財富,即使被祝氏排擠,東山再起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可他為什麼會在這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悵然若失,像個毛頭小夥子一樣,突然就看不清自己的人生了呢?
  
  ——
  
  甯惟愷暗自消沉時,整個霖市、整個箱包行業,最躊躇滿志的人,不是愛達眾人,而是蟄伏已久的陳錚。
  
  這個夜晚,他正站在自家司美琪的生產車間裡,望著忙碌的工人,望著一批批剛剛生產下線的新的休閒包,面色深沉難辨。
  
  他身後,跟的是司美琪各部門的經理們。對於這次,太子爺總裁的背水一戰,大家既忐忑不安,又充滿信心。在他們看來,愛達去年因為Aito折翼,一直不慍不火;新寶瑞自相矛盾,丟失了休閒包的大片市場。現在市場對沙鷹的購買熱情已經趨於穩定,的確是收復休閒包失地的大好時機。
  
  當然,他們這樣認為的前提是,根本不知道,愛達就是明德面料的背後老闆。他們甚至還從明德進購過面料,品質真的很不錯,採購部打算提出建立長期戰略合作關係。
  
  而此刻,陳錚站在眾人前頭,心緒翻滾如潮。
  這一年,看著愛達和新寶瑞你來我往,殺得整個市場一片血腥。而在Vinda、Aito和沙鷹的先後打壓下,司美琪作為曾經的市場第二名,竟連連遭受無妄之災——他的中檔皮具包、休閒包和戶外包市場逐步萎縮,成為三家中折損最嚴重的企業。
  
  現在,他已押上了所有資金和銀行貸款,打這一仗。他暗自下定決心:不成功便成仁!一定要徹底翻身,將司美琪從逐步下滑的穀底拖出來,向新寶瑞和愛達還以顏色!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1:51


62、城市星光

  這一則廣告,幾乎是無聲的。
  
  畫面出現的,是一個溫馨寧靜的三口之家。房子的裝修風格現代簡約,年輕的男女主人都穿著看起來很舒服的家居服,陪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這時,如果觀看廣告的人有印象,會意外發覺,這個男孩如此面熟。
  正是一年多前,Aito廣告的小男主角。一年過去了,他長高了不少,但依舊粉雕玉琢、俊秀可愛。
  
  “噢!明天去春遊嘍!”小男孩高喊了一句,就跳下沙發,跑進了自己的房間。年輕的父母則相視一笑。這也是整個廣告,唯一一句臺詞。
  
  畫面一轉,男人來到了臥室,從衣櫃中拿出了個黑色的背包,開始往裡面裝東西。那背包設計得十分簡單大氣,面料和背帶看起來柔韌厚實。
  畫面下方出現一行字:“男人,只需要一款。”
  
  畫面又跳到了衣帽間,這次是女人踮著腳站立,手指輕點嘴唇,一雙大眼睛四處看。而她面前的架子上,擺著一排超過七八個背包。每一個顏色各異、風格各異,有黑色皮質的,有碎花厚布的……但都是中等大小,看起來精緻漂亮。
  字幕再次浮現:“女人,值得擁有許多款。”
  
  然後,畫面來到了孩子的房間。小小的書桌上,有台兒童風格的筆記型電腦,他人雖小,滑鼠鍵盤操作卻很伶俐。很快進入了一個頁面,琳琅滿目全是兒童背包的照片。而他的操作一起呵成:挑選背包顏色、卡通動物圖案(熊、獵犬、老虎……)、外置口袋的位置、拉鍊的顏色……這一系列畫面閃得非常快,最後他在方框裡輸入了自己的名字——小豆子。
  
  最後,畫面上已經天亮了,是一個快遞員來到家裡,雙手將一個小背包送給小豆子。父母站在他身後微笑。
  畫面出現字幕:“寶貝,專屬定制,獨一無二。”
  
  隨著音樂響起,一家人驅車駛在郊區的公路上。周圍是綠樹花草,陽光宜人。而三個背包,並排放在後座上。
  
  畫面消失了,字幕閃現:
  愛爾背包生活如此繽紛而簡單
  
  右下角有字幕快速彈出又消失:Aito公司旗下休閒包子品牌
  
  ……
  
  當這則廣告,在各級電視臺、網路媒體上輪番播出時;當愛爾(Aier)這個新品牌,一個月之內紅遍大江南北時——寧惟愷已經坐到了新辦公室裡,暫時告別了他叱吒風雲數年的箱包行業。
  
  新接手的是互聯網公司,雖然小得可憐,但好歹是高科技公司,所以辦公地點,租住的是本市最繁華最昂貴的寫字樓。
  
  而此刻,他就望著對面樓宇上的巨幅液晶顯示幕。上面播放的,正是愛爾這一則奪目的廣告。
  
  他看了一會兒,最終淡淡一笑,低頭繼續看手邊的工作資料。
  
  這時,手機卻響了,有短信進來。他打開一看,是幅照片。應該是女孩自拍的,穿著淺綠色的長裙,抱著個同樣翠綠的愛爾背包,沖著鏡頭得意地在笑,那模樣十分嬌俏可愛。
  下麵是她打的一行字:不要被打倒!這個送給你,隨你拳打腳踢洩恨!——Lydia.
  
  寧惟愷倏地失笑,給她回復:“在哪兒?下了班來接你。”
  
  ——
  
  與此同時,陳錚坐在他那依舊豪華的辦公室裡,手中握著的,是前幾天剛剛制定的休閒包新品全國推廣計畫。
  
  數名部門經理和高層站在他對面,面面相覷,卻都無奈而壓抑,說不出什麼實質性的意見出來。
  
  “你們先出去。”陳錚冷淡地說。
  
  眾人默默地全走了。
  
  陳錚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在地上。
  然後是檯曆,然後是名片盒,然後是手中那份泱泱數萬字的圖文並茂的銷售計畫!
  
  如果說曾經,林淺看到新寶瑞新推出的沙鷹,再對比自己的Aito,有多麼震撼多麼絕望多麼難過。那麼此刻,同樣的情景,再一次發生在陳錚身上。
  
  怒火中燒,卻已窮途末路。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響了。陳錚抓起來,看一眼號碼,平緩了一下呼吸,接起:“爸。”
  
  劈頭蓋臉而來的,是父親從未有過的暴跳如雷的聲音:“媽~的蠢材!老子一輩子的心血,就敗在你手裡了!”
  
  ——
  
  夜幕緩緩降臨,滿城燈火如珠光點綴。
  
  林淺拿著手機,正在落地鏡前換上紫色短裙和黑色高跟鞋。
  
  電話那頭的獵頭經理,講了有一會兒了,依舊不死心:“林總,您真的不考慮一下?愛達雖然是國內箱包行業巨頭,但j□j集團是跨國企業,世界五百強、全球箱包行業冠軍。您過來做大中國區的市場總監,薪酬至少翻倍,工作地點香港、新加坡、北京隨你挑。我真的認為,這家公司更適合您的個人職業發展。”
  
  林淺無奈地笑:“謝謝你。但我目前真的不打算換工作。”
  
  獵頭經理又感歎了幾句,但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只好讓林淺答應,如果要換工作,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繫她。林淺應承下來,她又恭維了幾句:“不管是Aito,還是現在的愛爾,聽說都是您親自執刀完成的。林總您的創意實在太好了,這也是打動j□j高層的地方。總之,祝您事業順利,有機會再合作!”
  
  掛了電話,林淺唇畔掛著笑,對著鏡子把頭髮綁起來。好了,收拾完畢。
  她這才轉身,看著坐在椅子裡的厲致誠。他今天也是西裝革履,襯衣領帶都是她挑的,顏色略亮一點,襯得眉目格外烏黑醒目。
  
  “過來。”他朝她伸手。
  
  林淺走到他跟前,把手放在他掌心,就被他拉進了懷裡。
  
  “原來我不僅要防著別的男人。”他輕聲說,“還要防著別的公司。”
  
  林淺噗嗤笑了,故作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理解你。女朋友太優秀了,你有危機感也正常,自己克服一下。”
  
  厲致誠看著懷中的女人。紫色短裙勾勒出她的藕臂和纖腰,腰臀挺翹的線條纖毫畢現。略施粉黛的臉,像是光澤柔軟的羊脂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宛如秋泓般望著他。
  他也在商場浸淫了快兩個年頭,她也跟在他身邊快兩年。
  
  他很少帶她出去應酬。而其他男人,高官也好,顯貴也好,身邊的女人換了又換。
  擁有權力和財富的男人,得到一切太輕易。再美麗再年輕的女人,興趣沒了,丟棄也毫不惋惜。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遇到,像她這樣始終意氣風發、光芒綻放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越是城府世故的男人遇到了,就越不會放手。
  
  ——
  
  今晚的安排,是在市中心的北海盛庭酒店,舉辦慶功晚宴。
  
  厲致誠乘司機的車先走了,林淺自己開車過去,這是她堅持的。一年過去了,他倆的關係並未正式公開,這也是林淺的堅持。
  大局未定,她不希望他們的私事惹人眼球。這樣對厲致誠領導整個公司也更好。
  
  一個公司的文化氛圍不是喊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厲致誠顯然深諳這個道理。雖然公司各種用度一向厲行節約,今晚卻稱得上鋪張,包下了酒店整整一層宴會廳,佈置得燈火輝煌奢華驚人,還請了外面的文化公司,來表演娛樂節目。
  
  開場是一支熱烈的鬥牛舞。數名身著火一樣紅裙的姑娘,踏著激情的音樂,在前方舞臺上舞姿翩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成功將晚宴的氣氛點燃。
  
  林淺坐在第四排的一張圓桌裡。身旁兩三桌,都是她分管部門的員工。菜色已經上齊了:龍蝦、石斑、梭子蟹、雪花牛肉……但暫時沒人動筷,因為要等總裁敬祝酒詞。林淺啜著杯果汁,眼神時不時飄到第一排正中那桌。厲致誠就背對著她,坐在正中的位置。西裝脫了,只穿著雪白的襯衣,在她看來,十分十分醒目。
  
  很快,開場舞結束了。燈光暗下來,一束亮光聚焦到舞臺上。而台下,整個大廳裡滿滿登登的人,一時全靜下來。只有零碎的腳步聲,和杯子輕碰桌面的聲音。
  
  主持人是行政部的一位漂亮主管,穿一襲嫣紅長裙,拿著話筒,在燈光的追隨下,娉婷走上台。
  “各位領導、各位同事,大家晚上好!”
  
  大家本就興致高漲春風得意,此時更是掌聲如雷。主持人先說了段祝福的話語,又簡要回顧了Vinda、Aier上市以來的輝煌業績。她每報一個數字,掌聲就沸騰一次。林淺坐在黑壓壓的人群裡,在此氛圍中,也是滿心激蕩。
  
  愛達。他的愛達,她的愛達,所有人的愛達。曾經何時,當他們跌落穀底,一次次失望甚至痛哭時,何曾想過會有今天!前一年,他們所有帳面資金加起來不到千萬;現在,他們包下全市最好的酒店慶功。如今,行業裡那些競爭對手,誰提起愛達不膽戰心驚?誰遇到愛達不三思而後行?
  而這一切,全靠一個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主持人略顯激動的聲音響起:“下面,有請總裁厲致誠先生講話,並做祝酒詞!”
  
  現場的掌聲到達了一個巔峰。甚至有不少人站了起來,熱烈鼓掌。
  最後,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看著坐在全場主位那個男人緩緩起身,手持個瓷白的酒杯,步上了舞臺。
  
  前一秒,滿場還是一片沸騰。
  下一秒,當他在燈光下抬頭,靜靜環視一周,瞬間鴉雀無聲。
  只餘萬眾矚目的仰視和期盼。
  
  林淺看著他的容顏,看著他沾染著微光的黑色短髮。只見他單手持著酒杯,另一隻手插在褲兜裡,簡單的襯衫西褲,卻勾勒出男人最英挺流暢的輪廓。
  林淺的心跳,忽然撲通通加速。
  
  “我曾經以為,這一生永遠不會與商業有所交集。”他的嗓音緩而沉,卻又帶著旁人沒有的一種溫涼,像是能浸入你的心裡去。
  “因為我的兄長,他領導著愛達,創造著一個又一個的輝煌。”他說。
  
  這時,台下許多老員工才想起,曾經那位同樣優秀的年輕總裁,他的戰略才華也許不像厲致誠這樣突出,但也帶領著企業,在激烈競爭的市場裡,穩定高速發展了很多年。
  他們也意識到,眼前這位不到三十的總裁,還有個身份,是子承父業、同時寄託著兄長遺志的男人。這令在他們眼裡一向冷漠深沉、高高在上的總裁,突然變得鮮活真實起來。
  
  而林淺,雖然沒跟厲致誠的亡兄見過面,但她大概是現場最瞭解他的人。
  這個男人並不喜歡過多表露自己的感情,他將一切都隱藏在不動聲色的外表下。
  但他真正珍視的人,卻被他深深放在心裡。
  
  此刻他提及哥哥,是否因為在他終於站上巔峰、傲視整個行業的這一刻,想起了哥哥的囑託呢?
  怎麼這樣的他,令她覺得好心疼呢?
  
  滿場寂靜中,厲致誠繼續淡淡地說道:“當然,我曾經身為軍人,剛接手愛達時,也鬧過笑話。被人誤認為保安經理,被人差遣著去搬東西……”
  
  台下哄堂大笑,有人大著膽子揚聲問:“厲總,誰啊,扣他獎金!”
  
  林淺盯著臺上的他,心中很甜,臉頰發燙。他故意的!
  果不其然,就見他目光灼灼朝這個方向看過來。只是範圍太大,無人感覺異樣。唯有林淺的目光與他輕輕交錯,心動無聲。
  
  “去年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說愛達救不活。今年,我們站上了行業冠軍的位置;
  去年,Vinda推出市場時,網站被黑,賠掉兩千萬。資訊技術部的同事們在辦公室裡哭;今年,Vinda成為行業銷量前五的單品,資訊技術部人人領了大紅包……”
  台下又是一陣笑聲。
  
  厲致誠俊臉沉靜,眼睛裡映著燈光,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海,令所有人的心都變得更加寂靜、更加澎湃。
  
  “Vinda、Aito……”他緩緩地說,“前路永無止境。既然已經占盡了這個行業裡最輝煌的成功,那就跟著我,繼續走下去。”
  
  台下一片深深的沉寂。
  轉瞬間,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掌聲。每個人的臉色,仿佛都因為激動而泛出紅暈;每個人的眼中,都閃現出驕傲無比的光芒。
  
  林淺看著他幽沉的眼眸,看著他眼中泛起的淺淺的笑,看著他舉起酒杯,朝眾人示意,最後仰起頭一飲而盡……她只感覺到心跳“咚咚咚”,前所未有的衝動。
  
  在潮水般的歡呼聲中,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她卻只看到那一個人。
  
  她忽然意識到一個事實。原來她不僅深愛著他,她其實一直崇拜著他,跟周圍其他人並無不同。
  儘管曾經因他的強大而膽寒卻步,可她何嘗不是深深崇拜著他的強大?
  
  是他令她看到,商業的戰爭,還可以這樣天馬行空、大氣磅礴;是他激發了她所有的熱血和潛力;是他帶領著她,感受到戰勝一個又一個對手的痛快淋漓。
  
  原來他對她的意義,不僅僅是戀人而已。
  原來在她心裡,他早已無與倫比。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2:00

  ——
  
  晚宴結束,林淺再應酬完公司裡關係較好的一些朋友,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
  
  今晚愛達也包下了酒店大部分房間,很多員工都直接在酒店過夜,晚上找一些娛樂活動放鬆。林淺偷偷摸摸到了厲致誠所在的頂層商務套房,輕敲了兩下門,就被人拉了進去。
  
  厲致誠已摘掉了領帶,襯衫領口微敞著,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那雙眼卻清亮如水,直接將她抵在門上,無聲深吻。
  林淺低笑著招架,同時踢掉自己的高跟鞋。厲致誠手一托,就將她雙腿分開抱了起來,走到床邊坐下。
  
  “喝酒了?”他低聲問。
  林淺吐吐舌頭。糟糕!忘了這一茬了!
  
  林淺並不喜歡喝酒,而厲致誠這樣的男人,更加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喝酒。兩人一拍即合,就說好了今後在酒桌上,她滴酒不沾。如果他在,就他來保駕護航;如果他不在場……
  “我自己搞定!”當初林淺興沖沖地說,“放心,我的自控能力也很強的,口才又好,誰能強迫我喝酒?”當時她還在制定同居守則,體現自己當家做主的地位,但也要顯得大公無私。於是對於這一條,她還主動寫上:如果林淺私自飲酒,喝一杯,罰打掃一周的衛生,無限疊加。
  ……
  
  林淺眨眨眼,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可厲致誠不買帳,手還撩開她的裙子往裡探,語氣卻淡淡地:“喝了幾杯?”
  “……三杯。可今天的情況特殊嘛,我都是給你捧場……”好吧,其實也有很多女員工喝果汁,她就是聽了他的祝酒詞後,一時激動啊!
  
  “懲罰措施是什麼?”厲致誠繼續問。
  
  想到要打掃三周衛生,林淺就一陣頭疼——他的房子那麼大啊!她眼珠一轉,臉往前一送,就跟他鼻尖相抵、呼吸糾纏。
  
  也許是房間裡的燈光太迷暗,也許是體內的酒精發揮了作用;又或者是眼前男人太英俊動人……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地說:“我們……換一種懲罰方式好不好?”
  
  厲致誠眸色微怔。
  
  她已從他身上爬下來,趴在了他雙~腿間。然後伸出纖白如玉的手,緩緩解開了他的皮帶。
  
  厲致誠倏地伸手,按住了她腦後的長髮,眼神深不見底。林淺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俯首下去……
  
  林淺說不清,她這樣的舉動,是被怎樣一種心理驅使著。
  曾經,厲致誠也曾暗示過她,但她因為羞澀,又或者是別的心理,裝傻充愣。他就沒再提了。
  
  可今晚,她滿腦子裡都是他站在宴會廳的舞臺上時,那冷峻又奪目的模樣。想到這是自己愛的男人,也是自己崇拜的男人,她就有一種想對他付出所有的衝動。
  所以願意這樣俯首貼耳在他的面前,讓他得到想要的快樂。
  
  “我崇拜你……”她在吮吸套~弄時,低聲說,“今天才知道我這麼崇拜你,厲致誠。”
  
  沒有男人,不會被女人這樣的話語擊中肺腑。
  尤其是向來驕傲的她,此刻正心甘情願跪在他的雙~腿間,為他做著最親密的事。
  
  厲致誠握著她長髮的手,收緊再收緊。另一隻手無聲下移,有力地揉捏著她胸口的飽滿,令她也情不自禁呻~吟出聲……
  
  終於,一室寂靜裡,他在她的唇舌中釋放出來。他突然伸手,將她的頭按得很緊很緊。而林淺亦被他揉弄得滿臉嬌羞,抱著他的腰,如同孩子般蜷縮在他的身體上。
  
  ……
  
  過了好一會兒,他平復下來,將她翻身壓在床上。林淺滿臉通紅,眼睛卻亮如星辰。而他的臉頰也有淺淺的紅,漆黑的眼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深沉懾人。
  
  四目凝視間,林淺開口:“感受到我的忠誠了嗎?”
  
  厲致誠陡然笑了。那笑便像是繽紛的色彩,盛放在他從來波瀾不驚的眼中。
  
  “感激涕零,無以為報。”他的手輕撫她的臉頰,“只能讓你看到我加倍的忠誠。”
  
  林淺起初還聽得甜滋滋的,忽然反應過來:“喂喂,你不用以忠誠回報!真的!”
  
  晚了。厲致誠已經緩緩下移,埋首到她的裙子裡。林淺的抗議聲很快銷聲匿跡,最後只低低哼了句:“壞死了你……”
  
  ……
  
  激情褪去時,夜色已經很深很深。
  
  也許是今夜太美好,儘管耗費了很多體力,兩人卻了無睡意。厲致誠摟著林淺靠在床上,一起看著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
  
  林淺的手在他腹肌上劃圈圈:“我們什麼時候公開?”
  
  厲致誠低頭看著她:“願意讓我見光了?”
  
  林淺忍著笑點點頭。
  因為年後,她的工作重點就完全轉往明德面料,跟集團本部的業務雖有交集,但也算涇渭分明。所以她感覺是個好時機。
  
  “你打算用什麼方式,把這件事公開?”她又問。想到今後會迎來所有人不一樣的目光,她還有點小緊張。
  
  厲致誠看了她一眼,沒答。他的眼神有點奇怪,幽沉、若有所思,還帶著幾分她看不懂的暗湧。
  然後他說:“我上衣口袋裡有樣東西,拿出來。”
  
  “哦。”林淺也沒多想,直接轉身。他的西裝就搭在床邊的椅子上,她伸手在口袋裡掏啊掏。做這動作時,她能明顯感覺厲致誠的目光,灼灼停在她身上。
  
  觸手感覺是個小盒子,她直接拿了出來。
  一個黑絲絨的圓盒。
  
  林淺的心突地一跳。
  
  厲致誠的手已經從背後伸了過來,將她環在懷裡的同時,就著她的手,打開了那個盒子。
  
  一枚銀色的鑽戒,靜靜躺在裡面。
  
  “就用這個方式,好嗎?”他輕聲在她耳邊問。
  
  ——
  
  當太陽緩緩升起,大地又是新的一天。
  
  有人還在幸福的相擁而眠;有人庸庸碌碌開始了重複的一天;有人躺在溫香軟玉的懷裡,內心卻一片空曠。
  
  還有人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迎來了命運的轉折,前路也許是更深的墜落,也許是重生。
  
  一大早,陳錚就領著一幫司美琪的經理們,站在機場那擁擠的接機出口。
  翹首以盼。
  
  下屬們有的神情興奮,有的面色凝重。而陳錚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很快,他們等的人就到了。
  那是一幫西裝革履的男人。四五個亞洲面孔,還有一個黑人,一個金髮碧眼的白種人。他們全穿著做工考究的西裝,手拉的箱子不是LV、Hermes就是Armani。還有幾個人戴著墨鏡,看起來金貴又時尚。
  
  所以說陳錚最煩這些外企的人,裝~逼。大熱天西裝襯衣整整齊齊,自以為是地透著種高人一等的氣勢。
  
  這群人很快就走近了。陳錚立刻帶人迎了上去,笑容燦爛。他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掃,最後自然而然落在正中那人身上。
  
  那是個非常高挑的男人,輪廓深邃,額頭飽滿。偏偏生著雙狹長的眼,鼻樑挺拔,令原本英氣的五官,帶出幾分咄咄逼人的味道。這種男人給人的感覺,天生就該穿西裝。雪白的襯衣,緊扣在脖子上。黑色西裝完全勾勒出他身材的曲線,既有西洋人的高大挺拔,舉手投足,卻又有東方人的儒雅俊朗。
  而此刻,他那雙眼睛,也打量著這邊的人。那目光是溫涼透徹的,隱隱帶著笑意,叫人有點捉摸不定。
  
  陳錚之前已經看過他的資料。
  Jason Lin,MK投資公司副總裁,華爾街赫赫有名的人物,據說也在北美華人商圈,極有影響力。
  
  身旁的翻譯已經用英文開口,歡迎對方一行人的到來,同時給雙方做介紹。首先介紹的,自然是這邊的司美琪總裁陳錚,以及對方的Jason Lin副總裁。
  
  陳錚朝他伸出手,用英文說:“Mr.Lin,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那人微微一笑,開口的嗓音也是低沉動人,講的卻是中文:“陳總,大家都是中國人,不必見外。你叫我Jason或者林莫臣都行。”
  ……
  
  最後,兩方的人頻頻互相握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2:24


63、螳螂捕蟬

  林淺面前放著的,是一份愛達集團組織架構重組方案。
  
  自從厲致誠接手愛達以來,其內部的股權分佈、組織架構,在外人看來,大概是混亂的。可林淺心裡卻門兒清,這男人大刀闊斧,早已令愛達脫胎換骨。現在的愛達,早已不是曾經的愛達。
  
  但她還從來沒像此刻一樣,從這份方案裡,看到厲致誠對未來的清晰佈局。
  
  幾個月後,他掌控的這一攤子公司,就會整體更名為“新愛達集團”。下設Vinda、Aito、Mind和愛達(姑且稱為“老愛達”)四個子機構。目前,前三家他個人絕對控股,只有老愛達占較少的股份。不過林淺估計,在架構調整前,他就會逐步買進股份實現控股。(*)
  
  昨晚,他在酒店向她求婚時,就把這份絕密的方案拿給了她。
  “願意做它的女主人嗎?”他問。
  ……
  
  林淺放下方案,舉起手指,看著無名指上的鑽戒。
  
  真是,男人把自己的商業帝國,擺在女人面前求婚這種方式,太擊中她死穴了好不好!她這小半輩子就在等一個強大的、能折服她的男人。
  
  突然想到一句詩:花開堪折直須折。
  以前她從沒感覺到,這種情懷,原來這樣美好。情深意重,又盪氣迴腸。
  
  正毫不矜持地浮想聯翩著,有人敲門。林淺將那方案放進抽屜,端正坐姿:“進來。”
  
  是她手下的一名骨幹,市場策劃經驗十分豐富的小夥子。他臉色有些凝重地坐下,似乎斟酌了一下才開口:“林總,我個人有些想法想跟您說一下。”
  
  這種語氣,一般不是好事。林淺心裡咯噔一下,微笑說:“好,你說。”
  
  小夥子是來辭職的。只說有了別的職業發展考慮,所以想離開。不得不說,林淺的心情瞬間跌落,優秀人才的流失,是任何管理者都不想看到的事。但她很清楚,這個職員是個非常成熟的職場人,既然提出辭職,那肯定經過深思熟慮。
  她不會為難他,但還是儘量做挽留,想要問他是對公司哪裡不滿意,試圖找到問題,留住他——畢竟最近愛達發展得很好,人員流失率也一直很低。
  
  小夥子對她也服,聊了幾句後,坦言:“林總,您別誤會,愛達很好,厲總很好,您也對我們很好。我想離開,真的是基於職業發展考慮,去一家更適合我的企業。至於去哪家,現在的確不方便透露,希望您能理解。”
  
  林淺點點頭,心裡有譜了——小夥子還是跳槽了。
  
  樹大招風。一個優秀企業的崛起,必然引來競爭對手對其人才隊伍的垂涎。有人才流動也是合理的。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愛達最近風頭太盛了,勝利者也會有勝利者的苦惱啊!如今業務一帆風順,今後她需要應對的,可能更多也是這樣的管理問題吧?
  
  既然對方心意已決,林淺就點點頭:“好,我明白你的想法。這樣,離職前把手上工作妥善交接,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提。當然,什麼時候想回來,我這裡隨時歡迎。有時間多跟我和同事們聯繫,吃個飯喝個茶什麼的。”頓了頓,直視著他柔聲說:“也祝你在新的企業,能發展得順順利利。”
  
  他明顯有些動容,連連道謝,又重重點了頭,最後看著她說:“林總……也祝你跟厲總順順利利,白頭到老。”目光落在她手指的戒指上。
  
  林淺:“……謝謝。”
  
  這員工走了之後,林淺轉動椅子,望著窗外林立的高樓,有些訕訕。
  古話說得對,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其實隱隱也知道,和厲致誠雖然沒公開,可公司裡不知多少人知道了。畢竟是男上司和女下屬,還不定傳成什麼樣呢。
  這麼看來,厲致誠給她套上戒指,的確是最簡單省事的方法,也護住了她身為女人的臉面。
  
  女人有時候失了臉面,都是因為男人不能承擔。
  
  她再次舉起手,在陽光下看著戒指。
  
  噗……最近他和她,還是真是順風順水,商場得意,情場也得意,羨煞旁人哪!
  
  ——
  
  下班後,林淺開車去市區的一間茶社。
  厲致誠約了寧惟愷在那裡見面。
  
  晚高峰車流擁擠,林淺本不是墨守成規的人,就繞了條小路,往目的地進發。說來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經過一個偏僻的岔路口時,看到寧惟愷的車,停在間商廈門口。
  
  一個年輕的陌生的女孩,從副駕下來,走向商廈。
  而寧惟愷也下了車,依舊是那副瀟灑又欠扁的模樣,好像一時的失意,並沒給他帶來什麼影響。他靠在車門上,似笑非笑看著女孩離開。女孩走出兩步,又轉頭看著他,那神態親昵又熟絡。
  寧惟愷又說了句什麼,女孩突然佯怒揚起包,打了他一下,只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寧惟愷也在笑,笑容淡淡的。
  
  林淺立刻減緩車速停下,把自己隱藏在巷子裡,沒有跟他正面撞上。等他送別了女孩,上車開遠了,她才再次發動車子,遠遠尾隨而上。
  
  ——
  
  厲致誠當然不會帶林淺跟寧惟愷見面,她是自己跟過來的,純粹是因為好奇。
  
  等她上了茶樓,迎面就見蔣垣迎了上來。
  
  “他們已經在談了。”他笑笑地說,“我先帶你去包廂休息?”
  
  林淺點點頭。雖然堂而皇之地跟過來了,厲致誠也知道。但直接參與他們的對話是不可能的,她也覺得沒必要。就在一邊呆著,等他好了。
  
  茶館二樓環境更雅致,一間間包廂的門緊閉著,只聞茶香陣陣、音樂飄渺。蔣垣把林淺帶到其中一間包廂,都退了出去,繼續為那兩位大佬打點其他事。林淺看厲致誠的西裝外套就放在榻榻米上,微微一笑。一邊喝著茶,一邊望著茶館院子裡的鬱鬱蔥蔥,忽然又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心情頓時有點複雜。
  
  ——
  
  時至今日,也許厲致誠和寧惟愷,是這個行業裡,最瞭解彼此心性手段的男人。
  但今天,卻是他們第一次,近距離坐在一起,觀察這個與自己齊名的對手。
  
  今天是厲致誠做東,所以讓蔣垣添了茶之後,就淡笑舉杯:“甯總,聞名不如見面,我以茶代酒。”說完就乾脆地仰頭,先喝了一杯。
  
  說實話,寧惟愷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感覺竟然是很對胃口的。姿態坦蕩、氣場沉斂。既不盛氣淩人,也不刻意籠絡。
  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測。
  
  寧惟愷也舉杯,一飲而盡,開門見山:“其實沙鷹現在的股權,我有不少,但控制權還是在祝氏手裡。不知道厲總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是為了沙鷹跟明德的合作,實在沒必要。”
  
  厲致誠點點頭,不答反問:“對於這個行業的將來,你怎麼看?”
  
  寧惟愷微怔,笑了,答:“傳統實業,一向發展平穩,起不了太大波瀾。不過……”他看他一眼:“現在有你厲總幾進幾出,攪亂原有格局,各家都受了刺激。今後怎麼樣,還真說不準。”
  
  他這話像諷刺又像是有感而發,厲致誠聽了卻不生氣,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搭,不急不緩地又問:“那你認為,箱包企業進入上游面料生產,是否是明智之舉?”
  
  寧惟愷沉吟片刻。
  
  ……
  
  林淺大概不會想到,兩個男人的見面,沒有預料中的針鋒相對,也沒有不可預測的劍拔弩張。兩人就傍晚昏黃時分,就著一壺清茶、幾盤糕點,聊了一個多小時。
  不聊過往恩怨,只聊這個行業的起伏興衰。
  
  直至最後兩人推門出來時,也沒有就未來,彼此到底是合作還是繼續敵對,討論過一句話。
  然而聰明人之間的交流,有時候是不需要說透的。甯惟凱已經很清楚厲致誠這一番漫談的用意。
  
  他不為具體合作而來,只為表明主動求和的態度——
  你強,我也不弱。你是行業裡我唯一看得起的對手。我們今後如果繼續鬥得你死我活,大家元氣大傷,都沒好處。
  如果有機會能成為盟友,長遠來看,一定是對彼此最好的,也對整個行業的發展更好。
  達成這個共識,今天的見面已經很有價值了。至於具體合作,還要看今後的緣分。
  
  不得不說,厲致誠比他想像的更聰明。
  也更有野心。
  
  ——
  
  厲致誠送寧惟愷出了包廂門,待他走遠,就推門進了旁邊的包廂。
  
  林淺正坐在窗邊,單手托著下巴,不知在想什麼。看他進來,目光一閃,笑眯眯地問:“聊得怎麼樣?”
  
  厲致誠在她對面坐下,目光掠過她指間的戒指。
  “還不錯。”他微笑。
  
  林淺有點意外,但又好像不是那麼意外。
  能讓厲致誠感覺“聊得不錯”的人,除了明盛康總、汪泰識、林莫臣……現在又多了個死對頭甯惟愷啊。
  
  林淺理解他將來也許會與甯惟愷強強聯手,實現共贏。但還是忍不住背後講人壞話:“寧惟愷可不是省油的燈!”
  
  厲致誠看她一眼,答得很平淡:“難道我又是省油的燈?”
  
  林淺“噗嗤”笑了,盯著他英俊逼人的眉目,再想起同樣優秀的寧惟愷,忽然有點感歎。
  
  “喂,別人變心,你不許變心。”她伸手捧住他的臉,“你要是變心了,我就……”
  
  厲致誠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頗有興趣地問:“你就怎樣?”
  
  林淺眼珠一轉,答:“我就把手上明德的股份,一塊錢一股賣出去,讓你看得到吃不到,氣死你。而且誰上網發個帖子,罵你拋棄髮妻、罵那個女人小三狐狸精,我就白送一股給他!”
  
  這話說得刁蠻任性豪氣萬千,厲致誠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這個假設不可能成立。”他說。
  
  林淺心頭一甜,結果又聽他說道:“不過你提醒了我——如果將來你眼裡有了別人,我一定會讓那個男人傾家蕩產,永世不得翻身。言出必行、絕不手軟。”
  
  林淺:“……我才不會變心呢!”
  
  ——
  
  寧惟愷走到茶社二樓的轉角,沒有直接下樓,而是去了趟洗手間。
  
  等他推門出來,剛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後隱隱傳來熟悉的人聲。
  
  他稍一駐足,轉身回望,遠遠就見林淺挽著厲致誠的手,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走了兩步,林淺忽然停步,說了句什麼,又抬頭親了厲致誠一口。然後厲致誠乾脆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扣著她的腰,站在燈下無聲擁吻起來。
  
  長長的走廊裡寂靜無人,唯有那兩個人吻得極為熱烈,根本都沒發現遠處的他。
  
  寧惟愷笑了笑,收回目光,不急不緩地下了樓。
  
  等他上了車,習慣性地拿出手機一看:幾個未接來電,有助手原浚,也有祝晗妤和Lydia。未讀短信有兩條:
  一條是祝晗妤。
  “老公,今晚回家吃飯嗎?我做了白酒熏鮭魚和海鮮湯。
  想你。”
  
  一條是Lydia:“哥哥,我Shop完畢,你還在附近談事情麼?有沒有時間過來當司機,送我回家呀?PS:才不告訴你,給你也買了禮物,猜猜是什麼^_^”
  
  寧惟愷將手機丟到副駕上,發動車子,面無表情的行駛。
  一直行駛到前方岔路口,他慢慢打方向盤,轉向了家的方向,同時給Lydia打電話。還沒開口,清潤的嗓音就含了笑意:“小姐,晚上我還有事,請你自便。”
  
  Lydia“切”了一聲,爽脆地說:“那我自己打車。”頓了頓,又得意洋洋地說:“晚上我自製超香辣炸醬麵,你沒口福了。”
  寧惟愷微愣,笑笑,掛了電話。
  ——
  
  一切變故,總是在最平靜的時刻發生。
  而聚散離合,總是在不經意間到來。
  
  這晚林淺回到家,趁厲致誠去洗澡的時候,一個人進了書房。
  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該來的總會來。她得讓哥哥知道,妹妹已經訂婚這個事實了。
  
  噗……想起來怎麼覺得蠻興奮呢。
  
  電話打過去,足足響了七八聲,他才接起:“喂。”
  林淺笑眯眯:“哥,你起床了沒?”美國那邊,應該是大早上吧。
  
  然後出乎她的意料,他高深莫測地笑了笑,然後說:“你是指晚上九點?抱歉,我不在這個時間起床。”
  林淺一愣,抬頭看向牆上的鐘,正好指向九點。
  噯?!
  
  “我也在霖市。”他淡淡地丟下了個重磅炸彈。
  
  林淺倏地睜大眼。
  
  這時,卻聽他慢悠悠地說:“林淺,鑒於我們是親兄妹,現在雙方的身份和利益關係又比較敏感,短期內,請不要再跟我聯絡。再見。”
  “嗒”一聲輕響,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林淺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裡的電話。
  
  然而知兄莫如妹,林淺很快冷靜下來。
  林莫臣每分鐘都金貴得很,現在來到霖市,必然事出有因。
  還不跟她聯絡?還說雙方身份敏感?
  
  林淺細細琢磨著他的話。
  他所在的投資公司,既做股票基金債券投資;也會做天使投資人,注資給一些創業者。另外還會替一些跨國公司做並購收購。
  
  愛達沒有上市,又不是創業企業,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林淺的心倏地一沉。
  她有點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哥哥他竟然……他怎麼能……
  
  這時,書房的門被推開,厲致誠洗完澡走了進來,看到她緊咬的下唇,微怔。走過來坐下,將她直接抱到大腿上,低頭一吻,雋黑的眸靜靜盯著她:“在想什麼?”
  
  林淺還有點晃神,怔怔抬頭望著他。
  “我哥來霖市了。”
  
  厲致誠也有點意外。
  林淺把剛才電話的內容,一字不漏告訴了他。
  他的目光也變得深沉難辨。
  
  而林淺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他的電話是在向我暗示——某個跨國公司已經委託了他所在的公司,即將對我們發起惡意收購*。”
  
  她頓了頓又說:“不光是我們。按照他們以前跨國收購的案例規模,很可能是對中國行業前幾名的企業,全部……發起收購*。”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2:44


64、哥哥你好

  跨國企業為什麼要收購中國企業?
  
  因為中國這片市場太誘人。
  
  很多外資企業進入中國後,水土不服;又或者是競爭不過本土企業。這時候,收購就會變成最有效的擴展手段。
  一方面,可以直接獲得中國企業成熟的銷售管道、市場網路、人才隊伍和客戶資源;另一方面,收購競爭對手,就有機會消滅競爭對手,直接將其品牌雪藏。幾年前“小**”“樂百氏”“樂凱膠捲”家喻戶曉,現在它們在哪裡?
  
  更有甚者,收購整個行業的前幾名,直接形成long斷。
  現在這種情況有嗎?當然有,日化、水泥、休閒食品、大豆、機械製造……在我們普通人未注意到的這些領域,大好河山,卻已大勢已去。
  
  打不過就砸錢買。這種手段,外資公司在中國屢試不爽。
  現在,他們終於將手伸向了箱包行業。
  
  ……
  
  而在林莫臣看來,這不過是經濟全球化發展的必然結果。
  
  他不會去想什麼:我是中國人,保護民族品牌,愛國重於一切。他只會想:中國企業想要參與國際化競爭,就必須經歷這個殘酷的考驗。守得住,那是你自己有本事;守不住,又怎麼怨得了別人?
  歐美國家在商場上的殘酷和野心,跟數百年前他們對中國發動的侵~略戰爭,並無不同。即使今天他不代表DG來收購中國的箱包企業,明天,也會有別的跨國巨鱷,來搶奪這一塊蛋糕。
  
  林淺所在的愛達,或早或晚都會面臨這一場浩劫,跟他是否參與,根本沒有關係。他改變不了她和愛達的命運。
  而在接收到客戶公司委託的第一分鐘起,他就不可能將這件事直接透露給她——這是他的職業操守。
  
  不過,在電話裡“冷漠”地與她劃清界限,卻是合情合理的。
  ——
  
  上午十點。
  
  司美琪、MK投資公司、DG集團三方代表,圍坐在圓桌旁。
  
  經過了十數天漫長而艱難的談判拉鋸,三方終於達成了共識:DG集團收購司美琪51%的股份,實現控股,同時注入數額相當大的一筆資金,雙方在箱包市場共同發力,力爭將司美琪打造成亞太區領先的一流企業。
  
  此刻,在陳錚看來,這一次的“賣身”,雖是無奈之舉,卻也可能是新的開始。因為按照協議條款,DG公司會派遣幾個人進入董事會和經營層,但公司總經理還是他,控制權還是在他手裡。除了能獲得大筆救命資金,還能引進國外先進的技術、專利。儘管對方還提出了很多苛刻條件,但這次合作,本質上還是如媒體鼓吹的那樣,是雙贏的。
  
  而在林莫臣看來,司美琪的命運幾乎已經沒有懸念。因為DG收購司美琪的本意,根本就不是為了扶持,而是為了借這個殼,大舉進入中國市場。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按照客戶委託,使用一些股權拆分、打擦邊球的手段,實現對司美琪更深入的控制;而陳錚的管理權也會被剝奪,司美琪這個品牌,很快就會被雪藏,逐步淡出市場……
  
  這麼輕易就吃掉了第一個,林莫臣都覺得有點索然無味了。
  
  ——
  
  林莫臣的團隊在市中心最豪華的酒店,長租了幾個房間。但他這晚卻沒有回酒店,而是去了市區另一套公寓。
  
  這是他幾年前回霖市時,買下的一套房子。不為別的,就為偶爾回國時,有個私人住處。
  此外,也是給林淺準備的——無論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都讓這丫頭,至少有這個地方可以住。
  
  他的公寓在高樓頂層,一推開門,就見滿室燈火明亮。玄關放著雙女士高跟鞋。
  
  他也不急,邁開長腿,慢悠悠地走進去。先四處打量了一番:地板和傢俱都擦乾淨了,一塵不染。看來那丫頭找人來清潔過了。但看到養在陽臺上的兩盆蘭花,他皺了眉——花全死了,死得很徹底,枯黑得像兩把細細的骨頭。
  顯然平時林淺根本沒替他照料這裡,只不過這次他來了,才臨時抱佛腳打掃一下。
  
  客廳沒有人,臥室的燈開著,可以看到林淺的身影在裡頭晃來晃去,明明聽到他來了,卻沒出來。
  林莫臣感覺出不對勁了,立刻快步走過去——
  
  她竟然在翻箱倒櫃。
  抽屜、櫃子,全被打開。多日不見的妹妹顯然是剛下班就趕過來,西裝脫了,穿著件白襯衣和職業短裙,袖子挽得老高,正埋頭在櫃子裡翻。
  
  聽到他走到門口了,只轉頭飛快地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賭氣。
  然後轉頭不看他,繼續翻。
  
  林莫臣的臉色立刻沉下來:“你就是這麼迎接我的——不經允許,私自翻我的東西?”而且還是當面?
  
  這種事從來沒發生過。即使她之前頻頻飛去美國探望他,也從不進他的書房,從不動他的私人物品。
  
  林淺卻“哼”了一聲,答:“對於帝~國主義的侵略,我們中國人是不需要講什麼禮義廉恥的!”
  
  林莫臣明白了——她是在找這次收購的資料。
  他靜默片刻,走過去,直接將她的胳膊一拉,強行拖到客廳,推到沙發上。
  
  “胡鬧。”他蹙眉。
  
  其實一開始知道,哥哥居然代表外資來收購愛達,林淺的感情是有點接受不了。
  難道他真的六親不認,不管她的死活?要知道如果真的是他親自操刀收購,厲致誠能否應付得了,都是未知數。如果他們真的打起來,她跟厲致誠怎麼辦?感情勢必被影響,然後因他這“黑心哥哥”苦情的分開嗎?
  ……怎麼可能?!
  
  她甚至想過,難道林莫臣接這個案子,是為了踐行諾言,讓厲致誠經歷抽筋剝骨之痛?但想想都覺得荒謬,林莫臣絕不是這種公私不分的人。而且他即使強勢,也不可能違背她的意願,強行“教訓”厲致誠。
  
  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而且在她心裡,有一條信念,始終是高於一切的——哥哥儘管對旁人心狠手辣,但絕不會棄她的幸福不顧,只為利益對愛達下手。
  
  所以她今天來,就是要把他的用意和立場弄清楚。同時麼,也是做她剛才做的事——翻看資料探聽風聲。
  
  “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她直接開口,目光灼灼。
  
  林莫臣儘管很不喜歡她這樣咄咄逼人,但也不希望兄妹間有誤會。他在她對面坐下,先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晾了她一會兒。
  只晾得她兩眼都快冒火了,他才不急不緩地開口:“公司的合夥人不止我一個,難道要因為我妹妹在其中一家公司,他們就放棄一項金額達數億美元的收購業務?林淺,成熟一點。”
  
  林淺就知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心裡舒服了不少,但語氣還是嗔怪的:“那你也應該早點通知我,我們早作打算。”
  
  對於這種不合理的要求,林莫臣直接無視,沒理她。
  
  “可是你真的要對厲致誠發起收購?”她問,“雖然公是公,私是私,但我和他的感情怎麼辦?你沒考慮過嗎?”
  
  林莫臣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林淺。”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質疑,而是話鋒一轉說,“你要明白一個事實。這次的收購,我不做,也會有別人來做;我們公司不接,也會有別的公司接。即使今天DG不收購你們,將來也會有別的公司來收購。”
  
  林淺一怔。
  這話咋一聽特別冷酷無情,但……他的意思是不是,既然早晚都要挨刀,由她的哥哥來掌刀,總好過別人來?
  他是在暗示,會給她和厲致誠留餘地,放水嗎?
  
  這要是換平時,林淺大概猜出了這個意思,就不會再追問。因為林莫臣是個很有職業操守的人,有些話他對親妹妹,可能都不會說得太透,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她也會一如既往的聰明識趣。
  
  可畢竟事關厲致誠和愛達,有道是關心則亂,對於林莫臣這類比兩可的話,林淺還是覺得不滿意。
  萬一呢?萬一她理解錯了,他真的是字面意思:愛達早晚逃不過這一劫,與其錢被別人賺走,不如讓他賺呢?以他的鐵石心腸,真的有可能如此。
  
  她正思緒起伏,林莫臣卻再度開口:“還有事嗎?沒有事你就請回吧。”
  林淺當然不理他裝模作樣的逐客令。她決定直接對他下一劑猛藥。
  
  她將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來,直接伸到他面前,無名指上的戒指閃閃發光。
  林莫臣眸色一斂。
  
  “哥,我和厲致誠已經訂婚了。”她說,“你把話說清楚,到底幫不幫我們?要是不幫,害我夾在你們倆之間為難,那就別怪我認他不認你。我說得出做得到。”
  
  這話說得實在太狠了。儘管林淺面色沉靜,迎著他冷冽幽黑的眼睛,心情也有些打鼓。
  
  而林莫臣看到戒指的第一眼,直觀感覺就是不悅。
  唯一親近的妹妹,居然不跟他打聲招呼,就成了另一個男人的未婚妻。
  現在,還用這種方式來威脅他?聲稱認厲致誠,不認他?
  呵……
  
  “OK.”林莫臣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那就讓他等死吧。”
  轉身就進了臥室。
  
  林淺:“……”
  
  ——
  
  其實林淺講那些話,一方面,是要讓林莫臣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這話會惹他生氣,但他那麼心思通透的人,肯定也會聽進去,將來如果真的對付厲致誠,顧忌到她,也會留一手——好吧,她這麼想,的確是很偏袒厲致誠。
  另一方面,她也是想逼出林莫臣的真心話——到底幫不幫他們?怎麼幫?
  
