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令狐庸] 風流老頑童《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28:53     標題: [令狐庸] 風流老頑童《全文完》

風流老頑童  作者:令狐庸


老頑童這才默默地跟了下來。

瑛姑幾次想同他說話,

看到他痴痴的樣子,

比之平時的頑童模樣又多了幾分憨氣,

甚覺可愛,於是也沒去管他,

只是偶而偷偷地看他一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29:19

簡 介

本書系“金庸武俠精彩人物系列”的首卷。與《絕劍驚絕》等續續書不同的是,此書忠實於金作中的老頑童性格,筆筆有宗,維妙維肖,貨真價實,決不瞞天過海欺騙讀者。

故事說的是,老頑童周伯通在第三次華山論劍之後,與一燈大師及老情人瑛姑同回百花谷,舊夢重圓,生得一女,卻因貪玩成性,終又離家出走,再入江湖招惹是非。此時“中原五絕”有的已故,有的退隱,老頑童陰差陽錯當起武林領袖,於是種種滑稽壯觀的戲劇相繼上演。他假扮別人,神出鬼沒,四處搗亂,令人聞風喪膽而又啼笑皆非;他好武成癖,又創驚世駭俗的滑稽武功“逍遙□法”,不問正邪,逢高手便打;他為老不尊,沒大沒小,專愛混在青年男女中間;他古道熱腸,啥事都管,亂點鴛鴦譜,戲弄有情人,更與風騷魔女杯酒言歡。

楊過、小龍女的養子琴思忘被老頑童授以神功,性格上也受其影響,成為名動江湖的“小頑童”,乖戾狠辣,殺人如麻,酷愛女色,屢欠情債。當他血洗少林之時,被楊過以神功制服,並授以挽救武林浩劫之大任。

此外,本書對楊過、郭襄、東邪黃藥師、崑崙三聖何足道、武當掌門張三丰、未來的明教教主陽頂天及四大護教法王之一的白眉鷹王殷天正等人的諸般武功情事,均有詳盡而出色的描述,填補了《神鵰俠侶》與《倚天屠龍記》之間的情節空白。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0:00


第 一 章 老頑童喜得棄嬰

那日華山論劍結束之後,周伯通在華山頂上玩了一天,待得楊過對眾人拱手道別之時,他卻怔怔地有些呆了,覺得這個楊兄弟比那個郭靖兄弟大是不同,更對我老頑童胃口一些。

想到眾人散了,自己竟是又回到百花谷中,伴著一燈和尚與瑛姑,終究心有不甘,卻又覺不出為什麼心有不甘。

待得眾人陸續下峰,卻聽黃蓉叫道:“老頑童,你難道要在這裡站一輩子不成?”

老頑童這才默默地跟了下來。瑛姑幾次想同他說話,看到他痴痴的樣子,比之平時的頑童模樣又多了幾分憨氣,甚覺可愛,於是也沒去管他,只是偶而偷偷地看他一眼。

黃蓉忍不住偷笑,她已看出老頑童童心未泯,想要在江湖上大樂特樂,但又不得不隨瑛姑回百花谷,是以悶聲。再看瑛姑的表情,怎麼這兩人這般相象,直是天生的一對。那瑛始如新娘子看新郎一樣看著老頑童,真是有趣極了。

但讓黃蓉更覺怪的事情是老頑童的頭髮,原本銀絲一樣的白髮現在從中間生出一朵黑色的花兒來。好似一個黑色的帽頭扣在頭上,但那不是帽頭,而是新生出來的黑髮。老頑童內力深厚,加之心念專一,百花谷中百花之蜜的調養和山珍野味的補給,使他的一張紅樸樸的臉孔當真便如孩童一般,一絲皺紋也無,加之現今這種憨態,自是十分招人憐愛。

再看瑛姑,雖亦近老年,但那般嬌羞卻如新過門的媳婦一般,臉上雖已遍佈皺紋,但頰上的紅潤卻殘存著她昔日的風韻。

黃蓉看著,猛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哧哧”笑了,隨即臉上騰地紅了,不待眾人相詢,自顧自先在前面走了。

再向前走了數里,眾人該分手了。黃藥師一行徑回襄陽,郭襄欲同老頑童到百花谷去,黃蓉便道:“且回襄陽,讓你外公傳你些武藝,你們一個老東邪,一個小東邪,不在一起切磋切磋,讓我們看了都覺遺憾。”郭襄知道自己若不回襄陽,外公便不會回去,媽媽便會大大地失望了,於是牽了外公的手,假作高興地一同回去襄陽。她不知便因自己這一念周到而失去了同大哥哥楊過再見一面的機會,面終因沒有再見大哥哥一面,使她得以創出一代武學流派,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一燈大師、周伯通、英姑三人慾回百花谷,卻是走了楊過與小龍女下山的這條路。他們白天澄路,晚上便在店中休息,左右無事,便如常人一般的慢慢行來。這日來到了一個大鎮,見到鎮上的人都揹著包裹向外走,一問才知,是蒙古人又要來了。

襄陽蒙兵員敗,元氣大挫,但各地陷於蒙古領地的漢人慘遭屠殺,因而有不少鄉民起而抗暴。蒙古人也學著漢人的模樣,實行佔地聯保,一旦此地蒙兵遭漢人襲擊,彼地蒙兵必得來援,但有時來得遲了,便有不少蒙古官兵身首異處。蒙古兵雖然能征慣戰,但那些起而抗暴的多是英雄大會上人簽過名的人物,郭靖守襄陽時,黃蓉密派了一些英雄豪士在蒙古人佔領區搞這些活動,以牽制蒙古大隊兵馬的活動。吃虧多了,蒙古官兵也學的乖了,竟也總結了一套戰術,大隊的蒙古兵時常沿城巡視,以防不測,如同在蒙古佔領區內小股蒙古兵沿街巡邏一般。這更苦了漢人百姓,致使更多的無辜漢人摻死蒙兵鐵蹄之下。

一燈不忍目睹眾生慘遭徐毒的景象,只向周伯通及瑛姑道:“咱們且到前面看看,如有村舍最好,也不要在這大鎮上停留了。”瑛姑知道心意,拉著周伯通便走,老頑童也不說話,往日裡湊熱鬧的興趣也無。三人只是加快了腳步,傾刻已奔離了大鎮,來到一片荒郊。

忽聽得左近有兵刃交擊之聲,三人都是一頓,待得不理此事,老頑童卻耐不住了,嚷道:“左右無事,回到谷中再也無人打架,我們且瞧瞧熱鬧去。”

一燈微笑,也不阻止,同了瑛姑三人展開輕功來到了兵刃交接之處。看那動手的共有四人,一人被圍在核心,身上已然受傷,卻兀自把一柄寶劍舞開了,另外的三人有一人空手,另外兩人卻是持著斷刀斷劍。那個被圍在核心的漢子約有四十開外,寶劍上隱有風雷之聲,卻取的全是守勢,自衣上有點點血跡,顯是受傷已久,在全力撐持,方臉上有一顆紅痣。圍攻的三人要數空手的人武功最高,是個年近五十的僧人,衣衫被內力鼓起來,輕飄飄地在場內遊走,但顯是懼怕那自衣漢子的寶劍,不敢冒然行險,另外兩人的斷刀斷劍顯是被那白衣漢子削斷的,手中半截兵刃雖不稱手,卻不拋掉,顯是武功遜色得多了。但那斷刀斷劍每每揮出之際卻是絕然難以想見的方位角度。

周伯通咦地一聲:“哈哈,好看,好看,不賴不賴,這等身手,雖較中原五絕大大不如,可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了,只是三個打一個,未勉太不公平,不過麼,三個人都沒有一件完整的兵刃,可也算扯個直。”

一燈打個輯:“各位施主,不知因何在此動手:可否看在老僧一燈的面上暫且罷手如何。”

那幾個人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得那僧人回頭一看,急忙躍到圈外,躬身向一燈行禮:

“在下乃少林門下棄徒,不便相告名號,久聞大師神功蓋世,今日有緣拜見實乃三生之幸也。”

這僧人既直言相告乃少林門下棄徒,三人自是不便再問他名號,索性師承也不問了。一燈見他神色間甚是坦誠,卻不知何以見棄於少林?那兩個漢子也一併拋下斷刀斷劍,上前行過大禮,退在一旁。

那僧人道:“這兩位乃在下小徒。”

那自衣人趁此間歇把劍支在地上,看也不看三人,自顧自的養精蓄銳。

周伯通急道:“不幹不幹,你們要不就再打,要不就說個明白,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說了半天卻不知叫什麼又不知姓什麼?”

那僧人見周伯通神情甚是好笑,但一燈名揚江湖數十年,凡有些江湖閱歷的好手都知他的名號,同他在一起的人那是萬萬不敢得罪了。於是對周伯通道:“這位施主不知怎麼稱呼,小僧……”

周伯通卻打斷了他:“本施主姓周名伯通,乃天下五絕之中周頑童的便是,你快快也來說上一番久聞大名之類的屁話讓我聽上一聽”

那僧人卻不曾聽說中頑童之名,只是聽別人說起過中神通,於是便道:“原來施主便是中神通,小僧確實久聞施主大名,便當真如雷貫耳。”

周伯通雙手亂搖:“錯了錯了,中頑童便是中頑童,哪裡有什麼中神通了,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現今的五大高手乃是東邪、西狂、南僧、北俠、中頑童了,五大高手只有東邪沒改稱號,其餘的便都改了,中神通自是也得改,還要大改特改,一改再改呢?”

那僧人道:“原來中神通已改名叫中頑童?”

話沒說完,老頑童的頭已搖的象個撥郎鼓,一迭聲地錯錯錯錯錯連說了五個錯字出來,然後把兩手背在身後,來回鍍著步子,細心地開導那僧人:“中神通便是中神通,中頑童便是中頑童,雖一樣的武功高深卻不能混為一談。便如你這和尚,和那覺遠和尚雖是一樣的愚得可以、愚不可及,但仍然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是一樣的道理。”

僧人總算聽懂了,卻並沒有說什麼如雷貫耳之類的話,只說:“小僧愚鈍,至此方得明白,還請施主見諒。”

周伯通覺得臉上甚是無光,費了大番唇舌還是沒能讓那僧人如雷貫耳一番,自是大不過癮,一頓腳,到一旁生氣去了。

一燈道:“各位為了何事爭吵,還請見告,如若沒有緊要事,還請看在老僧面上,罷鬥言和如何?”

—那僧人還未說話,那白衣人倒先發話了:“你這和尚自是向著和尚,要你來做什麼和事佬,趕快念你的經去罷!”

這番話直說得眾人大吃一驚。放眼當今世上,有誰能敢對一燈大師說出這等話來?便是歐陽鋒及金輪法王這等絕頂高手也沒有對一燈這樣毫不客氣,那麼白衣人若非自身武功高強便是有強大援手了。他武功定是不高的了,這點眾人都親眼目睹,難道有什麼強大後援?

一燈問道:“這位施主怎麼稱呼,尊師是誰,還請見告。”

自衣人頭也不拾:“你這禿驢有完沒完”

那周伯通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忽去忽來啪啪啪啪打了那個白衣人四記耳光,眾人但覺眼前一花,接著局伯通手中拎著一柄劍怔怔地站在那裡,好似那四下耳光之聲是周伯通回到原地之後方傳人各人耳中,眾人無不驚駭,那自衣人也是呆了一呆,卻向遠處的一株大樹望去。

周伯通本想把白衣人物劍斷為兩截,但內力到處,那劍竟是不斷,只嗡地一聲響過,卻依然完好無損。他大是氣忿不過,手指一彈,那劍又是嗡的一聲向那大樹奔去,直是去若流矢。

卻見那寶劍劃過一片劍光將要沒人大樹之時,忽然定住了一般凝在空中,猛然橫將過來,向那大樹斬去。那樹傾刻斷了,嘩嘩啦啦地砸將下來,還沒等眾人喝得一聲彩,卻又見那大樹的樹冠之中躥出一條灰影,眨眼間便到近前,口中喝得一聲“好”

眾人都驚得呆在當地。

待那條灰影立定了,眾人才看見他手中握著一柄寶劍,鴻鴻然若碧水,淵淵然若深潭。

那人伸指彈了一下寶劍,眾人耳中嗡嗡之聲不絕。

也不知那人有多少年紀,只見他頭頂的頭髮都已掉光,只剩下兩鬃的銀絲雪白而潔淨,眉毛已是全白,卻比一燈的眉毛長了許多,堪堪垂到了嘴角。一襲灰衣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服飾,卻洗得甚是潔淨,加之身材高大,直如巨人一般,把老頑童看得也是呆了。

那人看定了周伯通問道:“看來你的武功在當今天下最好,是也不是?”

周伯通認真的想了想,誠實的說道:“要說最好,那是最好,可也不能說全是最好,我看我楊兄弟的黯然銷魂掌才算最好,只是我楊兄弟須得黯然銷魂之時方能使得出來,最好哪天我把那小姑娘叫出來讓我楊兄弟傷心時使給你看,那才叫好武功,好掌法,好銷魂。”這番話把瑛姑說得直是想笑,但大敵當前,卻笑不出來。

那長眉老人盯看了一燈一眼,怔怔地半天沒有說話,他自是看出一燈亦非比尋常之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怔在那裡。

一燈打輯:“這位施主想必久已不在中土,不知能否見告貧僧一二。”

長眉老人輕輕一笑:“這位和尚好眼力,我在海外流浪了快一百一十年了,我的名字想必你們聽都沒有聽到過,我的師父也是一位不願涉足江湖的人。唉,想不到我長眉壽星會在一天之中見到中原上這許多武學高人,倘若我師父活著,不知該有多麼歡喜。”

周伯通道:“你師父自是不能活那麼久,我師父亦沒活到現在,你師父就更不應該活到現在了。喂,我看你這個人武功不壞,咱倆大可以打上一架。”

長眉老人問周伯通:“你看咱倆個誰大,是我大呢還是你大?”

周伯通擺出一副大人物的樣子來,兩手背在身後,把胸脯挺了一挺:“自然是我大,你個子雖然高些,卻須叫我一聲周大哥,郭靖郭大俠尚且叫我周兄弟,楊過楊大…楊大狂尚且叫我一聲周大哥,這兩人武功都是極高的,你就更得叫我一聲周大哥啦”

長眉老人看著周伯通的頭頂說:“你自是不如我大,我的頭髮全白了,你尚且是黑的。”

周伯通連連擺手:“冤徵冤枉,我的頭髮原來是白的,不知怎麼就黑了,這須怨不得我。”

長眉老人再不多說,走到周伯通跟前把長劍奉獻在前,躬身行禮,竟是把那柄白衣人的寶劍借花獻佛地要給周伯通。

周伯通看到如此,連說不要,哪知長眉老人卻是執意地不肯收回長劍。

周伯通一指白衣漢子:“這劍是他的,又不是你的,你幹嘛送我,不要不要。”

長眉老人於是說道:“周兄不是要打架麼,為何不要小弟的兵刃?”

