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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香彌 -【禍狂君(君王不早朝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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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09:52
標題:
香彌 -【禍狂君(君王不早朝之二)】《全文完》
香彌 -
禍狂君
(君王不早朝之二)
他不想做皇帝,也不在乎說他性情暴虐、奸殺先皇妃嬪的傳言,
但當他發現心心念念的“小宮女”就是他即將冊封的皇後時,
他突然覺得一切有趣多了,只是她還不曉得他的身分,
對皇上這個人也充滿畏懼,甚至早就擬好“逃宮計劃”,
為了不嚇著她,能夠順利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他不只召見她時戴著面具,就連洞房花燭夜也忍著什麼都沒做,
只是……怎麼怪怪的,她不但突然不怕他了,
還一大早就吵著要他起床去上朝,他討厭那些大臣不肯去,
她就端架子兩天不侍寢,而後又裝卑微說他是不相信她,
才不肯以真面目面對她,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摘下面具,
甚至想要討好她,允諾只要她說出口的他都辦得到,
偏偏她的心願竟然是……唉,罷了罷了,君無戲言,
不過明明他才是皇帝,怎麼到頭來反被她牽著鼻子走?!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0:35
第1章
百里翎長睫輕掩,嫺靜的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侍婢清菊為她梳妝畫眉。
她五官精巧細緻、明眸皓齒、膚如凝脂,濃妝豔抹反而會破壞她清雅靈澈的氣韻,因此清菊僅為她抹上淡淡的脂粉,再為她綰起柔細烏亮的長髮,最後簪上一支珠釵。
看著自家小姐清麗的面容,氣質如此雍容高雅,清菊滿意的拿了面銅鏡遞給她,“小姐,您看看這樣可以嗎?”
百里翎揚起睫羽,接過銅鏡,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便遞還給侍婢,隨口道:“很好。”
接回銅鏡時,聽見小姐幽幽輕歎了聲,清菊遲疑了下問:“小姐,您不想進宮嗎?”打從幾天前接獲詔書,召小姐進宮為半個月後的封後大典做準備時,小姐便有些愀然不樂。
“沒這事,能被選立為皇后,這是多少女孩子家夢寐以求的事,我開心都來不及呢。”百里翎勾起一抹淺笑,安撫服侍她多年的侍婢。
清菊蹙起眉,不喜歡看見自家小姐強顏歡笑。“小姐,您這話騙騙外人還可以,清菊可是服侍了您十年,還不瞭解您的性子嗎?自從去年先皇欽點您為五皇子的太子妃,您就沒有開心過,別人是巴不得能進宮為妃為後,可奴婢知道小姐您一點也不這麼想。”
百里翎起身,將清菊按坐在椅子上,解開她的髮辮。“還是清菊瞭解我,不過聖命難違,我早就認命了。”
幾個月前宮裏發生變故,先皇和五皇子與其他幾名皇子一起遇害,她原以為可以不用進宮了,豈知,新帝冉驤登基兩個月後,宮裏傳來詔書,要冊立她為皇后,還命她五日內進宮。
唉,到頭來還是逃不過進宮的命運……
說來都怪身為北焰國大儒的爹名頭太響亮了,即使爹已亡故兩年多,皇室仍然如此看重他的名聲,所以挑來挑去,還是挑中她。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
見小姐竟然在替自己梳發,清菊有些慌張的想起身,卻被百里翎按住肩頭不讓她動。“你今兒個要同我一塊進宮,也該好好打扮打扮。”
“小姐,奴婢自個兒來就好。”她抬手想取過小姐手裏的梳篦。
百里翎躲開她的手,輕笑道:“你該不是怕我把你弄醜了吧,你放心,我手很巧的,一定會幫你打扮得美美的。”
清菊很有自知之明的回道:“小姐,奴婢這張臉,細眼塌鼻闊嘴,任小姐手再怎麼巧,也不可能把奴婢變成貂蟬,還是讓奴婢自個兒來吧。”
“你不要妄自菲薄,清菊在我眼裏可是很可愛,尤其你笑時眼兒眯成一條縫,露出兩顆虎牙,可愛得讓我都忍不住想捏一捏你的臉呢!”百里翎俐落的為她梳起兩個可愛的髮髻,接著替她將略嫌粗濃的眉毛修細一些,再薄施脂粉。
左右瞧了瞧,她很滿意的拿起銅鏡湊到清菊面前。
“你瞧瞧,你這模樣多可愛討喜啊,讓人恨不得咬你一口。”
看著銅鏡的自己,清菊嘴角抽了抽,哀怨的瞪大她那雙細細的眼。“小姐,奴婢怎麼覺得我這模樣很像一顆桃子?”
兩邊綁著綠色綢緞的髮髻,再配上被她修得細長的眉,圓圓的臉,和塗成桃紅色的腮頰,怎麼看都很像一顆桃子。
“就是呀。”百里翎笑盈盈的點頭。“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愛嗎?”
清菊哀歎一聲,很想同小姐說她寧願不要這麼可愛,但是見小姐眉開眼笑的,心想能讓小姐開心也好,就隨她去吧。
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清菊連忙起身上前開門,看見佇立在門外一名溫文儒雅的年輕男子,她趕緊恭敬的福身,“大少爺。”隨即側身將他迎進房裏。
百里翎一見來人,立刻露出一抹淺笑,“大哥。”
看著已經打扮好的妹妹,百里崎點點頭,“翎兒,宮裏派來接你的人到了。”
“嗯,我準備好了。”她輕輕頷首。
沉吟了下,他擔憂地叮嚀,“翎兒,宮裏不比家裏,而且聽說新帝性情暴虐,你要多加小心。”
若妹妹嫁的仍是那位性情敦厚的五皇子,他也不用這麼煩心了,但一場由祈皇后掀起的叛亂,使得先皇血脈中,只剩下這位六皇子,無可選擇之下,朝中大臣只能立他為新帝。
依照北焰國的規矩,新帝登基後的三個月內要選立新後,在鎮遠王冉驥的建議下,挑上了被先皇選為太子妃的妹妹。
鎮遠王的理由是——既然我皇兄當初選立百里翎為太子妃,表示我皇兄認可她的品性足以成為一國之母,且她賢明又才華出眾,是新後的最佳人選。
明白大哥的顧慮,她神色平靜的回道:“大哥請放心,我會凡事謹慎小心。”
“你做事一向有分寸,大哥也再不多說什麼,你只要記住,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若在宮裏遇到什麼事,儘管回來找大哥商量。”百里崎溫文穩重,頗有幾分已故亡父的風采。
“嗯,翎兒在此別過大哥,請大哥多加珍重。”百里翎襝裙一揖,拜別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兄長。
穿著深藍色衣袍的年輕男子背靠著樹,仰著頭,看著對面欒樹上的鳥巢,一窩新生不久的雛鳥張著黃色的鳥嘴,吱吱喳喳叫個不停。
這裏離冷宮不遠,十分僻靜,鮮少有人走動,男子靜靜看了會兒那窩雛鳥後,飽滿光潤的額頭慢慢滲出一層汗水,接著聚成一顆顆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稜角分明的俊顏滑落。
他咬緊牙關,雙手緊握成拳,力道之大,連指甲也深深陷進掌心裏,不到須臾,從他額上滾落的汗水已濡濕了他的衣領。
他的雙眸佈滿血絲,蒼白的臉上青筋暴突,下一瞬,他霍地轉過身,額頭用力的撞向粗糙堅硬的樹幹,想將腦袋裏那尖銳難忍的劇痛給撞走。
“你怎麼了?”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淡雅的嗓音。
“滾開!”他回頭怒咆,糾結猙獰的五官十分駭人。
被他充滿戾氣的吼聲嚇了一跳,百里翎意識到危險,後退了一步,旋身想走,眸光卻被他額頭滲出的鮮血給定住,不自覺停下了腳步。“你……流血了。”這個男人的神情好可怕,但看他的表情,似乎正在忍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
“我叫你滾,你沒聽見嗎”他雙眼發紅,宛如噬人的獸,惡狠狠的瞪著她,彷佛她再不走,他便會撲上前將她撕咬入腹。
“我這就走。”她匆忙的舉步離開。
走了幾步,她悄悄回頭,卻見他整個人蜷縮在樹下,雙手緊緊抱著頭,他背對著她,她瞧不清他的表情,彷佛思及什麼,她又轉身朝他走去。
“欸,你是不是頭很痛?我幫你。”輕問一聲,也不等他回答,便走到他身後,伸出雙手,按揉著他的兩鬢和頭部。
以前爹在世時也常常鬧頭疼,她都是這麼幫爹的。
他想叫她滾,不需要她多事,然而痛得像要碎裂開來的腦袋,在她的按揉下,漸漸舒緩,令他咽回了想要出口的斥駡,任由她的十指輕緩的按著他的頭,他不知不覺的閉上眼,一股清淡沁甜的香氣鑽進他的鼻翼,胸口彷佛一股清泉流過,使他狂躁的心緒慢慢平息下來。
半晌後,她手酸了,停下來出聲問:“你好些了嗎?”
“不要停。”他不由分說地抓起她的手,放回自己頭上,不准她休息。
百里翎微微一愣,心忖也許他的頭還在痛,便順著他的意思,又再幫他按揉了一會兒,可沒多久又停了下來。
他不滿的轉過身,再次抓起她的兩隻手,放到頭上,命令道:“繼續。”
對他霸道的行徑,她微微蹙了下眉,把手縮回來,溫聲道:“我的手酸了,以後若你再犯頭疼,可以找人這樣幫你按一按,不過最好還是去看大夫,對症下藥才能治好。”
“看大夫沒用。”他不耐的皺起眉,接著突然握住她的手,開始揉捏起來。
“你做什麼?”她吃驚的想抽回手,怎奈卻被他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你不是手酸嗎?我替你揉揉,等不酸了你再幫我揉。”他瞟了她一眼,便低下頭認真的幫她揉著雙手。
她一愕,眼裏漫上笑意,“你的頭還很疼嗎?”
他劍眉微攏,眯眸想了下,“不那麼疼了。”
百里翎悄悄打量著他,他身穿一襲深藍色長衣,五官英挺,輪廓深邃,褪去血絲的雙眼,讓她更能看清楚他黑玉般的眼眸,眉目間颯爽剽悍。
他的裝扮和氣質不像宮裏的太監,身上沒有兵器,應該也不是侍衛,她猜測他可能是在宮裏哪個殿當差的官吏。
沉吟了下,她啟口說:“我那兒有些能治頭痛的藥,不如我明日拿給你。”她認識宮裏的宋太醫,宋太醫是她爹生前的好友,她可以去央求他給她一些治頭痛的藥,以前爹也都是吃宋太醫給的藥。“對了,你是在宮中哪個殿裏當差?我好讓人將藥送去給你。”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不答反問:“你是哪個殿的宮女?”她穿著綠衣白裙,是宮女的服飾。
“我?我是玉遙宮的宮女。”
聽見玉遙宮三個字,他皺了下眉,“那是皇后的寢宮。”
怕暴露了自個兒的身分,百里翎趕緊說:“嗯,我是跟隨皇后一起進宮的侍婢。”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百……”差點脫口而出自個兒的閨名,她及時改口,“呃,我叫清菊。”
“清菊。”將她的名字含在舌尖上,輕輕跟著念了一遍,他點頭贊道:“這個名字很好,很適合你,人清如菊。”她容顏淡雅清麗,氣質脫俗,喚這個名再適合不過了。
“是嗎?”百里翎唇瓣輕抿,忍住笑意。若是讓他知道真正的清菊長得有多可愛,不知他還會不會這麼說。
“明日我去玉遙宮找你。”他突然說。
“不可以。”百里翎急忙拒絕。
若是讓他到玉遙宮找她,她假借清菊名字的事就會被識破,那麼她的真實身分也可能會跟著曝光,這樣一來,她扮成宮女在宮裏閒逛之事就會傳出去,那可不好。
“為什麼不可以?”他有絲不悅。
“呃,因為現下我家小姐正忙著學習宮裏的各種禮儀,不准閒雜人去打擾,不如我們明日還是約在這裏,我拿藥給你。”
男人想了下點頭答應,“好。”
“那我先回去了。”轉身欲離開時,手臂突被人拽住,她不解的望住他,“你還有事嗎?”
他也說不出為什麼會突然抓著她不放,深黑利眸瞅了她好半晌,“記得明天準時在這個時候到。”
*****
依稀從他的眼眸中看出一絲不舍,百里翎怔了怔,那眼神令她突然想起了幼年時家中豢養的一條大狗,她很喜歡那狗兒,每次跟狗兒玩時,牠那對黑亮的圓眼也是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
她不由得展顏一笑,掏出手絹替他將額頭的血漬拭去,溫聲說:“我會準時到的,你若再頭痛,別再這樣撞樹了,像我方才那樣自個兒按揉,或是找別人幫你。”
“不要,我要你幫我。”他的口氣很霸道。
“我有自個兒的事要做,沒辦法每次都幫你。”她耐著性子,溫婉安撫,聽見宮裏報時的鼓聲響起,她連忙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說完,便提步匆匆離開。
她是趁午睡時候溜出來的,這會兒負責教她宮中禮儀的辜夫人只怕也快到了,她得在她到之前趕回去,免得被發現。
她離開後,他起身上前撿起她不小心從袖口掉出來的手絹,湊到鼻前嗅聞,上頭還殘留著一絲清淡的甜香,抿緊的唇角不自覺變得柔和。
他喜歡這抹香味,跟她身上一樣的味道。
看見自家小姐又換上了宮女的衣服,清菊勸道:“小姐,午睡的時辰已過一半了,您今兒個還是別再出去了。”
進宮之後,小姐一有空,就會換上宮女的衣裳,悄悄從她們之前在寢殿裏一個櫥櫃下發現的秘道溜出玉遙宮,在皇宮裏四處閒逛,小姐的說法是,這樣才能探知宮裏的情況,好讓她的心裏有個底。
“我昨日跟人約好了要拿藥過去給他,我去去很快就回來。”穿妥宮女服,百里翎飛快的將綰起的長髮放下,綁成髮辮。
“不如我替小姐拿過去給他,下午辜夫人要來教小姐封後大典那天的禮儀,若是遲了,可就不好了。”
辜夫人是宮裏的女官,由於她夫家姓辜,又與皇室有些姻親關係,所以宮裏的人都尊稱她為辜夫人。
她為人十分嚴厲,即使是面對未來的皇后,也毫不通融,明明她覺得小姐已經做得很好了,辜夫人總還是諸多挑剔。
百里翎沉吟了下,想起她昨天離開時,那男子拽住她的手臂,望著她的那種期待眼神,便搖頭拒絕了清菊的提議。“不用了,我自個兒拿去給他,你放心,我不會遲的,我把藥拿給他就回來。”
說完,她走向擺在最角落的一個大櫥櫃,打開兩扇雕花木門,掀開底部的一塊板子,便可看見一條暗黑彷佛沒有盡頭的地道——
這條秘道是先前清菊拿東西來放時無意中發現的,她們倆當時雖然有點害怕,但還是好奇的走進去一探究竟,才發現這是條可以通往冷宮附近的秘道,此後她便利用這條秘道溜出玉遙宮。
百里翎鑽進去前,像是想起什麼,又回頭對清菊交代道:“若我回來遲了,你就跟辜夫人說我頭痛,要歇息一會兒,今早我找宋太醫拿頭痛藥的事,其他宮人也都看見了,她應該不會懷疑。”
知道無法打消小姐執意要溜出去的念頭,清菊只好緊張的叮嚀,“小姐,那您要小心點,儘快回來哦。”
“我知道。”說完,百里翎便走進暗黑的地道裏。
地道的出口離冷宮不遠,遮掩出口的木板上佈滿了雜草,與周遭荒蕪的景象融為一體,很難被人發現,她小心地移開木板,走出來之後,將木板蓋回去,便快步來到昨日見到那男子的地方。
來到樹下,百里翎看見他閉著眼,背靠著樹幹坐著,碎金般的陽光透過枝椏灑落在他俊朗的臉上,形成一些陰影。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兩道好看的劍眉蹙攏著,鼻子又直又挺,薄唇微抿,似是有些不高興。
她靜靜的看著他,不知為何竟有股衝動想撫平他迭起的眉心,突然間,他雙目霍然張開,射出陰戾的凶光,在看見是她時,眸裏的戾氣才隱去。
“你遲到了!”他不悅的說。
“對不起,有事耽擱了,這是頭痛的藥。”她邊道歉邊走上前去,將黑色的藥瓶遞給他,“這藥每次服用兩顆,早晚各一次。”
接過藥,他立刻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個兒頭上,要她幫他按揉。
百里翎有些為難,支吾道:“我還有事……”
“我等你這麼久,不管你有什麼事,今天若沒有幫我按揉,不准你走。”
面對他的任性霸道,她微微凝起臉。“遲到是我的錯,可是你太不講理了,我是真的有事沒辦法幫你,我昨日已跟你說過,你可以試著自己按揉,或是找別人幫你。”
說完話,她轉身就走,但他卻拽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英挺的俊顏緊繃著,恚怒的語氣裏透著一絲委屈,“我等你好久,你一直不來,我的頭又疼,無論我自己怎麼按怎麼揉都沒有用,這裏也沒人可以幫我……”
他直勾勾盯著她的黑亮眼瞳令她心一軟,雖然他的霸道令她不悅,可是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撇下他不管,無奈的輕歎一聲,便伸出雙手,先從他的兩鬢開始為他揉按。
見他半闔著眼,緊繃的神色略略舒緩下來,她的眼神不自覺也跟著放柔。
她昨日親眼看見他頭痛發作時,用自己的頭去撞樹,他一定是痛到難以忍受才會那樣,不禁有些心疼的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頭痛的?”
“差不多五、六年前。”
“沒看過大夫嗎?”
“看過很多個,都沒有用,沒人查得出原因。”鼻端竄進跟昨日一樣的香氣,他深嗅了幾口,脫口說:“我喜歡你……”
聞言,百里翎的心猛然一震,驚訝的抬眸覷向他,卻見他伸手撥開垂落在面前的一綹發絲,而後又緩緩啟口,“身上的這種香味。”
她一愣,這才明白原來他喜歡的是她身上的香氣,於是她解下系在腰間一枚繡著芍藥的囊袋,遞給他,“你喜歡這種香味,這香囊送你。”
“裏頭裝了什麼?”他接過,拿起來嗅了嗅,一縷帶著些微甜香的氣味竄入鼻腔,這種香味淡雅而不濃郁,聞起來很舒服。
見他愛不釋手的拿著那枚香囊,百里翎微笑的解釋,“裏面是幾種磨成粉末的香草,我很喜歡這種香味,所以便將這種香草磨成粉戴在身上。”
他小心翼翼的將香囊收進懷裏,雙眼緊瞅著她要求道:“你再幫我多做幾個,明天拿給我。”
“你要這麼多個做什麼?”
“放在枕頭下,這樣睡覺時便可以聞到。”因為長年頭痛,每天夜裏都很難入睡,昨日撿到她那條殘留著香氣的手絹,晚上就寢時,他順手把手絹放到枕邊,竟難得睡了個好覺。
“可這宮裏不知有沒有我要的那幾種香草,而且最近為了封後大典,我很忙,恐怕沒辦法明天給你,不如等過幾日有空,我再做給你。”百里翎語氣柔婉。
“你不要管封後大典的事,先幫我做這個。”
聽見他又用這種霸道的語氣命令她,忍不住秀眉微斂,“我怎麼能不管封後大典的事,我可是皇后……的侍婢。”
“那你不要當皇后的侍婢了,我把你調來麒雲殿。”他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你要把我調到麒雲殿?”她非常驚詫。
“對,你待會兒便跟我到麒雲殿去,不要再回玉遙宮了。”說完,他立刻興匆匆的站起身,攥住她的手,就要把她帶走。
百里翎連忙出聲,“等一下,我不想調去麒雲殿。”
“為什麼?”他不滿的瞪著她。
“我要留在皇后身邊。”百里翎接著狐疑的問:“你是誰?為何可以如此隨意調人到麒雲殿去?”麒雲殿是皇上的寢宮,不是想調過去就能輕易調過去的,他竟然能夠說得如此簡單,他究竟是誰?
“我是皇上……”他的話音才剛落,便見她一臉驚恐的用力甩開他的手,彷佛他是什麼毒蛇猛獸。
“你是皇上……”百里翎愕然的瞠大眼。
看到她注視著他的眼神滿是驚恐,他下意識的搖頭否認,“不是,我是說我是皇上麒雲殿裏葵公公的好朋友,若是我托他幫忙,他一定能把你調到麒雲殿。”
“我不想調去麒雲殿,不用麻煩了,我……”陡然聽見宮裏報時的鼓聲響起,百里翎來不及再多說什麼,低呼一聲,“糟了,我得回去了。”不敢再耽擱,她倉促轉身離去。
“明天我在這裏等你。”他對著她背影說。
她聽見了他的話,卻無暇回答,緊張的加快腳步。再不回去,清菊只怕要急死了。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0:51
第2章
未時剛過,男子神色陰怒的疾步朝玉遙宮走來,守在宮門前的太監沒有攔阻,反而全都躬身行禮,有人張口準備出聲通報,卻被男子揮手制止。
男子朝宮內走去,還沒進到殿裏,便從敞開著的殿門瞥見百里翎,她身上穿著一襲鵝黃色的綢衫,長裙曳地,顯得雍容而清雅,盛怒的他微微一愣,抓來一名太監問道:“她為何會穿成那樣?”一般的宮女是不可能穿上這種華美衣裳的。
太監望向他指著的人,恭聲答道:“啟稟皇上,她正是您即將冊封的百里皇后。”
“你說什麼?她是百里皇后”此刻殿裏的樂師正奏起莊嚴肅穆的樂聲,剛好蓋住他因為驚訝而略顯大聲的嗓音。
他震驚的望著正配合宮樂,練習封後大典禮儀的百里翎,她來來回回在殿裏走著,辜夫人不時厲聲糾正她的儀態——
“不要駝背,收起下顎,眼睛垂下,不可直視前方,腳步要放慢一點,不對,重來,再走一次。”
太監見他臉色倏變,有些心驚膽顫,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
“她明明說她是……”驚愕過後,冉驤驀然醒悟,原來這個女人撒謊騙了他。“根本沒有清菊這個人,她竟敢欺騙朕!”他怒吼。
見他一臉暴怒,太監嚇得背脊一凜,聽見他的話,趕緊稟告,“啟稟皇、皇上,有清菊這個人,她就站在那兒。”
聞言,冉驤朝太監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名做宮婢打扮的女孩。
“你說她叫清菊?!”那女孩有張圓潤的臉,一對眼睛細細長長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
“是,她是皇后的貼身侍婢。”太監道。
好啊,原來百里翎用侍婢的身分瞞騙他!?他憤怒的想沖進去揭穿她的謊言,下一瞬,突然思及自己也騙了她,皺擰的眉峰這才略微舒開。
太監見他神色變幻不定,忽而憤怒,忽而又莫名勾起一抹笑,不禁一頭霧水,完全弄不懂是怎麼回事。
又駐足觀看了須臾,冉驤離開前厲聲命令,“吩咐下去,朕來這裏的事,不准讓裏面的任何人知道,若有誰膽敢洩露半個字,朕就砍了他。”
“是。”
瞅見清菊的臉色從方才便非常緊張,百里翎連忙溫聲安慰,“你別想太多,不會有事的。”
清菊沒辦法像自家主子那樣從容,前往麒雲殿的路上,她的眉頭始終擔憂的緊鎖著。“可是,皇上突然召見小姐,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皇上召見我,應該只是想看看我的模樣吧。”她進宮有一陣子了,皇上直到此時才召見她,已經比她預期的還要晚。
聞言,清菊連忙定睛檢查自家小姐的儀容,看看有沒有哪里不妥,發現小姐頸子上竟空蕩蕩的,她低呼一聲,“啊,我竟然忘了給小姐戴上首飾!”小姐嫌戴著那些飾物累贅,所以平常也沒有這個習慣。
“沒關係。”百里翎不以為意,一邊分神的想著,那個人今天不知道在那裏等了她多久?
他昨天約她今日再見,偏巧今天用完午膳後,辜夫人不讓她多休息,要她再演練一遍封後大典的禮儀,害她無法溜出去赴約,遲遲等不到她,以他那易怒的性子,怕是又要發脾氣了吧。
“都怪奴婢,竟然疏忽了這麼重要的事。”方才練習完,便接到皇上的召見,匆忙間,她竟沒注意到這事。
見清菊還很介意首飾的事,百里翎笑問:“你覺得沒戴那些首飾,會讓我變醜嗎?”
她趕緊用力搖頭,“不會,有沒有首飾,都不會影響小姐的美麗。”
百里翎輕笑道:“那不就是了。”她拍拍她的手,“沒事的,你不要擔心。”
就在談話間,兩人已來到麒雲殿。
一名公公領她們走進殿裏,雖然一直安撫清菊不要緊張,但思及馬上就要見到未來的夫婿,百里翎的心,仍是不由自主的略略一緊。
走進殿裏,引路的太監朝站在殿中的男子稟報,“啟稟皇上,皇后娘娘來了。”雖然還沒有正式冊封,但宮裏的太監和宮人都已尊稱她為皇后了。
百里翎垂首行禮。“臣妾參見皇上。”她低垂的眸光瞥見一截紫色衣袍,起身時,目光順著那截衣袍慢慢向上移,在看見他的臉時,不禁一愕。
“平身。”冉驤沉悶的嗓音從覆在臉上的一隻白色面具下逸出,“賜坐。”
“謝皇上。”百里翎鎮定的收回視線,走至一旁的椅子坐下。
清菊跟在她的側身後跟著行完禮,表情也非常錯愕,待小姐坐定,急忙退到她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你入宮已有一陣子了,可有什麼不習慣?”面具下,冉驤黑玉般雙眼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
見她俏盈盈的就坐在他面前,此時此刻他才真正相信,她就是百里翎,是他即將要冊封的皇后,胸口便漲滿了激動和欣喜。
他先前完全沒將冊封一事放在心上,但現下卻迫不及待,希望明天就是冊封之日。
不過……既然她敢騙他自己只是一名宮女,他也不想這麼快就讓她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一切都很好。”百里翎溫聲扼要的回答。
“若有什麼事,你隨時可以來麒雲殿找朕。”冉驤道。
“謝皇上。”對他釋出的善意,百里翎有些意外。
“你……”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見她端坐著,垂下眼睫,神情顯得有些拘謹,一點也不像她在樹下面對他時那樣的親切自然,便不知該如何開口,又把話給吞了回去。
聽他只說了個“你”字便沒了下文,她狐疑地抬眼看向他,“不知皇上召見臣妾有何吩咐?”