  可現在看來,效果適得其反,她把哥哥給弄發火了,甚至還說出了“讓他等死吧”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狠話……
  
  林淺在客廳磨蹭了一陣,終究還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話太冒失,傷了哥哥的心。於是默不作聲地也跟進了臥室。
  
  林莫臣坐在一張椅子裡,低頭在看手機上的美國股市大盤圖,沒理她。
  
  林淺在他邊上的床沿坐下,小聲喊:“哥。”
  
  他繼續不搭理她。
  
  林淺伸手勾住他的胳膊:“哥……我說錯了還不行嗎?其實我知道的,你接這個案子,肯定是想照看我們。我就是不太確定嘛……”
  
  林莫臣抬眸看她一眼:“晚了,你請回。我改變主意了,過幾天就會親自發起收購。他接受也就算了;不接受更好,我主動請纓,聯手DG集團,用司美琪的殼兒,直接跟你們市場相見。明年這個時候,市場上如果看不到愛達品牌,林小姐請不要太意外。再見。”
  
  林淺哭笑不得,還“主動請纓”呢!
  “……哥!我錯了我錯了!我們千萬不要自相殘殺!”她一把緊緊抱住他的胳膊:“未婚夫重要,哥哥更重要。你要真的這麼對我,你想天堂的爸爸他能高興麼?咱倆遠隔重洋,分開了那麼多年,你十六歲才回國找到我這個妹妹,你忍心又丟掉麼?”
  
  這話十足的煽情,也十足的服軟。而因為提及了往事,林淺雖然本意是哄他,目光也有些真情流露。
  
  她的話和神態,顯然也觸及了林莫臣的心,看她一眼,哼了一聲,卻沒再丟狠話。
  
  林淺多瞭解他啊,順著杆子就往上爬,又哄了一陣,終於令他眼中閃過笑意。
  
  “因為你和我的關係,所以對愛達的收購,我全程都不會插手,由我的同事來負責——這是一開始就跟其他合夥人談好的。”他終於如了林淺的願,透露了更多的訊息,“我只負責新寶瑞和司美琪。”
  
  林淺聽到這番話,第一個反應就是——太好了,哥哥回避愛達,她和厲致誠就不會因此有矛盾;
  第二個想法就是——新寶瑞和司美琪落在哥哥手裡,一定會死得很慘啊……
  
  心總算落回了原處,她又抬頭看著他:“哥,既然是你的同事操刀,那事情就好說了。厲致誠可是很厲害的,如果真的打起來,你的同事、下級和客戶吃了虧,你別心疼。”
  
  林莫臣淡淡一笑:“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來替我操這份心?先回去搞清楚,厲致誠到底想不想賣。給愛達的收購條件肯定是三家中最好的,他是個比你冷酷現實得多的商人,你確定他不心動?”
  
  林淺愣住了。
  
  ——
  
  對於厲致誠想不想賣愛達這件事,林淺還真沒跟他深談過。
  
  那天從林莫臣的話裡,琢磨出蛛絲馬跡,她就自告奮勇地說:“我去我哥那裡把情況弄清楚。”
  厲致誠點頭說:“如果不方便,不必勉強。”
  
  林淺只是直覺覺得,他一定不會賣,這是他的家族企業。她根本沒細想過分析過其中利害。現在哥哥這麼說,倒是令她有點不確定了。
  
  畢竟,他曾經眉也不皺的丟掉Aito。失去的利益,是為了換取更大的利益——這是他親口說的。
  說不定他真的會考慮賣掉愛達。
  
  林淺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複雜起來。失望嗎?談不上。就是忽然有點茫然了。
  
  想到這裡,她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我從我哥這裡出來了。你在哪裡啊?”
  
  厲致誠的嗓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地低沉淡定:“剛從公司出來。你在哪兒,我過來接你。”
  
  自從她昨天從哥哥的電話裡琢磨出收購這回事,厲致誠一直表現得不急不躁,亦不慌亂。所以此刻聽到他的聲音,林淺也心安了幾分。
  “不用了。”她說,“我直接開車回家,很快的。”
  “好。”他低聲說,“到家再說。”
  林淺心頭沒來由一暖。
  
  掛了電話,林淺走到停車場,遠遠就看見個眼熟的身影,迎面走過來。
  
  靠。林淺在心裡罵了句:冤家路窄。
  
  陳錚乍一看到林淺,並沒有太意外。前幾天他已從投資公司其他人口裡得知,林總還有個妹妹,也在霖市,叫林淺……當時他的心情很複雜也很震撼。
  
  他首先想起的,是自己扇林淺那個巴掌;
  然後想起的是最初跟厲致誠爭奪明盛項目時,聽人隱約提起,是林淺托人幫厲致誠牽了線。當時他還想,林淺居然還有些人脈關係。
  沒想到竟然是她哥哥——如今代表資方來收購司美琪的投資人。
  呵……如果他當初追到了林淺,現在的情況又會怎樣?也許司美琪根本不用失去那麼多股份,就能絕地重生吧?
  
  “林淺。”他神色很自然地叫住她,“來找你哥哥?”他是從林莫臣的同事口裡,知道了這個住址,所以找過來。
  無他,只為跟這位影響力頗大的投資人,聯絡感情。
  
  林淺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幹嘛來的。她毫不掩飾地嫌惡地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陳錚伸手一攔,笑了:“躲什麼?我跟林先生也認識了,今後是合作夥伴。咱們就不能一笑泯恩仇麼?”
  
  林淺:“神經病。”
  
  “林淺!”陳錚看起來很無奈,“那巴掌不是我的本意!我追你追得那麼久,你轉身就投入厲致誠的懷抱,換哪個男人不憋氣?我只是讓他們嚇唬嚇唬你,誰知道他們會動手?”
  
  林淺可不是那麼容易被哄住的,直勾勾地盯著他,不吭聲。
  
  陳錚臉皮也厚,低下頭,把臉往她跟前一湊:“你也扇我一個耳光,就算扯平了,成嗎?你以為我願意把司美琪賣給你哥哥?如果不是你們和新寶瑞打得你死我活,攪亂整個市場,司美琪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在司美琪呆了三年,我待你也算不薄,如果還念舊情,就給我一個巴掌,今後也就不計前嫌。大家都是中國品牌,今後在你哥面前,能幫我一點是一點,我陳錚感激你一輩子。”
  
  他這番話講得擲地有聲,眼神也十分誠懇坦蕩地看著她,可謂是從未有過的逢低做小。
  
  林淺咬著下唇,直覺上,她依然很反感這個人。但想到他剛才說的“你以為我願意賣司美琪”,再想到愛達將來可能也面臨同樣的處境,的確也有點兔死狐悲的感歎。
  
  “扇耳光就不必了,我沒這個愛好。”她淡淡地說,“我哥那裡,抱歉,我跟他公是公私是私,從來不互相干涉。幫不了你。”說完也不看他臉色,轉身走了。
  
  陳錚站在原地,看著她開車離開,臉色慢慢沉下來。
  他並不知道,由始至終,林淺都沒跟林莫臣提過,跟他的私人恩怨,包括那個巴掌。
  
  此刻,他想起林莫臣在收購時提出的各種苛刻條件,對司美琪施加的各種壓力……心頭一股火起。
  一定是因為那個巴掌。林莫臣對司美琪那麼狠,就是趁機公報私仇吧!
  
  他~媽的,林淺、林莫臣,將來別讓我逮著機會,此仇不報非君子。
  
  他冷哼一聲,轉身上樓。在步出電梯、抵達林莫臣家門口時,臉上已帶了風度翩翩的笑容。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2:58


65、心比天高

  夜色幽靜。
  
  林淺走進別墅前院,首先穿過的,就是那盞葡萄架。
  
  月光之下,去年那幾株幼苗,已經長到快齊她腰高。大大的葉子,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明年,應該就能爬上高高的葡萄架了吧?
  
  也許是心情有些凝重和茫然,她沒有馬上進屋,而是拿出手機,給它們拍了幾張照做紀念。然後輕歎了口氣,推門進屋。
  
  厲致誠就坐在沙發裡,穿著簡單的淺灰色T恤和黑色運動短褲,那模樣俐落又結實。他抬起深邃的眼睛看著她,手在沙發靠背上輕輕一拍,示意她坐過去。
  
  林淺跟他並肩坐下,注意力立刻就被電視畫面吸引了。
  
  正在播放的,是有關美國DG集團斥鉅資收購司美琪的新聞。
  
  當然,新聞裡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資訊。因為合作雙方似乎都在保持低調,媒體獲得的,大多也是些捕風捉影的消息。
  大概外資收購這種話題,本身就有些說不清的敏感吧。
  
  但僅僅是看這一段新聞,再回想起今天陳錚的話,林淺有了唇亡齒寒的感覺。
  她轉頭看著厲致誠,開門見山:“你會不會賣掉愛達?”
  
  厲致誠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你認為呢?”他不答反問。
  
  林淺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今天跟你哥哥聊了什麼?”他又問。
  林淺將林莫臣的話一字不漏的重複。當然,掠過了讓厲致誠“等死”這種話……厲致誠聽完後,點點頭,話鋒一轉卻問:“跟他說我們訂婚了嗎?”
  
  林淺想起哥哥當時的反應,自然不會說實話,答:“說了,他開始有點不高興,因為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他。不過本質上還是挺高興的,還祝福了我們。”
  
  厲致誠眼中緩緩浮現笑意,低聲問:“真的?”
  
  林淺有點心虛,但還是正色道:“當然是真的,不然他還能怎樣?”心中卻想,這樣你都能聽出不對勁?好吧,物以類聚,你果然才是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
  幸好啊,這兩個傢伙不用打架。
  
  厲致誠也沒糾纏這個話題,而是看著她說:“等收購的事情了結,我和我父親,再正式登門拜訪他。”
  林淺的臉微微一燙:“隨你。”
  
  提及這個話題,屋內的氣氛仿佛都曖昧了幾分。兩人凝視著彼此,厲致誠伸手將她拉進懷裡,手沿著她的臉頰輕輕撫摸。
  
  “幹什麼?”林淺立馬被他摸得有點心浮氣躁。
  
  “你叫我什麼?”他緩緩地問。
  
  林淺一怔,聽懂了。到底是第一次,居然有點叫不出口。而且對著他這樣氣場深沉的人,叫這種親昵的稱呼,感覺怎麼好詭異?
  
  “你先叫。”她把問題踢還給他。
  
  厲致誠低頭在她唇上一啄,嗓音說不出的溫涼動人。
  “老婆。”
  
  林淺的心,就像被什麼突然撞了一下。
  她完全沒想到,這麼普通的、人人都在叫的稱呼,從他嘴裡跳出來,居然這麼令她……
  怦然心動。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輕聲喊道:“老公。”
  
  他的臉近在咫尺,黑眸幽沉地盯著她。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空氣的熱度,仿佛又升了幾分,叫她的心陣陣悸動。
  
  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你還沒說呢,到底賣不賣愛達?”
  
  厲致誠的手沿著她的腰緩緩摩挲著,英俊的臉透出幾分冷峻,也透出凝重。他伸手將茶几一角的棋盤連同棋子拿了過來。
  
  林淺來了興趣:“又要布棋局?”
  
  厲致誠不答,而是拈起四顆黑子,從上而下,一一在棋盤落下。
  
  “如果拒絕DG集團的收購,愛達會面臨四個主要威脅。”他的手輕扣在棋盤上,“一、財力。DG的財力遠比我們雄厚,如果將來在在市場展開爭奪,這一點,我們會非常吃虧。”
  
  林淺點點頭。這也是她憂心的。如果說之前攻擊實力比自己更強大的新寶瑞,愛達已傾盡全力才占到上風,DG是全球第一的箱包集團,財力何止數倍於新寶瑞?
  
  “二。”他嗓音低沉地說道,“司美琪的殼。之前DG在中國的銷售一直未能打開局面,就是因為水土不服,沒有成功建立起自己的銷售隊伍、市場網路。但現在,這個致命缺陷,已經用司美琪補足了。”
  
  林淺默然點點頭,最後忍不住恨恨罵道:“陳錚這個蠢貨!”
  
  “三、消費者的心態。”他的目光顯出了幾分淡漠。林淺介面:“的確,不少國人的心態,國外品牌就是比國內品牌好。這簡直成了他們的先天優勢。”
  不過話說回來,她似乎也更加偏愛國外品牌……囧。
  
  厲致誠顯然也想到了她那一堆護膚品、衣服、皮鞋……眸光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林淺頓時惱羞成怒,嚷道:“你不也有很多……”
  
  厲致誠答得很快:“只有戶外裝備。”
  
  林淺一怔,再想想,還真的是。除了戶外的鞋帽、衣物、帳篷什麼的,他的其他東西,好像還真的是用國內品牌。
  
  “路虎!”她想到了。
  
  “車是公司的。”
  
  也對……林淺擰著眉毛繼續想,忽的眼睛一亮,但又有點訕訕地說:“……還有套套!”
  
  厲致誠微怔,大概也沒想到她居然把這個都算上了。
  他眼中閃過淡淡笑意:“好,這個我認。”
  
  林淺:“……”扭頭看向一邊——他可真討厭。
  
  “第四個威脅呢?”她問。
  
  厲致誠伸手在她微紅的臉頰上輕輕一捏,答:“人心。”
  
  林淺一愣,聽他繼續說道:“DG要收購我們,必然會開出非常優厚的條件,會令很多人動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愛達的人心會動搖,這是我們阻止不了的。”
  
  林淺沒出聲。
  
  厲致誠卻又拈起一顆白子,落在黑子對面。
  
  “這是什麼?”
  
  “同意收購的好處。”
  
  林淺倏地睜大眼,看著他冷峻的輪廓。
  所以……他也在考慮同意收購的可能性了?
  
  “上面的四個威脅,無論哪一個,都有可能讓愛達一敗塗地。”他緩緩地說,“但如果同意收購,結果就非常簡單——我們會得到一筆龐大的資金。箱包行業是傳統製造業,總體利益微薄。如果我們拿這筆錢進入房地產、金融投資……我想輕而易舉就能賺回比箱包行業高數倍的利潤。”
  
  林淺默然無語。
  厲致誠說這話,她是信的。以他的眼光和能力,幹哪一行不能掙錢?可一想到要賣掉愛達,她的心情怎麼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莫名的沉重,莫名的茫然若失。
  
  她再次低頭,看向棋盤上的五顆棋子,最後怔怔抬頭望向他。
  所以他的決定是?
  
  “我的確考慮過賣掉愛達。”他看著她的眼睛,肯定了她的猜測。
  
  林淺卻心頭一動:考慮過?這話的意思是……
  
  厲致誠往沙發上一靠,靜靜望著她。她原本就側坐在他懷裡,此刻也轉身,跟他面對面。厲致誠的雙手扶在她的腰間,眼神也變得悠沉。
  
  “今天中午,我上網搜索了外資並購中國企業的資料。”他盯說。
  
  林淺預感他要說的,是很重要的話,不由得點點頭:“嗯,然後呢?”
  
  “原來中國的很多行業的著名品牌,都已經被收購。”他淡淡地說,“面對外企收購,他們的選擇和結局,基本沒有懸念。”
  
  “嗯。”她林淺不是愛國狂熱分子,但每次看到這種新聞,還是會有點不是滋味。就算說外資會帶來更好的技術和人才,但那個品牌,終究已經不是中國的啊。而且被雪藏的民族品牌,真的不少。
  
  厲致誠卻話鋒一轉,說:“唯獨有一個行業,集體抵制外資收購。”
  
  林淺的心怦地一跳,介面:“家電行業!”這方面的新聞,她是看過的。
  
  厲致誠看著她點頭:“新聞說——為此,中國企業跟國際家電巨頭,血戰了很多年,付出慘痛的代價,才把外企擊退。而現在的結果是……”他定定地看著她:“在這種激烈的競爭中,中國企業的技術和實力反而不斷提高,現在很多產品,都做到了全球第一。外企看到中國家電就怕。”
  
  林淺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覺得全身的熱血仿佛因他的話,慢慢變得沸騰起來。他卻伸手,將棋盤上散佈的棋子一掃,一把抓起丟回棋罐裡。
  
  然後他抬頭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難道我厲致誠的企業,就贏不了外企?做不到全球第一?”
  
  ……
  
  夜色已深。
  
  林淺躺在床上,腦子裡已裝不下其他,唯獨厲致誠剛剛的一番話,在她心中反復激蕩。
  
  愛達現在雖然是中國第一,但要成為世界領先,還有很大差距。
  可聽到他神色平淡地講出那麼高遠的目標,卻一點不令她覺得飄渺。
  只覺得充滿鬥志,熱血沸騰。
  
  浴室的門打開,厲致誠洗完澡走了出來。獵豹一樣的身材,濕漉漉的短髮,看起來就是幅英挺性~感的畫。林淺現在怎麼看他怎麼喜歡,不等他走近,就跳下床沖過去,伸手抱他。
  
  厲致誠乍見自己的女人突然如此熱情地投懷送抱,腳步一頓,反應也很快,一把就將她接住、托起,林淺整個人騰空而起、纏住了他。
  
  他眸色深沉地望著她。
  
  林淺也看著他,柔聲但是堅定地說:“我還要做你的副官。鞠躬盡瘁、赴湯蹈火!”
  
  “好。”他輕聲答,“夫人想做什麼都可以。”
  
  林淺忍不住笑了,“切”了一聲說:“我就要做副官。”語氣軟了幾分,嬌嗔道:“長官大人,請把你的錦囊妙計都告訴我吧。”
  
  厲致誠將她丟到床上,低頭重重親了幾口,才摟著她一起躺著:“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需要更深入瞭解他們的情況。”
  
  林淺點點頭,這個她知道。那些軍事將領們打仗前,都要對對方的兵力啊、糧草啊、將領風格瞭解透徹,才能百戰百勝。厲致誠之前之所有兩戰全勝,也是深深掌握了陳錚和寧惟愷的人性。
  
  她想了想說:“我哥公司那幾個人,之前有過接觸。DG公司的資料,我以前也專門做過收集。我跟你講啊。”
  
  “好。多謝林副官。”
  
  林淺微微一笑,靠在他懷裡,開始回憶那些重要的資訊。
  
  “我哥那幾個合夥人,還有他手上那幫下屬,用兩個詞概括就是:狡猾、心狠。他們會在收購條款裡,提很多限制性條件。乍一看,你覺得沒什麼;等到真的有什麼事發生,譬如企業經營不善,譬如外部條件發生變化,這些不起眼的條款就發揮作用了,他們就有理由,一口口把你的企業吃下去。偏偏這些條款還是合法的或者是打擦邊球的。不得不說,國內企業在金融收購方面的經驗,跟國際企業還差得很遠。”
  
  厲致誠點點頭。林淺也感歎道:“我估計吧,陳錚肯定著了他的道。”
  
  提起陳錚,厲致誠沒有半點心軟,淡淡說:“咎由自取。”林淺眨眨眼看著他。其實陳錚講得沒錯,這回司美琪走投無路,真的是被他們拖下水的。
  新寶瑞的休閒包銷量萎縮,出現大片市場空白,司美琪就理所當然地跳進來,然後被愛達的品牌殺得體無完膚……厲致誠的“一箭三雕”,指的不就是面料市場、休閒包市場,以及幹掉司美琪。
  
  她又忍不住盯著厲致誠。
  當初她被陳錚的人扇耳光時,他就說,他會記住她的這些淚水。
  但她萬萬沒想到,他會繞這麼大個圈,在這麼長時間後,給予司美琪致命一擊,也為她報了這個仇。
  
  呵……陳錚的一個巴掌,還真是貴啊。
  
  “DG集團亞太區的幾位高層,以及做市場的幾個人,也很有特點。”她繼續說道,“有的很擅長電商銷售,所以他們的業務在臺灣香港地區做得很好。我們要特別小心他們發動大規模網路行銷策劃;
  他們的廣告團隊,是全球最好的。說實話,我們遠遠不如。我每次看到他們做出的廣告,都覺得震撼;
  另外,他們的運營流程非常高效、非常快。按照他們之前在其他國家的做法,很可能在準備充分後,就會發動‘閃電戰’,襲擊市場。
  ……”
  
  夜色靜深,兩人就這麼低語著討論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後半夜。
  林淺既覺得躊躇滿志,也深深的明白,前路只怕一片坎坷。因為他們即將遭遇從未有過的強勁對手,能否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真的還是未知數。
  
  ——
  
  與此同時,林莫臣的收購計畫,正在有條不紊地推進。
  
  他的第二個目標,是新寶瑞。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3:13


66、決勝之策

  當寧惟愷聽說,DG集團已經成為新寶瑞的大股東之一時,還是挺意外的。
  
  因為祝老爺子早就聲明過,新寶瑞的股份不會賣。誰知還沒過多少時間,就轉了風向。
  
  他沒花多少精力,就探聽清楚了原委——原來對方先從中小股東下手,陸續收購。而這些股東,大多是祝氏的一些旁支或者老臣。當初跟著祝老打江山,擁有部分新寶瑞的股份。現在?早已不能進入祝氏的核心利益層。所以他們面對DG的高額收購,很難不心動。
  
  但真正令新寶瑞陷入股權危機的,竟然是祝氏的兩個兒子。
  
  原來DG集團的收購代表,一個叫林莫臣的人,先後秘密約見了兩位祝公子。過了幾天後,居然從兩人手中一共收購到10%的股份。這樣DG的股權總占比,竟然達到了45%,距離絕對控股,只有一步之遙。
  
  對於這個事實,寧惟愷只想罵一句:我~操。
  
  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所以不心疼。對於這兩位公子哥為什麼會出售股份,寧惟愷想到的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他執掌新寶瑞多年,影響太根深蒂固。估計兩位公子對著這樣一個企業和一大幫難辨忠心歹心的人,其實是非常鬧心的;
  第二,祝大祝二都只管過房地產和金融行業,對於箱包這種傳統又利薄的行業,只怕提不起太多興趣。而賣掉了手裡的部分股份,就能獲得大筆資金,變廢為寶,去支持他們手頭其他企業的發展。同時,當然也能提高他們在祝氏內部的影響力——畢竟他寧惟愷沒落後,那個位置的爭奪者,就剩下這兩兄弟了。
  
  更何況,賣掉新寶瑞,今後他寧惟愷想要東山再起,就會難上加難。等於是徹底再給了他落井下石的一擊。
  
  ……
  寧惟愷不得不承認,如果他站在他們的位置,也會賣掉新寶瑞。
  
  現在,情況就非常微妙了。祝老手裡還有20%股份,兩兄弟各賣掉了5%,手裡都還剩10%——不排除他們會繼續賣股份的可能,祝晗妤手裡的15%原封不動。此外就是DG的45%。誰能最後得到新寶瑞的控股權,還是未知數。
  
  而對於祝晗妤,寧惟愷很理解她為什麼不賣。據說林莫臣也找過她,但她拒絕見面。
  她雖然懵懂無知,但這份懵懂也是固執的。她大約想不到手裡這份股權,如今有多麼重要。她或許只是單純地不想賣掉原本屬於祝氏的東西。
  ……
  
  寧惟愷望著窗外的藍天和樓宇,無聲地歎了口氣。
  
  然而想曹操,曹操就到。原浚敲門走了進來,面色有點古怪,在朝他打眼色:“甯總,您太太來了。”
  
  寧惟愷微怔,就見一身寶藍色短裙、帶著白色禮帽的祝晗妤,從他身後走了出去。
  
  四目凝視,寧惟愷臉色不變,祝晗妤的眼中卻蘊藏了很多情緒。她的雙手緊緊扣在手袋上,站在原地望著他。
  
  寧惟愷:“原浚,你出去吧。”從大班桌後起身,微笑走近她:“晗妤,你怎麼來了?”
  這是她嫁給他以來,第一次踏出家門,踏進他工作的地方。
  
  祝晗妤不知怎麼的,就垂下了目光,避開他的直視。
  “你三天沒回家了,我來看看你。”
  
  寧惟愷看著她微垂的脖子,幼滑膩白,就像上好的羊脂玉。他從沒見過別的女人,僅僅是脖子,就精緻這個樣子。而今天這身裝扮,只不過是她最普通的穿著,可站在他的辦公室裡,舉手投足間,哪怕只是一個衣角,都是優雅動人的名媛氣質。
  她是天生的名媛,天生的公主。
  一直活在夢幻般的的象牙塔里,曾經令他夢寐以求的公主。
  
  寧惟愷拉著她的手,走回大班桌旁。祝晗妤怔怔跟隨著他,沒有說話。
  甯惟愷重新坐下,將她拉到自己腿上。這下祝晗妤有點不自在了:“這是辦公室……”
  
  “沒事……”寧惟愷在她那細膩的脖子上,印下輕輕一吻,“他們不會進來。”同時解釋道:“這幾天外面的收購鬧得沸沸揚揚,你也聽說了。我在忙這個事,所以沒空回家。”
  
  可有的時候,解釋本身就令人感覺空白。以前再忙的時候,他只要人在霖市,都會回家陪她。
  可祝晗妤只是點點頭,從手袋裡拿出張折疊好的紙,遞給他:“我來……給你送這個。”
  
  寧惟愷接過一看,愣住:“這是……”
  這是一份股權委託書。上面寫著,祝晗妤全權委託寧惟愷,代理手中15%的新寶瑞股份,代為行使一切股東權利。最下方是她的簽名和印鑒,一如她本人,纖細柔弱。
  
  寧惟愷抬眸,靜靜看著她:“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祝氏家族,抑或是DG,誰能最終控股新寶瑞,決定權卻落在了他寧惟愷手上。
  
  祝晗妤的眼睛有模糊的情緒閃過,她看著他答:“意味著……你手上沙鷹的股份,加上這一部分,至少可以保住沙鷹,以及其他一些品牌。對嗎?”
  
  寧惟愷低頭就吻住了她:“對。謝謝你晗妤。”
  
  祝晗妤眼裡突然就湧出了淚水,終於也放下了這些天脆弱的自尊,摟著他的脖子哽咽道:“惟愷,我不是要站在爸和哥那邊,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反目,我想一切都好好的……”
  
  寧惟愷心頭像是被撞了一下,摟緊她說:“我明白,傻啊你……”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卻被人輕敲了兩下,然後推開。
  
  “寧總,我完成任務來彙報了!”清脆得像栗子一樣的女聲,以及站在門口的聘婷身影。
  
  甯惟愷和祝晗妤同時轉頭,朝那人望去。
  
  一個看著很年輕很清秀的姑娘,穿著白襯衫和一字裙,推著門站在那裡,看到他倆相擁而坐的身影,眨了眨眼。原浚一臉正色站在她身後,已經喝斥出聲:“Lydia,甯總和太太在說事情,先出來。”說完不等她有任何反應,已經關上了門。
  
  室內重新恢復了寧靜。
  
  甯惟愷和祝晗妤重新看向彼此。他低頭要吻,她卻推開他站了起來,勉強笑了笑:“你還要忙吧,我不打擾了。”頓了頓,又抬眸看著他:“你今晚回……”
  
  “我回來。”寧惟愷搶在她前面回答,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低聲哄道,“等我。”
  
  祝晗妤點點頭,又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寧惟愷一直把她送出辦公室,送下樓。而在經過外間的秘書辦公桌時,祝晗妤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正低頭坐在桌前的女孩。
  她沒有看她,她也沒有再看她。
  
  一直到坐上了私家車,揮別了寧惟愷;直至車輛徐徐轉彎,他從車後再看不到她,祝晗妤才用手捂住嘴,全身發抖著,哭了起來。
  
  ——
  
  寧惟愷獲得新寶瑞15%股權這件事,成不了秘密,很快就在行業圈子裡傳開了。一時間,很多人找上門,也有很多人觀望著他的舉動。而他誰也沒見,其中包括已經在箱包行業裡聲名赫赫的林莫臣。
  
  他只在幾天後,約見了厲致誠。
  
  這次會面,雙方可以說都有非常明確的目的。對於寧惟愷來說,他能完全控制的,只有沙鷹一個品牌。在如今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既是他翻身的契機,也可能是丟掉最後一張底牌的深淵。
  所以他需要暫時找一個大的靠山。
  
  而厲致誠很清楚寧惟愷的處境,同時,他也需要他這個助力。
  
  陽光燦爛的下午,兩人在上次的茶館見面。不過這一次,甯惟愷車上沒帶Lydia,厲致誠也沒帶林淺。
  
  這一次,是寧惟愷給厲致誠斟茶,淡笑問:“聽說DG也對愛達表明了收購意向,不知道進展得怎麼樣?”
  
  厲致誠言簡意賅地答:“過幾天會給他們正式回復。”
  
  寧惟愷點點頭,也不多問。端起白瓷茶杯,在手指裡慢慢轉動著,忽然笑了:“腥風血雨啊!我以為你是行業最大的攪局者,沒想到我們都成了外資的盤中餐。”
  
  “那也不一定。”厲致誠的手指輕敲桌面,俊臉始終不動聲色,“如果中國企業都抵制收購,將來的局面如何,你怎麼看?”
  
  寧惟愷何嘗不是琢磨過其中利弊,輕笑答:“照常理判斷:短期,可以慘勝。長期,必敗。”
  
  厲致誠眉目不動,端起茶輕抿一口說:“你看過中國家電企業的報導嗎?”
  
  寧惟愷怎麼會沒看過,笑笑答:“我們跟他們不一樣。在與外資對抗這一點上,有利也有弊。”
  
  “洗耳恭聽。”
  
  “呵……利是,箱包業雖然也有點技術含量,但畢竟不像家電,各家的品質和技術差別不會很大。所以我們不用像家電行業一樣,苦哈哈地去不斷鑽研、不斷提高,利潤被壓得很薄很薄。”他掃厲致誠一眼,繼續說道,“弊是,家電更注重功能性,只要牌子還可以,消費者看的就是性價比;可箱包是個人日常消費品,說白了,箱包會體現個人品味和地位。一旦DG利用司美琪的現有銷售網路,大舉進入中國;消費者一旦認識和接受了這個國際名牌,我們再做什麼,都會無濟於事。拼價格、提高品質,都沒用。誰會為了幾十塊甚至上百塊的價格差,不去買國際第一的品牌,買本土品牌?更何況價格戰我們都不一定打得過人家。到時候大勢已去,你和我關門掃地,淪落為DG之後的二線品牌,真是指日可待!”
  
  這番話雖然秉承了他一向輕~佻涼薄的風格,但何嘗不是句句真知灼見、直指利害?講完後,他就手搭在膝蓋上,打量著厲致誠。
  
  而厲致誠也靜靜地望著他,黑眸深不見底,令他也看不清晰。
  
  這麼安靜對峙片刻後,厲致誠開口了。
  他端起茶盞,往桌子正中輕輕一放:“所以,我們如果要戰勝DG、保住市場,關鍵決勝點只有一個——切斷消費者認識和接受這個品牌的過程。”
  
  寧惟愷微挑了一下眉頭。
  說實在的,跟厲致誠交談,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服的感覺。他心底埋藏最深的想法;面對如今龐雜的行業局面,他縱觀全域、扒開一切表像後,憑藉他的戰略天分,得到的最大膽也最離經叛道的結論,看到的最準確的、也是唯一一個戰略決勝點,竟被厲致誠一語道破。
  
  這就是棋逢對手的感覺麼?
  他在心中嗤笑一聲,有病。
  
  “你想怎麼做?”他開始直入主題。
  
  厲致誠顯然早就胸有成竹,端起另外兩隻茶盞,一一放到他面前:“分兩步。”他抬眸沉沉地望著他:“第一步,你為主、我配合,從週邊對他們施加壓力。令他們全面進入中國市場時,就承擔比較大的壓力。”
  
  這話他一說,寧惟愷就明白。所謂週邊,指的自然是全國的銷售管道、供應商、經銷商、物流商等等。他現在依然是箱包行業協會會長,在行業裡人脈關係很廣。當初,他就想過用這招,從旁打壓新崛起的Aito。如今厲致誠卻讓他把這招用在外資身上,想想還真是可笑。
  
  見甯惟愷靜默不語,厲致誠繼續說道:“這一點上,愛達的全部資源,都會支援你。”
  
  這可謂是非常大的支持了。等於是把兩家企業的資源,全都整合在他手裡,聽他差遣。那麼兩家面臨的競爭壓力、以及可能承擔的損失,也是一樣的。同時,也能為他東山再起,積累更多人脈和聲譽。寧惟愷在心中權衡了一下,也沒馬上答覆,而是問道:“第二步呢?”
  
  厲致誠看著他,往椅子裡一靠,答:“第一步會令DG元氣有所損傷,但也是佯攻。第二步——我來負責在消費者心中,建起一堵擋住外資品牌的牆。”
  
  ——
  
  厲致誠回到愛達,已經是傍晚時分。
  
  大廈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蔣垣還坐在隔間裡,看到他就站起來:“林經理來了。”
  
  厲致誠點點頭:“你先回去。”
  
  推開門,就見林淺站在光線昏黃的書架前,正在看他那本《孫子兵法》。她轉頭朝他一笑,將裡面夾著的、他剛剛寫就不久的第三張計策拿了出來。
  
  “這個讓我保存好不好?”她問。
  
  厲致誠當然沒有異議。就見她慎重的將那張紙疊好,放進隨身的錢包裡。還故意緊張兮兮的望他一眼:“我要特別小心,被別人撿去就糟了。當然,我也絕不會讓我哥看到。”
  
  厲致誠微微一笑,走過去摟著她坐下。
  
  “下周安排你過去長沙?”他盯著她問。
  
  林淺有些意外地抬眸看著他:“不是計畫下個月初,我再過去嗎?”
  
  他們說的是前期就定好的,林淺前往明德在長沙的分公司,同時今後接手明德在大陸的事務,不再介入愛達集團這邊的工作。
  
  “很快就會打起來。”厲致誠抱著她,眸光幽沉,“你去那邊呆著,完事我來接你。”
  
  林淺沒出聲。
  厲致誠的意思很明白,她也理解——就像林莫臣回避了愛達,她其實回避這次收購戰,也更穩妥。幾天前她雖然信誓旦旦要當他的副官,但也只是意氣的話,這次也做好了旁觀的準備。
  不過她之前沒覺得要走得這麼快。
  
  “好吧。”既然他這麼認為,肯定有他的考慮。林淺勾著他的脖子,“你要多久?”
  
  “三到五個月。”
  
  林淺瞪大眼:“三到五個月?”不見面?
  
  看她急了,厲致誠眼中泛起沉沉的笑,伸手扣住她的後腦,低頭親下來。
  “我每週都過來。風雨無阻。”
  
  ——
  
  幾天後,林淺就乘上了飛往長沙的航班。
  
  對於這一次的外派,她是興奮大於不舍的。雖然剛才厲致誠在機場送她時,她看著他在人群中挺拔的身影,眼眶還是濕潤了。
  
  不過兩人同居久了,一個人再生活,倒也覺得輕鬆新鮮。加上他又承諾了每週見面,就一定會做到。
  
  坐在候機廳時,林淺給林莫臣打了個電話道別。林莫臣稍稍有點意外:“不是下個月嗎?”
  
  林淺歎氣:“你回避了,我不也得回避嗎?”
  
  林莫臣卻來了句:“也好。你是厲致誠唯一的弱點,收起來比較放心。”
  
  林淺當即就愣住了——什麼叫做她是厲致誠唯一的弱點?她明明一直是他麾下的一員猛將,什麼時候變成弱點了?
  哥哥這麼想,厲致誠難道也是這麼想的?
  
  直至坐上飛機,她心裡還有點不舒服。但隨著飛機攀入雲層,旭日光芒萬丈,生性豁達開朗的她,又將這碼子事兒暫時丟到腦後。
  她一邊看著窗外磅礴的美景,一邊將錢包裡那張錦囊妙計再次拿出來觀賞。
  
  這是前幾天,她和厲致誠在家討論後面的計畫時,他手把著手,跟她一起寫下的。字跡照例有點歪斜,但不影響觀瞻。
  
  第一計就是:誘敵深入。
  
  林淺看了一會兒,將它疊好,又放進包裡。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熟知他的全部計畫,此刻,她就閉上眼睛想——這一次,一定會順順利利,不會有任何問題。
  
  他們一定會贏。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3:48


67、轉身之後

  早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時,林淺睜開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短短的黑髮遮住額頭,眼窩很深;飽滿的鼻樑和顴骨,勾勒出極具男性氣息的輪廓。
  還有她最喜歡的下巴,簡潔乾淨。
  
  她心中一軟,手輕抵他的胸口,抬頭親上去。
  嘴唇剛觸到他的皮膚,就被他伸手抱住,翻身壓住了。
  
  林淺望著他清亮的眼。他也低頭凝視著她。
  然後她讀懂了他的眼神,也感覺出他身體某處的變化。
  
  “你又想要?”她低聲問。
  “嗯。”他輕輕頂了她一下。
  “哦……”
  
  酒店高層的房間裡,從窗戶可以眺望整條湘江。這是長沙最好的季節,初秋的風還帶著夏的暖意,從江心、樹林間掠過,像一隻溫柔的手輕拂而過,最後只餘下陽光斑駁,寂靜蔥絨。
  
  林淺和厲致誠相擁交纏著,從昨晚他抵達,到今早睡意朦朧。時光好像被遺忘在這幽暗的、遠離塵囂的房間裡,只有幾日不見的他的輪廓他的眼,更加深沉動人,無聲地佔據她的身體她的心。
  
  律~動了有一會兒後,他抽身而出,從床頭櫃上拿來個**。
  林淺就躺在被窩裡,把自己包成了個粽子,笑眯眯地望著他:“還在用日本貨啊,嘖嘖嘖。厲總千萬不要讓外人知道這一點,否則怎麼號召整個行業抵制外資……”
  
  顯然,對厲致誠發起任何挑釁,都應該三思——這條定律終身適用。因為他看她一眼,忽然將**俐落地一丟,重新插了進來:“不戴了。”
  林淺:“……”
  
  眼見他真的這樣繼續運動起來,林淺連忙說:“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趕緊戴上。”
  誰知他眸色深深地望著她,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臉:“不戴好嗎?”
  
  他的嗓音低沉而溫涼,聽得林淺的心“咯噔”一下。
  他是認真的。
  
  懷孩子啊。
  雖說兩人的婚禮已確定在四個月後,之前也的確聊過想生女孩還是男孩。
  他說過想要女孩。
  
  可是他這樣一個男人,站在行業頂端萬眾矚目的男人,才二十七歲,剛訂婚,就動了想要孩子的念頭,比周圍那些成功的職場男人都早。寧惟愷都三十了,還沒孩子呢。
  果然,他始終是二十幾歲的皮相,四十歲男人的心啊。
  
  想到自己這個英明的結論,林淺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他盯著她。
  
  林淺當然不會說了。不過要孩子這種事,她覺得順其自然就行。點點頭:“那就不戴吧。”
  
  厲致誠的眼神頓時有了點變化。具體是什麼變化,林淺也說不上來。
  大概是……激動。
  
  在他眼裡看到激動的神色,還真是難呢。連激動都是暗沉的、克制的,不易察覺的。要不是她已熟悉他的每一根眉毛,還真的看不出來。
  
  這讓林淺莫名的也有點激動起來。
  
  最後一起抵達時,厲致誠用沉沉的身體壓住她,她就在他的胸膛下,低低地喘著,像嗚咽又像興奮。她這才發現,原來兩個人間沒有任何隔閡,他將陣陣熱液留在她身體裡時,那感覺跟平時做完全不同。
  她居然覺得很感動。以前看書常用到“澆灌”這個直白的詞,她覺得很黃很暴力。可真的到了此刻,原來真的只有“澆灌”二字,可以概括她身體的感覺,心潮的澎湃。
  他澆灌了她,用男女間最親密最美好的方式。
  
  林淺的臉頰陣陣發燙,這樣的神色變化怎麼逃得過厲致誠的眼睛?他的額頭還有細細的汗,讓她躺在他的臂彎裡,低聲問:“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林淺忍不住笑了,把有關“澆灌”的理論跟他說了一遍。
  厲致誠聽完後,唇畔也浮起笑容,可望向她的眼神,卻更深沉。然後身體某處,再次抵住了她。
  
  林淺瞪大了眼:“你又……”
  “是你先撩撥我。”他低聲說。
  “我哪有!”
  
  厲致誠靜靜地望著她。當然有。
  “你澆灌了我”,這樣露骨至極的話,卻偏偏被她說得一派天真坦蕩。
  哪個男人聽到了,能忍住不抬頭?
  
  最後,到底還是離他的航班起飛時間太短,她又太累,只能匆匆在她手裡釋放了一回。而林淺送他下樓,乘車去機場時,身體感覺還有些異樣——他殘留在她體內的東西,像是無時無刻不提醒著她,眼前這個在晨色中形色匆匆的冷峻男人,已經是這個世界上,跟她最親密的人。
  “注意安全,不許太累了。”她抬頭親吻他。
  厲致誠將她的身體緊緊一摟,低聲說:“上去再睡會兒。”
  “嗯。”
  
  他終於鬆開了她上車。轎車很快開出酒店,消失在視野盡頭。
  這已經是他們小別又重聚的第四個週末,林淺每次送他離開,依舊會感到一陣失落。裹緊風衣,抱著自己的胳膊,轉身上樓。
  
  沒有了他的酒店房間,瞬間仿佛也恢復了陌生。她將自己的隨身東西整理好,又拿起了桌上的一本婚紗介紹冊。
  
  這是她昨晚拿來給他看的——挑選婚紗、酒店和蜜月地點,本就是他下達給她的任務。他太忙了,這些事只能她做。
  可林淺也知道,厲致誠是不想讓她為他擔心,所以才丟這些事給她。
  
  還真是讓她呆在這裡,等他解決了一切,就來接她。
  
  林淺歎了口氣,翻開婚紗冊,目光最後落到其中一款上。裸~肩、抹胸。腰身很細,層層疊疊不規則的紗,像是奔放的繚亂的花朵,簇擁著新娘。
  這是他中意的款式。
  因為他喜歡,所以變得這麼動人。
  
  ——
  
  今天是週一,林淺到辦公室剛九點。
  因為**明德的幾個分廠都是新建,一切整齊有序,所以她的管理工作也很順利,甚至還挺清閒。
  
  看了一會兒新聞,果然鋪天蓋地都是DG旗下的幾個全球主力品牌,進駐全國各大商場,同時在司美琪的專營店開始銷售的消息。
  這個勢頭無可避免,不過現在業內的人都知道,以寧惟愷為首的行業協會會長,不斷在給DG施加壓力。經銷商和合作商們夾在中間兩頭為難,所以DG在中國每前進一步,都不是輕鬆就能辦到的。
  
  這個寧惟愷,關鍵時刻還是有大義的嘛。林淺看到頁面上他的新聞報導——現在已經有媒體標榜他為愛國商人。
  他可真是翻身了。
  
  不過林淺很清楚,這只是第一步。只能適當阻止DG進入市場的節奏,真正的正面戰鬥,還沒開始。
  腦海中又浮現厲致誠的樣子。高高的個頭,純黑俐落的西裝,沉穩的舉手投足。
  他的正面戰場。
  
  又看了一會兒,秘書送來張碟片:“林總,上周戰略會的視頻資料已經製作好,可以存檔了。”
  “好的,我看看。”
  
  林淺將碟片放入電腦。
  這是上一周,愛達全體管理層參加的一次戰略會議。目的,就是討論如何應對DG的收購。甚至連久違露面的董事長、厲致誠的父親徐庸也來了,對全體人員做了訓勉講話。林淺身在外地,通過視頻連線參加。
  
  話說,這位未來公公,林淺見過兩次。跟厲致誠同居之後,他帶她去了療養院。徐庸待她挺和藹可親,彼此印象不錯。不過也沒有更深入的接觸。
  
  林淺按下播放鍵,畫面上出現了很多人:厲致誠、顧延之、劉同、薛明濤……以及坐在正中,頭髮花白、精神矍鑠的徐庸。父子倆長得還挺像,都有冷硬的輪廓、帥氣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膚。
  
  徐庸很快就發言了。到底是位高權重,曾經是所有愛達人心中的權威和信仰,他緩緩地回顧了自己的一段創業史,而所有人也都屏氣凝神聽著。如今的掌權人厲致誠則靜坐在他身側,聽得也十分專注。
  
  而後,他話鋒一轉,說:“聽說,現在美國DG集團,對我們提出了收購。條件很優厚,也暗中聯絡了小股東。”
  會議現場的氣氛,仿佛變得更加凝重起來。
  
  “DG我去過,年輕的時候我就去美國、去歐洲都考察過。”他語氣很輕鬆地說,“這個企業的確很不錯,全球五百強,號稱箱包行業第一。可是,他們在中國市場做了三年,還是沒做起來,所以現在才想出收購這麼簡單粗暴的方法。”
  
  這話一出,下麵的人全笑了。厲致誠眼中也浮現極淡的笑。
  
  徐庸又說:“那麼愛達要不要賣給他們呢?”他環顧一周,全場一片寂靜。
  
  “不賣!”他斬釘截鐵地說,“再高的價格,都不賣!我的一個兒子,為愛達奮鬥了短暫的一生,最後車禍死在出差的路上。我的另一個兒子……”他看向厲致誠:“從他呆了很多年的部隊回來,不去當**,來管理愛達。愛達凝聚了我們這幾個男人,全部的心血;也凝聚了在座的各位、幾千愛達人的心血和情感。所以,我永遠都不會賣掉愛達。”
  
  台下響起一片如潮的掌聲,氣氛也瞬間變得熱烈起來。尤其是以劉同為首的一些老臣,一臉欣慰和振奮。
  
  待掌聲褪去後,徐庸用那鷹一樣的眼神掃視全場,最後說道:“今天我來,一是要表明立場,而也是統一大家的想法。我不賣,你們也不要賣。因為愛達是大家的。如果真的有人,把手裡的股份賣掉了,我只能說,今後,你就不是我徐庸的朋友,不是我的員工,也不是愛達的人。你站到了整個愛達的對面去。甚至可以說,你背叛了民族品牌。這樣的人,我徐庸永遠都不會原諒。”
  
  ……
  
  會議在長久不息的掌聲中結束了。時隔幾日,林淺再看到這段會議視頻,還是會被徐庸鏗鏘有力的話語感動。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麼?
  