周伯通道:“周兄向來不使兵刃,小弟自己收著用吧。”

長眉老人嘆了口氣:“如此這架是打不成了。”

周伯通一聽長眉老人願意打架,登時來了精神:“我收了你的長劍,你便肯打了是吧,那好吧,我就收下你的長劍,只是不知長劍的名字,使起來可不順手。”

長眉老人把劍遞到周伯通手上,退了一步,然後說道:“此劍名叫碧潭,乃上古所傳神兵利器,拿好啦!”這幾句話說完竟是絲地一聲撲了上來。”

一燈大師大吃一驚,想不到這老人從送劍到動手中間的禮數全免了。更驚的是這老人的內力實已到了他生平所見的最高境地,那一聲絲地一響,乃是內力將衣衫滲透了,使衣杉硬得如刀刃般時方能發出。內力到了這般田地,當真是飛花摘葉無有不若利劍。

一燈明白長眉老人何以非要老頑童拿劍了。

這時場上已鬥得天翻地覆。老頑童本想在打起架來之後找個理由把長劍再彈出去,這時卻當真有些捨不得。原來長眉老人在內力鼓盪之下衣杉衣袖似乎處處是劍,每一舉手投足都可聽到金屬撕裂空氣般的嘯聲。

老頑童這番只是暗暗叫苦,自入江湖以來從未遇到過如此高強的敵手,心想這番人丟的可大了。

雖是這般想著,但老頑童畢竟是老頑童,九陰真經自是非同小可,每當不及招架之時總是以真經上所載的上乘武學來化解。但見他左手持劍,右手展開了七十二路空明拳,腳下毫不停留地在場內遊走。那使劍的手上甚是駁雜不清,一會是全真劍法,一會是落英劍法,一會又是小龍女的五女劍法,只是玉女劍法須得雙劍齊使,方能發揮巨大的威力,只使一劍卻是遜色得多了。但老頑童內力無窮,那柄劍被他使開了,竟是風雷隱隱。他的右手卻是點打、擒、拿、掌、拳、指、刃變化不休,竟是自創的那七十二路空明拳。

一燈看出老頑童已盡全力,也只和那長眉老人打成平手,自是驚歎那長眉老人武功高強。但他心中更是佩服老頑童在武學方面的造詣,不禁暗歎不如。

長眉老人初時未盡全力,每每在進退閃避之間甚是在意那柄碧潭劍。鬥到百合以後卻漸漸感到有些不好應付,一則那柄劍萬萬不好以肉掌相欺,二則老頑童七十二路空明拳乃自創,實是神妙無方;變化無窮,雖只七十二路,實則每一路變化無方,兩路連使更增變化,別說百招千招,就是鬥到萬招只怕也不會重複。再加上老頑童學究天人,創出了左右互搏之法,那長眉道人便如同在同一對雙胞胎老頑童打架了。

旁觀的眾人無不稱奇,便是那白衣男子也睜大了驚奇的眼睛看著。瑛姑卻時而看著場內的激鬥,時而看著場外的白衣男子,唯恐那白衣人插手。其實她是多慮了,似老頑童和長眉老人這等高手相鬥,不用說別人難以插得進手去,就算一燈大師這等高人若想插手也頗費躊躇。

瑛姑卻是別有算計,她已看出長眉老人的武功極強,只想著萬一老頑童不敵,她便擒了那白衣人來,料那長眉老人也不會傷害周伯通。這番算計原本不錯,只是用錯了地方,若然讓老頑童知曉,只怕要氣出病來。

憎人的兩個徒弟已站得遠遠的,想是他們內力不足,這番打鬥他們經受不起。便是僧人自己也向後退了幾步,饒是如此,臉上仍是被二人內力颳得辣辣的甚是疼痛。

長眉老人的招式都是平淡已極的招式,沒有什麼詭異之處,只是比平常的招式快了一倍,因此要想看得明白招式之間的不同也相當不易,只把一燈看了近小半個時辰,仍是看不出長眉老人的武功來歷。那平平推出的一掌,很似少林的開門見山,但掌到中途的徽微一側看似平凡,實乃已是武學中的最上乘境界,一般高手便只是這一招也抵擋不了。長眉者人的平掌一推,立把對方的全身各處要害都罩在掌下,那微徽一側卻是給對方留的一線生機。但生即死,死即生,生死相依,這一側掌,卻是也叫對手把所有的反抗盡數放棄的高乘武學。

一燈乃一代高僧,實已到了心靜如水的境地,看了這等武功也不禁心下駭然。

又鬥了幾十個回合,老頑童居然漸處下風。長盾老人於快速的進退趨避之間,竟是攻多守少,臉上竟漸漸顯出一片樣和的神色來。

周伯通想要開口說話,卻苦於周身都罩在掌影之中而開不得曰。要知內力和招式上的配合愈到高乘境界,要求的也愈是嚴格,到了心隨意動,無招無式,氣隨意行,那便是武學的最高境界了。凡人終不能到此境地,只因動手過招之時先是存了一個心意,或是報仇雪恨,或是揚名立萬,總要有所圖求,因此欲達心隨意動,氣隨意行,那是萬萬做不到的。加之各門各派在傳授武功之時,都想要使自身門派的武學發揚光大,縱有天縱奇才,習武之初先自墮入梗絆,無招無式也終成妄想。周伯通於此道卻更是差得遠了。同中原各太高手相較,周伯通實在招式內力俱佳,加之修習九陰真經,自是沒有敵手,今日同長眉老人相較,終是落於下風,總歸是因他習武成癖,把招式的奇詭變化看得重了。

長眉老人的描式雖都平淡之極,但每一招一式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往往看似眼熟,卻終因變化無方面使人得出似是而非的結論。

眾人都是屏息靜觀,不知此時身旁已多了一人,那便是小龍女。

原來小龍女與楊過一路測覽勝景,走得頗慢,竟是落到了一燈大師和老頑童諸人之後。

這日來到此間,揚過帶著雕兄去弄吃的,因而小龍女聽到此間打鬥之聲悄然到來之時,楊過卻不在身旁。

眾人不覺,長眉老人卻已看到了她,輕姨一聲,招式緩得一緩,周伯通瞬即轉守為攻,口中大叫:“一燈和尚,你可要幫我一幫,這長眉老兒甚是了得,我恐怕要打他不過……”

那長眉老人見招拆招,眼神卻幾是離不開小龍女。

小龍女輕輕說道:“老前輩,你武功很好啊,卻看不出來是何門何派的武功,怎麼和過兒的武功似是一路呢?”

長眉老人呆了一呆,問:“你叫我什麼?”

小龍女:“我叫你前輩,你不是前輩麼?”

這時長眉老人肩上已然被周伯通掌力颳了一下,甚覺疼痛,卻仍是隨隨便便地拆著周伯通的招式,周伯通大是不忿,急叫:“小姑娘你別說話,要幫也不要你小姑娘幫我,傳將出去,江湖上可說我老頑童打架要小姑娘幫忙,那可是大大的沒有面子了。”

小龍女微笑,再不說話了。

長眉老人又盯看了小龍女一會,好似猛然醒悟一般,飄身退了五尺,衝周伯通一抱拳說道:“周兄武功不錯,我要使用劍掌了,請周兄小心”

這番話說得極是鄭重,好似關照別人重大事務一般,把個周伯弄得一張娃娃臉上也滿是莊重,認認真真地看著長眉老人。

長眉老人右臂慢慢拾起來,氣凝如山,陽光映照之下,但見他的手掌上五彩變幻,竟是閃射出道道劍光。

那劍光極是耀目,如雨後天空現出的彩虹一般五色斑爛,只是彩虹如雲,而長眉老人手中的劍光卻是筆直的吞吐開蓋,猶如真的寶劍一般。

一燈暗驚。相傳大理有一種武功,叫六脈神劍,那是把內力沿手指逼將出來,似劍一般可以洞穿人的心肺,比之一陽指可是更具威力,其相差不可以道理計。這長眉老人能把掌心之氣聚而成劍,雖不見得強於六脈神劍,比之一陽指來,那當真是強得多了,這番感嘆,自在心中,面上卻是微微搖頭。

周伯通於武功造詣自是比一燈略強,一看長眉老人的劍掌也自暗暗心驚。心想我再活一個這把年紀可也不一定能練成這等神功。

長眉老人又舉起了左手,也是一樣的劍光盈盈,他兩手互擊,便當真如真的寶劍互擊一般,嗡然而鳴,竟是經久不絕,動人心魄,直上雲霄,有著楊過的雷霆長嘯。

周伯通自知不敵,正欲棄劍而逃,卻聽遠處急若奔雷般地傳來一聲長嘯。那嘯聲與長眉老人的劍鳴清嘯相抵敵,眾人雖是隔著很遠,那長嘯仍是歷久不絕的傳人眾人耳中。那僧人的兩個弟子已抵受不佳,仰天摔在地上,白衣漢於和僧人亦都是渾身發抖,勉強撐持。

長眉老人慾待與周伯通相鬥,聽到嘯聲亦精神一振,於是也發出嘯聲。

這邊嘯聲才起,那邊嘯聲更強,天空中猛然滾雷陣陣,直如劈雷加上海潮狂嘯之聲。

小龍女喜道:“是過兒來啦。”

一燈和瑛姑亦聽過楊過的雷霆長嘯,知道當世除楊過之外,再無別人能發出如此威猛盛大不可抗拒的嘯聲。

周伯通更是驚得呆了,手中拎著寶劍怔在那裡,卻哪裡有一絲武學大宗師的樣子。

隨著嘯聲,遠處出現了兩個黑影,瞬時奔得近了,卻正是楊過攜同神鵰到了。

楊過本來想在附近山上找些野味,以討小龍女歡喜,猛然聽到嘯聲,只道是小龍女遇到了強敵,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面發出嘯聲示威,一面展開輕功,捷若奔電地跑來。

待得到了近前,見到小龍女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這顆心才算放下了。接著又見到一燈,瑛姑,一一打過招呼,看到周伯通拎著一隻長劍站在那裡,只道他又玩什麼花樣,笑問:

“中頑童幾時也學會使劍了”

這一句話提醒了周伯通,那周伯通把劍向楊過手裡一塞,接著退在一旁,動作快速絕倫,好似手中寶劍便是一條毒蛇一般。

只怕毒蛇也不能叫周伯通這樣害怕。

那雕卻看著長眉老人發呆。

楊過這時方得打量場上諸人。他走上前去,拍醒了摔在地下的兩位僧人弟子,然後衝長眉老人一揖到地:“這位前輩,適才多有冒犯,還請原諒。”

長眉老人亦看了楊過一眼,又轉過眼去看那神鵰,對楊過的話如沒聽到一般。

楊過也不以為意,只道這老人沒見過神鵰這樣的猛禽,好奇而已,是以並不介意。

只聽長眉老人說道:“怪也怪也,這個小兄弟,獨孤求敗前輩是你什麼人?”

眾人都是一驚,把目光一齊投向楊過。

楊過這一驚卻是更甚。他看了一眼長眉老人,再看一眼神鵰,某種預感電光石火般進入腦海,忙恭恭敬敬地答道:“在下曾得獨孤前輩很多思澤,卻沒有緣得見獨孤前輩尊範,實在講來,獨孤前輩乃在下未曾謀面的思師。”

長眉老人奇道:“奇怪奇怪,我師父沒見你面,卻如何能夠傳你武功?”

楊過道:“獨狐前輩人已作古,但他留下練劍之法,弟子深得教益。”

長眉老人道:“是了是了,我師父定然不在了,他若在的話只怕也二百多歲了,誰又能活這麼久。只是這雕兒卻活了這麼一把年紀還很硬朗,難得之至。雕兄,你可還認得我嗎?”

那雕居然衝長眉老人點了三下頭,長眉老人大笑,笑聲一止,口中念道:“我只道此生此世再也不能同獨孤老兒較劍,老天有眼,卻讓我碰到了他的傳人。哈哈,小子,獨孤一生但求一敗,我身為其徒,為了滿足為師的願望,遍訪天下武學奇士,卻是誰也打不敗恩師,無奈只好背棄師門,另覓絕學,以圖打敗恩師,以滿足他的願望。沒想到恩師竟因此視人如獸,終日與雕為伍,再不見人,哈哈……”笑聲中竟似在哭。

眾人都是不解,均想世間竟有此等奇事,為了滿足恩師的願望,報答恩師,便必須背棄師門。

只有楊過理解長眉老人的心思,暗想如若獨孤求敗是自己的恩師,自己報答恩師最好的辦法當真便是用別樣武功打敗恩師。須知獨孤求敗乃天縱奇才,武學上的修為已達前無古人的境地,一生縱橫江湖,當真不見能有一種武功勝於自己,那份絕望與難過卻是比世間任何刑罰都要重的,單是這獨孤求敗四字實已說明一切了。

楊過沉吟良久,體昧長眉老人的一番苦心,當真是說不出的難過,說不出的淒涼。世間背師之徒早遭唾罵,誰想到此中更有如此孝心之人呢。偷眼向小龍女望去,見她也是一般的望著自己。

長眉老人笑畢,伸手抹了把眼淚,向楊過道:“小子,你亮劍罷!”

楊過這才發現手中竟然提著周伯通遞來的寶劍。

他見那劍甚是神異,頓時氣沉丹田,一日真氣向劍上吹去,那劍竟好似猛然重了五六十廳,向下一沉,接著傳來嗡的一聲長鳴。鳴聲漸輕,那劍便也一分一分的輕了,到得後來,競似手中無物一般。

他心下一驚,知這寶劍與一般的寶劍相比,自比一般的寶劍更具神異。內力強的人如若用此寶劍,當能使這柄薄如絹紙的利刃重愈千斤,內力弱的人大可使用此劍的輕盈靈動。

長眉老人仍是先前的法子,平伸右臂,掌中劍光閃爍。

但楊過自修習了獨孤求敗的玄鐵重劍之後,於劍上的造詣實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看到白眉老人的劍掌,知道那只是一門上乘的武學,並非內力無窮無盡。他想象獨孤求敗的以無劍勝有劍當是到了如此境地吧。本想棄了寶劍同長眉老人肉掌相搏,但想到自己一戰實在也是繫著已故的獨孤求敗的英名,只好將劍握好了。但楊過仍是沒有上前進招,卻低了頭沉思起來。

周伯通急道:“楊兄弟,你便會會他的劍掌,也替我中頑童出一口氣。咱們中原五絕的英名可是都系在你身上叼,楊兄弟!”

這番話說得甚是誠懇,不似他平時的那般胡鬧。

楊過卻極是為難。敗固然不好,勝也是不好。如若勝了,獨孤求敗之名看來只好千古叫下去了,這位武林前輩和麵前這位老人都將大大失望。但若敗了呢,難道面前這位老人就得償心願了嗎,難道獨孤求敗在九泉之下就不再寂寞了嗎?