“只是想問問你這段時間在宮裏的情形,沒什麼要緊的事。”
“謝皇上關心。”她嘴角牽起一抹得體的淺笑。“若皇上沒有其他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說完,見他沒有反對,百里翎起身行禮,走出麒雲殿。
跟在她身後的清菊,一出了宮殿,便納悶的問:“小姐,皇上召見您,為何要戴著面具呀?”
“我也不知道。”她對這件事也感到很疑惑,原本想問,但又怕貿然問出口,會惹他不悅。
清菊自顧自的猜測,“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的臉……”
只不過她還沒有說完,便被百里翎正色制止,“清菊,不要胡說。”隨便批評臆測皇上的容貌,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也許會招來災禍。
明白自己方才差點失言,犯了忌諱,清菊趕忙應道:“奴婢知道了。”一路上她都不敢再開口,只是安靜的跟在主子身後,走回玉遙宮。
待百里翎主僕倆走出麒雲殿后,冉驤隨即摘下面具,露出俊朗英挺的面容,眉心不悅的皺在一起。她就這麼急著想離開,不願待在他身邊嗎?
對此,他有些惱怒,旋即瞥見拿在手裏的那只白色面具,不禁又釋懷了。她看不見他真正的面貌,認不出他,難怪這麼急著想走。
等日後她得知兩人早已見過面,不知道會有多吃驚……想到這裏,他不禁咧開一抹笑。
侍立一旁的太監葵平,沒有忽略他忽怒忽喜的神情,試探性的問:“皇上,您很中意百里皇后?”
冉驤從懷裏取出一枚香囊,湊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氣,直到那抹淡雅的香甜充滿整個胸腔,才緩緩開口,“她很好。”
將研磨成細粉的香草小心翼翼分裝進數個囊袋裏,最後細心的將封口縫起來,再系上一條紅色的絲繩,全部做好之後,百里翎垂目看著那些香囊,眼前浮現了一雙亮灼灼的眼。
從上次在樹下見過他之後,已經隔了兩天沒見面了。
那日他要她多做幾個香囊給他,回來後,她便差人打聽了下,宮裏剛好有那些香草,她命人找來,今晨才有空將香草碾磨成細末,做成香囊。
略略思忖了下,百里翎壓抑著想去見他的念頭,抬頭望向正在收拾桌子的清菊,“清菊,你幫我走一趟,把這些香囊拿給他好不好?”
明明只是個連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但這兩日她卻常常想起他,她很清楚自己不應該也不被允許有這種感覺。
她即將成為皇后,除了皇上,她的心裏不該再有任何人。
“拿給誰?”清菊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不解的問。
“就是那個人呀。”
一聽小姐這麼說,照顧她多年的清菊隨即明白,但不免有些訝異,“小姐,您做這些香囊是要給他的?”她一直以為小姐做這些香囊是留著日後要用的。
“嗯,他前日托我做幾個給他。”
“小姐,您不要忘了您的身份。”小姐鮮少這麼惦記著什麼人,清菊不禁憂心提醒。
“只是送些香囊給他,跟我的身份有什麼關係?”百里翎不以為意,拿了一隻稍大的錦袋,將做好的香囊一個個裝進去。
“奴婢自是知道小姐沒有別的心思,可是這宮裏人言可畏,若是讓人知曉小姐親手做這些香囊給男子,怕會有不好的流言傳出。”
百里翎輕輕一笑,“我同他只見過兩次面,我連他姓啥名淮都不知道,能有什麼?只是見他似乎很喜歡這香囊的味道,剛好宮裏又有這些香草,所以就順手做給他了,你不要想太多。”這些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卻暗自心驚,竟然連清菊都察覺到她不尋常的態度。
聽小姐這麼說,她這才放下心來,想了想,忍不住又勸道:“小姐心性善良,不過這宮裏人心難測,小姐還是不要多管閒事比較好。”
百里翎賂微思索了一下,“罷了,你說的沒錯,這些香囊還是不要送了。”宮裏是非多,還是不要徒生風波,免得落人口實,她便將裝了香囊的錦袋收好。
原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了,但翌日午時,百里翎從一名太監那裏拿到一封信,信上沒有署名,她問太監是誰寫給她的,太監卻只說等她看了信便知。
拆開信,裏頭卻只有一行字。
我在老地方等你。
她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雖然只有短短一行字,她卻馬上知曉寫信給她的人是誰。
“小姐,您在看什麼?”清菊從外頭領著幾名宮女端著午膳進來,見她手裏拿著一方紙箋在看,隨口問道。
“沒什麼。”她神色自若的收起信箋,不想讓清菊知道那人寫信約她見面,不想讓她操心。
用完午膳,遣退其他宮女,準備午憩,百里翎躺在床榻上,輕輕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想的全是信中的那句話——我在老地方等你。
不行,她即將成為皇后,不能再私下見他,若是讓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她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
可是,他在等她,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和顧慮,也許會一直等下去……她遲疑。
而且,他該不會又犯頭疼了,所以才約她見面吧?她有些擔心的想著。
腦海裏思緒翻飛,令她無法安心入睡,翻來覆去想的都是他。
最後,百里翎索性翻身坐起。“清菊,我睡不著,想出去走走。”說完,她便下榻找來一套宮女服換上。
“小姐,再過五日就是封後大典,您還是別出去了,而且辜夫人說她今天下午會提前過來,教導您一些宮規。”
很快的換上宮女服,百里翎背著清菊將裝有香囊的錦袋悄悄收進懷裏,回頭好聲好氣的說:“我曉得。我會早點回來!好清菊,這兩日悶在殿裏,一直演練著各種禮儀,再不出去透透氣的話,我會悶壞的。”
“小姐……”見小姐語畢,便俐落的掀開櫥櫃最底下的板子,走進秘道,清菊還未出口的話只得打住,有些憂慮的輕皺起眉心。她方才瞧見了,小姐將裝有香囊的那只錦袋偷偷放進懷裏,小姐八成又是去見那個人了。
小姐跟那人真的沒有什麼嗎?小姐從不曾這麼惦記著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這實在很反常,她很難不擔心呐。
*****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
百里翎加快腳步,來到約定之處,在樹下沒看見人,她左右張望了下,聽見頭頂上方傳來一道嗓音,“我在這兒。”
她抬起眸,發現他居然坐在對面的樂樹上。
“你在那裏做什麼?”她走到樹下,仰起頭問。
“喂鳥,你等我一下。”看見她來,冉驤開心的咧開一抹笑,從一隻玉盒裏,抓出蟲兒分別喂進鳥巢裏那幾隻雛鳥的嘴裏。
“你喂鳥做什麼?母鳥呢?”她不解的問。
“母鳥不見了。”
“你怎麼知道母鳥不見了?”見他小心翼翼喂著雛鳥的柔和神色,令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幾眼。
“我這兩天都在這兒等你,從白天等到晚上,都沒看見母鳥回來,我想那母鳥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抓了。”喂完鳥,他將玉盒收進懷裏,跳下樹,隨手將兩手往身上擦了擦,走到她面前。
“你這兩天都在這兒等我?”聽見他的話,百里翎難掩驚訝。
“你為什麼都不來?那日我已跟你說了會在這裏等你。”他黑玉般的雙瞳緊緊瞅著她,語氣裏透著一絲責怪。
“我……在忙,走不開,你以後不要再等我了。”她垂下眸,避開他直勾勾的眼神,心頭莫名有些緊澀。
他們倆身份不同,不能再私下見面了,這是為了她好……也是為了他。
“為什麼?”他俊顏不悅的一沉。“你不想看見我嗎?”
“不是,封後大典要到了,我沒空再出來見你。喏,這是你要的香囊。”百里翎將攢在懷裏的香囊取出來遞給他,低垂著頭,避開他那過於熾亮的雙眼。
他接過香囊,小心地收進懷裏,然後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不再讓她回避他的視線,“你是不是討厭我?”
被迫迎上他亮灼灼的黑瞳,胸口仿佛有什麼震盪了下,她的心頓時一慌,一時間想不出該怎麼回答。
“你是不是討厭我?”他執拗的再問了一次,用力捏緊她小巧的下顎,執意要得到答案。
“好痛,你放開我。”她蹙眉低呼。
見她黛眉輕顰,他連忙鬆開手,瞥見她白嫩的皮膚被他捏得泛紅,他有些緊張的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弄疼你。”
她垂下眼,盯著自己的足尖,輕聲說:“我若討厭你,就不會幫你做香囊了。我還有事,不能再久留。”說畢,她轉身欲走。
他大步一跨,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不讓她離開。
“我真的還有事。”她神色微凝。
“我頭痛,你幫我。”他直視著她,語氣蠻橫,不容她拒絕。
百里翎以為這只是他的藉口,不打算理他,想繞過他身邊趕快離去,他不悅的拽住她的手,堅持不讓她走,她轉頭瞥了他一眼,正張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他的額頭上布了一層細汗,似是在隱忍什麼,急忙問:“我上次不是給你治頭痛的藥,你沒吃嗎?”
“沒有效。”
“沒效嗎?”見他額頭青筋暴起,雙眸漸漸發紅,她拉著他坐到樹下,趕忙替他按揉頭部,“你每天頭都會這麼痛嗎?”
“嗯,每天都會痛,但這個時候痛得最厲害。”聞到她身上那抹淡雅的甜香,他半闔起眼,從懷裏拿出她方才送給他的香囊,湊近鼻端深深嗅聞,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他嘴角慢慢牽起一抹笑,小心的再將香囊收進懷裏放好。
“你每天這樣痛也不是辦法,怎麼不找大夫好好診治?”想起他上回痛到拿頭去撞樹,她不禁有些心疼。爹以前也常頭疼,但沒像他這麼嚴重。
“沒用的,那些大夫和太醫全都是廢物,沒有一個治得好。”
這幾年來,他什麼大夫都看過了,但沒有一個人能找出病因。
“你……”她正要回話,豈料冰涼的雨滴倏地從天而降,“啊,下雨了!”雨勢不小,即使有樹葉幫忙遮擋,雨水仍透過細縫,滴落到她臉上。
見雨勢愈來愈大,冉驤毫不遲疑地脫下身上深藍色的外袍,一手摟住她的肩,將衣袍撐擋在兩人頭頂上,“跟我來,我知道這附近有個地方可以躲雨。”
她來不及出聲,便被他帶往雨中,朝冷宮那裏跑去。
路上,瞥見秘道口就在不遠處,百里翎遲疑了下,擔心他會發現那條秘道,偷偷覷了他一眼,發現他表情未變地看著前方。
不禁松了口氣,靜靜隨他走進冷宮。
她之前曾偷偷來過冷宮一次,聽下人們說,皇上剛登基不久,便將先皇留下的所有妃嬪全都趕出宮去,這裏便空了下來,沒再住人。
冉驤將被雨淋得濕透的外袍丟到一旁去,“雨好大,看來要不好一會兒才會停了。”
百里翎蹙起眉心,看著屋外的滂沱大雨。辜夫人今天會提前過去教她宮規,若是被她發現她不在玉遙宮裏,那可就糟了!
秘道雖然就在外頭不遠處,但若她此時執意要冒雨走出去,他一定會有所猜疑,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她心裏有些著急,猶疑的抬眸望向他,發現他的頭髮和半邊身子都淋濕了,接著她又再垂眸看著自己,衣裳只淋濕一些些,並不嚴重,頓時明白他方才一定是將衣袍泰半都遮在她身上,才會被雨淋得那麼濕,心頭突地一暖,默默取出手絹,替他擦拭被雨水打濕的臉。
他的眸光直勾勾的注視著她,咧開一抹笑,突然伸出雙臂圈,抱住她。
百里翎駭了一跳,慌張的急欲掙脫他的懷抱,“你別這樣,放開我。”雖是這麼說,但她感覺得到她的心正劇烈跳動著,雙頰也湧上一股燥熱。
他將臉埋在她的粉頸間,語氣低沉的央求,“別動,讓我抱一下,只要一下就好。”一想到她即將成為他的皇后,他情不自禁將她摟得更緊,歡悅的笑著。
“你……”他太放肆無禮了,她該推開他,可是她整個人僵住,胸口更像有好幾匹馬在狂奔著,傳來疾勁的鳴動。
百里翎,快推開他啊!你還在發什麼愣?快點推開他,你可是皇后,怎麼能讓他這麼無禮的抱著,若是傳出去還得了!她的理智朝她大吼著。
下一瞬,她便安慰自己——這裏沒有人,不會有人傳出去的,不會有人來,不要緊張……
他溫熱結實的身軀牢牢貼著她,他的氣息密密的籠罩著她,她的心房不住地顫動著,即使明知道不應該,她還是無法克制地將理智驅趕到陰暗的角落,輕輕閉上眼,任由他圈抱著自己。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身影便不知不覺溜進了她的心裏,這幾天想著的全都是他,即使昨天被皇上召見,她心裏惦記的仍然是他,只擔心她沒去赴約,不知他會有多生氣。
她明白這樣的自個兒不對勁,卻控制不了,更抑制不了想見他的渴望,但她也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必須儘早斬斷這不該有的心思。
“你好香好軟……”冉驤在她耳邊輕聲呢喃。
他溫熱的氣息拂向她的耳際,引起一陣搔癢,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下,隨即拉回心神,低聲說:“你說只抱一下,該放開我了。”
“還在下雨,讓我多抱一下。”他抱她抱上了癮,捨不得放。
“我該走了,回去遲了,我會挨駡的。”
“誰敢罵你?”她可是他的皇后,若是有人膽敢欺負她;他是絕對饒不了那個人。
“我是偷偷出來的,待會皇后醒來看不見我,會生氣的。”她掙扎的扭了扭身子,小手用力推開他,暗自決定,這是最後一次來找他了,以後,她都不會再見他了。
“皇后?”冉驤猶豫了下,想向她坦白自己的真實身份,“其實我……”
只不過他的話才剛說出口,便聽見她問:“你叫什麼名字?”即使不再見他,她仍想知道他的名字。
他拉過她的手攤開來,先用食指在她掌心寫下一個馬字,接著,再寫下一個襄字。
那一筆一畫,酥酥癢癢的感覺,從她掌心直達她心口,引起陣陣悸動,她縮回手,眉心輕顰,一步步向後退,終於退到門口,她心一橫,丟下一句話——
“以後我不會再去見你,你也不要再找我了。”語畢,她便奔進大雨裏。
聞言,冉驤的心頭一震,等回神過來,提步追出去時,眼前只有濛濛雨幕,已不見她的身影。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1:09
第3章
清菊端來氤氳著熱氣的藥汁,遞給小姐飲用。“小姐,這是今天最後一碗藥了。”
喝下藥後,百里翎躺回榻上,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收拾好藥碗,清菊不免有些抱怨,“那辜夫人真過分,明知道小姐染了風寒,今兒個大夥兒上太盈殿演練時,還讓小姐站著大半天,不讓小姐坐下。”
“你不要怪她,今日在太盈殿的演練,是完全仿照封後大典時的情形,要一直到接受皇上的冊封後,我才能坐下,接受眾臣的恭賀,所以她讓我一直站著也沒錯。”
昨天,她淋了雨回來,入夜後,便有些發燒了,不過還好因為突然下起大雨,辜夫人也來晚了,她回去不久,辜夫人才到,她偷溜出去的事才不至於被發現。
“小姐您呀,就是這麼寬厚。”
“所以你也別這麼小心眼了,不早了,你也去歇著吧,不用伺候我了。”
“累了一天,小姐好好休息。”清菊替她蓋好錦被,放下紗帳,吹熄宮燈便離開了。
明明身子倦極了,腦袋又昏昏沉沉的,百里翎卻遲遲無法安睡,不時想起昨日在冷宮裏的情形。
她攤開左手心,回憶起昨日他寫下的那兩個字,低聲念道:“馬襄。”最後一次見面才得知他的姓名,但這兩個字卻宛如藤蔓一般,緊緊纏繞著她的心房,無法除去。
這是怎樣的一種情分?只見過幾次面,卻不由自主的把他給惦在了心頭。
幽幽一歎,她朝手心輕輕吹了口氣,想借此將他吹出心房。
今晨,她趁宋太醫來替她看病時,向他提及了馬襄的事,宋太醫答應了,讓馬襄有空時可以到太醫院去找他。
這件事她還在想要如何轉告他,但她已經不能再見他了,看來只好讓清菊代替她走一趟了,也不知他明天還會不會去那兒等……對了,昨天她鑽進秘道時,他應該沒有發現吧?那時她被他惹得一陣心慌意亂,顧不得其他,只想著要逃離。
有些心煩的翻了個身,黑暗中,透著薄薄的紗帳,她隱隱發覺有抹黑影朝床榻走來,她駭然的屏住氣息,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有刺客?
不暇細想,她急忙翻身坐起,虛張聲勢地喊道:“是誰?誰在那裏?”
“你還沒睡?”冉驤有些意外。他都已經刻意放輕腳步了,沒想到還是驚醒了她。
聽見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百里翎難掩驚訝,連忙伸臂掀開紗帳,瞪大美眸瞅著眼前高大的黑影,“你是……馬襄?你怎麼會來這裏?”
“我聽說你得了風寒,所以過來看看你。”馬襄?她以為這是他的名字嗎?他昨日在她手心裏寫的明明是個“驥”字。
“你……”才剛說了個字,猛然想到什麼,百里翎一臉詫異,“你知道我的身分了?”這裏是皇后的寢宮,他悄悄闖進來看她,不就意味了他已得知她皇后的身分。
“嗯。”黑暗中,他那雙炯亮的眼依然緊盯著她。
百里翎的聲音有些緊澀,“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今早去太盈殿,看到了你。”
那時他發覺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演練完後,他招來宮人詢問,這才得知她染了風寒,他想大概是因為昨日淋了雨的關係,本想立刻過來看她的,但礙于還未向她坦承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一直等到入夜後,悄悄過來探視,沒想到還是驚動了她。
今早?那時,她正在太盈殿為封後大典的事演練……百里翎蹙凝眉心,輕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
“沒關係。”橫豎他也騙了她,就當作扯平了。“你的身子還好嗎?”
寢殿太黑了,百里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嗓音裏的關切之情,在黑夜裏聽來卻格外清晰……
胸口淌過一陣暖意,她輕聲說:“只是染了一點風寒,沒什麼大礙。”
他走到床榻邊,正要開口說什麼,百里翎接著又說:“這裏是皇后的寢宮,除了皇上,不准任何男子進來,你快走吧,若是讓皇上知道你擅闖皇后寢宮,不只我有事,連你也會被處死。”
“皇上不可能會處死你,你可是他的皇后。”他毫不遲疑的反駁,正思忖著該不該趁這個時候,向她表明自個兒的身份,卻又被她搶先一步開口——
“怎麼不可能?他連為北焰國立不不少軍功的嚴將軍都能處死,我這個皇后算什麼?”她不認為自己在皇上的心裏能有多大分量。
“嚴將軍?什麼嚴將軍?”冉驤愣了下。
“就是嚴之滔將軍。”’
“他被處死了?為什麼?”他詫問。
“皇上以嚴將軍私下密謀暗助祈皇后叛亂,命人將他處決了。”皇上登基不久,便下令處決了數十名與祈皇后叛亂有關的朝臣,遭受牽連的人數,更高達上千人,朝中大臣們,各個惶恐自危,他暴虐殘忍之說,也因此傳出。
事隔一個多月,就在朝中大臣以為風波已過,怎知就在她進宮前,皇上又以嚴將軍牽涉叛亂一事,命人將他收押天牢,翌日便將他處決。
嚴將軍身為三朝老臣,對皇室忠心耿耿,很多人都不相信他參與叛亂,不少大臣進宮想為他求情,但皇上全都不見,執意處死他。
“我不知道這件事。”冉驤有些茫然。
“這件事滿朝皆知,你怎會不知?”百里翎有些詫異,接著突然想到一件事,“這寢宮守衛森嚴,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宮裏守衛森嚴嗎?我剛翻牆進來時,看見宮外值夜的侍衛在打瞌睡。”若是此時突然有刺客闖進來,這些侍衛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不行,為了他的皇后,他一定要換了這批人。
百里翎蹙凝眉心,“馬襄,你究竟是什麼身份,為何能在宮裏隨意走動?”她今晨對宋太醫提起他的姓名時,宋太醫說沒聽過這個人,不知他是在哪個殿裏當差。宮裏人多,宋太醫沒聽過他的名字,她原本沒有放在心上,然而此刻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闖進她的寢宮裏,這已不是尋常人能辦到的事。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你對皇上斬了嚴之滔的事不高興嗎?”方才聽她提起此事的語氣,似乎很為嚴之滔的死抱不平。
“皇上自登基以來,為了祈皇后的事,已斬殺了不少朝臣,其他人是否有牽連我不知道,但嚴將軍是冤枉的,他不該被斬。”說到這裏,不讓他轉移方才的話題,她正色的再問了一次,“馬襄,你究竟是什麼身份?”
“我的身份,現在不方便告訴你,日後你便會知道。”他決定先回去查清楚嚴之滔的事再說。
見他堅持不肯說,百里翎知道再追問下去也沒用,靜默了片刻,才幽幽的說道:“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為什麼?”這是她第二次說不要再與他見面了,他一個不悅,不自覺激動起來。
“噓,你小聲一點。”他這麼大聲會驚動在外頭值夜的宮女的。
“你說,你為什麼不想再見我?”他壓低了嗓音怒問。
百里翎輕歎一聲,“我們身份不同,不宜再私下見面,這是為了你好。你快走吧,要是被人發現就槽了。”
被她趕著離開,冉驤大為不快,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守夜的宮女隱約聽見寢殿裏傳來疑似男子的聲音,上前敲了敲門,“皇后娘娘,裏面出了什麼事嗎?”
她神色一緊,匆忙捂住他的嘴,揚聲回答,“沒事,是我作惡夢在說夢話。”
宮女神情狐疑,又再凝神傾聽了片刻,沒有聽見屋裏再傳來聲音,這才退回原位。
宮女恐怕已經起疑了,不能讓他繼續留在這兒……
百里翎急忙下了床,拽住他的手,湊到他耳邊低聲說:“跟我來。”
她順手拿了一盞熄了火的宮燈和一枚火摺子,領他來到角落的櫥櫃前。
她打開櫥櫃的門,掀開底下的板子,將手裏的宮燈和火摺子一塊遞給他,朝他輕聲交代,“你下去後再點燃宮燈,順著這條地道,可以通往冷宮附近,你快走吧。”
冉驤看看她,又看了看眼前的秘道,感到非常好奇,在她的催促下,鑽進了地道裏,臨走前,丟下一句話,“我會再來看你。”
見他的身子隱沒在地道裏,百里翎的表情變得複雜。“馬襄,你這是存心想為難我嗎?”
每見他一次,便對他多一分不舍,他是要她把持不住自己的心嗎?他是要害她背叛皇上嗎?
只是想歸想,今夜看見他來,她卻又莫名感到欣喜,她明白這樣的心思不對,可是她管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就像是一匹不受控制的野馬,拼命的想朝他飛奔而去?
她閉了閉眼,徐徐覆上板子,喃喃自語,“馬襄,為了你好,也為了我好,你真的……不要再來找我了!”
“葵平,朕問你,嚴之滔的事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會被斬?”
翌日午後,冉驤召來葵平,詢問此事。
“噫,這件事奴才先前稟報過皇上,皇上忘了嗎?”葵平瘦長的老臉露出一抹訝異。
“你稟告過我?”冉驥蹙起眉峰,搜尋記憶,絲毫不記得有這件事。
他因為常常頭痛,每次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便會頭昏眼花,無法久看,所以自登基後,多半的奏摺都交由服侍他多年的葵平替他看,有重要的事再向他稟報。
“就在嚴將軍被處決前,奴才曾稟報皇上此事,興許當時皇上在想別的事,所以沒有留意奴才說的話。”葵平不慌不忙的回答。
“那他是犯了何罪?為何會被處斬?”嚴之滔是三朝元老,軍功赫赫,這老傢伙雖然自恃軍功,態度有些高傲,但父皇生前曾說過此人性情耿直,絕對不會做出背叛北焰皇朝的事。
“他私通祈皇后,密謀叛亂,當初闖進宮裏的那批人,便是嚴將軍暗中訓練的。”葵平說出他的罪狀。
冉驤有些訝異,“此事可有證據?”
“禦史陳大人已將此事調查得一清二楚,還有他府裏的一名下人指證,證據確鑿……不知皇上為何會突然問及此事?”
“沒什麼,既然如此,那應該就沒有錯了,你退下吧。”下一瞬,冉驤又叫住了他,“等等,葵乎,你去傳禁衛軍統領過來。”
“皇上要召見禁衛軍統領?”葵平有些意外。
提起這件事,冉驤忍不住又動怒了,“宮中的守衛太散漫了,朕要好好問問,他這個禁衛軍統領到底是怎麼帶人的?”