  不過她腦海裡又冒出另一個念頭——徐庸應該不知道她哥哥的身份:代表美方收購箱包企業的投資人。否則以徐庸如此決絕的態度,知道了,總是會心生間隙吧。
  厲致誠肯定會瞞著他的。
  
  然而此刻的林淺沒有想到,數日之後,她以為不會發生的事,竟然一件件發生了。
  甚至連厲致誠,都猝不及防。
  
聯合小劇場之mini記

《他來了,請閉眼》版本
春暖花開的日子,簡瑤突然想去買車了。
她相中了mini cooper,小巧又強悍。
可薄靳言花十分鐘看完了厚厚的產品手冊後,嚴肅表示:“這車配不上你。”
簡瑤:“……”
買個車,還有什麼配不配得上的?再說這車也不便宜啊。

“你覺得什麼車配得上我?”簡瑤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己家的這位“大孩子”。
薄靳言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一連走過七八家4S店,最終來到保時捷的專賣店裡。
簡瑤再次:“……”

站在最新款的、極具流線感和力量感的、黑色獵豹一樣的跑車前,薄靳言雙手抱胸,滿意地點頭:“就這款吧。”
旁邊的銷售經理滿臉堆笑地問:“先生太有眼力了,這款車非常適合您。”
“No.”薄靳言淡淡看他一眼,“是給我的妻子開。”
銷售經理:“……”
簡瑤:“……”

“為什麼?”簡瑤一頭黑線。她天天去**部上班好不好,再不濟也是去市**廳,誰要開著這麼騷包這麼男性化的跑車,去查案啊!

薄靳言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噢……保時捷,跑車之王,精緻優雅,舉世無雙。你不覺得這輛車,跟你眼前的某個人,氣質非常相似嗎?”

簡瑤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所以……他的終極目的,就是想讓她開著一輛“很像他”的車,每天招搖過市嗎?

“堅、決、不、買!”簡瑤直接把他拖走了。

最後,還是買了她中意的mini。只不過長手長腳的薄靳言,坐在這小小的車裡,別提多麼傲慢不屑了。

————————
《你和我的傾城時光》版本
春暖花開的日子,林淺突然想去買車了。
那時候她剛剛跟厲致誠同居不久,手頭還不寬裕,相中的是一輛10萬出頭的福克斯兩廂。

厲致誠開車帶她去4S店,看完福克斯之後,也不出聲。出來後,直接帶她又去了寶馬專賣店。

在店裡轉了一圈,他相中了mini cooper,小巧強悍,很適合林淺。

林淺卻擺手:“還是福克斯吧。”
厲致誠挑眉看著她:“不喜歡?”

林淺無奈。喜歡當然是喜歡,但是太貴了啊!他挑的還是新款頂配,四十多萬呢!
“我買不起。”她坦言。

厲致誠看她一眼,直接叫來銷售經理:“下午我派人來提車。”
林淺急了:“你幹嘛呀!我不要花你的錢!”

厲致誠:“你連人都是我的,開我的車,有什麼問題?”
林淺:“……”這是什麼邏輯!

旁邊的銷售經理忍著笑跑走了,林淺還想抗議,已經被厲致誠牽著手走出了店門。
上了車,見她悶悶的不做聲。厲致誠直接將她拉進懷裡,低頭盯著她:“我換個說法?”
“哼?”
“我連人都是你的,錢當然也是你的。”

林淺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
《如果蝸牛有愛情》版本
春暖花開的日子,許詡突然想去買車了。

在挑選東西的品味上,她跟季白一向是南轅北轍、絕無默契的。

譬如此刻,季白看著店裡新來的一款白色Mini cooper,愛不釋手。
“女人就該開這樣的車。”他說。

許詡鄙夷地看他一眼:“我為什麼要開這麼嬌柔幼小的車?”
季白看著她嬌柔幼小的身材:“……”

最後,轉了幾家4S店後,許詡終於在一輛體積極為龐大、外形十足彪悍的越野車前停步了。
“就這輛!”她頤指氣使地抬了抬下巴,“我一眼就看上了。”

汽車銷售經理:“您確定?這輛車一般都是男性開,您先生正合適。”
許詡怪異地看他一眼:“你做銷售這一行的,難道最基本的原則——不要以貌取人,都不知道嗎?”
汽車銷售經理:“哈哈、哈哈。”

她一向有主意,季白也不急著反駁,而是拿起汽車產品手冊,大概流覽一遍,心裡有數了。
“要不要試駕一下?”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問。
於是許詡就興致勃勃地去了。

十分鐘後,她灰頭土臉地下了車。
“力氣不夠……方向盤轉得很累,刹車一腳踩不到底……算了,的確不適合我。”

一直陪著她試駕的季白和銷售經理都快忍不住要笑了。
明明就是手短腳短,根本開不了這個大車好不好!

最後,許詡還是坐上了mini,試駕之後,決定買下。
季白略有點得色地點頭:“要相信你老公的目光,還是這種小巧的車適合你。”

許詡沒買到心儀的車,十分憤憤。神差鬼使就來了句:“是啊,適合我的東西,都是小的。”
季白感覺這句話有點怪異,但是也聽不出具體怪異在哪裡。許詡的臉卻兀自紅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5:48


68、幾家歡喜

  陽光熾烈,陳錚正帶著DG亞太區總裁一行人,巡視司美琪在霖市東郊的生產基地。
  
  正是下午,工廠裡機器轟鳴,穿著藍色**的工人們埋頭苦幹,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於是那幫洋人們看到後,紛紛點頭,表示滿意。
  
  陳錚對於現在的司美琪,也是比較滿意的。要知這世上從來沒有雪中送炭,只有錦上添花。司美琪被DG收購的消息傳出後,原本關係已經趨於僵化的供應商、合作商們,紛紛改變了態度。不說殷勤備至,畢竟大家都還在觀望。但至少是不敢得罪他了。
  而消費者顯然也有很強的崇洋媚外心理。自從司美琪搖身一變為外資品牌,門店的銷量也有所提升。而得到了DG的資金注入後,他的工廠又重新運轉起來。
  多麼好的良性迴圈。沒有這些人模人樣,實則貪婪又傲慢的外國人,還真辦不到。
  
  可有道是請神難,送神更難。陳錚以為今天的視察**結束,徹底將這些洋人糊弄過去了。誰知步出工廠時,走在最前面的DG亞太總裁卻發話了。
  而且態度很嚴厲,直接向陳錚開炮。
  
  “Ben!能否解釋一下——擺放在五號倉庫的貨物,是怎麼回事?”
  
  Ben是陳錚前幾天給自己起的英文名,便於跟他們溝通。此刻,他心裡咯噔一下,但嘴上還是沒承認,說:“查理斯先生,那是我們的一個休閒包產品系列。”
  
  查理斯是一位四十餘歲、又高又狀的澳洲人。他有一雙非常大的藍眼睛,鼻樑很高,皮膚非常光滑,這令他的長相看起來有幾分憨憨的孩子氣。
  此刻,他就搖了搖頭,說:“Ben,你沒有說實話。我看過那批貨物的檢驗報告,產品不合格率非常高。不少貨物的面料存在色差,內部縫紉也不整齊。甚至還有一部分採用了與產品說明不符的、品質較劣等的材料。我猜……這批貨物是趕制出來的,對嗎?”
  
  他一說完,所有人都靜下來。陳錚這邊的人,更是面面相覷。
  陳錚陣陣心虛。
  
  這批貨,的確是趕制出來的。
  半年前,當新寶瑞的休閒包市場萎縮時,陳錚從銀行舉債,打造了這個新的休閒包產品系列。當時,因為司美琪已經跌入了最低谷,人員流失十分嚴重、資金周轉也有困難,產品品質當然打了折扣。
  
  但這批包,大部分還是採用非常好的材料製作,投入非常大。至少從單個包的外觀,消費者絕對看不出明顯問題。
  
  今天查理斯一行來視察,他還專門囑咐倉庫的人,擺放了些品質較好的在上面。
  
  公司轉交給外資方的資料,堆了滿滿幾屋子。陳錚以為查理斯這種大老闆,肯定不會細看。誰知道他從哪裡看到了檢驗報告?
  
  陳錚在心中有些懊惱,還是大意了。
  
  這時,其他幾個外國人,也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他們來自不同國家,帶著各種口音的英文,吵得陳錚的腦袋有點發疼。
  
  “嗨,諸位。”他皮笑肉不笑地打斷了他們,“我能不能解釋一下?”
  
  他們全安靜下來。
  
  陳錚笑了笑,說:“這批貨的確存在一定的品質問題,所以我們沒準備放在一線城市銷售,而是打算調低價格,投放到二三線市場……”
  
  他的話還沒說完,查理斯已經再次開始搖頭:“Ben!你怎麼可以這樣想?優質,永遠是DG追求的第一目標。即使是價格低廉的產品線,也應該保持水準。不行,我不同意。”
  
  陳錚忍了忍,繼續保持笑容說:“查理斯,你能不能聽我講完?”
  查理斯瞪大眼看著他。
  
  陳錚:“合作之初,你們之所以對司美琪感興趣,一方面,是因為我們是全中國銷售網路分佈最廣、影響最大的企業。在愛達、新寶瑞都沒有涉足到的三線城市、甚至鄉鎮,我們都有代理商。這對DG將來在中國做到市場第一,是至關重要的;
  另一方面,因為我們本土企業,對中國國情,的確比你們更瞭解。中國跟美國、澳大利亞不一樣。我們的城市發展非常不均衡。富裕地區,有富裕地區的需求;貧困地區,有貧困地區的消費方式。根據我的經驗,這些你們覺得品質一般的產品,銷售到二三線城鎮,完全沒有問題。它們甚至會賣得很好,帶來豐厚的利潤。而這與我們銷售中高端產品,完全不衝突。”
  
  他說得信誓旦旦,可以查理斯為首的外資方們,還是皺著眉頭。
  
  “噢,不,Ben!”查理斯說,“你說得有道理,但這些產品,跟我們DG奉行了一百多年的企業宗旨是違背的。如果這樣的產品出現在DG旗下,我們根本無法向美國總部解釋,也會嚴重有損企業形象。所以我認為,這批產品應該立刻退出市場。我們絕不能為了一時的利潤,就放棄了原則。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請……”他說了句生硬的中文:“馬上去辦。”
  
  這還是DG入主司美琪以來,雙方第一次在經營管理問題上出現大的分歧。
  當然,這種情況,在之後還出現了很多次。這幾乎是每一家“賣身”外資的中國民營企業,都會面臨的陣痛。
  
  而此刻,陳錚就深深感覺到了這種陣痛。
  眼前,幾個外國人還在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還有的直接用不贊同的目光看著他——外國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會做人,直白得讓人想要吐血。
  而他身後,幾個中方下屬全沉默著。因為老闆的面子被掃,他們也不敢出聲。
  
  陳錚靜默片刻,笑了:“好,這個觀點我同意,我會立刻派人去辦。”
  
  查理斯聽完他的表態,立刻綻放笑容,高高興興地將他的肩膀一摟。
  
  “Ben,謝謝你的理解和果斷!”查理斯熱情洋溢地說,“我相信我們會合作得很好的!”
  陳錚大笑出聲:“當然!這還用說嗎?”
  
  他們這麼一笑,周圍人全笑了。陳錚跟他一起,被眾人簇擁著繼續往前走,心中卻狠狠罵了句“操”!
  
  ——
  
  陽奉陰違,從來就是陳錚的性格中,不可獲取的組成部分。
  
  這天下午,在把外資方送出工廠大門後,他表示要“馬上解決問題”,轉身回了工廠裡。
  
  幾個小時後,他和幾個心腹,站在工廠門口,看著那些在外國人眼裡“不合格”的貨物,一車車地往外運。
  
  心腹們也有點心疼了。其中一個開口:“陳總,這批貨挑一挑,至少還有六七成可以賣的啊!”
  
  另一個說:“這塊兒庫存是我們之前投入的,損失了也是我們自己的。而且將來到了年底,公司帳面不好看,按照投資協定,陳總你的管理許可權就會被削弱。那幾個澳大利亞人,打的不會就是這個主意吧?”
  
  陳錚臉色也非常差。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自己是如何躊躇滿志地站在這批剛下線的貨物前。那時候在他看來,休閒包市場就是塊從別人嘴裡吐出來的新鮮肥肉,誰先下手,誰就能叼走。
  可事實就是這麼殘酷。
  厲致誠的休閒包系列Aier,沒有早推出,也沒有晚推出。偏偏在他的產品全部生產下線、剛剛要投入市場的前幾天,重磅推出市場。如果早一點,他還可以不用壓這麼多的庫存;如果晚一點,說不定他已經佔領了市場。
  ……
  
  往事已成追憶,此刻,他看著血色夕陽,冷冷地答道:“我難道不知道查理斯打的什麼主意嗎?別理他們,這批貨今天就轉運出去,照樣放在偏遠的門店賣。派人盯緊他們幾個,如果有動作,就讓門店先把貨品下架,應付過去就是!”
  
  ——
  
  次日上午,在得知陳錚已經“開始全面清理次等貨品”後,查理斯很高興。同時,他也召集了陳錚在內的所有高層,召開下一步的戰略工作會議。
  
  諾大的會議室裡座無虛席。查理斯坐在首位,興致勃勃地開口:“中國人有句話,叫做‘唯馬首是瞻’。現在,厲致誠就是中國本土箱包企業的馬首。”
  
  會議室裡靜悄悄的,大家都知道他這個比喻的確很恰當。
  愛達拒絕了收購,新寶瑞態度曖昧不明。因此DG在中國的收購業務,全面受阻。大家都很清楚,新寶瑞正觀望著行業老大愛達。不光是他們,其他箱包企業更是如此。
  DG想要完成全面收購的宏圖,就必須先搞定愛達。
  
  而按照國際商業巨頭跨國收購的慣例,如果直接收購不成,就要在市場展開直接打擊了。
  利用自身的絕對優勢,把中國企業打趴下,最後,以更低廉的價格收購其股權。
  
  “中國還有句話,叫做‘軟的不行來硬的’。”查理斯又講了句俚語,並且還沾沾自喜,似乎自以為講得很不錯。而台下坐著陳錚為首的中方代表,全都沒什麼表情。
  
  “鑒於司美琪現在的銷售管道,以及中國的消費現狀,我和Ben商量過了,想先將DG旗下的二三線品牌,推入中國市場。”查理斯講到專業部分,儼然變得嚴肅和冷靜起來,“這幾個品牌,也是DG旗下利潤貢獻最大的部分。我相信一定會被中國消費者廣泛接受。”
  
  眾人嘩嘩嘩鼓掌,陳錚也笑了。的確,那幾個品牌無論品質、外觀都非常好。你不得不承認,國際巨頭就是國際巨頭,東西就是不一樣。一旦推出,一定能把厲致誠、寧惟愷之流打死。而他的司美琪,也可以搭順風車,趁機奪回市場地位。
  
  這時,查理斯卻轉頭,看向身旁的林莫臣——作為投資方代表,他今天也被邀請參加了公司戰略會議。只不過一直沒有發言。
  
  “Jason!”查理斯跟他講話的語氣非常親昵,“你認為我們這個想法可行嗎?”
  
  林莫臣笑了笑,雙手交疊搭在腿上,抬頭環顧一周,說:“我是做投資的,對經營不發表意見。”
  
  “Come on!”查理斯笑了,“Jason,誰不知道你在做投資前,自己的企業已經在納斯達克上市,現在委託了職業經理人打理而已。給我一點意見,好嗎?”
  
  這時,包括陳錚在內的中方代表們,又一次對這位同為華人的投資人,刮目相看了。
  
  林莫臣也不推脫,點了點頭,說:“我對這個行業瞭解不深,不能發表更具體的意見。不過你鎖定的二三線品牌,的確在中國,這一塊利潤更大。用中國話說,是‘兵家常爭之地。’”
  
  翻譯將這句古話告訴了查理斯,他眼睛一亮,說:“你說中了我心中所想。Jason,為什麼你負責了司美琪和新寶瑞的收購,卻不負責愛達?如果由你去做,我相信效果會更好。”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林莫臣,陳錚更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
  誰知這時,林莫臣就像察覺到他窺探的目光,倏地抬眸,瞟了他一眼。
  這一眼看得陳錚心頭一震,像是洞悉,像是漠視,更像是……警告。
  
  轉瞬間,林莫臣已經移開目光,含笑對查理斯說:“個人原因。而且我一個人精力有限,讓我的同事去做更合適。”
  
  ——
  
  又到了週五傍晚。
  
  林淺穿著藍色工作服,站在一條流水線前,身旁是四五個工人師傅,正在給她展示一款款面料。
  
  林淺看一款,就搖一次頭:
  “不行。這個太厚;
  這個耐磨指數太低;
  這個面料……真不好看啊。
  ……”
  
  四五種面料看下來,為首的工長有點無奈:“林總,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面料?”
  
  林淺想了想說:“我想要做出現在市面上,最輕、耐磨性好,並且最漂亮,女人一看就會喜歡的面料。”
  
  工長:“……”
  
  林淺噗嗤笑了,說:“是我講得太籠統了。這樣,我來選定幾個顏色和材質類型,你們再改良試試。這是我私人的委託,獎金我來發給你們,保證讓你們滿意。但是記得保密。”
  
  工人們全笑了,說林總哪裡的話,有事招呼一聲就行。但大家都知道,林總接管明德**公司以來,管理風格一向幹練親和,言出必行。她說獎金會讓大家滿意,那就一定非常豐厚。這種委託,又廢不了多少功夫,普通人求都求不來呢!
  
  跟工人們又聊了一會兒後,林淺才離開車間。剛走了幾步,手機響了。
  每週的這個時間,毫無疑問是厲致誠。
  
  林淺的心仿佛也隨之雀躍起來。
  “你到長沙了?”
  
  誰知這一次,厲致誠卻讓她失望了。
  “我還在霖市,馬上要出差。”
  
  “……哦。”林淺答,“好的,那下周再見。”
  雖說他承諾每週見面,可真忙起來。他的諾言,也有無法踐行的時候啊。
  
  電話那頭,他卻笑了。
  “不。”低沉的嗓音,仿佛帶著淡淡的蠱惑,“你過來。”
  
  林淺:“噯?”
  
  “已經給你買了今晚飛北京的機票,如果現在動身去機場,還來得及。”他淡定地說。
  
  林淺卻不淡定了:“現在?!我連行李都沒收拾。”
  
  “家裡都有。”他簡明扼要地說,“我已經替你收拾了。”
  
  林淺的心怦怦地跳。怎麼搞得像私奔相會似的?
  
  “來嗎?”他問。
  
  怎麼可能不來?
  
  ——
  
  抵達北京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
  
  林淺就拎了個手袋,白襯衣西裝裙高跟鞋,走在拖著行李的人群中,顯得格外另類。她一眼就看到厲致誠站在接機口。
  
  他倒好,換下了西裝,一身休閒,雙手插褲兜裡,淡定自若地望著她。
  
  林淺走過去:“怎麼這麼急啊?”
  
  厲致誠伸手就摟住她的腰:“春宵苦短。”
  
  林淺忍不住笑了。抬頭看著他在燈下澄亮的眼睛——看來他最近進展很順利,心情很好啊。居然會說這麼放肆的話。
  
  定的酒店就在機場附近,林淺有點意外:“怎麼不住市里?”
  厲致誠答:“明天還要飛去其他地方。”
  林淺就了然了。
  
  淩晨時分,繾綣過後。“飽餐”了一頓的厲致誠,將她壓在身下,手沿著她光~裸的背,緩緩撫摸著。而林淺正趴在床上,低頭在看手機上的面料資料。
  
  過了一會兒,她轉頭看著他,眼睛亮閃閃地:“老公,我有一個想法。”
  
  “嗯?”
  
  “我要自己做一個品牌。”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
  
  四目凝視,林淺有點訕訕地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好高騖遠了?我知道現在的市場很成熟,做一個新品牌出來很難。但……”她瞧他一眼:“我雖然不是你,但我還是想嘗試,憑我自己的力量,做一個全新的、屬於我的品牌出來……”
  
  “好。”他乾脆地打斷了她。
  
  林淺眨眨眼,望著他沒出聲。
  
  “你可以做到。”他將她翻了個身,手撐在她身側,低頭撫摸她的臉,“我的女人,也想從市場,分一杯羹嗎?那麼我作為市場領導者,對這個新品牌,是**,還是不**?”
  
  這句情話,夠“狠”也夠強勢,林淺被撩撥得心弦一顫。
  “你敢!”她瞪他一眼,“今後林淺品牌到的地方,請厲致誠速速退避三丈之外,不許冒犯!”
  
  厲致誠低頭就吻住了她:“讓我控股。”
  
  林淺伸手就推開了他:“不要!這是我自己做的品牌,跟你沒關係。而且今後我做起來了,你也不許發表任何意見——我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做一個品牌出來。失敗了,我也認了;成功了……”她得意地瞟他一眼:“你也不要眼紅我這塊兒利潤,到時候我可以讓你參股。”
  
  林淺沒說出口的是,自從那天哥哥一句“你是他唯一的弱點”,就一直令她蠻不舒服的。誠然,她的才華無法與厲致誠這樣橫空出世的鬼才相比。但她也不差啊。
  的確,她一直崇拜著厲致誠,站在他身邊,也從不覺得自卑。但哥哥這句話,卻像勾起了她心中刻意忽略很久的某種情緒——其實在一個人的光環下站久了,她也會疲憊,她也會自卑,她也會茫然,害怕將來失去自我。
  
  所以,做一個屬於自己的的品牌這個想法,慢慢就在她心中醞釀成型了。
  不為賺錢,只為找到更清晰的自我。
  這個過程,與厲致誠無關。
  ……
  
  自己的女人野心勃勃要去創業,還只肯許諾給他參股的權利。厲致誠的感覺就像是從來沉寂平穩的心臟,被她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有點不適。因為她從此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中。
  但又似乎看到了更鮮活更自由的她。
  然後勾起了他內心深處,更強烈的佔有欲望。
  
  “好。”他低頭親了親她的紅唇,“拭目以待。但我不保證將來不強行收購。”
  林淺:“……混蛋!”
  
  ——
  次日一大早,林淺就被厲致誠從床上抱了起來。
  
  “這麼早的飛機?”她有點困惑,還以為要在北京逗留一天,晚上才走呢。
  
  厲致誠淡淡一笑,拿著兩人的行李,牽著她的手出門。
  
  待辦理乘機手續時,林淺傻眼了:“去歐洲?”
  
  好吧,簽證辦下來她可以理解。她的護照一直放在家裡,之前又有幾次申根,不需要本人面簽就可以代辦。她也知道,他最近有去歐洲出差的計畫——這是他錦囊妙計中的一個重要步驟。
  
  可是居然不聲不響把她也拐來,陪他去。
  
  當然,兩個人去歐洲,哪怕是辦公事,也會變得一路甜蜜。不過……
  
  林淺斜瞥他看似冷峻的側臉。
  
  還是挺黏人的嘛。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6:34


69、渾水摸魚

  酒店臨街,一側是條陰雨綿綿的小巷,另一側則是濕漉漉的廣場。廣場周圍是灰白厚重的教堂、鐘樓。遠處,則是渾濁的阿諾河,河上一座古老的廊橋,煙雨飄搖。
  
  林淺以前沒有來過佛羅倫斯,但是聞名已久。如今大戰在即,兩人卻跑到天涯海角的這一處小鎮,仿佛與世隔絕,心情格外寧靜。
  
  她坐在酒店房間的床上,正在整理箱子中的衣物。厲致誠則坐在邊上看著。
  
  東西都是他從霖市帶過來的。她很快發現了不對勁。
  將箱子裡一疊裙子抱出來,送到他跟前:“怎麼你給我帶的全是裙子?”
  
  厲致誠掃一眼那疊裙子,抬眸直視著她,淡淡答:“因為你的腿漂亮。”
  
  林淺“切”了一聲,可又忍不住笑了。出門在外,光有裙子多不方便啊。可她只能認命了。
  一邊把裙子往櫃子裡放,她一邊想:平時他從未給她收拾過衣物。今天才知道,原來他的偏好這麼明顯這麼單調。
  
  但她很快發現,自己這個結論錯了。因為她接下來發現了一疊五顏六色的小**和**。而他的**,則全是黑的,整整齊齊疊在邊上。
  
  林淺一數:紅、黑、紫、藍、綠、白、褐……她扭頭看著他——要從她那一整抽屜內衣裡,找全這麼多顏色,也不容易。
  
  “這是幹什麼?”她指著那疊花式內衣,“七個顏色,你當你是在集龍珠啊?”
  
  厲致誠雙手枕著後腦,往床邊一靠,答:“隨手拿的。”
  
  切!誰信啊,隨手就拿齊了七色光?
  
  林淺看著眼前襯衫筆挺、皮鞋埕亮、容顏俊毅的他,看著這個身為行業巨頭的男人,腦海中卻浮現一個很不和諧的畫面:昨天,他獨自在家,將未婚妻的小內內和**,仔細挑選一番後,再一件件仔細折疊,放進箱子裡。
  好吧,她承認她突然爽到了。
  
  下樓時,林淺看著他挺拔的身形,忽的冒出個念頭:他這個人看著腹黑老練、不動聲色,其實吧,在床上很追求情趣,也很能折騰花樣……想到這裡,她的臉頰微微一燙。
  她以後也要追求更多情趣!
  
  這時,厲致誠正駐足在門廊下,低頭在打電話。烏黑的短髮、棱角分明的側臉、薄薄的大衣,站在濛濛細雨裡,英俊得像這小鎮上沉寂多年的雕塑。
  
  林淺凝視著他,就有點出了神。
  
  “OK,see you later.(好,一會兒見。)”他掛了電話,轉頭看著林淺,“對方的車馬上就到,接我們過去。”
  
  林淺點點頭。
  忽然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看著他:“你的英文!”
  
  她有沒有聽錯?這麼流利這麼快,根本跟她沒差別!
  
  厲致誠雙手往衣兜裡一插,答得淡然:“練的。”
  
  去!上次在美國,誰說自己連點單都不行?這兩年從來沒見他看過英文書,練哪門子英文啊?
  又扮豬吃老虎!當初為了追她,果然是無所不用其極麼!
  
  林淺恨恨地看著他,他卻微微一笑,摟著她上車。
  
  ——
  
  事實上,厲致誠的英文豈止是流利。接下來的兩天,他連談了兩家製作皮具和休閒包的公司,根本不需要翻譯在場,更不需要林淺幫忙,就拿下了這兩家在亞洲地區的銷售代理權。
  
  這兩家都是當地企業,規模不大。一家的產品並未銷售到義大利之外,另一家則乾脆只在義大利中南部發展。所以有厲致誠這樣的中國巨頭來談合作,他們是很高興的。代理的費用也不貴,厲致誠一口氣就拿下了五年的代理權,同時下了兩張對他們來說巨額的訂單。
  
  步出對方的辦公小樓時,正是黃昏,小鎮燈光璀璨,眼前的長街兩側商鋪林立,全是全球知名的奢侈品牌,就像一條通往未知的星光大道。
  林淺挽著厲致誠的胳膊,看一眼他裝著文件的黑色背包,有點得意:“咱們也土豪了一把,跑到歐洲來下訂單了。”
  
  厲致誠淡淡一笑,眼睛看著前方:“總有一天,將愛達的旗艦店也開到這裡來。”
  他很少說這麼直抒胸臆的話,林淺聽得心頭陣陣激蕩,“嗯”了一聲,豪情萬丈地往前方那些奢華的商鋪一指:“將來我的品牌,也要開到這裡來!跟你的開在隔壁。”
  
  厲致誠忽的停步,手臂一收,將她扣進懷裡,低頭就吻下來。
  
  異國他鄉街頭,四處都是不同膚色的陌生人。他擁著她,站在細雨飄渺的街道中央,無聲親吻,也無人打擾。
  
  ——
  
  晚餐就在街頭的一家小店用的。紅酒加牛排,簡單的搭配,味道卻出乎意料的好。林淺喝得有些微醺,拿出他包裡的資料,一邊看一邊問:“一共拿到幾家了?”
  
  “加上從國內企業手裡轉賣的代理權,一共五家。”厲致誠答。
  
  林淺仔細翻看五家企業的資料,有營業額上億歐元的德國大公司,也有剛才那樣、佛羅倫斯的當地企業;有皮具,也有休閒包。不過大多定價適中,還有的以非常低廉的價格供貨給厲致誠。品質也有一定差別,有的可以媲美DG的二三線產品,有的很有義大利風情,但是作工卻很粗獷。
  不過他們都有個共同特點——年代久遠,至少都有五十年或者上百年的歷史。
  這一點,倒是跟DG很相似。林淺有點壞壞地想。
  
  吃完飯,厲致誠將她的手一牽:“去拿最後一家的代理權。”
  林淺有點意外:“這麼晚?”
  
  ——
  
  小鎮的夜生活已經開始,巷子裡的酒吧音樂轟鳴,街頭藝人戴著寬簷帽,靠在牆腳優雅地吹著薩克斯。
  厲致誠帶著林淺,一直拐了好幾道彎,才在當地居民聚居的一條巷中,找到了個小小的門臉。灰褐色的石牆,方方正正一扇門,門口居然還掛著盞中國燈籠,紅通通的朦朧動人。
  一個高大的金髮青年站在門口,看到厲致誠,熱情地迎上來:“嗨!厲!”
  
  厲致誠也笑了:“嗨,大衛。”
  
  林淺站在一旁,看著兩個男人擁抱在一起。很意外,也很有趣。
  厲致誠什麼時候交了外國朋友了?她居然不知道。
  
  兩人又低聲打趣了彼此兩句,這才同時看向林淺。
  “我的未婚妻,林。”厲致誠說。
  
  大衛那碧藍的眼中綻放熱情的光芒:“多麼漂亮的女孩!林,我是大衛。很高興見到你。”
  
  ——
  
  三人走進小店裡,短暫交談後,林淺才知道,原來上次厲致誠跑遍全球尋找適合“長弓”的面料時,才結識了大衛。機緣巧合下成為了朋友。
  而這次厲致誠來,就是要買下他家祖傳手工皮具包的中國代理權。
  
  進了店,才發現裡面很大,又窄又深。別看外頭看起來很普通,裡面卻裝修得十分精緻靠近。兩側全是玻璃櫃,一個個漂亮的皮包,躺在裡頭。林淺也是行家,一看就知道作工非常精緻,是難得的上等品。
  
  “這麼大的店,就你一個人?”林淺問。
  “不。”大衛笑呵呵地答,“還有五個女孩做服務員,十八個工人。我只負責設計。”
  
  林淺欽佩地點頭:“太棒了。這些包是我這次來佛羅倫斯,見到的最出色的的產品。”
  
  大衛非常高興,直接從櫃子裡拿出個漂亮的手袋,遞給她:“送給你!為了你的讚美。”
  
  林淺連忙擺手:“太貴重了!”
  
  大衛就看向厲致誠——別看他看著直爽簡單,倒也很有眼力價。
  
  厲致誠就笑了,看她一眼:“沒事,拿著。”
  
  林淺只好收下,愛不釋手。
  
  原來這大衛自從從父親手裡接過這家祖傳小店後,一直非常隨性自由。想開張就開張,想出去旅遊就直接把店關了,讓工人放假,自己徒步不知跑到哪個國家去了。不過他的手藝、作工和設計幾乎是整個佛羅倫斯知名的,所以一年就算只做一個月生意,也足以養活自己。
  也有國際奢侈品牌,想將他和他的品牌收入囊中。結果呢?被他嚴詞拒絕。因為他不喜歡太累的生活。
  
  而這次厲致誠來,一方面是拿下他在亞洲的代理權,合資建廠生產;另一方面,也是邀請他到中國去玩、並且監督管理工廠的生產。
  這樣的條件,大衛當然樂意。
  
  三人坐在店面深處的吧台後,頭頂是明亮的燈。厲致誠從包中將協議拿出來,推到他面前:“你看看,有什麼想法,可以繼續往上加。”
  誰知大衛卻將協議推回他跟前:“不用了,你負擔了我來往中國的路費和住宿,足以買下代理權了。我們家人做生意,絕對公平。”
  
  林淺:“……”
  厲致誠:“……”
  
  最後,厲致誠替這大男孩做主,直接按照他擬定的協議,雙方簽下了大名。
  
  直至第二天坐上返回中國的航班時,林淺還在笑這件事。
  她靠在寬大的座椅裡,斜眸瞟向身旁的男人:“你可真厲害,一趟旅遊差點就換來一個代理權。”
  厲致誠淡淡一笑:“這也是緣分。”
  林淺點點頭。
  
  這時,坐在厲致誠另一側的大衛卻探頭過來:“厲,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當然。”
  林淺也頗有興致地望著他。
  
  “為什麼你要買下我的代理權。”大衛說,“別告訴我是為了賺錢,我的店雖然很優秀,但在佛羅倫斯之外根本無人知曉。”
  厲致誠靜默片刻,答:“為了競爭。”
  
  他抬頭,看著窗外廣闊的藍天和漂浮的雲彩,緩緩說:“有一個國際知名品牌,想要進入我的國家,收購我的企業,我的搶奪市場。”
  
  大衛聳聳肩:“所以我經常說,擴張是最無趣的事。它把工藝變成了商業,無趣又無情。討厭的侵略者,我支持你。”
  
  厲致誠和林淺都微微一笑,厲致誠繼續說道:“在中國,很多人有一個觀念,會覺得外國產品比國內產品品質更好、更能體現個人品味……”
  大衛:“荒謬!”
  
  厲致誠:“……這樣一個外資品牌進入,在中國的環境下,就會像一枝獨秀,把中國品牌都比了下去。一旦消費者瞭解並接受了它,我們的民族品牌就會面臨困境。所以,我不能讓這樣的情況出現。”
  
  林淺將小桌板上的幾個杯子,一個個排列在一起,然後介面說:“我們打算怎麼做呢?打個比方——前幾年,中國有個特別著名的小吃,叫做‘掉渣餅’。因為口味特別好,所以一時風靡很多城市。但隨後,出現了很多類似的連鎖店,品質層次不齊。而消費者也不知道,怎麼分辨哪家才是正宗的。吃一家,不是這個味兒;吃另一家,依然不是味兒。最後,他們索性都不吃掉渣餅了。這個產品越賣越差,最終被市場淘汰,現在已經很少看到了。”
  
  大衛有點聽明白了,張大嘴:“所以……你們買下許多代理權,就是要讓消費者不知道哪家掉渣餅才是正宗的?”
  
  林淺笑了,點點頭:“對。不過,我不是說你的產品品質不好,你的非常好,我們會當成高端產品銷售。而這一招在中國古語裡叫做——”她看向厲致誠。
  
  “渾水摸魚。”他不急不緩地說。
  
  ——
  
  這一年的四月,對於DG亞太區總裁查理斯來說,是非常有紀念意義的時節。
  因為DG旗下的四個主力品牌,正式進入中國市場。
  
  這個四月,對查理斯來說,也是非常灰暗的時節。
  因為他遭遇了DG近年來,最大的一次銷售寒冬。
  冷到什麼程度?
  市場業績差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懷疑資料統計錯了,他們一定少寫了兩個零!
  
  事情是怎麼發生到這一步的呢?
  
  四月初,DG中國開始在網路、電視、平面廣告和實體店,展開大規模推廣活動。而其主打廣告,在電視臺黃金時段,也重磅推出。這則廣告是這樣的:
  
  優雅的亞平寧半島上,一位金髮名媛正在莊園外的草地上喝咖啡。忽然,一位褐色短髮、黑色眼睛,身著上世紀騎士服的男人,策馬而來。兩人驚訝地對視一眼,男人將她俘虜上馬。名媛驚慌失措,卻仍然被帶走。
  轉瞬間,畫面已經來到一個舞會,老舊的水晶燈、城堡一樣的古建築,完全就是上個世界的畫面。房間裡,許多僕人侍奉女人換上晚禮服、佩戴珠寶,最後奉上一個女士手袋。名媛接過,緩緩步出大門。
  眼前是紙醉金迷的舞池,男人就站在幾步外,朝她伸手。名媛將手遞給他。
  兩人在燈光掩映的窗前翩翩起舞,意境拍得夢幻而迷離。
  ……
  最後,是名媛穿著睡衣,披頭散髮,睡顏朦朧,完全就像個鄰家女孩般,從莊園的大床睡醒坐起來。
  她似乎回憶起昨晚的夢境,有些悵然地拿起自己的手袋,走到窗前眺望。玻璃映出她絕美的容顏,一瞬間,卻像是永恆。
  ……
  字幕出現,畫外音同時響起:
  “DG,My dream.”(DG,我的夢。)
  
  不光是查理斯和他的手下,連陳錚看到這則廣告,都不得不承認,拍得十分有意境。用現在流行的話說,十分高大上,還有穿越復古元素,很符合中國人的口味。
  他們覺得,DG一定能成功打入中國。
  
  前面說過,一個新品牌的推出,不會那麼快就在市場產生爆發式反應。尤其是包,這樣的日常用品,彰顯個人品味。消費者認識、接受這個品牌,還需要一段時間。
  於是查理斯、陳錚等人,就信心滿滿地等待著市場的爆發!
  
  結果,他們沒有等來爆發,他們只等來了一堆贗品。
  
  十餘天后,在DG的市場銷量剛剛有起色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六個。足足六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外資品牌,突然就在市場出現了。
  並且,他們的廣告處處刻意模仿DG,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第一個品牌叫“Rain”.廣告創意,是一個少女,在亞平寧半島上垂釣。突然,一個男人駕著艘小船,從海上而來。少女看到他就癡了,將手交給他,上了他的船。轉眼,已經是在海面下,兩人在水下竟讓像魚兒一樣自由行走、呼吸。四目凝望,情意無聲。
  畫面再一閃,少女已經躺在濕漉漉的岸邊,天上正在下雨,周圍昏暗一片,身邊只有她的手袋。而她雙眼噙著淚水,望著平靜的海面。她的長相並不美豔,但是有一種清澈動人的乾淨。
  字幕出現,畫外音同時響起:
  “Rain,that’s my heart.”(雨,那是我的心。)
  
  當然了,也有不少觀眾看了這則廣告後,認為比DG的廣告更出色更動人。而事實證明也是如此,截止六月底,Rain在中國的總銷量,竟然跟DG持平。當然了,這是在兩者銷量都不算高的前提下。
  
  這樣似是而非的廣告層出不窮。有的品牌廣告不一定跟DG類似,但是廣告詞卻很有惡意。
  譬如一個叫“David”的品牌,標榜自己創始於1890年,竟然比DG還要早十多年。查理斯知道之後非常生氣,派人去查,結果給他的答覆是:對方的確是1890年創始的,是在佛羅倫斯小鎮上的祖傳小店。但不知道怎麼的,也跑到中國來搗亂來了。
  
  而消費者對此的感官是什麼呢?
  
  一時間,他們只看到大街小巷,都充斥著各種外資箱包品牌的廣告。而這些廣告實在令人眼花繚亂,有的叫DG有的叫David;有的說自己創始了109年(就是那個DG集團),還有的說自己創始了150年;有的說自己是義大利最正宗,有的說自己是亞平寧半島最古老。
  而價格和品質,更是層次不齊。有的明明很普通的包,卻賣到3000一個;有的品質普通,但是樣式不錯,性價比很高,就賣300一個。
  
  如厲致誠和林淺所料,龐大的信息量同時襲向消費者,於是他們迷惑了,彷徨了。
  本來他們面前只有一個掉渣餅店,但是突然出現了十家,令他們一家都記不住。
  
  當然了,DG在國外畢竟有很高的知名度,還是有不少固定的消費群,能將他們區分出來。但它首先進入中國的是二三線子品牌,而不是世界頂級子品牌,對它們不瞭解的消費者,還是占絕大多數。
  於是到最後,甚至有顧客到了DG的門店,微笑著問:“你們就是那家David集團的子品牌,對嗎?我最喜歡那個牌子了。哦……不是啊,那算了,不買了。”
  還有人花上千元買了一個DG的新款包,高高興興拿著上班。結果同事一看,笑了:“我也買了個義大利包,昨天門口超市促銷,200塊一個,不錯吧。”
  ……
  
  六月底的季度銷售會議上,一向脾氣很好的查理斯,狠狠地拍案而起,當著亞太區所有人員罵道:“無恥的中國人!”
  
  而同一時間,林淺和厲致誠照舊住在湘江邊上的酒店裡。她靠在他懷裡,一邊欣賞她策劃的廣告,一邊在心中歎息:她實在是太無恥了。
  
  斜瞥他一眼——都是被他帶壞的!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6:38

————————————
小劇場之床上的花樣

林淺一直覺得,厲致誠是個在床上花樣很多的男人。姿勢、力度、調情手段,層出不窮。這種事,當然是羞于對外人提起的。
但自從認識了新朋友許詡後,雖說這姑娘寡言少語,但是句句精准又犀利。雖然有點氣人,但實在是個光芒奪目的女人。

於是兩人越聊越深入。當然,很多時候是林淺在說,許詡在聽。聽完後或者鄙視、或者茫然、或者震驚、或者敬佩一番。

譬如此刻,兩人就在聊床上的花樣。

“你們會……”林淺湊到她耳邊,“這樣嗎?”

許詡搖頭:“不會。”

“那這樣呢?”又低聲說了個詞彙。很專業,許詡茫然:“那是什麼意思?”

林淺;“噗……”

於是,在床上的花樣,林淺完勝許詡。
呃……應該說是厲致誠完勝季白。

許詡向來有種不服輸的精神。這種精神不是體現在名利上,而是體現在專業性上。在這一點輸掉後,她很是懊惱,但又對林淺百般敬佩。她決定今晚回家就鄙視季白,並且督促他進步。

然後有這種自我提升的機會,她就想到了遠在北京的簡瑤。

“我還有個朋友。你也應該開導一下她,讓她回去開導她的丈夫。”許詡一本正經的說。

林淺:“不合適吧?”

許詡:“很合適。她丈夫是塊呆木頭,目中無人自以為是,我想她的夫妻生活一定很無趣。我們應該幫她。”

在許詡這樣毫無羞澀感的女人面前,林淺屈服了。

兩人一起給簡瑤打電話。

許詡一向生猛,開口就問:“簡瑤,你跟你丈夫有沒有XX、OO、XOPQ過?”

簡瑤在那頭刷的臉就紅了。
但她熟知許詡性格,向來直來直往,率性純真,於是含糊答道:“嗯……怎麼了?”

許詡很震驚。
那就是有了?!
季白居然連薄靳言都不如?

三言兩語下,簡瑤很快在電話裡套清楚來龍去脈。於是她也有點爭強好勝了。居然瞧不起她家薄靳言?

“你們有沒有TT、YY過?”她問。

許詡茫然了。
林淺也茫然了。

“沒有。”
“沒有。”
兩個聲音一起說道。

簡瑤微微一笑,滿意地掛了電話。

……

床上的花樣,永遠在探索、不斷在進步的薄教授,才是最棒的那一個!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8:03


70、還之彼身

  在這個混亂的戰局裡,最清醒的人,除了厲致誠和林淺,大概就是旁觀者清的寧惟愷了。
  
  陽光斑駁的下午,他站在寫字樓的落地玻璃前,望著窗外寧靜的城市,沉思。
  
  當初與厲致誠達成聯盟,這位反收購戰統帥的原話是:“我來負責在消費者心中,建起一堵擋住外資品牌的牆。”
  
  具體要怎麼做,他沒說,寧惟愷也沒問。因為彼此間的信任畢竟有限,他不會要求厲致誠將關乎身家性命的一步,都告訴自己。
  
  但現在回想起來,越想越有意思。
  可不是嗎?厲致誠說的是擋住“外資品牌”,而不是擋住“DG”。現在果然如此,他一手營造了魚龍混雜的市場,所有外資品牌都被擋在了消費者的心門外。
  為了殺其中一個,厲致誠先殺了一片。
  
  想到這裡,寧惟愷略微有點不舒服。
  因為他發現,這種天馬行空出其不意的競爭思路,並非是他擅長的。如果他是DG的負責人,只怕也想不到這一步。
  
  他端起手裡的咖啡,輕抿了一口。
  將來東山再起,厲致誠依然是個強勁的對手啊。
  或者始終跟他結盟,井水不犯河水,比競爭更好?
  
  他兀自想得入神,門外卻有人在敲。
  “咚咚、咚咚——”均勻的力道,是Lydia獨有的輕快節奏。
  
  寧惟愷放下咖啡杯轉身:“進來。”
  自從上次祝晗妤來的時候,Lydia誤闖進來,寧惟愷就給這位實習秘書下了禁令——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請自入。
  
  一室陽光通亮,Lydia推開門。黑色小西裝搭配淺藍短裙,長腿娉婷,踩著靴子走進來。粉黛未施的臉,乾淨得像鄰家少女。
  儘管在與她的這段關係裡,寧惟愷的態度始終有點曖昧不清。但他不得不承認,每當Lydia這樣朝氣蓬勃地走進他的辦公室裡,整個視野仿佛都明亮起來。
  
  她眨眨眼,迎上寧惟愷直勾勾的目光,忽的笑了:“喂,已經過下班時間了。”
  
  寧惟愷也笑了,站在大班桌旁,不緊不慢地說:“怎麼?這位小姐,又有什麼事要差遣你的老闆?”
  
  這話本身就帶著輕~佻,Lydia“哼”了一聲,說:“我是幫你放鬆,舒緩壓力。今晚我有個朋友在閩外街開畫展,想不想去看?先講清楚哦,我朋友挺窮的,晚上只能請我們吃擔擔麵。”
  
  甯惟愷微抿薄唇,隔著幾步遠的距離看著她。
  有的時候,他其實覺得看不清這個女孩。明明是名校優秀生,卻喜歡混跡於酒吧街頭。明明大大咧咧,可有的時候聰明通透得讓你側目。
  譬如剛在酒吧結識時,那麼多人裡,這姑娘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落寞。
  還譬如這幾天,箱包行業翻雲覆雨,但看起來跟他並沒有關係。她卻從哪裡看到了,他需要“舒緩壓力”?
  