長眉老人似看出了楊過的心思,朗聲說道:“小子,動手過招之後你便是獨孤求敗,如若不盡全力施為,便是欺師滅祖之罪,我須饒不得你,定然取你性命,為恩師清理門戶。”

小龍女道:“你便是勝了他,也不是勝了你師父,你師父的心情也還是一樣的寂寞,何必又把勝敗看得那麼重了”

一燈合十:“善哉,善哉,敗亦勝,勝亦敗,勝自勝,敗自敗,勝敗又有什麼分別呢”

長眉老人覺出這番話禪理頗深,好象觸到了自己的某塊心病,一時不得要領,心想打完了這架再說,於是揮掌拍過來。一片五彩劍光閃過,金屬撕裂空氣之聲傳出,接著是一聲沉悶的嗡聲。

原來楊過看到長眉老人那隨意拍來的一掌乃是神妙無方的一招,知道若是躲過,定然陷入處處捱打的境地,是以內力充盈碧潭劍上,那劍瞬時重愈百斤,待得對方掌到胸前便揮劍迎了上去,只震得手臂微麻,知道遇上了不世強敵。

長眉老人亦自驚疑,這小子的內力實不在我下,以他小小年紀,這是怎麼練的?

他卻不知揚過自幼修習古墓派內功不算,更得神鵰相助服食神異蛇膽,又在山溪中練劍、海潮中練劍數年之久,內力自是驚世駭俗。

長眉老人舉掌再上,楊過亦內力貫到劍上,把碧潭劍逼得重了,使出了玄鐵重劍劍法,每一招一式都將對手逼在身外。

周伯通拍掌笑道:“還是我揚兄弟,使劍的大行家,使劍的大行家!”

他讚兩句“使劍的大行家”,那既是讚揚過,也是替自己剛才的處境開脫,那是說他打不過長眉老人不過是自己不會使劍而已。

他卻沒有說錯,因為那劍的奧妙他不知道,只道那是一柄尋常寶劍,用寶劍的手可以省些內力,那不用的右手倒是須得使足內力。他想的是久戰之術,加之他的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世間再無第二人能夠如他這般兩手同使,卻是一手招式一手內力了。

但楊過只有一臂,不能彈劍,試劍之時的一日真氣頓使他看出了那寶劍的奧妙。

長眉老人一直被楊過的重劍逼住,近身不得,忽然兩掌一拍,嗡聲不絕。這一次的嗡聲卻甚是刺耳。小龍女這樣功力深厚之人也禁不住地搖晃一下。先前那四個相鬥之人卻有三個摔倒了,只剩那僧人在勉強撐持。

一燈和瑛姑也均感極不舒服,當下各自平心靜氣,用自身真力與抗。

待得第一聲嗡聲漸止,第二聲便即傳出,如此嗡聲七次,雙掌卻不停留地連攻了四十八招。

楊過一算,七七乃是四九之數,何以只攻四十八招呢。剛一轉念,只見長眉老人劍光忽斂,揮掌拍來,他只道這最後一招乃是掌法,雖知非同小可,仍是身子一側,右袖一甩迎了上去。卻見長眉老人的雙掌猛然劍光暴長,楊過心知不妙,忙縱身而退,卻聽到嘩的一聲,如同無數柄劍擊在了那衣袖之上,那衣袖登時化作萬千只蝴蝶般片片飄落。

楊過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之後,猛然腦中一片雪亮,便如數十年的武功在這一時間全部貫通一般,一退便進,大開大合,又把長眉老人逼在了劍圈之外。

長眉老人雙掌互擊,故技重演,刺耳的嗡聲又起,眾人不禁都替楊過擔起憂來。

這時眾人忽然聽得隱隱有海潮之聲。初時都覺自己聽錯了,待那海潮之聲轟轟不絕,與長眉老人的嗡聲相抗,竟是各領風騷,眾人才知潮聲起自楊過的劍上。

長眉老人更驚,那第七下擊掌竟是擊不下去,身不由主的倒退了幾步,仍是站立不穩。

揚過的劍上所傳出的海潮之聲競是伴以排山倒海的巨力推將過來。

潮聲不止,愈來愈大,眾人便如置身於一面小舟之上,被海潮托住搖盪。待得片刻,那潮聲有如萬馬奔騰,又如狂風捲地。一燈等站在楊過身後尚且不覺,長眉老人卻是已距楊過七尺有餘尚不住倒退,有如面臨滔浪一般近身不得。此時潮聲已自變作海嘯之聲。

這海嘯之聲有如海浪本身一般滔滔不絕,又如海洋本身廣闊無邊又寬宏博大,眾人雖置身其間卻不覺有甚損害,比之長眉老人的嗡聲卻不知博大有多少倍了。

一燈雙掌合十胸前日誦佛號。

那僧人居然雙膝撲地跪倒了,兩手高舉過頭,向空膜拜。

周伯通與瑛姑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只小龍女又驚又喜地暗想:過兒和我分開這許多年,不知從哪兒學來這麼好的法術。

忽然長眉老人騰起身來,抓起那跌在地下的白衣人,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瞬間已在幾十丈外,這才傳來清晰的話聲:“我背棄師門,感念師父不殺之恩,師恩難報,今日相別。

寶劍乃師父所贈靈物,請代恩師收回。”

楊過手執寶劍怔在當地,他萬沒想到此劍竟具如斯威力。他當初以木劍擊潮,以為只是練練內力,不料今日用此寶劍,方知當初獨孤求敗海潮練劍實乃別具深意。

小龍女上來挽著楊過手臂,輕喚:“過兒。”

一燈過去救醒了那僧人的兩個弟子。那兩個弟子受楊過和長眉老人兩位不世出的高人內力相激,眼見是武功全失,隨那僧人瞞珊而去。至此,他們因何相鬥,一燈與楊過等人尚不知曉,楊過欲待攔住相問,又覺那兩個弟子甚是可憐,於是任由他三人去了。

周伯通道:“楊兄弟,你這法兒可比那什麼黯然銷魂掌強多了,可得教我一教。”

楊過道:“這是獨孤求敗的法兒,他一生沒有敗過,自然比我的黯然銷魂掌強些。”停了一會,又道:“只是這柄寶劍一運內力竟有這等威勢,卻是我始料所不及,若非此劍,今日勝敗當真難料。”

周伯通道:“讓我來瞧瞧,讓我來瞧瞧。”卻不知何時,他手中已是多了一個劍鞘。那鞘甚是古樸,鞘外不知鑲著什麼異物,藍瑩瑩的極是光華。在藍瑩瑩的光華中似有什麼圖案,卻瞧不清楚到底是什麼。鞘壁上兩面各有鑲金篆字兩個,分別是“碧淵”、“深潭”,看來寶劍之名源此了。

一燈道:“此劍固然神奇,長眉施主只怕也遭際非凡,只怕和老僧也有些淵源。”當下向眾人講了段氏的六脈神劍。

周伯通道:“怪不得我打他不過,那是集你們兩大門派,各大門派的精華於一身,自然高出我老頑童一些,不是一些,是甚少,甚少甚少。”手中卻把玩那柄寶劍,顯是想要又有些不好開口。

揚過本欲把寶劍送他,轉念一想,這把寶劍乃先師靈物,並且牽連甚多,實非自己所獨有,當下只微笑不語。

眾人經此一戰又都相見,自是歡喜異常,只楊過有時面露憂色,也是稍縱即逝,眾人自不知覺。

微風吹來,楊過那隻衣袖被風吹起來,嘩嘩地響動,有如無數落葉一般。眾人都驚歎長眉老人劍掌之威。

忽而隨風傳來幾聲嬰兒啼哭之聲。當此荒郊,這嬰兒啼哭之聲甚為怪異,眾人都覺一驚。

楊過當先向嬰兒啼哭方向拔步奔去,眾人隨後跟來。

轉過一個士丘,只見地上躺著一些橫七豎八的鄉民,卻都是從那大鎮上逃難出來的,不料都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一燈念一聲:“阿彌陀佛。罪過。”

只見一箇中年漢子兀自掐著一名蒙古士兵的脖子。

周伯通道:“原來撻子已來過了,卻沒讓老頑童撞見!”

楊過尋找啼哭嬰兒,卻再沒有了聲息。瑛姑心細,走到有兩個女人的地方俯身挪開一具屍體,叫了一聲:“在這裡了。”

楊過和小龍女都奔了過去,卻見一個嬰兒,睜圓了雙目,呆呆的看著諸人,那眼睛似會說話一般的靈動異常,卻不啼哭,也不發出任何聲響,模樣極是可愛。

瑛姑眼圈一紅,伸手抱去,卻不料觸到了另外一雙手,一看卻是小龍女滿眼憐愛的神情,也欲伸手抱那孩子。

小龍女見瑛姑伸手,便即縮手,在旁看著。

瑛姑將那孩子抱在懷中,極是喜愛。

一燈微微含笑,一面目慈和,卻不言語。

周伯通滿臉通紅,把臉轉了開去,若無其事的在地上翻找,忽然咦地一聲從地上撿起了一件物事。四四方方是個盒子模樣。

眾人望去,卻聽周伯通念道:“我兒思忘十八歲親啟,母吳海媚”。唸完之後手中把那盒子上下翻看不休,口中奇奇怪怪地嚷道:“這裡邊裝著什麼,定然有一些好玩的物事,打開看看,打開看看。”

一燈道:“不可,此乃嬰兒之物,其母既說要他十八歲再親自打開,旁人便不打開的好。”

周伯通奇道:“既是嬰兒之物,那麼這個孩兒叫思忘了?你怎知道?怎不說這盒子便是給我的呢?”

楊過笑道:“這自然該是那孩子的東西,你看那孩子手上不是戴著棗木手鐲麼?你再看你捧的木匣子,不也是棗木的麼?”

周伯通極是想看這個盒子,用手抓了抓頭髮,又道:“我現在就把那鐲子拿來戴上,這盒子豈不就是給我的了麼,就可以看了,好主意,好主意。”一面自言自語的說著,竟是真的要拿那嬰兒臂上的手鐲。

瑛姑瞪了周伯通一眼,抱著嬰兒閃在了一旁噎道:“你與這孩子也爭麼?這麼一個孤兒,想必是父母都已死了,卻不知這許多人裡哪個是他父親哪個是他母親,那匣子中多半是他母親要他十八歲之後做什麼,你便替他去做麼”

瑛姑顯是喜歡極了那嬰兒,是以這麼說。這一來周伯通便是心癢難熬也不便打開看那盒子了。除周伯通之外,別人更是、不會看那盒子。

瑛姑在那孩子的小臉上吻了一曰,口中喃喃念道:“這麼好的一個孩子,卻是成了孤兒,多麼可憐,多麼可愛,叫我媽媽吧!”

周伯通道:“咱們便抱了回去百花谷,待這孩子長到七八歲十一二歲,我便教他武藝,讓他去找那些蒙古韃子報仇。”

小龍女道:“我便抱他回到古墓之中,也一樣的教他武藝。”

她知楊過有此心意,是以竟自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同老頑童和瑛姑爭那孩子。

瑛姑道:“還是我帶他到百花谷去的好,你的古墓中又沒有陽光,空氣又不好,別讓這孩子生了病。”

周伯通道:“就是,就是,古墓中有什麼好,還是百花谷好一些,又有花又有蜜,還有各種野味。再說,這孩子是瑛姑先找到的,瑛姑自然該是他媽媽,我便該是他爸爸。”

一燈道:“善哉,善哉。”

周伯通這樣說,原是沒什麼心思,只想幫瑛姑爭孩子,不料瑛姑卻瞪了他一想,待得一燈說善哉之時,老頑童已自羞得臉通紅的轉過身去。

瑛姑亦臉紅了。

楊過看出瑛姑對那孩子歡喜已極,想到他們三位老人曾因一個嬰兒而數十年恩怨相纏,自是不便再與他們相爭,於是說道:“龍兒,那孩子便給了前輩,我們回去古墓之中自己便生上三個五個兒子,再生七個八個女兒,不是就有了麼?”

小龍女道:“你說怎麼便怎麼。”竟是走到楊過身邊來,挽了他手臂,一點害羞的意思都沒有。如同當初在英雄大會上當眾大聲說“我自己要做過兒妻子”一樣,那麼真實面自然。

楊過摟緊了小龍女,又向一燈等拱手告別。卻聽一燈道:“楊施主這番離去,更難相會,老僧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應允?”

楊過向對一燈極是尊敬,當下拱手一禮道:“但有所命,無不凜遭。”

一燈道:“我等年事已高,如有不測,還望施主看在老僧之面,多多照顧這思忘孩兒。”

瑛姑知一燈看出自己喜極這孩兒,是以對楊過這般說,那是叫自己寬心,免得日後替這孩子擔憂,想他細心如此,不禁面露感激之色。

一燈一生最大的一塊心病是瑛姑的孩子間接死於己手,這番機緣豈能錯過,心中只想,莫非佛祖顯靈麼?

楊過正色道:“楊過遵大師所命,請大師放心。”

一燈道:“多謝。”

周伯通急忙捧過那柄碧潭寶劍。小龍女微笑伸手接了。知道他為瑛姑爭到了那孩子,寶劍卻也捨得撒手了。

於是楊過攜了小龍女,帶同神鵰,徑往終南山而來。一路上再無風波,到得終南山上,看到重陽宮殘留遺蹟,想當初上重陽宮習藝,當真感慨萬千。

到得古墓之前,想到今後須得常自進出古墓,終不能待在古墓之中一生不飲不食,於是運起碧潭寶劍、向斷龍石上擊去,瞬時已劈下—大塊巨石來,如此又劈兒劍,竟是硬生生地將那斷龍石劈出—個大洞出來。

楊過攜了小龍女之手,雙雙走進古墓。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0:53


第 二 章 終南山情侶遭劫

楊過與小龍女自此安安靜靜地在古墓之中過得一年有餘,極是恩愛纏綿。

自離古墓入江湖至重回古墓,歷甘年有餘,其間生離死別諸多經歷都成往事,如今兩人終於朝夕相守了。

這時小龍女已有身孕,自是不便再睡那寒玉床,楊過便在洞外搭一茅舍。

這日傍晚,聽得林外似有人聲,好似在叫,又好似在自言自語。楊過恐生事端、將小龍女送回古墓,讓神鵰在洞口守了,自己便拔步向發聲處奔去。

終南山雖曾遭大火焚燒,十幾年過去,卻又是林深葉茂。雖近初秋,仍是藤牽枝絆,有道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古墓在密林深處,如不是曾有人引路來此,便當真是踏破鐵鞋也無覓處。

楊過出得密林,徑向發聲處奔去,卻聽得似是有人呼喚自己,待得到了發聲之處。卻又蹤影不見。如此幾次,他便站在那裡不動,卻聽發聲之處是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想要去前面觀看,但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便又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那發聲卻又在他左面數十丈之外了。似乎是在輕喚:“楊過,揚過,楊兄弟”叫得幾聲,又到了他身後魅,使楊過不禁感到甚是怪異。

猛然間楊過腦中電光石火般地一閃,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不及多想。縱聲長嘯。便向古墓入口奔去。

到得墓前。卻見那神鵰兀自神威凜凜地守在洞口,並無異樣。這番心中卻是更加奇怪。

但轉念一想,便懊悔之極。

原來楊過見那聲音飄忽不定,初時甚覺奇怪,後來見那發聲之人實乃是輕功極高之人,便以為這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小龍女懷有身中,如何是如此強敵之放手?是以不及細想,發聲示警奔回古墓,待到了古墓之前,見神鵰一無異狀,才想到自己這番焦急長嘯。實乃引狼入室之為。如何能不懊悔?