“皇上為何會覺得宮中守衛散漫?”自他登基以來,便因頭痛的緣故,很少理會朝事,突然這麼說,葵乎不免覺得有些不尋常。
冉驤沒好氣的橫去一眼,“你當我是瞎子嗎?我在北漠帶了六年的兵,難道連宮中禁衛軍散不散漫都看不出來嗎?”以前因頭痛而無心整頓禁衛軍渙散的紀律,但現在為了百里翎的安全,他不能再放任禁衛軍繼續這樣下去。
葵平暗忖,若非飽受頭痛糾纏,冉驤也許會是個英明的君王,而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對朝事漫不關心。
但可惜……他無聲的歎息,“奴才這就命人去傳葉統領過來。”
不久,葉統領走進麒雲殿。
“末將參見皇上,皇上傳召末將,不知有何吩咐?”他膚色黝黑,臉上蓄著八字鬍,身形高壯。
冉驤打量了他一眼,“朕記得你叫……葉敬。”他想了一下才記起他的名字。
原來的禁衛軍統領死在叛亂裏,這個葉敬因平亂有功,被皇叔舉薦擔任統領。
“是。”葉敬應道。
“若你不是皇叔舉薦的,朕早就撤換你了!”
聞言,他兩道粗濃的眉微微皺起。“不知末將犯了何罪,令皇上如此不滿?”
冉驤臉色難看的問。“你自己說說,禁衛軍的軍紀如何?”
葉敬無暇細想,立即回道:“啟稟皇上,禁衛軍紀律森嚴,人人盡忠職守,不敢有一絲鬆懈。”
“你說什麼?紀律森嚴、人人盡忠職守、不敢有一絲鬆懈?”冉驤極度不悅的沉下臉,“葉敬,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當著朕的面撒謊!”
葉敬被他威嚴霸氣的眼神看得暗自一凜。不是沒見過他;以前只覺得他性情暴躁,倒不覺得他有何厲害之處,怎知此時在他的注視下,竟覺得背脊發寒。
“請皇上息怒,末將不敢欺瞞皇上。”
見他不肯認錯,冉驥怒斥,“你還說不敢!你當朕沒有帶過兵嗎?朕在北漠打過的仗不下百場,軍紀是否嚴明,你以為朕看不出來嗎?那些禁衛軍輪值時有人打瞌睡,有人則顧著跟宮人閒聊,渾然不把軍紀當一回事,這些都是朕親眼所見,你還想狡辯!”
*****
他喝斥的嗓音不算大,卻如早雷直劈而來,葉敬原想再辯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過經皇上這一提,他這才想起皇上在登基為帝之前,因五皇子的事被貶去守北漠。六年來,屢屢率北漠駐軍擊退進犯的蠻軍,還搶回了被他們侵佔數十年的領地,立下不少軍功,先皇因此大喜,還一度傳出先皇有意廢了五皇子,改立他為儲君。
葉敬不敢再小覷他,收起輕慢之心,躬身領罪,“末將知罪,末將回去一定嚴加督導禁衛軍,不讓他們再懈怠偷懶。”
見他神態轉為恭敬,又誠心認錯,冉驥這才緩下臉色,“你記住,朕給你三天的時間,屆時若情況還是沒有改善,你這個統領就不必當了。”
“末將遵旨。”先前見皇上怠于朝政,連帶的他也提不起勁整頓禁衛軍,此刻在皇上要求下,他開始有了整頓禁衛軍的心思。
冉驥不耐的揮揮手,“下去吧。”
“末將告退。”
葉敬離開後,他的頭又有些隱隱作痛,於是取出懷裏的香囊,湊到鼻尖,深深吸了幾口氣。最近他發覺每次頭痛時,只要聞一下這種香氣,似乎就能舒緩不少,不過他還是最喜歡她幫他按揉時的感覺。
冉驥走出顱雲殿。已弄清楚嚴之滔被處決的原因了,他打算親自告訴她,嚴之滔是罪有應得,不是錯斬,同時向她表明他的身份。
去玉遙宮的路上,想起昨夜從那出來的那條秘道,他改往那裏走去,準備從秘道出現,好嚇她一跳。
他咧開一抹笑,忍不住揣測,當她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後,不知會是什麼表情?
也許剛開始會很吃驚,但接下來應該會很驚喜吧?
不久,沿著那條秘道走到盡頭,冉驤伸手想推開頂上的板子,卻發現怎麼推都推不開,他這才留意到板子上方響起叩叩叩的敲擊聲,過沒多久,敲擊聲停了,改傳來交談聲——
“小姐,奴婢把秘道封死了。”
“嗯,對了,清菊,你明天幫我跑一趟,轉告他幾句話好不好?”
“小姐,就快到封後大典了。您還是別再跟他有牽扯。”
“我知道,所以我才把這秘道給封了,以後我不會再從這裏出去了,你替我帶幾句話給他。”
“什麼話?”
“你跟他說,讓他抽個時間上太醫院一趟,我已經請托宋太醫了,只要他到太醫院,宋太醫便會為他醫治頭痛。”
聽到這裏,冉驤這才確定她們談論的人是他。
“好吧,奴婢會抽空去跟他說。對了,小姐,我們剛進宮時,您不是很疑惑,皇上為何要將先皇遺留下來的那些妃嬪全都送出宮嗎?”
“你探聽到原因了?”
“嗯,聽說皇上剛被迎入宮時,見到先皇的一位妃子容貌美麗,竟起了色心,豈料那個妃子不從,竭力反抗,皇上惱羞成怒,將人打死了,不久,這事被發現,皇上一怒之下,便將先皇的那些妃嬪全都趕出宮去。”
雖然說話的人刻意壓低嗓音,但在秘道裏的冉驥,還是聽得消清楚楚,正怒不可遏時,又傳來百里翎的聲音——
“我真是羨慕那些被送出宮的妃嬪,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我也被趕出宮去?”
“小姐,您這是在說什麼?若您被趕出宮,您的名節可就全毀了啊!”
“比起自由,名節算得了什麼?雖然我即將貴為皇后,可是一想到要終生被困在這座宮殿裏,我就覺得好害怕,而且這宮裏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皇上的性情又暴虐無道,也不知我能夠撐多久,說不得哪日一不小心得罪了皇上,惹他不快,一條白綾便將我賜死。”
“小姐,您不要胡說,您不會有事的。”
“清菊,你喜歡待在皇宮裏嗎?”
“不喜歡,這兒好拘束,還有一大堆的規矩,若不小心說錯話、做錯事,輕則被打罵,重則還要被殺頭,還是咱們府裏好。”
“等過一陣子,我再想想有什麼辦法能出宮。”
“可是小姐,等封後大典過後,您就是皇后了,是不可能再離開皇宮的。”
“所以要想仔細想個周全的辦法,在不牽累到大哥的情況下,讓皇上趕我出宮去。”
“咦,莫非小姐已想到什麼好法子了?”
“等立了後,皇上就可以納妃,屆時那些妃嬪也許就是幫助我們離開這座皇宮的貴人了,不過現在談這些還太早,等過一陣子再說。清菊,這個時辰,他可能已經在樹下等了,你快去幫我轉告他吧。”
“好,奴婢這就去,可是小姐,若我過去,他不在那兒怎麼辦呢?”
“那就……罷了。”
又等了好一會兒,上頭不再有聲音傳來,但冉驥緊握的拳頭青筋暴突,他咬牙忍住滿腔怒火,轉身走回去。
她竟然不想當他的皇后,想出宮?
不可以,他絕對不允許她離開,她要留在這裏陪他!他不會再納其他的妃嬪,她不會等到這一天的,她休想離開他!
很快地,到了冊封之日。
太盈殿是宮裏舉辦各項祭典之處,同時也是北焰囤皇帝登基與立後之處,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百官依序站在兩側,自登基後便不曾早朝的皇帝,今天罕見的一早便出現在殿上,愈接近吉時,他的眼神也變得愈熾熱,擱在龍掎上的手,下意識的抓緊扶把。
今天,她就要正式成為他的皇后了。
冉驤臉上蕩開歡悅的笑容,但底下的百官,卻沒有一人能看見他的表情……因為他的臉覆上了一隻白色的面具。
眾臣交頭接耳,私語臆測,卻沒人敢上前質疑他為何要戴著面具。
不久後,右丞相韓傑與鎮遠王冉驥一起走進殿內,冉驥那張慵懶俊美的臉龐在看見侄兒臉上的白色面具後,愣了愣,接著笑問:“皇上,你為什麼要戴著面具?”
站在龍椅旁的葵公公替他回答,“稟鎮遠王,皇上不慎染了風寒,面色蒼白、嗓音粗嗄,為免驚嚇到皇后,所以戴上面具。”
聽見這樣荒謬的理由,右相韓傑也忍不住質疑,“葵公公,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真的是皇上嗎?”
“自然真的是皇上。”葵公公神色自若。
“我不信,除非他脫下面具讓我看看。”韓傑性情急躁,橫眉怒目的瞪著龍椅上穿著一襲紫色冕服的人,懷疑那人根查不是冉驤,而是別人假扮的。
今天可是立後大典,縱使冉驤再怎麼不情願,也不該隨便找個人假扮成他,敷衍了事。
韓傑是已過世五皇子的舅舅,當年他曾為冉驤毆打五皇子之事,聯合數名朝臣上書先皇,請求先皇重懲冉驤,因此與他有了嫌隙。
此話一出,文武百官也跟著議論紛紛,冉驥則懶洋洋的把玩手上的玉扳指,饒富興味的瞅著坐在龍椅上的人。
這時左丞相顧微津出聲緩頰,“韓大人,既然葵公公都這麼說了,龍椅上之人自然是皇上無疑。”
不過即使他這麼說,仍是無法平息眾人的疑惑。
瞥了眼底下躁動的文武百官,冉驥抬起手,慢吞吞摘下面具,黑亮的利眸瞬向右丞相,挑眉道:“韓傑,你給聯看清楚了,是不是朕本人?”
看見面具下,真的是皇上本人,他一時啞口。
冉驥見他無話可說,便把面具再戴回臉上,不再理會底下悄聲議論的眾臣,雙眼直盯著殿門外。
那晚在秘道裏聽見百里翎的話,得知她不想當皇后,不想留在宮裏,但他不想放她走,這麼大一座皇宮,沒有半個他喜歡的人,她是唯一一個,他希望她能留下來陪他。
錯過了向她坦白身份的時機,他已不知該如何開口,然而即使不說,冊封這日她還是會發現他就是那個令她畏懼的皇上,因此尋思兩日,他決定先遮住面容,不讓她認出來,待晚點再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她。
他不要她怕他,他希望她能心甘情願的留在宮裏陪他。
咚咚咚……報時的鼓聲響起,待鼓聲結束,司禮富立刻高聲宣告,“吉時到,請皇后入殿——”
這時樂師們奏起莊嚴肅穆的宮樂,做為引導的十二名宮娥依序走上殿前石階,步入大殿,其後跟著身穿一襲紫色後服的百里翎,她一頭長髮高高盤起,髮髻上簪著一支鳳形的金步搖。
兩耳戴著由黃金打造的流蘇耳墜,頸間配戴一條由拇指般大小的珍珠串成的珠鏈,高雅脫俗,讓人無法正視。
冉驤目不轉睛的緊瞅著她,看著百里翎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他的胸口猶如脫疆野馬狂跳起來。
百里翎緩步走到大殿中央,垂首向龍椅上的皇帝行了禮,便低著頭退到一旁,等待接下來祭祀天地神靈與歷代皇室祖先。
一樣一樣的祭品被禮宮擺上殿前的供桌,冉驥走下龍椅,接過禮官遞上來的清香,焚香祝禱後,向天地神靈與歷代皇室祖先稟報他今日即將冊封百里翎為皇后。
祝禱完,肅穆的絲竹之樂響起,司禮宮誦完祭文後,緊接著便是冊封的儀式。
百里翎走至殿前,朝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檢身一揖,垂首靜候皇上為她親手戴上後冠。
冉驤走了下來,接過禮官呈上的鎏金後冠,輕輕為她戴上,再將象徽皇后身份的金印授與她,然後扶她一起走回殿上,兩人坐上並排在一起的兩張椅子,接受殿下文武百官的恭賀與朝拜。
這時在鎮遠王與左右丞相的帶領下,百官拜下,齊聲高呼,“臣等恭賀皇上、皇后,祝皇上、皇后千秋萬歲永結同心。”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1:23
第4章
北焰國帝后,擁有各自的寢宮,平時都住在自己的寢宮裏。唯獨在大婚的第一個月,皇上必須夜宿皇后的寢宮,好讓皇后順利懷有皇嗣。
做為新房的寢殿前,掛著兩盞貼著金色喜字的紅色宮燈,門牆上也貼上紅底金字的喜字,洞房入口,擺著一面雕刻著百子嬉戲的玉屏風,象徵著兒孫滿堂,屋裏各個角落也都擺滿了各種珍寶玉器。
前方桌案上的花瓶裏插著豔麗富貴的牡丹花,正中間放置著一籃橘子和一柄如意,采其吉祥如意的好彩頭。
喜榻上鋪著紅色彩緞做成的喜被,喜榻的四周掛著紫色的布幔,圍成一個私密的空間。
此刻,冉驥與百里翎並肩坐在喜床上,在宮婢的服侍下,一起吃了如意餃。飲了合巹酒。
接著,四名宮婢上前,要為兩人更衣,百里翎清麗的臉上不自覺流露出一絲懼意,下意識的伸手按住襟口。
“皇后,請讓奴婢為您更衣就寢。”見狀,宮婢恭敬的說道。
遲疑了一會兒,百里翎黛眉輕擰,緩緩鬆開手。怎料卻聽見冉驥遣退了所有婢女。“你們全都退下,不用在這兒伺候了。”
“是。”
待宮女全都退下後,冉驥握住了她的手,發覺她掌心全被汗給浸濕了。
“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面具下的他,刻意壓低嗓音。
“……嗯。”百里翎輕抿了下唇,身子僵硬,動也不敢動。他的手很大,暖燙的掌心包覆住她的小手,她緊張的屏住氣息,有些害怕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今天是他們大婚之日,今晚更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會發生什麼事,她已心裏有數,卻仍感到恐懼。
“累了一天,我們睡吧。”他伸手解開她的腰帶,脫去她的後袍。
百里翎繃緊了身子,輕咬著唇瓣,當他的手碰觸到她身子的那一瞬間,她止不住微微發顫。
冉驤察覺到了,睇了她一眼,瞳眸微微一沉,脫下她的外袍,扶她躺下後,他也脫去自個兒的外衣,在她身側躺下。
緊張的等了片刻,見他只是躺著,遲遲沒有其他動作,百里翎有些困惑,悄悄側首看向他,但他臉上戴著面具,她看不見他的神情。
見他一動也不動的躺著,似乎是睡著了,她一直緊繃的心緒,這才敢稍稍放鬆。
她困惑的想著,今日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他為何要戴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呢?前幾天他召見她時,臉上也是戴著這只面具,她實在沒聽說過皇上有戴面具的習慣,所以……他這麼做莫非是因為她?
但為什麼呢?
他為何……什麼都沒有做?是累了?還是有其他原因?今晚可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呀?!
她有些好奇的想知道,面具底下的那張臉,究竟生得什麼模樣,不過她不敢揭開那只面具,即使他已睡著,她也不敢冒犯。
忙於一整天的她也累壞了,在一抹熟悉的甜淡香氣中,百里翎想著想著,便不知不覺合上眼,深深進入夢鄉。
半晌後,冉驥悄悄睜開眼,拿下面具,亮灼灼的黑瞳睇視她沉靜的睡顏,長指輕輕撫上她柔嫩的面頰,喃聲道:“你留下來陪我,我會對你好的。”
這一夜什麼都沒有發生……
拿著蟲子喂完那些嗷嗷待哺的雛鳥後,冉驥煩躁的抓起其中一隻鳥兒問:“你說,我要怎麼開口跟她說才好?”他昨晚一夜沒睡,而且怕被她看見他的臉,所以今晨趁她還沒醒來,便早早離開了玉遙宮,來到這裏。
鳥兒只是展動著灰色的小翅膀,黃色的鳥嘴一張一闔,小小聲的嗚叫著。
“你也不知道,真是笨死了!”罵了一句,他便把小鳥放回鳥窩裏,皺起劍眉,托腮凝思著要怎麼開口向她解釋。
若知道他就是皇上,百里翎會不會就心甘情願留下來陪他呢?還是會氣得不理他?他總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頭又開始隱隱作疼,他連忙伸手探進懷裏,想取出她送給他的香囊嗅聞,可是掏了半天都找不到,他跳下樹,將懷裏和衣袖裏仔仔細細地又找了一遍,這才想起他昨晚入睡前,將身上帶著的香囊塞在枕頭底下。
糟了!若是被她發現那兩枚香囊。不就洩露了他的身份嗎?在他沒想好要怎麼向她說明前,還不能讓她知道他就是皇上呀。
冉驥快步朝玉遙宮走去,想在她發現那兩牧香囊前,把東西拿回來。他匆忙來到玉遙宮,進去前,不忘拿起面具覆在臉上。
進到殿裏,他詢問裏面的宮女。“皇后呢?”
“啟稟皇上,皇后娘娘在暖霞閣撫琴,奴婢這就去請皇后娘娘過來。”
“不用了。”冉驤阻止宮女。暖霞閣位於玉遙宮裏的西側,而百里翎的寢房在東側,這樣正好,不會遇見她……他快步朝東側走去。
來到寢房,他走向床榻,正要伸手探向枕頭時,身後突然傳水了一道輕柔的嗓音——
“皇上來了,怎麼不叫臣妾?”
高大的身軀一僵,冉驥慢慢轉過身,看見應該待在暖霞閣撫琴的百里翎。“你不是在暖霞閣撫琴嗎?”難道宮女騙他?
“臣妾是在暖霞閣撫琴,不過方才便已撫完琴了,正準備回房歇息,才進門就看見皇上來了。”她緩緩朝他走過去,溫雅的嗓音接著說:“對了,臣妾好像看見皇上在找什麼,可需要臣妾幫忙?”
“不,不用了,我沒有在找什麼。”百里翎走到他面前,兩人面對面站著,他連忙道:“我是有點犯困,所以才過來想歇會兒。”
惦記著枕頭下的香囊,說完,他便在床榻邊坐下,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悄悄伸手向後探向枕頭。
摸來摸去,一直都沒摸到應該放在枕頭下的那兩枚香囊,他暗自一驚,難道被她發現了?
冉驤立刻看向百里翎,仔細觀察她的神情,但她清雅的臉龐上並沒有什麼異樣,若是她真的發現了那兩枚香囊,理應會詢問他,沒道理這麼平靜。
“這個時辰皇上不是應該去上早朝嗎?”百里翎溫聲道。
“我不想去。”他的手繼續在枕頭底下摸索。
“為什麼?”
“那些大臣很煩。”
他討厭那些大臣,當年他被父皇貶逐到天寒地凍的北漠,便是韓傑聯合那一票大臣上奏,逼迫父皇嚴懲他,他知道其實他們是希望父皇處死他,父皇雖沒有順著他們的意思將他處死,卻把他逐出宮。
他打傷五皇兄之事,雖是他先動手,但卻是五皇兄先出言挑釁,他才會出手,在前往北漠的半途,他便想通了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五皇兄設計好的。
“皇上貴為一國之尊,豈能因此就不去上早朝?”百里翎溫雅的嗓音裏有一絲不苟同。
冉驥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我討厭那些大臣,不想看見他們。”香囊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怎麼都找不到?
他急著要找到香囊,一不小心把枕頭給推到床下,瞥見掉落的枕頭,他一驚,下意識的抬眸瞬向她。
百里翎彎身,慢條斯理的撿起枕頭放回榻上,溫柔的說:“既然皇上困了,請皇上趕快歇息,臣妾不吵皇上了。”
“你……”他只說了一個字便打住了話。
“皇上還有什麼吩咐?”
“沒事。”見她神色溫婉如常,冉驤搖頭。看來她應該沒見到那兩枚香囊。
“那臣妾先行告退。”檢身一揖,百里翎離開寢殿。
她出去後,冉驤索性將床榻上的兩個枕頭全都拿起來——什麼都沒有?接著他找遍了整個床榻,連角落也不放過,還是沒有見到那兩牧香囊,難道……是被宮女拿走了嗎?
他站起身,目光梭巡寢殿一周,須臾,瞥見茶幾上擱著兩枚眼熟的囊袋,他一訝,快步走過去,拿起那淺綠色和黃色的兩枚香囊。
“找到了,但怎麼會在這裏?”他驚詫的喃喃自語。難不成是打掃的宮女,從枕頭下拿出來,隨手擱在這裏的嗎?
她可看到了?
若是她看到了,為何什麼都沒有問?這兩枚香囊是她親手做給他的,她不可能不認得呀!
冉驤將香囊收進懷裏,瞅向寢房門口,驚疑的想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廂,百里翎走出寢房,來到了暖霞閣。
“小姐……啊,看我又忘了!”清菊敲了自個兒的腦袋一下,“應該稱呼您皇后娘娘才是,不然被辜夫人聽見,又要罵我一頓了。”
那辜夫人很嚴厲,即使面對小姐時都繃著張臉,鮮少給小姐好臉色看,更別提對待他們這些下人了,稍有犯錯,動輒就是一陣打罵。
百里翎坐到一張軟榻上,溫聲說:“辜夫人這會兒不在,你不用這麼緊張。”
“還是要改過來才成,畢竟您已經正式被皇上冊封為皇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喚您小姐。”清菊倒來了杯香茶遞給她,“不過,您方才為何不揭穿皇上呢?”
皇上不會以為她和小姐眼睛都瞎了吧,沒發現他偷偷伸手在枕頭底下找東西。
垂眸啜了口茶,她徐徐出聲,“我要等他自己向我坦白。”今早醒來時,皇上已經不在,但是她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循著香氣,便在他的枕頭底下發現了那兩枚她送給馬襄的香囊。
她先是一驚,以為被發現她和馬襄私下來往的事,但下一瞬,她突然想到——
馬襄兩字合在一起,便是冉驤的驤字,那天他在她掌心土先寫下馬字,又再寫了個襄字,也許他要寫的並不是兩個字,而是一個字。
還有,在冊封大典上,他戴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使進了寢殿,入睡時他仍沒有取下臉上的面具,再加上那日馬襄曾告訴她,關於他的身份,她日後便知,將這幾件事合在一起推敲,便不難發覺,他戴著面具的原因是不想讓她看見他的真面目,知道他就是皇上。
但她不明白,為何他要隱瞞他的真實身份,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皇后,依您看,皇上為什麼要瞞著您?他是想試探您嗎?”清菊忍不住揣測。
*****
“試探?”她一怔,“他想試探我什麼?”
“試探您對皇上忠不忠誠呀。”
“是這樣嗎?”百里翎蹙眉深思。她並不覺得他在試探她什麼,反而覺得他會選擇隱瞞她,似乎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您放在茶幾上那兩牧香囊不知這會兒皇上看見了沒有?若是看見了,您想皇上會來向您坦白相告嗎?”清菊好奇的想知道皇上的反應,不知道他會不會嚇一跳。
“清菊,不如你去探探。”
“奴婢不敢,萬一惹怒了皇上怎麼辦?”一想到他惱羞成怒打死先皇嬪妃,她就害怕得忍不住全身顫抖。
百里翎見清菊縮著頸子,滿臉恐懼,不禁失笑,“瞧你嚇成這樣,我跟你說笑的,這會兒咱們先按兵不動,看他怎麼做再說。”耐心她有得是,就看他忍不忍得住。
一整日,她沒有追究他那兩牧香囊的事,也沒有任何異樣,看來她也許真的沒有見到那兩枚香囊,冉驤略略放下心,入夜後,便與她一起上床就寢。
半晌,他忍不住出聲問:“你睡了嗎?”
“還沒。”
“那陪朕聊聊。”
“好,皇上想聊什麼?”百里翎的嗓音淡淡的。
這是他們大婚的第二夜,上床後他只是躺在她身側,仍舊什麼也沒做。
“朕沒有姦污父皇的嬪妃,是那些宮人亂說的。”他解釋,透過面具傳出來的嗓音,帶著憤憤不平。
百里翎有些訝異他竟會主動提及此事,不過既然他先說了,她便接腔問:“那為何皇上要打死那名嬪妃?”
他不平的說道:“是她先來勾引我,我推開她,她失足撞向柱子,昏了過去,我派人送她回去,怎麼知道第二天她就死了。”
見她聽完卻沉默不語,冉驤急了,“你不相信我的話嗎?”
“臣妾沒有不相信。”
“那你是信了?”
“皇上為何要對臣妾解釋這件事?”百里翎輕聲問。
“我不要你怕我。”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娘子,你不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他略微激動的抓住她的手。
百里翎沒有抽回手,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啟口,“那皇上為何要將先皇的妃嬪全都遣送出宮?”
“父皇駕崩了,那些妃嬪有的還很年輕,沒必要讓她們繼續留在宮裏,白白虛擲青春,為父皇守寡,她們出宮後可以去找其他更好的男人,至於不願出宮的那些年老妃嬪,我都把她們送去東州的行宮了,好讓她們可以安養晚年。”
聽見他的解釋,百里翎有些意外的側首看向他。
“怎麼了?”黑暗中,察覺她投來的眸光,他不解的問。
“沒什麼。”她收回眼神,輕搖螓首。
“我會對你好的。”他慎重許諾。
“嗯,夜深了,皇上早點睡吧。”她輕輕閉上眼,他的手牢牢的握住她不放,溫熱的掌心煨著她的手,都熱燙了起來,那股熱潮漸漸漫進心頭,讓她的胸口湧起一股暖意,唇邊微不可見的輕漾起一抹笑。
聽著她規律的呼吸,心想她是睡了,冉驥遲疑了下,忍不住伸指輕輕觸碰她柔細的發絲。
明天吧,明天就告訴她,馬襄就是皇上,做了這個決定後,已有一夜沒睡的他,不知不覺合上眼,沉沉睡去。
“皇上,醒醒。”
“不要吵!”冉驥不悅的揮了揮手,翻了個身繼續睡。
“皇上別睡了,快點起來。”
耳邊還是持續傳來擾他清夢的叫喚聲。“誰敢再吵,就拖下去砍了。”他怒斥著,雙眼還是閉得緊緊的。
“皇上,該上早朝了。”見遲遲叫不醒他,百里翎索性用手輕搖著他的身子。
一直被吵著,不得安睡,冉驤睜開惺忪睡眼,目露凶光,怒喝,“來人,把這該死的宮女給我拖下去砍了!”