  他很快聯想到的是,昨晚在家裡,祝晗妤唯一關心的是,她做的兩道點心:馬卡龍和朗尼芝士蛋糕,哪種更合他口味。
  
  寧惟愷抬眸看著Lydia。
  四目凝視,似乎有種彼此都懂的暗湧在裡頭。
  
  “晚上我去不了。”他說,“晗妤做了晚餐。”
  
  Lydia沒說話。
  她的眼神令他忽然有點不舒服。很平靜,也很安靜,黑漆漆的,好像沒有任何情緒。
  
  然後她聳聳肩,好像若無其事地樣子:“好吧,那我就自個兒去啦。”
  
  下班的時候,甯惟愷原本已開車出了停車場,駛上了環路。忽然又在岔路口掉了個頭,開向公司。
  
  他的車遠遠停在路邊,看著公司樓下的公車站。很快,Lydia就出來了。已經脫了西裝,穿著件粉色的外套,整個人清麗跳脫,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公車來了,她連忙隨著人流湧上去。忽然腳下一崴,差點沒摔倒。寧惟愷這才發現,她今天穿的是雙很高的高跟鞋——
  她平時並不喜歡穿不舒服的高跟。但每次跟他這個“朋友”出去玩時,總會換上高跟。用她的話說:“你太高了,我站在邊上變得太渺小可不行。”
  ……
  
  寧惟愷坐在原地沒動,一直看著她上了公交,公車的引擎沉悶響著開遠了,他才掉頭,駛向家的方位。
  
  原來只不過把酒吧認識的她,當成個開心果,當成可以調節氣氛的小妹妹,放在身邊。
  
  什麼時候開始改變了?
  在最不應該變的時候。
  ——
  
  與此同時,DG中國的寫字樓裡,卻是一片愁雲慘澹。
  
  頂層多功能會議廳。
  
  查理斯正在召開全體高層的又一次戰略會議。經過這些日子的痛定思痛,這位性格開朗樂觀的澳洲商人,臉上也平添了很多陰霾。深深的眼袋,令他看起來非常像一隻粗壯的熊貓。
  
  陳錚坐在他的左手旁,林莫臣作為貴賓和朋友,坐在他的右手旁。長條形的會議桌,此刻鴉雀無聲。
  
  儘管坐得很近,林莫臣始終沒看陳錚。
  而陳錚這回也學乖了,壓根兒就沒往這位敵友難辨的男人身上望一眼。
  
  查理斯翻開了手中的戰略報告,非常嚴肅地說:“經過與美國總部的溝通,以及與諸位中國管理者的討論,我們決定調整公司戰略。二、三線品牌暫時不做更大規模推廣,主力推進我們的一線品牌:ZAMON.”
  
  在場包括陳錚在內的所有人,精神一振。
  因為ZAMON是全球知名的頂級品牌,即使在中國,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個品牌,三年前DG就引入了中國,跟其他頂級品牌一樣,賣得也不錯。只不過奢侈品牌的市場畢竟有限,不可能成為公司主要盈利來源。
  
  但現在查理斯卻說,要主力推進ZAMON。
  
  一位戰略分析員開始播放PPT,向眾人解釋這次的戰略思路。
  正中出現的,竟然首先是一行中國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原來,受中國商人攪亂市場的行為啟發,美國總部的戰略部,提出了非常有針對性的舉措——
  既然他們用一堆爛品牌,埋掉了我們的二三線品牌。那我們也可以用我們最好的品牌,把其他幾個身陷泥沼的品牌給拖出來。
  
  具體怎麼做呢?
  因為ZAMON在全球都是家喻戶曉的,並且中國沒有一個品牌可以與之媲美,甚至都相差甚遠。只要打出ZAMON的名號,中國企業無論做什麼,都是無法匹敵的——
  一個頂級奢侈品品牌,不是靠錢或者陰謀詭計能塑造出來的!
  
  所以呢,這次DG中國會分兩手推進:一方面,加大ZAMON品牌在中國的推廣力度,強力佔有奢侈品品牌市場;另一方面,他們會製作一個新的企業宣傳片,主打ZAMON,同時將旗下其他幾個二三線品牌,全都打包亮出來。
  因為ZAMON已經在消費者心中建立了非常牢固的高端形象,有了這樣的打包宣傳,消費者無論如何都不會把DG的子品牌,與其他亂七八糟的品牌,混在一起了。
  
  當然,這樣做的投入,會非常非常龐大,幾乎壓上了DG中國的未來。
  ……
  
  查理斯將這個市場戰術,命名為“碾壓”。
  以ZAMON為巨型坦克,帶領旗下諸多品牌,一鼓作氣,碾壓過中國的箱包市場。
  
  ——
  
  散會後,陳錚故意找幾個外國高管聊天,逗留著沒走。等看到查理斯將林莫臣送進了電梯,自己一個人走回辦公室,他才跟了上去。
  
  “查理斯。”他敲開門,“我有個重要的資訊,想跟你彙報一下。”
  
  迄今為止,查理斯對這位中國下屬,還是比較滿意的。笑著點點頭:“請坐。有什麼重要資訊要跟我分享呢?”
  
  陳錚沉吟了一下,說:“林先生為什麼不接手對愛達的收購,這其中的主要原因,你知道嗎?”
  
  查理斯搖了搖頭:“他只說是個人原因。涉及隱私,我當然沒有問。”
  
  陳錚就笑了。
  
  “你和林先生都是公私分明的人,這一點我很敬佩。不過……”他略略壓低了聲音,“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兵不厭詐。林先生之所以不接手愛達,是因為他的親妹妹林淺,在愛達做高層。愛達現在的總裁、給我們DG中國帶來很大麻煩的厲致誠,就是他的准妹夫。”
  
  查理斯張大了嘴,他很意外:“原來是這樣!”
  
  陳錚既然已將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抖落出來。就理所當然認為,查理斯會很上道的明白要做什麼了。可等了一會兒,卻見查理斯皺著眉頭問:“Ben,你告訴我這個幹什麼呢?”
  
  陳錚忽然有點厭煩他。
  是故意的嗎?故意讓他說出來。
  外國人都喜歡這麼裝天真嗎?偽善。
  
  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還是如他心意,講出了計策:“我的意思是,現在我們跟厲致誠鬥得水深火熱,如果林淺跟林莫臣的這層關係抖出來,一定能對愛達的人心造成打擊。甚至我們可以放流言出去,說林淺就是投資公司專門安插在愛達的內應,這樣她至少會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厲致誠不僅失去了這個幫手,又失了人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就算不能對他造成致命打擊,但此消彼長,對我們DG中國,肯定是有好處的……”
  
  查理斯聽得入了神。
  
  他似乎也有些心動,有些為難。但過了一會兒,他卻搖了搖頭:“不行,Ben,我不能這麼做。這違背了我的職業道德,也背叛了我和Jason的友誼。”
  
  陳錚完全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外國人居然這麼不開竅。
  於是他脫口而出:“查理斯,你能確定Jason沒有在偏幫他妹妹?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的二三線品牌推進得這麼吃力,說不定Jason從中作梗!”
  抹黑人,是不需要成本的。況且林莫臣的確總讓他感到不可靠。
  
  誰知這一次,查理斯更加不信他的話了。他甚至笑了,好像他說的是多麼荒謬的話。
  “噢,Ben,你錯了。”查理斯說,“Jason是我最忠誠的朋友。而且,你也太小瞧了他。他的身家可不單單是個華爾街投資經理。一個小小的愛達,他根本不放在眼裡。有人估計過,他的身價是……”然後他說了數字,美元以億計算的數字。
  
  陳錚倒吸了口涼氣,同時心裡罵了句操。
  
  查理斯又說:“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就會對Jason放心了。幾天前,我就現在的市場情況,向他諮詢意見。他卻說自己只負責投資、身份敏感,不適合發言。
  後來實在難以推辭,他就寫了一張紙條,折疊好遞給我,說等我詢問完總部的意見後,再打開看,跟他的意見是否一致。
  你猜怎麼樣?在我得到總部的‘碾壓’戰術指示後,打開了他給我的紙條。上面寫的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Ben,他給出的建議,居然跟總部的意見一樣。一開始我還拿不定主意,有他的建議,才更加堅定推進‘碾壓’戰術。
  
  而且,難道總部還會害DG中國?所以對於他,你可以百分之百放心。”
  
  ——
  幾分鐘後,陳錚從查理斯的辦公室告辭了。
  
  想到他說的林莫臣的言行舉止,他也覺得一頭霧水——難道林莫臣真的心狠手辣,完全不管自己妹妹,站在DG這一邊?
  
  可這麼巧,他剛要來跟查理斯“告密”,林莫臣就先一步獲得查理斯更深的信任,使得查理斯完全不願意加害他的妹妹?
  
  為什麼他總感覺……被算計了?
  
  只是他完全琢磨不出來,林莫臣到底是在算計防備他,還是在算計查理斯和DG?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8:44


71、假戲真做

  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局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每個人都在努力。
  
  厲致誠和林淺,在努力狙擊外資的進攻;
  陳錚,在努力保住自己總經理的位置和利益。
  
  查理斯也在努力,他希望DG中國的業務能做得更好。他認為這樣既能完成總部的業務目標,又能帶給中國消費者世界一流的產品。這是非常有價值的事。
  
  林莫臣手下的投資經理們,也在努力。對新寶瑞和愛達的收購雖然一時沒有進展,但這支世界頂尖的投資團隊,正在無孔不入地滲透著兩個企業的股東層。任何利益的缺口、任何人心的浮動,都會被他們抓住機會,像毒蛇一樣,一點一點吃掉覬覦的目標。
  ……
  
  這天參加完查理斯的戰略會議後,林莫臣回到他在霖市的辦公室,已經是暮色~降臨時分。
  
  他的辦公室在走廊的最深處。
  
  窗外夜色清朗,林莫臣姿態悠閒,雙手插褲兜裡,跟其他人打著招呼。經過會議室時,透過玻璃門,他看到裡面燈光明亮。負責愛達的收購小組,正與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在密切交談。
  
  林莫臣的目光淡淡滑過那個年輕男人。
  有點眼熟。因為林淺的緣故,他以前看過愛達所有高層管理人員的資料。
  所以他很快將這個人,與腦海中的一個名字對上了號。
  
  算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林莫臣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頭,臉色沒有半點改變,步伐也沒有停留,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坐下後,他叫秘書送來杯咖啡,又看了會兒投資分析報告。這才往老闆椅裡一靠,長腿交疊,拿出遙控器,打開了牆上的液晶電視。
  
  今晚八點整,DG旗下頂級品牌ZAMON的新廣告,就要在各大電視臺滾動播放了。
  又一場腥風血雨即將開始。
  
  為什麼之前,林莫臣會給查理斯一張指點迷津的紙條呢?
  
  因為在厲致誠對外資品牌使出“群殺”戰術後,林莫臣幾乎可以斷定,DG美國總部勢必會動用ZAMON,來挽救其他品牌。既然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即使指點一下查理斯,也影響不了大局走向。還能鞏固與查理斯的私人關係,防住陳錚這個小人挑撥。
  
  而且,以厲致誠那小子慣用的套路,DG的碾壓戰術,必然已經在他的算計中。既然如此,他順水推舟,說不定還如了他和林淺的意。而且這樣,也不算違背他的職業操守。
  
  不過,據他剛才所見,愛達內部似乎是有人想要叛逃了。
  但這個關鍵訊息,他卻絕不可能透露給林淺了。因為這在收購中是很常見的事,他如果說了,就嚴重違背了職業道德。
  
  如果今天的這個變故,會對愛達造成實質性的打擊,那麼能不能熬過這一關,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不過話說回來,厲致誠要是連這種商場常見的爾虞我詐都應付不了,那他也可以從他妹妹身邊滾蛋了。
  
  ——
  
  九月初,長沙還是熱得像個火爐。
  
  陽光熾烈的下午,林淺依舊是那身熱得不行的藍色工人服,戴頂鴨舌帽、綁了個馬尾辮,跟幾個技術員和工人站在生產線前,查看最近試驗成果。
  
  比起幾周前的摸索,現在從生產線下來的樣品,已經基本達到林淺的理想值了。
  這意味著只要租廠房、買設備、招聘工人和職員,她的新品牌就可以正式投入生產。
  
  林淺有點激動,手一揮:“今晚我請大家吃飯。你們實在是辛苦了,功不可沒。”
  眾員工都叫了聲好。大家也很興奮,因為按照林淺之前的說法,集團總裁厲致誠已經同意他們這批人作為創業元老,短期借調到新公司去。將來他們想留在新廠,還是想回到原崗位,都隨他們自己。
  現在愛達的業務四處開花,誰都想爭上游,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嗎?
  
  訂好了晚上的酒席,林淺就跟他們幾個坐在工廠的辦公室裡聊天。剛聊了一會兒,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林淺一看來電顯示,忽的反應過來,抬頭問身邊的人:“今天是周幾?”
  
  “林總真是忙忘記了。今天週六啊。”
  
  林淺一愣——完蛋了!
  
  她居然把厲致誠給忘了。約好了今天中午兩點去機場接他,現在三點半了!關鍵之前厲致誠說不用她接,她還堅持非要接——因為很想他。於是他就同意了。可現在……
  
  以厲致誠今時今日的地位,大概沒人會放他鴿子吧?林淺腦子裡滑過這個念頭,趕緊拿起電話,走到無人的過道裡,這才接起。
  
  “喂……”她的聲音有點心虛。
  
  “喂。”他的嗓音依舊低沉而平穩。
  
  “對不起啊,我忙忘記了,你在哪兒啊?”她小聲說。
  
  “在忙什麼?”他不答反問。
  
  “在忙新品牌的事。”講話的空檔,她又翻看了一下手機,好傢伙,他之前已經打了三個電話。她都沒聽到。
  
  腦海中突然冒出個畫面——冷峻清貴的厲致誠,站在接機口,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看著來往的行人,卻始終無人理睬他……
  
  她真的錯了!居然把他給忘在了機場。
  
  “你現在在哪兒啊?”她再次小聲問。
  
  “我已經到了。”
  
  林淺“哦”了一聲,說:“那你等著,我馬上就來。”又對著電話,清脆地“啵”了一聲,這才掛斷。
  
  走回大家中間,林淺帶著歉意說:“對不起啊,厲總那邊臨時給我安排了工作,咱們的聚餐改到明天好嗎?”
  她說得冠冕堂皇。本來啊,是厲致誠給她安排了工作——陪他。
  眾人當然說好。
  
  既然已經忙完了,大週末的,大家也都不再滯留,關燈關電源,一起離開了車間。
  
  林淺跟一個年輕的女設計師走在最後頭,兩人還在就新品牌的外觀,隨意地聊著。至於厲致誠,他說他已經到了,林淺自然而然理解成——他已經到了兩人每週相聚的湘江邊上的酒店。所以她打算直接開車過去。
  
  外頭太陽正大,車間外綠樹成蔭,花團錦簇,倒也陰涼。大家都抄近路,穿過綠化帶之間的小徑,前方不遠處就是公司大門。
  
  林淺正和設計師聊著,忽然眼角餘光就瞥見一側的花壇背後,走出來個人。陽光透過樹枝,斑駁照在他身上。他穿著簡單的淺灰色T恤、黑色休閒長褲,戴著頂鴨舌帽,雙手插在褲兜裡,抬頭看向她。
  
  林淺一下子就愣住了,腳步就慢了下來。他已經伸手,一把將她從小徑上拉過去,拉進了懷裡。
  
  林淺又是驚喜又是驚嚇——驚喜地是,沒想到他說的“到了”,居然是到了廠裡來接她。
  驚嚇地是,這邊是新廠,大家都不知道他和她的關係。要是看到集團的大老闆突然殺過來,跟她曖昧不清,那也太突然太勁爆了。
  
  “你怎麼來這裡了?”她壓低聲音問,“還有好多員工在呢!你先鬆手,咱們在停車場見……”
  
  話還沒說完,厲致誠那被帽檐陰影覆蓋的眼中,閃過幽沉的笑意。
  然後他低頭就吻了下來,還將她牢牢扣在懷裡。
  
  林淺在他懷裡拼命掙扎——他故意的!誰讓她放了他鴿子呢?
  
  兩人正吻得不可開交,走在前頭的女設計師已經發現了林淺的“突然不見蹤影”,只聽她“咦”了一聲,喊了聲:“林總、林總?”腳步聲已經近了。
  
  林淺朝厲致誠露出求饒的眼神,“嗚嗚”含糊不清。厲致誠嘴裡全是她清甜的味道,又低頭在她鼻尖一咬,這才鬆開她。
  
  林淺趕緊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襯衣,走了出去。她反應也很快,拿起手機,做認真通話狀,同時朝那女設計師擺了擺手,示意她先走。女設計師這才了然,轉身走遠。
  
  林淺將電話收進兜裡,轉頭看著一臉淡然的厲致誠。他依舊站在樹蔭下,靜靜地等著她把員工糊弄過去——那模樣說不出的英俊俐落。
  
  林淺想到他自己跑到廠裡來找她,有點心疼也有點情動。看了看左右空曠無人,伸手就勾住他的脖子,低聲親昵地罵道:“你混蛋。”
  “嗯。”他盯著她答,“混蛋才會被女人晾在機場。”
  
  林淺“噗嗤”笑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兩人牽著手往外走,快到有人的地方,林淺趕緊掙開,厲致誠瞧她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因為厲致誠對於下面的分廠而言,是超級大老闆。他本人又不喜歡露面,所以下面的工人見過他的倒不多。加之帽子一扣,又一身休閒裝扮,跟林淺一路走過去,竟然沒人認出來。
  
  但林淺這一路,遇到的幾個人,都熱情地跟她打招呼。
  “林總。”
  “林總好。”
  
  林淺一一微笑點頭。
  眾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在她身邊的“陌生男人”身上,見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視,帽檐遮住大半張臉,跟林淺沉默並肩而行,當真是神秘又惹人眼球。
  
  林淺當然不會把他介紹給員工,趕緊拉著他,快步走下了停車場。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8:50

  ——
  
  回到酒店,林淺先陪他吃了個飯,已是夕陽斜沉。
  
  兩人踏著落日的餘暉,沿著江邊的灘塗散步。這是酒店自有的一片沙灘,地勢空曠,腳下一片柔軟。水面上有野鴨和水鳥不斷掠過,景色寧靜又生動。
  
  走了一段,林淺看到前方有一片淺灘,大大小小的岩石嶙峋分佈,還長了褐色的青苔。林淺一時興起,轉頭看著他:“要不要翻螃蟹?”
  
  這種事,從小在部隊大院,跟一幫臭小子一起長大的厲致誠,自然駕輕就熟。他聞言微微一笑,挽起T恤的袖子,露出結實修韌的小臂,挺輕蔑地看她一眼:“你會?”
  
  林淺:“去!我小時候是翻遍霖市無敵手!”
  
  “哦?”他已經率先踩上一塊岩石,低頭觀察,同時淡淡說,“那我怎麼沒聽說過你?”
  
  林淺忍不住笑了,答:“你孤陋寡聞唄。”比起厲致誠,她的準備工作更徹底,不僅挽起了袖子,還把涼鞋給蹬掉了,褲子擼到大腿根,直接就踩進了水裡。
  
  兩人在一切戶外野外活動上,都是競技性的人才。所以一時都沒講話了,屏氣凝神觀察水裡動靜。
  
  然而林淺早該想到的,野外尋找食物,也是特種兵的必備技能之一。所以不多時,厲致誠已經翻出了五隻,可她這邊才孤零零的一隻。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憋足了勁兒繼續找。
  
  可對於厲致誠而言,“翻螃蟹”這種童趣的事,本身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不過是陪她開心。此刻見她秀眉輕蹙,一幅“我要大幹一番”的模樣,他心念一動,也不自己找螃蟹了,而是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後。
  
  林淺找得很專心,哪裡注意到身後這個特種兵。這時看到一塊石頭下冒出氣泡,她心中一喜,慢慢俯低身子,用手扶住了石塊……
  站在她身後的厲致誠,也慢慢俯了下來。
  
  林淺猛地將石塊一抬,果然就看到一隻肥大的螃蟹貼在石縫中。她伸手就要抓過去,誰知旁邊伸出只更快的手,一把就將螃蟹抓起,從她面前搶走了。
  
  林淺瞪大眼,轉頭看向他。他卻神色自若將螃蟹往沙灘上一放,然後平靜卻挑釁地看向她:“第六只,承讓。”
  
  林淺氣死了,從水裡沖出來,伸手就抓住他的衣服:“你這是耍賴啊你!”
  
  厲致誠眼中閃過笑意,一把摟住她的腰,輕聲說:“兵、不、厭、詐。”
  
  “去!”林淺低頭想要咬他的小臂,可他更加眼明手快,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林淺一時動彈不得,轉頭就作勢要咬他的手指,厲致誠低頭就吻下來,堵住了她的唇。
  
  兩人在夕陽下廝鬧了好一會兒,並肩坐在沙灘上。林淺靠在他懷裡,雙足還是赤著,在水裡劃動著。厲致誠的目光則先落在她的雙腳上,然後是同樣光~裸白膩的小腿,最後落在她的臉上。
  
  最近,厲致誠的感覺有點不對。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是在跟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中,慢慢體現的。而他敏銳地感覺到了,但竟然無能為力。
  
  具體來說是怎樣呢?
  
  以前,兩人相處的時間,都是根據他的日程表來安排。當他空閒下來時,會給她電話,跟她視頻,或者飛過來看她。而她必然歡欣雀躍,等待在那一端。
  她圍繞著他轉,彼此珍惜。他以習以為常。
  
  工作上也是。他規劃大的方向,她就在這個範圍裡,盡情釋放才華。
  那感覺就像是……她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始終在他的掌中跳舞。
  
  可自從她立志要“創立自己的品牌,幹出一番事業”後,情況就慢慢變得不一樣了。打電話過去,她會說在忙,很快就掛斷;有時候甚至乾脆就因為專注做事開了震動,沒聽到。
  見面也是。他為了這個週末的相聚,把所有工作壓縮在前面幾天完成,蔣垣跟著他已經熬了好幾個晚上。當然,這種事他並不會告訴她。但懷著對她的強烈渴望飛過來後,她卻經常忙得沒時間陪他。抑或是陪了他一會兒後,下屬又有事找到她……
  
  厲致誠在心中無聲自嘲——想不到,他也會有被自己的女人冷落的一天。並且因此感到……失落。
  
  他低垂目光,望向攪亂男人心湖的罪魁禍首。而她懵然未覺,還在用雙足戲水。白玉一樣的腳趾,在陽光下圓潤可愛。
  
  厲致誠:“女人的腳不要在涼水裡浸太久。”
  
  林淺有些驚訝:“這個你也知道?”索性將腳從水裡抬起來,眼珠一轉,直接踩在了他懷裡。
  
  她腳上全是水,他的T恤和褲子瞬間水漬斑斑。他也不在意,伸手就捏住了她的兩個腳掌。林淺被他弄得有點癢,吃吃笑了:“別捏啊。”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手卻將她的腳掌包裹住。腳心傳來的溫度,令林淺心頭一暖。而他的眼神幽沉寂靜,俊臉透出一絲溫柔,在昏黃的落日下,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魅力。
  
  林淺看得心頭陣陣悸動,他卻始終這麼盯著她,同時低頭,在她白皙光滑的小腿上,輕輕一吻。
  林淺的心弦狠狠一顫,他已開始沿著小腿線條,輕咬慢舔。林淺全身被一種刺激而新鮮的戰~栗感席捲而過,差點就呻~吟出聲。
  
  見他眸色深沉湧動,林淺的心也陣陣顫抖。望見不遠處沙灘上還有稀落的遊人,她更覺渾身不適,將腿從他懷裡抽了回來,雙手抱膝,躲開了他。
  
  他抬眸靜靜望著她。
  
  明明已經好了這麼久,可他一個眼神,卻依舊能叫她心跳加速。
  
  “旁邊好多人!”她低聲抗議。
  
  “嗯。”他雙臂往後一撐,眼睛看著遠方,淡淡地說,“一時情難自禁。”
  
  林淺頓時又驚訝了——她記憶中的厲致誠,可是很少會說這麼直白的情話的(除了在床上)。他從來只不動聲色地撩撥得她情難自禁,現在居然承認自己先沒把握住。
  而且還是在她什麼都沒幹的前提下,他自個兒要親她的小腿。
  
  不得不說,她現在的感覺……
  爽極了。
  
  “哦,我明白的。”她瞬間又囂張起來,斜瞥他一眼,“男人嘛,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嗯……”她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
  
  對於她的囂張,厲致誠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於是……林淺立刻囂張不起來了。
  畢竟形勢比人強,天馬上就要黑了,他們馬上就要回酒店了,然後……
  
  林淺臉頰微微一燙,可心頭又是甜甜的。靠在他懷裡,一起看著遠方。厲致誠的手沿著她光滑的脖子,緩緩摩挲著,說:“以後我見你,是不是也要提前預約了?”
  
  林淺頓時笑了:“那也說不準。畢竟我剛開始創業嘛。”
  
  “合理安排,不能再因為公事侵佔我們的私人時間。”他淡淡地說。
  
  林淺又笑了:“好吧我盡力。”
  
  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林淺窩在他懷裡,越琢磨越想笑,最後就用手指輕戳他的胸膛:“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厲致誠如何不懂她的意思?聽她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欣喜和撒嬌,心頭亦是一蕩。將她的手指一捏,低聲說:“嗯,心甘情願。”
  
  ……
  
  回到酒店,這一晚的纏綿,理所當然格外的熱烈。等到林淺軟綿綿地趴在床上,厲致誠在她身旁平躺著暫作休憩,已是夜裡j□j點鐘。
  
  林淺全身骨頭都散了架似的,一動也不想動,就從邊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漫無目的地流覽。
  
  誰知電視節目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換了幾個台,都看到了ZAMON那精緻奢華的廣告。
  
  林淺撇撇嘴,轉頭看著身邊的男人:“要是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對策,現在我應該就像以前一樣,急死了。皇帝不急太監急,瞎操心。”講完這話,忍不住又笑了。
  
  厲致誠眼中也泛起淡淡的笑意,只是看著DG的廣告,眸色依舊變得深沉。
  
  林淺現在的感覺的確很難以言喻。以前已經跟著他,經歷了很多大風大浪,心情也是大起大落,飽嘗了很多委屈。儘管對他的冷酷算計有過微詞,但因為跌落過穀底,所以當最後勝利到來時,那狂喜也是加倍的強烈。
  可現在……
  
  嘖嘖……看著對手如棋子般,在她和厲致誠(當然主要是厲致誠)的算計裡,按部就班的運作,那感覺就像是心裡藏著個天大的秘密,卻不能告訴別人。憋得又快活又難受。
  
  而且,儘管已經有了後招,但後招是否真的能見效,是否會有別的變數,也並非十拿九穩。所以其實,她內心的焦灼感,雖不如以前那麼強烈,但也很揪人。
  
  倒是厲致誠——她轉頭看著他,這麼一步步走來,神色永遠淡定,鎮定自若。
  林淺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臉頰一吻:“我愛你。”
  
  厲致誠側眸看著她,嗓音低沉地重複:“我愛你。”
  
  兩人靜默對視了一會兒,林淺想起了另一件事,問:“聽說最近老愛達有幾個小股東,把手裡的股份賣掉了?”
  
  厲致誠點了點頭:“有幾個。”
  
  林淺眨眨眼,他們的計畫裡並沒有包括老愛達股份被賣掉這一項。
  “沒事吧?”
  
  “沒事。”厲致誠神色平淡地說,“這些事控制不了,順其自然,無關大局。”
  
  林淺想了想,也覺得是。
  因為厲致誠雖然在老愛達只占10%的股份,但其股份主要集中在徐庸、厲致誠的**子、徐庸的另一個兒子,以及顧延之、劉同等幾個心腹手裡。林淺算過了,即使那些當年的小股東全部賣掉手裡的股份,DG也最多獲得15%-20%,要想控股老愛達,除非上面那幾個人,厲致誠的家人和心腹裡,同時有兩個人叛變。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於是林淺就放下心來,繼續看電視。過了一會兒,厲致誠說:“我過幾天去趟美國。”
  
  他這個行程安排至關重要,林淺也是知道的。於是點點頭,抬頭對他笑道:“祝你一帆風順,馬到功成。”
  
  ——
  
  然而,林淺沒想到的是,就在厲致誠去美國後的第五天,一個驚人的消息從愛達總部傳來。
  而在當天晚些時候,DG集團也召開了新聞發佈會,宣佈已收購到老愛達超過51%的股份,成為新的控股股東。據說,人在療養院的董事長徐庸看到這則新聞,當場心臟病發,被送進了搶救室。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29:13


72、誰在墮落

  DG集團這一輪的碾壓戰術,分成兩個步驟。
  
  第一步,主力推廣ZAMON品牌,令它成為在中國影響力最大的奢侈品牌。
  當然,這一步其實是賠錢的。奢侈品消費市場畢竟很有限,但外國人也深諳“賠錢賺吆喝”的道理,這樣就保證幾乎每個中國人,都知道了ZAMON和DG集團。
  
  第二步,才是做一個簡潔的企業形象廣告片。將ZAMON和其他二三線品牌放在一起,讓大家知道,它們全都系出名門。
  
  這就好比我們都知道保時捷是生產跑車的,哪天它要做了一款自行車,我們也會想:噢,那是保時捷的自行車,工藝水準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DG集團利用的就是人們的這點心理。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分兩步走?這遵循了廣告傳播學最簡單的準則——你傳播的越少,受眾接受的就越多。一次,只能給消費者灌輸一個概念,才能給他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幾個星期前,查理斯就剛剛走完第一步,正要過渡到第二步。
  
  一切看起來,都那麼順利——ZAMON如計畫穩步推進;各個門店和品牌的銷售額也有提升;投資公司也傳來好消息——他們已經控制了愛達的一部分股權。這對他這邊展開市場競爭,也會很有幫助。甚至連大洋彼岸的美國本土,一向平穩的ZAMON的銷量,最近都有明顯增長——簡直就像是某種大獲全勝的預兆。
  
  但在這個關頭,發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
  
  在中國箱包企業看來,查理斯是來搶奪市場的巨鱷。
  但在DG中國的員工看來,這位澳洲中年人,其實是個非常和藹可親、勤奮盡責,甚至還有些可愛的男人。
  
  他只要一有空,就會深入各部門,跟每一個員工交談;也會把合作商請到辦公室來,贈送澳洲的袋鼠公仔給他們。所以他來中國這半年多,只要跟他交往過的人,對他的評價都很好。
  然而,正因為他這種細膩的待人接物的風格,使得他能掌握更多的關鍵資訊,對他做決策起到很大幫助。
  所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僅是個隨和可愛的男人,也是個果斷睿智的男人。
  
  這天午後,他就坐在市場部的辦公室裡,跟幾個年輕的中國員工聊天。他們當中有DG招聘的應屆畢業生,也有從別的企業挖來的人才——新寶瑞、愛達都有。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查理斯覺得這句話講得很好,所以在他剛接手DG中國時,就讓人力資源部在行業內部廣泛挖掘人才。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此刻,一個從新寶瑞跳槽過來的女孩,就在打趣愛達過來的男孩。
  “你們愛達那招也挺損的。”她說,“控股明德,結果我們新寶瑞把沙鷹做得那麼好,最後是給你們做嫁衣。”
  年輕男孩只是笑。
  
  上一場腥風血雨的商戰,別人也許不知其中原委。但這些員工都是做市場的,自然看得比旁人都清。
  查理斯也看過之前的新聞報導,但也只是瞭解個大概輪廓。於是他頗感興趣的看向那男孩:“具體是怎麼樣一個過程呢?”
  
  ——
  
  查理斯是懷著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的。
  因為他發現自己完全低估了厲致誠。
  
  剛剛,幾個中國員工七嘴八舌的描述,令他非常清楚的瞭解到上一輪商戰,起承轉合的過程。而在他的追問下,中國員工又把之前愛達與司美琪的一戰過程告訴了他。
  
  查理斯是個很善於把握細節的人。他很快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每一次,厲致誠都會丟出誘餌,主動挑釁對手。然後對手自然而然遵循常理,對他還以打擊。
  結果,就掉入了厲致誠的圈套中。他的愛達看起來似乎一蹶不振,被暫時打壓住。但實際上,他根本就是故意引導對手這麼做的。
  
  然後在一段時間後,厲致誠就使出了殺手鐧,徹底將對手擊潰。並且還是連根拔起那種擊潰,對方徹底不能再與他對抗。
  ……
  
  這個過程的前半段,感覺多麼似曾相識?
  不就是他和DG中國現在的處境!?
  
  儘管以上都是捕風捉影的猜測,可查理斯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我們前面說過,但凡有才能的領導者,在做決策時大多有非常敏銳的直覺,而不單單依靠分析資料。甯惟愷是如此,厲致誠是如此,查理斯能坐到現在的位置,也是如此。
  
  這個下午,查理斯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誰也不見。可是他左思右想、冥思苦想,還是想不出厲致誠到底會怎麼做。
  但是他還是發現了其中的規律——那就是厲致誠每一次的大反擊,幾乎都是抓住了對手本身致命的弱點,所以對手才不能對抗。
  譬如第一戰,司美琪身陷明盛專案的條款,無法及時與其展開競爭,所以大片中檔皮包市場才被厲致誠奪走;
  譬如第二戰,沙鷹品牌跟明德面料,被牢牢捆綁在一起。同時新寶瑞自相矛盾,自己的新品牌,把休閒包和戶外包市場都滅掉了。
  ……
  
  DG中國現在的弱點在哪裡?
  
  查理斯想來想去,對於DG這樣全球領先的優秀企業,如果硬要找弱點,現在只有一個——
  
  陳錚。
  
  主意一定,查理斯叫來了幾個從澳洲帶來的老部下。
  
  “最近你們觀察一下Ben,看看他都在忙什麼。總部也想考察他是否合適繼續留任總經理的位置。不過這件事要秘密進行,最好找幾個華人員工配合,畢竟你們跟我一樣不是本地人,走到哪裡都太醒目。”
  
  老部下們都答應下來。
  
  幾天後,他們就給查理斯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查理斯聽完後,幾乎是暴跳如雷,立刻吼道:“叫Ben來我的辦公室!立刻!”
  
  ——
  
  陳錚此人雖然在高級別的商戰中,腦袋實在算不上靈光。但他搞鑽營齷齪之事,的確有自己的一手。當年他就在新寶瑞和愛達都埋下了眼線,此時DG中國是他的母公司,既是助力也是掣肘,所以他當然也安插了人。
  
  於是這天,在踏入查理斯的辦公室前,他就收到了消息,說查理斯大發雷霆,並且很可能與那批有品質問題的休閒包有關。
  
  陳錚心裡咯噔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就若無其事地踏進了查理斯的領地。
  
  “嗨,BOSS.”他笑嘻嘻地跟坐在老闆椅上,一臉陰沉的查理斯打招呼。
  
  查理斯的肺都要氣炸了。他其實是個很會搞人際關係的人,但不代表他在下屬面前還要約束自己的脾氣。
  尤其還是個他不怎麼看得上、可又暫時擺脫不了的下屬。
  
  “那批品質不合格的休閒包,你還在賣?”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
  
  陳錚:“什麼?當然沒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查理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矢口否認,太不要臉了!
  
  “Ben!我明確告訴過你,那批產品不可以再出售!可是我的員工,卻在多家偏遠的門店,看到他們還在上架!難道你們中國人,就是這麼執行上級的命令的!我實在是無法理解!我要向美國總部投訴!你這是嚴重的瀆職!”
  
  陳錚愣了愣,露出疑惑的表情:“查理斯,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是不是……下面門店有人不遵守我的命令,偷偷拿出來賣了?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查到底,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查理斯:“……”
  
  過了一會兒,他冷靜下來。
  他想到,現在DG中國的發展,還離不開陳錚和新寶瑞。這件事既然發現了,就能亡羊補牢。至於告狀,他可以等到明年,業務穩定了,再把陳錚換掉。
  
  於是他換了比較語重心長的語氣:“Ben,我想你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對我們是多大的危機。”他把自己下午對厲致誠的分析,對陳錚說了一遍(當然,沒說陳錚是唯一的弱點這個結論)。然後他說:“如果這件事被厲致誠發現,他就可以借此攻擊我們,那麼我們剛剛讓中國消費者接受的企業形象,就會大打折扣。到時候不止DG的二三線品牌,以及你們司美琪的品牌,無法翻身,甚至ZAMON的形象都會受影響。那我們就會一敗塗地!”
  
  陳錚聽得心頭猛地一震。
  他此刻後知後覺的驚悚感,是遠勝於今天下午的查理斯的。
  
  因為他心中一直就有個疑塚,一個模糊的念頭——為什麼當初厲致誠不早不晚,偏偏在他把這一大批休閒包全部生產下線時,搶先推出了新品牌?致使他大量庫存死在倉庫裡,現金流徹底斷裂。如果不是DG收購這個契機,他陳錚現在想必已經破產,甚至可能因為無力償還債務而蹲監獄。
  
  現在查理斯這麼一點,他突然就想通了——厲致誠必然是暗中掌控了司美琪的一切動向,或者通過眼線,或者其他方式,才能把出擊時機挑得這麼准。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狠了。他打定主意要讓他陳錚身敗名裂、翻不了身!
  
  而查理斯剛才講的話,不無道理。既然厲致誠能準確掌握他的生產進度,很可能也瞭解到這批產品的品質問題。這樣真的會如查理斯所言,在不久的將來,給他們致命一擊。
  
  陳錚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查理斯看到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也暫時不跟他追究責任,而是鄭重的說:“Ben,請你立刻處理這件事。”
  
  陳錚點了點頭:“我一定馬上處理。”
  
  查理斯滿意了。
  
  兩人又在辦公室裡商量了一陣。起初查理斯認為應該將出售的產品全部召回、賠償消費者損失,但陳錚強烈不贊同。他認為那批包從外觀上看不出多大問題,消費者不一定能發現。而且DG剛進入中國,這樣會嚴重損毀企業形象。
  查理斯覺得很錯愕,因為他覺得有問題就應該召回,這完全違背了他一貫的誠信原則。但他的確不能拿企業形象冒險。
  
  這時陳錚就勸他:“查理斯,入鄉隨俗,你必須適應中國人的競爭方式。你品德高尚,別人使出陰謀詭計,你就會吃大虧。”
  
  最後,還是陳錚想出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將那個休閒包子品牌,秘密低價賣給別的小企業。最好是鄉鎮企業。
  因為他們的產品品質一向不比上司美琪愛達這樣的巨頭,不會挑剔這一批產品的問題。而且他們的企業形象一向差,實力又弱小,將來就算出了問題,也可以順理成章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黑的也能說成白的,他們沒有還手之力。
  
  查理斯拍案叫好,事情就這麼定下來。只是之後的幾天,查理斯每每回想起這個“很卑劣”的做法,內心深處還是會有點慚愧。
  但時間長了,他慢慢也就忘了。後來再想起,他也覺得沒什麼了——在中國的確要靈活變通,才能適應這個規則不成熟、卻異常激烈殘酷的市場。
  
  ——
  
  十來天后,這個休閒品牌就成功的賣了出去。
  
  陳錚並沒有親自露面,據負責這件事的下屬回報——買這個品牌的,是一個土裡土氣的小農民企業家,對品質甚至還“挺滿意”。下屬參觀了他的工廠和企業,產品基本都是銷往國內三線城市和鄉鎮。很安全,不會對司美琪的主力市場造成影響。
  
  這件事就算暫時解決了。不過現在,陳錚又面臨了一個新難題。
  
  因為根據心腹的仔細估算,賤賣掉休閒品牌後,司美琪到年底,將完不成既定業績目標。即使後面幾個月,ZAMON品牌帶活了司美琪,但前期虧損太大,只怕難以力挽狂瀾。
  而按照當初中外資雙方簽訂的管理協定,如果連續兩年司美琪完不成目標,陳錚就要下課。
  
  這個境況,令陳錚非常懊惱。因為誰知道明年查理斯會不會再給他使絆子?這洋鬼子精得很,現在也學壞了,都開始派人暗中監視他了。
  
  痛定思痛後,陳錚有了個大膽的主意。
  對他來說,保住司美琪和自己的地位,是比DG中國整體業績更重要的事。
  
  他決定一箭雙雕。
  
  ——
  
  幾天後,陳錚再次去了查理斯的辦公室。不過這一次,他是主動去的。行色匆匆、神色凝重。
  他連門都不敲,也不理秘書的阻撓,直接沖進去,一拍桌子,憤怒地吼道:“查理斯,我們被愛達暗算了!”
  
  查理斯驚訝極了。
  
  陳錚立刻向他講清楚了“原委”。
  據他所說,今天一早,他接到生產管理部的緊急報導,聲稱生產線被人動了手腳,最新生產下線的一大批DG品牌的皮包,全都存在品質問題。
  
  查理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快速趕到車間,看著堆積如山的不合格品,查理斯心痛憤怒得說不出話來。兩人調來監控錄影查看,卻發現已經被人處理過了,根本沒拍到任何違規操作和可疑人物。
  
  查理斯非常非常憤怒,他從沒遇到過這樣無恥的競爭者。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感覺有點不對勁,就問陳錚:“你確定是愛達做的?”
  
  陳錚點頭:“當然。以前我們競爭時,他們經常這麼幹。而且厲致誠這個人,什麼事做不出來?那個林淺也不是好東西,你看看她策劃的那些廣告,多麼無恥!這件事早不出晚不出,我們的業務剛剛有起步,馬上就來了。他們的用心非常明顯。如果不是我發現得早,只怕所有產品都會被他們使壞!”
  
  查理斯這才全信了,恨恨地點了點頭。
  
  陳錚又問:“這件事是否馬上彙報總部?”
  
  “不!”查理斯幾乎立刻脫口而出。
  近日來市場勢頭一片大好,DG大有跟中國企業勢均力敵的趨勢。他也剛剛受到了總部的嘉獎,即將走出關鍵的第二步。如果這個節骨眼爆出這件事,總部一定會責備他管理不力,各項支持政策只怕也會打折扣。
  
  陳錚心頭暗笑,他要的就是查理斯的隱瞞,這樣就有把柄落在了他手裡。將來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只要查理斯平安,他的地位也必然穩固。
  他又作焦急狀問:“那怎麼辦?”
  
  查理斯打斷他的話:“我會處理!這批貨雖然出了問題,但只是一個子品牌的問題。我們可以暫緩它的推出,不影響整體戰略佈局——就這麼決定了。”
  
  “好的,還是你看得長遠。”陳錚露出無奈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查理斯忽然抬頭問他:“你上次說過,把林淺和林莫臣的關係公之於眾,就能有效打擊愛達和厲致誠……打算怎麼做?”
  

小劇場之男人們的宮鬥

一個非常機緣巧合的機會,三個男人坐到了一起。

起因,是薄靳言夫妻來了霖市,就來探望季白夫婦。而林淺恰好約許詡吃飯。

許詡考慮事情完全是從便利性考慮,也沒告訴季白,直接拍板——讓他們兩家一起來家裡做客,她就不用抽出兩天時間了。

在許詡看來,林淺是個很仗義的女爺們兒——她看人只看內心,直覺忽略了林淺嬌柔清秀的外形;而簡瑤是柔弱溫婉的師母。從心理學角度分析,她倆應該很合得來。
結果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兩個女人一拍即合。
然後她們就拉著許詡去逛街了,丟下三個男人在家裡喝茶看新聞,以及……等各自的老婆。

回到許詡家的客廳。

季白是主人,客氣地端來了茶水。先看一眼逕自占了他的座位、坐在右上首主位的薄靳言——這傢伙一向以許詡的老師自居,所以到了他們家裡從不客氣。
季白沒管他。
幼稚的男人跟小孩子一樣,是不需要管的。越管越叛逆。

他又看一眼厲致誠。兩個腹黑交換了一下眼神,就有找到同類的感覺。同時笑笑,自然而然就閒聊起來。

先聊最近霖市的商業發展;又聊了聊社會治安。他欣賞他的內斂沉穩,他欣賞他的忠勇老練。

至於薄靳言……
厲致誠早聽說過這個男人。但是他對神探什麼,是沒有任何興趣的。
原本以他的性格,還是會客氣的招呼。但當他走進門時,對這個男人頷首微笑時……
薄靳言直接目不斜視走了過去,就跟沒看到他一樣。
於是厲致誠也不急著搭理他了。

兩個腹黑又聊了一會兒,厲致誠無意間提到了妻子:“聽林淺說……”

始終旁若無人在玩手機的薄靳言,忽然抬眸看向他:“林淺?”
厲致誠:“怎麼了?”
季白也有點意外。

薄靳言忽的微微一笑:“哦,你就是林淺的那個丈夫。久仰。”
然後又看一眼季白,繼續低頭玩手機。

在座兩個都是心細如發、情商智商雙破表的男人,立刻感覺出薄靳言話裡有話。
並且絕不是什麼好話。

那雲淡風輕的欠扁語氣,那倨傲的眼神。
那一閃而過、掩都掩不住的“一群不如我的男人”的沾沾自喜的表情……

這令季白和厲致誠,同時想起了某個非常相似的場景。
某天,妻子對他說——

許詡:“老公,原來薄靳言在床上天賦異稟。我倒是小看這個師父了。”

林淺:“老公,我一直以為你天賦異稟,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氣餒……噗……哈哈哈!”

……

那頭,薄靳言雖然依舊看手機看得投入,可不知不覺竟哼起了小調。
顯然得意至極。

兩個腹黑對視一眼,又沉默片刻。

然後季白先開口,開始聊體能。
“聽說以前你在部隊?”

“是的。”

“不錯,我一直很欣賞軍人。下次一起去負重拉練?”
“沒問題。帶不帶家屬?”

“無所謂。”季白笑笑,“我背著她也能跑。”

“好的。我也沒問題。不過只能白天拉練,晚上要陪林淺,她纏人纏得厲害。”厲致誠淺笑。

“那是當然,我老婆也這樣。那麼就去東郊的樂岩山吧,晚上可以住在農家小院,景色很不錯。女人會喜歡,很浪漫。”

聯盟達成。
兩人同時看向薄靳言,厲致誠淡淡開口:“薄先生,一起嗎?”

薄靳言:“……”

你們這些幼稚的四肢發達的軍警們!

^_^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0:59


73、山中有虎 ...
  
  很久以後,當林淺再回憶起這一段腥風血雨的日子,會發覺幾乎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按厲致誠的預期發展著。
  
  譬如DG進入中國的第一步,果然是推進二三線品牌,正中他們下懷。
  譬如當厲致誠實施“渾水摸魚”戰術後,DG果不其然又將ZAMON推到了風口浪尖;
  
  又譬如現在,市場開始出現平靜的僵持狀態。
  ZAMON就像個漂亮的水晶球,被懸掛到了市場的最高處。而在這背後,DG已經不知不覺使出了他們的全部力量:資金、人力、品牌影響力、司美琪的全部管道和資源……並且,他們還將頂級品牌與普通品牌捆綁在一起。
  這個時候,如果誰在他們背後推一把,ZAMON,以及整個DG中國,就會砰然墜地,砸得四分五裂。
  
  林淺原以為,已經到了出手的時機。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變故出現了。
  
  老愛達竟然被DG成功控股了。
  並且後續的變故,還不止這一件事。
  
  ——
  
  天還沒亮,林淺躺在公司宿舍的被窩裡,正在給大洋彼岸的厲致誠打電話。
  
  “伯父沒事就好。”她柔聲說,“看到新聞嚇我一跳。”
  
  厲致誠走在西雅圖塔科馬機場的候機廳裡,西裝革履、行色匆匆。窗外夜色朦朧,燈火闌珊。他看著即將搭乘的飛機進入停機坪,嗓音低沉地答:“不用擔心。我中午跟他通過電話,沒有大礙。”
  
  “嗯。我今天要不要飛去看看他?”
  