這時聽到身後風聲有異,楊過猛然轉身,眼中精光暴射。卻那裡有什麼強敵,眼前笑嘻嘻站著的,卻不是老頑童周伯通麼?

只見周伯通笑嘻嘻地站在那裡,左手抱著一個嬰兒,右手拎著個棗木匣子,活脫脫是個神仙下凡,滿面紅潤,一副娃娃臉,看衣著又是一副乞丐的討飯模樣。

楊過放下心來道:“原來是我周兄弟到了,卻這樣裝神弄鬼,叫我虛驚一場。

周伯通道:“你這古墓甚是難尋,我跑了大半個終南山也沒有找到,若不是你用嘯聲叫我,只怕這番是白來了。”

楊過叫小龍女出來,哪知周伯通見到小龍女高高挺起的肚子,竟是臉上紅紅的報過了臉,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模樣。

小龍女甚覺好玩,叫道:“周老前輩,你是看我太醜了才扭臉不敢看我嗎?”

周伯通更加不好意思。好似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般看也不敢看了。小龍女卻咯的—聲笑了出來。

這—聲笑不打緊,周伯通放下孩子和棗木匣子,說聲:“孩子給你們送來了,我走了!”竟是頭也不回地走廠。

楊過叫了幾聲見沒答應,腳下加力追了出去。卻哪裡有老頑童的影子。

揚過回來,見小龍女懷中抱了那嬰兒,臉上漾出—層柔和的笑意。

小龍女見楊過回來,問道:“他走了麼?”

楊過道:“想是走了,不知因何,話也沒說就這麼去了。”

原來,當初楊過夫婦與老頑童諸人於荒郊上尋得這棄嬰之時,揚過夫婦曾有收養這孩子之意,只因見瑛姑對這孩子喜歡得緊,只得作罷。但一燈大師於臨別之際曾將這孩子託付給楊過,楊過又作過允諾,是以回到古墓多日之後,曾捎去音信,讓老頑童把孩子儘早送到古墓來,以便儘早打好武學根基。眼下老頑童此來,便是送這孩子來了。小龍女道:“說走就走,此人真有趣。”楊過沉吟道:“他從來都是這麼無拘無束得慣了小龍女聽出楊過話中似有戀戀之意,知道這些日子的隱居生活,同先前的古墓學藝自不能相比。雖有夫妻情意繾綣,畢竟以楊過絕世武功不能為蒼生造福,總免不了心中鬱郁。

小龍女道:“過兒,你想到外面定走嗎?”

楊過一怔,看定了小龍女緩緩說道:“龍兒,我不瞞你,我學了這一身功夫,居此古墓之中、有時自不免心中常自責備,想蒼天有眼終不負我,教我有機緣得此一身絕藝,我卻不能以此造福蒼生。但能夠一生同你朝夕相守,我復又有何求呢?我雖不願負此一身絕藝,更不願負我愛妻的一片真情。如果現在讓我廢去我一身的功夫、叫我同你相守古墓直到終生,龍兒,我是不會皺眉的。”

小龍女悠悠的嘆了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過兒,我知道你的心思,便是你這樣常自責備的心思,叫我好生難過,咱們怎生想個法兒,叫你又能用你的功夫給外面做些事情,又能夠在我身邊快樂地守著就好了。”

楊過心中暗自羞愧,自從絕情谷底重逢至今,雖心中滿懷著對龍兒的愛戀,但比起十六年中漫長的刻骨相思,卻又別是一番心情了。那時在海邊練劍,每每遇有船師客商,總要探問妻子的消息,直到終知不到十六年之期不能相見,那份戀情卻是世上任何情感也不能相比的。難道此時我心中對龍兒的愛減少了麼?

這樣一想,楊過猛然驚覺。其實現下如要他同龍兒分別,待十六年後再相會,那他是無論如何等不到一十六年的,總要因為對龍兒相思而憔悴至死。那麼我現下是比之當初更愛龍兒一些了麼?

楊過思之不明,想之不透,總是覺得自己沒有龍兒便無任何生趣,於是輕輕說道:“龍兒,我沒有你終是活不下去的,現下雖然有時想著外面,想著郭伯伯他們,但要是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卻是什麼也沒的想了,只好去死。其實我有時是把自己看得重了,想天下英雄,人才輩出,哪一代沒有自己的英俠呢,我這番心思,比之你對我的情來,當真是沒有良心啦。”

小龍女笑道:“誰說你沒有良心啦,你若沒有良心,世上當真就不會有良心這回事了,我倒有個法兒,不知你喜歡不喜歡。”

楊過道:“我愛妻也會賣關子了呢。”

小龍女把嬰兒抱到楊過跟前,那嬰兒張著兩手,似是歡迎揚過去抱他一抱,眼中滿是笑意,嘴角一動一動地。

小龍女說道:“你看這孩兒,乃是習武的上上人選,你可盡把你的功夫傳了給他,叫他將來代你去江湖上行俠仗義,不是很好麼?”

楊過道:“此法好極啦。我便將武功盡都傳他,以便安心地同你守在這古墓之中,專生兒子,將來再傳武功。我們兩個雖然不在江湖上行走,但生出許多的大俠小俠出來,也不枉了。”

小龍女笑了出聲來,卻又忍佐,伯吵醒了懷中沉睡的嬰兒。

自此思忘便於古墓之中同神鵰夫婦一起生活習藝。

小龍女生得一女,名楊守。

十年匆匆即過。這年初春。時值嫩綠初發,蓓蕾新上,和風送暖之際,終南山後的一片小樹林裡,忽而傳來了少男少女的嘻笑之聲。那少男的聲音甚是洪亮,每當少年發聲說話之際,群山嗡嗡而鳴,終至回聲不絕。那少女的聲音卻甚是嬌嫩,直如樹上的嫩葉新蕾。兩人甚是親密無間,在山後林中玩要。一頭巨雕站在他們身畔,神威凜凜。那巨雕形象極是不佳,脖子上似已沒有什麼羽毛,光禿禿的,從脖子直到頭頂只有眼周和後頸尚有一些羽毛。

頭頂上卻有一個大大的怪異的肉瘤。翅膀強健卻不能飛翔,每每張開別起一陣狂風,那少年男女竟是有些站立不穩,東倒西歪的咯咯嬌笑。神鵰雙足粗壯有力,邁步行走卻快捷無倫,少年男女無論怎生閃避終是脫離不開那雕兒五尺之外。

原來這雕是在陪那少年男女玩耍。卻聽那女孩叫道:“雕公討厭,爸爸媽媽好不容易叫咱們出得古墓一次,它卻總是跟定了咱們,怎麼也丟不開。”說完背轉了身,對那巨雕競自撅起小嘴生起氣來。

那巨雕競似聽懂了女孩兒的話語一般,雙翅撲打兩下,好似成年人的無可奈何聳聳肩膀頭,頭微微一側又高高地昂了起來。

那少年握住了少女之手道:“守妹,這雕公大有長者風度呢,這須怪它不得,是媽媽讓它跟定了咱們的,你生氣豈不是叫它為難麼?”

巨雕輕輕地鳴了一聲,衝少年點了下頭,對這番話居然頗為讚許。

少女轉過身來,向那神鵰打了一躬,那雕競自不閃不避,坦然受了。少女道:“雕公公,你同我們一起玩不好麼?”巨雕把頭一扭,神情甚為倔傲。

少女也不多說,上前一步,輕輕一躍,竟然跨上了雕背,摟定了巨雕醜陋的沒有羽毛的脖子,撤起嬌來。

那雕任由少女在它頸上撤嬌,不動也不怒。少女撤了會兒嬌,也就不再糾纏,眼珠轉得一轉又道:“雕公公,我們給你弄好吃的來,你讓我們兩個下山去走一轉兒不好麼?”

巨雕竟自對這番話不加理睬。

那少年說:“守妹,雕公公自然什麼都吃過,你用這法兒它自然不理你。”

巨雕又衝少年點了下頭,對他的話又是給予嘉許。

少女道:“它當真什麼都吃過麼?”

少年道:“它武功那麼好,要吃什麼,自然便能弄到。”

少女道:“我說一樣它便弄不到。”

少年道:“你說什麼它弄不到?”

少女道:“雲彩,雲彩它準弄不到。”少年聽完這句話笑了起來,笑聲很響,山谷為之回聲不絕。少女道:“你笑什麼,難道它弄得到雲彩麼?”少年道:“它自弄不到也吃不著。現下它想吃了,你便弄得到麼?你若弄得到,我也想吃呢!”少女一時怔住。

少年更加笑得響了。

少女眼珠一轉,走到少年身前,伸食指猛然向那少年的笑腰穴上點去,手法竟是與一般武林高手無異。那少年雖在大笑,眼睛看也不看那少女,但足下微動,已滑了開去,好似對這少女的身法手法萬般熟悉。少女也猶自不肯干休,一指點不著,又飛足踢過去,仍是那少年的笑腰穴。少年知她惱自己笑她,想點了自己笑腰穴,讓自己大笑不止,當下笑得更加響了,腳下徽微一動,笑聲不停,又滑了開去。

如此數次,少年男女在林間追逐起來。少女輕填薄怒,臉上的表情總是那般的嚴厲,卻又蘊含無限寬容。雖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女,臉上表情卻與成年女人極為相近。那少年十二歲左右年紀,好似極愛看這少女輕怒的模樣,明明腳下輕功甚好,卻不遠避,稍離那少女遠些,便腳下一個踉蹌,或跌倒,或撞到樹上,引得那少女咯咯而笑又填怒追來。

少年腳下輕功雖佳,兩臂卻是好似有些彆扭。細細看來,原來那少年右臂極不靈便,左臂雖然揮灑自如,但右臂卻是呆呆地垂在肩下,或偶而插在腰間,顯得極不自然。即便如此,兩人在山林中輕輕地奔跑,也是迅捷無倫。

那神鵰竟是半步也不落後,待得兩人奔到林子邊緣,那巨雕呼地一聲搶在了前面,雙翅張開,攔在了那少男少女的面前。

那少年站定了,少女卻猶自不停地向前縱躍而起,要從神鵰的翅膀上越過。神鵰雙翅向前一扇,又輕輕地一縱。生出一股極柔的力道,將女孩向前縱躍的前衝之勢緩得一緩,輕輕一躍便攔住了她。女孩撞在雕翅上,雖只輕輕一碰。但神鵰巨九驚人,一碰也使那女孩甚覺疼痛。

女孩雙足穩穩地站在地上,又是背轉了身,撅起了嘴,回覆到先前的狀態。

神鵰亦撲打了一下翅膀,仍是那麼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少年上前欲哄那女孩子高興,哪知這次卻是那女孩子使詐而並非真的生氣,待少年走近,欲伸手拉她哄她之時,那少女突然迅捷無倫地抬起手來,向那少年的腰上點去。人身上的笑腰穴共有兩個,左右各一,分別在腰上兩側,帶脈之上。先前少女出手雖快,終是在少年有備之時,這次卻是使詐偷襲,一則身近,二則是在那少年右側,那少年一怔之間,腳下竟沒滑開,加之右臂不及左臂靈便,想要抬臂擒那少女手腕之時終究是晚了一步。

那少年咯地一聲笑了出來,卻強力忍住並不跌倒,腰部不住顫抖,想是麻癢之極。

少女競自不肯罷休,撲上來又點那少年左側笑腰穴,少年雖然大笑不止,居然輕輕地腳下滑開,少女競沒點上。

這對少年男女,便是楊過和小龍女那日在荒郊之上撿到的嬰兒思忘,和他們的女兒揚守了。

現下思忘顯然已學了好多楊過和小龍女的高乘武功,輕功更是佳妙。平日裡楊過教思忘武藝之時楊守總是跟在後面,因之兩人的功夫居然並差不到哪裡去。古墓之中無有他人,只有最近二年揚過下山一次帶回了一個滿臉疤痕的匪子僕人。因此二人終日胡鬧,已經習以為常。卻是小龍女怕他二人在山上亂跑惹出事端,向他們交代了勢力範圍,又帶神鵰走了一圈,要神鵰看住了他們,不得離此勢力範圍一步。那神鵰甚是忠於職守,每當他們要出勢力範圍之時總是輕輕攔住。

初時思忘和守兒都覺得這勢力範圍當真是廣闊無邊。也是小龍女心細,想自己和楊過在古墓練功之時雖然不到外面,卻難道讓這兩個孩子也終生不見陽光麼?於是便在每年的陽春時節放他們到山間玩耍。古墓雖大,終究不及外面天地廣闊。孩子們初時覺得給他們玩耍的地方大之又大,有無窮無盡供他們玩耍的東西。但周圍樹林山石雖然廣闊奇妙,終究有被他們踏盡的時候。他們便想著要到更廣的地方去。回到古墓之中同母親說了,母親竟自沉默不語,卻遭到父親的一頓嚴厲訓斥。未了,楊過對思忘道:“忘兒,你比妹妹大兩歲,須得懂事一些,不可全由她的性子胡來,她如再不聽話,你也不用告訴我了,替我打她屁股就是。

長兄為父麼!”