話落,一道淡雅的嗓音幽幽的竄進他耳裏——
“皇上要砍了臣妾?”
他撐起身子,猶帶著困意的黑瞳抬眸望去,看見百里翎就站在他面前,她清雅的臉龐此刻有些凝沉,他怔了下,眸裏的戾氣瞬間散去,連忙解釋,“朕要砍的不是你,是一直吵我的宮女。”
“方才是臣妾在叫皇上,不是宮女。”
“是你?”他愕道。“為什麼你要一直吵我?”
“早朝的時間到了。”
“我不上早朝。”
“皇上是一國之君,豈能不上早朝?”
“朕說不上就不上。”他端出皇帝的架子,再次躺回榻上。
“皇上不去上朝,若是大臣有要事啟奏呢?”百里翎眉心輕蹙。
“有顧微津在,他會處理。”他咕噥一聲,隨即閉上了眼。
“您是皇上,怎麼能什麼事都推給顧大人?”她非常不認同。
他不再理她,轉過身去,拉起被褥,悶頭睡大覺。
“皇上?”見狀,百里翎有些惱了。
清菊過去拉了拉她的衣袖,“皇上不想上朝,您就別再勉強他了,萬一觸怒皇上,惹他不悅,真的把您拉下去砍了,那可怎麼辦?”即使知道皇上就是小姐先前私會的那個人,但清菊對他的畏懼還是沒有絲毫減少。
無奈的歎了口氣,百里翎走出寢房,在廳裏的椅上坐下,低眸思索著。
見她眉頭深鎖,清菊關心的問:“您在想什麼?”
“不能讓皇上再這麼下去,他再不去上早朝,遲早會出亂子。”
“可這種事您要怎麼管?皇上不上早朝,您也沒辦法勉強他去呀。”
若他不是馬襄也就算了,如今得知皇上就是馬襄,她沒辦法放任他這樣下去不管。
“所以我要想個辦法讓他願意去上早朝。”也許正因為他都不去上早朝,所以很多事都被底下時人給蒙蔽了,當初才會聽信讒言,斬了嚴將軍和那些朝臣。
“那您打算怎麼做?”’
百里翎細思須臾,低聲附在她耳畔,吩咐了幾句話。
聽完她的交代,清菊一臉擔憂,“啊,這麼做妥當嗎?萬一惹怒皇上……”
“你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她會有此等自信,是因為他親口允諾過,他絕不會傷害她,她相信他的承諾,因為他不是別人,是馬襄。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1:42
第5章
坐在麒雲殿的寢房裏,冉驤從枕頭下拿出幾枚香囊嗅聞著,那股淡香竄入鼻腔裏,令他的頭痛緩和了不少,這幾天來,那種頭痛欲裂的情形似乎也不再那麼頻繁了。
不過他最惦念的,還是她那雙靈巧的手,當她按揉著他的頭部時,不僅減緩了頭疼,還很舒服。
想起百里翎,冉驤剛毅的臉部線條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幾分,唇畔還帶著一絲不自覺的笑意,但下一瞬,思及了什麼,他眉峰緊蹙。
“皇上。”葵公公走進寢殿。
“你把那些東西都送去玉遙宮了嗎?皇后怎麼說?”見到他,冉驤連忙出聲詢問。
“皇后讓奴才謝皇上恩賜。”
就這樣?她沒說別的嗎?”那些東西可是他特地進庫房挑選了好久的寶物,每一樣都價值連城。
“皇后還說,她身子不適,今晚恐無法侍寢,請皇上見諒。”
“她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冉驤有點懊惱。
昨天他醒來後,百里翎雖不至於完全不理他,但神情卻清冷淡漠,他問了清菊,才知是因為昨天早晨她叫他,卻被他喝斥的事——
“皇上那時說要將皇后娘娘拖下去砍了,把娘娘給嚇壞了,所以娘娘才戰戰兢兢的不敢再多言,免得觸怒皇上。”
不管他怎麼向她解釋他不是有意要凶她,她還是不諒解。昨晚也用身子不適的藉口躲著他,不與他同床共寢,害他想向她坦白真實身份,也一直沒機會說。
見他面露失望,葵公公想了下道:“若皇上想見皇后,大可前往玉遙宮,皇后不敢拒絕的。”
“我不想勉強她。”
沉吟了下,葵公公又說:“皇上已立後,可以開始納妃了,奴才待會兒就吩咐下去,命各地召選秀女進宮。”
北焰皇朝規矩,所有男子皆必須娶了正妻才可以納妾,連皇帝也不例外。
冉驤嚴拒,“不要,朕不需要什麼秀女,不准召選任何秀女進宮。”
“皇上為何不要秀女?”葵公公難掩驚訝。
“我有皇后就夠了。”那時在秘道裏,他親耳聽見她想等他有了其他妃嬪後,利用她們讓自個兒被逐出宮去,他不知她計畫怎麼做,但他絕不會讓她有機會出宮的。
“可皇上後宮只有皇后一位,未免太空虛了,歷來皇上立後之後,便會開始召選秀女——”
冉驤不耐煩的打斷葵平,“我說不要其他秀女,你沒聽見嗎?”
“奴才遵旨。”見皇上動了怒,他連忙躬身。“對了,皇上,韓大人求見。”
“我不見他,叫他走。”
“是。”
正當葵公公旋身要出去時,又被叫住。“葵平,你命人去叫皇后身旁那個叫清菊的侍婢來見朕。”
“是。”
“奴婢拜見皇上,不知皇上宣奴婢來,有何吩咐?”突然被傳召到麒雲殿來,清菊不免有些驚惶,雖然來之前,小姐已經囑咐過她該如何應對,但她還是害怕。
冉驤戴著面具,覷向她,“朕問你,皇后是真的身子不適嗎?”
“是真的。”
“她哪里不適?”他質問。
“呃,奴婢不敢說,”被他那雙黑灼灼的眼看得心頭發顫,清菊垂下頭,不敢看向他。
“朕命令你說,不准有任何隱瞞。”他沉聲道。
“皇后娘娘她……適逢葵水來,所以身子下適。”她一臉惶恐的回答。
葵水?冉驤愣了下,才醒悟過來她的意思,“那可有宣太醫診視?”
“回稟皇上,這種情形無須看太醫,奴婢已熬了藥給皇后娘娘喝,等葵水結束就沒事了。”
“是這樣嗎?所以她不是因為在氣惱朕,才不見朕的?”冉蠼驤的黑瞳立刻亮了起來。
“這……”清菊遲疑了下。
“你有話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回稟皇上,皇后娘娘自那日冒犯皇上,被皇上斥責之後,這兩日心情確實不太好。”
“朕已經同她解釋過,朕不是有意要凶她,她還要氣朕多久?”他不悅了。
“皇上雖然向皇后娘娘解釋了,可皇后娘娘一直無法釋懷,深深憂慮著唯恐哪日不慎再觸怒皇上,會被皇上賜罪。”清菊膽顫心驚的邊說邊留意他的神情。
聽到她的話,冉驤煩躁的站起身,“那你說,她要怎樣才肯相信朕絕對不會傷害她?”
被他冷不防的這麼一問,清菊結結巴巴,“奴、奴婢也不知。”
“你是她的貼身侍婢,你怎麼會不知道?”他怒詰。
“奴婢是真的不知道皇后的心思,請皇上恕罪。”她嚇得雙腿發腿,差點跪了下去。
冉驤不悅的斥道:“真是沒用!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回去問清楚,再來回覆朕。”
“是,奴婢告退。”清菊臉色發白的趕緊離開麒雲殿。
她離開後,冉驥取下面具,從懷裏取出香囊,低頭看著,不滿的低喃,“你真是太小家子氣了,居然為了一句話就氣我這麼久。”
“皇上,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些什麼啊?”
聽見這道透著慵懶的嗓音,冉驤收起香囊,抬眸向不請自來的鎮遠王冉驥。
慌慌張張跟著進來的殿外侍衛,戰戰兢兢的說:“啟稟皇上,屬下攔不住鎮遠王。”
他沒有追究,揮手讓侍衛退下,“皇叔,你突然進宮有什麼事?”
冉驥找了個位置坐下,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沒事就不能進宮來看皇上嗎?”
“沒事你根本懶得進宮。”冉驤橫去一眼。這個皇叔有多懶散,他很清楚。
“呵,皇上倒是挺瞭解我的,看來這麼多年,我果然沒白疼皇上。”說得一臉欣慰。
“你哪時疼過我了?”他怎麼都沒有感覺到。
“咦,皇上,你不知道嗎?所有皇侄中,我最疼的一直都是皇上啊,所以當年韓傑聯合大臣們請皇兄嚴懲皇上時,本王可是在皇兄面前力保皇上,勸他將你貶到北漠反省反省就好。”
聽見他的話,冉驤頓時目光一凜,“原來我被貶到北漠是你向父皇勸說的!”
“可不是!”仿佛沒察覺他的怒氣,冉驥邀功又道:“要不然當初你重傷五皇子,皇上本來是要將你重打一百大板之後貶為庶民,永遠不准再踏進宮中,是我向皇上這麼建議,你才沒有被打爛屁股,還保留了皇子的身份,這會兒才有命能當上皇帝。”
冉驤咬牙切齒,“我一點兒也不想當皇帝,這個皇位你想要的話給你,我才不希罕。”要不是父皇的子嗣只剩下他一個,他壓根不想當這個皇帝。
“我絕對沒有覬覦皇位之意,皇上不要試探我了。”冉驥鄭重的澄清,眼裏卻透著一絲戲謔。
“誰在試探你啊,皇叔,我不想當皇帝了,你是我的皇叔,也是皇家的血脈,我傳位給你,也合乎法統。”
而且若是交出皇位,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帶著百里翎出宮,她不喜歡待在宮裏,等出宮後,他們就可以四處遊玩了……愈想,愈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冉驤走到皇叔面前,臉色發亮的說:“皇叔,就這麼決定了,我即刻就傳位給你。”
“萬萬不可!”見他似乎當真,冉驥嚇得連忙搖手,表情難得出現一絲嚴肅。
“為何不可?”
“那些大臣不會樂見我當皇帝的。”
“皇叔可是我父皇的弟弟,誰敢反對?”
“我無法為皇室留下血脈,不適合當皇帝,此事皇上千萬不要再提。”他只好男色不好女色,可是滿朝文武皆知。
“沒關係,等我和翎兒生了孩子,過繼一個給皇叔,這樣皇室就有血脈了。”
冉驤根本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
“不成、不成。”這回真被嚇到了,冉驤看起來似乎不是在試探他,而是真的有意要傳位給他。
“皇叔就不要再推辭了,論年紀、論見識,皇叔比我更有資格繼承皇位,我這就立刻擬旨,傳位給皇叔,來人,替朕傳召——”
“等一下。”冉驥急忙出聲叫住他,一臉沉重的開口,“事到如今,我就跟皇上明說了吧,我沒有資格繼承皇位。”
“你是我的皇叔,怎麼會沒有資格繼承皇位?”冉驤狐疑。
他刻意壓低音量,附在皇上耳邊說:“事情是這樣的,我名義上雖是你皇叔,但實際上我並非皇家子嗣,我其實是母妃從外頭偷偷抱進宮裏養的,身上流的不是皇家的血脈。”
“什麼?有這種事,我怎麼沒聽說過?”一臉詫異。
“這種事極為機密,豈能到處亂說,若非你今日說出想禪位這種話,我也不會說出來。如今皇室子孫凋零,只剩你一個,這皇釩位是非你莫屬,你可千萬不要再說出不想當皇帝這種話來。”
“皇叔,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冉驤還是有所懷疑。嬪妃從宮外私抱嬰孩,冒充自己所生,這可是欺君大罪。
冉驥長歎一聲,平目的嘻皮笑臉全看不見了。“這事茲事體大,我能欺騙皇上嗎?”他接著解釋,“當年我母妃一再流產,遲遲無法生子,才會買通太醫,佯裝受孕,卻私下從宮外抱回剛出生的我,當作自己所生。這事若讓先皇得知,可是殺頭重罪,因此我母妃一直嚴守著這個秘密,直到她離世前才告訴我。”
“今日若非皇上突然說出要禪位這種話,我一定會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裏,永遠不讓任何人知情。”
聽他說得合情合理,冉驥也不得不信。歷代後宮妃嬪之間明爭暗鬥十分激烈,絲毫不亞于男人之間的戰爭,為了爭寵,不少妃嬪甚至會暗中害死其他人的孩子,因此皇叔的母妃會私下抱養宮外的孩子混充自己所生,想來也就不是為奇了。
“不過皇叔,你告訴我這個秘密,不怕我削去你的爵位嗎?”
“皇上方才硬要傳位給我,逼得我不得不說,若皇上因此要降罪於我,我也認了。”冉驥又恢復了一貫的慵懶神情。
他方才說所有皇侄裏最疼的就是他,這句話可不假,冉驤脾氣雖然暴躁,心性卻是所有皇子中最好的,從沒想過算計任何人,所以他壓根不怕他會降罪。
見他的表情完全不害怕,冉驤露出陰戾一笑,“皇叔,我不但不會削你爵位,為了獎勵你的誠實,我還要替你加官晉爵。皇叔,你回去等著接旨吧。”
冉驥嘴角微微一抽,“皇上,加官晉爵就免了吧。”
“不行,一定要。”他還要封一個能忙死他的宮位給他,讓他沒辦法再過得這麼逍遙自在。
“早知道我就不進宮替胡東延帶話了。”冉驥咕噥哀歎。
聽見好友的名字,冉驤問道:“東延有什麼話要皇叔帶給我?”
“他多次上表,說有重要的事要進京面聖,可是遲遲沒有下文,因此才特地托我進宮來問問,皇上為何不見他。”
“東延曾上書說要見我?這件事我怎麼完全不知道。”他難掩訝異。
冉驥思忖,“會不會是有人攔住了他的摺子,沒有上報給皇上?”
眉峰一擰,他出聲喊道:“來人,傳葵平。”
不久,葵公公進來,躬身分別向兩人行禮,而後問:“皇上召見奴才,不知有何吩咐?”
“東延上書給朕,要求進京面聖,這件事為何你都沒向朕稟報?”那些摺子一向都是由葵平審閱,這事他不可能不知。
“胡將軍有上書嗎?奴才沒見過他的摺子,請皇上息怒,奴才這就去查,許是下麵的人漏了他的摺子。”他惶恐答覆。
“你立刻去查清楚,查出是誰漏了他的摺子,給朕嚴懲!還有,傳朕旨意,即刻召東延進京。”
“奴才遵旨。”葵平領命退下。
葵公公離開後,冉驥瞬向他,“你該不會把摺子都交由葵平看吧?”
“那些摺子我看了就頭痛。”頭痛令他無法專注的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稍微久一點,便會頭昏眼花,後來索性都不看了。
當年他被貶出宮,沒人願意隨侍他到天寒地凍的北漠,只有葵平自願跟著他,六年中,葵平將他服侍得無微不至,做事細心又謹慎,因此登基後,他很放心把摺子全都交給他處理。
“葵平是個太監,朝中之事他能懂得多少?”冉驥不以為然,他沒想到冉驥竟會懶散到這種程度。
“皇叔不要小看葵平,他雖然是個太監,但文采不錯,不輸那些文人,跟在我身邊多年,他處事井井有條,又頗有見地,而且朝中不是還有左丞相顧微津!”未了,他反問:“況且,不讓葵平看,莫非……皇叔打算要替我看?”
因為五皇兄的事,他對右丞相韓傑仍存有芥蒂,因此在他心裏,韓傑的地位,自是遠不及顧微津。
“別,我最怕那些繁瑣的事了。”冉驥立刻拒絕,想起一事,他揚笑問:“對了,皇后還好嗎?”
“她很好。”
“皇后賢明又有才華,想必很得皇上的歡心吧。”這百里翎可是他特意為冉驤挑的,以冉驤的性子,一定會喜歡她。
當年百里翎滿周歲時,他曾帶著年僅五歲的冉驥到百里府祝賀,冉驤這小子一見到她,便喜歡得不得了,還把她抱在懷裏說,以後長大要娶她當妃子。
不過百里翎長大後,卻被指為五皇子的太子妃,只是沒想到五皇子沒有這個福氣娶她為妻,反倒讓冉驤撿了這個便宜,但這件事,冉驤只怕早已不記得了。
“皇叔……”遲疑了下,他試探性的問:“若是你不小心錯罵了一個人,結果那人生氣,不理你了,你會怎麼做?”
“自然是想辦法哄哄他。”冉驥敏銳的嗅出什麼,“皇上為何突然這麼問?莫非皇上罵了皇后?”
“沒那回事,我只是隨口問問。”他一口否認,沉吟了下,忍不住再問:“那你都是怎麼哄女人的?”他不擅長哄人,活到二十二歲也不曾哄過人,不知該怎麼做。
瞟他一眼,戲謔的笑道:“我只哄男人。”
冉驤一愣,這才想起皇叔只好男色。
冉驥不禁失笑,“其實這哄男人與哄女人都是一樣的,只要投其所好就好,她喜歡什麼,你就做什麼,有些女人喜歡聽甜言蜜語,你就說給她聽,有些女人喜歡珠寶首飾。你就送給她。”
珠寶首飾他送了,但甜言蜜語……
看他若有所思,冉驥玩味的問:“這樣皇上明白了嗎?可需要我傳授幾句?”
“不用了。”
*****
即使冉驤拒絕,冉驥還是自顧自地硬教了他幾句好聽話。
站在玉遙宮前,冉驤思量著冉驥教他的那幾句話,哪一句比較適合——
“寶貝兒,你可是我的心頭肉,我怎麼捨得罵你。”
“你是我的心肝兒,我疼你都來不及,怎麼捨得讓你難受,別生氣了,氣壞身子我可是會心疼的。”
“來,你摸摸我的心,這兒只裝著你一個,再也沒有別人,你惱,我的心也跟著揪在一起,你若還氣,就打我出氣好了。”
冉驥思來想去,這些肉麻的話他一句也說不出來,接著又想到,皇叔這些話,八成全都是用來哄他那些男寵的,他不羞,他聽著都替他覺得難為情了,若是他真講這些話拿來哄百里翎,只會褻瀆了她。
“啊,皇上,您怎麼來了?”清菊剛踏出玉遙宮,就見到皇上站在宮門前,她一驚,趕緊福了個身。
見是百里翎的貼身侍婢,冉驤問:“方才朕命你問的事,你問過皇后了嗎?”
“奴婢正要去向皇上稟告此事。”
“皇后怎麼說?”
“皇后娘娘請皇上到寢宮一見。”
“她要見我?”雖然戴著面具,但他的欣喜,仍透過嗓音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
清菊悄悄瞥了他一眼,恭敬回道:“是。皇上可要進去?”
“那還用說。”他快步走進玉遙宮。
百里翎有些意外他來得這麼快,連忙上前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以後見到我不要這麼多禮了。”他扶起她,關心的問:“聽說你身子不適,可有好點?”
“好些了,多謝皇上關心。”
“清菊說你要見我。”他牽著她到軟榻上坐下。
“臣妾因身子不適,這兩日無法侍寢,想親自向皇上請罪。”她語聲柔婉。
見她不像昨日那樣冷淡,冉驥面具下的臉也跟著揚起笑意,“沒關係,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就好了。”
聞言,她垂下螓首,語氣幽幽,“臣妾哪敢生皇上的氣,皇上是一國之君,就算要賜死臣妾,臣妾也不敢有所怨言。”
她低柔的嗓音透出一絲幽怨,就像一根細細的針,刺進他耳裏,他頓時明白,她根本還沒有釋懷,不禁惱道:“你說,你要我怎麼做,才肯相信我絕對不會傷害你?”他不要她怕他、不要她惱他,更不要她疏離他。
百里翎直視著他那雙黑亮的眼,輕歎一聲,“皇上連真面目都不願意讓臣妾看見,要臣妾如何相信皇上的話呢?”
聞言,冉驤的心猛然一窒,“我……不是不願意讓你看見我的真面目,我這麼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那……臣妾能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這……”他猶豫了。
見狀,百里翎淡淡一笑,笑容有些悽楚,“看來皇上並不相信臣妾,就當臣妾沒問吧。”
冉驤看得心疼,情急之下,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我可以取下面具,但你看見我的臉後,不准生氣。”
“只有皇上能生臣妾的氣,臣妾是萬萬不敢生皇上的氣。”她乖順溫柔道。
聽她這麼說,冉驥深吸一口氣,慢慢摘下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英挺飛揚的俊顏,他炯亮的黑瞳緊張的注視著她的反應。
看著他那張深邃俊朗的容顏,百里翎怔了怔,即使早已得知他就是皇上,但親眼看見他拿下面具,她的胸口還是忍不住震了震,片刻,她徐徐出聲,“原來你是皇上?”
她曾經暗自揣測過他不敢以真面目見她的原因,但這一刻,她終於真正明白為什麼了——就如他方才所言,他是擔心她惱他隱瞞他就是皇上的事,所以才會戴著面具。
他如此看重她,讓她對待會兒要說的事,更多了幾分把握。
看她眉頭緊蹙,冉驥有些不安,提醒道:“你方才親口答應過你不會生氣的,而且,也不是只有我騙了你,你也騙了我,所以這件事,我們算是扯平了。”
聞言,百里翎垂眸抿唇不語。
冉驥這下更急了,“你說了你不生氣的。”
“臣妾沒有生氣。”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
“臣妾是怕皇上治臣妾欺君之罪。”恭敬的嗓音裏透著一絲敬畏。
“我不會治你罪。”
“謝皇上。”她淡淡的朝他福了個身。
冉驥被她冷淡疏離的神情惹怒了,“不要這樣跟我說話,你自己也瞞騙了我,我也沒生你的氣。”
睇他一眼,她輕聲道:“臣妾不是因為這件事生皇上的氣,而是有件事放在心上,不知該不該說。”
“你只管說。”
她故意假裝有些遲疑,支支吾吾,“臣妾……不敢說。”
他個性急躁,受不了她這樣吞吞吐吐,命令她,“朕要你說,你快說。”
“臣妾有個心願。”她抬眸望向他,瑩瑩的水眸裏滿足期盼。
憶起曾在秘道裏聽她說過想離開皇宮的事,冉驥臉色陡變,怒道:“若你是想出宮,我絕對不會答應!”
百里翎微愕,不知他為何會這麼說,“臣妾沒有要出宮。”在得知他就是皇上後,她便不曾再有過想要離開的念頭了。
“你沒有要出宮!”聞言,他絞擰的眉心頓時舒展開來,“那你方才說的心願是什麼?”
“說出來,皇上可能會生氣……”
冉驥放下心中的大石,此刻心情極好,展顏笑道:“只要你沒有要出宮,我絕不會生氣,你儘管說,不管你有什麼心願,我都會為你辦到。”他在討好她。
“皇上說的可是真的?”她花了這麼多心思,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他黑灼的眼眸,直瞅著她看,用力點頭。“當然,君無戲言,你快說。”
深睇著他,百里翎緩緩啟口,“臣妾……希望皇上能去上早朝。”
沒料到她的心願竟會是這個,冉驤有些錯愕,片刻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跟你說過我討厭那些大臣,不想看見他們。”
“若皇上真的那麼不想看見他們,不如在朝堂上隔一道布簾,這樣皇上就看不見他們了。”她早就想到他會這麼說,便連應對之法都替他想好了。
“太早了,我爬不起來。”
“臣妾會叫醒皇上。”
他說一句,她就堵一句,一副非要他上早朝不可的模樣,冉驤煩躁的站起身。
“我說不上早朝就是不上,除了這個,你要求的其他事,我都可以答應。”
見他在鬧脾氣,百里翎故意低聲裝委屈,“皇上方才親口說過君無戲言的,原來都只是在騙臣妾。”
“我沒有騙你!只有這件事我沒辦法答應,你說其他事,我一定辦得到。”
她輕擰眉心,小臉滿是失望,靜默著沒有再出聲。
冉驤有些不安的看著她,“你為什麼不說話?”
“臣妾不知該說什麼。”她低垂著螓首,神態又轉為恭敬。
見百里翎神色冷淡,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怒道:“我不想上朝,你為什麼非要逼我去不可?”
“請皇上息怒,臣妾不敢逼迫皇上做不想做的事。”她暗自在心中歎了口氣,看來這件事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容易,也許還要再多費一些工夫才能說服他。
他的黑瞳緊盯著她,問道:“那你為什麼要生氣?”
“臣妾沒有生氣,臣妾只是身子有些不適,請皇上容許臣妾先行告退。”她心知此時再待下去,他也不會改變心意,還不如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宣太醫來看看?”冉驥緊張的問。
“不用了,臣妾歇息一會兒就好了,臣妾告退。”
福了身,她旋身朝寢殿走去,清菊也快手快腳的連忙跟了上去。
她離開後,冉驥憤怒的用力揮手,將擺在幾上的花瓶和器物全都掃落。
可惡!明知他討厭看見那些大臣,她還要他上朝,分明是故意為難他!
還沒走遠的百里翎和清菊聽見殿上傳來一陣物品碎裂的聲音,她黛眉微蹙,清菊則一臉擔憂的問:“皇后,皇上似乎動怒了,萬一皇上怪罪下來,該怎麼辦?”