  厲致誠靜默了幾秒鐘,已有了決斷:“不用了。這段時間你還是呆在長沙。”
  
  林淺心頭有點不太痛快,但還是同意了。
  她並非因為厲致誠不痛快。她很清楚他的用意——現在老愛達陷入DG的手中,震驚了中國企業界和媒體輿論界。雖說老愛達現在在愛達集團的業務占比中已經很小,但對於厲氏父子來說,畢竟有“家業”這一層意義。也是全體愛達員工、尤其是為數眾多的老員工,心中“愛達”的象徵。
  
  愛達集團作為中資企業抵抗這一場收購戰的領袖,現在卻把“家業”給丟掉了。外界怎能不眾說紛紜?有的說在ZAMON強勢壓境的情況下,愛達集團領導層已經動搖,已經跟DG達成了秘密的收購協定,即將整體賣身;也有人說愛達內部分裂成了兩派,人心動盪,已經亂了套……當然,不排除有人在輿論界推波助瀾、添油加醋。
  厲致誠不讓她回霖市,是想讓她遠離這一片是非之地。
  而林淺,既為這次愛達被人暗中捅了一刀不痛快,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不痛快。
  
  “是誰賣了股份,你查清楚了嗎?”她問。
  
  “清楚了。”厲致誠抬眸看著窗外的景色,臉色也變得淡漠,“除了顧延之,還有徐澄晏和我嫂子。”
  
  ——
  
  同一天,愛達集團副總裁、外界公認的厲致誠的左臂右膀——顧延之先生,正一身休閒襯衫和長褲,戴著墨鏡,在MK投資公司和DG集團人員的陪同下,參觀ZAMON在紐約的旗艦店。
  
  來美國前,他向愛達人力資源部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同時留下的,還有他的個人辭呈。
  
  而此刻,他在眾人的簇擁下,顯得格外意氣風發、輕鬆悠閒。
  
  “顧先生。”一個DG集團的經理笑著問,“對這趟美國之行滿意嗎?”
  
  顧延之摘下墨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滿意,很滿意。謝謝你們的款待,我想我也算達成了自己的人生理想,賺夠了錢,開始周遊世界——就從美國站開始。”
  
  大家都哈哈大笑。旁邊還有個經理是中國人,也是這次一起從國內飛過來的。他笑了笑,問:“顧總願意出售愛達的股份,並且還離開了愛達。我們這些同行,其實都很驚訝呢,都想知道為什麼。”
  
  這話有點意味不明。
  因為收購是投資公司跟顧延之談的,DG高層也只看最後的收購結果。而像這位經理,昔日跟顧延之算是競爭對手,內心就多少有點犯狐疑。可股份出售又是實打實的,DG的確是對老愛達控股了。所以他們心中充滿了疑惑。
  
  對於這些疑惑,顧延之只是微微一笑。見包括剛才那人在內,還有好幾個人都望著自己。他只淡淡地答了句:“個人原因,恕不奉告。”
  
  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顧延之為什麼會從愛達出走?個中緣由,MK投資公司的人當然會向DG說明。而幾天之後,DG內部就傳開,慢慢整個行業也都知道了。
  
  “卸磨殺驢”,是中國的上位者亙古不變的愛好和手段。
  顧延之或許曾經是愛達的重要股東,身價顯貴。但自從厲致誠接手後,Vinda、Aito等品牌接連推出。而厲致誠對集團資產進行了一系列的重組和剝離,顧延之手中的股份被大大稀釋。而因為薛明濤、林淺等新人的崛起,他原來舉足輕重的地位,也受到了威脅。
  這引起了他大大的不滿。在DG的重金收購前,他動心了。
  
  而行業裡的人,對這件事褒貶不一。
  有的認為,顧延之此舉多少不太仗義,背後插老主一刀;也有人覺得,顧延之本來就才華出眾,自己創業也會做得很好。人各有志,只不過是選擇了另一條路。
  
  但大家達成共識、並且也都看到的是,顧延之的確是跟愛達決裂了、離開了,再無半點關係。在後來連續幾個月的時間裡,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在幹什麼,仿佛就此沉寂於江湖。
  
  ——
  
  再回到林淺這邊。
  
  跟厲致誠通電話的次日一早,她意外地接到了徐庸身邊助理的電話。
  
  “林總。”助理的語氣很客氣,“董事長剛剛有指示,讓你今天來霖市一趟。他要見你。”
  
  林淺很奇怪:“有什麼事嗎?”
  
  助理頓了一下。
  雖說他是董事長的助理,但現在愛達誰不知道,厲總裁已經大權在握。而他是領導身邊人,自然知道總裁對這位未婚妻十分重視。
  
  於是他比較含糊地答道:“今天一早,有位老股東來探望董事長,提到了最近外面的一些事,也提到了你。董事長之後情緒就不太好。”
  
  林淺心裡咯噔一下。
  
  ——
  
  對於要不要回霖市見徐庸這個問題,林淺想,去肯定是要去。
  要是不去,才真顯得她心裡有鬼。
  
  徐庸並非不通情理的人,叫她過去,肯定也是想當面問清楚。這樣也好,免得將來因為這件事,彼此心中有了間隙。
  
  但她也不能這麼貿貿然的去。
  
  掛了電話後,她就坐在床上,單手托著下巴琢磨。
  怎麼不早不晚,偏偏在老愛達股權被收購、徐庸被氣得住院的時候,她和林莫臣的關係,被人捅給了徐庸呢?
  
  也許是巧合。
  但也許是有人刻意為之。
  
  是誰呢?
  DG的人?陳錚?抑或是行業內甚至愛達內,想要賣身給DG的人?
  利益當前,每個人有不同選擇,這種人存在也不奇怪。
  
  但肯定不是MK投資公司的人。因為有林莫臣在。
  
  不管是誰,使出這一招,目的是什麼?
  讓徐庸對她心生隔閡?不,這還不夠,不足以對愛達造成打擊。
  
  林淺的心一沉——這件事對方既然能捅給徐庸,只怕很快也會捅給大眾。
  
  之前她和厲致誠的確防著這件事,但也沒有太草木皆兵。因為愛達既然穩如泰山,她和林莫臣又各自回避,就算被人捅出來,也激不起什麼波瀾。所以她根本也不怕。
  但現在,事易時移。老愛達意外被收購,媒體輿論非常敏感緊張,愛達的人心也有些動盪。如果有人拿她和林莫臣的關係再做文章,只怕百口莫辯。
  
  靠!
  林淺恨恨地用手捶了一下床。
  
  厲致誠說得對,她現在最好不要回霖市。
  她拿出手機,給厲致誠打電話。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還在回國的飛機上。
  
  就在這時,徐庸助理的電話又打過來了:“林總,剛剛董事長又問了。老年人心裡裝不住事,醫生也說他的心情不能再波動。你今天還是過來一趟吧——為了他的身體考慮。”
  
  “……好的。”
  
  掛了電話後,林淺仔細地分析了一下。
  
  其實無論她呆在長沙還是霖市,對方有意為難,總能找到她。
  
  而她去了霖市,會有什麼風險呢?
  首先想到的是,徐庸的身體還不穩定,萬一跟她溝通時情緒激動,出了什麼問題,這不是她能承擔的責任。所以她最好定晚一點的機票,耗到今天下午厲致誠抵達霖市的時候,一起過去,有他在,總穩妥些。
  其次,對方很可能捅到媒體處,或者在愛達內部散佈謠言。如果是陳錚,以他慣用的手段,很可能會無恥地煽動鬧事。所以她必須特別小心行蹤,避免意外。
  再次,不管對方打的什麼主意,這件事終究只是捕風捉影、欲加之罪。有林莫臣和厲致誠雙方在,以他們的能耐,肯定會以最快速度為她撇清責任、處理好輿論。所以她不用太擔心。
  
  這麼安慰自己後,她拿起電話,叫秘書訂機票。再打給高朗,讓他秘密帶幾個保安,到機場接她。這麼慎重安排了一番後,她最終歎了口氣。
  
  雖說也沒什麼可懼怕的,但到底還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厲致誠抵達霖市機場時,已經是夕陽斜沉時分。
  
  轎車行駛在公路上,他打開手機,就看到林淺的三個未接來電和一則短信。
  
  “你父親要我今天到霖市來見他,我過來了。”
  
  厲致誠立刻撥打她的手機,卻是關機——在路上了。
  
  厲致誠沉吟片刻,叮囑蔣垣:“你留下接林淺,我先去醫院。”
  
  ——
  
  為什麼厲致誠要先去醫院呢?
  一是的確擔心父親的身體;二是想在林淺到之前,就把這個問題在父親這裡解決掉。
  
  他不需要林淺去面對父親的質疑,去自陳清白。
  
  抵達醫院的特護病房時,天色已經黑下來。厲致誠推門進去,就見父親躺在病床上,看著竟比幾天前他出國時,削瘦了許多。臉色也不太好看。平時深邃清亮的眼眸,此刻也顯得有點……渾濁。
  
  這令厲致誠微皺眉頭,在他床邊坐下。
  
  “不是告訴我情況穩定了嗎?”他低聲問,同時握住了父親的手。
  
  “被澄晏氣的。”徐庸沙啞著嗓子答,“你嫂子一個女人,想賣掉股份我可以理解。但他怎麼可以?”
  
  徐澄晏,正是徐庸的另一個兒子,離婚後的私生子。
  
  “不影響大局。”厲致誠緩緩地說,“你完全沒必要動氣。”
  
  可這點徐庸卻不認同了。到底是病來如山倒,他也老了。人一老,再豁達的人,也會有自己的偏執。
  
  “老愛達,現在你們都叫老愛達。”他慢慢地說,“但那是我的心血。我一步一步走過來……”他抬起黯淡的眼看著兒子:“你會替我拿回來嗎?”
  
  “會。”
  
  徐庸就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林淺的哥哥,是主導這次外資收購的人?”
  
  厲致誠的神色沒有半點變化:“是。但他也是按照公司的安排在做。並且他回避了愛達,這段時間,林淺也去明德了。沒有影響。”
  
  三兩句話,就把原委解釋清楚。
  
  徐庸卻定定地望著他。
  
  “你一直不跟我說,就是因為知道我心裡還是會不痛快?”他問,“再怎麼說,林淺是我的准兒媳。她的哥哥卻在侵吞整個中國箱包行業?你確定他不是在利用你們達成目的?”
  
  厲致誠抬眸看著他:“他吞不了,也利用不了我。”
  
  父子倆都靜默了一會兒,徐庸又問:“一定要娶林淺?心裡真的權衡清楚了?從我的角度,認為你娶她不合適。”
  
  “不需要權衡,一定要娶她。”
  
  徐庸就沒再說話了。
  父子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徐庸又說:“這件事能被人捅到我這裡,就能捅出去。這段時間保護好她,最好淡出眾人視線。等事情了了再結婚。這種事不要讓女人去面對風口浪尖。”
  
  厲致誠:“明白。”
  
  他看了看表,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又轉身說:“爸,你過慮了。任何事,都是強者才有話語權。我把DG打出中國市場,誰還敢說半個字?”
  
  這話到底還是透出了幾分年輕人的意氣和狠勁,徐庸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厲致誠就推門走了出去。
  
  走廊裡安安靜靜,燈光柔和。他一抬頭,就見林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厲致誠眸色微變。
  
  林淺也站了起來,神色複雜地望著他。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3:13


74、彼此交心 ...

  這間病房位於樓道最深處,僻靜又通透。
  所以林淺在門外,無意間將父子倆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
  
  此刻,她望著推門出來、驀然抬頭的厲致誠,心底一片柔軟。可那柔軟中仿佛又有一顆小石子骨碌碌滾過,咯得她有點不舒服。
  
  那是因為徐庸講的兩句話——
  “一定要娶林淺?”
  “從我的角度,認為你娶她不合適。”
  ……
  
  厲致誠也定定地望著她。
  他是剛下飛機就趕過來的,大概是長途飛行的緣故,筆挺的西裝襯衫還有點發皺,眉目間也有一絲倦意。但盯著她的眼神,卻是清亮而幽沉的。仿佛瞬間就洞悉了她此刻的紛亂思緒,他伸手,拉住她的一隻手,輕輕在掌中摩挲著。
  
  “什麼時候到的?”
  
  林淺如實答:“有一會兒了。”
  
  厲致誠點點頭。
  
  “我進去看看他?”她又問。
  
  厲致誠拉著她的手沒鬆開,轉頭看向病房門上的小玻璃窗。見徐庸雙目緊閉,也調暗了床頭燈,似乎已經睡下了。於是說:“他剛才吃了藥,又跟我聊了一段時間,現在應該是累了。我們明天一早再來。”
  
  “好的。”
  
  比起平日裡,兩人重聚時的興奮和聒噪,此刻的林淺,顯得安靜了很多。厲致誠看一眼她微抿的唇、漆黑的眼,也不多說什麼,握著她的手往外走。
  
  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亮澄澄的燈光照在雪白的樓道裡,襯得窗外的夜空,越發漆黑難辨。
  兩人還在特護病房區,這裡人非常少,只有頭頂一盞盞的燈,照在他們腳下,留下飄忽不定的影子。
  
  林淺望著他筆直清冷的身影,忽然就有了一種恍惚的感覺。
  
  真希望就這樣,兩個人一直牽著手走下去。
  ……
  
  “委屈了?”
  他忽然腳步一頓,轉頭看著她。
  
  燈光下,他的臉一如既往的英俊動人。烏黑的眉毛沾著點點光澤,略高的顴骨令他的輪廓透出幾分桀驁。他一隻手還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已經摟住了她的腰,低頭靜靜望著她。
  沉靜,強勢,又溫柔。
  
  林淺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嗯。”她輕聲說,“是有點。不過……比起某人在我哥那裡遇到的刀山火海,這點委屈,大概是不值一提的。”
  
  四目凝視,他眼中緩緩浮現笑意。
  
  林淺望著他,卻有些怔然。
  其實她的委屈,絕不是怨徐庸。相反如果站在徐庸的角度,她很能理解他作為一個父親和商人,有那樣的權衡和顧慮。並且在厲致誠的表明態度後,徐庸也立刻接受了。
  
  但她還是會有點委屈。因為覺得真實的自己、真實的哥哥,坦蕩的、值得信賴的他們,並沒有被旁人看到。而現在的情況下,她又無法自證清白,無法證明自己是個“適合厲致誠的女人”。這是客觀環境造成的,因為哥哥和她的身份和位置擺在那裡,不可能改變。
  
  “到底什麼樣的女人,才是適合你的?”她忽然問。
  這話多少有點彆扭的意思。
  
  厲致誠看她一眼。
  低頭就含住她的唇,吮吸輾轉起來。林淺的視線完全被他的身形擋住,身體也被他圈在了樓道一角。熱氣糾葛間,聽到他淡淡在耳邊說:“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嗎?”
  
  林淺“噗嗤”笑了。
  的確,他剛剛在父親面前,表態夠堅決,也夠狠了。
  
  “不需要權衡。一定要娶她。”
  “我把DG打出中國市場,誰還敢說半個字?”
  ……
  
  林淺仰頭看著他。
  愛是一種信仰。她信仰著眼前這個男人。
  而他,用自己特有的殺伐果斷的方式,捍衛著他們的愛情。
  
  “我愛你。”她輕聲說。
  厲致誠低頭再次吻住她。
  
  到底是分隔了一小段時日,加之之前又掛念著彼此,這一吻竟有些難分難解。在這幽靜的醫院走廊裡,他將她扣在懷中,吻過她的嘴、眼睛、鼻子、耳朵……一時彼此竟忘了時間,不知滿足。
  
  ——
  高朗和蔣垣剛走到四樓轉角,遠遠就看到總裁那熟悉的背影,將一個女人壓在牆腳,沉默而熱烈地吻著。
  
  那女人毫無疑問是林淺了。
  
  這樣的厲總,與平時大相徑庭。也只有在林淺面前,厲總才會露出這麼肆意的一面。
  
  高朗和蔣垣同時靜默下來。蔣垣還好,見怪不怪。高朗到底是毛頭小夥子,有點窘,轉頭看向一側。
  
  “咳……”蔣垣清咳出聲。
  
  背對著他們的厲致誠,聞聲抬起頭,同時鬆開了林淺。不過依然將她攬在懷中。也許是吻得太久呼吸不暢,俊臉有薄薄的紅暈,神色卻是沉靜淡漠的,轉身看著他們。而林淺被人撞個正著,還是有些羞澀。低著頭,沒看他們,裝作神色自若。
  
  “總裁。”蔣垣聲音平和地開口,“前門來了些記者,還有些不明身份的人,像是**的。”頓了頓說:“他們煽動了一些人,舉著橫幅標語,說我們愛達勾結外資,出賣民族品牌。”
  
  厲致誠神色不變,林淺卻是一怔。
  來得好快。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3:24


75、利慾薰心 ...

  夜色越來越深。整座城市在燈火映襯中,像是鋼筋混凝土鑄成的棋盤,縱橫交錯,望不到邊際。
  
  林淺跟厲致誠站在幽暗的住院部樓道裡,望著樓下那片黑黢黢的人群。
  他們看起來是躁動的、興奮的,坐立不安。記者們掛著相機、扛著攝像機,走來走去。只要有人從住院部走出來,都會吸引他們的全部視線和打量。
  
  而記者的身後,是十幾二十個穿著藍色工人**的男人。天色太暗,看不清面目。但他們手中的橫幅卻很醒目:
  “抵制外資收購!”
  “愛達高層勾結外資,出賣民族品牌!”
  
  才安靜了一小會兒,他們又開始高聲抗議了。顯然是經過排練的,聲音整齊洪亮:
  “保護民族民牌!”
  “抗議外資入股老愛達!”
  “把外資奸細趕出愛達!”
  ……
  
  聽到“外資奸細”四個字,林淺皺了一下眉頭。
  顯然是在說她了,哼。
  
  而此刻,儘管已是晚上,但醫院門口依舊車來車往、人流不絕。所以這批人很快吸引了路人的圍觀。記者們逮不到正主,更是對這些抗議者一頓猛拍。一時間,燈光不斷、人越聚越多,到顯得聲勢浩蕩、蔚為壯觀。
  
  林淺輕輕“哼”出了聲。
  
  厲致誠單手撐在窗臺上,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肩。他的臉色很沉靜,雋黑的眸盯著樓下的嘈雜,問她:“你認為是誰做的?”
  
  林淺雙手往窗臺上一撐,鄙夷地答:“還能是誰?陳錚。”這麼不入流的手段,舍他其誰?
  
  這顯然也是厲致誠心中的答案。他眼中滑過淡漠的神色,沒說話。
  
  林淺卻搖了搖頭,說:“其實陳錚這人並不笨,以前我在司美琪,覺得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企業管理得也挺好。但這個人……太偏執了。他把一己之私看得太重,並且不達目的誓不甘休。所以總是做這樣的蠢事,上不得檯面,也得不到長遠。現在想想,這個人其實可憐可悲又可恨,因為由始至終,他大概什麼也沒看清楚。”
  
  講完這番話,她就轉頭看著厲致誠。
  也許是因為這幾天,尤其是今天,她的心情始終有些低落。所以此刻看到陳錚導演的一幕鬧劇般的,但也是惡毒的進攻,才令她心生感歎。
  她是在感歎陳錚這個人,但又好像,是在感歎其他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而厲致誠聞言,只眸色靜深地凝視著她。窗外的燈光朦朧透進來,照得他的黑髮他的臉,分外沉穩篤定,高深莫測。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低聲說:“說得沒錯。這也是他最後的掙扎了。”
  
  溫涼的嗓音,透著波瀾不驚的寒意。
  林淺的心微顫了一下,沒說話。
  
  DG和投資公司導演的這一出收購,令徐庸病重入院;現在陳錚又拿她攻擊厲致誠和愛達……
  厲致誠怎麼可能善罷甘休?他是多狠的人,陳錚大概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現在,他安排的連環計已經快要全部就位,大**即將在幾個月後拉開帷幕。對陳錚必然會痛下殺手。
  
  林淺又側眸看了眼樓下的人群。不知陳錚此刻正躲在哪裡,得意地看著這一幕呢?
  也許下一次再碰面,她給予陳錚的目光,只會剩下憐憫了。
  
  ——
  
  “薛明濤已經到了。”蔣垣從樓下走來,朝厲致誠點了點頭。
  
  林淺循著兩人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幾輛大巴車停在醫院門口,然後看到幾個熟悉的面孔:薛明濤等幹部,帶著一些愛達的員工,沖下了車。他們開始維護現場秩序,同時將記者、抗議者都擋在週邊。
  
  這個現狀其實挺尷尬的。
  不能報警,因為報警必然上頭條,小事變大事;
  不能放任自流,因為這樣他們會被堵在醫院,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徐庸的靜養也會受影響。
  
  只能用同樣的手段——人海戰術,反過來把他們給壓制住。好在薛明濤帶的人很多,瞬間就形成了包圍之勢,把那些蓄意**的人圍在中間。
  
  薛明濤處理這種事一向謹慎。雖然林淺聽不到他們具體在說什麼,但清楚看到薛明濤帶著幾個幹部,正在跟那些記者解釋什麼——大概是說這些抗議者根本不是愛達員工。而他帶的人也挺有意思,有一部分是青壯年,但都站在週邊。裡面還有很多年邁的老工人,以及女工。這樣他們對著那些**的人,反倒成了弱勢的、真實的愛達一方。要是對方敢動手**,明天的新聞必然會變成——社會流氓地痞毆打愛達員工。當然了,有週邊的青壯年在,絕不會讓這些老弱婦孺真的被欺負。
  
  不得不說,薛明濤也挺損的。他來對付陳錚,綽綽有餘。
  
  果然,這招很有效。現場看起來並沒有產生衝突,那些抗議者已經開始有人撤退。而那些記者也圍著薛明濤一陣拍,顯然他正在解答他們的問題。
  
  眼見樓下的注意力都被薛明濤吸引,蔣垣掛了電話,看向厲致誠和林淺:“車開到側門了。”
  
  厲致誠點點頭,脫下西裝,罩在林淺身上,然後將她肩膀一摟:“走吧。”
  
  林淺微怔了一下。
  的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避其鋒芒,是處理眼前情況最好的辦法。
  只是……
  
  她看著樓下的熙熙攘攘,又抬眸看著遠方蒼茫的夜色。
  儘管厲致誠沒有明說,但其實不光是她和他,蔣垣、薛明濤、陳錚……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一檔子事——她和林莫臣的關係,終究會對現在中外資雙方對抗的時局,造成影響。
  
  愛達高層之一、厲致誠的未婚妻——林淺,她的哥哥正是主導本次外資收購的首席投資經理。這個事實,無論被誰知道,只怕都會在心裡琢磨嘀咕幾分。
  愛達是否已經跟DG秘密勾結?她林淺是不是奸細?這些事,是根本解釋不清楚的。尤其現在外界並不知道厲致誠的後招,表面看來中資已經被DG壓過一頭——這樣的情勢,會令外人的懷疑加劇。而厲致誠的**還需要一段時間,這些天,他必然會遭受成倍的外界壓力……
  
  林淺輕咬了一下嘴唇,收回目光,神色平靜地跟著厲致誠下樓。
  
  側門離正門其實不遠,但因為位置較偏、光線較暗,所以當轎車緩緩無聲開過來時,並沒有引起門口那堆人的注意。
  
  蔣垣走在第一個,替他們打開車門。
  
  林淺披著厲致誠的西裝,衣服上還有他身體的余溫,在清冷的夜風裡,令她感到無比的暖和熨帖。而厲致誠單手摟著她,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護在懷裡。林淺只要一抬頭,就看到他近在咫尺的冷峻臉龐。這令她一點也不會害怕,也不會慌張。
  
  莫名的,甚至還有一種感動。大概是夜色太清冷,周圍的人聲太喧囂,而他的擁抱又太有力,她心中緩緩生出天荒地老浪跡天涯那樣的感動,彌漫心頭。
  
  “沒事的。”她忽然就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安慰他。
  
  厲致誠聞言看她一眼。
  他的眼睛裡居然緩緩浮現笑意。
  
  林淺立刻讀懂了他的眼神,大概是因為這種時候,她竟然還反過來安慰他,令他覺得有趣。
  於是林淺忍不住也笑了,也斜瞥他一眼,那意思是說:你不在意他們,我也不在意。
  
  短短一截路,旁人都不知曉的時候,兩人間眉目凝視,卻已知曉了彼此的心意。
  
  很快,兩人已經走到了車前。
  林淺突然一愣。
  
  因為越過厲致誠的身形,她忽然看到**的人群中,有幾個眼熟的人。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妙。那麼多人圍在一起,她卻一眼看到了那幾個。
  
  那是愛達的幾個老員工,之前跟林淺因為業務還接觸過。林淺相信自己給他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也令他們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可現在,他們舉著橫幅,跟那些**的流氓地痞站在一起,正在被薛明濤的人勸說著,但是還沒離開。
  
  林淺的心突然就這麼一沉,有點不是滋味。
  很不是滋味。
  
  就在這時,她猛地看到一團白影迎面飛了過來。然後她就感覺到一陣勁風撞在臉上,“哢嚓”一脆聲,她的鼻樑眼睛一陣劇痛,粘稠的液體瞬間在臉上流淌開,夾雜著陣陣腥味。
  
  是雞蛋!有人躲在暗處用雞蛋砸她!
  
  林淺眼前一片模糊,臉上難受極了。這時感覺到厲致誠一把牢牢握住她的胳膊,身旁蔣垣、高朗等人焦急的聲音傳來:“沒事吧?”
  
  林淺答:“沒事沒事……”伸手就要去摸臉。旁邊卻有只手比她更快,落在她臉上,摘掉殘餘的碎蛋殼,動作輕柔地用指腹抹去蛋液。
  然後他微怒的嗓音從頭頂傳來:“還沒看傷勢就說沒事?別動。”
  
  林淺立刻就不動了,模糊黏糊的視線裡,一眼看到厲致誠的臉。他的俊臉上再無半點笑意,繃得很緊。黑眸暗而沉,牢牢盯著她,某種銳利的情緒仿佛就要蓬勃而出。
  這目光令林淺的心就這麼一揪。原本空蕩蕩的大腦,突然生出了難受的情緒。
  
  這時,又聽到“怦怦怦”數聲響,也不知道雞蛋砸在了哪裡。厲致誠眼明手快,將她一把塞進車裡,然後轉頭看著高朗等人:“把人給我抓住!一個都不許跑!”
  
  林淺怔怔看著他站在夜色裡,冷酷無比的表情。
  
  車窗外,光影閃爍、十分昏暗,一時也看不清偷偷躲起來襲擊他們的人,藏在哪裡。只是隨著他一聲怒喝,側目對面的矮牆後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怒不可遏的高朗立刻帶著一群人追了出去。
  
  厲致誠也坐進車裡,“嘭”一聲關上車門,轉頭看著她。黑眸那麼深,就像要望到她身體裡去。
  
  林淺臉上已經不痛了,擦拭的紙巾上也沒有血跡。她望著他,輕聲說:“沒事的,沒受傷。”
  
  厲致誠點點頭,凝視了她幾秒鐘,伸手將她扣進懷裡。他的手心竟然有了汗意,握住她的手,微濕微熱。林淺靠在他胸口,隔著薄薄的襯衫,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
  
  轎車快速繞過前方的混亂,朝車輛進出口駛去,離開了醫院。
  
  ——
  
  收到林淺被攻擊的消息時,林莫臣正坐在辦公室裡,查看美國股市新聞。
  
  而當他放下電話,原本輕悠閒適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下來。他靜默片刻,並沒有馬上做出其他反應,而是打開網頁,流覽行業新聞。
  
  果然,即時新聞已經更新,全是關於今晚群體事件的報導。有的說是愛達員工不滿民族品牌被出售,與管理層發生衝突;也有的說是流氓聚眾**。
  但在媒體的種種臆測中,“愛達某位女高層”與“MK投資公司某高層”的兄妹關係,顯然成為他們重點解讀的點。
  
  甚至還有很多論壇,冒出了很多不懷好意的帖子。大多圍繞“愛達某位林X高層”展開,影射其是MK投資公司和DG集團的內應,勾引愛達集團高層後,潛規則上位,促成這次收購。有些話語非常不堪入目。
  
  林莫臣關掉電腦站起來,臉色沉得像烏雲密佈。他推開門就走出去,門口的秘書連忙站起來:“Jason,有什麼事?”
  
  林莫臣擺了擺手,徑直走進不遠處的會議室——負責愛達收購的小組,正在裡面開會。
  
  他敲了一下門,也不等裡面的人說“come in”,直接就推開門進去。
  
  所有人面面相覷,疑惑地望著他。
  
  他雙手插褲兜裡,臉色挺冷地望著自己的同事兼朋友們。將手機往他們面前一丟,上面顯示的正是關於林淺的新聞。
  
  “怎麼回事?”他冷冷地問,“我說過,絕不可以拿我妹妹做文章。當初與DG簽訂合作協定時,也達成共識,雙方會回避這一層私人關係。現在誰能給我解釋一下?”
  
  那個小組的頭兒是個香港人,他看了眼其他同事,靜默了幾秒鐘,站起來:“Jason,這件事不是我們主導的。這是DG中國的主意,查理斯和陳錚。我們只是旁觀。”
  
  林莫臣看著他沒說話。
  
  大概是被他盯得狠了,香港人只好繼續說道:“其實Jason,據我所知,這件事得到了很多人的默許,參與者也不止一個。除了DG中國,還有那些已經把股份賣給我們的愛達股東,還有中國行業裡,那些希望把品牌賣給DG的企業……Jason,中國人並不團結,你妹妹他們的敵人其實很多。
  我們考慮到你的立場,所以並沒有參與。但對愛達的收購一直不順利,所以我們也只能默許,並且不能提前知會你。這一點我認為我們做得沒錯,也希望你能公私分明……”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3:51


76、誰與爭峰 ...

  接到哥哥的電話時,林淺正坐在酒店的房間裡,望著窗外茫茫夜景,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
  
  她剛洗完澡。這是位於城市北郊的一家酒店,距離愛達集團也很遠。司機直接把她和厲致誠送來這裡。
  
  有一刹那,她自嘲地想:沒想到她林淺,居然也有有家不能回的情況——因為記者媒體跟得比較緊,也要防著其他**者,所以厲致誠的別墅、她的租住小屋暫時都不能回去。
  
  她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要維持多久。
  
  此刻,已是夜裡十一點多。郊區更是萬籟俱寂,所有的村莊、小鎮燈光零星,幾乎都已陷入沉睡。只有厲致誠在外間的客廳,與薛明濤、蔣垣等人講話的聲音,透過半掩的房門隱約傳來:
  
  “都送進警局,跟趙副局長打個招呼。”
  “記者能壓的都壓下去。”
  “明天一早召集全體部門經理級以上人員開會。”
  ……
  
  厲致誠的嗓音聽起來平和而低沉。正因為盛怒之後,不動聲色的平和,令林淺感覺到更強的威懾力。
  
  林淺走過去,把房門關緊,這才對電話裡的林莫臣說:“我沒事,跟厲致誠到酒店了……襲擊?沒有,就是有些人在**,被擋住了,我們趁機坐車跑了……他們怎麼攻擊得到我?”
  
  對於哥哥,她照例是報喜不報憂,更是被砸中的雞蛋隻字未提。
  
  可這次,她瞞不過去了。因為林莫臣淡淡地說:“還瞞著我?你被雞蛋砸中的照片我已經看到了。”
  
  他從哪裡看到了照片,林淺也搞不清楚。但知道哥哥一向神通廣大,手段種種,所以她也就沒再追問。只是聽他這麼一說,到底是有些委屈,答:“好吧,我就被砸中了一個,厲致誠背上被砸中了四五個呢。是有點疼,但是也沒受傷。”頓了頓,歎了口氣說:“心靈的創傷遠大於身體的疼痛。”
  
  她這話講得半真半假,林莫臣卻聽得沉默了。
  
  “在哪兒?我過來。”
  
  林淺遲疑:“不太好吧?”這風口浪尖的。
  
  但顯然,每當林莫臣發了火,那跟厲致誠渾身籠罩的低沉氣壓是不同的。他不僅有低氣壓,還有某種叫人心慌慌的邪氣。
  
  他冷冷一笑,說:“地址!”
  
  林淺立馬把酒店名字和房間號告訴了他,“嘟―嘟―嘟―”電話就被他掛斷了。
  
  林淺有點哭笑不得。來就來吧,人正不怕影子斜。而且反正是哥哥,他肯定不會讓兄妹倆再吃虧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林淺把手機往邊上一丟,在床上躺下。
  
  奇怪,明明只是被砸中了臉一下。為什麼她會感到身心俱疲呢?
  
  她的目光環顧一周,自然而然落在桌上搭著的襯衣上。那是厲致誠換下來的。當時在醫院,林淺沒察覺,後面只聽到了數聲砸雞蛋的聲音。上車後才發覺,厲致誠胳膊、後背,早被砸得黃黃白白一片。不知怎的,林淺看到他被砸,竟然比自己被擊中那一下還委屈還憤怒。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們怎麼可以砸他?他們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竭盡全力,在保護民族品牌!
  
  想到這裡,林淺心中又泛起熟悉的悶悶的情緒。她跳下床,拿起厲致誠的襯衣,走進了洗手間。
  
  厲致誠剛剛只匆匆沖了個澡,就出去跟其他人交談了。林淺本來也想出去,但大概是她今天被砸那一下,令他徹底心疼了。所以他只低頭吻了她一下,然後說:“我去處理,你休息,呆在裡面不用出來。”
  
  平時,厲致誠從不攔著她參與討**事,此刻一反常態,林淺感覺到的是他強烈的保護欲望。於是她心頭一軟,點了點頭,聽話的留在了臥室裡。
  
  流水嘩啦啦啦,林淺仔細搓著他的襯衣。想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為他洗襯衣。同居的日子,兩人都忙,衣服幾乎都交給洗衣機和乾洗店。而他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男子主義,但在部隊呆了那麼多年,習慣了自己動手。所以林淺連**都沒給他洗過一條。
  
  想到這裡,她內心一陣柔軟,搓著手下柔軟的布料,仿佛還能感覺到他皮膚的溫度。
  她對他要更好一點,她想,照料他更多一點。
  
  正洗得專注,一聲輕響,洗手間的門被人推開。
  厲致誠走了進來,依舊是簡單的襯衫西褲,眸色幽沉地望著她。
  
  林淺看一眼他身後,外間已經靜悄悄的了。於是她問:“他們走了?”
  
  “嗯。”他站在盥洗台旁,目光落在她的雙手上,“怎麼跑來給我洗衣服了?”
  
  林淺微微一笑,將衣服又提起涮了涮,然後擰開,用衣架晾開,逕自走回臥室。厲致誠雙手插褲兜裡,跟在她身後走出來。
  
  林淺把他的襯衣晾在陽臺上,這才拍拍手。陽臺風很大,卻仿佛吹散了人心中的霧霾。她有些發怔,眺望著遠方。厲致誠從背後環住她的腰,低頭開始在她脖子上啃咬。
  
  林淺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握住他的手,低聲說:“致誠,我剛剛在**的人裡,看到了幾個愛達的老員工。”
  
  講完這句話,她就閉口了。
  是真的老員工,在愛達當年最困難的時候,那幾個人都不曾棄公司而去。對於這樣的人,厲致誠和林淺都會注意到。
  可今天,他們不知是被誰煽動,也站在了抗議的人群裡。
  而煽動只是外因,也許他們對她並不瞭解,也許他們是因為老愛達被DG控股,太過難受。但今天看到他們站在那裡,林淺真的很寒心。
  
  厲致誠動作一頓,抬起頭。
  他的雙手撐到陽臺上,依然將她整個圈在懷裡。這姿勢令林淺感到溫暖無比,轉頭蹭了蹭他的脖子,然後抬頭看著他。
  
  他也低頭看著她: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林淺點點頭。
  只是,話雖然這麼說,但心中總有被人誤會的滯澀感。
  如果……
  如果她林淺今日不是厲致誠的下屬,也不必依附於他在發展事業——至少在外界看來是這樣——即使她是林莫臣的妹妹,旁人又怎麼有機會說半句閒話?
  
  這念頭閃過腦海裡,就像打開了一扇窗,更多想法和衝動,統統冒了出來。她沒出聲,只默默地想著那些事。而厲致誠並未察覺,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在林淺**的片刻,他不動聲色打量著她的額頭、眼睛和鼻樑。
  除了鼻樑上方隱隱有塊淡淡的淤青,其他地方沒有受傷。厲致誠伸出手,指腹輕輕撫摸過那一小塊淤青。林淺被他摸得整顆心都軟了。這男人的憐惜是無聲而靜默的,卻也是動人心扉的。
  
  “是不是很狼狽?”她抿了抿嘴。
  
  厲致誠看她一眼,停止了撫摸,而是單手將她摟進懷裡,一起看著無邊的夜色。
  
  “嗯,很狼狽。”他嗓音低沉地答,“不過更狼狽的是我,看著你在我面前受傷。”
  
  林淺心頭一震,看著他在夜色中俊秀安靜的側臉。終究什麼話也沒說,伸手回抱住他。
  
  ——
  “叮咚——”
  
  門鈴響起時,林淺鬆開厲致誠:“是我哥來了。”
  
  厲致誠不置可否,拉著她的手走回客廳。林淺眨眨眼:“你一邊呆著。”鬆開他的手,打開了門。
  
  門外,林莫臣一身黑色風衣,高挑頎長,俊臉仿佛還沾染著夜色的清冷,連帶眼神都是冷而深的,定定地望著她。
  
  他又看一眼她身後的厲致誠,這才走進來,關上門。
  
  客廳燈光柔亮,林莫臣外套也沒脫,伸手就拉住林淺,低頭看著她的臉。於是他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下一個動作居然跟厲致誠一模一樣——伸手就去輕輕摸那塊淤青處。
  
  林淺小聲:“哥……小意思,沒事。”
  
  林莫臣掃她一眼,將她鬆開。比起之前在辦公室的怒不可遏,他現在已經徹底平靜又冷靜。抬眸跟厲致誠交換個眼神,兩人走過去在沙發坐下。
  
  這回厲致誠沒趕林淺回臥室,所以她就在他身邊坐下,挽住他的胳膊。
  
  三個人,六隻眼睛,靜默片刻。林莫臣先開口,嗓音疏淡:“你打算怎麼做?”
  
  厲致誠答:“人已經全部抓住了,送到警局。這件事……”他看一眼林淺,“暫時不打算深究。留到以後,背後肇事者我會教訓。”
  
  林莫臣點了點頭,長腿交疊,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著:“現在的確不適合追究,越描越黑。”他也看一眼林淺:“先吃點苦頭,今後再給你報仇。”
  
  林淺反而被他們倆說笑了。她怎麼可能因為這點小委屈,不顧大局?反倒是他倆,事情發生時,都怒氣衝衝的。好在他們倆始終是理智的,現在同樣做出謀定而後動的決斷。
  
  這時林莫臣又問:“後面打算怎麼打?”
  
  很普通的問句,卻令林淺和厲致誠都是微怔。
  
  因為一直以來,林莫臣不插手愛達的收購,當然也不過問他們的反收購商戰,是為中立。現在突然過問……
  
  林淺搶先開口:“哥,你想幹什麼?你幹嘛問這個?”
  
  厲致誠看她一眼,沒說話。但那沉靜銳利的眼神,卻仿佛已洞悉林莫臣心中所想。
  
  果然,林莫臣淡淡笑了笑說:“林淺,我有自己的原則。之前我不會對你有任何偏袒,同樣的道理,現在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認為我還會縱容?可笑的挑釁,自尋死路。”
  
  厲致誠眼中卻泛起淡淡的笑意,似乎也跟他心有戚戚然。
  
  “可是!”林淺皺眉,“你的工作怎麼辦?”
  
  林莫臣答得淡然:“沒什麼怎麼辦。我手上的新寶瑞和司美琪收購案已經轉交給同事,不可能再繼續。”
  
  林淺張了張嘴,沒說話。他卻沒理會她,逕自跟厲致誠聊了起來。
  
  “現在DG打的就是品牌牌,把ZAMON捧到中國第一外資品牌的位置。”林莫臣說,“你打算怎麼做?”
  
  厲致誠沉聲答:“捧得越高,跌得越狠。我已經安排人做過深入調研,ZAMON在美國本土雖然算一線品牌,但遠不至於到他們塑造的頂級奢侈品牌位置,價格也跟其他奢侈品一樣,在中國和海外有很大差別。”
  
  林莫臣眸色一斂,微一思索,眼中有了笑意:“你打算從那邊突破?”
  
  “嗯。”厲致誠波瀾不驚地答,“構成奢侈品最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價格。價格就是顧客利益,高價增加了產品的信譽*。如果價格體系遭受爭議,顧客就會感覺利益受損,那麼產品信譽和品牌也會一起崩潰……”
  
  他倆低著頭,隔著茶几一角,姿態從容,目光交錯,兀自交談著。林淺早已鬆開厲致誠,自己坐在沙發裡。她望著兩人同樣冷峻專注的容顏,聽著他們同樣沒有什麼溫度的聲音,思緒卻翻滾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首先想到的是,哥哥遇到的問題,沒有他說的那麼簡單。
  如果他插手中外資之戰,退出收購工作組肯定是不夠的。DG是他們公司的客戶,事情演化下去,他就得辭職。
  當然哥哥自己有公司,這幾年做金融投資也不過是興趣所致。但因為她的緣故,影響到他的事業計畫,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而厲致誠呢?
  林淺的目光凝聚在他臉上。平靜、淡漠、眉目英朗的臉。此刻他跟哥哥坐在一起,看起來年輕、英俊、沉穩。胸中仿佛有萬般溝壑,根本不需要她一個女人操心。可林淺想到他即將面臨的質疑,就是會不舒服。
  
  令她感到最不舒服的,是關於她自己。
  一直以來她隱隱感覺到的問題,今晚被一次次剝露在她面前的問題,如今已清晰得令她必須直視。當然,她也可以放下它不管,繼續維持現狀。現狀很好,他們兩個強大得像兩座高山,而她在他們的屏障後盡情施展才華、享受生活,愛情和親情將她包圍,比很多人已經幸福美滿了很多很多。
  
  可是還不夠。她知道不夠。
  那個念頭一旦在她腦海裡紮了根,就激起了她骨子裡深深的傲氣和熱血。
  她想:如果她現在不是依附于厲致誠的事業而存在,旁人又怎麼能質疑?就像厲致誠說的,強者才有話語權。如果她有自證清白的能力,旁人又怎麼敢再詆毀半個字?陳錚不敢,不敢把她再當成厲致誠的弱點,屢屢挑釁;記者不敢,因為她把才華和品格擺在了大眾面前。
  那些愛達的老員工,也不會再懷疑她。因為她根本不需要,依附于他們的厲致誠而存在。
  
  這些念頭反復衝擊著她的大腦,變成了一種強烈的意志和渴望。她知道自己必須去做。人生有些事你必須去做,根本無法抗拒,也不可以忽視。你好像已經看到了自己的命運隨之改變,一個聲音反反復複在心裡說:那是你必須做的事。
  ……
  
  她再度抬頭,看著眼前正在“密謀”的兩個男人。
  
  “……這個階段我都會低調處理。”厲致誠淡淡地說,“在公司內部就這件事做個解釋。”
  
  “不錯。”林莫臣長眉輕挑,“可以讓她先把手上的明德股權權利全部授權給你,這樣也算是表明立場。”又看一眼林淺:“她暫時離開明德,也不要再從事任何跟愛達有關的工作,淡出大眾視線。”
  
  厲致誠也看向林淺,與她四目凝視片刻,他點頭:“好。”
  
  見她有點發怔,林莫臣反而笑了,淡淡對她說:“這段時間就讓厲致誠金屋藏嬌,外面的事我們來處理。過段時間,DG徹底被擊敗,你自然沉冤得雪。放心。”
  
  厲致誠也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大概是見她一直不出聲,低沉嗓音輕聲說:“好嗎?”
  
  這個時候,林莫臣和厲致誠都以為,林淺一定會說好。因為她一向聰明又知進退,遇到大事後,基本都會聽從他倆的安排。
  
  林淺抬頭,先看一眼哥哥,再直視著厲致誠。
  “不好。”清脆俐落的聲音。
  
  厲致誠和林莫臣同時一靜。
  
  林莫臣眼中先浮現玩味的笑意,往沙發裡一靠,端起茶輕抿一口,沒說話。厲致誠眸色幽沉地望著懷中的女人,片刻後,居然是相同的反應,也淡淡一笑。
  
  “為什麼?”他問。
  
  林淺還是頭一次在他倆面前表達這樣的想法。她有一點羞赧,但更多的是堅定。她抬眸,定定地望著他倆,說:“一杯茶的功夫,你們已經把以後的事,可能遇到的風浪,全都安排好。也把我應該怎麼做、去哪裡,都安排好。可這一次,你們的安排,是對我最安全的做法,卻不是對我最好的做法。”
  
  這下林莫臣和厲致誠都是微怔。林莫臣放下茶杯,緩緩重複她的話:“你認為我的安排,對你不好?”厲致誠則靜靜凝視著她,凝視著她清秀的眉眼,凝視著她恬靜堅定的表情。他的手還握在她的腰上,手指無聲的摩挲著她的肌膚。看著這樣執拗的她,他已隱約猜到她想說什麼。
  然後突然就有想要將她徹底扣在懷中,不讓她離開他掌控和保護的衝動。
  
  林淺卻未察覺男人眼中的暗湧,抿了抿有點乾涸的嘴唇,聲音清亮地說:“不,你們對我很好。哥哥,你要為了我的事,辭去現在的工作,並且會對你在行業中的聲譽有影響;厲致誠……”她露出無奈地笑,“現在人人都以為你被美色所惑,要賣掉民族品牌。”
  
  她忽然站了起來,在他倆的視線裡,長長地吐了口氣。
  “可是,有些事,是必須要我自己去面對,去解決的。你們倆再牛,再為我犧牲,也解決不了。
  你們也許可以輕而易舉擊潰DG,可以讓公眾相信,愛達是堅定的民族品牌。可他們心裡真的會相信,我林淺沒有做過內外勾結的事?今後我再回到箱包行業,‘林淺’這個名字,永遠都會帶著模糊的污點。每個人都會想到曾經的這一段傳聞。
  我怎麼能指望事過境遷、人們淡忘,用這種方式還給我清白?不,我不要似是而非,不要成為一個隱晦的話題。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徹底證明清白。我要讓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淺根本不屑於做什麼DG的奸細。我要自己站出來,站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印象深刻,再也無法誤解我,再也無法把我忽視為‘某個靠男人上位的女人’。
  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3:59

  ——
  
  林莫臣離開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多了。
  
  林淺把他送出房間門外。
  
  他轉身看著她,目光中依舊含著玩味。
  
  “如你所願,我可以暫時置身事外。”他波瀾不驚地說,“不過DG最好祈禱你能成功,否則妹妹不行,自然換哥哥上。”
  
  林淺噗嗤笑了,伸手將他輕輕一抱:“哥,謝謝你。”
  
  林莫臣眼中也浮現笑意。目光越過她,跟屋內的厲致誠對視一眼。然後鬆開她,轉身離去。
  
  林淺一直看著他上了電梯,這才關門重新進屋。
  
  剛剛在她一番自陳心跡後,哥**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暫時置身事外。
  他其實很理解她要什麼,一如兄妹倆相濡以沫的這些年。
  
  林淺心頭一陣柔軟,複又抬頭,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厲致誠。
  
  已經是半夜了,他沒有半點倦色困意。雙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握,以沉思的姿態,凝望著她。
  這樣幽黑銳亮的眼神,總是讓林淺心弦隨之輕顫。她走到他身邊坐下,挽住他的胳膊,靠上了他的肩膀。兩人的臉頰這樣輕輕貼著,林淺能感覺到他微微側轉了臉,呼吸的熱氣噴在了她的額頭上——他在看她。
  
  林淺忍不住笑了,輕聲說:“忤逆你的安排,生氣了?”
  