楊過這番話裡其實包含著不盡的辛酸往事。從桃花島上到重陽宮中,不知自己少年之時曾受過多少冤屈。自己右臂也是因為一個郭芙給斬斷的。他這樣說,實是為了避免以後思忘和守兒之間再生出自己和郭英間的悲劇。

其實他這樣說卻是多餘了,如果當初郭靖對楊過說出這番話來,楊過自然會生出感應,知道自己得到了信任,被當成親生兒子一般,自然對郭芙也會加意愛護,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楊過也可能不是現下的楊過了。

思忘自不會隨便亂用父親給予的特權。非但如此,反是楊守常常追著打他的屁股。楊守武功輕功均不及思忘,但每看到楊守那微嗔微怒的小母親模樣,恩忘便身不由主的故意給她捉到,或是故意讓她打到身上。

思忘的這番心情,倒極似楊過之對小龍女的心情。楊過曾因陸無雙的微嗔微怒模樣酷似小龍女而千里護駕,那份心思也就不用形容了。對小龍女的表情尚迷戀到此,其人就更不用說了。

思忘自對楊過極是尊敬崇拜,以至處處模仿。弄到最後,只因楊過沒有右臂而思忘亦右臂遲緩。楊守亦對小龍女極盡模仿,一顰一笑無不亦步亦趨,雖是十歲少女卻弄得一張小母親般的臉相。

但楊守實在只是徒有其表,一副認真嚴肅的母親臉相,卻是一副頑皮淘氣的孩子心腸。

她和思忘胡鬧得久了,居然武功上也大有長進,因此楊過與小龍女自也不加攔阻,任由他兄妹二人鬧去。

初時思忘被點中穴道便即大笑跌倒,爬也爬不起來。後來時間久了,居然生出抗性,笑腰穴被點,腳下部仍是運步自如。

多虧得他二人是在這沒有人跡的荒林之間,若是讓江湖上好手見了,只怕也要嚇個好歹。

當下思忘腳下更不停留,閃避著楊守的進擊,卻是忍不住地大笑不止。楊守亦腳下毫不停留,得此機會竟是毫不放過,非得再點了他左面的笑腰穴,讓他笑得滾倒在地求饒不可。

其實她只要點到思忘其它的任何穴道,思忘也非摔倒大笑不可,但她孩兒心性,逞強好勝,一門心思認準了他的笑腰穴,而思忘亦知她必來點自己的笑腰穴,竟是硬挺著防住了,楊守也是奈何不得。

那巨雕對他倆的這套遊戲顯是習以為常,看也不看他們倆,只是挺直了脖子向周圍看著,好似一個出色的衛士一般。

恩忘實在耐不住麻癢,又苦於尋不到機會解穴,猛見神鵰,馬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哀求,“雕……雕公公……哈哈哈……哈哈……快……哈……快幫我……”

巨雕呼地揮翅向思忘擊去,楊守身不由主地被巨雕翅上颳起的巨力向後一送,平平地飛出了八尺,輕輕落在了地上,而巨雕此時擊在思忘身上的那一翅卻變成了輕輕的一託,思忘但覺身子已經騰空,肩中、肩外、曲垣穴上同時一震,被點穴道已解,輕飄飄地落在二丈之外。

楊守呆了,看看巨雕,又看看思忘。

思忘楞了一下,撲上來吊在了巨雕的脖子之上,用臉親熱地在巨雕的脖子上輕輕地摩簍了半天,口中哺哺念道:“謝謝雕公公,雕公公居然會解穴呢。”

楊守道:“是啊,怪得很,讓我再點你穴道,看雕公公能不能解。”

這時背後一個陰沉沉的聲音說道:“它自然不能解。”

楊守忽然被一股巨力向前推去,雙腿合陽穴上同時一麻,便即跪倒,但她雖只十歲小小年紀,卻硬硬地撐住了,沒有跌倒,只是跪著。

思忘這時已跳下來,護在了楊守的身前。

神鵰低鳴了一聲,竟是有些驚懼。

距他們五丈之外站著兩人,都是一色的緣衣綠褲,面目慘白,沒有任何表情,但雙目中卻隱隱放出一道緣光來。

思忘和楊守從未見過外入,驟然見到二人竟然慷得說不出話來。

只聽那兩個綠衣人說道:“你們兩個小娃子姓什麼?這個醜陋的大雕就是神鵰大俠楊過養的神鵰麼?”

思忘不語,回身去解楊守的穴道,卻那裡解得開。只聽那兩個綠衣人竟是哈哈的大笑起來,小聲說,“這兩個小娃兒看來當真學過解穴的法門,只是太也小看了我們綠衣雙使的點穴手法。”

思忘站起身來:“你們叫綠衣雙使麼?我解不開你們點的穴道,雕公公也解不開,你們快把我妹妹的穴道解開吧。”

那綠衣雙使對望一眼,左面的伸出左手,右面的伸出右手,兩人的手掌向中間猛然一合,思忘但覺一股大力推到,身不由主的向後退了一步。神鵰低鳴一聲,顯出極其憤怒的神情,但馬上心平氣和地站定了,歪著腦袋看那二人,因為楊守這時已站了起來,偎在思忘身畔。思忘伸手臂摟住了她,也不說謝謝,只是吃驚地怔怔地看著那綠衣雙使。

綠衣雙使說道:“小娃兒,我們解了你妹妹的穴道,你該告訴我們了吧,這個大雕是不是神鵰大俠楊過的那頭神鵰?”

思忘看著綠衣雙使兩張似乎一模一樣的臉,不知該說什麼好。那綠衣雙使當真奇怪之極,非但解穴這等區區小事須得二人共同施為,而且當一人說話之時,二人一齊張嘴。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動嘴,站得又那麼近,旁人如何能辨得清是誰在說話呢。是以二人這麼一問,直把思忘問得怔在那裡,看著他們卻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是兩個小孩子沒見過外人,這兩上綠衣人一上來就點了楊守的穴道,兄妹對這兩個怪人沒什麼好感,因此僵在那裡。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一人說:“看來這兩個小孩子是啞吧。”

另一人說:“看來這兩個小孩子不是啞吧。”先前那人道:“你怎知不是啞吧?”後一人說:“咱們明明聽到他們說話,又叫雕公公。”前一人說:“那麼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後一人道:“不會問的人問了他們自然不說話。”先一人說,“誰是不會問的人?”

後一人道:“問了他們又不說話的人就是不會問的人。”先一人道:“剛才是誰問他們?”後一人道:“是你問的。”先一人道:“那麼這次你來問吧。”

兩個綠衣人一齊轉過身來,左面的那人向前跨了一步,右面的人馬上又眼著向前跨了一步,左面的人又胯了一步,右面的人又思了一步。左面那人道:“我要問話了,你別跟著我。”右面那人道:“教主要我們寸步不離,我自然總是跟著你,教主他老人家的話總是對的。”

左面那人道:“你跟著我,我便也不會問了。”右面那人道:“我沒堵你的嘴,你為何不會問了?”左面那人道:“你跟著我,我問了那兩個孩子也不會告訴你,我便豈不是也不會問了?”右面那人道:“那你問吧,問完了我可是還要跟著你。”

於是左面那位綠衣人又向前跨了—步,右面的那人也抬起腳來,卻終於忍住沒跨出去。

楊守咯咯咯笑了出來覺得這兩人甚是好玩。

思忘也哈哈地笑了,看了一眼楊守的樣子,覺得她今天與往日有些不同,什麼不同卻不知道。自從見了這兩個綠衣人,兩個孩子一直是非常緊張,甚至有些害怕,此刻卻感到好笑之極,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那站在前面的綠衣人問,“小孩子笑什麼?”

揚守道:“笑你們兩個人說話呢。”

綠衣人問:“我們兩個人說話有什麼好笑?”

楊守道:“你們兩個人說話有些纏夾不清。”

綠衣人顯然有些不太高興了,板著臉問楊守:“我們說話清楚得很,我們問你們兩個小孩子,這頭大雕是楊過那頭神鵰不是?”

楊守卻不說話了,轉頭看著思忘。

恩忘壯了壯膽子,向前走了一步,楊守亦向前跟丁一步。思忘又向前走了一步把楊守擋在身後,朗聲說道:“這大雕是我們,兩個的。”

他想這兩個人不知要找爸爸幹什麼,千萬不能隨便說了出去,因此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這話可也不能算錯。楊過自居古墓之後,只因為非常急迫的事情出去過兩次,那也是孤身前往,為的是不讓江湖同道發現自己蹤跡。神鵰十餘年來卻總是伴在兩個孩子身邊。

綠衣人道:“那麼你們兩個知道楊過住在什麼地方麼?”

思忘問道:“你們找我爸爸幹什麼?”

終究是久居古墓、沒見過江湖風浪的小孩子,句話尚可以,第二句話就說漏了。

那兩個綠衣人高興得跳了起來:“終於找到神鵰大俠了!”接著爭辯是誰找到的。

兩個孩子怔在那裡,不知已經說漏了嘴。

綠衣雙使走上前來牽思忘的手,曰中說道:“走,帶我們去見你爸爸去。”說完卻咦地一聲甚感驚訝,又伸手去牽思忘的手,這次的一牽已不似第一次的那麼隨便,而使出小擒拿手法,卻不料仍被思忘輕輕巧巧地滑脫了。欲待搶步上前再拿,卻覺忽有一股大力迎面攻到,忙以雙掌一豎向前推去,卻聽補的一聲,好似雙掌擊到了一面迎面倒下來的牆上,手臂痠麻,足下不穩,接連倒退了七八步方始站定。

那巨雕抖了翅膀,神情倔傲,站在兩個孩子中間,對綠衣雙使竟是看也不看。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雙雙站到一起,手掌相握,各自伸手來牽兩個孩子。巨雕伸巨緣啄向綠衣雙使面門,雙翅猛然斬向雙使伸出的手臂,雙足卻借雙翅向下一拍之勢騰起,抓向雙使前胸。雙使只好後躍退開,竟然怔怔地呆在了當地,想不到巨雕居然神勇至斯。

思忘猛然哈哈大笑:“守妹,你看雕公公武功好不好?”

綠衣人聽到思忘如此說,一聲忽哨又攻了上來,這一次卻是直接攻向了巨雕而非來抓兩個孩子。

神鵰毫不猶豫地同兩上綠衣人鬥了起來。兩個綠衣人的掌力甚是威猛,每當雙掌推出,神鵰便急忙避開。那掌力便翻翻滾滾地轟將過去,把身後的大樹也劈倒了幾株。兩個孩子嚇得臉也白了。

思忘推了楊守一把道:“你快去叫爸爸!”

楊守道:“咱們倆個一塊去。”思忘道:“那便去不成了,你快去,我保護你!”楊守道:“我不能拋下你不管。”思忘道:“你再不走我打你屁股了!”楊守仍是不走,眼圈一紅,就要哭出來。思忘更不說話,拉起楊守便跑。剛跑得幾步猛覺眼前一花,卻見綠衣雙使又站到了面前。

思忘把楊守向身後一拉,道:“你們要找我爸爸,我帶你們去就是了,不能傷害我妹妹。”

綠衣雙使道:“我們不傷害小孩兒,你們在前面帶路吧。”嘴上雖然這麼說,卻忽然雙雙出手伸手抓來。思忘護在楊守身前,揮掌向綠衣人手腕劈去。綠衣人手臂不縮仍向前伸,堪堪抓到了思忘手臂,卻忽覺手腕一陣劇痛,急忙縮手。思忘亦用左手揉著被震痛的手掌。

綠衣人上下打量了思忘一眼。剛才另一綠衣人抓來的手卻是被巨雕用翅撥開了,並不知思忘出掌一事。看到同伴奇怪地盯看著思忘,問了一旬:“這小子會武功麼?”被擊痛了手腕的綠衣人道:“你試試看,我不知道他會不會。”那綠衣人果然伸手抓來,不待巨雕伸翅,思忘又已一掌劈出,仍是那麼樣的一掌,綠衣人渾沒在意的受了,卻猛覺劇痛鐵心。

先前的綠衣人問:“怎麼樣?”回答說:“神鵰俠的兒子沒錯。”

兩個人說話間又都是一樣的伸手抓來,思忘欲待伸掌去劈,卻忽見空中出現了無數隻手掌,齊向自己抓來,不知阻擋哪一隻好,急切間抱起楊守向後一躍,卻聽到劈劈啪啪一陣響,接著是巨雕的一聲輕鳴。

思忘低頭一看,楊守已嚇得臉無血色。

那巨雕顯是剛才受了輕傷,但冗自和兩個綠衣人劇鬥不休。

這時恩忘忽覺一陣勁風撲到,睜眼一看,面前站了一人,臉上濃濃的長了一臉的鬍子,頭髮披下來,身上一襲黑衣,腰上懸著一柄板斧。

那人看了思忘和楊守一眼,更不打話,伸手擒來。

那邊緣衣雙使同巨雕鬥得正烈,看到這面有變,雙雙騰空麗起,躍過巨雕撲來,直把思忘也看得呆了。這般輕功,好似比媽媽的還要好呢,這樣想著,渾忘了身邊的危險。

那綠衣雙使喝道:“宰父存好不要臉,搶人家手裡的東西,聖斧教中都是這樣沒出息的人。”

黑衣大漢眼看要抓到了思忘,但那綠衣雙使也是來的太快,雙掌已攻到了黑衣大漢的背心。黑衣大漢只好回身揮掌迎了上去。猛聽得轟的一聲響,直震得恩忘眼前金星亂冒,他顧不得自己,忙不迭地把楊守摟在懷中,口中喃喃道:“守妹別伯,守妹別伯,哥哥在這兒。”他這一說,楊守反倒嚶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們的父母雖都是當今武林中頂尖兒的高手,楊過更是位列天下五大高手之中,被稱為西狂,但他們又幾時在孩子們面前顯示過什麼厲害武功了?是以孩子們雖對父母極是敬愛,卻到底不知父母的武功能不能同這幾個怪人相比。

宰父存同綠衣雙使對了一掌,將雙使震退。嘴上卻仍是不肯吃虧:“聖斧教怎麼,人人都是武藝高強的好漢,個個都能單打獨鬥,比你們聖毒教可是強了不知多少倍了,不是下三爛的勾當,就是群歐的把戲。”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雙手一握,左面的出左掌,右面的出右掌,雙掌向中間一合又向前一送。

宰父存知道厲害,忙凝力於雙掌,使足了十層勁力迎了上去,只聽得震天價一聲響,綠衣雙使動也投動,宰父存卻是身不由已的倒退了三步,冗自站立不穩,又跟著倒退了兩步。

綠衣雙使道:“這是下三爛的勾當麼?”

宰父存罵他們聖毒教使毒和綠衣雙使的兩人聯手乃非好漢行經,綠衣雙便聯手將他震退實乃靠的真才實學,但聯手卻又辨駁不了,只好以此蓋彼地進行這種反駁。

宰父存哼了一聲,拔下了腰間的板斧。看那板斧與普通的斧柄不同,紫瑩瑩地,一節一節乃是堅愈鋼鐵。那斧頭也非同一般的斧頭,並不見得鋒利,卻黑沉沉地甚是沉重。

綠衣雙使看那板斧都是一驚:“紫竹斧?”

宰父存道:“兩位既知是紫竹斧,還不趕快跪下叩頭?”

綠衣雙使道:“恭喜散頭君榮升斧教左右使啦。”

宰父存道:“不用客氣,亮兵刃罷。”

緣衣雙使道:“我們當真非得動手不可嗎?”

宰父存道:“兩位當真不知道江湖上規矩嗎?”

綠衣雙使道:“江湖上的什麼規短,你且說說。”宰父存翻眼看了下綠衣雙使道:“兩位既是這樣沒有江湖閱歷,我便跟兩位說說,你們第一阻了我的大事,第二跟我對了一掌,那自是非同我在手底較個真章不可的。”

綠衣雙使道:“奇怪奇怪,明明是你阻了我們的大事,跟我們對了一掌,且來反過來說我們。”

宰父存嘿嘿冷笑,“多說無益,快亮兵刃罷,遲了可就來不及啦。”

綠衣雙使道:“綠衣雙俠在江湖上行走,你可知使用何種兵刃?”