“不會有事的。”她神色篤定道。若他要怪罪,方才就降罪了,不會在她離開後才拿那些東西出氣。
“可是……”
“相信我,沒事的。”為了怕她生氣,寧願委屈自己戴上面具,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傷害她。
但她也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心,她不想讓他變成一個被萬世唾駡的昏君。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1:58
第6章
還沒走到大樹下,百里翎便看到坐在枝杈間的冉驤,他正低著頭,從玉盒裏拿出蟲子餵食雛鳥。
她駐足靜靜看了許久。外傳他性情暴虐,但她眼中的他,卻不是如此,他性子或許暴躁易怒卻不殘佞,連失去母鳥的雛鳥他都不忍心棄之不顧,日日前來餵食,這樣的人又豈會殘暴?
可是他登基後,斬殺了多名大臣,卻是不爭的事實,連嚴將軍那樣忠心耿耿的三朝元老都被處斬了。
不過,她懷疑這真的是他的本意嗎?也許他是因為受人蒙蔽,才會……
“翎兒,你怎麼來了?”喂好雛鳥,冉驤瞥見佇立在樹下的她,心頭一喜,連忙跳下樹,快步走到她面前,那聲翎兒無暇細想的便脫口而出。
看見他臉上大大的笑容,百里翎不自覺的也跟著漾開微笑,“皇上的頭不痛了嗎?”她記得他曾說過,每到這時候,他的頭痛便會加劇。
“是還有些痛,但沒先前那麼嚴重了。”他的黑眸緊盯著她,視線灼熱,“你不生我的氣了?”
“在皇上眼裏,臣妾是那麼愛生氣的人嗎?”
他很想回答是,但話到舌尖,他便聰明的吞了回去,領著她走到樹下陰涼處坐著,怕她雪白細嫩的肌膚被烈陽曬疼了。
“你不氣就好。”他興匆匆地拉起她的手,放到頭上。“幫我按按。”已坦白了身份,現在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要她為他按揉頭部了。
百里翎跪坐在他身前,抬起雙手,按揉著他的頭,午後的微風帶著一絲暑氣,拂得人昏昏欲睡,加上她那恰到好處的力道,冉驤舒服的閉上了眼。
此刻兩人已是夫妻了,沒什麼好避諱的,她索性坐了下來,扶他躺在她的大腿上。
“皇上想睡就睡吧。”她邊柔聲說著,邊輕撫他的發。
“我睡了,你怎麼辦?”他微微睜開有些困倦的眼。
“臣妾就在這裏守著皇上,等皇上醒來。”
“那你會很無聊的。”他捨不得讓她這麼枯坐著。
“陪著皇上,臣妾不會覺得無聊。”她微笑。
第一次見面,她便將他給惦記在心裏了,此刻兩人之間已沒有了身份的顧忌,對他的感情便放肆的蔓延開來,變成了一種眷戀,她不再束縛著自己的心,放手讓心飛向他。
聽見這句話,冉驤的黑瞳頓時睜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看著她,“你會一直陪著我?”
“嗯。”
“我說的不是只有現在,是一輩子。”他翻身坐起,黑灼的眼瞳緊瞅著她。
他的情緒和情感全都明顯的寫在臉上,讓人一眼便能窺知,百里翎心房頓時化成了一池春水,清雅的臉上漾開柔笑,“臣妾已是皇上的人了,不陪著皇上,還能去哪?”
聽見她肯定的答覆,冉驤喜逐顏開。“這是你親口答應的,絕對不許反悔!”
“嗯,只要皇上不嫌棄臣妾,臣妾會一直陪著皇上。”百里翎頷首承諾。
他興奮的抱住她,迭聲說:“不嫌棄、不嫌棄,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的,你也不准嫌棄我。”
“皇上……”她有些動容,悄悄抬手回擁他。如同他的脾性一樣,他的情感一旦宣洩出來,也是這般濃烈。
他輕輕將她推離自己一點,雙眼閃著熾亮的神采凝視著她,討好道:“翎兒,我去上早朝,只要你要我去做的,我就去做。”
見他這麼快便改變心意,百里翎有些意外,下一瞬便明白他是為了討她歡心才這麼說的,她心下欣喜,臉上卻不敢洩露分毫,打算以退為進,“皇上不要勉強自己。”
他咧著歡愉的笑,搖搖頭。“一點都不勉強。”只要能讓她開心,什麼事他都願意為她做。“可是早上我爬不起來,你要叫醒我。”
注視著他亮灼灼的眼,她的笑容滲進一抹甜意。“好,臣妾會叫醒皇上。”
“……皇上醒醒。”百里翎輕搖著他,她已叫了他半晌,但他還是抱著被褥,雙眼緊閉,就是不肯醒來,讓她很頭痛。
“不要吵。”他咕噥了聲,身子朝床榻裏挪了挪,想避開耳邊惱人的叫喚聲。
“皇上,你答應過臣妾要去上早朝的。”她耐著性子提醒。
他索性拉起被褥捂住頭。
她爬上榻,拉開被褥,決意要叫醒他,於是捏起一繒發絲,輕搔著他的鼻尖。
“皇上,你快醒醒。”
“哈啾——”鼻子被搔了癢,打了個噴嚏,他終於睜開雙眼,神色有些陰怒,“該死的,是誰一直在吵我?”
“是臣妾。”百里翎跪坐在他身邊,神色淡定的望著他。
聽見是她,他抬起帶著困意的眼瞬向她,神智稍微清醒了些,“翎兒,你做什麼一直吵我,不讓我睡覺?”
“皇上忘了昨天答應過臣妾什麼了嗎?”
“答應什麼?”他眼皮沉重得又不自覺往下墜。
“皇上親口說,以後都會去上早朝的。”
“……我頭痛。”他嘟嘍一聲,又轉過身背對著她。
百里翎立刻伸手替他按揉頭部,“皇上覺得好一點了嗎?”
“嗯。”他含糊的應了聲。
“那請皇上起身更衣準備上朝。”
“……明天再去。”他喃喃低語,完全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見他磨蹭了半天還不起來,她有些生氣了,“君無戲言,皇上若沒有誠意,就不要答應臣妾,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到。”
聞言,冉驥緩緩睜開了眼,覷向她,有些惱怒的眯眸,“我答應的就一定會做到。”像在賭氣似的,他立刻翻身跳下床。
見他肯起身了,百里翎漾開滿意的笑,走上前去,輕輕在他唇邊印上一吻,當是給他的獎勵。“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成為一位英明的君主。”這句鼓勵的話,也包含著她深切的期待。
她的話冉驤聽進去了,他擁住她,覆上她的唇,回她一個熱切的吻。
她沒有推拒,輕輕合上眼,承受著這個令她快窒息的吻,他的吻好霸道,讓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須臾,她的手抵住他的胸膛,提醒道:“皇上,早朝的時間到了。”
冉驥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她的柔唇。
百里翎的小臉染上一抹霞紅,害羞的不敢看向他,取來他的衣袍,為他換上,再親自為他梳綰頭髮。
看著淺笑盈盈的她,他好想再將她擁進懷裏,狠狠吻個夠,但是在她期待的眼神下,他不得不強迫自己離開。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看見冉驥一反常態來上朝,個個吃驚的瞪大了眼。
他懶懶掃視底下的群臣一眼。“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沒人想到他會突然上朝,群臣們面面相覷,一時間竟沒有人上奏。
又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名大臣出列,“臣啟稟皇上,中州潯江因連日大雨,氾濫成災,沿江百姓流離失所,三餐不濟,請皇上定奪。”
冉驟想都沒想便做出指示,“命中州太守開倉賑濟,再叫沿江的官府找地方收容安置災民。”
大臣再請示,“臣啟稟皇上,中州這兩年因農作欠收,地方官倉已無存糧。”
他垂目想了下,“東州離中州不遠,又素有米鄉之稱,命東州將官倉的糧食運到中州賑濟那些災民,”
“臣遵旨。”大臣領命,退回原位。
左丞相顧微津接著出列啟奏,“臣啟稟皇上,潯江這兩年常氾濫成災,若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要徹底整治潯江。”
太早起來,冉驤的頭還有些昏沉,以致扶著額看向他,“好,這件事就交由你來負責。”
顧微津出聲再說:“臣啟稟皇上,臣不懂治水之事,不過臣可以推薦一個人給皇上。”
“誰?”
“若論治水,朝中首推姚治信姚大人,可惜姚大人在三年前便已去世,但韓傑韓大人,七年前曾有幸隨姚大人整治過揚江,若將此重任交給韓大人,想必一定能順利完成。”
被點到名的韓傑,方正的臉表情倏然一變,“顧微津,你莫要胡說,那年我只在揚江待了一個月,便被先皇召回京裏,我哪懂得治水!”
“請韓大人莫要謙遜,放眼朝中上下,只有韓大人能擔此重任。”他俊秀的臉上露出十分誠懇的笑容。
對他的示好,韓傑絲毫不領情,咬牙冷橫他一眼。治水吃力不討好,顧微津竟然將這種爛差事推到他頭上,簡直欺人太甚!
正要開口拒絕,便聽見皇上開口——
“韓傑,既然顧大人這麼推崇你,那麼治理潯江之事,便交給你處理了。”
“皇上,臣……”
聽到韓傑想再推拒,冉驥沉下臉。銳利的眸光射向他,“韓傑,朕已下令命你前往潯江治水,你想抗旨不去嗎?”
再怎麼不服,冉驤畢竟是君,而他是臣,他不得不忍下這口怨氣,拱手一揖,“臣……遵旨。”
該死的!皇上一定是記恨當年的事,所以才故意想整他,逼他去治水,然後再找藉口除掉他。
見韓傑領旨,冉驤滿意的收回眼神,再次瞬向底下的眾臣,“還有事嗎?”見沒人再上前啟奏,便揚揚手,“退朝吧。”
“臣等恭送皇上。”
他一走,文武百官宛如炸了鍋似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今天是怎麼回事,皇上居然會來上早朝?”
“啊,你們說這皇上明天還會再來嗎?”
“我看皇上今天會來,也許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明天說不定又不來了。”
“不過皇上頭一次上朝,處理起朝政倒是十分有條理又明快。”
“可不是……”
接著,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冉驤都準時上朝,讓原本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的朝臣們,大感意外。
*****
把過脈後,宋太醫仔細檢查冉驥的雙眼和舌苔,稟道:“皇上的龍體無恙。”
“那他為何會常常頭痛?”這幾日清晨喚他起床時,總要花不少力氣,加上他常常頭痛,因此百里翎便找來宋太醫,希望能查出問題所在。
“這……”他瞥了眼坐在軟榻上的皇上,遲疑了下。
明白他是有所顧慮,她溫聲道:“宋太醫,有話直說無妨。”
他又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臣猜想,也許皇上的頭痛是緣自於心病,有些心病會直接影響至身體,導致不適。”
“心病?”她有絲訝異。
聞言,冉驤不悅的橫了宋太醫一眼,“朕哪來什麼心病?”
百里翎連忙出聲安撫他,“皇上請稍安勿躁,先聽聽宋太醫怎麼說。”
開口前,他先深深一揖,“臣待會兒要說的話,也許會冒犯到皇上,請皇上恕罪。”
“你儘管說,朕倒要看看你能說出朕有什麼心病。”冉驤不以為然。
宋太醫有些不放心的望了百里翎一眼,見她朝他輕輕頷首,他這才放心,緩緩啟口,“皇上的頭痛之症是在媛妃過世後才開始的,所以據臣推測,也許是因為皇上當年目睹媛妃慘死而落下的心病。”
媛妃是皇上的生母,她的死,在宮中是禁忌的話題,誰都不敢提,如今若非有皇后在,他也不敢說。
聽完他的話,冉驤臉色倏變,激動的站起身。“你……”
他正準備要罵出聲,沒想到卻被百里翎搶白,“皇上,您方才親口答應不會責怪宋太醫,他只是想替皇上查清頭痛的原因,沒有惡意。”
在她的安撫下,冉驥重新坐下,只是表情依舊難看,餘怒來消。
百里翎見狀,連忙送走宋太醫,“皇上,您先歇會兒,我送宋太醫出去,馬上就回來。”待兩人走到寢殿外,她連忙低聲詢問:“宋太醫,當年媛妃是怎麼慘死的?”
“這……臣也不清楚。”
她柔婉道:“我想也許你說的沒錯,這件事說不定跟皇上頭痛之症有關,所以請你告訴我詳情,我也好想辦法解開皇上的心病。”
宋太醫沉呤了下,“這事皇后若想知道,還是去問皇上吧,那件慘事發生時,皇上在場,目睹了一切經過,臣所知並不多。”
知他有所顧慮,百里翎也沒再為難他,微笑回應,“好,我再問皇上,勞煩你了。”
送走宋太醫,她走回寢殿,見冉驤躺在榻上,把玩著她送他的香囊。
她走到榻邊坐下,柔聲問道:“皇上信得過臣妾嗎?”
“嗯。”他看向她,毫不遲疑的點頭。
“那麼皇上可願意告訴臣妾,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想再提這件事。”他臉色頓時一沉。
“可是,宋太醫方才說的也不無道理,也許這件事就是皇上的心病,皇上愈是逃避,愈沒辦法解開。”她試著勸他。
“我會頭痛不可能是因為這件事,你不要聽宋太醫胡說。”
“可宋太醫說你的頭痛之症是在嬡妃死後不久才開始的,對嗎?”
“是沒錯,但這兩件事沒有任何關係。”他還沒脆弱到會因為那件事而留下心病。
百里翎耐著性子,溫柔得像在哄小孩一般,“臣妾知道嬡妃的事一定令皇上很痛苦,所以皇上才不願再提,但臣妾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許可以從中找出令皇上頭痛的原因。”
只要他的事她都想知道,這樣她才能幫得了他。
冉驤注視著她關切擔憂的表情,沉默了好半晌後,才慢慢啟口。“那時,大皇兄喝了酒,借著酒意跑去調戲我母妃,害她受到了驚嚇,不慎失足從閣樓上墜下。”
“當時我剛好要去看我母妃,便親眼看見她墜樓,我拼了命的跑過去想救她,無奈還是遲了……”
他的雙眼失焦,眸光黯淡,眼前浮現母妃在他面前慘死的那一幕,當時她瞪大雙眼望著他,仿佛有什麼話想告訴他。
百里翎見狀,小手輕輕覆上他緊握著的拳頭,待感覺到他放鬆了點後,便緩緩打開他的手,握住,柔聲安慰道:“救不了她,不是你的錯。”
靜默了片刻。冉靴緩緩接著說:“後來,父皇得知這件事後,震怒的賜給了大皇兄一杯鴆酒。”
原來大皇子是因為這件事而獲罪,先前外界傳言,他是因為冒犯先皇,被先皇以行為不檢而賜死,原來實際情形竟是如此。
他的死導致祈皇后對先皇懷恨在心,之後先皇又舍祈皇后所生的三皇子,而封五皇子為太子,令祈皇后更是不諒解,才會暗中密謀叛變,最後血洗宮闈,誅殺先皇和其他皇子,而祈皇后和她所生的三皇子也在那場叛亂中喪了命。
事隔多年,再重提往事,冉驤依然感到困惑不已,“幾個皇子中,我跟大皇兄的感情是最好的。我一直想不通他為何要那麼做?若說個性,大皇兄才是幾個皇子裏性情最敦厚的,而五皇兄本性狡詐,他的善良全是裝出來的,若非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大皇兄會害死我母妃。”
百里翎付道:“也許另有內情,當時大皇子飲下鴆酒時,沒留下什麼話嗎?”
“我還來不及當面問他,他便被禁衛軍抓了起來,沒多久後,他便飲下鴆酒而死。”
細思了片刻,她問:“那麼皇上當年又是為何會被先皇眨到北漠去?”
“因為我打傷了五皇兄。”
“你為何要打傷他?”這事她多少知道一些,不過想聽昕是否與他所說的有出入。
冉驥憤然,“他污蔑我母妃,說是我母妃先勾引大皇兄的。”
聞言,百里翎黛眉輕蹙,“他該不會是故意挑釁你,要引你出手打他吧?”
“你真聰明,馬上就想到了。我在前往北漠的路上,也明白自己是被五皇兄算計了。”他把頭枕在她腿上,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頭上,要她替他按揉。
她一邊為他按著,一邊問:“你當時出手一定很重?”以他這麼暴躁的性子,下手一定毫不留情。
“我只打斷了他三根肋骨,他卻裝成好像這輩子都下不了床,還讓他的舅舅韓傑聯合其他大臣要父皇重罰我。”
“那時五皇子已被封為太子,你毆打太子成傷,難怪先皇要懲罰你。”
“何只是懲罰,韓傑他們根本就是希望父皇也把我給處死。”
“啊,這也未免太過了。”他只是打傷太子,罪應不及死。不過,這時她已明白,為何他一直說他討厭那些大臣了。
“幾個皇子裏,父皇最寵我,他們是擔心我會跟五皇兄搶奪皇位,所以才想除掉我。”
“但老天爺還是眷顧你的,所以才讓你被貶到北漠,逃過祈皇后之亂。”若他當時也待在京裏,說不定也會跟其他皇子一樣,死在叛亂中,雖然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但只要一想到他經歷了這麼多險惡可怕的事,她就忍不住為他感到心疼。
冉驤拉過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啄吻了一下,抬起黑眸直視著她,“我不在乎當不當皇帝,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好。”若說當上這個皇帝有什麼好,就是他遇見了她。
他這句話說得率直真摯,令百里翎心頭湧起一陣悸動,她動容的說:“臣妾答應過皇上,除非皇上嫌棄臣妾,否則臣妾會一直陪在皇蔔身邊。”
“我一輩子都不會嫌棄你,你也不准找任何理由來嫌棄我。”他霸道的要求。
“臣妾遵旨。”她漾起燦笑,包容著他的霸道。“不過,看來引起皇上頭痛之事,要另外再找原因了。”
“我就說這不是心病。”握著她柔滑細嫩的小手,他疼惜的親吻著她每一根指尖。
她垂眸思忖著,“有沒有可能是被人下毒?可若是被下毒,那些太醫和大夫應該多少能看得出來才是。”指尖突然傳來一陣麻癢,她抬眸,發現他競在輕嗑著她的手指,連忙縮回手。
冉驤不滿的想再抓回她的手,她索性將手藏在背後。
他起身圈抱住她,她低笑的掙扎,“皇上,別鬧了。”
“翎兒好香。”他喉中滾出笑意,頭埋在她的胸前亂蹭,把她逗笑得更歡,他索性把她攬進懷裏,覆住她柔潤的唇瓣。
她的一切美好得令他心動,他渴切的吻著她,想要佔有她的一切,他的心和他的身軀都像著了火一樣,熱燙得驚人。
他將她壓在身下,熱燙的唇移向她的粉頸,她睫羽輕顫,腮頰染上紼紅,宛如很捲進熊熊烈焰中,心悸得幾乎無法呼吸,耳畔不停傳來他低沉呢喃著她的名字。
“翎兒、翎兒……”
那一聲又一聲的呢喃仿佛最動聽的天籟,讓她如癡如酹,意亂情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2:15
第7章
宮中隱密的角落裏,響起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算算時間,這陣子冉驥應該會因頭部劇痛而神智不清才對,怎麼反而精神愈來愈好,每日都能準時上朝?”
“這……除了因為皇后每天都親自叫醒他之外,他近來頭痛的情況似乎減緩了很多。”
“難道你沒有繼續塗抹那個油膏嗎?”
“每隔兩、三日我便抹一次,從沒間斷過,大人,您上次拿給我的油膏是不是有問題?”
略一沉吟,男人的聲音再響起,“油膏我會再驗過,你回去也仔細查個清楚,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
“關於明春將舉行的科舉考試,吏部的楊大人上書請示皇上,是否比照去年辦理。”葵平站在上書房裏,拿著奏摺,念出裏面的內容。
“跟去年一樣辦理就可以。對了,再命吏部同京裏的幾座廟宇商議,要他們騰出些廂房,供那些上京趕考的清貧舉子暫時落腳,好節省他們的盤纏。”’
自從百里翎說過相信他會成為一位英明的君主,從此,冉驤不僅開始上早朝,奏摺也不再全推給葵平看。
雖然看奏摺時仍會眼花而無法專注,不過他想到了一個變通的辦法,便是由葵平念奏摺給他聽,他再做裁示。
“是。”葵平拿起朱砂筆,把他交代的事寫在奏摺上,接著再拿起另外一本,看了一下後稟告,“皇上,禮部大臣請示皇上,何時要開始徵選秀女入宮?”
聽見這件事,冉驥馬上變得不耐煩,“我上次已說過不需要選什麼秀女了。”
葵平又勸道。“可是三宮六院裏,目前僅有皇后一人,沒有其他的佳麗嬪妃,未免太過空虛。”
“有皇后一人,足以抵過千千萬萬個佳麗了。”想到百里翎,他的表情柔和了幾分,不由自主扯開滿足的笑。
想到這幾天清晨都是被她吻醒的,他連眉眼都起了笑意。
她軟軟的唇像花瓣般透著一抹甜香,令他每次吻她,都好想把她吞吃入腹,若不是要上朝,處理朝政,他真想整天都膩在她身邊。
“還有多少奏摺?”已有半天不見,他想回去抱抱他的皇后了。
葵平翻了翻奏摺說:“回皇上,還有三本。”
聞言,冉驤振作起精神,“那你還不快念。”
翻看手裏的那幾本奏摺,葵平說道:“回稟皇上,這三本奏摺是幾位大臣聯名上書想請皇上為誠陽王平反。”
“誠陽王?”他想了下,才記起這個人,“可是當年與父皇爭奪皇位的那個誠陽王?”
“是。”
“為何要替他平反?他趁太祖帝病重,起兵造反,想謀取皇位,其罪當誅。”
“幾位大臣說,誠陽王起兵謀反之事,是遭人誣陷的。”
“可我記得誠陽王造反,是我父皇親自領兵敉平的,父皇怎麼可能誣陷他。”
這件事他以前曾聽說過,當時父皇仍是太子,誠陽王是父皇的二弟,他為奪取皇位,竟帶兵殺進宮裏,幸虧父皇早已收到消息,事先有所準備,才能一舉將他拿下。
葵平解釋,“據上書的大臣說,當時誠陽王是遭人欺騙,以為宮中有變,才會領兵進宮想救駕,不意卻教先皇誤以為他要叛變,因而遭誅,如今事隔二十幾年,想請皇上明察,為誠陽王平反。”
“父皇不是那麼糊塗的人,不會弄不清誠陽王是不是遭人誣陷。”冉驤將此事駁回,見今天的奏摺已全部批完,他便起身,準備回玉遙宮。
這時,守在外頭的侍衛進來稟報,“啟稟皇上,皇后求見。”
“皇后?她怎麼來了?快宣。”
“臣妾見過皇上。”百里翎走進上書房,朝他福了個身。
“免禮。翎兒,你怎麼來了?”冉驥帶著一臉笑意走到她面前。
“皇上,臣妾聽說三日後要處決尤文安尤大人,這事可是真的?”她清雅的臉上帶著少見的嚴肅。
方才大哥特地進宮見她,告訴她這件事,百里家與尤家世代交好,又是鄰居,她和大哥與尤文安可以說是一起長大的,深知尤文安性情耿直,她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來。
見她一來便詢問此事。冉驥微訝,這幾天處理的朝政太多,他一時想不起來尤文安是誰,葵平見狀,在一旁提醒,“皇上,尤大人是東郡太守,他在治理東郡期間,因貪贓枉法、姦淫良婦,被東州的巡撫查獲,目前押解進京,連同罪證,已轉由大理寺,由三司做最後會審,由於罪證確鑿,所以判處他死罪,三天后行刑。”
百里翎有些凝重地說:“皇上,這其中必有什麼冤屈!尤大人為人剛正不阿、為官清廉。他治理東郡多年,深得人民愛戴,他不可能做出貪贓枉法、姦淫良婦這種事,請皇上明察,派人重新調查此事,以免冤枉誤斬了尤大人。”
然而,葵平卻不以為然的接腔,“稟皇上,這件事東州巡撫與大理寺已調查得很清楚,絕沒有誣陷尤大人。”
她忍不住蹙緊細眉。“皇上,臣妾與尤大人從小相識,深知尤大人性情耿直,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請皇上明察。”
方才經葵平提起,冉驤也想起這件事,見百里翎替他求情,出聲道:“葵平,既然皇后這麼說……”
只不過他剛起個頭,便被葵平插話,“奴才知道皇后娘家與尤大人家為世交,皇后與尤大人甚至一度論及婚嫁,若非當初先皇選上皇后為太子妃,皇后只怕已嫁給尤大人為妻。如今尤大人犯下此大罪,皇后心急,想搭救尤大人也是合情合理,但皇后若因私而偏袒尤大人,希望皇上赦免他,只怕會引起朝中大臣的議論。”
聞言,冉驤臉色丕變,目光銳利的瞪向百里翎,“你跟這個尤文安曾經論及婚嫁?”
沒料到葵平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她有些錯愕。“那……已是過去的事。”
當初大哥是有意想將她嫁給尤文安,但她一直視他為兄長,並無男女私情,因此她並不贊同,不久,先皇便下旨,選立她為太子妃,此事便不了了之。
“這麼說就是有。”想到她竟然差點嫁給別的男人,此刻又一心為那人脫罪,冉驤一時不禁醋勁大發,“葵平說的沒錯,皇后不該為私情而偏袒尤文安,這事既然已經三司會審,便不可能有什麼冤情,不需要再重新調查了。”
見他在聽完葵平的話,態度陡變,語帶指責,知他誤會了她,百里翎此時顧不得解釋她和尤文安的關係,凝聲道:“皇上,若尤大人真的犯下貪贓枉法的大罪,臣妾絕不會因尤家與百里家為世交而偏袒他,臣妾只是想請求皇上給尤大人一個再審的機會,以臣妾對尤大人的瞭解,他絕不會做出這種搴,也許其中有什麼內情,若不查明誤斬了尤大人。不僅會引起民怨,也是朝廷的損失,請皇上三思。”
見她一再維護尤文安,還對他板起臉,他滿心不是滋味,賭氣似的怒道:“既然巡撫和大理寺都已調查過,還能有什麼屈冤?況且朝廷處決貪贓枉法的官吏,民眾只會額手稱慶,哪會有什麼怨言?”