  其實她知道厲致誠不會生氣,故意撩撥而已。剛剛對這兩個最重要的男人,講出了心中的想法後。此刻她的感覺酣暢淋漓,心頭鬱氣一掃而光。她現在巴不得馬上回到自己的新工廠裡,立刻讓新產品投入生產——就像她剛才說的,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林淺自己的品牌。
  
  誰知話音剛落,厲致誠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順勢就將她壓在了沙發上,居高臨下盯著她。
  林淺眨了眨眼,也盯著他不動聲色的臉龐。
  
  “要多少時間?”他問。
  
  林淺心頭狠狠一軟,答:“等你發動大**的時候,我會回來。”
  
  我一定回來。
  帶著我自己的品牌,帶著我的忠誠,助你重新站上整個行業的巔峰。
  
  跟你並肩站在一起,原來那才是我畢生渴望的愛情。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4:27

77、蝕心入骨 ...

  三個月後。
  
  這是DG中國業務增長最瘋狂的三個月,也是查理斯和陳錚人生中最輝煌的三個月。
  
  此去經年,再也沒有這樣榮耀的時光。以至於陳錚在今後很多年,還時常懷念這段歲月。流連忘返,就像一段罌粟般甜美的夢境,他多希望自己永遠不曾醒來。
  
  而此刻,陳錚還沉浸在這段美妙的人生裡。
  
  是夜,霖市的南越六星級大酒店中,燈火璀璨、衣衫鬢影。前方的背景板上,是DG中國的巨大標誌,以及一系列驚人的數字和成績:
  “DG中國年銷售額突破五億;
  ZAMON榮登中國最有影響力品牌第一名;
  市場佔有率突破25%;
  月度銷售增長率300%;
  ……”
  
  今天是年度最後一天,也是DG中國年度慶功晚宴召開的時間。
  在美妙的音樂裡,在滿場燈光矚目下,查理斯穿上他最昂貴的一套燕尾服、打著領結,滿臉噙笑登上了主席臺。他細數了這一年來,DG中國取得的一切成績;他的幽默風趣與睿智氣度,贏得了陣陣笑聲和掌聲。
  最後,他將公司所有高層請上了台,一起向在場的員工、嘉賓和媒體們祝酒。站在他身邊的,就是意氣風發、姿容俊朗的陳錚。兩人手牽著手,朝台下做出振臂慶賀的姿勢,查理斯拿過話筒說道:“我最要感謝的,是我的朋友兼同事陳錚,以及所有的中國員工。沒有你們的支援,DG中國不可能獲得這樣的成績,不可能為中國消費者貢獻我們世界一流的產品!”
  
  這番話將全場氣氛掀向了最高~潮。所有人齊聲歡呼鼓掌,高層們將手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而陳錚與查理斯勾肩搭背,望著台下茫茫的燈光和人臉,只覺前所未有的志得意滿、前所未有的躊躇滿志。
  他終於帶領司美琪,迎來了新的巔峰。他想,他終於贏得了理應獲得的一切。
  他這樣,又怎麼不是給中國人長臉?他的司美琪,成了全球最好的箱包企業的子公司。他們能學習最好的技術、最先進的管理流程。假以時日,他一定能做得更好、得到更多。
  他會如願以償,站上中國商人的巔峰。
  ……
  
  更加熱情的音樂響起,許多人滑入舞池:美國人、澳洲人、中國人……有漂亮年輕的女職員,過來邀請老闆們跳舞。查理斯和陳錚相視一笑,各自挽著舞伴,也加入舞池。這舉動成功將現場氣氛,再度掀向高~潮。
  現在跳的是恰恰,兩位老闆竟跳得非常流暢奔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而在快速扭動腰臀、舞動雙臂時,陳錚的心仿佛也被現場這種熱烈的氣氛,塞得就要滿溢。那個念頭,再次模模糊糊閃過腦海裡——但願這段時光,永遠也不會結束。美好得像夢一樣的輝煌,永遠也不會墜落。
  他永遠不會再回到那慘澹、憤怒、無望的穀底中去。
  
  ——
  
  市場,永遠會帶給我們出乎意料的結果,甚至是自相矛盾的結果。沒有任何研究市場的大師,能夠徹底讀懂和預測市場的走向。因為它由無數消費者組成,被數不清的因素干擾影響。
  就譬如這段時間,與DG中國的業務火爆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網路上、全國範圍內,對於DG中國的民族抵抗情緒,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許多大學社團聯名抵制DG品牌;許多箱包行業在網路和媒體上大吐苦水,抗議DG對自己的傾軋和收購;一名又一名經濟學家發表文章,痛斥外資對中國箱包行業的惡意佔領……當然,這其中少不了厲致誠和寧惟愷的推波助瀾。
  
  然而無可否認的是,賣得越火,反抗越強烈;
  反抗越強烈,賣得反而更火。
  
  兩種極端的情況,同時在市場出現。沒人能準確解釋為什麼。許多致力於維護民族品牌的學者們,只能望洋興嘆。
  
  但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現在的中國箱包市場,就像一個巨大的氣球,越吹越大,內部的暗湧氣流越來越激烈。除了愛達集團,以及寧惟愷的沙鷹品牌,依舊堅強的保持著與DG分庭抗禮的趨勢,業務規模逆市增長,其他箱包企業,全都感受到了同樣巨大的壓力——生存越來越艱難、未來越來越迷茫。
  以及,在DG的收購利益**,和保護民族品牌的強烈呼聲中,越發舉棋不定。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一落千丈的新寶瑞,以及它的兩位掌門人——祝氏兄弟。
  
  ——
  
  這是最尋常不過的一個夜晚,祝晗程和祝晗遠兩兄弟,坐在祝氏總部頂層的一間小會議室中,就司美琪的股權問題,再次秘密商議。兩個人的神色,都是凝重而專注的。
  
  所謂進退兩難,大概就是指他們現在的境地。上一次賣出手中部位新寶瑞的股份,事後就被父親一頓痛駡。但木已成舟,祝老頭子也不能拿這兩個兒子怎麼辦。
  原本,他們是打算靜觀其變,伺機抬高價格,把手裡剩下的股份賣給DG。他們原本就不打算留下新寶瑞。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他們沒想到,**界對DG的反抗情緒會這麼嚴重。許多媒體界、學者,竟像是盯著他們這些企業家。一旦有人賣出了自己的品牌和企業,立刻會遭致一頓鋪天蓋地的謾駡。
  
  祝氏兄弟是世家出身,是很要面子的人。他們決不能讓自己的聲譽有這樣的損失,也不能讓手上的房地產和金融企業受到影響。所以現在情況發展,也超出他們原本的預期和控制——他們不能再賣給DG了。
  但隨著DG業務越來越好,新寶瑞的業務也在逐步萎縮。他們又不能讓這個公司爛在手裡。所以他們現在最希望的,是尋求到一個中資的買家。至於對方會不會把新寶瑞再轉賣給外資,那就不是他們的事了。如果要當民族罪人,讓別人來當。他們只要錢。
  
  現在,在接觸了一些人之後,他們終於遇到了一個合適的買家。
  是一名北京的商人,家中還有政府背景,與霖市許多國資企業也走得很近。這樣一個人,他們瞭解過,跟寧惟愷是沒有過任何交往和關係的。
  所以他們放了心。明天一早,就會秘密簽訂股權轉讓協議。儘管價格比他們曾經期望的,低了不少。但在現在的情勢下,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只不過,對方既然入股,自然是想趁低價抄底,獲得新寶瑞的控股權。所以對方提出,還希望他們幫忙牽線,購買到祝老頭子或者祝晗妤手中的股份。
  
  這件事,祝氏兄弟自然是不敢馬上跟父親提的。所以他們把主意打到了祝晗妤頭上。今天到這裡,就是要給深居簡出的祝晗妤打電話,探探口風。
  
  稍微斟酌商量了一番後,二哥祝晗程,拿起手機,撥了過去。
  
  ——
  
  祝晗妤最近這段時間,老忘了給手機充電,也經常不帶手機。當二哥的電話打到家裡座機時,她正好從外面回到家裡,赤著腳就從玄關走過去。
  
  正是夜裡七八點鐘,一室昏暗,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路燈將樹影映射得滿屋斑駁。
  
  寧惟愷顯然還沒回來。
  
  祝晗妤有點懨懨的,抱著雙膝坐在沙發上,按下了免提鍵。
  
  祝晗程清朗溫和的嗓音傳來:“晗妤,你在家啊?怎麼沒開手機?”
  
  祝晗妤微滯了一下。
  自從上次她自己做了決定,把股權委託給寧惟愷後,兩個哥哥發了很大的火。所以她也很久沒跟他們聯繫了。
  
  此刻再聽到哥哥的聲音,她心頭一軟,萬般委屈湧上來,輕聲答:“二哥……”
  
  祝晗程也沉默了一下,聲音卻放得更柔:“大哥也在邊上。晗妤,你好多天沒回大宅吃飯了。明天要不要過來?我和大哥都回來。”
  
  祝晗妤輕咬下唇,她的聲音甚至有點顫抖:“不了,哥,我明天要去義工社,下次好不好?”
  
  “好。”兩個哥哥齊聲答道。這時大哥開口:“晗妤,我們是關心你,明白嗎?”
  
  “……明白。”
  
  另一頭,祝氏兄弟對視一眼,還是二哥開口:“晗妤,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把股份出售的事跟妹妹簡單說了,也簡明地講了一下其中的利害關係。最後說:“晗妤,這些事你可能不太懂。新寶瑞已經不行了,與其捏在手裡,不如換成現金。你可以再投資買點股票或者不動產。或者直接買我和大哥公司的股份也可以,給你最低廉的價格。這樣絕對比拿著新寶瑞的股份要好。”他講這話,雖說很有目的性,但的確也算是推心置腹、為妹妹的利益考慮。
  祝晗妤也明白這一點,她悶了一會兒,說:“謝謝你,哥哥,可是我已經把股權委託給惟愷了。這件事,我要考慮一下。”
  
  那頭,祝氏兄弟又交換了個眼神。
  一方面,他們聽到了祝晗妤的語氣鬆動,並沒有像以前,一味維護寧惟愷;另一方面,也看到寧惟愷果然是現在的最大阻力。於是祝晗程再度開口,將其中的利害關係,跟她講得更深。然而祝晗妤始終說要考慮,顯得非常猶豫不定。
  
  最後,大哥開口了。
  “晗妤,這話我一直不想對你說。但我們做哥哥的,不能看你受人欺負傷害。”他語氣挺冷地說,“寧惟愷在外面有了個情~婦,聽說還帶到辦公室,每天進出。你為什麼還要替他考慮……”
  
  “哥!”
  祝晗妤突然出聲,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激動,強硬地打斷了他。
  
  隔著電話,兩個哥哥都能聽到她因為情緒激動,而低低的喘息聲。她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腳,幾乎是慌亂的、快速地說道:“你們不要再說了,我答應你會考慮。我還有事先掛了再見……”
  
  “咯噔”一聲,電話掛斷。
  
  這頭,祝氏兄弟對望一眼。靜默片刻,祝二開口:“你覺得她會賣嗎?”
  祝大搖頭:“不知道。順其自然吧。”頓了頓又說:“別逼她了。”
  
  而電話另一頭,祝晗妤幾乎是嫌惡般摁關了座機的免提鍵。然後她繼續抱著雙膝,茫然望著窗外靜深的夜色,眼淚一滴一滴無聲淌下來。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後響起緩緩的、熟悉的腳步聲。
  
  她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就看到寧惟愷從臥室走了出來。原來他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家裡,一直在臥室裡睡覺。
  
  此刻,他就穿著她曾經精心挑選的情侶睡衣,頭髮有點亂,拖鞋甚至都沒穿。他那英俊的臉隱藏在一室陰暗裡,就站在幾步遠的位置,靜靜望著她。唯有他的雙眼,平日裡綴滿笑意和光芒的修長雙眼,此刻暗沉灼人。仿佛寫滿了很多複雜湧動的情緒。
  
  她也呆呆地望著他。
  
  “晗妤,我沒有出軌。”他的聲音又啞又輕,“今後,也永遠不會出軌。”
  
  ——
  
  同一個夜晚,厲致誠照舊從愛達下班,一個人回到居住的社區。
  
  這是每天,社區裡最熱鬧的時分。所有商鋪都開著門,人和車輛進進出出。厲致誠一身黑色外套,慢慢踱著步,到了一家餐館面前。
  
  這一家的口味不錯,以前他和林淺經常來這裡打發晚餐。
  
  雖然他沉默寡言、氣度逼人,餐館的經理跟他也熟了,殷勤地將他引到偏僻的一桌坐下,問:“還是炒兩個菜,打包帶走?”
  
  厲致誠頷首:“謝謝。”
  
  女經理忍不住又問:“您女朋友出差還沒回來啊?”以前都是兩個人一塊兒來吃的,俊男靚女、親密依偎,羨煞旁人。那時這位酷帥精英男的笑容也要多很多。
  
  她提及林淺,厲致誠倒是露出一絲微笑。
  “嗯,她還不知道回來。”他淡淡地答。
  
  因為逼近年關,窗外已經有小孩在路邊放著煙花,一簇一簇,煞是光芒耀眼。厲致誠手指輕扣茶杯,靜靜看了一會兒。這時服務員將打包好的飯菜提了過來,他付帳接過,一個人又走出了喧囂的餐廳,走回不遠處的湖邊別墅。
  
  夜色中,樹影婆娑,小徑幽深。厲致誠一手提著外賣,另一隻手插在褲兜裡,走到前院的葡萄架時,腳步一頓。
  
  不知何時,葡萄藤已經爬滿了一架,枝葉茂密、翠綠逼人。
  
  厲致誠靜默地看了一會兒,眼中緩緩浮現笑意。
  
  明年夏天,大概就能吃到親手種的果子。他幾乎可以想像出,林淺纏著他摘葡萄的畫面。
  
  “喂,我矮了一點啊。要不然才不指望你。”
  “抱我起來摘……左邊一點,噯?別摸我腰啊,好癢……”
  ……
  
  厲致誠垂下眼眸,斂去沉沉笑意,邁開長腿踏上門前的臺階。只是因為想起了她,一瞬間也就想起很多的她。
  
  想起三個月前,她鐵了心要去創業,娉婷站在他和林莫臣面前,清脆的嗓音擲地有聲:“……我要站到所有人面前,讓他們印象深刻。我要讓他們再也無法誤解。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
  
  也想起她被人用雞蛋砸中時,那滿臉的污穢和淩亂。那時她的眼神並不慌亂,也不恐懼。她的眼中只寫滿了迷惘,迷惘得讓他心頭顫抖。
  
  “等你發動大**的時候,我會回來。”她說。
  如此負氣,又如此情深意重。
  ……
  
  那天他對她說得一點沒錯。更狼狽的是他。
  以前他從不知道,思念會令一個男人的心如此狼狽。雖然這份狼狽不被任何人知曉,只在偶爾夜深人靜時,抑或是坐在最吵鬧緊張的會議現場時,突然就會想起了她。
  求而不得,輾轉反側。那只是一份極淡的情思,卻始終縈繞在男人心頭,撩得人時常心浮氣躁,窒悶於胸,卻得不到她的紓解和慰藉。
  
  然而正如對林淺說過的話,他是個很能忍耐的男人。
  
  現在她要去追逐夢想和自我,他願意暫時放任自由。
  
  但一旦歸來,他就會令她知道,她攪亂了多麼深多麼渾的一潭水。
  
  她激起了他更強烈的征服和佔有欲望,又打算怎麼安撫?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4:34

  ——
  
  推開門,卻發覺玄關多了雙鞋。客廳一角的落地燈開著,映出暗暗的光。沙發上多了個人,正拿起遙控,在開電視。
  
  當然不是他等的那個人。
  
  顧延之將電視調到霖市經濟頻道,這才轉頭看著他,笑眯眯的。
  
  厲致誠臉上也浮現淡淡的笑意,將手裡的飯菜往桌上一放,在他身旁坐下。
  “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延之的頭髮還微濕著,顯然剛洗完澡:“今天早上。跟蔣垣拿了鑰匙,直接來你這裡睡覺。”慢悠悠瞥他一眼:“反正你現在是孤家寡人,女人也不稀罕回來。我這幾天得避避風頭,躲在‘跟我已經決裂的’厲致誠家裡,最隱蔽最安全。”
  
  厲致誠沒搭理他的奚落,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幾罐啤酒。遞給他一罐,自己也打開一罐,慢慢喝著。
  
  “都籌備好了?”他問。
  
  顧延之點點頭:“萬事具備。明天開始,網路廣告就會大面積投放。”
  
  厲致誠就不多問了,舉起啤酒跟他輕輕一碰:“辛苦。”
  
  顧延之淡淡一笑,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酒液淌入喉嚨裡,只覺得暢快淋漓。
  
  清寒寂靜的冬夜裡,兩個男人就著酒菜,慢慢吃著。當電視中播放DG的廣告時,顧延之低低嗤笑一聲,扭頭看著厲致誠:“別說,DG的產品品質的確可以,外觀設計也新穎大氣。這一點,咱們真得跟他們多學習。”
  
  厲致誠點了點頭:“師夷長技以制夷。”
  
  顧延之莞爾。
  
  兩人正說著話,這時DG的廣告也播放完畢了。陡然間就聽到“咚咚”兩聲沉而有力的鼓響。那聲音特別有節奏感,低沉純粹,仿佛沒有半點雜質,一下子就給人振聾發聵的感覺。
  
  厲致誠和顧延之同時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電視機。而同一瞬間,液晶螢幕倏地暗了下來,一片壓抑的黑寂。
  只有螢幕中間,慢慢浮現兩個銀色秀美的中文字:傾城。
  
  所謂“先聲奪人”,永遠是廣告行銷界不變的真諦。
  而這一則廣告,顯然是將這個要領貫徹得淋漓盡致。此刻,不光是厲致誠和顧延之兩位商場巨賈的注意力被吸引——坐在辦公室裡正在欣賞本季度業務報表的陳錚和查理斯,站在家中看著妻子乖巧忙碌背影的寧惟愷,以及呆在自己公寓裡近日特別清淨的林莫臣、身在療養院的徐庸,以及許多愛達、司美琪、新寶瑞的員工,乃至無數走在街頭或呆在家中的普通市民,全都注意到了這則別具一格的廣告。
  
  然後,萬眾矚目中,背景聲音響起,畫面也同時亮起。
  那是一輛火車,轟隆自雪山深處開出,駛入廣闊的綠色田野。高山流雲,湖光熠熠,還有成群成群的牛羊,掩映在風吹草動的原野上,全都一閃而過。
  因為音效處理得特別柔和,所以並不顯得嘈雜。一個面容秀美的女孩,背著包坐在窗邊。對面,十幾個胸口戴著大紅花的退伍軍人。
  
  在滿車廂的人當中。她唯獨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她。
  他戴著寬簷軍帽,容顏俊朗,身形挺拔。他有一雙非常清澈修長的眼睛,一看就令人印象深刻。
  
  很快,車到站了。她背著包跳下車,他也邁開長腿下車。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車站,來到公車站前。
  然後又上了同一輛公車。她坐在前排,他在後座。
  
  再下車,她走入一條小巷,他也尾隨。她終於忍不住了,轉頭瞪著他:“你幹嘛跟著我?”
  
  退伍青年淡淡看她一眼,逕自繞過她,走到一幢宅子前,從褲兜掏出鑰匙,推門進去,沒看她一眼。
  
  女孩有點**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走進對面的一幢宅子。
  竟然是新搬來的鄰居。
  
  畫面一轉,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女孩將洗得濕漉漉的包,掛在了院子裡高高的晾衣杆上,就進了屋。這時一陣大風刮過,竟然把包刮飛了,飛過圍牆,落在了男人的院子裡。
  
  男人正在院子裡看書,一低頭,就見個紅色的女士背包落在自己腳下。這時給了包一個特寫,露出Logo:傾城。
  
  然後大門外已經響起敲門聲:“有人在嗎?你好?我的包被吹到你的院子裡了。”
  
  男人撿起包,走向門口。
  
  此時,所有的觀眾都以為,他會開門,將包還給女孩。誰知在經過院子中那棵大樹時,他突然動作俐落的一躍而起,直接爬到了樹頂,將包掛在了高高的樹杈上。
  
  然後打開門,讓女孩走了進來。
  
  女孩看到包所在的位置,傻眼了:“怎麼會跑到那裡去?”
  
  退伍青年神色自若地答:“風太大了。”
  
  “那怎麼辦?我不會爬樹也。”
  
  “我會,可以幫你。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
  
  風起陣陣,蔥蔥郁鬱的樹下,落英繽紛。
  她穿著素淨的長裙,他穿著簡單的襯衣長褲。兩人隔著一棵樹的距離,遙遙對望著。畫面仿佛靜止了,瞬間定格為美麗的永恆。
  
  畫面再次全黑下來,浪漫的場景一閃而逝。
  
  然後,螢幕中間彈現數行字幕:
  傾城只為她(低沉溫柔的畫外男音響起:Just for her)
  
  女士背包專門品牌
  
  霖市・臺灣・佛羅倫斯
  
  最下方,出現一排女式包的小圖,五彩繽紛,低調點綴。
  
  最後,畫面陡然又黑下來,所有字幕全部消失。“咚咚”兩聲鼓響後,彈出八個字:
  傾城待續敬請期待
  
  ……
  
  這則廣告播完了,電視裡又開始播新聞。
  可屋內卻靜悄悄的,顧延之噙著笑,端起酒看著電視螢幕。像是在仔細回味,又像是在讚歎。
  
  而厲致誠卻放下了酒杯,靜默片刻,最後轉頭,望向窗外的葡萄架。
  
  葡萄架上,枝葉繁茂,藤蔓糾纏。月光就透過葡萄架,稀疏地漏下來,滿地水一樣細碎淺淡的銀白。此刻,那光仿佛也照在他的心上,纏綿入骨,無法言說。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5:21


78、西洋范兒 ...

  清晨的陽光遍灑會議室時,林淺合上了面前的筆記本,疲憊但是微笑著站了起來。
  
  不止是她,會議桌旁的七八個年輕人,全都同樣的眼眶發紅,襯衫、頭髮淩亂不堪。但每個人的眼睛都很亮,亮得像最燦爛的星星。
  
  的確,現在的“傾城”品牌,就是箱包行業最燦爛的新星。
  
  自第一波廣告上市,五天過去了。市場銷量呈爆發式增長,堪比當年Vinda、Aito上市時的盛況。
  
  輝煌背後,自然是難以言喻的艱辛。林淺已經記不清,這幾天加起來的睡覺時間,有沒有超過十個小時。此刻她的眼前已經開始發暈,但整個人依舊被一種激蕩的情緒填滿,支撐她開完了今早的銷售回饋會議。
  
  現在,終於可以停下來,暫歇一下了。
  
  這些人都是從愛達跟過來的,很多是她的老部下和骨幹。所以彼此間根本不用說什麼虛的,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說:“勝利在望,我們已經創造了歷史。現在不用管它,市場也會繼續聽話地增長——今天大家全休息一天!明天開始籌備第二期推廣方案!”
  
  這話說得詼諧又意氣風發,眾人全都大笑著說:“好!”
  
  這時身旁的秘書站起來,關切地問:“林總,您趕緊去睡覺吧。”林淺還沒答,旁邊的人全都附和:“是啊是啊,趕緊去睡!”“不能再工作了!”“你再工作,我們可就不幹了。”
  
  林淺心頭一暖,的確也知道身體就快到極限了。她暗暗告訴自己,沒下次了。抬頭笑道:“我馬上去,你們也辛苦了。明天見!”
  
  因為這段時間幾乎都是不分晝夜在加班,所以林淺直接在她辦公室的里間,放了張小床,乾脆住在了這邊。此刻把眾人都放回了家,她步入里間,倒頭就睡。
  
  熬過夜的人都知道,終於能倒下補眠時,起初會睡得並不安慰,輾轉反側。林淺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厲致誠。拿出手機,想給他發短信。可想了想,竟發現無話可說。
  因為她所有想說的話,都凝聚在那則廣告裡。
  他一定都懂。
  
  傾城,傾誠。為他傾慕,還有什麼思念需要訴說?
  
  懷著這樣柔軟而輾轉的心情,林淺慢慢陷入甜睡裡。這一睡,就是昏天暗地,對周遭的一切動靜,開門關門、光線變換,全無知覺了。
  
  ——
  
  林淺的新公司雖然在廣告裡霸氣地打出了“霖市・臺灣・佛羅倫斯”這樣國際范兒的形象,但其實她的公司還很小。實際生產暫時全部委託給愛達,她支付生產費用。所以在武漢的公司,只有幾十個人。
  至於臺灣、佛羅倫斯?咳咳,各有一個人,還是跟汪泰識和大衛借的兼職員工,產品也是放在他們的店裡寄賣。
  
  她也有自己的三十六計。
  這一計叫做……
  給點顏色她就開染坊。
  
  此刻,林淺在里間睡覺,外頭的開放辦公區裡,還有十來個職員在值班——產品新上市,很多方面都要盯著。陽光燦爛的上午,辦公室裡靜悄悄的,只有大家敲打鍵盤的聲音,和偶爾的低語聲。
  
  直至,厲致誠的出現。
  
  當一身休閒服的他步入辦公區,身後跟著面帶微笑的蔣垣——從公司前臺,到坐在林淺門口的一位資深經理,全都震驚地站了起來。
  事實上,他們的下巴都快要被驚掉了。突如其來,受寵若驚。
  
  “厲總!”“厲總!”“厲總!”
  所有人都客氣又尊敬地跟他打招呼,隱隱又有些激動。
  
  厲致誠朝他們點點頭,手搭在辦公區的隔板上,抬頭環顧一周。
  佈置得簡潔雅致,但跟他的偏好又有不同。天花板、玻璃門上點綴著很多紅色線條圖案,顯得很溫暖。
  原來這是她理想的辦公室。
  
  厲致誠微微一笑,對眾人說:“辛苦了。你們做得很好。”
  眾人紛紛說:“哪裡哪裡,應該的。”“謝謝厲總。”
  
  厲致誠頷首,又問:“林淺呢?”
  秘書稍稍有點為難,但還是照實答:“林總在裡面睡覺呢。”她指了指,又說:“她已經幾天沒怎麼合過眼了。”
  
  厲致誠的目光也隨著她移過去。
  靜默凝視那扇米白色的緊閉的門,門口掛著她的名牌:General Manager 林淺。
  
  “鑰匙給我。”厲致誠淡淡地說。
  
  秘書一愣。
  他身後的蔣垣則眼觀鼻鼻觀心,好像什麼過分的話都沒聽到。
  而辦公室裡其他人,全都……肅靜。
  
  好吧。於公,雖說“傾城”公司與愛達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從股權上,真的是完全獨立的。您厲致誠雖然是愛達集團的大老闆,但就這麼不請自入我家老闆的辦公室,是不是有點為難大家了?
  
  於私,在場中的一部人,也聽過厲致誠和林淺的緋聞。但所有的都是傳聞,從未被坐實。兩個當事人也絕口不提。
  可現在,厲總卻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進入一個女人正在睡覺的房間裡去……
  
  大概只有隨行的蔣垣知道,厲總是多麼渴望見到裡面的女人。
  否則怎麼會在那麼繁忙的日程裡、即將發動**的前夕,生生擠出一天來,飛到武漢來看她?
  
  蔣垣飛快地朝秘書身旁、那位資深經理遞了個眼色。那經理也是愛達的老人,瞬間心領神會,一把將還在猶豫的秘書手裡的鑰匙搶過來,遞給了厲致誠:“厲總,林總知道您來視察,一定很高興。”
  
  瞧,這話說得多麼**。
  除了對林淺絕對忠心耿耿的秘書小姑娘,還在臉紅掙扎,其他人全反應過來,面不改色地附和:“是啊是啊!厲總能來我們實在太高興了。”
  
  厲致誠接過鑰匙,點頭:“你們忙。”邁開長腿就走向了林淺的辦公室門口。插鑰匙、開門,面沉如水一氣呵成,“砰”一聲輕響,門在他背後關上了。
  
  辦公室裡的人面面相覷。
  蔣垣自個兒找了個空位坐下,伸手敲敲那小秘書的桌面:“有水嗎?能不能給我倒一杯?謝謝。”
  小秘書這才反應過來:“哦。”起身去倒水。隨著她的腳步聲響起,辦公室裡好像重新恢復了寧靜和忙碌。只是每個人眼中,都有了明顯或隱含的笑意。
  ——明明跟他們無關,莫名卻被感染。
  
  因為那分明不是集團老闆來探望昔日下屬。
  那只是一個男人,來見一個女人。
  
  就這麼簡單,卻動人心魄。
  這就是愛情。
  
  ——
  
  厲致誠推開門,就看到一室柔光。
  
  窗簾都沒有拉上,清新乾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那女人的身上。
  
  她還穿著襯衫西褲,沒蓋被子,身上搭了件外套,長髮如瀑散落在枕頭上。尖尖的臉依舊像玉一樣白潤柔膩,只不過眼窩變得很深,兩個黑眼圈極其明顯。
  她的表情很安詳,他開門關門進來,再緩緩走到床旁,她都全無知覺。
  
  厲致誠靜默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慢慢笑了。轉身走過去,先把窗簾拉上。一室昏暗,他又走回她身旁。
  
  床很小,偏安在屋子的一角,他想坐都沒地方,只能拉了一把椅子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屋內始終保持寂靜無聲。厲致誠握起她的一隻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
  
  ——
  
  林淺做了個很春意浪漫的夢。
  
  她居然夢到厲致誠來了武漢,還來了她的辦公室裡。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夢到她的辦公室變成了酒店的房間,小床變成了大床,厲致誠就將她壓在床上,反復纏綿著。
  
  天黑了,屋內昏暗又寂靜。他低著頭,親吻過她的額頭、臉頰、脖子、嘴唇……那些吻都是蜻蜓點水般的,一點都不符合厲致誠平日強勢深入又性~感的個性。所以說是做夢了,他怎麼可能這樣忍耐地吻著她?每次都吻得她神魂顛倒才甘休好不好。
  
  還有胸,還有腰,甚至還有腳踝……這個夢如此真實,這些地方都癢癢的,好像真能感覺到他那溫涼柔軟的薄唇和長著薄繭的指腹。
  
  林淺在夢裡唇角上翹,露出了笑容。
  
  “對不起……”她低喃著。
  
  為什麼要道歉呢?
  
  這句話一說出口,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好想他啊。怎麼這麼想他呢?
  
  其實這些天,他們的聯絡很少很少。他們已經三個多月沒見面了。
  
  為什麼這麼生疏,林淺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那天放下“要站到所有人面前”的豪言後,她其實倍感壓力。她真的怕自己做不好——哪有那麼容易的事,那麼容易就造就一個品牌。所以她很害怕失敗,在厲致誠面前失敗。於是不知不覺,就在潛意識裡回避跟他的聯絡。
  
  又也許,是內心深處也負著氣。
  那些人怎麼可以這樣誤解她呢?她必須要做出一番事業來,讓所有人側目。卯著這股勁兒,她眼前只剩下做品牌這一件事,她顧不上其他,包括厲致誠。她甚至有點怕跟他聯絡,因為怕分心,因為怕一回到他身旁,就陷在那溫柔甜美的愛情裡,就習慣性地依賴他,再也提不起那一股孤勇。
  
  所以……對不起。
  我其實好想你。
  
  講完這句話,她心頭仿佛瞬間放下一塊大石。而夢中的厲致誠,也終於恢復了常態,開始更熱烈地親吻她的身體。林淺覺得幸福極了,心情一放鬆,瞬間再度跌入黑甜的睡眠裡,連夢也消失不見了。
  
  ——
  
  林淺醒來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室昏暗。
  
  天黑了?她睡了這麼久?
  
  摸出床頭的手機一看,果然已經下午六點多了。
  
  她有些無奈地揉了揉腦門兒,坐了起來。這時卻發現自己身上還蓋著件男士外套,黑色,寬寬大大,罩住了她大半個軀體。
  
  林淺一怔。
  
  下一秒,立馬跳下床,打開燈。屋內空空蕩蕩,唯有他的那件外套,依舊躺在床上。
  
  林淺推開門就沖出去,站定,舉目四顧。
  
  外間也已經很暗了,還有幾個員工在加班。聽到動靜,全都抬頭看著她。那眼神,有點古怪。像是笑意,又像是尷尬。
  
  林淺忽的臉上就是一燒。但她在員工面前還是要保持端重形象,面不改色地對門口的秘書說:“你進來一下。”
  
  秘書看她醒,早就坐立不安了,一肚子的話要說。立刻跟進去,看一眼她,那眼神比旁人更古怪,反手就關上了門。
  
  林淺:“剛才有誰來過了嗎?”
  
  秘書有點意外:“您一直沒醒?不知道?”
  
  這話令林淺心中忽生悵然,因為她感覺自己似乎錯過了很多。她搖了搖頭。
  
  果然,小秘書的臉紅了:“上午愛達集團的厲致誠總裁來了。您在睡覺,他就自己拿了鑰匙開門進來了,在裡面一直呆到下午才走。走的時候還叮囑我說,不要吵醒你,讓你睡到自然醒……”
  
  林淺心中猛地一震。
  許多強烈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甜蜜、悵然、思念、憐惜、不舍……最後只餘下一個念頭——想見他,好想見他。
  
  “他走多久了?”她快速地問,同時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開始穿。
  
  小秘書看她火急火燎的,也緊張起來,飛快地答:“五點二十!走了有一個多小時了!”
  
  “沒說去哪兒?”
  
  “我沒敢問……”
  
  林淺點點頭:“我出去一趟,你沒事就先回家。”說完也不管她了,抬腳剛要往外走,小秘書一把拉住了她,表情特別尷尬:“林總,你這裡……”她指了指她的脖子。
  
  林淺一愣。
  ……不、是、吧?
  
  她瞧一眼秘書,表情還是很鎮定的,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化妝鏡……
  女人的頸項修長白皙,吻痕點點,又紅又新鮮。
  
  林淺:“……”
  秘書:“……”
  
  她要真這麼沖出去,被其他員工、寫字樓裡別的人看到,今後也就不要混了。
  厲致誠為什麼要吻在這麼顯眼的位置?下頜、脖子、鎖骨……還故意吮吸出一片紅痕?林淺只覺得一頭黑線。
  此刻她分明被打上了屬於某個男人的印記。
  這是對她久久不歸家的一種“懲罰”麼?
  
  林淺的臉陣陣火燒,乾咳兩聲:“有絲巾嗎?”
  秘書反應過來:“有。”馬上沖出去,從自己抽屜裡找出一條遞給她。這對上下級又對著鏡子擺弄了一陣,確保絲巾擋住了所有吻痕,秘書這才松了口氣:“好了林總,你可以出去追他了!”
  
  ——
  
  林淺走出寫字樓時,外頭天已經全黑了。公路上車水馬龍、人潮湧動,當然已見不到厲致誠的身影。
  
  這時手機也接通了,“嘟——嘟——”響了兩聲後,厲致誠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她所願響起了:“醒了?”
  
  這嗓音就像一陣柔和的風,撫慰到她心裡。
  
  她站在這吵鬧的街頭,忍不住就笑了:“你怎麼不叫醒我?”
  
  分隔那麼久,眾人面前的女強人,一旦與他通話,自己都有點不適應自己的小女人心性,那嗓音又軟又嗔,擺明就是在撒嬌。
  
  厲致誠靜了幾秒鐘。
  
  那一頭,有清晰的機場廣播的聲音:“你乘坐的飛往霖市的CAXXX航班,即將起飛……”
  
  “怎麼捨得?”他緩緩地說。
  
  林淺的心陣陣激蕩,深吸了口氣。
  所以,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老闆,千里迢迢跑來看她,結果就在床邊坐了一整個白天?
  
  鼻子忽然就有點酸了。
  “你好討厭啊……”她輕聲說。
  
  “嗯。”他的嗓音裡卻帶了淡淡的笑意,“你的品牌已經打出來了。什麼時候想衣錦還鄉,就回來。”
  
  林淺咬著下唇不說話,嘴角卻又忍不住上翹。
  這男人,明明很想她回去吧?卻還是這麼沉靜自若的語氣,欲擒故縱什麼的最討厭了。
  “嗯……手上還有些事,做完我就回來。”
  
  “好。”他答,“你打了個漂亮的頭陣。現在換我。”
  ——
  
  陳錚和查理斯最近遇到個棘手的問題。
  
  一個專做品牌箱包海外代購的網站,不知何時出現了。並且影響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出名。
  
  本來,這根本不算個事。名牌海外代購,一直都存在。淘寶、京東商城都有大量做這個的個體商家。
  具體流程是什麼呢?
  
  因為許多國際名牌在歐美的定價,都比在中國**便宜。所以就有人鑽了空子,從國外購買產品,賣給國內消費者。即使加上跨洋運費,價格可能還是比國內專櫃定價便宜一截。
  但這塊業務一直做不大,也不會對DG這樣的企業造成任何影響。為什麼呢?
  首先,企業做這塊業務,是不被允許的,這就牽扯到進口關稅和品牌代理的問題。你一個企業沒有品牌代理的資格,怎麼能從國外大批量拿貨、擾亂我的市場呢?所以這一塊永遠都是個體商戶在做,一款名牌包頂多進貨幾個、十幾個,算什麼啊。
  其次,一般消費者,哪有鑒別真偽的能力?現在中國的A貨做得比真貨還真,所以個體商戶的誠信,也是個難題。
  
  可現在,格局改變了。
  那個叫做“西洋範”的海外代購商城,一經推出,就吸引了很多消費者的目光。
  當然,它跟淘寶一樣,只是個網路購物平臺。在上面販賣海外名牌包的,依舊是個體商戶。
  可是,在首頁的顯著位置,你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承諾:
  假一罰十!網站先行賠付。
  沒有消費者不會為這樣的承諾心動,他們最擔心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你再往下看,就會發現網站所銷售的,絕大多數是ZAMON品牌的產品!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5:29

  ——
  
  週末的下午,查理斯緊急召集包括陳錚在內的DG中國高層開會。
  
  明明是陽光懶散的下午,會議室裡的氣氛卻緊繃得滲人。因為市場部提供了最新的統計資料:過去兩周,ZAMON各門店的銷量同比下滑了10%。這對於半年來始終高歌猛進的DG來說,是從未出現過的事;更有若干消費者回到門店,要求退貨或補齊差價;DG中國的網站主頁,也出現了大量消費者抗議的留言和熱帖。
  
  這個勢頭不妙,很不妙。查理斯敏銳地察覺了這個潛伏的巨大危機,所以把全部人都叫了過來,商議對策。
  
  諾大的會議室裡,眾人屏氣凝神,看市場部經理,打開了“西洋範”的網頁。
  
  首先撞入眼簾的,就是一大片ZAMOON包的圖片,而每張小圖下方,都劃掉原價,顯示醒目的折扣價格。並且庫存量顯示非常充足,每個產品庫存都超過了數百。
  而被劃掉的原價,剛剛好就是ZAMON在國內的銷售價格。折扣價普遍要低10%~30%,有的甚至只有原價的2―3折——這也是可能存在的,因為有時候ZAMON在國外的店,某些型號產品會有相當大的力度促銷——所有奢侈品牌都有過這樣的行為。
  
  查理斯滿屏這麼看下來,只看得一頭冷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難怪之前他有看到ZAMON美國最近幾個月的銷量小幅增長,當時他還覺得,這也許就是中國人說的“好兆頭”?Shit!
  當然,他也很疑惑和憤怒,對市場經理吼道:“難道這個網站的經營是合理的嗎?海外代購繞開了中國關稅,這是不正當競爭!”
  在座的其他人也有相同疑問,市場經理卻無奈地搖了搖頭:“不是的查理斯。這個網站的設計很巧妙,它只提供平臺,就像京東、淘寶一樣。在它的平臺上銷售ZAMON的,都是個體商家,所以這種銷售變成了個體轉賣行為,跟網站沒關係。這種情況,任何國家的法律都不會禁止。”
  
  “陰謀!這完全是個陰謀!”查理斯恨恨地站起來,碩大的身軀來回在會議室裡踱著步,直晃得其他人也越發心煩意亂。
  
  是啊,誰看不出這是個陰謀?
  陳錚坐在他身邊的位置,臉色陰沉地想。
  
  個體商戶哪有那麼雄厚的財力,一口氣囤積數量龐大的庫存?所謂的購物平臺,不過是個幌子。背後推手化整為零,用這種方式繞過了政策制度約束。
  而且擺明瞭針對ZAMON品牌。
  除了蟄伏已久的厲致誠,還能有誰?
  
  而這個網站的可怕之處,根本不在於它實際銷售了多少ZAMON的產品,搶走了多少份額——也許根本就趕不上DG銷售額的零頭。關鍵在於它的橫空出世,令廣大消費者意識到一件事——一個名牌包在國內可能賣5000元,在美國其實才賣2000塊。消費者能不惱火嗎?這不坑人嗎?進而他們就會懷疑,ZAMON在國際上真的是一線品牌嗎?
  而一個奢侈品的價格體系遭到質疑,等於它的品牌價值遭到質疑。再演變下去,就有可能令ZAMON好不容易在中國建立起來的形象,轟然崩塌,毀於一旦。
  
  然而此刻,陳錚坐在一群外國人中,聽著查理斯不斷發火,聽著眾人夾雜著各大洲口音的英文討論,他卻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首先,ZAMON遭遇到如此大的危機,他卻並沒有感到太多切膚之痛,遠不如司美琪幾次受挫時,感覺那樣痛心疾首。
  不過,他也感受到了壓力,巨大的壓力。這感覺實在太熟悉了,之前兩次栽在厲致誠的手裡,就是這樣的感覺——防不勝防、無所適從。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怎麼做,你唯一知道的,是他一旦展開反擊,你就只能眼睜睜一步步看著自己陷落。儘管你憤恨不已,卻好像怎麼樣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當然,陳錚並沒有將這樣的情緒表露出來。在聽完眾人的討論後,他一臉同仇敵愾地開口:“查理斯,我們要怎麼做?”
  
  查理斯冷著臉,眼神陰霾地答::“馬上查!這個網站的經營者是誰!一定是厲致誠和寧惟愷在背後指使!我一定要起訴他們!”
  
  這並不難查,每個公司都有註冊法人,這個網路商城也是。
  幾天之後,查理斯和陳錚就拿到了網站經營者的名字——顧延之。
  果然是這夥人!
  
  可是……
  
  “BOSS,我們的起訴恐怕難以有勝算……”法務部的人員為難地開口,“顧延之雖然曾經是愛達的股東和高層,但他幾個月前就變賣了手中愛達的股份,而且還是賣給了我們DG。跟愛達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這變成了他的個體行為。我們沒有證據,就不能以不正當競爭起訴愛達。也不能起訴顧延之,因為從網站規則看來,他只是提供了一個網友購物的開放平臺……”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6:05


79、連消帶打 ...

  “西洋範”的出現,的確令DG中國的銷量受到影響,但這影響還算不上嚴重;
  它也的確令部分消費者對ZAMON品牌產生了不信任,但這種不信任還沒有廣泛蔓延開,還沒有發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查理斯立刻採取了一系列強硬的防禦措施。
  
  首先,他立刻將這個情況上報DG美國總部,要求以企業名義,向中美雙方海關提出抗議,必須嚴查近日ZAMON產品出入關。這個要求,得到了總部的堅定支持。
  
  其次,他命令下屬們更仔細的收集證據,務求從西洋范和愛達的日常經營、政策制度裡,找到蛛絲馬跡,他並不放棄起訴的希望。但這一點,陳錚持不樂觀的態度——厲致誠做事會留下把柄?笑話。
  
  再次,查理斯立刻聯絡了各大知名奢侈品品牌在華總公司,希望大家一起聯名對中國商務部提出抗議。但這個提議,並沒有得到多少回應——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到,西洋范商城的存在,根本就是中資企業跟DG之間的一場惡戰。西洋範網站上對於其他奢侈品牌,只象徵性的放了幾款產品,大多還顯示缺貨,擺明就是希望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其他奢侈品牌,跟DG本就是競爭對手。這一年也眼紅ZAMON在中國的發展,現在誰願意淌這趟渾水?全都裝傻充愣、含含糊糊,坐山觀虎鬥。
  
  對於這個情況,查理斯只能憤怒地再罵一聲:“Shit!”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查理斯要嚴格控制西洋範在全國範圍內的影響。他知道毛主席有句話說: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國民間原本就有一部分人,對DG的抵制情緒非常強烈,他決不能讓這股勢力因為這個事件抬頭。萬一引起消費者大面積抵制,那就不妙了。
  所以在與陳錚秘密商議後,決定要在網路和媒體界嚴防死守。陳錚一向深諳此道,所以拍著胸脯應承下來,開始在各大媒體、網站之間奔走打點,無數錢砸進深不見底的水裡——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然而他們只猜對了一半。
  厲致誠的下一步,的確是借西洋范,向DG發難。
  
  可他並沒有像之前半年那樣,利用媒體**不斷造勢,你來我往、煽動情緒。
  
  狹路相逢勇者勝。厲致誠居然利用電視廣告的形式,直接在全國消費者面前,向DG宣戰了!
  一夜之間,全國人都知道了ZAMON在國內外的價格差異,知道了中資企業為了保護民族品牌,與外資企業之間的這場反收購大戰。
  那麼你認為,每一個普通的中國人會怎麼做?
  