宰父存仍是冷笑兩聲:“正要領教。”

綠衣雙使道:“你逼得我們亮出兵刃來只怕就要後悔,你可知為什麼江湖上從來無人知道我們雙使使用何種兵刃麼?”

宰父存似乎沒有先前那麼強橫了,但仍是冷笑了兩聲道:“不知,正要領教。”

綠衣雙使道:“那是因為凡是見了我們兵刃的人馬上就見到了另外一個人,”

宰父存左右看了看,問道:“另外一個人,那是誰?”言語中已生出了些許懼意來。

綠衣雙使道:“閻王。”

這兩個字被綠衣雙使說出來,冷冰冰地透著涼意,當下宰父存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真如比見到了任何強大的對頭還要恐懼。

綠衣雙使道:“怎麼樣,害怕了麼?那我們也就不用亮什麼兵刃了,你走吧,只要今後見了我們躲的遠遠的,我們也不來難為你。”

散頭君宰父存以前確曾聽到過綠衣雙使的名頭,知道這二人甚是詭異,功力奇高又形影不離,不曾想今日讓自己撞上了。

但想到自己重任在身又遇此良機,如何能夠被他們幾句大話就嚇得動手也不敢呢?想到此處,膽氣一壯,朗聲說道:“除死無大事,兩位有什麼絕活怪招看家本領,盡都使出來吧!”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嘻嘻一笑,突然之間兩道黃光一閃,接著是宰父存的一聲慘呼,綠衣雙使卻如沒事一般站在原處,手中空空,沒拿任何兵刃。

再看那宰父存,已被劈成了四塊,死狀慘不忍睹,面上滿是驚恐和不信任的神色。

思忘摟緊了揚守,不叫她看那宰父存的屍首,自己也是嚇得渾身冰冷說不出話來。

綠衣雙使走上來,拿起了宰父存的斧頭,把玩了一會,覺得甚是可借。可能是在可惜這麼好的斧頭居然落在這樣一個窩囊廢手裡。也不見怎麼作勢,那斧頭猛然斜飛出去,劈在二十丈外的一株楊樹上,那楊樹嘩嘩啦啦地慢慢倒了下來。綠衣雙使道:“出來吧,不要學這散頭鬼,趁我們與那巨雕拼鬥時撿現成的便宜。”

思忘不解地看著綠衣雙使,不知他們在同誰說話,顯然這句話不是對自己和楊守說的。

卻見左邊十幾丈外的大樹上跳下兩個人來,接著右邊十丈外的山石後亦走出一個人來。

那大樹上跳下的兩個人作道裝打扮,一個長鬚一個黑臉,那山石後走出來的則是個白衣青年。

那長鬚和黑臉二道走到近前,並不理會綠衣雙使,反把目光向思忘和楊守兩人身上瞧去,就如同這兩個小孩子是他二人捕到的兩隻兔子或者是山雞。隨後帶著些驚奇地抬頭看了看巨雕,這才回頭面向那綠衣二使。

白衣青年則自從山石後面出來,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綠衣雙使,把那兩個道人部渾沒放在眼裡。他先是盯著綠衣雙使的臉上看了半天,又把目光移到了那雙使的下盤,最後落在了雙使的腰上,眼睛緊緊地盯看著那綠衣雙使所繫的金黃色腰帶。

綠衣雙使初時盯緊了長鬚和黑臉道人,渾沒將那白衣青年放在眼裡,待見到白衣青年目光盯緊了自己腰帶再不離開,便相互對視一眼,齊把目光投向了那白衣青年。

綠衣雙使齊問:“這位少俠是誰,因何也來趕這場子?”

白衣青年雙手一拱:“在下熊品牙,偶然路過此間,聽到人聲吵鬧,前來看看熱鬧。”

綠衣雙使道:“原來如此,只是這樣的熱鬧少俠不看也罷,免得濺到身上血跡,熊少俠一身潔白衣裳豈不贓了?”

自須道人向黑臉道人看了一眼,兩人均覺好笑。這綠衣雙使居然在大敵當前之際理會一個青頭小於。江湖上近十年來多傳綠衣雙使種種古怪行徑,二道也不以為意。

白鬚道人大咧咧地向前一站:“綠衣雙使叫我們出來,可有什麼吩咐?”

綠衣雙使一同轉身面向二道,聲音陰冷地說道:“二位道爺請亮兵刃罷。”

自須道人和黑臉道人都是一驚。他們在暗中已觀看了綠衣雙使的功夫多時,韌時還不覺他二人武功怎麼高強,竟然被一個十二三歲的娃子兩次斬中了手掌,但二使將散頭君擊斃的那一招卻是兩人誰也沒有看清。一則因為離得遠,二則因為綠衣雙使實在是出手太快,待得看到散頭君宰父存屍橫就地時,他們二人又已收好了兵刃。經歷大小數十戰,闖蕩江湖數十年,沒看清敵手的招數就貿然臨敵,實在是大犯武林之忌。但人家呼喚自己出來,那是已發現自己行蹤,再要躲在樹上觀望可也不是好漢行徑,只好硬著頭皮出來,卻一直沒有想出應付綠衣雙使那—招的對策。

現在綠衣雙使叫起陣來,長鬚道人居然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應付。

黑臉道人手按劍柄,沉著臉並不答話。

綠衣雙使道:“如果二位自認與此事無涉,那也就不用亮什麼兵刃了,只管走路便是,綠衣雙使雖然下手不留情面,卻也不是無事生非之輩。”

白鬚道人正要說話,黑臉道人已插口,“我們已經看過貨色了,二位也不用替我們開脫,想怎麼打發我們,動手便是,也不用說的那麼好聽,在下行走江湖,從來沒被什麼大話嚇倒過。”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這番話似乎頗出他們意料之外。

綠衣雙使道:“久聞西山有個因是子道長武功不錯,不知同二位是怎麼稱呼?”

白鬚道人和黑臉道人同時一呆,黑臉道人陰沉著臉道:“我們不認識他。”

當綠衣雙使和兩個道人劍拔努張在作曰舌之爭之際,思忘一直默默地看著諸人。這時他已沒有了看熱鬧的心思,直覺得這些人的爭鬥似與自己和楊守有關,因此在他們正在準備出手相鬥之時,他已打定了主意,要帶著楊守逃離這是非之地,回到古墓之中去。沒想到這些人說來說去的竟然拉起家常來,只好站著不動。他人小心思卻機敏之極,知道這時倘若一動,勢必定不脫,反倒讓他們那些人都同來抓自己和楊守。

黑臉道人說完了話就全神戒備起來,知道對方這一擊是致命的一擊,能不能取勝就看自己在這一招之內如何招架了。

白衣青年睜眼盯著綠衣雙使的四隻手和他們腰間的兩條金黃色的帶子。

白鬚道人則低眉側立首,誰也不太敢看的樣子,偶而拾眼向白衣青年掃去,白衣青年不禁心中一凜,暗暗稱奇:此人好厲害的內功,卻何以這般謙虛的不言一詞呢7正當場上諸人都注目著綠衣雙使,要看他二人使用何種手段對付黑臉道人之際,緣衣雙使反倒沒事人一樣手拉著手向前跨了兩步。

白衣青年警惕地盯著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一曰。自須道人則拾起頭來,瞪視著綠衣雙使,只有黑臉道人不動聲色看著綠衣雙使,神色甚是鎮定。

綠衣雙使相對一笑。

白衣青年叫道:“小心!”

幾乎是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兩道黃光一閃,白鬚道人的拂塵和黑臉道人的長劍都斷為兩截。而且黑臉道人的臉上濺滿了鮮血,變為了紅臉道人,左肩上一條長長的傷口,鮮血冗自不住地向外流著。

綠衣雙使的手上還是什麼也沒有拿,自在的站在那裡,嘴上連連叫著“可惜,可惜!”

自須道人二話沒說,抱起黑臉道人就走,危急驚懼之間競是忘了給黑臉道人止血,片刻便去得遠了,灑下一路血滴。

綠衣雙使只說可惜卻並不挽留。

思忘本想在他們動手之際帶著揚守逃走,這時卻無論如何邁不動腳步。

白衣青年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快的一個結果,臉上亦現出一絲驚異的神情。

綠衣雙使向白衣青年道:“如果你看夠了,就請拔劍吧。”

熊品牙看了思忘和楊守一眼,對思忘說:“待會我可以同他們鬥上幾個回合,你們兩個可別錯過了機會,否則就走不了了,你們的爸爸以一代大俠的身份就得受制於人了,懂嗎?”

思忘看著熊品牙,覺得他甚是可親,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綠衣雙使聽到這番話只是冷笑,未了問道:“熊少俠交待完了沒有?”

熊品牙道:“兩位請罷。”

綠衣雙使看那熊品牙時,但見他劍眉星目,面色紅潤,長身玉立,當真有如玉樹臨風,不禁的暗暗喝了聲彩,嘴上卻連叫:“可惜。可惜。”

熊品牙獨劍在手問:“可惜什麼?”

綠衣雙使道:“可惜你一表人才,今日就要命喪荒村之中了,活死人墓,活死人墓,活死人墓,今日可是要大大地少上一個字了。”

熊品牙知道綠衣雙使在動手之前會有這一套言辭,本來極是心定,此時卻不免心動,那活死人墓少上一宇不就是變成了“死人墓”三字麼?想到此處不禁心中一酸,卻極力忍住,他知道自己的限中流露出些微的傷心便會真的命喪荒野。那綠衣雙使看似瘋痴,實乃是奸詐已極之人,此刻雖是漫不經心地在胡言亂語,實則在尋找那可致他死命的一擊之機。

熊品牙既已猜透了綠衣雙使的用意,當下便即心不旁涉,全身處於一種極端松馳的狀態,劍尖斜斜向下,指向自己腳旁的一塊小石子上,兩腳微微分開,眼睛卻是盯向綠衣雙使相握的那兩隻手上。

綠衣雙使對望了一眼,又向前走了一步,陰沉著嗓子問道:“熊少俠好象是沒有交待完吧,交待完了嗎?你還沒有告訴楊公子你便是他父親楊過楊大俠的好友熊子仇的兒子,這一節如果你不交待明白了,死後誰會來替你收屍立碑呢?唉呀不好,那時候你就象這個宰父存一樣被斬成四塊,可是沒有了現在的這般英俊瀟灑了,可惜呀,可惜!”

思忘摟著楊守,不解地看了熊品牙一眼,又看了看綠衣雙使。

熊品牙的劍尖已微微有些抖動。

此刻他的心中當真是倍受煎熬,原來那綠衣雙使說這番話時,熊品牙儘管竭盡全力不動感情不露聲色,但一旦站到綠衣雙使前面他才明白,綠衣雙使哪裡是在胡言亂語擾亂心神,那番胡說八道的言辭分明是帶有一股極強的內力。

他漸漸感到心神開始慌亂,卻面上幾自裝作鎮定異常。猛然想到剛才黑臉道人的神情,不自禁的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那道人在綠衣雙使說話之際還是顯得鎮定非凡嗎?此刻方知他那時的苦楚。

但熊品牙畢竟是這十年來江湖上少有的少年高手,臨敵經驗比之一般江湖俠客不是豐富得多了。他想總不能這樣站以待斃,須得想個法子才好,猛地裡電光石火般地一閃,他的眼光向綠衣雙使的腳上射去,卻見綠衣雙使的四隻腳卻又哪裡是在隨便亂走啦,分明是踩著人卦方位,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卻極是嚴謹。

熊品牙本想趁他們向前挪步時主動出擊,現在看來這一招是萬萬不靈的了。他的眼睛猛然射向綠衣雙使的臉上,這時綠衣雙使正在相對一笑。

熊品牙本能地突然騰身而起,幾乎是被一種不自覺的意識支配著,人已在半空,卻見兩道黃光有一道從腳下一閃又回到了綠衣雙使的腰間,另一道黃光卻是向自己的小腹劈來,他身在半空,急忙身子一極,用劍刃向那黃光斬去,只聽到刺耳的一聲響,接著覺得自己的右腿外側一涼。

綠衣雙使這次是真正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白衣青年。

熊品牙此時的心境當真是難以形容。幾年來,自從綠衣雙使出現江湖,能夠被綠衣雙使擊中而又活下來的他算第二人,那第一個人眼見得已是武功全失了,性命能不能保任尚且難料。此刻他站在那裡,除了覺得右腿有些疼痛之外,別的地方一無異狀,於驚懼之餘,不自禁的卻是心中一喜。

真是青年心性。

綠衣雙使又道:“可惜,可惜!”

但從他二入那自得嚇人的臉上可以看出來,他們這次說的可惜當真是內心真地覺得可惜了。

他們不知道是他們二人那相對一笑救了熊品牙一命。

若不是熊品牙一直在旁看著,也不會發現他二人在出手之前的那相視一笑。細細想來,除了他二人那招視一笑之外,他們出手之前當真是半分徵兆也無,思之當真令人膽寒。

綠衣雙使道:“熊少俠既然接得了緣衣雙使的一招,我們也不再難為你,你走吧,回去養好了傷,可以到六合谷找我們。”

熊品牙這時才覺出自己的右腿在流皿,低頭一看,血已流了一地,一剎間便覺得頭暈骨軟,身子一晃,險些坐倒。

思忘急忙上前扶傷了他,楊守看到地上的血和屍體,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時傳來一聲響亮的嘯聲。

綠衣雙使相顧失色,揚守道:“爸爸,你快來呀,那兩個穿綠衣服的人欺負我們!”

思忘也知是爸爸到了,膽氣不禁跟著一壯,眼淚卻順著臉頰象斷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他不想哭,眼淚卻是不自禁地向下流著。

熊品牙道:“二位有膽就和神鵰大俠一見真章!”

那響亮的嘯聲愈加近了。

綠衣雙使更不猶豫,嘴上說道:“你認為我們當真會那麼沒有自知之明嗎?”腿上卻不閒著,急速欺近前來,伸手向熊品牙拍去,另外一個綠衣人則猛然拾手,向巨雕一招,巨雕揮翅迎上,卻見那綠衣人手掌中忽然射出一道黃光,巨雕一聲慘鳴,向後退了一步,卻又伸緣啄向綠衣人抓向楊守的手背,綠衣人的手略微一縮,楊守便趁機滑了開去,終究是差了半寸沒有抓到。

那擊向熊品牙的一掌力道剛猛之極,熊品牙欲待舉手迎敵,卻那裡有一絲力氣,正自閉目待死,卻覺身上一空,接著聽到思忘的一聲慘呼,那掌力仍是推到熊品牙的身上來,熊品牙眼前一黑便即失去了知覺。但失去知覺前的一瞬間,他卻知道是思忘替自己擋了一下那猛惡的掌力,至於是如何擋的,以至後來思忘生死如何,他便不知道了楊過趕到近前,險些暈在當地。只見地上都是鮮血,一具屍首竟被劈成了四塊,一個自衣青年右腿血肉模糊,胸口衣衫破爛,顯是中了極重的一掌。那巨雕雙翅都在滴血,楊守亦躺在神鵰足下生死不明。

楊過當下抱起了楊守,盤膝坐下將楊守放在膝上,左掌貼在命門穴上,待得片刻,揚守悠悠醒轉,見到楊過,只叫得一聲爸爸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楊過道:“守兒不哭,快告訴爸爸,你哥哥怎麼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嘆息,那個自衣青年熊品牙已自醒了,輕聲說道:“他被綠衣雙使抓走了,楊叔叔,你昨才來呢,小侄險些就見不到你了。”說到後來,競自嗚咽。

楊過道:“賊子們將洞口堵了。你是淮,為何我不認得呢?”