“皇上…”
見她還想再求情,冉驤臉色一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這件事朕心意已決,別再說了。”
百里翎失望的輕咬住下唇,知道她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臨走前,她淡淡的丟下一句話,“臣妾請皇上重新徹查尤大人一事,只是希望不要像嚴將軍一樣,錯斬了忠良,並非基於任何私誼,請皇上不要因為葵公公的一席話,便誤解了臣妾。臣妾告退。”
說畢,她朝他福了個身,旋身離開。
*****
她走後,冉驤臉色鐵青的將一旁桌案上的物品全都掃落。
見他勃然大怒,葵公公連忙勸道:“請皇上息恕,不要氣壞了身子。”
“可惡!她竟然為了別的男人這麼對我!”他氣壞了。
“請皇上勿責怪皇后,畢竟皇后與尤大人從小一塊長大,兩人情誼深厚,如今知他犯不大過,要被處決,皇后難免心急不舍,不小心才會說了重話。”
怎知葵公公這番話不僅沒有平息冉驤的憤怒,反而如火上加油般,令他的怒火燃燒得更加熾烈,他暴怒的咆哮,“立刻把那個姓尤的給朕斬了!”
“是。”葵平毫不遲疑的應答。
領命要出去時,冉驤那還沒完全被怒火焚毀的理智及時回籠,喚住了他,“等一下,傳朕旨意,讓三司重新徹查姓尤的那件案子。”
“皇上,若讓三司重新徹查,茲事體大。”
他陰怒著臉,沉聲命令,“不管有多麻煩,都給朕重新查過。還有,你去牢裏把尤文安帶過來,朕要親自審問他,看他有什麼話好說。”
見皇上臉色愈來愈難看,葵平不敢再說什麼,應道:“奴才遵旨。”
夜深了,但冉驥一直在玉遙宮門前徘徊,遲遲沒有進去。
他怎麼也沒想到,就在他下令重新徹查尤文安的案子,還打算親自審問他時,他竟然在天牢裏自縊了。
此時翎兒也許已知曉此事,不知她會不會怨怪他?
夜深露重,徘徊半晌後,他終於還是提步走進玉遙宮,來到寢殿,只見百里翎坐在桌前,宮燈映照出她帶著幾分愁思的俏臉。
瞥見他進來,清菊連忙福身拜見,“見過皇上。”
“退下。”
她出去後,百里翎緩緩起身,朝他行了個禮。“臣妾見過皇上。”
“我說過,只有我們兩人時不用多禮。”
“臣妾不敢。”她淡淡啟口。
她刻意的冷淡令冉驥不悅,但下一瞬,想起尤文安自縊的事,他按捺住要發作的怒氣,問:“你在做什麼?”桌上堆了些紙,一旁擺了由紙做的幾朵蓮花。
“摺紙蓮花。”百里翎垂目瞥了眼桌面,低聲答道。
“摺這個做什麼?”他隨手拿起一朵紙蓮花,模樣細緻,就像真的蓮花一樣,栩栩如生。
“要拿去燒。”
“這麼漂亮的紙蓮花為何要燒掉?”冉驥不解。
“那是要燒給尤大人的,再怎麼說,百里家與尤家是幾代世交,他不幸過世,臣妾想聊表些心意。”她的語氣輕輕淡淡,始終不願看向他。
聞言,他憤怒的將紙蓮花用力擲地。“你這是在怪我嗎?”
百里翎彎身撿起那朵紙蓮花,沉靜的神色看不出情緒起伏,“皇上言重了,臣妾豈敢責怪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縱使死得再冤枉,又能奈何。”
早上大哥才來找過她,希望她能幫忙救尤文安,然而午後便傳來他的死訊,無法救下他,她覺得很難過。
冉驤惱怒,“你還說你沒有怪我,你說這話,分明就是在指責我害死那個尤文安,對不對?”他很清楚她愈是生氣,神色愈是平靜,語氣愈是冷淡謙恭。
“臣妾惶恐,請皇上息怒。”她將頭垂得低低的。
從他進來後,她便看都不看他一眼,冉驥忍無可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頭來,“你不要忘了,我才是你的丈夫,不准你再替他摺紙蓮花!”
被迫直視他的雙眼,她的目光清冷,波瀾不興,恭敬道:“臣妾遵旨。”
她異常的冷靜卑微,宛如一根利刺,紮得他好礙眼,“不准你再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你走了之後,我便下令派人重新徹查尤文安的案子,還讓人提他來見朕,豈知沒多久,就傳來他畏罪自縊的消息。”
百里翎淡靜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情緒。“以尤大人的性情,他不可能畏罪自盡的。”
“難道你以為我在騙你?”他都已經向她解釋了,她居然還懷疑他。
“皇上是不是在騙臣妾,臣妾不知,臣妾只知以尤大人剛烈的性子,他絕對不可能自盡。”
見她竟不相信他,冉驤暴跳如雷,“難道你以為是我派人殺了他?”
百里翎靜默不語,但凝鎖的眉心卻透露出她沒有說出的怨責。
看出了她眸裏的責難,他怒道:“我問你,在你心裏究竟是他重要,還是我重要?”竟然為了一個外人懷疑他,她究竟有沒有把他放在心裏?
注視著他那張因嫉妒而變得猙獰的臉孔,百里翎微微一怔,過一會兒才恍然醒悟。原來他發這麼大的脾氣,是因為他在捧醋狂飲?
她緩了緩神色,徐徐啟口,“沒錯,當年家兄確實有意將臣妾嫁給他,但是我視尤大人如兄長,他也視我如親妹,因此這樁婚事沒有談成。”她心痛的看向他,“臣妾對尤大人從來沒有別的心思,如今他不幸過世,我猶如失去了一位兄長,皇上難道不能體諒臣妾失去兄長之痛嗎?”
聽她親口說出只將尤文安視如兄長,冉驤的怒氣稍微緩和下來,口氣也放柔了幾分。“我也沒想到他會自盡,他的死真的跟我無關,你離開之後,我馬上下令命人重查他的案子,這件事我真的沒有騙你。”
百里翎垂眸思量片刻,抬眸睇向他,“皇上不覺得,尤大人的死太湊巧了嗎?皇上才下令要重新徹查,便傳來尤大人在牢中自縊的消息。”
“確實是有點巧合。”
“皇上是命葵公公去牢裏提押尤大人?”
當時在上書房裏,葵平刻意將她和尤文安的事說出來,又有意無意阻擋重新徹查,回來後,她仔細思索葵平所說的那些話,總覺得他不希望尤文安被放出來,所以才一直離間她和皇上。
她雖沒明說,但冉驤聽出她在暗指此事也許與葵平有關,他有點不悅,“這事是有些巧,但也不能證明尤文安就不是畏罪自盡。葵平服侍我多年,絕對不可能做出違背我的事,若真有人暗中搞鬼,也絕對不會是葵平。”
見他對葵平深信不疑,看來他信任葵平比信任她還多,百里翎心下一黯,明白此時再多說什麼也沒用,她靜靜的坐下,繼續摺起紙蓮花。
見她不再說話,低頭專注的摺著那些紙蓮花,冉驤不禁愈看愈惱,知道今晚她是不可能再理他了,他帶著滿肚子的怒氣離開寢殿。
冉驤離開後,百里翎抬起頭,眸裏溢滿擔憂——那個葵平一定有問題,可她該怎麼做,才能提醒他,不讓他受傷?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2:30
第8章
當晚,冉驤忍耐著頭疼,親自將尤文安一案所有的卷子都仔細看過一遍,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頭昏眼花,一直到快天亮才看完。
一上朝,他便嚴厲的將承審此案的大理寺三司痛斥一頓,“朕昨晚將尤文安的案卷仔細看過,發現裏頭錯誤百出、疑點重重,你們竟然沒有追查清楚,就草率判處尤文安死罪,你們該當何罪!”
“臣等確實調查清楚後,才會判處尤大人死罪,絕對沒有輕率判案,請皇上明監。”被點名的三名大臣出列,同聲辯解。
“你們調查清楚了?”見三人嘴硬不認罪,冉驤冷冷的掃過他們一眼,厲聲質問:“那麼朕問你們,那名遭尤文安淫辱而自盡的婦人叫做什麼名字?家住何方?今年幾歲?尤文安是在何時何地姦污她的?”
“這……”三人面面相覷,一時竟答不上話來,揭發尤文安罪行的東州巡撫派人送來的案卷裏,並沒有寫到這些。
冉驤將手裏的那疊卷子甩向面前的桌案,“你們回答不出來,是因為案卷裏根本沒有記載這些,如此疑點,身為三司的你們豈能不詳加調查清楚,僅憑東州巡撫的摺子,便認定他有罪!”
見三人全都低下了頭,不敢答腔,他冷冷的再指出疑點。
“還有,他貪贓枉法收受奸商賄賂,放任東郡的商人哄抬糧價,導致東郡百姓民不聊生、怨聲載道,這些朕都查過了,自從尤文安上任東郡太守後,上繳朝廷的稅賦,是一年比一年多,前兩任的巡撫都上書說,在他治理下的東郡,人人豐衣足食、夜不閉戶,你們覺得他有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變了個樣嗎?”
聽皇上明確指出其中的疏漏,三人頓時嚇得面無血色,不禁渾身顫抖。
冉驥揚聲召喚殿前侍衛,“來人,把這三名昏官給朕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押進牢裏聽候發落。”
三人驚嚇不已,咚的一聲雙膝跪地,“皇上息怒,臣等知罪,請皇上再給臣等一個機會,臣等一定再仔細調查此案。”
“你們再調查,就能讓尤文安死而復生嗎?”他怒斥。
顧微津突然出列替三人緩頰,“請皇上息怒,三位大人確實是不該沒有仔細調查,光憑東州巡撫的片面之詞,便判處尤大人死罪,如今尤大人已不幸在牢中自縊身亡,來不及救回他的命,此時所能做的是還他一個清白,三位大人皆是大理寺重臣,若全部關押,只怕會讓大理寺陷入忙亂,皇上不妨命三位大人重查此案,讓他們將功折罪。”
三人趕緊附和,“臣等一定會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請皇上給臣等戴罪立功的機會。”
冉驤思量一番,認為左丞相說的有理,陰沉著臉睨著跪在殿下的三人,“好,既然顧大人幫你們求情,朕就給你們五日的時間。”
顧微津一聽,立刻出聲再說:“稟皇上,若要重新徹查此案,非得親自定一趟東郡不可,一來一往起碼也要二十天,可否請皇上寬容,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
“好,那就以一個月為限,這一個月,朕就先把你們的腦袋暫時寄放在你們的頸子上,若敢再草率辦案,朕絕對嚴懲不貸。”
“臣等遵旨。”三人感激的齊聲應道。
在朝堂上發了一頓脾氣,下朝後,冉驥餘怒未消,走進上書房,便見到鎮遠王冉驥笑盈盈地坐在裏面等他。
冉驥並未領有官職,所以無須上朝,見冉驥進來,他姍姍起身,跟在他身後的一名侍衛上前行禮。“參見皇上。”
走在冉驤身後的葵平,也上前對鎮遠王行禮。“奴才見過鎮遠王。”
“皇叔來找我有什麼事?”他並沒有特別留意那名做侍衛打扮的男子,他此時心情不好,語氣自然也不好。
冉驥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身後的侍衛,讓開了一步,“本王帶了個朋友來見皇上,皇上可認得此人?”
聽他這麼說,冉驤這才朝那人投去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再多看了雨眼,“東延!”看見好友,他一掃先前怒容,驚喜的一掌拍向他的肩頭,“東延,你怎麼這身打扮,還蓄起了鬍子,讓我一時沒認出你來。”
胡東延朝他一揖,稟明,“末將進京面聖時,半途遇到埋伏,帶的兩名隨從為了保護末將,全都先後力戰而亡,好不容易進到京裏,末將不敢貿然進宮,才會請求鎮遠王幫忙,悄悄帶末將進宮見皇上。”
“你遭到埋伏?是誰想殺你?”聞言,冉驤詫問。
“據那些殺手說,是宮裏派去的。”胡東延若有所思的緊盯著他。
“宮裏?是誰這麼大膽,竟然派人去殺你?”東延是鎮守北漠的將領,性情豪邁磊落,他初到北漠時,東延幫了他不少忙,兩人皆是真性情,一見投緣,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當初他準備返京登基前,曾對東延說,等他登基後,要將他調回京城擔任大將軍之職,卻被東延拒絕了,他也沒有再勉強他。
“末將擒住他們想逼問時,他們已服毒自盡,無法追問出什麼。”胡東延意有所指,“末將想,也許這宮裏有人不希望末將進京。”他從不曾懷疑過那些人是冉驤派去的,此刻見了他,更肯定這件事絕對跟他無關。
“到底會是誰……”冉驤一時間實在想不出答案。
“也許與末將要稟告皇上的事有關。”
聞言,冉驤突然想起他上書的事,“對了,東延,你上書說有重要的事要稟告朕,是什麼事?”
“有關皇上頭痛之事,末將已經知道原因了。”
“你知道原因了?是什麼?”他驚訝的追問。
“那是因為有人對皇上下毒,那種毒是產自南方邊境達邦族的一種毒藥,無色無味,他們平常將毒藥塗抹在箭矢上,用來迷昏獵物。”
他兩個多月前巡視邊境時,無意間遇見一名達邦族的巫醫,得知了此事。
胡東延接著說:“這種毒,雖然毒性不強,但若是人不小心誤觸到這種毒,毒性會借由肌膚侵入人體。令人產生頭痛嗜睡的情形,一般而言,過兩天就會沒事,但若長期接觸,頭痛會愈來愈劇烈,最後身子也會因為吸收太多毒素,而導致神智不清,陷入癲狂,由於它的毒性十分特殊,中毒後脈象不會有任何異常,所以難以診斷出來。”
聽畢,冉驤攏起眉峰,有些困惑,“那麼想害朕的人,是將毒下在什麼地方,讓朕每日都會接觸到?”
“它是一種膏狀之物,可以塗抹在器物上,也許就在皇上每日皆會配戴在身上之物。”胡東延說到這裏,頓了頓,才又緩緩續道:“譬如,皇上掛在身上的那塊玉佩。”
聞言,冉驤立刻伸手采入衣襟,取出那塊他出生時母親送給他的白玉,那枚虎形的豐脂玉通體潤白,透著一層瑩亮的光澤。
他下意識的拿到鼻端嗅聞,並沒有聞出任何氣味。
胡東延從懷裏取出一隻小瓶子,“皇上,末將方才說過,此毒無色無味,您這樣是聞不出來的,末將有一個方法可以查驗。”他轉頭看向鎮遠王,“王爺身上可有玉佩?”
“有。”冉驥解下系掛在腰間的一牧翠玉遞給他,他也很好奇,想看看胡東延究竟要如何試毒。
他接過那枚翠玉,再朝冉驤伸手,“請皇上將那牧白玉給末將。”
冉驤取下白玉,遞給他。
胡東延將兩塊玉佩放在桌上,在打開手裏那只小瓶子前,事先說明,“這裏頭的藥粉是達邦族的一名巫醫送給我的,待會兒末將把這藥粉灑下,若玉佩上塗有毒,遇到這藥粉,將會變成黑色。”說完,他將瓶中的藥粉朝兩塊玉佩灑下。
冉驥的那塊翠玉沒有變色,但冉驥那塊白玉,卻一點一點變成黑色。
冉驥看了,臉色丕變,雙唇抿得死緊,目光銳利。
“看來皇上的白玉確實被人下了毒,而能持續將毒藥塗在白玉上的人……”
胡東延話說到此便打住了,因為冉驤已經一臉鐵青的狠瞪向葵平。
他驚懼得立刻跪下,顫聲道:“皇上明察,這絕不是奴才做的。”
“葵平,你跟隨我這麼多年,為什麼要下毒害我?”他入浴時都會將身上的那塊白玉解下,交給葵平保管,待入浴完畢後,再讓葵平替他掛上,他是從幾年前開始頭痛的,而有機會碰到那塊白玉的人,就只有……
葵平極力喊冤,“奴才是冤枉的,奴才伺候皇上這麼多年,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絕對沒有異心,又怎麼可能會毒害皇上呢……請皇上明察,不能只聽胡將軍的片面之詞,便定了奴才的罪……”
冉驤怒極的瞪著他,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而胡東延則暗自戒備著,以防葵平見事蹟敗露,會對皇上不利。
這幾年來能有機會接觸到冉驤貼身之物並有機會下毒之人,僅有一個,不用想都知道究竟是誰做的。
陰冷的覷著跪在地上的葵平,冉驥撫著下顎,“東延屢次上書求見,他的奏摺必然都是被你攔下,你不希望他進宮見朕,所以暗中派人去狙殺他,就是怕他一旦進京,會揭穿你下毒的事對不對?”
“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完全不知此事,請皇上明察,奴才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表,絕對沒有下毒謀害皇上。”
他確實不知胡東延進京是為了這件事,更不知道他已查出毒藥來源,至於會阻止胡東廷進京,目的是為了要孤立皇上。
“你還不承認!朕問你,你為何要對朕下毒?”冉驥勃然大怒,一把抽出掛在牆上的劍,架在他脖子上。
“奴才真的沒有這麼做,請皇上明察!請皇上明察!”葵平嚇得拼命磕頭。
見他一再否認,冉驥揮劍一砍,砍掉他束起的髮髻,大聲喝斥,“你還不老實招來!”
發絲散落一地,葵平驚駭得面無血色,兩腿一軟,跌坐在地。
冉驤將劍抵上他的咽喉,表情陰騖,“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沒有人指使奴才,奴才真的是冤枉的啊,皇上……”瞪著眼前閃爍著寒光的利刃,他顫抖著嗓音求饒。
見他還是不肯吐實,冉驤神色陰寒的瞅著他,“葵平,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可曾虧待過你?”
咽喉被長劍抵著,葵平動也不敢動,“沒有,皇上從來沒有虧待過奴才,所以奴才怎麼可能會謀害皇上,請皇上明監。”
冉驥見逼問了半晌,也問不出什麼,涼涼的給了個建議,“皇上,本王府裏有個會使移神大法的護院,再嘴硬的人,只要受了他的移神大法,都會老實招認,要不要本王召他進宮?”
聞言,冉驥還未有什麼指示,葵平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皇上,奴才真的是冤枉的啊,奴才跟了您這麼多年,絕無二心,您既然不信奴才,奴才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奴才寧願一死,以求清白!”
說完,冉驥還來不及阻止,葵平便身軀一挺,往前迎上長劍,咽喉頓時被劍尖刺穿,腥紅的血噴灑出來,身子抽搐了幾下,便睜大著雙眼,緩緩往一旁倒去。
“你竟寧願死也不肯說出主使之人?”冉驤先是一愕,而後暴怒,彎下身用力的搖著他,“說,朕要你說出那個人究竟是誰!”
“請……皇上原諒奴才……”。葵平氣若遊絲的留下這句話後,雙眼便慢慢閉上。冉驤是不曾虧待過他,但那人卻對他全家有救命之恩,他無法不報……
胡東延蹲下身,伸手探向葵平脖頸,接著站起身,收回手道:“皇上,他死了。”
“嘖嘖,這葵平竟然寧死也要帶走這個秘密,不願吐露是誰主指的,可真是忠心耿耿。”冉驥輕搖者玉扇,涼涼地說道。
冉驤聽來非常不是滋味,葵平服侍他鄉年,忠心之人竟不是他這個主人,而是另有其人,教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他舉起劍,用力朝葵平屍首旁的桌子劈下,桌子頓時被裂成兩半,應聲垮下。
見狀,胡東延勸道:“皇上請息怒,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找出真正的主使者,還有那人究竟有什麼樣的陰謀,居然敢指使葵平對皇上下毒。”
冉驥也在一旁附和,“東延說的沒錯,這人指使葵平對皇上下毒,長達數年,令皇上深受頭痛之擾,背後必然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
痛心地看了地上葵平的屍首一眼,冉驤神色複雜的丟開手裏的劍。昨夜翎兒便曾暗示過他葵平有蓄意蒙蔽之嫌,而他竟為了維護葵平,還指責她,與她鬧得不愉快。
連她都看出葵平有問題,他卻把葵平當成心腹……
他神色陰晦的道:“這麼說來,尤文安的死,想必也跟葵平脫不了關係!”
“尤大人死了?”胡東延聽了,難掩驚訝。
“他昨日在天牢裏自縊身亡。”
“尤大人犯了什麼罪,為何會被關進牢裏?”胡東延詫問。
他這一路上為了逃避追殺,躲躲藏藏才來到京城,還來不及聽說尤文安的事。
“他被以貪贓枉法和姦淫良婦之罪關進天牢。”
“尤大人不像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恐是遭人誣陷!”他以前見過尤文安幾次,對此人印象極好,不覺得他會犯下這種罪。
“此案我已命人重新徹查。”
*****
冉驥闔起扇子,難得正經神色,“皇上,葵平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冉驤雙眉緊皺,思量了下,“葵平已死的事暫時不要洩露出去,他的屍首待會兒請皇叔悄悄運出宮,至於東延,宮裏的大臣應該還沒有人知道你回京,你留在京裏幫我暗中調查幕後主使者究竟是誰,僅憑葵平一人是不可能只手遮天,這個人能指使得了葵平,可見他在宮中的勢力一定相當大,尤文安的死必定與他有關。”
胡東延頷首領命,“好,末將留下來幫皇上調查。”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他仔細觀察了下冉驤的臉色,訝道:“咦,皇上的氣色不錯,莫非近來不再頭痛了?”
他記得他離開北漠時,還因為長期飽受頭痛之苦,氣色不佳,如今卻臉色紅潤,整個人看來神清氣爽不少。
冉驤頷首,“這一個多月來,我頭痛的情形減緩了不少。”
“難道葵平已沒在那白玉上塗毒了?”自問完,胡東延又搖搖頭,“不對呀,白玉都變成黑色了,可見上頭的毒素不少,他近日一定曾在上頭抹過毒。”
想到什麼,冉驤從懷裏取出兩枚香囊,“自翎兒送給我這種香囊之後,我的頭痛便舒緩許多,會不會是這個香囊的緣故?”
接過其中一枚香囊嗅聞了下,胡東延喜道:“這似乎有香茅的味道,那名達邦族巫醫曾說,要調解這種毒,必須要服用香茅汁,若是一般的毒性,連服三日即可痊癒,但像皇上這種長期中毒者,恐須服用二、三十日,方可完全祛除毒性。”
“看來是百里皇后無意中救了皇上,如何,本王幫皇上挑的這個皇后,沒有選錯吧?”冉驥得意揚揚的邀功。
“皇叔確實沒有選錯。”冉驤點頭,他接著若有所思的望向冉驥,突然醒悟,他這位皇叔雖然看來閑懶又好男色,平日也不理會朝中之事,但也許很多事,他其實都看在眼裏,心如明鏡般清明:
他替他選立了百里翎為後,又幫他將胡東延帶進宮裏,揭穿了葵平下毒之事,他在以他的方式暗中幫助他。
“皇上怎麼突然用這麼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我?”冉驥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抖了下,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我只是忽然發現皇叔果然很疼我。”
“呵,你現在才知道。”
“所以以後朕會多多重用皇叔。”
聽見這句話,冉驥連忙搖手,“別,我人品低劣,能力又差,除了花天酒地、尋歡作樂,什麼都不會,請皇上千萬不用重用我,免得禍國殃民。”
從沒見過有人這樣貶損自己,胡東延謔笑附和:“王爺為人謙和,胸襟磊落,能為皇上效力,實為北焰國之福。”
“啊,東延,怎麼連你也這麼說?”冉驥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別再幫著皇上整他了。
胡東延視若無睹,朗笑道:“東延不忍見王爺的才能被埋沒,請王爺切莫再謙虛推辭。”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冉驤揚眉。
“決定什麼?本王可沒說答應。”
“朕是一國之君,自然是朕說了算。”他擺出架子,突然覺得當皇帝其實也沒有這麼糟糕,有時還挺好用的。
“……”冉驥突然有些後悔不該多管閒事。看吧,好心沒好報,把自己也給賠進去了。
玉遙宮的小園子裏燃起一道白煙,那道白煙嫋嫋飄往天際。
將手裏的紙蓮花都扔進火堆裏,百里翎仰首望著那抹白煙,容顏肅穆,充滿哀思。
冉驥走進來時,揮手摒退一旁的宮人,輕聲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猶疑片刻才問:“這些紙蓮花是燒給尤大人的?”
她收回眼神,朝他行了個禮,“臣妾參見皇上。”
冉驥握住她的手,有好多話想跟她說,但一時間卻理不出頭緒,不知該先說什麼才好,片刻後,他儀說了一句,“葵平死了。”
聞言,百里翎原本平靜的表情,多了抹訝異。“葵公公死了?
“怎麼會?”
“你說的沒錯,他確實有問題,我之所以頭痛。是因為他在我貼身所戴的玉佩上抹了毒。”他將事情經過告訴她,“我真是愚昧,被他毒害這麼久,竟然都沒有察覺,還如此信任他。”
“皇上……”聽他如此自責,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翎兒,你知不知道是你救了我,要是沒有你,也許現在我已因中毒太深而神智不清了。”
“皇上這話怎麼說?”她不解。
“你做的香囊裏是不是加了香茅?”