  ——
  
  夜風凜冽時分,林淺和同事們坐在辦公室裡,正在緊張籌備“傾城”第二期廣告的播出。
  
  近日來,西洋範網站的誕生,幾乎吸引了行業裡所有人的眼球。她的公司裡,很多人也在議論。有人覺得此舉狠狠地打了DG的臉,但也有更多人擔心,海外代購畢竟規模有限,形成不了太大影響力。只要等風頭過去,DG的經營不會遭受什麼實質性影響。
  
  對於這樣的評價,林淺只是笑而不語。
  因為她很清楚厲致誠的後招。
  一旦找到對手的弱點,他怎麼會不實施一連串的兇狠打擊,只打得對方再也站不起來?
  
  林淺正忙著,忽然聽到一個同事“噯”了一聲,就招呼大家:“林總,嗨,你們快看電視!”
  林淺和其他人全都循聲望去,辦公室一面牆上掛著液晶電視,便於及時收看各類新聞和廣告。此刻正是夜間黃金檔,新聞剛剛播放結束,一則廣告跳了進來。
  
  螢幕全黑。
  緩緩浮現三個漂亮而略顯花哨的白色剪紙體漢字:西洋範。
  
  林淺頓時全神貫注。
  她知道厲致誠要走這一步,但廣告具體怎麼打,她還真不清楚。
  
  然後,畫面開始一幀幀切換,一個清亮的男聲響起:“東京、巴黎、紐約、悉尼……”
  畫面呈現的,全是這些國際大都市的繁華景色。處理得靜謐又柔和,帶著某種鬧中取靜的復古情懷。
  
  畫面突然又變了。不再是城市景色,而是許多陳列著名牌皮包的專櫃。燈光璀璨、玻璃櫃閃亮,裡面的包包更顯得奢華靜雅。只不過當鏡頭掃過時,包包的商標被遮住了,用“XXXXX”代替。
  畫外音再次響起:“國外,它們賣這樣的價格。”這時鏡頭特寫,每個包下面的標價:$400、100歐元……然後還有一行折算**民幣的數字。
  
  “國內,卻賣不一樣的價格。”
  畫面再次切轉,到了北京王府井、上海徐家匯、廣州天河區……同樣呈現名牌包的專櫃,價格卻標為“¥8000、¥42000、¥20000”……一看就比國外貴3成甚至7、8成不止。
  
  這時,畫面變成了橙紅的純色,背景音樂也變得輕快。
  西洋範的網址,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跳了出來,顯得十分活潑。
  畫外音:“西洋範,全球代購,專櫃正品,為中國人抹平差價。”
  
  然後數行文字彈了出來:
  
  所有商戶實名認證;
  
  假一罰十,網站先行賠付;
  
  原價1至7折火熱銷售;
  
  ……
  
  林淺托著下巴,把整段廣告看完。其他人全都面露振奮,有小夥子打了個響指:“幹得漂亮!”
  林淺也忍不住笑了。
  損啊,他們可真損啊。
  
  不說國際奢侈品廠商“區域價格歧視”,只說“為中國人抹平差價”。誰聽到這句話,不被激起幾分傲氣和同仇敵愾之心呢?
  
  不過這本來就是事實。儘管中國的稅收政策,造成國外箱包品牌在中國銷售的成本的確比海外要高一些。但林淺做過仔細的分析調研,她認為絕沒有高到現在這個價格差異的地步。
  所以DG也算是自食惡果——誰讓你覺得中國人傻錢多呢?
  
  她拿出手機,給厲致誠發短信:“太棒了!!”
  厲致誠肯定在忙,過了好一會兒才回復,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夫人過獎了。”
  
  林淺看著短信,忍不住笑了。
  ——
  
  這一則廣告,果然如厲致誠、寧惟愷、顧延之、林淺……等人預料,一石激起千層浪。很快,網路上、民間,甚至國內外媒體,都紛紛轉載了這一則廣告。
  許多人開始討論,國際品牌在國內外的定價差異,是否合理?
  許多人成為西洋范的忠誠用戶和粉絲。
  
  但更多的人,開始把目光投向西洋範的主要攻擊對象——DG集團和它的ZAMON品牌。
  一時間質疑聲、抗議聲,當然也有擁護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吵得沸沸揚揚。一夜之間,DG就成為了眾矢之的,登上了微博、搜索熱門排行榜的第一名。
  
  當然,DG這頭國際商業巨鱷,會不會就此倒下,誰也說不好。
  但無可否認的是,它的各品牌各門店的銷量,開始明顯下滑了!
  
  就在這時,厲致誠的第二則廣告又推出了。
  此時,焦頭爛額的查理斯和陳錚沒想到,甚至連林淺都沒想到,厲致誠還有第二輪襲擊。就是這新的一則三十秒不到的廣告,成功將所有消費者對DG的抵制情緒、對這一場中外資之戰的關注度,推向了高~潮!
  
  那是幾天之後,週六的晚上。
  “傾城”第二期廣告,即將在次日晚上播出。林淺大戰在即,在家休息一晚,養精蓄銳。
  
  八點零五分,西洋範的那則廣告再次播出了。林淺照舊欣賞了一番——工作這麼忙,這成了她的難得的樂子——好吧,她的確有點惡趣味了。誰讓這是她的老公在棒打落水狗呢?
  
  誰知這天晚上,厲致誠才讓她見識到,什麼叫做真正的“棒打落水狗。”
  
  八點二十八分,她正在電腦上流覽新聞,手機忽然響了。
  是厲致誠發來的短信。
  “八點三十分,衛視頻道。”
  
  林淺心頭一凜,立刻拿起遙控打開。
  電視裡還在播放一則糖果廣告,小孩子捧著糖果笑嘻嘻。而林淺的心,也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變得興奮和期待起來。
  
  八點三十分整。
  畫面陡然一亮,已經是華盛頓的街頭景色。
  與西洋范的廣告完全相似的開頭,畫面風格、拍攝手法、音樂基調……甚至連畫外音,林淺都懷疑是一個人。
  但臺詞是相似而不同的:“美國、日本、澳洲、香港……”
  
  畫面上出現了許多店面專櫃的圖像。但這一次,是完全真實的品牌:愛達在美國的旗艦店、沙鷹在日本的專櫃、明德在臺灣的店面……最後,還出現了美國亞馬遜購物網站的頁面,上面有數款愛達和沙鷹的箱包,以美元標價。
  畫外音響起:“國外,我們賣這樣的價格。”
  
  畫面一閃,來到北京、上海、廣州、霖市等地,愛達和沙鷹的旗艦店。
  畫外音驟然加重語氣:“國內,我們只賣這樣的價格。”
  
  鏡頭閃過一系列箱包,以人民幣標價,但明顯是比在美國亞馬遜網站上的標價要便宜不少的。同時還用醒目紅字標出了具體折扣:“10%0ff、20%0ff、30%off……”但價格落差絕對不像ZAMON那麼大。
  
  畫面陡然一轉,出現了很多人。仔細一看,很多是工人,笑容燦爛而憨厚。當然,他們身後還有戴著眼鏡、姿容清秀、西裝革履的職員,有穿著西裝套裙、氣質成熟的女管理者,還有穿著家居服的媽媽,抱著孩子,孩子拿著個愛達的包……甚至還有外國人,居然是大衛本人,跟幾個義大利男人站在最後,笑呵呵地看著鏡頭。
  畫外音響起,緩而有力的男聲:
  
  “捍衛民族品牌!
  中國人的良心,世界級的好箱包!”
  
  這句話說得如此擲地有聲,只令林淺心頭猛地一震。
  
  緊接著,畫面突然全黑。
  然後一個又一個,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國產箱包品牌的LOGO,開始不斷出現在畫面中:
  
  Aito愛途、Aier愛爾、BH沙鷹、MIND明德、Vinda……甚至也包括了其他一些著名箱包廠商的主力品牌。
  
  伴隨著“鏗、鏗、鏗……”的低沉而奪人心魄的聲響,它們一個個滑入螢幕裡,每一個的登場,仿佛都帶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最後,它們滿滿登登排成了一個方陣,整齊、莊嚴、沉默的方陣。
  
  林淺已經完全看怔住了。
  
  突然間,倏地一聲,所有品牌一起消失,就像被捲入了黑色畫面。
  
  廣告完全結束了。
  就這樣嘎然而止,你甚至來不及辨認畫面上的所有品牌。
  
  可你的心,卻仿佛完全被剛剛的一幕幕畫面所震懾。那些品牌,中國人自己的品牌,原來他們也曾輾轉萬里,征戰全球市場;他們的員工,就是我們自己人,曾經登上時代雜誌的‘中國工人’。
  最後,他們結成了一個聯盟。面對外資的收購和傾軋,公開宣戰。
  
  林淺的眼眶,瞬間就濕潤了。
  捍衛民族品牌。多麼簡單的一句話,都快要被說爛說煩的一句話。
  可她有多久,沒有聽過這樣振聾發聵的聲音!
  
  電視裡已經開始播放連續劇了。可她就這麼望著螢幕,望了很久很久。
  最後,她腦海中浮現的,依舊是厲致誠那清俊冷峻的側臉、高挑而沉默的身形。
  她再度打開手機,看著他剛剛發來的短信。那麼簡短而平靜:八點三十分,衛視頻道。
  
  林淺,八點三十分,衛視頻道。
  看我兵臨城下,烽火連天。
  ……
  
  林淺伸手捂住臉,她在笑,可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
  她有多麼愛他,她有多麼榮耀。
  多麼心甘情願地仰望著他。
  他知道嗎?
  
  而此刻,林淺所無法想像的是,在中國許多個城市,許多個家庭中;無數個街頭,無數網路網站上……有多少人跟她一樣,是笑著看完了西洋範那則奚落ZAMON的廣告,卻又是無比安靜地、看完了中國箱包企業的這一則近乎悲壯的廣告。
  
  ——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6:32

  
  一個偶爾的關鍵事件,造成國際大牌在某一方區域的慘烈折翼——這樣的例子,在現代商業史上,層出不窮。
  
  譬如SKII被爆出含有違禁物質,導致在中國境內全面撤櫃,品牌形象大受影響,此後數年雖艱難恢復,但終不復當日輝煌;
  又譬如百事可樂曾經在菲律賓失信于消費者,導致市場全線崩潰,最終只能退出市場。
  
  而現在,查理斯、陳錚和他們剛剛站穩腳跟的DG,就處在這樣的危機裡。
  
  週一的早晨,最新的市場資料包告,再次送到查理斯桌上。
  與之前的銷量下滑速度相比,這一周,數字變得更加驚心怵目。查理斯幾乎都可以看到面前不遠處,即將是他們狠狠跌落的穀底。而陳錚儘管內心深處對於厲致誠的可怕感到膽戰心驚,到了這種時候,他也如同即將被殃及的池魚,焦躁起來。他迫切地希望能夠幫助查理斯一起,挽救整個局面。
  否則……否則他將一無所有!
  
  “知道嗎Ben……”在這個時候,查理斯卻表現出身為亞太區領導者的堅韌和清醒,他抓住陳錚的手說,“眼前的確是個巨大的危機,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挺過去!”
  
  陳錚臉色陰狠地點了點頭。
  查理斯的意思他明白。現在的DG中國危在旦夕,厲致誠的連番打擊,終於將他們推到了懸崖邊上。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DG中國雖受傷慘重,但只要市場不全面崩潰,哪怕只有最後一口氣,挺過這段時間就行!消費者是健忘的,愛國情緒也是一時衝動,以DG全球的龐大實力,將來他們還可以捲土重來!
  
  兩人堅定了信心,又招來心腹密謀一陣,決意盡力鞏固市場,同時加快在中國的一些慈善活動和收購行為,務求轉移消費者們的視線——你們看,我們賺的錢在支援中國最貧窮的地區;你們看,也有別的中國企業願意被收購。為什麼?因為這本來就是雙贏的,我們帶來的是國際最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理念,我們推動了中國本土商業的繁榮和發展。
  
  然而查理斯和陳錚沒想到,他們這些舉措還沒取得實際成效,厲致誠那一小撮人的新一輪打擊又來了——
  
  1月3日,新年伊始。新寶瑞集團前總裁、沙鷹品牌現任董事長甯惟愷,高調宣佈已獲得新寶瑞集團超過51%股權,成為絕對控股股東兼董事長。DG在中國的收購行為被狠狠的打了一次臉,新寶瑞、愛達等行業巨頭全都成功逃出了他們的收購之網,全盤收購計畫已名存實亡。
  
  ——
  
  冬日清透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辦公室時,寧惟愷站了起來,不急不緩走到穿衣鏡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
  
  新聞發佈會的時間就要到了。原浚以及一干心腹,全都走了進來。比起寧惟愷的淡定,他們的笑容就實在太燦爛了。
  “董事長,差不多該過去了。”原浚說。
  
  寧惟愷的唇角,微不可見地上翹了一下。
  得,這小子還真會拍馬屁。董事長,多麼順耳的稱呼。
  他想了好幾年的稱呼,呵……
  
  “那就走吧。”寧惟愷姿容俊朗瀟灑地朝他們點了點頭,第一個走出了辦公室。一行人西裝革履,下了電梯、再穿過員工辦公區,直達今天召開記者招待會的多功能大廳。
  一路,可以看到每一個新寶瑞的員工,全都齊刷刷地站起來,朝新董事長鞠躬致意。
  
  這並非提前安排好的,完全是員工自發的行為。
  頹靡壓抑了太久,新寶瑞這頭昔日雄獅,終於贏回了自己的領袖。明明他還什麼都沒做,可每個人似乎都已經看到了將來的重振雄風、揚眉吐氣。
  
  這壯觀的一幕、這浩蕩的聲勢,令寧惟愷心頭一暖。
  如果換了從來,面對眾人敬仰的目光,他只會目不斜視、優雅而過——因為他很清楚,所謂民心,就是這樣。他們需要你高高在上。你不必和藹可親,你只需要帶給他們威望和信心。
  
  可今天,他實在是心有感觸,例外地放慢了腳步,對每一個員工點頭微笑,用充滿魄力的目光,撫慰過每個人眼中的期盼和渴望。
  於是所有員工的激動之情,簡直無法言表。
  “董事長好!”“董事長好!”這樣簡單卻恭敬的問候聲,此起彼伏,最後幾乎連成了一片,震動著寧惟愷的耳膜。
  
  寧惟愷意外地發覺,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一絲濕潤。但他很快壓下去了,以最完美的姿態,朝眾人揮了揮手,滿臉春風地走入了多功能廳。
  
  ——
  
  多功能廳裡早已座無虛席,燈光閃爍。
  
  甯惟愷和原浚坐在後臺,隔著一扇門,看著現場的盛況。新寶瑞的新聞發言人,正言笑晏晏回答著記者提出的一個又一個問題。而寧惟愷被安排在最後出場,露一露臉,簡略回答幾個問題,方顯隆重。
  
  只不過此刻,寧惟愷聽著外頭的熙熙攘攘,內心深處卻有些自嘲。
  
  回望這大半年,他還真是忙得昏天暗地。而且還是第一次,他這麼低調地做事——把他手下的精英團隊借給厲致誠,雙方合作共同造就了西洋範網站、數則轟轟烈烈的廣告;調動了他手中所有人脈資源,為這次反收購戰在民間、網路、媒體不斷造勢……這要換了往常,他哪次不是風風光光,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不過,低調也有低調的好處。
  
  想到躺在辦公室抽屜裡的股權說明書,他淡淡一笑。
  如果不是前一階段,他和厲致誠故意讓DG的ZAMON品牌大舉深入,又怎麼會形成中外資對抗僵持的局面?又怎麼會令外界都覺得反收購戰岌岌可危?
  又怎麼會讓祝氏兄弟上了鉤,以比較低的價格,將新寶瑞的價格出售?
  
  不過這事也欠了厲致誠一個人情。代他購買股權的那位北京商人,是厲致誠的朋友。據說是明盛康總當年介紹給他的。
  而寧惟愷也不得不承認,經過這半年多的合作,他和厲致誠的關係的確已密不可分。彼此的欣賞和默契,也都感覺得到。
  
  待擊潰了DG之後,今後的中國箱包行業,大概會是一個全新的局面吧!
  他微微眯了眯修長的雙眼。
  
  這時,已經有工作人員來敲門了。原浚跟人講了幾句,轉頭看向他:“甯董,您差不多可以出去了。”
  寧惟愷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迎著滿場燈光和掌聲走上台時,寧惟愷沒有想起已經多日避而不見的Lydia;也沒有去想,此刻他的仇敵祝氏兄弟,該是多麼難看的模樣。
  他突然想起了祝晗妤。
  
  他腦子裡就這麼清晰而強烈地滑過一個念頭。
  他已經拿到了新寶瑞51%的股權。她的丈夫,成為了這個企業的新主人。
  他想讓她看到。  
  ——
  
  當新聞發佈會的實況,在電視中播出時,很多人的反應都是不同的。
  
  許多網友,許多被中國箱包行業的廣告激起愛國熱情的普通人,簡直是歡欣鼓舞、拍掌歡慶——在民族**最高漲的關頭,國內數一數二的箱包企業保住了主權、沒有落入外資之手,這消息多麼振奮人心!
  
  厲致誠看到這早已是他和寧惟愷計畫好的結果,只是微微一笑。
  
  林淺看到了,對寧惟愷當真是好感倍增,並且破天荒主動給他發了條短信:“幹得好!”
  
  而也有人看到這則消息,氣得發抖。其中就包括中了圈套的祝氏兄弟,以及灰頭土臉的查理斯和陳錚。
  
  唯獨在寧惟愷自己的家中,祝晗妤呆呆地看著這則突如其來的新聞,看著畫面裡那個淡定從容、城府深沉的英俊男人……突然間,淚流滿面、悲不自勝。
  ——
  
  “傾城 <二>”
  
  1月7日晚。當電視上出現這一行字幕時,所有“傾城”品牌的簇擁者,以及許多還未購買“傾城”但是對廣告很感興趣的觀眾,還有箱包行業裡的許多人,全都緊盯著螢幕,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新崛起的女性品牌,又會帶來怎樣的感動,以及銷售奇跡。
  
  “咚咚——”照舊是扣人心弦的鼓聲,畫面再次拉開。
  
  已經是寒冬。退伍軍人也換上了白襯衫和黑色長褲,騎著單車穿過小城的水巷。路邊有學生跟他打招呼——他轉業成為了一名青年教師。
  
  路過女孩家門口時,自行車停下了。他抬起俊朗的臉,把手指扣成環塞進嘴裡,吹了個響亮悠長的口哨,動作帥氣又冷峭。
  門“吱呀”一聲打開,女孩像一陣靚麗的風,跑了出來,跳上了自行車後座。
  
  “今天去哪兒啊?”她問,同時把紫色的手提包挎在肩上。
  
  “去打CS.”他高深莫測地答。
  
  畫面一轉,兩人已經到了野外CS真人對抗訓練基地。兩人穿著深綠的迷彩服,扛著鐳射模擬槍,躲在一個小土丘下方。唯一不和諧的是,女孩肩膀上還挎著那個紫色的漂亮的包。
  
  男人皺著眉頭:“包扔一邊去!這麼亮的顏色,活靶子啊你!”
  
  “不行!”女孩把包一抱,“這是我最喜歡的包。”話音剛落,一束子彈射過來,女孩還沒反應過來,男人眼明手快就將她拉到身後。
  然後……他“光榮中彈”了。
  
  女孩目瞪口呆。
  男人將槍一扔,看著她歉疚的表情,反而笑了。
  “沒有我你怎麼辦?”他雲淡風輕若有所思地說,同時將槍一扔,作為“陣亡”者,原地坐了下來。
  
  女孩愣了一下。
  這時一輪子彈掃過,她也“中彈身亡”了。
  兩人一坐一立對望著。周圍鐳射橫飛,許多人跑來跑去。唯獨他倆灰頭土臉、靜靜地望著彼此。
  突然都笑了。
  
  女孩在他身旁坐下,像是漫不經心地說:“那就一直在一起好啦。”
  
  這回換男孩怔住了。
  那麼自然而然,卻又像是命中註定。他單手撐住她腦袋旁的土丘,低頭就吻住了她。
  
  畫面變得非常唯美而朦朧。
  轉眼,已是女孩靠在男人懷裡,從她的紫色包包裡掏啊掏,掏出了一個男士皮夾:“喂,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男孩頓悟地看她一眼。
  難怪這麼寶貝這個包,原來是因為裡面裝著送給他的東西。
  
  男孩接過那皮夾,又挺不屑地看一眼她的“傾城”牌女包:“這包太花哨太不實用,下次我送你個軍用包。”
  “……誰、要、軍、用、包、啊!”
  
  ……
  
  畫面一轉,兩人已經騎著單車,在回家的路上。
  女孩緊摟著他的腰,把頭靠上去。而男人上衣口袋裡插著她送的皮夾,從來冷峻的眉梢眼角,卻掛著淡淡的笑意。
  
  “喂,我下個月就要回上海了。我找到新工作了。”女孩忽然輕聲說。
  
  自行車嘎然停住,男人的腳踩在了地上,霍然轉頭望著她。
  
  “你要不要一起去上海?”她問。
  
  男人沉默。
  
  畫面定格,然後消失在黑暗裡。
  
  字幕彈現:傾城結局,敬請期待。(*)
  
  ——
  
  不得不說,連林淺自己聽到男主角說傾城的包太花哨太不實用,比不上軍用包時,都忍不住莞爾。而當女主角說要去上海時,她也會感到一絲惆悵。
  
  能打動人心的品牌,就是好品牌。林淺深信這一點。
  
  果不其然,廣告播出後不到五個小時,她的副總經理就推門進來,一臉意氣風發。
  
  “林總,這幾個小時,網路銷量又翻番了!”他的話說出來仿佛都熱乎乎地,聽得林淺眉開眼笑。
  
  “不過……”他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大家對廣告本身的關注度,似乎都超過產品本身了。”
  
  “等結局播出了,他們的注意力會重新回到產品身上的。”林淺篤定地說,“品牌被賦予的內涵,與產品本身是不可分割的。他們現在有多追捧這個廣告,將來就會有多少感情,寄予在產品身上。”
  
  副總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又說:“對了,剛剛DG的人聯絡我們了。”
  
  林淺一怔,笑了:“怎麼說?”
  
  副總的神色也很意味深長:“他們想收購。”
  
  林淺往椅背裡一靠,白皙纖細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啊敲,眼中的笑意卻逐漸加深。
  最近一直聽說,DG還不放棄收購業務,企圖**中國行業聯盟。
  終於找到她頭上了啊。
  哦不,是找到傾城頭上。她的身份可一直保密著。
  
  她的手指一頓,抬眸看著副總:“你安排人,跟他們繼續接觸,適當地表露出合作意向。但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跟愛達的關係,也不能知道我的存在。”
  
  “好!”
  
  副總出去後,林淺坐在椅子裡,原地輕快地轉了一圈,最後望著窗外燈火闌珊的江城。
  呵……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終於來了啊。
  
  到底城府不如厲致誠,此刻她有點激動,又有點莫名的慌亂,還有一點點猶豫。
  然而也許真的是心有靈犀,厲致誠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手機鈴聲響起,是他打過來了。
  
  林淺還沒接起,臉上就笑了。
  “喂。”懶懶的,軟軟的,得意的聲音。
  
  那頭,厲致誠也坐在辦公室裡。
  相比起前段日子,他現在已經清閒了一些。DG中國已是強弩之末,民眾保護民族品牌的熱血,也終於被激發到頂點。現在只需要適時地再給予打擊,就能將DG中國的最後一口氣斷掉。
  
  所以現在他最大的問題反而是……
  老婆還沒回來。
  
  “什麼時候回來?”他開門見山,嗓音低沉迫人。
  
  林淺忍不住笑了。
  噯?他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啊?不是很淡定地給她留下一身吻痕後就走了,欲擒故縱等她自己跑回他懷裡嗎?
  
  不過林淺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電話。
  看到了第二則廣告,誰都知道傾城這個品牌已經徹底成功。而成功之後歸來,是她的承諾。
  厲致誠這個人,向來是君無戲言。怕是不會放她在外面多呆一天的。
  
  “再給我幾天。”她柔聲說,可溫柔中又帶著一絲狡黠,“就這麼回來,還不夠拉風。”頓了頓說:“我說過,要讓所有人都看到。”
  
  厲致誠靜默了一下。
  
  林淺此刻大概不知道,男人心中無聲的情緒。
  聽到自己的女人,清清脆脆地說“就這麼回來,還不夠拉風。”帶著她特有的狡猾和傲慢,仿佛一顆流光溢彩的珍珠,綴在他的心尖上。
  
  他承認自己已經完全被這個女人迷住了。
  這跟曾經的愛戀是不同的。曾經的欲望同樣濃烈,同樣一門心思想要佔有她。但那時他非常篤定,篤定她會始終綻放在他的掌心裡。而事實也是如此,她是獨立的,但同樣也依附於他,無論愛情事業,都像柔軟而堅韌的藤蔓,纏繞在他的臂彎裡。
  他承認一直很享受她對自己的依附。
  
  可現在,她完全靠自己,在他掌控的商業領域裡,開創出了一片天空。她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謀略,卻不被他所知。
  這種感覺,當真複雜。
  
  但他唯一清楚,並且越來越清楚的一點事實時——他被這個女人勾起了新的情緒。那其中包括對她比以往更濃烈更新鮮的興趣。
  ……
  
  “好。”他答,“我可以再忍耐幾天。”
  
  林淺“噗嗤”笑了,故意說:“謝謝啊。”
  
  厲致誠淡淡答:“不謝。遲早會從你身上討回來。”
  
  林淺:“……”
  
  從、她、身、上……
  
  一定是她想歪了,厲致誠雖然一向強勢,但大概是國學修養的原因,基本還是不會說露骨的話。
  嗯,一定是她歪了。她經常歪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林淺心念一動,說:“我們視頻吧!”
  
  “好。”他答得很乾脆。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視頻。林淺想想也覺得奇怪,明明那麼想見他,可之前卻從沒想過要視頻。
  大概是因為,聯想到厲致誠這麼個老練的男人,把臉湊到電腦前,跟她視頻聊天的感覺很怪異吧。
  
  兩人分別都去關緊了辦公室裡的門。
  
  視頻連接上了。
  
  跳入林淺眼簾的,直接就是厲致誠端坐在窗前的身影。漆黑的夜幕星空,交織著城市的燈光,在他身後映照成瑰麗的光影。而他依舊是那副眉目沉靜的樣子,在辦公室裡只穿著件白襯衣,領口微敞、英俊逼人。
  而那夜空一樣澄澈深沉的黑眸,此刻跨越了上千公里的距離,就這麼清冽地望著她。
  
  林淺忽然就怔住了。
  
  思之如狂。
  當你真切地看到他的眉目,才發現自己早已思之如狂。
  那思念被隱藏在繁忙的工作裡,隱藏在倔強的奮鬥裡。明明無處不在,卻又無處可尋。直至與他四目凝視地這一刻,卻清晰浮現在心頭,這樣的勢不可擋。
  
  所有的言語一瞬間都淹沒在她的喉嚨裡。原本準備打趣,原本準備閒聊,統統都失了興趣。
  只餘縈繞在心頭的唯一一句話,她輕輕開口:“我愛你。”
  
  而那一端,厲致誠同樣靜靜地望著女人削瘦了許多的臉、以及那麼容易就淚光閃爍的眼睛。
  他的臉色是平靜的,眼神是疏淡的。
  手指輕輕抬起,大拇指沿著螢幕上,她的臉頰邊緣,緩而有力地拂過。
  
  “你最好加快速度,我的忍耐已經快要到極限。”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7:38

  ——
  
  幾天後,一則爆炸性的新聞,傳遍了整個網路。
  據聞,近日來賣得最火、知名度最高的品牌“傾城”,很有可能會賣身給DG中國。這對於處於抵制情緒中的國人來說,無疑是一枚定時炸彈。
  
  一時間,批評聲、質疑聲、抨擊聲、失望的聲音……充斥著各大媒體和網路。甚至有大學生自發組織,到傾城的武漢辦公室抗議**。
  
  但與DG曾經造成的市場白熱化兩極差異一樣,傾城也造就了這樣的景象——一方面,質疑聲、批評聲越來越多;另一方面,傾城在全國賣得一天比一天火。專家們對這個品牌的身價估計,也是津津樂道、節節攀升。
  在這個過程中,DG中國的新聞發言人,也含蓄地表示了:的確跟一些國內品牌在談合作的事。這更引起了網友的猜疑和緊張。
  
  但**的焦點傾城公司,卻始終對這則傳聞保持沉默。
  
  又過了幾天,在質疑聲到達頂峰時,一則更確切的消息,終於被爆了出來——
  
  據稱,在數萬傾城粉絲翹首以盼的1月15日,傾城廣告大結局播出的同一天,傾城公司高層會與DG集團共同召開新聞發佈會,當場就會簽訂協定,以2億元的高價,將這個炙手可熱的品牌,轉賣給DG集團。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8:13


80、吾愛傾城 ...

  1月15日,下午4點50分。
  
  全市最豪華的酒店,燈光璀璨的新聞發佈廳。
  
  查理斯、陳錚,以及一干DG中國的人員,正翹首以盼。
  
  台下,記者們座無虛席,全都舉著手裡的照相機攝像機,不時回頭望著會場入口,想要一睹近日來瘋狂崛起的傾城品牌創始人的真容。
  
  傳聞中低調的隱形女富豪,品牌的創意和設計都源自她。之前把公司都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這次因為要簽訂股份轉讓協議,她才親自飛抵霖市。
  ……
  
  其實在DG公司內部,也有不少人反對這次收購。
  他們覺得,在這樣民族情緒高漲的關頭,DG站出來宣佈又收購了一家,實在是火上澆油,會激起更強烈的抵制情緒。
  
  但查理斯力排眾議。
  在他看來,中國人跟美國人不一樣,在追求理念和公平的道路上,中國人往往只有一時熱情。熱度過了,或者遇到大的挫折,激情就神奇地消退了,非常缺乏韌性。
  所以查理斯覺得,此刻將傾城拉到己方陣營,並非火上澆油,而是往抵制者的頭上,潑了一瓢冷水。人們的熱情不會變得更高,相反因為遭到打擊,很有可能低落下去。
  
  而且與傾城結盟,還有其他好處:既能粉飾中外資良好合作的太平表像,爭取更多輿論支援;又能對厲致誠的聯盟造成打擊,動搖軍心。再者,傾城的確是個盈利性很好的品牌。猶如新鮮的血液注入DG集團中。
  
  有了這股新鮮的血液,DG很可能就挺過了這一次的難關。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會議廳裡的氣氛,慢慢變得躁動起來。
  
  5點。已經過了簽約時間。
  
  女主角還沒出現。
  
  記者們已經開始低聲交頭接耳了,頻頻抬頭。坐在第一排的查理斯,臉上依然維持著春風般的笑容,轉頭看向陳錚。
  “怎麼還沒有來?!”壓低的嗓音。
  
  陳錚心裡其實也有點七上八下。
  他站起來:“我去看看。”
  
  到了後臺工作間,迎面就走來個下屬,臉色是驚惶的、不可思議的:“陳總!他們剛剛來了電話,說不簽約了,向我們致歉……”
  
  陳錚一下子就怔住了。
  幾乎是低吼出來:“電話給我!”
  
  “那邊的聯絡人已經關機了……”
  
  頭頂燈光閃亮、外頭的議論聲已經越來越大。落入陳錚耳裡,卻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刺耳。
  他的呼吸慢慢低促起來。
  這是他縱橫商海這麼多年,頭一次遇到翻臉翻得這麼快、這麼沒有信譽的合作方。
  
  一個念頭強烈地竄進腦海裡——怎麼可能?
  回想起與對方這些天溝通的種種,分明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而且對方還諸多討價還價——如果不是真心賣,不會這樣。
  
  簽合同最怕遇到的,就是之前談得好好的,突然最後關頭,對方撂攤子不幹了。只會氣得你滿腔的血都梗在心頭,卻又無處發洩。
  因為只要沒有最後在紙上簽字,雙方就沒有權利義務,不承擔法律責任。
  
  可今天,在對方提議、查理斯欣然應允的情況下,陳錚請來了幾十家媒體,為這次合作造勢。如果在這麼多媒體面前被打臉,本就風雨飄搖的DG中國,在輿論界眼裡就會變成一個徹底的笑話!民眾的抵制情緒一定會更加激昂!
  
  想到這裡,陳錚心裡猛地一寒。
  會不會……這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他一臉戾氣,緩緩轉頭,看著外頭輝煌無比的會議廳。
  他想,查理斯說過,DG中國只要保住最後一口氣,不再出岔子,就能撐過去。
  現在這口氣,還在嗎?
  
  ——
  
  “5點30分,霖市經濟頻道。”
  
  收到林淺的這條短信時,厲致誠正坐在愛達集團會議室裡,跟幾位高管開會。
  
  他面色沉靜地將手機放回桌面,抬眸看著眾人:“我們先暫停一下。”看向一旁的蔣垣:“把電視打開。”
  
  除了外放的顧延之,此刻其他重要人物都在場。劉同、薛明濤……見老闆這麼說,都頗有興致地看向牆面上的液晶螢幕。
  
  正在報導新聞。
  
  記者站在一幢輝煌的的酒店建築樓下,神色鄭重地報導著:“……今天下午,在這幢大樓上——北海盛庭酒店的會議廳裡,會舉行DG集團與傾城品牌的股權簽約儀式。但是,現在已經過了五點,傾城品牌負責人仍然沒有出現。我們還看到,酒店門口有抗議者,依舊舉著各種標語,反對這次收購……”
  
  林淺獨立創建品牌,只有在座的幾個人知道。這時跟她最熟的薛明濤先笑了:“我就知道!空城計啊這是,竟然直接把人給涮了!”
  劉同也搖頭失笑。
  
  而厲致誠眸色淺淡地望著電視畫面,沒說話。
  
  膽子好大。
  一個新創立的小品牌,膽敢公開跟DG撕破臉。DG即使在走下坡路,封殺掉她還是輕而易舉。
  
  但厲致誠心中卻生出淡淡的愉悅。
  
  這女人肆意妄為,不過是仗著背後有他撐腰。
  
  這時,記者的聲音忽然高了幾分:“……剛剛收到同事發來的消息,傾城品牌創始人已經回到霖市,現在就在機場。下面讓我們把畫面切換到機場……”
  
  會議室裡,所有人看得更專注了。
  
  而厲致誠在聽到“回到霖市”四個字時,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渾然一跳。寂靜的眸色也變得更深。
  終於知道回來了。
  他放任自由的女人。
  
  與此同時,在這城市的許多地方:街頭的液晶廣告屏下方、北海盛庭酒店樓下的抗議人群中、許多人的家中、愛達集團的辦公樓中……以及媒體們剛要散去的DG新聞發佈會現場,這個消息火速傳開了。很多人看著電視,或者拿出手機、或者坐在電腦前,直接收看這一則勁爆的新聞。
  
  就連查理斯和陳錚,都躲開媒體的抓拍,沉著臉站在工作間裡,看著牆上的電視。
  
  畫面上出現機場航站樓。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亮潔的燈光照得航站樓的出入口分外清楚。遠遠就見一個女人,穿著藏青色大衣、踩著高跟鞋,戴著墨鏡,在一行人的簇擁下,推著行李走了出來。
  
  守在門口的幾家媒體一擁而上。
  
  “林女士、林女士!”
  “請問您這次回霖市,是來跟DG集團簽訂股份協議嗎?”
  “為什麼您剛剛才到,已經過了簽約時間。是航班延誤了嗎?”
  ……
  
  別問媒體怎麼會知道她姓林,知道她這個時候回霖市。
  當然是有人爆出了內幕消息。
  否則此刻,怎麼能把同樣站在電視機前的查理斯和陳錚,氣得一臉猙獰,臉上的肌肉都開始發抖。
  
  “抱歉,林總不回答問題!”旁邊的秘書表現得十分盡職盡責,想要將媒體驅趕開。
  可這樣萬眾矚目的關頭,記者們怎麼肯走,燈光閃爍得越來越密集,只把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在這樣的混亂和期盼中,林淺忽的站住了,伸手讓擋在自己面前的秘書和下屬站開。
  
  “沒事,有什麼問題就問吧。”女人的嗓音溫和而禮貌,儘管依舊帶著墨鏡,卻依然遮不住白皙漂亮的輪廓。她一身素雅但又不失光鮮地站在眾人視線中,唇邊帶著微笑,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於是記者們瞬間一靜。
  
  然後爆發出更熱烈地追問聲和質疑聲。
  
  “您會將傾城品牌出售給DG嗎?”一道響亮的聲音問。
  
  也是最敏感最重要的問題。
  
  所有的鏡頭全對準了她。
  
  而鏡頭之外,所有正看著新聞直播的人,也都等待著這個女人的答案。
  
  夜色中,女人的墨鏡映著淺淺的燈光,線條姣好的下巴看起來非常年輕。
  
  她靜默了一會兒。這靜默令所有人的心更加緊懸起來。
  
  而厲致誠看著畫面裡許久不見的女人。長髮烏黑如瀑,身形娉婷玉秀。她在說什麼,他反而不是很關心了。剛剛看著她從機場走出來,卻仿佛已經看到這女人走回了他懷裡。
  
  之子於歸,宜家宜室。
  
  他微垂眼眸,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茶是蒙頂甘露,碧清微黃,唇齒留香。
  
  “不會。”
  清脆的女聲,篤定的語氣。
  
  她的臉上甚至還泛起笑意,頓了頓,加重語氣:“永遠不會。”
  
  在這一刻,許多人心中都安靜下來。人的情緒,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聽到這句淡淡的“永遠不會”,人的心中,某種情緒卻好像激烈地被煽動起來,開始在心中發酵。
  
  聚集在酒店樓下的抗議者們,反應則更直接更激烈。他們歡呼著大笑著,扔掉手裡的抗議牌,大聲鼓掌。有人已經開始揚聲喊道:“傾城!幹得漂亮!”
  
  而表現得更安靜卻更激動的,是數以千計的愛達員工們。曾經,林淺背叛愛達的消息,不知不覺就在眾人間傳開。有人根本不信,也有人半信半疑,還有人不瞭解林淺的,越想自然越憎恨。
  可現在,他們已經清楚地看到。
  就像林淺希望的那樣。
  
  機場,圍成一圈的記者們顯然也因為她的回答,有些騷動。
  
  “那為什麼之前跟DG集團約好簽約呢?”有人問。
  
  這種問題,林淺自然開始耍花腔了,笑了笑答:“商場上的事,有很多不確定因素,也有很多溝通上的問題。還有其他問題嗎?”
  
  “現在很多人成為傾城的忠實粉絲,追傾城的微電影廣告筆追連續劇還狂熱。”這次發問的是一個年輕的女記者,“林總,請問什麼時候粉絲們能看到傾城廣告的結局呢?”
  
  這顯然是個討好的問題。
  林淺也給了她一個特別大的笑容:“謝謝你告訴我,傾城粉絲們的熱情。我很驚喜。第三集,也是結局……”她頓了頓,“就在今天,你們很快就會看到。”
  
  這時,秘書和助手又開始驅趕記者:“好啦,謝謝各位,今天就這樣。林總要回家了。”
  林淺也禮貌地笑笑,轉身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商務車。
  
  “‘傾城’沒有出售給DG,但是也沒有加入中資箱包企業聯盟!”又一道聲音,更響亮地蓋過所有人,“是打算一直保持品牌獨立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正要上車的林淺,也停下了步伐。
  
  鏡頭之外,很多人也屏氣凝神。
  
  這個問題問得很巧妙也很尖銳。
  表面是問她是否要保持品牌獨立,等於是在問——這個近日來備受矚目的品牌,是打算一直在中外資之戰中,獨善其身嗎?
  這個問題,也頗有攻擊性。
  
  林淺抬眸望去。
  問的人是個胖胖的年輕人,看樣子並不是記者,表情憤慨逼人。
  應該是熱烈擁護民族品牌的中堅分子。
  
  這時,站得離林淺最近的記者,朝她遞了個眼色,示意現在正在直播,是否要中斷。
  林淺卻看著那個質問者,眉目沉靜不變。
  嘴角,再次露出甜美笑容。
  
  “對於是否保持品牌獨立性的問題……”她不急不緩地說,“如果是有實力的中資企業對我拋出橄欖枝……”
  
  所有人幾乎都被她賣的關子,引得心緊緊提了起來。
  
  “……譬如愛達集團。”她的笑容越來越燦爛,“那我只能說——歡迎入股。”
  
  ——
  
  我要讓所有人清楚明白地看到,我林淺根本不屑於做什麼DG的奸細。
  
  站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印象深刻。一定……要讓他們看到。
  
  大反攻的時候,我會回來。
  
  就這麼回來,還不夠拉風。
  
  愛達集團,歡迎入股。
  
  ……
  
  厲致誠盯著畫面中女人近乎肆意的笑容,心頭已是陣陣激蕩。而在在座的其他男人們看來又是如何呢?
  誠然,林淺這樣的言論,無疑是大為振奮人心——永遠不會賣給DG,但是歡迎愛達人物——一下子就壯了這邊的聲勢,以一種女人特有的傲慢方式。鼓舞人心的效果,堪比他們之前做的聯盟廣告。
  
  但這位,到底是老闆的女人,此刻言笑晏晏,單單說:“歡迎愛達入股。”落入這些知情的男人的眼裡,怎麼看怎麼有示愛的意味。何況林淺的性格一向就豪放直爽、敢作敢當。
  當然了,不光被示愛的厲致誠,他們愛達集團也很有面子。
  
  其實吧,林淺回答這個問題純屬突發,完全就是隨心所欲、牛氣哄哄地答了這麼一句。她完全就沒忘男女感情、示愛方面想。
  
  可是男人跟女人看問題怎麼會是相同的?
  
  於是,在座眾人目光在電視機上停了停,忍著笑,有意無意都看向坐在正中的年輕老闆。
  
  而厲致誠眉目不動。只是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竟也緩緩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緋紅。
  他承認自己被女人回歸的方式深深打動了——
  在所有人面前,她向他表達忠誠和愛慕。
  以一種隱晦卻熱烈的方式。
  
  厲致誠心中陣陣氣血湧動。
  那是這個女人每每帶給他的感覺。每次為她怦然心動,每次因她求而不得。
  他腦海中一個清晰的念頭佔據了所有——想要馬上見到她。
  將這個女人徹底擁入懷中。
  
  這時,薛明濤“噯”了一聲。
  原來剛剛採訪完林淺後,新聞節目就結束了。
  
  然後沒有任何停頓,螢幕驟然黑下來。
  中間彈出了四個字:
  
  <傾城>結局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8:22

  ——
  
  “<傾城>結局。
  
  我不介意等待。只要最後等到的人,是你,就好。”*
  
  當螢幕跳轉出這幾行字時,街頭的許多行人,幾乎是同時屏住呼吸。
  
  其實他們遭到的視覺和音效衝擊,比厲致誠等人更明顯。因為在街頭和網路的轉播裡,在林淺講完那句“歡迎愛達集團入股”後,畫面就定格了。
  
  然後沒有任何過渡,螢幕驟然黑下來。
  鼓聲響起,傾城再現。
  
  當然,這也是林淺安排好的。務求帶來最大的衝擊效果——衝擊每一個人的心!
  
  而此刻,很多人的心情,的確也跟隨著“傾城”變化起伏著。剛剛還在為林淺的話語,憤慨激昂、振奮鼓舞。轉眼螢幕一暗,卻仿佛又進入了那個關於傾城品牌的纏綿悱惻的故事裡。心情也變得悵然,變得安靜起來。
  
  萬眾矚目、此刻傾城。
  
  ——
  與前兩集相比,這一集的整體畫面、音樂,仿佛都帶著一絲溫柔的惆悵。
  
  上海的東方明珠廣場、摩天大樓……女孩一身職業裝,拿著手機站在落地玻璃前,滿臉疲憊:“我最近挺忙的,元旦不回來了。嗯……”
  
  而後,螢幕分割為兩個畫面。
  上面,是女孩背著包在上海緊張忙碌的職場裡,奔來跑去;在窄小的租住屋裡,想要換燈泡卻從椅子上摔下來;抑或是她拿著手袋,站在衣衫鬢影、奢華精緻的酒會中,與同事們巧笑倩兮,但當她轉頭看著窗外的夜色,眉宇中卻閃過一絲落寞。她拿出手機,想要撥出去,卻又有人過來敬酒邀舞,只能將手機放回包裡。
  
  與此同時進行的,是下方的畫面。
  那個英俊清秀的退伍青年,依舊是那副冷峻乾淨的模樣。他一個人騎著單車穿過鎮上的小巷;一個人大晚上從辦公室裡離開,去吃碗街邊的陽春麵,掏錢時看到皮包;一個人去CS基地,穿著酷極了的迷彩,拿著槍望著夕陽,然後沉默轉身離開。
  ……
  
  畫面一轉,變成兩個人在打電話。
  
  “我下個月過生日,你能來看我嗎?”她問。
  
  “來。”他答得很乾脆。
  
  女孩忍不住笑了。
  電話這頭,他也笑了。夜色清幽,相思無盡。
  
  可畫面再一轉,卻是女孩一個人坐在租住小屋裡,面前放著個小小的蛋糕。她不停地打男人的電話,卻一直是關機、關機。她趴在桌子上就哭了,將手邊的包推到地上,東西全掉出來,一室狼藉。
  
  而畫面另一側,小鎮下著滂沱大雨,學校的幾面危牆搖搖欲墜。男人正與其他人冒雨修復著,同時保護其他小孩子離開危險區域。
  
  “為什麼不來看我?”她問。
  
  “學校這邊……”
  
  她掛斷了電話。
  
  其實這段愛情,與許多人的愛情並無不同。她驚鴻一瞥,愛上了他。然而心動得越熱烈,愛情也變得越脆弱。
  因為最怕的是失去他。比起很多安穩的、為了愛而愛的人,這樣的愛情,更容易從高高的懸崖上墜落。
  
  字幕彈現:半年後。
  
  女孩的衣著和妝容,看起來都精緻老練了很多。她從一輛寶馬車下來,一個衣冠楚楚的年輕男人給她開門。
  他將她送到樓下。
  “跟我在一起好嗎?我會給你一輩子安穩幸福的生活。”
  
  女人看了他一眼。
  那是看著非常令人心疼的一個眼神。
  澄澈、悲傷、若有所思,隱隱泛著淚水。
  不知她想起了誰?
  