熊品牙道:“我爸爸是熊千仇,我是品牙呀!”

楊過啊呀地一聲叫出來,熱淚盈滿眼眶,竟自把楊守放在了地上,過去將熊品牙抱了起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1:37


第 三 章 小頑童情竇初開

楊思忘但覺忽輕忽重,一會兒覺得溫暖異常,一會兒又覺得寒冷徹骨。嘴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一會兒鹹,一會兒苦。

他覺得似是有人抱住了自己,二會兒又覺得自己躺在了一張又大又軟的床上。那張大床甚是柔軟溫暖,比自己在古墓中睡的那張又冷又硬的石頭床卻是大不相同。那石頭床自己五歲開始就睡在上面的,母親說應該讓他睡在上面了,都五歲了,又是男孩子。那床睡上去卻是極難受的。但為了讓母親高興,自己第一夜硬是咬著牙不從那床上下來,全身凍得也發抖,如同光著身子站在冬天的外面,不,可比那要冷得多了。第二天早晨呢,第二天早晨呢……他腦中一片暈,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有人向自己口裡送一種冰涼的水,思忘順從地喝了。他雖睜不開眼睛,卻覺得那給自己水喝的人手掌甚是滑膩,象是母親的手,母親讓自己幹什麼,自己可從來沒有反對過,便是從心裡也沒有一絲反對過,想那天早上一那天早上……對啦,他現在終於想了起來,腦中也似清晰得多了。

那天早晨,自己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腦中也是這般的一陣清楚一陣糊塗,母親的淚水滴到自己臉上來,自己為了伯母親難過,便說這張床睡起來很舒服。母親便死死地抱住了自己,那時候覺得母親的身體溫暖極了,現在真想讓母親再那樣地抱著自己。再後來母親就給自己喝那種非常甜非常甜的玉蜂漿,自己平日裡也喝這玉蜂漿,卻不知道玉蜂漿會是這麼個甜法。

這樣想著,思忘忽覺當真有一隻小匙在向自己的嘴裡送,便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嘴。但忽又覺出這哪裡是什麼玉蜂漿了,分明是極苦極昔的蛇膽,倒是雕公公有時給自己吃的東西。

思忘嘴一張便欲吐出去,忽又覺得那樣的話母親便又要皺眉頭了,於是強自忍住,把那極苦極苦的蛇膽之類的東西嚥下去。

說也奇怪,他忽然覺得清醒了許多。這時聽到似乎有人在說話,那聲音有點象母親的聲音,但不知另一個聲音是誰,顯然是女孩子的聲音,卻不是楊守的聲音。聽這聲音,這女孩子可是比楊守大得多了。

聽得母親說道:“這孩子死不了了,綠衣雙使當真是又狠心又糊塗,對這麼小的孩子也下這樣重的手。”

女孩子的聲音道:“綠衣雙使說他們不是有意打這孩子,當時神鵰大俠就要到了。是一個青年高手護在孩子身邊,為了搶到這孩子,不得不出重手想逼開那個青年高手,不料這個孩子卻是自己撲上來擋了綠衣雙使的一掌。這麼小的孩子,被綠衣雙使擊得一掌,他能活轉來也當真是萬萬之幸啦。”說到後來竟是有些嗚咽了。

思忘實在想不起這個女孩子是誰,但聽聲音便對她產生了極大的好感。極想睜開眼睛看看她,但眼皮似有千鈞,怎麼也是睜不開。卻聽得母親又在說話:“這麼小的孩子,卻這麼重義氣,比之江湖上的許多自稱俠義的人不知要強出多少倍了。唉,將來定會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那個青年高手能夠擋得了綠衣雙使的縱橫一擊,武功也當真了得,卻沒的讓孩子來擋綠衣雙怪那猛惡的一掌。”

思忘忽覺奇怪,怎麼今日母親的話這麼多了,卻似又將自己當成了外人?

那女孩子道:“虧得他話轉來,否則綠衣雙使便難逃活命,我們聖毒教也可能就此毀了。”

又聽那似母親的聲音道:“神鵰大俠不但功力通神,兼之在江湖上俠名素著,—呼百應,朋友又多得很,我們萬萬不能樹此強敵,谷主的計謀是好的,卻不料讓綠衣雙使辦成了這等模樣,叫他們綠衣雙怪便也比叫雙使更恰當一些。”

。思忘已聽出這個說話酷似母親的人其實不是母親,只是自己想念母親心切便把她當成了母親。那麼自己現下是在什麼地方呢?父親母親找不到自己不知該有多麼著急,楊守小妹妹又怎麼樣了呢?

他心下一急,這許多問題卻如何能解,腦中嗡地一聲便又失去了知覺。

忽覺眼前一亮,覺得自己百會穴上有一團極熱極熱的氣團在盤繞,腦中各種各樣的圖案紛至查來,一會兒是一隻巨大的鞋子一樣的東西浮在水上,一會兒又是幾隻青蛙在眼前跳來跳去,更可怕的是還有那種青花色的毒蛇。他們在外面玩耍時,每當雕公公見到這樣的毒蛇,從來不讓他們接近,不是上去一日咬死,便是用巨足把蛇踩佐了把蛇膽取出來。

這時那個酷似母親的聲音又響起來:“秦壇主,你看這孩子有救麼?”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死是死不了,不過聖毒教中的高手卻是誰也救不了這個孩子。”

那個酷似母親的聲音竟似有些嗚咽,“為什麼,這麼好的一個孩子你們為什麼不救他?”

那個被稱作秦壇主的人道:“不是我們不救他,屠管家,你也不用難過,我問你,我們聖毒教中的高手可有誰的內力不帶有劇毒的麼?”

思忘心下明白,這個人果然不是母親。現在聽來她的聲音已和母親的聲音大不相同,卻何以把她聽成了母親呢。她是有名字的,叫做屠管家,母親卻沒有名字。記得有一次聽父親叫母親龍兒,自己便纏著問母親:“我的名字叫思忘,媽媽,你的名字便叫作龍兒麼?”母親當即便笑了出來,說道:“不可亂說,龍兒是你爸爸叫我的,世上便只他一個人能這樣叫我,別人萬萬是不能叫的,媽媽自小便沒名字,你也不用問了,只叫媽媽中是很好麼?”

思忘這樣想著,卻覺這個屠管家甚是關心自己,何以半天沒有言語呢7卻隱隱聽到了抽泣之聲。

秦壇主道:“屠管家,你也不用哭了,萬事自有天定,一切事情都是老天安排好了的。

這孩子的內傷原不難治,只要有一位內力純正的高手以內家真力驅散他聚在胸口的惡氣便行了。

他內功底子原本是不弱的,唉,都是命,都是命,誰教他落在聖毒教的手裡呢?”

屠管家道:“我們便請一位內力純正的高手來不行麼?”

秦壇主嘆了一口氣。顯然這件事不是他能作得了主的,而且看來他對這孩子的傷勢亦頗為關心呢。

屠管家道:“也是,這孩子太也命苦,偏偏趕上了這種時候。

那些內力純正之人都是名門正派的高手,如何肯為我們出力呢。”

秦壇主道:“說不得,只好把這孩子送回去,在這裡,沒的要了這孩子的小命。”

屠管家嘆了口氣道:“谷主不會同意的,小姐也哭著求過多次了。唉,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都叫小姐費了這許多心思,守在這裡三日三夜沒睡,今天早晨實在抗不住了,好說歹說總算去睡了。”

秦壇主輕輕笑了。思忘覺得這個小姐倒是一個不錯的人呢,居然守了自己三日三夜沒睡,比母親還多了一夜呢。記得小時自己不小心在山林間被蛇咬了一日,便也是這般的昏昏沉沉地睡了,母親便守了自己三日兩夜呢。

他正自想著,猛覺得不對,何以剛才頭頂上那個熱熱的氣團是熱的現在卻變得冰冷了呢。那頭上的氣團似是越來越冷,從頭頂直向自己的夾脊關壓下去。他一想不好,父親曾說過,經脈逆行常導致神智不清,他的義父就是因為經脈逆行而瘋了的。

難道這個秦壇主不知道麼?是了,定是這個秦壇主不知道,他又怎麼會認得西毒歐陽鋒呢。聽父親說,歐陽鋒在好多年前和一個丐幫的老幫主在華山頂上比武時累死了,這個秦壇主聽聲音倒似很年輕的,不會認得父親的義父,那自是不知道經脈逆行的危險了。

但思忘只是這樣想著而已,一則睜不開眼睛,二則說不出話來,只好任由秦壇主施為。

那秦壇主功力甚是了得,片刻間已將他背後督脈三關逆向打通,那股冰冷的氣息剎時令思忘全身顫抖起來,卻好似比睡在那寒五床上的第一晚更要冷些。

接著那股冷氣又經過會陰穴向他的任脈逆向衝來。思忘本能地將那股冷氣向腳心湧泉穴上引去。但稍過得片刻,那秦壇主似是發覺不對,伸指點了思忘大腿兩例環跳穴,思忘兩條腿上一時間沒了知覺。

只聽得屠管家問道:“秦壇主,你點他腿上穴道作甚,難道他的腿也和胸口的惡氣有關麼?”

顯是屠管家已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了,言詞間競似流露出一種女性所具的威嚴來。

那秦壇主並不理會,只是驅著那股涼氣向他的曲骨穴上衝來,片刻間便即過了。隨即便是中極穴,恩忘大驚,知道中極一過,便是關元和氣海,關元和氣海一入涼氣,那是神仙到來也救不得自己了,這個秦壇主也當真是糊塗透頂。

那股冷氣衝擊了中極兩次便欲通過,這時聽得屠管家說:“秦壇主的玄陰氣也算得是純正的內家真力麼?”嚴詞顯得憤而不滿。

秦壇主仍不說話,只是催動那股玄陰冷氣向中極衝擊。

恩忘此時倒是有些同情這個秦壇主廠,想他為了替自己療傷定是極其損耗內力的,那屠管家不幫忙也還罷了,卻多次的用言語挑逗秦壇主說話,秦壇主此刻怎能說話呢?他一說話勢必導致他受內傷,自己也非跟著再次受傷不可。

想那屠管家也是一樣的心思,因此只是用言語警告秦壇主卻沒有出手制止。

中極穴一陣疼痛之後便即過了,思忘不及多想,忙調集丹田中真氣與那冷氣相抗。說也奇怪,在此之前思忘也曾調集身上真氣聚向丹田,可是卻無論如何也聚不起來,這時猛然間覺得丹田鼓脹,有如萬流歸海,竟自不可抑制,那股冷氣瞬間便被彈了開去。

但是過得片刻,那股冷氣又向丹田氣海攻來,思忘這次也沒怎麼調動,只是一絲意念若有若無地守在了丹田,那股玄陰冷氣卻總是被彈了開去。思忘覺得甚是對不佳這秦壇主。

他原本是出自一片好意,覺得自己不能太過和這秦壇主作對,這秦壇主給自己療傷,原本出自一番好意,自己當以好意報之。若太過用力與之相抗,一則讓這秦壇主傷心,二則甚是消耗他力氣,那便十分不好,因此只是淡淡地守在了自己的丹田,若守非守不樣意念。心想他如果讓冷氣進入了我丹田之中,那也是我命短,卻是怨他不得的。他的功力那麼強,我若用力和他相抗也沒有用,那只是多耗他的一些真力而已,終究那股玄陰寒氣還是要攻入自己丹田。

他卻不知他正是在用武學上的正宗內功心法與這個聖毒教的邪派高手比拼內力。

內力講究不著意念,通督講究勿忘勿助r內力的發揮更是講究用意不用力。思忘的這一番心思原是替秦壇主著想,卻不意間救了自己的一條小命。

恩忘但覺那股內力愈來愈強,卻總是被自己的丹田之氣彈天出去,而且每彈出去一次便覺得自己丹田中又溫暖了許多,倒是如同那秦壇主在給自己補充內力一般。

這樣一想思忘險些叫了出來,但苦於胸口有如千鉤重壓般的壓伎了,卻是什麼也叫不出來。但他終覺不妥,如何不妥,卻不知道。

仔細想來,馬上便即明白了,原來這位秦壇主攻人自己體內的玄陰寒氣倒是都被自己吸收了一般,這可不累壞了秦壇主麼?否則何以這個秦壇主以這麼強的內力衝擊自己的氣海穴卻是衝不過去呢7喚,是了,看來這個秦壇主的氣功和別人的氣功大不一樣,進來時極涼而一進丹田附近就變熱了。

這樣想著他忽覺自己已不如先前的那麼冷了,就如同自己家中那寒玉床一樣,剛一睡上去可是難受之極的,但到後來卻覺得甚是舒服。看來這個秦壇主的功力不但高,而且學問也當真是大得很,居然知道自己的內力和寒玉床有關,那自是剛才自己睡著之際把脈得知的了。

這時那股內力更加強烈地攻入他的體內,有如長江大河,他的督脈似是被冰凍住了,卻仍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一般的玄陰真氣從那裡通過,直過三關,闖會陽,再過曲骨穴,闖中極穴向氣海大穴撲來。

思忘只覺全身有如火爐般地熱了起來,背後那股玄陰冷氣愈濃,自己的局身便是愈熱,竟是有些不能自禁。

那秦壇主幾自催動內力向思忘的督脈衝擊,先前尚是十分有理性地被自己控制著,到得後來覺得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得是成名的人物,怎麼居然連一個小孩子的內力也能與自己相抗呢,竟是義氣勃發,使上了九成真力。

但當真是奇怪之極,自己的內力一大,這孩子的抗性就愈大。越是到得後來,那攻入這孩子體內的玄陰真氣竟是被這孩子使用什麼極其古怪的法兒化掉了。

秦壇主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頭上也冒出了騰騰自氣,想要撤了手掌,卻覺得自己的手掌如同膠在了這小孩子的頭頂上一般再也拿不開了。

秦壇主這一驚更甚。

思忘但覺全身越來越熱,那秦壇主的玄陰冷氣還是不住地注入到體內來,而胸口的煩惡之氣也跟著加重,有如千斤巨石壓在了胸口之上,呼吸起來也覺得困難了。他心中只是著急,卻是毫無辦法,胸口越重他的頭便越重,頭越重眼皮越重,連睜開眼來看看都不能夠。