“嗯,是有這一味香草。”
“東延說,達邦族的一個巫醫告訴他,我所中的毒必須服用香茅來調解,你的香囊裏恰巧有這味香料,緩和了毒性,所以這段時間,我頭痛的情形才會減輕,沒有變得更加嚴重。”解釋完,冉驤一把將她攬進懷裏,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粉唇。
承受著他近乎暴烈的吻,她幾乎快窒息了,全身都在發顫悸動著,他像一把烈火,總是能輕易點燃她。
半晌,他終於戀戀不捨的離開她的唇瓣,讓她得以喘息,她依偎在他懷裏,抬起泛著霞紅的臉頰,羞怯的說:“我們進屋去吧。”
“好。”他笑著打橫抱起她,她嚇了一跳,連忙摟住他的頸子,他灼亮的黑瞳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吵架了。”
“臣妾從來沒有跟皇上吵過架。”她辯駁,因為都是他在跟她吵。
她是沒跟他吵過,但她只要用那種冷冷態度對他,就足以把他氣得暴跳如雷。
冉驥想了想,修正說法,“那你以後就算生氣也不准不理我,更不准擺出那種冷淡的臉色給我看。”
他霸道的要求讓百里翎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解釋,“臣妾從未想擺臉色給皇上看,臣妾不擅長與人爭吵,當皇上聽不進臣妾說的話時,臣妾只能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再多言,免得惹得皇上更加生氣。”
回到寢殿,他溫柔地將她放在床榻上,伏下身去,她伶牙俐齒,他說不過她,也不再執著非要她改不可,此刻他深黑的雙眸裏,燃燒著熾烈的情火,他深情的凝視著她,只要求一件事,“翎兒,你說過這輩子都會一直陪著我,對嗎?”
“嗯,直到皇上厭煩為止。”
“不會有這一天的。”他細細的親吻她的眉、她的眼,“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人!在乎到,你生我的氣,我會一整晚都無法入睡;在乎到,為了討你歡心,我甚至可以去做我最討厭的事。”
聽見他深情中略帶著委屈的嗓音,百里翎心一軟,手指輕撫上他的俊顏,柔潤的唇瓣也輕吻著他的眉、他的眼。“臣妾也從來沒有這麼舍不下一個人過,為了這個人用盡了心機,只希望他能當個受人景仰的好皇帝,而不是受萬世唾駡的昏君。”
聽見她的告白,冉驥俊顏一亮,“你真的舍不下我?”
看他臉上泛開喜色,百里翎也不自禁漾開了柔笑,輕輕點頭,“嗯,臣妾這一生不曾這麼惦著一個人。”
“我也是、我也是。”他動容的拉起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急著讓她明白他的心意。“我心裏全都塞滿了你,你知道嗎?”
他那濃烈又毫無保留的感情,洶湧的襲向她,幾乎要將她淹沒,她晶燦的雙眸氤氳一抹薄霧,菱唇勾起美麗的笑花,她捧住他的臉,主動覆上他的唇,這一刻,再多的話語都無法表達她心中的情動……
此生此世她都離不開他了,她被他那灼烈炙人的感情,給牢牢的捆綁住了……
午後,皇宮中某個隱密的角落裏響起一道驚訝的女聲——
“葵公公死了?怪不得這幾日都沒瞧見他,他是怎麼死的?”
“那胡東延前幾日暗中進宮,恐怕是他揭穿了葵平下毒的事,所以被殺了。”
刻意壓低的嗓音道。若是冉驤他們以為胡東延蓄了滿臉鬍子,他就認不出他來,也未免太小覷他了。
“你的意思是……葵公公下毒的事被識破了?那冉驥……該不會也知道了你的事吧?”女嗓驚駭得不自覺拉高音調。
“他應該沒有從葵平嘴裏問出什麼,否則這幾日不會都沒有動靜,且以葵平對我的忠心,他應是寧死,也絕不會透露半個字。”
“冉驤既然殺了葵平,說不定不久就會追查到你頭上,頁兒,我看事情不能再拖了,你得提前行動。”
“我知道,我已著手在佈局了,等過一陣子便會開始行動。姨娘,這段時間你找機會除掉百里翎的侍婢,我來對付百里翎,皇后娘家若出事,我倒要看看冉驥會怎麼做。”
“頁兒,何必這麼麻煩,你乾脆殺了冉驤,直接取代他不就好了?”
“若我殺了他,便等於是篡位,會背上萬世的惡名。我處心積慮佈局這麼久,絕不能前功盡棄,我要在眾臣的擁戴下,名正言順的登基為帝。”那道刻意壓低的嗓音傲然的說道。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2:49
第9章
百里翎將香茅放進瓷缽裏,慢慢的搗碎,這些香茅是為了要給冉驤解毒用的,胡東延說他中毒太久,至少須服上二十天至一個月的香茅汁,才能完全清除體內的毒素,因此近日來,她都親自搗碎香茅取出汁液,好讓他服用。
他已服了數日,頭痛的情況確實改善不少,清晨也不再像以前那樣難叫醒,原來他先前爬不起來,不是貪懶,而是因為中了毒的緣故。
想到他開始勤於政事,百里翎不禁牽起一抹柔笑。
午後,寢殿裏靜謐得只聽見她規律的搗藥聲,突然,名叫依兒的宮女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來不及行禮便急喊道:“皇后娘娘,不好了,辜夫人讓人抓住了清菊姐姐,說她犯了宮規,要處死她。”
百里翎吃驚的抬起頭,“你說什麼?辜夫人要處死清菊?她們現在在哪里?”
“就在梓明院那裏。”
“快帶本宮過去。”她急忙放下手邊的事,快步隨宮女離去。
來到梓明院,她正好看見有兩名宮人按住了清菊,在她的頸上套了一條白綾,打算絞死她。
“住手!”百里翎難得厲聲喝斥。
見到皇后娘娘駕到,動手的宮人立刻停下了動作,讓清菊得以喘氣,她慘白著臉,啞著嗓,驚駭的大叫,“皇后娘娘快救奴婢!”
“這是怎麼回事?辜夫人,你竟想絞死本宮的侍婢!”百里翎質問站在一旁的她。
“她犯了宮規,依規定必須處死。”辜夫人神態倨傲。
“她犯了什麼宮規?”百里翎沉聲問。
“她議論皇上的不是,大逆不道,必須處死,請皇后不要徇私偏袒。”冷冷的說完,毫不理會她這個皇后娘娘還站在這裏,辜夫人隨即蠻橫的命令道:“還不動手。”
見她竟如此不把她放在眼裏,百里翎凝肅著臉,端出皇后的威儀,怒斥,“放肆!本宮還未查問清楚,誰敢動她!”
兩名正準備動手的宮人被她的威嚴嚇得一顫,白綾頓時從手中掉落。
百里翎瞬向辜夫人,清雅的嗓音挾帶著一股迫人的威勢。“辜夫人,你指清菊議論皇上,你倒是給本宮說個明白,她究竟議論皇上什麼了?”
辜夫人沒想到平時看起柔柔弱弱的皇后娘娘,發起脾氣來竟這麼有氣勢,心頭暗自一凜,但仍故作鎮定,憤然指向一旁的另一名宮女,“苑兒,你來告訴皇后,這清菊究竟犯了什麼罪?”
那名叫苑兒的宮女戰戰兢兢的走上前,在辜夫人銳利目光的瞪視下,顫抖的回道:“回稟皇后娘娘,清菊姐姐她、她先前來向我探聽皇上驅趕宮中嬪妃離開之事,她還說、還說……皇上怎麼能這麼荒淫無道。”
“皇后娘娘聽見了吧,她竟敢如此批評皇上,依宮規理應處死,請皇后娘娘勿再阻攔下官行刑。”辜夫人嘴角噙著冷笑,用眼神示意兩名宮人快點動手。
兩名宮人重新拿起白綾,套上清菊的頸子,清菊嚇得面無血色,全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住手!”百里翎上前奪下那條白綾,表情冷絕如冰,“辜夫人,清菊伺候本宮多年,一向謹言慎行,本宮不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本宮問你,除了苑兒,可還有誰聽見清菊說出那樣不敬的話?若僅憑一名宮女的片面之詞,就要處死一個人,未免太過草率,你身為後宮的女官,都是如此輕率行事的嗎?”
“……”辜夫人被她的嚴厲斥責堵得語塞,一時間竟找不到話可以反駁。
百里翎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這件事,本宮會徹查清楚,若再有人敢未經本宮許可,在宮裏私自用刑,本宮絕不輕饒!”
“皇后娘娘這是在指責下官的不是嗎?”辜夫人臉色鐵青。
“辜夫人,也許你以前都是用這種殘酷的方法處決宮人,但是只要本宮在的一天,這種事就絕對不准再發生,即使是宮女,也是一條寶貴的生命,本宮不允許再有人如此輕率的奪走一條人命。”
“皇后,下官掌管後宮多年,即使是先皇——”
她的話還未說完,百里翎便厲聲打斷,“你說什麼?你掌管後宮?你把本宮放在哪里了?本宮才是真正統領後宮的主人,你竟不把本宮放在眼裏,說出這麼放肆的話,該當何罪?”
辜夫人被她的氣勢給震懾住,老臉又驚又怒,只能怨毒的瞪著她。
“今日本宮就原諒你一次,再有下次,本宮絕不寬恕,依兒,你扶清菊,隨本宮回去。”
待百里翎離去後,辜夫人遷怒的狠狠朝名叫苑兒的宮女踹去一腳,“你真是沒用!”接著她神色陰冷的低聲道:“百里翎,你不要太得意,你的好日子不多了,等著瞧吧。”等外孫掌握了大權,就是她的末日了。
回到玉遙宮,清菊癱軟在椅子上,驚魂未定。“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奴婢還以為這回死定了,幸好皇后娘娘及時趕到。”
“這是怎麼回事,辜夫人怎麼會突然把你抓去?”百里翎倒了杯茶好讓她定定神。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方才到藥坊要取香茅時,辜夫人就帶人把奴婢給抓住,口口聲聲說奴婢犯了死罪,要處死奴婢,奴婢說要見皇后,辜夫人不肯,硬是押著奴婢到梓明院去,要絞死奴婢。”
立後大典前,她確實曾向苑兒打探過皇上驅逐先皇嫉妃的事,在得知原因後,似乎也曾說了幾句批評的話,但她沒想到這事兒竟然會傳到辜夫人耳裏,還拿來大做文章,想置她於死地。
百里翎蹙緊眉心,沉吟了下,“你是我的貼身侍婢,辜夫人竟然敢不知會我一聲,就要把你絞死,這麼做未免也太大膽了,”她身為後宮的主人,要處置任何宮人,皆須向她稟報,莫非……辜夫人是沖著她來的?但她只是一個女官,又何敢這麼做?
就在她低頭沉思時,冉驥走了進來。
清菊趕緊起身行禮。“參見皇上。”
百里翎也跟著起身要行禮,冉驥走過來扶起她,“翎兒,不用多禮了。”留意到她和清菊的神色似乎不太對勁,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凝重?”她該不會……已經知道那件事了吧?
“方才辜夫人強押清菊到梓明院,想絞死她。”
冉驤一聽,勃然大怒,“豈有此理,她是想造反嗎?”
細想了下,百里翎說出自己的看法,“臣妾在想,辜夫人之所以這麼做,是不是受了什麼人唆使,否則她怎有這麼大的膽子?”
“難道他們想對付的人是你?”想起今天在朝堂上發生的事,冉驤臉色有些沉凝。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知道不可能瞞住她,冉驥猶豫了下,才緩緩開口道:“你大哥昨夜被關進大牢了。”
“我大哥被關進大牢?這是為什麼,他犯了什麼罪?”百里翎又驚又急。
“有大臣參他私通敵國。”今天早朝得知此事,他厲斥,馬上要求刑部放人,但多名大臣卻一起上奏,要求他不能因為百里崎是皇后兄長,便有所偏袒,這樣朝中律法將蕩然無存。
最後連顧微津也站出來說,在還沒有查明真相前,不能縱放百里崎,否則難以服眾。
“我大哥他不可能私通敵國!”
“他是否認識一個名叫倉嘉的渚陽國人,還曾寫信給對方?”
渚陽國位於北焰國西北方,兩國時有干戈,三年前才因渚陽國人屢到北焰國邊境劫掠作亂,而興兵交戰。
“沒錯,但那人是我大哥的文友,是我大哥在十六歲外出訪學時所結織的。”
說到這裏,百里翎一震,“莫非那人是渚陽國細作?”
見她面露擔憂,冉驥握住她的手安撫道:“我想不是,而是有人找藉口誣陷你大哥。”
“這是為什麼?我大哥只是一介文人,從不過問朝廷之事,與朝中眾臣更是沒有任何牽扯,到底是誰想誣陷他?”百里翎的眉心緊緊糾結在一起,腦海中迅速閃過任何可疑的人,下一瞬,她驚訝地喊道:“指使辜夫人對清菊下手的人,難道就是誣陷我大哥的人?”所以皇上方才才會說他們想對付的人是她!
可她不記得自個兒曾得罪過誰,到底是誰這麼處心積慮,陷害她身邊的人來對付她?
垂眸思索了下,冉驥突然走出去,向一名侍衛拿了一把佩劍,再走回玉遙宮。
“皇上?”她不解的看著他的舉動。
“你跟我來。”他拉著她走進寢殿裏,摒退所有宮女。
見他直接走到角落的那只櫥櫃前,打開櫥櫃的門,便開始撬著被封住的板子,她難掩困惑,“皇上,你想做什麼?”
“我要打開這個秘道,冷宮後面有一扇被鎖起來的小門,我晚點會派人將鑰匙交給你,以後萬一宮裏發生什麼變故,你可以從那裏離開。”尤文安在牢中自縊,現在連她大哥都被人誣告,而清菊今日甚至差點被絞死,他不得不防範,接下來那些人是不是會直接對她下手。
聞言,百里翎驚疑的抓住他的手臂,嚴肅的問:“皇上,宮中莫非發生什麼事了?”
“目前還沒有,但我擔心不久宮中也許會發生變故。”
自從得知他被葵平下了毒後,他將登基以來發生過的事,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遍,發覺其中似乎隱藏著什麼極大的陰謀,再加上近日朝中悄悄浮動的詭譎情勢,更讓他心生警惕。
若非登基這幾個月來無心朝政,又對葵平信任有加,他應該能更早察覺到宮中潛伏的危機。畢竟他在北漠能屢次成功擊退蠻軍,憑藉的可不是運氣,而是他運籌帷幄的洞察力。
“我已私下請皇叔幫忙,讓他悄悄找個人,將你大哥從牢中換出來,你不用擔心。”為了害怕尤文安事件重演,退朝後,他立刻暗中交代胡東延去找皇叔想辦法救出她大哥。
聽見大哥安全無虞,百里翎這才松了口氣,垂眸付道:“設計陷害我大哥和清菊的人,莫非與指使葵平下毒是同一人?”
“也許是,辜夫人那邊我會派人去調查,她明天開始不會再進宮,不過這宮裏也許還隱伏著不少他們的眼線,你還是要多加小心,若有什麼事,就立刻派人來找我,知道嗎?”
“嗯,我會小心的,皇上也要多加留心。”她覺得他的處境也許比她還危險。
“你放心,我一定會揪出幕後主使者。”為了讓她能安全無虞的留在宮中,他會剷除所有可能傷害到她的人。
凝視著他,百里翎突然綻出笑意,伸手輕撫著他的臉。
“怎麼了?”握住她的手,冉驤不解的問。
“臣妾只是覺得,這樣的皇上英明神武,令臣妾好生景仰。”他這一連串明快的決斷,已證明他不是昏庸之輩,先前只是因為中毒。導致他劇烈頭痛而無心于朝政,此刻振作起來的他。英姿勃勃的教她移不開視線。
成為她這句話讓他頓時心花怒放,丟下劍,急捧住她的臉,狂烈的深深親吻她,要不是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真想現在就抱著她,好好恩愛一番。
這一刻,他下定決心,為了保護她,他發誓今後一定要成為一位英明的君主。
悄悄從窗外潛入上書房,腳才剛落地,便聽見一道嚴肅謹慎的嗓音傳來——
“東延,情況如何?”
“我已經儘量放輕腳步了,沒想到還是逃不過皇上的耳目。”不再躡著腳,胡東延笑呵呵的走向他。
看見好友,冉驤也露出朗笑,“這都要拜你所賜,若非你告訴朕香茅汁能調解毒性,我也無法恢復昔日的敏銳,東延,你說我該怎麼謝你才好,有什麼要求你儘管說。”
接連數日服下香茅汁,他不只頭痛的情況減緩很多,連思緒也變得愈來愈清明,逐漸恢復未中毒前的敏銳。
“末將沒有什麼要求,只希望皇上恢復健康後,能勤政愛民就好。”這樣一來,也不枉他犧牲了兩名手下,拼死進京見他了。
“朕不會辜負你的朝待。”冉驤鄭重的承諾,“辜夫人那邊你查到什麼了?”
“末將今日跟蹤辜夫人出宮,尋了個空,逮住了她,正想問她為何要對皇后的侍婢下手時,她竟然遭人暗算,當場身亡。”
“辜夫人被殺了?可知是何人所為?”冉驥皺攏了眉峰。
“末將沒有追上那名殺手,不過末將在她身上搜到了這個。”胡東延從懷中取出一塊約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木牌遞上前。
接過那枚上頭只寫了個“頁”字的權杖,他眸光一凝,“這跟先前在葵平身上搜到的木牌一樣。”
“沒錯,由此可以推論出,背後主使者必是同一人,那名殺手之所以動手殺辜夫人,恐怕是為了滅口。”
緊瞅著手上的木牌,冉驤認真思索。這人究竟是誰?
齷東延又想到一件事,“對了,皇上,末將剛才進宮時,看見宮外有一群百姓聚集,要皇上為已死的嚴將軍和尤大人,還有其他因祈皇后之亂遭到誅連的朝臣們平反,但最奇怪的是……”
“什麼?”
“居然有一部分的人喊著,要皇上為誠陽王平反。”百姓為嚴將軍和尤文安與其他朝臣喊冤,他能理解,但事隔二十幾年,卻有人為誠陽王叫屈,便有些不尋常。
*****
就他所知,誠陽王是先皇的大弟,算起來是冉驤的皇叔,因先皇是嫡長子,因此被立為太子,但後來因太祖帝寵愛誠陽王的母妃,在她要求下,有意改立誠陽王為太子,不過後來因為眾臣的反對而作罷。
之後,太祖帝重病,誠陽王起兵謀反,欲奪皇位,先皇率兵與他交戰,最後誠陽王被誅殺,他的妻兒也因此遭誅。
“誠陽王?你是指當年趁太祖帝重病,叛變的誠陽王?”
“是。”胡東延點頭道,“有部分百姓口口聲聲說誠陽王當年是遭奸人陷害,誤以為宮中有變,才會帶兵進宮,因而被先皇誤會他要謀反,遭到誅殺。”
聽他這麼說,冉驤憶起數日前,似乎也有大臣上奏,要他為誠陽王平反,他走到擺在旁邊的另一張桌案前,在堆積如山的奏摺堆裏翻找。
那些奏摺都是他登基以來,葵平曾經手處理過的,葵平死後,他把這些奏摺全都翻出來重新再看一次。
“皇上,你在找什麼?”胡東延有點納悶。
“找到了,就是這幾本奏摺。”冉驥將那幾本奏摺遞給他。“這幾個大臣前一陣子曾上奏要朕為誠陽王平反。”
他快速翻看完奏摺,“莫非皇上懷疑這其中有什麼蹊蹺?”
“你不覺得奇怪嗎?這誠陽王都已經死了二十幾年,怎麼突然間有人要為他翻案?當年他的妻小也都一併遭誅,按理說,不可能還有後人在世。”
“此事確實可疑,皇上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思索片刻,冉驤下達指示,“你暗中調查那些要為誠陽王平反的人,背後是誰在唆使,還有,命北漠軍五千人以最快的速度在半個月內進京。”
“皇上是怕宮中有變?那為何不就近調派京畿駐軍?”
“嚴之滔生前曾統領京畿駐軍十幾年,你認為在他被斬之後,那批京畿駐軍會真心為朕效命嗎?”
胡東延點點頭,“這……嚴將軍治軍嚴謹,又深得將士愛戴,他的死確實會引起駐軍的反感,不過宮中不是還有禁衛軍嗎?”
“禁衛軍統領葉敬表面上聽命於朕,但朕還不能確定他是否有異心,再說,就人數上而言,宮中禁衛軍的數量遠不及京畿駐軍。”自他上次召見葉敬後,禁衛軍的紀律確實改善不少,但他還無法確定葉敬是否也是幕後主使者的人馬,因此不敢太信任他。
胡東延突地一驚,“皇上認為京畿駐軍會叛變?”下一瞬便醒悟,自行回答,“嚴將軍之死一定令他們對皇上十分不滿,若是有人刻意煽動,京畿駐軍是最有可能叛變的。”
“沒錯。”
察覺事態嚴重,他立刻雙手抱拳作揖,“末將立刻傳令,讓程副將率領五千名北漠軍,連夜趕來京城。”
“皇后娘娘,這些鳥我們還要來喂多久呀?”將鳥窩裏那些嗷嗷待哺的鳥兒一隻只喂飽後,清菊爬下樹苦著臉問。
“一直喂到這些鳥兒長大,能自行覓食為止。”百里翎微笑的說道,拿出手絹替她拭淨因喂鳥而弄髒的手。
冉驤這陣子很忙,沒有空再來這兒喂鳥,她能為他做的不多,頂多只能幫他來喂喂這些鳥兒。
“什麼,還要這麼久呀?”清菊哀叫一聲。
“你若是不喜歡,以後我自個兒來就好。”她非常體諒。
“那怎麼成!這鳥窩在樹上,怎麼能讓皇后娘娘爬樹,不如這樣吧,咱們將這窩鳥從樹上移回玉遙宮,這樣就不需要爬上爬下的了,您說好不好?”
百里翎搖頭,“不成,鳥窩一直在這樹上,突然移走,它們恐怕會很驚慌,再說,這兒有幾株樹,有時會有其他鳥兒飛過來,它們可以觀摩那些鳥是怎麼飛的,等過陣子翅膀硬了,就可以開始練習飛了。”
“皇后娘娘考慮的也對,不過真想不到皇上以前竟然會每天都親自過來喂這些鳥兒。”那要很有耐心才行,像她才做了幾天,就覺得有些煩了。
“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想起冉驤,百里翎笑得更燦爛了,抬眸望著鳥窩,心付,這麼多日沒見到他,這些鳥兒不知會不會想念他?畢竟當初要是沒有他,它們早就餓死了。
瞥見已快日落,她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清菊低聲問:“皇后娘娘,您有沒有發覺這幾天宮中的守衛,好像變得比較森嚴?”
“嗯。”這件事她早就注意到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清菊突然驚訝地瞠大眼猜測,“難道宮裏真的要發生什麼變故嗎?”身為皇后的心腹侍婢,她自然多少明白一些宮中的情勢。
沉吟了一會兒,百里翎慎重的啟口,“清菊,數個月前祈皇后之亂的事,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聽她提及這件令皇上和諸皇子一起喪命的叛亂,清菊的心揪了一下,“您的意思是,又有人要叛亂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若真的有危險,你可以從秘道離開,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冷宮後面有一道被鎖住的小門嗎?皇上已將那扇門的鑰匙交給我了,屆時我會把鑰匙給你。”
“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不跟奴婢一塊走嗎?”情急之下,清菊脫口叫出以前對她的稱呼。
“我身為皇后,若皇上有難,我怎能自己一個人離開。”她早已決定好了,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離開冉驥。
“您不走,那奴嬋也不走,奴婢是絕不會丟下小姐,一個人逃走的。”清菊激動的雙手握拳,宣誓她的忠心。
百里翎笑睇著她,“可能會有危險哦!”
“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您不怕,奴婢也不怕。”她挺了挺胸。
知她只是在逞強,百里翎不想她太擔憂,隨即改口,“我嚇你的,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中,不會有什麼事的。”她知道冉驥已在暗中追查,只是那幕後的主使者藏昵得太好了,一時之間還無法查出來。
這幾日她也沒有閑著,努力思索此人究竟會是誰,但目前所得到的線索有限,只有葵平和辜夫人身上那兩面寫著頁字的木牌,無法據此推敲出此人的身份。
“真的嗎?”聽到只是嚇她的,清菊緊繃的神情頓時一松。
見她相信了她的話,百里翎微微一笑。她和冉驤是夫妻,若是他有難,她是絕對不會棄他不顧,但清菊不一樣,她就像她的姐妹,她是不會讓她涉險的,若真的發生變故,就算用騙的,也要把她騙出宮。
這幾日冉驤一直很忙,但他每天仍會抽空來看她,可就算見了面,說不上幾句話,他便又要走了,她很想到上書房去看看他,卻又怕這一去會讓他分心,只能忍住滿腔的思念,克制想去見他的衝動。
待兩人一回到玉遙宮,宮女匆忙的上前稟報,“皇后娘娘,皇上來了,正在寢殿裏等您。”
“他來了?”百里翎驚喜的加快腳步,一走進寢殿,便看見他躺在一張軟榻上半闔著眼,她扯開甜笑,迎上前去,“皇上什麼時候來的?”
“才來一會兒。”見她進來,冉驤坐起身,“翎兒,你去哪兒了?”
“臣妾去喂鳥兒了。”
“這陣子朕忙得沒空去喂它們,多虧有你,它們才沒餓死。”他握著她的手,貼在頰畔,最近忙得沒空好好跟她說上幾句話,他好想她。
“皇上在忙正事.臣妾無法為皇上分憂解勞,只能做這些小事。”見他面有疲色,她縮回手,改替他按揉兩鬢和頭部,她知道他很喜歡她這麼做。
冉驥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須臾,拉下她的手,“翎兒,待會你收拾些衣物,從秘道離開,我已派人在出口接應你。”
她驚疑的瞠大雙眼,想從他眼中看出些端倪,“皇上要臣妾離開皇宮?”