  此刻觀看廣告的人,心都被揪了起來。
  
  而兩人頭頂,大廈上的液晶屏上,傾城的廣告正在播放。那是一款純紅的背包,看起來精緻輕盈,層層拉鍊錯落分佈,勾勒成奇異的妖嬈線條。低沉的畫外音正在響起:“傾城,只為她。”
  
  畫面沒有拍女人的答覆。
  轉眼她已上了樓。
  
  走到家門口,她卻愣住了。
  門前放著個包裹。拆開後,她卻發現是純紅的背包,看起來精緻輕盈,層層拉鍊錯落分佈,勾勒成奇異的妖嬈線條。
  背包最外層的口袋裡,塞著一封信。她馬上打開,然後臉色就變了。
  
  畫外音同時響起,是那個那人的聲音:
  “包是你最喜歡的東西。我說過要給你一個,今天終於做好了。”
  
  畫面上同時浮現虛影,是男人坐在家中,先拿起她的照片看了看,然後拿起一塊柔軟的紅色布料,開始低頭端詳。
  
  “這是軍用材料,很輕。你背滿東西,都不會覺得重。”
  
  畫中畫快速閃轉,是男人拿起幾個軍用包在比較,然後在那塊紅色布料上劃線比較。
  
  “這個口袋,你用來放錢包;這條拉鍊裡……你放每個月都會用到的女性用品;這裡放你的化妝品;這裡是你在上海上下班用的票卡……”
  
  “顏色你不必擔心,是你最喜歡的顏色,也不會掉色……你的房間總是很亂,平時不用的時候,這個包可以折疊成雞蛋大小,不會占地方……”
  
  女人伸手就捂住了臉。
  
  “我也許不能給你太多,但是一定會給你我的所有。”他的嗓音低沉響起。
  
  女人已經淚流滿面,抓起包就朝樓下沖去。悲傷的音樂同時響起,是女孩在接頭人潮中瘋狂地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已經離去的身影。
  
  ……
  
  畫面驟然一閃。
  又回到了那個夢一樣的小鎮,那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下。
  這畫面已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幻,一切都是朦朧的。
  
  男人依舊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眉目清冽。只是眉宇間,明顯也滄桑了許多。他手裡就拿著那個紅色妖嬈的背包,靜靜站在樹下。
  
  而女人站在離他幾步遠的位置,怔怔凝視著他。
  
  兩人遙遙對望,仿佛初遇那天。
  
  ……
  
  畫面驟然全部收於黑暗。
  字幕再次彈現:傾城只為她。
  “Just for her.”
  
  ——
  
  直至此刻,傾城的數萬簇擁者們,才徹底明白這個品牌所寄予的情感和含義。
  而在他們心中,有更複雜的情緒在湧動。
  
  一方面,是驚喜。
  一直以來,“傾城”都是以外觀和品牌形象,換句話說,憑這個品牌裡蘊含的這一則情感故事,打動了廣大女性消費者。當然,它的包的實際用處,消費者也是能感受到的:輕盈、便捷、感覺很適合女性。
  可官方卻從未對其產品的功能,做過如此詳細的解說。
  直至今天的廣告。
  
  這就好像你以為你買一個東西,只因為它漂亮。可買了之後才發現,原來它的功能還如此強大。它是如此讓你驚喜。
  
  而另一方面,是激動。
  剛剛林淺作為品牌創始人的一席話,還令大家心中熱血沸騰。然後突然又轉入這樣一個淒美感人的愛情故事。最後,以男人奉獻出最完美的一個女包,成為這個城市最好的風景結束。
  明明是普通人的愛情,卻已傾國傾城。
  
  為愛情的感動,與愛國熱情交織一起,竟然令人感到一種奇異的圓滿和撫慰。
  
  也許是因為,每一個普通人,都會有這樣的夢:家、國、她(他),才是一切。
  
  “加油!傾城!”
  “加油!愛達集團!”
  “加油!中國箱包!”
  不知何處的廣場上,開始有人此起彼伏的呼喊。最後那呼喚聲,幾乎都連成一片,震地動天。
  ……
  ——
  
  夜色已經全暗下來。
  
  路虎從愛達集團駛出,駛進春日纏綿而清冷的夜色裡。短短一截路,卻仿佛咫尺天涯。
  
  終於到了別墅前。
  
  車輪摩擦地面,穩穩刹住。厲致誠抬頭,越過翠綠繁密的葡萄架,看到家中燈光橙黃明亮,已經有人回來了。
  
  他還穿著上班時的白襯衣,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回來。邁開長腿,穿過葡萄架、踏上門前的臺階。
  
  推開門。
  
  迎面就聞到淡淡的茶香。往日冷寂寥落的屋子裡,此刻處處是燈火溫暖。她還沒脫掉外套,一身風塵僕僕站在燈光下,雙手像模像樣背在身後,墨鏡在手裡一甩一甩,笑眯眯地轉頭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翹的紅唇、如珠似玉的臉,無一處不似初識般純淨,無一處不好。
  
  厲致誠人站在玄關,手還按在門把手上。冷峻挺拔的身形,仿佛還帶著夜的濕冷。幽沉黑眸宛如夜空最動人的星星,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就這麼凝視著她。慢慢地,也笑了。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9:16


81、正文大結局 ...

  這世上,從來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今日成王,明日也許就是敗寇。
  
  隨著林淺回歸厲致誠,“傾城”公司回歸愛達帶領的行業聯盟,這一場中外資大戰的格局,似乎變得更明朗了。
  
  ……
  
  週一早晨。
  
  昔日摩登而忙碌的DG中國總部,今天一大早,仿佛就籠罩在低沉的氣壓中。
  
  查理斯就是這氣壓的中心。他的房間的門緊閉著,偶爾透過百葉窗,能看到他陰雲般的臉色。
  
  這些天,從DG中國辭職的人越來越多了。也有越來越多的區域分公司,瀕臨經營難以為繼的困境。
  
  所謂的市場全線崩潰,大概就在眼前。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不知何時就會到來。
  
  陳錚這些天,也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他是個壓力越大、釋放越多的人。這些天白天處理完焦頭爛額的事,夜晚就流連在燈紅酒綠之地。
  越放縱,越空洞。
  
  他也想過報復林淺和厲致誠。
  混跡多年,黑白道他都認識一些。如果真找人把林淺綁了,教訓一頓甚至就此讓她消失……厲致誠也不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
  
  那然後呢?
  然後他陳錚又該去向何處?
  
  而且林淺……
  陳錚奇異地發現,儘管林淺當著全國媒體的面,狠狠打了DG中國的臉。但他心裡並不是很恨她。這種感覺是奇妙的,自從DG中國開始墜落起,他一直就有種漂浮的感覺。好像他是漂浮在這之外的,痛是痛,但一直就不是切膚之痛。
  
  Anyway,現在的局面,總會有一個結束。
  
  他推開查理斯辦公室的門,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早。”
  
  查理斯可一點也笑不出來。美國總部已經表示:對他失望透頂。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職業道路在何方。跳槽?去其他國家?
  他有個感覺。他覺得自己自從接手DG中國以來,好像就一直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可為什麼會這樣,他卻又找不到確切的原因。
  
  “Ben.”此刻,查理斯對著陳錚,也有了同命相連的感受,他喃喃說,“也許這個季度結束,我們倆都要雙雙引咎辭職。”
  
  陳錚的臉色透出幾分木然,沒說話。
  
  就在這時,一位下屬手裡拿著份資料,臉色驚恐地沖了進來,甚至連門都忘記敲。
  
  “查理斯,本!出事了!大麻煩!”他的表情同樣也顯得不可思議,將一份律師函遞到兩人面前。
  
  查理斯接過,臉色陡然一變。
  
  那是一家企業,提出訴訟DG中國的律師函。企業名稱有點熟,但查理斯一時想不起來。
  
  但他看到下面的訴訟內容,就立刻想起來這個企業了。
  
  他們控告的,是半年前DG中國將一批品質低劣的休閒包及其品牌,轉讓給他們。他們提出了高額的訴訟要求。
  
  “你不是說他們是農民企業嗎?根本不在乎品質!”查理斯朝陳錚吼道,手已經氣得發抖。
  
  一旁的下屬搖了搖頭:“不,查理斯,他們的法人儘管是一位中國人,但是有義大利商人參股。這件事涉及外商投資,聲稱這批貨他們要出口歐洲,嚴重影響了他們的公司形象……”
  
  匆匆趕來的法務人員說:“不,這場官司他們勝訴不了,當初合同白字黑字……”
  
  查理斯突然“啊!”一聲大叫,伸手抓住自己的頭髮,轉身就沖出了辦公室。留下陳錚和幾個下屬,面面相覷。
  
  陳錚看著跌落在地面的律師函,忽然笑了。
  緩緩地、苦澀地笑了。
  
  官司是否勝訴不重要。當初合同是他和查理斯簽的字,他幾乎可以想像出,這則官司的消息,將會如何迅速地傳遍整個行業和全國。
  
  他們終於迎來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厲致誠一直握在手裡留到現在,終於無情地放了上來。
  
  ——
  
  寧惟愷這些天,過得十分舒心暢意。
  
  歷經風浪的新寶瑞,終於重回他手裡。而且這一次,是真正掌握在手中。他想他或許迎來了人生最漂亮的巔峰。
  當然,他還會走得更高。畢竟厲致誠這樣的怪胎奇才,又能有幾個?兩人既然化敵為友,以彼此的氣度,今後必然井水不犯河水。
  而他,前路還有什麼可以忌憚的?
  
  儘管現在的新寶瑞著實有些千瘡百孔,但是嘛……人看自己的孩子,總是越看越喜歡。他絲毫不在意現在的低谷,反倒依舊是平日姿容優雅卓絕模樣,將心腹骨幹一個個叫過來,勉勵一番。這態度顯然也感染了很多人,不,應該說,感染了整個企業。加之DG集團在中國的折翼,幾乎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新寶瑞正一步步往曾經的輝煌巔峰走回去。
  
  但寧惟愷也不是完全沒有煩心事。
  譬如今天一早,就接到祝氏董事長秘書的電話。
  “董事長想見您。”對方禮貌彬彬地說。
  
  秘書口裡的董事長,自然就是祝氏掌權人祝老爺子——甯惟愷的岳丈大人。
  
  寧惟愷也不推辭,微笑應了,第一時間前往祝氏老宅。
  
  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天氣,半退休在家的祝老,依舊坐在綠意盎然的草地白椅中,朝這位半子頷首微笑。
  
  兩位礙眼的祝公子,並沒有出現。
  
  甯惟愷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大度的人。現在他倆不在場,他倒覺得清爽不少。親自為祝老斟好茶,兩人就聊了起來。
  
  聊最近箱包行業的情況,也聊新寶瑞的復蘇。兩人的表情都沒有半點異樣,仿佛還是一年前,那對十分投緣的翁婿。
  
  末了,祝老話鋒一轉,目光睿亮地看著他:“惟愷啊,等新寶瑞的情況穩定下來,就進董事會吧。晗妤什麼也不懂,你去了,凡事可以替她把把關。”
  
  寧惟愷一怔。
  
  現在說的董事會,自然是整個祝氏財團的董事會。“替祝晗妤把關”,就意味著要讓他共用她那一部分股東權益。
  
  這曾是過去的寧惟愷,夢寐以求的機會。
  
  四目凝視片刻,寧惟愷忽的有點想笑。
  
  岳父此舉,是想將他跟祝晗妤綁在一起,還是跟祝氏集團綁在一起?祝氏財團的股份為餌,哪個男人能拒絕?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祝老也坦蕩,淡淡地說:“晗妤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我希望她一生幸福。”
  
  甯惟愷靜默了很久很久,而祝老也極有耐心、也極篤定地等著。
  
  然後他抬起頭,同樣溫和地望著老人。
  “謝謝爸。但我想還是先專心打理新寶瑞。”
  
  ——
  
  出了祝宅,寧惟愷一路吹著口哨,顯得心情很好。前頭開車的原浚就笑呵呵地問:“甯董,有什麼好事情?”
  
  寧惟愷微微一笑,沒答。
  拒絕了數億的股份,算是好事情嗎?
  
  想到祝氏股份,就想到了家中的祝晗妤。寧惟愷的眸色一斂,說:“去水果市場,買點山竹。”
  
  “好。”原浚答得乾脆,忍不住又笑了。
  怎麼說呢,這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從前。
  山竹是祝晗妤最喜歡吃的水果。甯惟愷貴為堂堂總裁,以前卻每次都要親自去水果市場,一個一個替她挑選。
  如果要衡量男人對女人的寵愛,曾經的寧惟愷,幾乎把祝晗妤寵到了天上。
  
  現在,終於重歸於好了麼?
  
  然而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這時,寧惟愷的手機響了,響得很急促。而且鈴聲很獨特——那是Lydia專門拿過去改的,她的專屬鈴聲。
  原浚從後視鏡裡看一眼面沉如水的BOSS,假裝完全沒察覺。
  
  寧惟愷看著手機上跳動的名字,靜默了一會兒,接起:“Hello.”
  
  那頭,人聲嘈雜。
  
  Lydia的聲音,全無曾經的靈動跳脫,啞啞的。但她又在笑,故作清爽的笑。
  “寧惟愷,你真的不來送我嗎?”
  
  寧惟愷靜了一下。
  避而不答:“到歐洲有什麼事,聯絡我的朋友。他住得離你的學校不遠,人很可靠。”
  
  Lydia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你是不是很高興我選擇出國留學?”
  
  寧惟愷答得很平和:“Lydia,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Lydia的聲音裡已經有了淚意:“……哥哥,其實你心裡從來就沒有過我,對不對?你不過是寂寞了,不過是那我尋開心而已。我還真是可笑啊。”
  
  寧惟愷沉默。
  
  “所以你從來不碰我。”她苦笑著說,“我早該明白的,男人不碰女人,說明什麼呢?連一個吻……都看不上我嗎?”
  
  寧惟愷繼續沉默。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狠心的人。”Lydia突然就掛了電話。
  
  寧惟愷放下手機。
  半晌後,刪掉了手機裡的所有通話記錄、短信和她的電話號碼。
  
  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寧惟愷推門進去,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苗條婀娜的身影,站在陽臺上,正在澆花。優美白皙的脖子低垂著,就像一隻落寞的天鵝。
  
  寧惟愷將手裡的山竹放下,緩步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怎麼了?”
  
  祝晗妤大約是發呆太久,竟然被嚇了一跳。
  
  “啊……沒事……”她的目光有些閃躲。
  
  但這並不妨礙寧惟愷看清她眼角的淚痕,還有那慌亂中帶著一絲絕望痛楚的眼神。那麼柔弱而無助。
  
  這是寧惟愷熟悉的表情。
  每當遇到令她無法解決的事,她就會這麼惶然無措。
  
  與這段時期的心情一樣,寧惟愷又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可在那無力感之後,仿佛又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
  
  他想要改變。
  那曾經是他珍而重之的東西,也許曾經它航行在有些扭曲的軌道上,而他和她都選擇視而不見。那麼現在經歷了潮起潮落後他明白,是他錯了,她也錯了。他們都錯了。
  
  而今天,她為什麼會慌亂痛楚,他也很明白。
  他拒絕了岳父進入股東層的協議,拒絕與她共用利益,拒絕與她更牢的綁在一起。
  在他們的婚姻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的時候;在他徹底獲得新寶瑞掌控權,可以展翅單飛的時候。
  
  她在害怕,害怕失去。
  她並不笨,企圖用他最難以抗拒的利益,綁住他們的婚姻。
  
  他深吸了口氣,伸手,將她更緊地摟在懷裡,低頭開始親吻她顫抖的淚水。
  
  “老婆,我們不用那樣。我要的,不是那樣的你。”
  
  直到多年之後,我才看清自己的心。
  而你,可否放下一切,真的走進我的心?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39:22

  ——
  
  半年後。
  
  盛夏的陽光清透耀眼,透過葡萄架,變成斑駁陰涼的剪影。
  
  而眾人頭頂之上,葡萄已滿掛,一串串飽滿晶瑩,看著就叫人垂涎。
  
  林淺今天一大早起來,一直就有些懨懨的。看著再熱鬧歡笑的場景,都有些神遊天外的恍惚感。
  此刻,高朗和他新交的小女朋友就坐在對面,正往燒烤加上放雞翅膀。而其他幾個退伍軍人、厲致誠的舊部們,還有幾個從霖市各地聚過來的上尉、少校、中校……正吃燒烤吃得津津有味,不時還沖林淺笑。
  
  “嫂子,來點不?”
  “弟妹,你怎麼不吃?”
  
  林淺只笑著擺手,又端來飲料和啤酒給眾人。然後坐在一旁,用手托著下巴,笑眯眯地望著。
  高朗等保安自然已經很熟悉了。看到旁邊那些軍裝筆挺的男人們,自然令她想到厲致誠。
  
  想一想,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
  他們能相遇,是否真的是註定呢?
  如果不是愛達集團瀕臨危機,他就不會從呆了多年的部隊回來。
  他們就不會相識。現在林淺的生命裡,就不會出現厲致誠這樣一個男人。
  這種可能性,想想都讓人抗拒。
  
  既然已經得到了獨一無二的你,就再也不能接受生命中沒有你的可能性。
  
  想到這裡,林淺忍不住轉頭,看向偏廳裡那兩個男人。
  林莫臣和厲致誠。
  
  他倆不知又在商量什麼,哥哥坐在電腦桌前,厲致誠身子半倚在桌旁,正在交談。兩個人的眉目透著“同一類型”的疏淡。隔著一扇玻璃門,遠遠地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
  
  林淺撇撇嘴,繼續轉頭融入她等普通人呆的小團體。
  就在這時,高朗將一把烤好的羊肉串遞給她:“嫂子!趁熱吃!”
  
  林淺瞬間又沒了胃口。
  那種悵然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她笑笑擺手:“我都吃飽啦,你們慢慢吃,我進去一下。”
  
  說完就起身走向門裡,經過桌上那一大盤水靈靈的葡萄時,忍不住又拿了一串。
  嗯……自種的葡萄,果然成色不佳,酸得掉牙。
  好吃。
  
  經過偏廳時,大約她的臉色有些恍惚,就見厲致誠倏地抬起沉黑迫人的眼,遙遙地盯著她。他的雙手還插在褲兜裡,剛剪的頭髮,又短又黑,顯得十分精神。
  
  林淺被他這麼一盯,忽然臉頰就熱起來。腳步更快了,轉身上樓。
  
  那廂,厲致誠轉頭跟林莫臣說了句:“你先坐。”就走出偏廳,尾隨她而去。
  
  而林莫臣看著這對小兒女當著他的面秀親密曖昧,沒什麼表情。
  他的妹妹都是快要結婚的人了,婚禮就在下個星期。可對著她的男人,還是這麼純摯,這麼神神叨叨,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
  而厲致誠顯然很吃這一套……
  
  等等,他在操心什麼?
  林莫臣靜默片刻,忽的自嘲地笑了。
  為自己性格裡,僅有的這一點柔軟的、護雛之情。
  
  他將筆記本端到膝蓋上,繼續流覽新聞。
  
  至於隔著一扇玻璃門,頻頻邀請他去吃那些不健康食品的愣頭兵們……他當然是不屑於去的。第一次客氣地婉拒後,後面就戴上耳機,假裝聽不到了。
  
  ——
  
  相比樓下的熱鬧,樓上清淨也涼爽許多。暖色的窗簾大開著,風從窗戶灌進來,刮得人心頭一陣舒爽。
  
  林淺趴在窗臺上,雙手撐著下巴,望著遠處那一片澄澈的湖光。陽光映在水面,交織成點點碎金,分外絢爛奪目。
  
  唉。可她真是好憂傷。
  莫名地憂傷。
  
  猛地腰間就多了雙有力的手,男人溫熱的軀體從背後覆蓋上來。
  
  林淺被嚇了一跳:“討厭!”特種兵什麼的,走路還是沒聲音,就不知道改一改!
  
  厲致誠低頭,親著她微微泛著汗水的柔嫩脖子,熱熱的呼吸噴在她的皮膚上。他也不說話,因為知道她必然會憋不住,自己跟他說心事。
  
  果然,這麼親昵而無聲的磨蹭了一會兒,林淺就轉頭,兩人面對面站著,她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四目凝視,他的眼睛好像無邊的大海,輕易就將她吸引進去,淹埋其中。
  
  林淺忽然忍不住就笑了。
  
  見她笑而不語,還是在賣關子。厲致誠也不出聲,只出手。有力的大手,開始在女人豐腴的胸~前,極有力度和技巧的揉捏著。
  
  他當然知道林淺就吃這一套。果然,瞬間她就不行了,一下子依偎進他胸口,抗議:“哪有這樣的!不要亂摸了!”
  
  話雖如此,情到濃時,這樣的觸碰,都會令兩個人心猿意馬、□流轉。
  
  夏日的午後,微風這樣柔軟地吹過來。兩人又廝磨了一陣,林淺已是整個人都臣服在他懷裡。厲致誠反鎖了房門,拖了把椅子坐在窗口,讓林淺雙腿分開騎在他身上,這時才緩緩摩挲著她的腰,問:“到底什麼事?”
  
  林淺其實也很喜歡這樣坐在他身上。很奇妙的感覺,好像被他徹底擁有,好像又主宰了他。
  
  她眨了眨眼,低頭吻住他的薄唇。呼吸糾葛間,終於含糊說出自己思量了幾個晚上的話:
  
  “致誠,控股我吧。”嬌嬌軟軟,似在誘惑低哄。
  
  厲致誠微怔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眼眸,變得有些複雜難辨。
  
  她的這個提議,是出乎厲致誠意料之外的。
  
  須知從“傾城品牌”還在醞釀期沒有上市時,她就懼他如洪水猛獸,勒令他絕對不許控股。
  傾城品牌,簡直就是她的心頭寶。她在傾城上傾注的心血,比在他身上還要多。
  
  現在卻主動邀請他控股?
  
  “為什麼?”他低聲問。
  
  林淺在他懷裡扭捏了一下,抬起被他親得水朦朦的眼睛望著他:“我考慮了很久。一是我發覺自己還是喜歡廣告策劃的工作,全面管理企業真的很費神。企業再大了,對我來說真的就沒什麼樂趣了;二是……”她的臉往前一貼,跟他鼻尖相抵:“我想有更多的時間跟你在一起。將來也要照顧我們的家庭對吧……”
  
  厲致誠就這麼盯著她,沒出聲。
  
  林淺又說:“而且吧,想想我居然還是最喜歡在你指揮下做事的那段時間……”話沒說話,厲致誠已經覆住了她的唇舌,越吻越深入,越吻越兇殘。林淺下意識身子就往後靠,可整個人都在他身上,身後就是虛空,被他的大手擋住,往後退了一寸,卻被他往前又壓回三寸,反而兩個人纏得更緊。
  
  “好,我控股。”他親著她的耳朵,低聲說,“今後你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我幹嘛反悔?”林淺眨了眨眼說,“這是……嫁妝啊。”
  
  厲致誠心頭就這麼一蕩。
  
  眼前這個女人,無疑正在滿足他對她的所有渴望。
  人是他的,她的企業也要融入他的商業帝國。兩個人的一切,密不可分。她滿足了他對她所有的佔有欲望,心甘情願將自己牢牢束縛在他懷裡。
  
  “給我。”他低聲說。
  伸手就開始解她的衣服。
  
  林淺的臉一下子熱起來:“哥哥他們還在樓下呢!不要!”
  
  厲致誠單手就將她的手反剪在身後:“不用管,他們不會上樓。”
  
  他的動作好快,說話的功夫,就已解開了她的上衣,頭埋了進去,手也開始往她裙底探,眼看就要攻城掠地。這下林淺急了,伸手推他:“不、不行的!”
  然後伸手護住了肚子。
  
  厲致誠動作突然一頓。
  
  心思敏銳的人,一丁點異樣的預兆,都能迅速捕捉住,然後得到最準確的推斷。
  
  他的目光在她依舊平坦的小腹上一停,然後抬眸與她直視。
  
  他的眼神已經變化了。
  變得熾烈、黑潮湧動,隱隱有驚喜冒了出來。
  
  林淺看著兩人淩亂的衣著,再看到他眼中的探尋,臉頰又是一熱,可笑容也是甜絲絲的。
  
  “我昨天吧,去醫院了。那個……”林淺也不知道要怎麼表達這個事實,乾脆將他的手一拉,放到自己小腹上,“裡面應該是有了一個小厲致誠了。”
  
  厲致誠活了快三十年,還從未像此刻這樣,聽到“小厲致誠”四個字,心情徹底一軟。
  但即使心頭無端端發軟,他的表情也是沉靜淡然的,大拇指輕輕沿著她的腰腹摩挲著,淡淡開口:“幹得不錯。”
  
  林淺噗嗤笑了:“謝謝誇獎。”
  
  “我說我自己。”
  
  “……去你的!”
  
  林淺起身想跳下他的腿,同時說:“所以啊,現在幾個月你不能碰我了……”身子剛一動,又被他撈了回來,牢牢扣在懷裡,低沉的嗓音熨燙著她的臉:“不碰。”
  
  他的手和唇舌果然安分了,只是這麼抱著她。
  
  這是一個非常安靜而溫柔的吻。他雙手環住她,什麼話也不說,只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裡。林淺聽著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心頭也軟得一塌糊塗。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開口。
  “喂,為什麼你喜歡這樣的姿勢?讓我坐在你身上?”
  
  厲致誠沒答。
  
  過了一會兒,才淡淡開口:“我喜歡很多姿勢。”
  
  林淺又笑了。是啊,這點真沒講錯,他的確喜歡很多……咳咳……
  
  可這樣的坐姿依偎,依然是他的偏愛。林淺的腦袋忍不住又開始肆意發揮腦補了——以前吧,她認為,他這樣大男子主義征服欲強的男人,分分鐘都喜歡把女人壓在下面——就像那些小說裡寫的那樣。
  
  可後來才知道,厲致誠這麼喜歡她坐在她身上。這是否表明,征服欲強的男人,其實內心也渴望著被她這樣的女人征服呢?哈哈哈。
  
  她這麼得意地想著,嘴上就忍不住講了出來。
  “喂,你其實內心很渴望被我征服吧?所以才偏愛這樣的姿勢。”男下……女上……
  
  得,又撩了老虎須了。
  厲致誠眸色淺淡地看她一眼,語氣平靜卻迫人。
  “你可以試試看。”
  
  林淺:“……”
  又被他恐嚇了!
  
  很不甘心的低頭就咬住他的唇,誰知卻被他更快地抱起來,放到了床上,欺身就覆上來。
  
  “喂喂!不是說了不能碰我嗎?”林淺抗議。否則她剛才怎麼會那麼囂張的挑釁他!有恃無恐啊她!
  
  厲致誠卻答得乾脆:“我有分寸。”
  
  ……
  
  數分鐘後。
  
  “你……你的分寸也太大了吧……”
  
  夏日的午後,幽靜的房間。情人的低語糾纏,是世上最美好的蜜果。人生還長,相戀還早,就這麼一去不復返,我也心滿意足。
    ——
  
  男女主人邀請了一屋子的人,卻中途短暫消失。這種狀況,除了高朗這等愣頭青疑惑的問女友:“老大和嫂子怎麼還不下樓,我要不要去叫叫?”卻被女友一隻雞翅塞在嘴裡,不許他說話。
  
  夏日如此美好,大家都感到賞心悅目,坐在葡萄架下,望著遠方,聊著現在,一切是如此安寧而舒心。
  
  而隔著遠遠的玻璃門,林莫臣依舊坐在原地。看完了新聞,開始開美國股市和債市的狀況。
  至於厲致誠和林淺的突然消失?
  他早已習慣了。
  
  又流覽了一會兒,網頁突出彈出提示框。
  
  這是他一直以來設置好的。他訂閱了好幾份經濟和商業日刊,如果遇到他設置好的關鍵字,提示框就會自動彈出。
  
  多年以來,每天如此。
  
  現在彈出的,就是三條新聞。
  
  林莫臣一目十行,快速往下看。無外乎是中國央行貨幣政策收緊、澳大利亞金屬股近日暴跌、XX公司新任市場部經理木寒夏女士接受《北京晚報》記者訪談……
  
  林莫臣放在鍵盤上的雙手,瞬間頓住了。
  
  外頭的毛頭小夥子們還那麼吵,陽光透過玻璃門照射進來,亮白得刺眼。林莫臣穿的是件居家毛衣、休閒長褲。落在任何人眼裡,都是一副翩翩貴胄的形象。
  
  可是此刻,他看著螢幕上那個名字,多年後終於再次看到這個名字。
  木寒夏,多麼獨特的名字,糾纏入骨的名字。誰聽過一次,這輩子還能忘得了?
  
  忽然就心生恍惚的感覺。那感覺像是空曠的風,吹在原本平靜的心湖上。但最終緩緩墜落,淹沒在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心湖裡。
  
  他這麼靜默著,將那則新聞看完。然後抬手就將筆記本一和,冷著臉,起身走了出去。
  
  高朗等人看著這位厲致誠的大舅子,都有些驚訝,想要詢問,卻被他冰封般的臉色嚇退。而林莫臣雙手插褲兜裡,漫無目的地就這麼走了出去。直至走到車水馬龍的公路上,才突然驚覺,舉目四望,一顆心,已是平靜無聲。
  
  ——
  
  同樣一個夏天,對陳錚來說,卻是太過炎熱。炎熱中帶著一絲燥亂。
  
  臨近中午,他開車從公司出來。上午剛跟幾個房地產公司老總聊過,聊得不錯,他也躍躍欲試。
  
  漫無目的地開著車,行駛在馬路上。想要找個地方吃午飯,卻到處是人潮洶湧,擁擠堵車。
  
  陳錚打下車前的遮光板,戴著墨鏡。有長腿清涼美女從車前走過,他隨隨便便吹了聲口哨。美女回頭,看到是這麼好的車,還有駕駛座上足夠俊朗的男人,也就沒生氣,看他一眼,走了。
  
  陳錚扯起嘴角笑了笑,耐心地停在十字路口,繼續等紅燈。
  
  其實他的日子,跟以前並無不同。
  
  儘管DG中國的業務已經徹底跌入低谷,一蹶不振,他也從DG離開。但其實比起查理斯的引咎辭職、黯然離開中國,他其實還好。
  
  前期出售司美琪的股份,為他換來了巨額的財富。誰不知道,箱包行業太傳統,利潤太薄,用這筆錢,房地產、金融投資……在哪個行業,不能賺錢?
  
  所以他的新公司已經很快就要開起來。
  新的事業,新的人生。
  
  紅燈終於過去了,他慢慢地開著。
  不知不覺,又或許是習慣使然,他又開到了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街。
  
  這裡也是霖市諸多箱包大牌,旗艦店雲集的地方。以往陳錚每週都要來一次,這些年,不知來了多少次。
  
  此刻將車停在路邊,一抬頭,就看到的是DG的旗艦店。不過現在的DG,門可羅雀,十分蕭條。瞧那零落樣,他估摸著沒幾天這裡也會跟其他店一樣,瀕臨關門。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誰。再往前看,那最醒目最熱鬧的,自然是愛達、沙鷹、傾城……等一系列國內箱包的店面。正值夏日,各家都推出了新款上市,儼然吸引了很多消費者的到來。
  
  陳錚坐在原地看了一會,掉頭驅車離開。
  
  沿著這商業街走了一段,就看到右手邊一個著名的品牌服裝旗艦店。兩層小樓、巨大的廣告橫幅,燈光明亮、音樂搖滾。很有氣氛,看起來經營得很好。
  
  陳錚的目光淡淡從這個店面滑過,最後轉頭,驅車駛入擁擠的車流裡。
  
  開著開著,忽然鼻子就有點塞了。
  
  那個店面,曾經是司美琪全市銷量最好的門店所在。而什麼時候,這個店面被轉讓,司美琪撤櫃,他完全也不知道。
  
  而他的司美琪,父親奮鬥了一生鑄造的司美琪。現在已經幾乎從市場銷聲匿跡。DG本就只打算借他司美琪的殼,現在遇到經營困難,第一個砍掉、雪藏的就是司美琪品牌。
  
  陳錚又開了一會兒,終於將車緩緩停在路邊,低下頭,用手捂住臉,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
  
  我們都曾有過最美的時光,我們都曾有過最好的年華。而在那樣的年華里,我也許懵然無知,也許跌跌撞撞行走著人生的路。可當歲月終於流逝,當我的雙鬢染上白髮時,再回頭四顧,原來我一生最期盼的,就是不要辜負。
  
  勿要辜負那麼年輕張狂的時光,勿要辜負人們的期待和溫柔。
  
  而我的心,那一顆也許稚嫩,也許茫然,也許不夠堅強也不夠清醒的心。那麼多的誘惑撲面而來,那麼多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人要怎麼走,才不會陷入迷途?
  
  ……
  
  那是你和我的傾城時光。雖然坎坷,雖然彷徨,可只因有幸遇到唯一一個你,攜手共度,一切才變得不同。
  與財富無關,與一切地位、名聲、權力,沒有半點瓜葛。哪怕我孑然一身,哪怕我癡癡惘惘。
  這份愛,於我一生,悲喜傾城。
  
  <正文完>
作者: ViolaKMK    時間: 2015-4-4 23:42:13

第82章 甜蜜番外之因為有你

    (一)蜜月記

    林淺對厲致誠,也不是360度全方位完全滿意的。

    譬如今天他籌辦的婚禮,就令她感到繁瑣、世故、無趣。超五星級大酒店、權貴政要蒞臨、司儀作秀夫妻秀恩愛、滿場賓客高大上……與這個年代,任何土豪的婚禮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林淺也知道,這些是必須的。誰讓兩人是商界人士,他還是商界知名人士呢。

    只不過這晚賓客散去,新郎和新娘累趴在沙發上。新娘看著桌上各種旅遊宣傳冊,心想,婚禮就這麼著吧。蜜月可不能讓任何人打擾。於是精神抖擻地坐起來,拿起幾張海島照片,問厲致誠:“蜜月我來安排,你有什麼要求?”

    厲致誠看著身著紅色旗袍的女人妖嬈的身體曲線,抬眸答:“都行。我有新娘就可以了。”

    林淺:“噗……”

    三天后,某國外海島。

    蔚藍的天,湛藍的海,白色的沙灘,以及,無邊無際的叢林。兩人背著行囊,宛如任何一對年輕的、徒步旅行的情侶。這是林淺夢寐以求很久的兩人之旅,自然很是雀躍。

    兩人沿著沙灘往酒店走去,身旁就是海與林的交界點。厲致誠臉上也噙著淺淺的笑,雙手插褲兜里跟在她身後。

    “這里地形複雜,小心迷路。”淡淡的嗓音。

    林淺回頭瞪他一眼。

    不能怪她以德報怨。主要是自從兩人感情穩定、事業穩固後,他似乎越來越喜歡在她面前暴露大灰狼的本性了。具體表現為:經常漫不經心地調戲她、捉弄她、稍不留神就吃掉她……

    所以他這句關心的話語,聽到林淺的耳朵裡,就好像在說“一切盡在我掌控,依附我、跟著我,才是你最明智的選擇”——大灰狼對於重申和回味自己的獨占權這件事,是樂此不彼的。

    “切。難道你就對這裡瞭如指掌?”她忿忿。

    “當然。”

    “那我們打個賭吧。”林淺的玩性和好勝心又被激起來了,“我躲起來,如果你能找到我,我就……洗一個星期的碗!”

    耀眼的陽光下,厲致誠微微瞇了眼,上前一步,低頭看著她,俊朗容顏比她見過的任何青年都要深沉動人。

    “不。如果我贏了,你就……”

    身旁有路人經過,他稍稍壓低了嗓音,唯有林淺聽到。她的臉倏地紅了,一把推開他:“討厭!”

    但賭約還是就此成立了。

    不過,由於林淺對厲致誠,總是逢賭必輸。所以這次,她留了個心眼,提出三局兩勝制。

    第一局的地點她就選得很有水平——潛水。朦朦朧朧的水底,每個人都穿著潛水服戴著面罩,他能找到她才怪!

    午後,陽光明媚,海風清新。

    林淺背著氧氣瓶,得意地在一片水下礁岩旁游來游去。看看小魚,看看水生植物,躲開外星生物般的大型水母……啊,興奮又快活。她身旁是五六個穿著同樣潛水服的年輕女人,大家身形都差不多,她就不信厲致誠真能把她分辨出來。

    正想著,忽然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男人泳姿健美的朝她們快速游過來。

    林淺心頭一喜,立刻估摸了一下時間。她跟厲致誠分開已經有半個小時,這塊海域不大,他也該找到這裡了。再看那身形和泳姿,越看越像他。

    於是林淺趴在一塊岩石上不動,繼續混在眾人中——切,她才不會游動呢,這樣他肯定一眼就看出來。

    那男人越遊越近。潛水鏡後的眼藏得很深,他在離女人們兩三米遠的地方停下,望著她們,像是在觀察,又​​像是在伺機而動。

    林淺裝得更加若無其事。但她其實也很好奇,特種兵出身的他,真的就那麼神?隨隨便便就能跟踪捕獲他?不至於吧?況且他是陸戰兵,這可是在水里……

    正胡思亂想,忽然就見他游向右前方的一個女人。

    哎!錯了啊你!

    林淺心中湧起的竟然不是高興,而是鬱悶。眼看他就要拉那個女人的手,林淺想也沒想就一個猛扎過去,扎到兩人中間,然後抬頭狠狠地看著他。誰知他像早料到了會發生什麼,那伸出去的手突然轉向,一把就摟住了她的腰。林淺瞬間身體失去平衡,隨著他在水里轉了兩圈,兩人才漂浮平衡下來。

    他抱著她,抱得很緊。手還捏了一下她的腰。

    林淺這才知道上當。他早就認出了她,故意略施小計,等著她投怀送抱。

    這人!

    她瞪著他,無聲地用嘴型說:“無恥!”

    他的眼中卻有笑。

    “哼!”林淺作勢要逃離他的懷抱,卻被他拉著一路往上游。待到兩人剛浮出水面,她的面罩就被人摘掉,而他的臉已經俯下來,深深吻住了她。海面上閃動著點點波光,落日在遙遠的前方,眼前的景色美不勝收。而他低聲在她耳邊說:“承讓。”

    林淺被吻得意亂情迷,但還沒忘記頑守戰線:“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兩局!”

    結果第二局她輸得毫無懸念。

    場地還是她選的,廣闊深遠的叢林。

    林淺好歹也是戶外熱愛者,自信能逃脫特種兵的追踪。她的方案也很簡單,直接在叢林深處,找了棵枝葉繁密的大樹,然後呲溜溜地爬了上去,伏在樹幹上。

    她就不信,厲致誠在一片樹林中,能找到她這一棵樹。

    結果……他真的找到了。

    五分鐘後,林淺別彆扭扭地摟著根粗樹枝,望著沿樹幹正利落攀爬而上的厲致誠,真的好悲催啊。

    “餵,你怎麼找到我的!你是不是作弊了?”她不死心的問。

    厲致誠已經爬到了她跟前,聞言笑笑。

    “一路腳印、被壓彎的樹枝……”他一把將她從樹枝上扯過來,扣回懷裡,“我的新偵察兵都能找到你。”

    林淺探頭往下看看,可叢林茫茫,還真看不出來他說的那些似乎很明顯的跡象。

    林淺扭頭就想往下爬:“好吧,你贏了,我回去洗碗……”

    人已經被再次拉了回來。

    “怎麼?打算耍賴嗎?”清淡卻低沉的嗓音,“賭注還沒給我。”

    林淺的臉一下子紅了。

    當天傍晚,在酒店房間以及……大樹上,兌現了一下午賭注的林淺,腰酸背痛地下樓,來到當地居民舉辦的沙灘篝火化妝晚會。

    今晚是他們的第三局。這一局的輸贏本身已經沒有意義。不過林淺還是按原計劃,進行了全面偽裝。她不僅戴上了鬼怪面罩,還穿了條厲致誠沒見過的新裙子。甚至還往胸罩和腰間……咳咳咳,塞了些棉墊、纏了布條,改變身形體態。

    結果她沒想到,這一招還真的奏效了。

    夜色迷離,篝火搖曳。無數遊人和當地居民舞做一團。林淺也混跡在舞池中。剛跳了一會兒,就看到厲致誠從不遠處走過。

    他沒有化妝,林淺也很自然而然覺得,以他的性格肯定不願意戴面具、化得花里胡哨。他就穿著簡單的白襯衣黑色長褲,從人群旁走過,眉目出眾。他朝她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林淺趕緊低頭躲避。結果,他還真沒發現,目光淡漠滑過眾人,又朝另一邊看了過去。

    林淺忽然就怔住了。

    然後她忽然笑了。她想,她到底有多喜歡他呢?僅僅看著他在人群找尋找自己的樣子,就會感覺到心疼。僅僅只是遊戲中的一次錯失,就令她覺得受不了。

    悄無聲息,卻又溫柔地,她緩緩從背後走向他。

    “餵,看哪兒呢?”她嗓音清亮悠揚。

    厲致誠身形一頓,轉身看著她,眉目間緩緩染上笑。

    “找到了。”他淡淡地說。

    林淺隔著一步的距離站在他眼前,忍不住也笑了,說:“這怎麼能算!是我自己走出來的,是我……是我想被你找到!”

    可厲致誠的神色卻沒有半點變化,將伊人的手一拉,擁入懷裡。

    “我知道。”他說,“一直都是。”

    林淺的心突地一震​​。而厲致誠在夜色星空下,眸色靜深地望著她。

    一直都是。

    在相愛之前,你就只對我一個人憐惜,你一直給我機會靠近。朝夕相處裡、轉身回眸裡,點點滴滴都是你自己都未察覺的愛意。你想被我找到,你想被我得到,從相遇的第一天起。

    我怎麼會不明白,那是一個女人最珍貴的動心。

    而我何其有幸,終於擁有了你。冠以我的姓氏,未辜負你的動心。

    ……

    “哼哼,你這話什麼意思?明明是你追的我!”

    “嗯。因為我明確接收到你給的訊號,然後按訊號行動。”

    “我什麼時候給過你訊號?!”

    他伸手將她的眼睛輕輕一點:“這裡。”

    從很早的時候起,你看我的繾眷眼神裡。

    (二)生子記

    對於生男孩還是生女孩這個問題,林淺跟大多數女人一樣,也有過一番糾結。

    生男孩吧,大概就會像父親。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抬頭看著沙發對面的厲致誠。

    感覺……還真不錯呢。

    但生女孩也有女孩的好,貼心啊、乖巧啊,而且大概會被無所不能的父親寵成個小公主。想想又覺得很美妙。

    於是問生娃的合作方:“你希望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厲致誠頭也不抬,答得乾脆:“女孩。”

    林淺詫異:“為什麼?”

    “女孩不用背負太多。”

    林淺起初有點發楞,再一琢磨,覺出味了。

    果然啊!他也太大男子主義了吧!

    “現在這個社會,女孩也會背負很多!”她不贊同地說,“也能背負很多。”

    厲致誠眼中閃過笑意,起身坐到她邊上,手一勾。

    “是嗎?我們倆之間,誰背負更多?任何方面。”

    林淺認真思考起來。

    家業、事業,這不用說。他已經是新愛達集團董事長,另外這些年還投資參股了一些他認為發展很好的公司。這貨已經不斷在發展他的商業帝國。而她依舊守在自己的傾城品牌,並且還被他控股……好吧,他承擔了更多。

    家庭?呃,居然也是他付出更多?他搞定了她哥哥娶到了她,他還定期陪她去看望母親,近來​​她跟母親的關係越來越好,都是拜這個女婿所賜……

    身體健康?好像也是他。工作再忙,他都在安排兩人的鍛煉計劃,在他的帶動下,兩人生活規律、身體健康、吃嘛嘛香……

    就連床上……咳咳,也基本是他出力。

    ……

    林淺的臉微微一燙,說:“好吧,就算你說得有道理。可現在,好女人常有,好男人不常有啊。”她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如果真的生了女孩,她會有這樣的幸運,找到一個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嗎?

    厲致誠卻答:“我的女兒,會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很清楚。”

    五年後。

    當年,厲致誠一語成讖,林淺果然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孩。而且性子上,還真的像父親,安靜、獨立,這麼小的年紀,已經有了心計。

    譬如現在……

    厲家的兒童玩具房裡,厲承瀾、季澍(季白之子),正在跟薄簡(薄靳言之子)耳語。

    季澍:“薄簡,你就按我說的,站在屋簷下。等夕陽承45度角照射在冰面上時,氣溫達到3攝氏度,冰面上的蒸汽就會出現彩虹。”

    小他倆2歲的厲承瀾也添油加醋:“是啊,簡哥哥,書上是這麼說的,你去試試。”

    經過門邊的林淺,聽到他倆對薄簡灌輸的古怪理論,不由得好奇——她可沒聽說過。

    然後就看到清風明月般的男孩薄簡點點頭:“好,我去觀察,我會告訴你們結論。”然後就走出玩具房,看到林淺,還禮貌而倨傲地、跟個小大人似的點頭:“伯母。”

    林淺被他那句“伯母”驚了一下,失笑:“你叫我阿姨就好。”

    結果他一走,季澍和厲承瀾兩個小腹黑就一陣坏笑。

    然後坐下,拿起新的遊戲機,開始雙人對打。

    而陽台上的薄簡……

    林淺走過去,問:“你看到他們說的彩虹了嗎?”

    薄簡看著廣闊的積雪和冰面,微笑答:“林阿姨,你怎麼相信他們那麼幼稚的說辭?”

    林淺:“……”又疑惑了:“那你為什麼……”

    薄簡極難得地露出羞澀的笑容。

    “阿姨,你大概不明白。女孩早期向心儀的男孩表達愛慕的方式,就是捉弄他。”他淡然地說,“雖然我志在刑偵破案,未來幾年都不會答應她。但是也不能直接一個女孩的好意。所以就讓她誤以為,騙到我了吧。”

    林淺:“……”

    薄簡,你才七八歲呀,真的沒有太自戀,想得太多嗎?

    等她回到玩具房,就見季澍正手把手教女兒在打遊戲。八歲的男孩,卻長得比同齡人更高,深邃的五官,微笑的容顏,以及穩重有力的言行舉止,隱隱已有翩翩公子溫潤如玉腹黑逼人的徵兆。兩個孩子玩得很開心,厲承瀾一直甜甜地在叫“季澍哥哥,季澍哥哥。”

    大概是受薄簡影響,等林淺回到客廳,也有點開始思慮過甚了。她對厲致誠說:“現在三個孩子都很好。將來長大了,萬一要是三角戀就糾結了。季澍很好,薄簡也很好。”

    厲致誠正在看報紙,襯衫西褲英俊如畫。聞言頭也沒抬答道:“這還用糾結?當然選季澍。”

    林淺:“……”

    老公,你這麼瞧不上薄靳言的兒子,真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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