加重握住她的手的力道,他連聲安撫,“你不要想太多,等過幾日我揪出那名幕後主使者,就會親自去接你回來。”
“臣妾不走。”
“這幾日宮中恐有變,你不走會有危險。”不管怎樣,他部不能讓最心愛的女人受傷。
今日傳回先前前往東郡調查尤文安一案的三名大理寺官員,遭盜匪劫殺,不過他不相信他們真是死于盜匪的刀下,必是有人不希望尤文安的案子被重新徹查,才會下手,眼看朝中情勢愈來愈詭譎,他有預感,對方很快就要有所行動了,他一定要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他才能無後顧之憂。
“臣妾是一國之母,豈能在危難之際,獨自逃離,不論發生什麼事,臣妾都會陪著皇上一起面對,生死與共。”她毫無保留的傾訴她對他的感情。
冉驤被她的情意給撼動,他一直以為他在乎她,遠比她在乎他多,殊不知,在這危急關頭,她竟可以不顧自身安危,也要陪在他身邊。
“翎兒……”他有些動容的啞了嗓,除了喚她的名字,所有話語都梗在喉中說不出來。
“皇上,就讓臣妾留下來吧,我保證,我會保護好自己,若真有危險,我一定即刻從秘道離開。”
冉驤的心頭,此刻漲滿了濃濃的深情與感動,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3:12
第10章
站在皇宮的城牆上,冉驤俯看著聚集在宮外鼓噪喧嘩的百姓,他們已在皇宮外叫嚷了幾天,人數愈來愈多,禁衛軍趕走了他們,不久他們又會再回來,讓禁衛軍疲於奔命。
有些人是為被斬的嚴將軍與自縊的尤文安叫屈,還有一些是為被他斬殺的朝臣們抱不平,當然,其中還夾雜著不少要求為誠陽王平反的聲音。
看了片刻,他突然抽出身旁侍衛的劍,猝不及防的刺向站一旁的禁衛軍統領葉敬。
匆忙之下,葉敬舉起佩劍擋下他,驚問:“皇上,您這是做什麼?”
“拔劍!”冉驤劍尖指向他,厲聲命令。
“皇上?”
“你再不還擊,若死在朕的劍下,可別怨朕。”說完,冉驤便持劍毫不留情的攻向他。
葉敬邊躲邊抽出劍,兩人就在城垛上交起手來,原本他還顧慮到冉驤的身份,不敢全力還擊,怎知冉驤的攻勢異常淩厲,打得他幾乎快無招架之力,他被逼得不得不反擊,卻已來不及挽回敗勢,只見劍尖直接朝他喉間刺來,眼見躲不過,他下意識閉上眼。
過了一會兒,預期的疼痛沒有發生,他緩緩睜開眼,發現冉驥只是將劍架在他的頸上。“如何,你服輸嗎?”
他難掩訝異。皇上突然攻擊他,只是為了要他服輸嗎?
“末將心服口服。”
冉驤滿意的撤回了劍,“葉敬,朕問你,倘若有人引兵入宮,你可有把握帶領禁衛軍平亂?”
聞言,他驀然一驚,“皇上突然這麼問,莫非有人要叛變?”
“朕只是這麼問你,你只管回答就是。
葉敬心思一轉,霎時明白他是在試探他的忠心,連忙單膝跪地,宣誓自己的忠誠。“若是有人叛變,末將定當竭盡全力平亂,犧牲性命在所不惜。”
以前他曾覺得冉驤昏庸無能,但近日他發覺他不再怠于朝政,處事明快,賞罰分明,頗有明君之姿,從這一刻開始,他願意誠心效忠於他,不敢再有任何怠慢之心。
冉驤伸手拍拍他的肩。“很好,你沒有讓朕失望,你記住,朕不會虧待效忠朕的人。”憑葉敬方才的表現,他已確定他沒有異心,因為若他有異心,在他突然出劍攻擊他時,他便不會有所顧慮,遲遲不敢全力回擊。
深夜,桌案上點著燈,百里翎提筆在紙上寫下朝中幾股勢力,想從中找出關於幕後主使者的線索。
目前冉驤已查出葵平在被派來服侍他之前,曾待過誠陽王府,而辜夫人又是已故誠陽王妃的妹妹,所以這幕後主使者,必然與當年的誠陽王府脫不了關係。
誠陽王一家人在當年的叛亂中全都遭到誅殺,而誠陽王的幼子名叫冉頁,難不成從葵平與辜夫人身上搜出來的權杖,上頭的頁字指的就是他?所以冉頁極有可能在當年逃過一劫,並沒有死。
但此人會是誰呢?
她不由得又想到冉驤曾說,葵平是在嬡妃墜樓前調來服侍他的,之後嬡妃便因大皇子的調戲墜樓而死,接著大皇子也被皇上賜死。
接著,冉驥因五皇子的挑釁而打傷了他,被貶逐到北漠,數年後,祈皇后引兵血洗宮廷,殺了先皇和諸皇子,冉驤則被迎回宮中登基為帝。
將這些事連結在一起,百里翎驀然一驚——
莫非這一連串的事故,皆是經過精心安排的陰謀,目的是為了把冉驥推上皇帝之位?
冉驤登基後,聽信了葵平的話,處決不少與祈皇后有牽連的大臣,若這些事都是葵平背後那人所為,那麼他最終的目的是什麼?皇位嗎?但他大可叫葵平暗中用劇毒直接毒死冉驤,何必下那種慢性毒藥?他這麼做的用意究竟是什麼?
她凝眸沉思,渾然沒有察覺冉驤走進了寢殿。
他悄聲走到她身旁,出其不意從她身後將她抱個滿懷。“翎兒。”
她冷不防的嚇了一大跳,拿在手裏的紙應聲掉落。她驚惶的一轉頭,待看清是他,驚訝地問:“皇上,這麼晚,你怎麼來了?”
“我好想你。”捧住她的臉,他狂烈的吻著她。
他的吻來得又急又猛,宛如要把她整個靈魂都吸走似的,讓她全身虛軟,幾乎要窒息,她攀著他的頸,閉上眼,沒有抗拒的承受著。
這狂駑的吻久久才停歇,擁著她,冉驤灼亮的黑瞳直直的凝視著她。
“皇上,怎麼了?”她敏感的察覺到他今天有點不對勁。
“沒什麼,來,陪朕喝一杯。”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將隨手帶來的酒注滿兩隻杯子,將其中一杯遞給他。
百里翎接過杯子,飲了幾口。
見她飲下酒,冉驤這才緩緩開口,“翎兒,你今晚先離開皇宮。”
聽他又重提了這件事,她不悅的蹙起眉道:“我們不是說好了,讓我留下來陪你。”
“你先離開,過幾日我再接你回來。”
見他神色有些凝重,她心口一緊。“莫非宮中要發生變故了?那我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很快就會接你回來。”
“我不想走,你讓我留下來,有什麼事也好有個……”她突然覺得眼前陡然一黑,腦袋有些昏沉,她驚愕的瞪大雙眼,“這酒有問……”話來說完,身子一軟,便倒入他懷中,合上眼前,她垂下的眸光瞥見方才掉落在地的那張紙,眼裏閃過一訝,張口拼命想喊出聲,“皇上,那幕後之人……”可她還來不及說完,便昏了過去。
冉驥看著她的神情充滿不舍,他吻了吻她的唇,“翎兒,我不能讓你有任何危險,你放心,我一定會揪出幕後主使者,安全的把你接回來。”打橫抱起她,準備帶她走進秘道前,他不經意瞟見掉落在地上的紙,掃去一眼後,便定住了目光。
百里翎被送出宮的翌日淩晨,便發生了北焰皇朝史上著名的“嚴頁之亂”,這場亂事,幾乎燒毀了半座皇宮,死傷上千人。
駐紮京畿的軍隊在嚴之滔的帶領下,猝不及防地殺進皇宮。
“嚴之滔,你竟然沒死!”京畿駐軍會叛變,冉驤並不意外,但看見應該早已被處斬的嚴之滔竟然死而復生,他立刻想到必定有人在搞鬼。
年逾六旬的嚴之滔,指著他的鼻子,大義凜然的痛斥,“冉驤,你這個昏君,一登基就亂斬朝臣,造成人心惶惶,竟連我都不放過,給我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若非有人用死囚換下我,此刻我焉能還有命在!為了北焰國的人民,今天我要除掉你這個暴君,另立明主!”
見他這麼不敬,冉驤怒喝,“你這個老匹夫!來人,給朕殺了這個逆賊,朕重重有賞。”
瞬間,禁衛軍與京畿的軍隊將整座皇宮當成了戰場,殺聲震天。
鏖戰不久,人數較多的京畿軍隊,已逐漸占上風。
嚴之滔見冉驤周圍的人愈來愈少,不由得大喜,步步逼近,走到離他不到三步遠的距離時,他大聲喝道:“冉驥,你納命來吧!”他提起手中的佩刀,奮力擊向他,恨不得一刀砍死他。
“老匹夫,朕問你,當初用死囚換下你的人是誰?”冉驥舉起手中的長劍,擋開了他的攻擊。
他破口大駡,“你這個昏君不配知道!”揮刀朝他再用力一砍,又被他避開,他不死心,接連砍了三刀,都被他用劍擋掉了。
冉驥只守不攻,神色鎮定的慢慢往後退,“你說不出來,難不成你帶兵殺進宮裏,其實是想自己篡位做皇帝?”
“你無須激我,事到如今,你也逃不出去了,我不怕告訴你,這個人就是……”
嚴之滔話還未說完,突聞一陣如雷叫喊聲,他回頭一看,滿臉驚疑,他所率領的駐軍,不知何時已被一群身著墨色盔甲,氣勢剽悍的士兵給包圍起來,附近所有樓宇上,還出現了一整列手執弓弩,瞄準下方的士兵。
情勢突然大逆轉,他驚愕的瞠大老眼。“這是怎麼回事?”突地,他震驚的回頭瞪向他,“你早就有防備了?”
冉驤神色從容,“朕早就料想到京畿駐軍會叛變,唯一沒料到的是,帶兵殺進宮裏的人竟會是你。”
這時胡東延從士兵中走了出來,來到他面前,躬身行禮,“末將救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不遲,剛剛好,東延,給朕拿下這老匹夫和這批叛軍。”
“遵旨!”
京畿駐軍先前與禁衛軍一戰,已損失不少戰力,此刻遇上這支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北漠軍,沒多久便兵敗如山倒。
嚴之滔雖想反抗,但終究敵不過年輕力壯的胡東延,被他擒著,押到冉驤的面前。性情剛烈的他,自知絕無生機,一頭便朝架在頸上的刀用力撞去,以求自盡。
冉驤及時彈開了那把刀,怒斥,“你以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你就算死上千次,也不是以彌補你今日所犯下的罪!”
“那你想怎樣?”他咬牙反問。
“你為何要詐死叛變?”
他義憤填膺,“老夫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要替枉死的尤文安尤大人討回一個公道!像你這樣的昏君,活著只會遺害萬民!如今不幸兵敗,老夫無話可說,要淩遲處死還是五馬分屍,任君處置。”
“啊,嚴將軍,你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糊塗得讓本王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隨著話落,冉驥拿著一把摺扇,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士兵,架住了一個人,那人披頭散髮,一身狼狽,昏迷不醒。
“鎮遠王,你說我微人利用?不可能!”
“嘖,你還不信,你看看這是誰?”冉驥用摺扇挑開那人覆面的長髮。
看清他的面容,嚴之滔的老臉激動得目皆盡裂,“顧大人?你們把他怎麼了?”
“沒怎樣,只是打昏了而已。”顧微津府裏養了一批殺手,為了抓他,折損了他不少手下,讓他好生心疼,等事情結束,他可得找皇帝侄兒好好討個補償。
“放了他,這件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全是我一人所為!”嚴之滔一肩扛起所有責任。
冉驤神色冷厲,“嚴之滔,你真以為朕不知道煽動你帶兵作亂的人是誰嗎?”
昨日看見翎兒掉落在地上的那張紙,他發現顧微津的顧有個頁字旁,立刻聯想到誠陽王之子冉頁,因此命皇叔暗中夜探顧府,清晨便接獲消息,在顧府搜查到顧微津密謀奪位的罪證。
他剛下令皇叔將顧微津及一干黨羽全抓起來時,嚴之滔率領的京畿駐軍便殺進宮中,幸好北漠軍早在前一晚便已悄悄抵達皇宮,才能一舉制伏。
“嚴將軍,你一心想扛下所有罪名,你知不知道當初便是顧微津命人誣陷你與祈皇后私通?”冉驥搖搖頭,對嚴之滔的愚忠頗為無奈。
“不可能,冉驥,你不要侮蔑顧大人!”
見他到現在還對顧微津深信不疑,冉驥不由得歎了口氣。從頭解釋,“顧微津的真實身份是誠陽王之子冉頁,當年誠陽王叛亂,以致連累妻兒被誅時,有人用別的孩子冒充是他,將他救出來,此後他便隱姓埋名,數年後,他參加科考,考上了狀元,先皇很賞識他的才華,漸漸開始重用他,最後將他擢升為左丞相,從那時候起,他便已暗中籌畫要謀奪皇位。”
一旁的胡東延接腔,“嚴將軍,你是因為先前顧大人用死因換下你,讓你逃過一死,所以你對他心存感激,才不肯相信自己被利用了吧?你可知道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計謀,他暗中誣陷你與祈皇后私通,然後再假意救了你,為的就是想取得你對他的感恩與忠誠。”
嚴之滔還是不相信,“這都是你們的片面之詞,你們休想詆毀顧大人,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帶兵殺進宮裏,你們殺了我吧。”
“你想要證據是嗎?本王就給你看看,讓你知道你有多糊塗,被人利用了還不知道,來人!”冉驥出聲喚道。
立刻有幾名士兵,押著三名朝臣走過來,那幾人皆是顧微津的心腹。
*****
“皇上就在這兒,還不快把你們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冉驥打了個呵欠,忙了一夜他困得很,想儘快把事情解決完,回府睡覺去。
那三名朝臣臉色陰沉,雙唇緊閉,遲遲不肯開口。
瞥了三人一眼,冉驤冷冷的開口,“方才嚴將軍曾說,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有此氣魄是不想連累任何人,你們三人難道不如嚴將軍,想牽連其他人嗎?你們欲謀反篡位的事已敗露,死罪是絕對逃下了,若你們坦白招認,也許朕還能饒過你們的親人,但若你們執意不說,這是牽連九族的死罪,朕也幫不了你們。”
聞言,三人心灰意敗,面面相覷,沒多久,其中一人率先開口,“皇上方才所說的話可當真?您真會饒恕我們的親人?”
“若你們肯從實招來,朕可以赦免你們的九族,但你們圖謀造反,造成宮中死傷無數,死罪難逃。”
三名朝臣自知死罪難逃,但為了保住親人,一起跪了下來,坦承道:“罪臣願意認罪,方才鎮遠王和胡將軍所言全是真的,嚴將軍統領京畿軍隊多年,甚得軍中將士愛戴,為了取得嚴將軍的信任,我們和顧大人便暗中誣陷嚴將軍,再以死囚換下他。”
另一名大臣接腔說:“我們得知當年尤文安曾救過嚴將軍一命,所以便誣陷尤文安貪贓枉法,最後還派人到牢裏暗中將他絞死,佯作他畏罪自縊,為的是讓嚴將軍得知尤文安被冤死於獄中,對皇上更加痛恨,如此一來,我們便能輕易煽動他起事,只要他點頭,駐紮京畿的那批將士,必會追隨他。”
聽到這裏,嚴之滔臉色大變,不敢置信的暴瞠雙目,狠瞪著三人,“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嚴將軍,事到如今,我們也沒有必要再欺騙你,這些全是出自于顧大人的謀劃,他會這麼做,目的是為了想一圓誠陽王生前的心願,登基為帝。”
他們三人皆受過顧微津的恩惠,又有把柄握在他手裏,顧微津又對他們許下,若他們能助他登基,他將委以左右丞相和大將軍的職位。
原本他們還在觀望,不敢貿然答應,但見冉驤登基以來,既不上朝也不理會朝政,還把奏摺都交由太監葵平處置,實在是昏庸至極,才會答應助顧微津成事。
聽見自己確實被顧微津設計,嚴之滔整個人震驚不已,須臾,他雙膝跪地,朝冉驤用力磕了三個響頭,“老夫糊塗愚昧,以致受人利用,闖不如此大禍,請皇上賜老夫一死,但請皇上饒過其他士兵。”
冉驤瞥了他一眼,再抬眸看向那些被北漠軍擒住的士兵,聽了三名朝臣的話,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他們全都羞愧懊悔的垂下頭。
沉吟片刻,他才啟口,“朕姑且念在他們全是受人利用,可免他們死罪,但造成如此多的傷亡,活罪難逃。來人,將他們押人大牢聽候發落,還有,這次平亂救駕有功之人,全都晉升三級,賞銀百兩。”。
他後面那段話一出,在場能得到晉升的將士,頓時爆出如雷的歡呼聲。“皇上英明!皇上萬歲!”
聽見歡呼聲,冉驤不由得蕩開得意的笑,接著再睨向跪在地上的嚴之滔。“嚴將軍,朕如此處置,你可滿意?”
“多謝皇上恩典!皇上大恩,來世再報!”犯不如此大錯,就算饒他一死,他也沒有顏面苟活。他感激的說完,便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引頸自刎。
這時,昏迷的顧微津醒了過來,見自己被抓來宮裏,便知大勢已去,他慘然一笑。多年來他用盡心機,籌畫的一切,全都白費了。
見他醒來,冉驤沉下臉質問:“顧微津,皇叔在你府上搜查到你密謀叛變的罪證,陳大人、蘇大人、方大人也都已指認你的罪行,你還有什麼想要辯解的?”
他漠然甩開士兵的筘制,冷笑一聲,“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認罪倒是認得很爽快,朕有一事要問你,當年我母親媛妃和大皇子之死,是不是你設計的?還有,祈皇后之亂是不是也與你有關?”
當年祈皇后引兵血洗宮闈,但僅憑她和她娘家的勢力,要不動聲色殺了父皇和其他幾位皇子,不太可能,必然有人暗中幫助她,將其他幾位皇子誘騙進宮,讓她能夠一舉誅殺他們。
顧微津直言不諱,“沒錯,這些年來我步步為營,設下一個又一個的計謀,就是為了要一舉除掉先皇和他所有子嗣。”
胡東延不解,“可若你真要謀奪皇位,何不直接命葵平暗中除掉皇上就好,為何讓他下那種慢性毒藥?”
他冷笑著反問:“若是直接除掉冉驥,我要用什麼名義登基稱帝?”
冉驥接腔,“所以你就教唆朝臣和百姓為誠陽王喊冤平反,目的是為了想借機恢復誠陽王之子的身份,然後再以此身份名正言順的稱帝?”
“沒錯。”為此,他還設計調走當年知悉他父王謀反之事的韓傑,讓他到潯江去治水,免得他礙事。
不意,冉驥後來不僅沒有聽從葵平的話為誠陽王平反,還開始勤于朝政,不久又傳來葵平已死的消息,知他已開始起疑,再不發難只怕會被他察覺,所以他才會唆使嚴將軍帶兵闖進宮裏想殺他,但還是遲了一步,他多年的心機全都白費了。
“顧微津,你難道沒有想過,就算你除掉了朕,還有皇叔鎮遠王在,他也是皇室血脈,還是我父皇的三弟,論輩分,他比你更有資格繼承帝位。”冉驤出聲道。
他輕蔑的冷哼一聲,“你認為朝中大臣會擁護一向有賢相之名的我,還是只愛尋歡作樂又好男色的冉驥?”
聽見他這般輕侮的言詞,冉驥也不生氣,只是慵懶一笑,“你說的沒錯,若是拿我們倆相比,朝中大臣確實會擁護你,不過……顧微津,你作夢都想不到吧,若非皇后無意間送給皇上的香囊,緩和了他的頭痛,還有東延及時趕赴京城揭穿葵平下毒之事,此刻你的計謀只怕已經得逞了,只能說連老天爺也不願讓你們父子倆稱帝。”
“功虧一簣。我無話可說。”顧微津從袖子裏取出一柄匕首,就算死他也絕不願意死於他人之手,面不改色的插入胸口,結束了多年來的野心,也讓這場宮變正式落幕。
叛亂結束後,冉驤論功行賞,以胡東延與冉驥功勞最大,他封胡東延為護國大將軍,負責統領駐紮京畿的軍隊,而冉驥則為左丞相。
兩人推辭,被他駁回——
“皇叔,朕查過了,當年你母妃在宮中誕下一子,此子還是由宋太醫親自接生的,你要朕治你詆毀先人,還有欺君之罪嗎?”
迫不得已,冉驥只好一臉訕訕然的接下左丞相之位,風花雪月、尋歡作樂的日子從此遠離,開始了他苦命勞碌的下半生。
對胡東延,他則動之以情,“你是朕的摯友,朝廷經祈皇后之亂與此次叛亂,元氣大傷,損失不少朝臣,此時正是極需用才之際,你忍心看朕為朝廷之事忙得焦頭爛額嗎?”
這番話,讓性情豪邁的胡東延無法再推拒。
其後,冉驤將朝中人事做了重新的安排,朝堂氣象為之一新。
“你在生氣?”冉驤小心翼翼的問。
“沒有。”百里翎坐在床榻邊,低頭縫著手裏的衣物,漫不經心的輕應一聲。
“那你為什麼都不理我?”他已進來寢宮好一會兒了,她行過禮後,便自顧自的做著自個兒的事,完全不理他。
“臣妾沒有不理皇上。”她的嗓音不冷不熱。
“你看都不看我一眼,還說沒有。”他指責她的罪行。
她淡淡駁斥,“皇上方才進來時,臣妾已看過皇上好幾眼了。”她依舊不為所動的繼續縫著。
被她這麼忽視,他的忍耐到了極限,伸手抬起她的下顎,迫她看向他。“我那時迷昏你,把你送出宮,是不得已的,宮中即將發生變故,我怎麼能讓你冒險留在宮裏,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你知不知道?”
迎視他黝亮的眸光,她的神情還是清清冷冷的,沒有一絲笑容。“那麼皇上可曾想過臣妾的心情?在危難之際,臣妾無法與皇上共患難,還被迷昏送出宮去,若是萬一皇上有什麼不測,教臣妾如何獨活?”
他坐到她身旁,將臉埋在她頸邊輕蹭著,對於她的心意,他很高興,“我只是想保護你,我是你的夫君,丈夫保護娘子是天經地義。”
她被他蹭得發癢,臉上終於咧開一絲笑意,但這件事還沒有完,她必須把話跟他說清楚,她連忙將笑意歙起,推了推他,示意他坐好,接著正色注視著他。“臣妾是皇上的妻子,皇上想保護臣妾,臣妾也想保護皇上,那時昏迷前,臣妾發現幕後主使者可能是顧大人,卻無法說出口時,臣妾有多著急,皇上知道嗎?”
“知道,知道,你別再生氣了。”他好言勸哄。
“臣妾沒有生氣,只是皇上沒有與臣妾商量,便將臣妾迷昏,後來,臣妾醒來時,還以為皇上不要臣妾了,傷心欲絕。”她幽幽道。
冉驤心疼的說:“是我做錯了,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這樣了!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我保證一定都會同你商量,不再背著你做了。”
“真的?”
“真的,君無戲言。”他用力點頭。
百里翎這才露出笑靨,將手裏縫著的衣物朝他身上比了比。
“這是做給我的?”他面露驚喜的問。
她輕笑。“不做給皇上,臣妾還能做給誰?”
他歡喜的摸了摸那件縫了一半的衣物,接著取過她手裏的針線,擺到一旁。
“翎兒,先不要做了,讓我好好看看你。”這些日子為了揪出叛變之人,他們已有好一陣子沒有同榻而眠。
宮燈下的她,清雅柔美,那雙含笑的眸子春波蕩漾,冉驤緩緩覆上她的唇,他想,他就算用盡一生一世都還愛不夠她……
百里翎微笑的輕輕合上眼,摟著他的頸子。只要他不厭煩她,她會愛他一生一世……
作者:
嗜酒態睡
時間:
2023-1-18 00:13:26
尾聲
“等一下,皇上,你真的打算這麼做?”百里翎阻止冉驥在詔書上蓋下玉璽。
“沒錯,朕心意已決。”他毫不遲疑。
“還請皇上再詳加考慮,此事茲事體大,君無戲言,一旦詔告天下,便無法收回成命。”她想勸他再考慮考慮。
“翎兒,這件事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灼亮的黑瞳裏,閃現著不容動搖的決心。
“皇上要知道,這一生很長。”她怕他日後會後誨。
“這一生再長,也不夠我寵你愛你,下一世,你還要再許給我。”擁著她,他霸道的要求,他不會讓她有離開他的機會,他要用他的愛,牢牢將她捆綁在身邊。
深情的凝睇著他,百里翎唇邊慢慢漾開暖暖的微笑。“下一世還太遙遠,臣妾不敢貿然應允,若是皇上此生表現良好,那下一世,臣妾再考慮是否還要再許給皇上。”
“我不會給你有拒絕我的機會!”啄吻了她一下,冉驤信誓旦旦的宣誓。
接著,他拿起玉璽,用力蓋在詔書上。
不久,北烙國上下全都看到了這道聖旨——
朕自登基以來,怠于朝政,以致受奸人蒙蔽,害朝中數名大臣受冤枉死,朕忝為一國之君,深自愧悔,為贖此過,朕願茹素十年,減免侯賦三年。
有監于歷代後宮妃嬪眾多,以致迭有爭寵奪位之亂,即日起,栽撤三宮六院,今後後宮除置皇后一人外,不再納入任何妃嬪,朕的子孫後代,皆須一律遵從。
欽此。
北焰皇朝從隆光帝頒佈這道聖旨開始,徹底杜絕了後宮妃嬪與皇儲之爭,自此朝政清明,開啟了北焰皇朝史上,長達一百八十年的盛世。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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