這時他的心思卻是清楚的,並沒有如父親說的那般經脈逆行所導致的神智不清,想到此點心下稍安,耳邊卻是傳來秦壇主愈來愈重的呼吸之聲。還有一種聲音,那是屠管家的極重的呼吸聲。

思忘不明白屠客家何以這般的呼吸,難道是她也在幫自己療傷麼?那可是更加不好了。

這時聽那屠管家道:“你在這裡罷!我去找小姐。”說完腳步聲響,急匆匆地走了。

恩忘聽到屠管家說去找小姐,心中竟自隱隱的有些喜歡,不知為什麼,可能是那小姐才是真正的關心自己,不似這個秦壇主這麼冒失,也可能是自己喜歡聽那小姐的說話聲,總之是喜歡。

猛然問恩忘覺得自己的氣海穴上一麻,似是有人在上面戳了一指,接著聚在丹田中的那許多熱氣便轟地一下炸了開來,胸口一陣煩惡,那重壓好似一瞬間被掀掉了,接著是一陣噁心,想要忍住卻那裡忍得住,猛地張口吐了兩口,卻覺得口中又鹹又苫,極其難聞的一般腥氣,接著又吐了兩口,同樣的是鹹中帶昔。

可是說也奇怪,吐完之後甚覺舒服,正自努力想睜開眼睛看看,猛然覺得頭上一輕,似是有人摔倒的聲音,接著腦中嗡地一響,如同炸裂開來一般極是疼痛,眼前金光亂閃,接著是片漆黑,便又失去了知覺。

忽然覺得四肢極是舒服,眼前熱熱的,紅紅的,好似有一個極大極大的火球在臉上滾來滾去的,思忘覺得眼皮也不那麼重了,但他不想便睜開眼來,他想多享受一會兒這種舒服的感覺。

覺得有人又拿小匙送到了自己的曰邊來,他張口喝了,覺得不是那種極苦的蛇膽之類的東西,也不是玉蜂漿之類的甜的東西,倒似是普通的大米。大米也是藥麼?莫非自己的傷已好了麼?這樣想著,他猛然睜開眼來,但隨即又閉上了,因為正好陽光透過窗緯照到了自己臉上來。

停了一下,他又睜開了眼睛,這次有準備了,已不似前一次那樣覺得刺眼,但仍是模糊的有些看不清楚,片刻他覺得看清了,卻驚異地睜大了眼睛,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思望看到有一張極自的極美的臉流露出極是關切的神情在注視著自己。初時他覺得那是自己的母親,覺得自己這一切的經歷都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但陽光告訴他這不是夢,因為他在古墓之中醒來時是從來看不見陽光的。

而且屬於這張臉上的那一雙眼睛也告訴他這不是夢。母親的眼睛也是明澈,美麗,但卻比這雙眼睛平靜,母親的眼睛也是這樣的溫柔但卻沒有這雙眼睛所流露的溫柔這麼讓他激動。

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他看得出這些不一樣。

這雙眼睛的睫毛長長的,比母親的眼睫毛還要長些呢,只是這張臉卻是比母親的險要年輕的多了。看來也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那少女看思忘睜開了眼睛,競自怔在那裡,兩隻手一隻端著青花瓷碗,另一隻端著玉匙,都似凝在了空中動也不動,只是眼睛卻似會說話一般忽閃著長睫毛看定了思忘。

思忘看了那少女一會,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少女也微微地笑了,微笑中眼裡晶瑩的好似含著淚光。

思忘忽然想起來這少女有三日三夜不曾睡了,卻臉上並沒有看出些疲累來,莫非她不是屠管家所說的小姐不成7思忘問:“姐姐,你是不是很累了?”

少女笑了,笑得極是甜蜜:“我不累,只是當真怕死了,你這小鬼,一睡就是十天,當真嚇死人了呢。”

思忘睜大了眼睛,他實在不知自己在這裡躺了有十天了。

這時外面又進來了一名小姐,高高的個子,鴨蛋形臉,進屋先笑,臉邊上兩個酒窩甚是招人喜受。那小姐一進來就說:“小姐,谷主叫你。”

少女道:“嗯,我就去,你好好照看楊公子。”

那小姐衝思忘點了下頭,微微一笑,轉身出去了。

思忘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姐忙道:“千萬別叫我姐姐,你就叫我葉兒就行了,我是侍候小姐的丫環,你叫我姐姐,你那個小姐姐該不高興了。”

說完一笑。

思忘問:“那個小姐姐叫什麼?”

葉兒道:“我們是不敢叫她名字的,你還叫得,她叫有琴聞櫻,你可能沒聽說有姓這個性的人家,我也奇怪,可是她就姓這個姓。”

思忘道:“姓什麼?姓有麼?”

葉兒道:“姓有琴啊。”

思忘道:“百家姓裡邊有嶽帥喉元況後有琴,想是這個有琴啦。”

葉兒道:“還是你腦子好用,我便記不住。”

葉兒說完了便拿起玉匙喂思忘喝那碗裡的羹湯,那是大米放到野山參中煮熟了,將山參撈出之後而成,甚是可口,雖微有些苦,但入口之後卻極是舒泰,不知因何。

思忘覺得自己手臂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便伸手接了自己來喝。喝得兩曰,便把五匙放下,將那碗端到嘴邊竟是一曰全都喝完了。只把葉兒看得只是抿著嘴兒笑。待得思忘喝完了一碗便去又給他盛了一碗,直是喝了有六七碗,方始覺得肚子有些飽了。忽又覺得有些下急起來,持眼看著葉兒,想說又有些不好意思。

葉兒似乎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出去拿了一個瓷盆進來放在了床邊,站在那裡看著。

’思忘卻紅了臉,不動。

葉兒咯咯一笑轉身走了出去。

思忘急忙起身,卻發現自己居然是一絲不桂的,不禁的羞紅了臉,觀看四周,卻那裡有什麼衣服,只是一些小姐閨房中的擺設而已,危急間也顧不了許多,匆匆忙忙的辦完了事便又鑽進了被子之中。

葉兒推門進來,思忘想她定然是在門口聽著,臉羞得更加的紅了。葉兒只作沒看到思忘的窘態,自顧端起瓷盆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有琴聞櫻推門走了進來,拿來了一套嶄新的衣服,顏色卻甚是鮮豔。

思忘一見有琴聞櫻進來,心中便湧滿了一種喜悅之感。自從那日昏沉間聽說她守了自己三日三夜,便從心中對她生出一股說不上來的情感。剛才她只出去一會兒,便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此時見她進來,也沒見她手裡拿著衣服,只是盯著她眼睛先自徽微笑了。

有琴聞櫻亦微笑了,走到床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恩忘道:“楊思忘。你叫有琴聞櫻,對麼?”

有琴聞櫻道:“是葉兒告訴你的麼?這個快嘴丫頭,一會兒看我掌她嘴巴。”

恩忘道:“是我問的,這不怪她。”

有琴聞櫻道:“你問我不好麼?我定會告訴你的。”

思忘臉莫名其妙地騰地紅丁,心中卻覺得甚是甜蜜。

有琴聞櫻道:“你幾歲了?”

恩忘道:“我十三歲了,只是長得小。”

有琴聞櫻輕輕笑了,說道:“不算小了,在我眼中,你比我們的秦方甲和牟新石兩個壇主還大得多呢,只是現下要委屈你了,這是我的衣服,你先穿著吧,過兩天體的衣服就做好了。”

思忘道:“我原來的衣服呢?”

有琴聞櫻道:“你原來的衣服讓綠衣雙使給打碎了不說,秦壇主又弄得你吐了許多血出來汙在上面,那自是無法穿了。”

思忘道:“那是我媽媽給我縫的衣服,我自是還要穿的,洗乾淨了就好啦,只是……”

有琴聞櫻盯著看了一會兒思忘,嘆了口氣,悠悠地道:“你自是想著你媽媽多些,我叫時兒把你的衣服洗乾淨了送來。”說著站起身來。

思忘看到有琴聞櫻臉上神情似是有些難過,聽她話音那是責怪自己寧要母親縫的破衣衫麗不要她的新衣服了,心中一動便即叫道:“聞櫻姐姐!”

有琴聞櫻站在了門邊,回過身來看著他。

思忘道:“我要穿你拿來的衣服。”

有琴聞櫻有些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道:“那麼你母親衣服便不用洗了麼?”

思忘道:“還是要洗的。”

有琴聞櫻道:“那你為什麼要穿我的衣服?”

思念道:“我要叫你高興。”

有琴聞櫻盯著思忘看了半晌,終於笑了,轉回身來把衣服放在了床頭問,“你的傷好了麼?”思忘道:“我覺得好啦。”

有琴聞櫻道:“那麼重的傷,才十幾天就好了,這可真是奇了。”

思忘道:“多虧了秦壇主幫我療傷,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有琴聞櫻道:“他幫你療傷?那可真是奇了,你也不用謝他,他是誤打誤撞治好了體。

也是你命不該絕,他那麼厲害的玄陰掌力沒要了你的命不說,倒是把你救活了。我母親也懼他三分呢,現在可好了。他的武功能保住算是他積過點陰德。”說完轉身走出了房門。

這番話只把思忘說得丈三金剛摸不著頭腦,當下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當下思忘把那身衣服換上了。

葉兒推門進來,見了不住口地誇讚:“揚公子當真是漂亮得很呢,穿上小姐的衣服,也不見得小,倒是十分合體,好似特意為你做的一般。”

思忘亦覺得穿上小姐的衣服甚是合體。只是如何漂亮卻並不知道。葉兒捧了一面銅鏡過來,思忘一照,當真是驚奇萬分,那鏡中的人兒哪是什麼楊公於了,明明便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嬌小姐,比之有琴聞櫻也絕不遜色。當下以為自己看錯了,仔細看看,那不正是自己麼?

只是思忘同有琴聞櫻比起來更為苗條一些。

有琴聞櫻雖是少女,但已充分顯現出成熟女性的特點來。思忘雖然身高同有琴聞櫻相彷彿,畢竟是少年,總是有些單薄,但眉宇之間的一股英氣同有琴聞櫻相比,卻又比之有琴聞櫻的嬌媚似乎更有魅力。

習武之人,當然不同於平常百姓。

葉兒只看得嘖嘖稱奇。

這日午後,六合谷西山瀑布之下,站著兩名俏麗非凡的少女,在那裡仰望瀑布飛瀉的奇麗勝景。

這二人正是楊思忘同有琴聞櫻。

楊思忘的臉色現在業已紅潤光澤,不知內情之人,便當他是少女無疑。

有琴聞櫻今日穿了一身鮮紅的衣衫,長髮沒束,已過腰際,襯在白茫茫、霧濛濛的瀑布之上,有如出塵仙子一般,更是比仙子多了幾分人間的撫媚。

楊思忘這身衣飾,雖是有琴聞櫻特意挑選的自己衣飾中最為淡雅的一襲,思忘穿來卻仍是嬌豔之極。懷春少女,又哪裡有什麼談雅的衣衫呢,加之有琴聞櫻又天生的喜歡豔麗。那是一身淡紫色的衣杉,腰間是青綠柬帶。

他二人站在瀑布之下,只把屠管家看得也呆了。

有琴聞櫻忽然問道:“你到六合谷中已一月有餘,為什麼不問我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會到這麼個地方來?”

恩忘看著悠然而降的瀑布飛流,當真是感慨萬千,若說自己不便問那自是見外於有琴聞櫻,若說自己留戀於有琴聞櫻而不忍離去那更是說不出口。思前想後,只好如實說道:“初時聽說我重傷之際你守了我三日三夜,我心中極是感激,心中只想著若是你有要我相幫之處我定當盡力,後來……”

有琴聞櫻本來面向瀑布而立,聽到揚思忘說到此處頓住了,豁然轉過身來看著思忘,濃濃的睫毛下兩隻眼睛略帶憂傷,似含著一層薄霧,盯住了思忘問道:“後來怎樣?”

思忘看到有琴聞櫻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心中一顫,道:“後來我猜想你們谷主是要我留在這裡,好教我爸爸幫你們聖毒教做什麼事了,便不再問你,也沒有問葉兒。”

有琴聞櫻驚奇之極地看了思忘一會兒,終於似下定了決心一般緩緩說道:“你猜的一點不錯,只是我們聖毒教卻並不想用你來挾制你爸爸,你爸爸武功通神,兼之俠名素著,不會為了你一人而做出違背俠義精神之事。”

思忘卻覺得這事看來當真奇怪之極。那麼聖毒教把自己抓到這六合谷來幹什麼呢7有琴聞櫻似知道思忘的心思一般繼續說道:“我們聖毒教原本在雲南,只是近十年來教中出了一件大事,才舉教遷到四川來……”

思忘心中一驚,原來自己已在四川,那離終南山當真是非常之遠了,聽爸爸說,古墓家中是在陝西。

當下雖心中暗驚卻並不言語,聞櫻繼續不停地說著:“一途中曾數次遭到各大門派高手的圍攻,教主也因此受了輕傷,一怒之下,便開殺戒,可是這更樹了許多強敵。光是這些敵人也還並不在聖毒教的眼下,只是最近聽江湖上傳言,神鵰大俠楊過知道聖毒教北下,要再次召開英雄大會,號召天下的武學高手同仇敵慨,一舉殲滅毒教,教主這時可真有些急了,苦思無策,想那神鵰俠如果與我教為敵,那是我教的末日來臨之期了。”

思忘聽到爸爸在江湖上居然有此等威望,不自禁的熱血沸騰,一顆心急劇地跳個不住。

有琴聞櫻看了思忘一眼問道:“你有這麼個好爸爸,可教我教上下頭疼得緊呢。”說完輕輕一笑,也不待思忘回答便接著說道:“後來谷主多方派人查探神鵰俠楊過的消息,知道他已隱居到古墓之中,於是一顆心總算放丁下來,沒想到最近我教的一名莊主出外辦事竟然是身受重傷而歸,說是被神鵰俠打傷的。那名莊主的武功是不弱的,常人原是奈何不了他。

教主心下一急,便派人到古墓查看,終於得知體和你妹妹每到春天都由一頭巨大的雕兒帶著出古墓來玩。唉,我們本不願與你爸爸為敵,但也不願你爸爸與我們為敵,教主便派了綠衣雙使去到終南山後,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思忘卻仍是有好些事情不知道。自己被綠衣雙使帶來了六合谷,那是可以想到的事實,但這二年多來爸爸一直在古墓之中沒有出來過,難道是自己記鍺了麼?或者是爸爸趁自己和守妹睡著之際出了古墓麼?須得回去問問爸爸。

再有,那日到終南山後樹林中的人中,還有一個大鬍子,他說他是聖斧教的人,綠衣雙使好象也認得他,後來不知怎麼,把他劈成了四半。還有兩個道人,一個長鬍須,一個黑臉膛,還有那個穿自服的大哥哥,叫作熊品牙的,自己就是看到他受了傷又來保護自己才撲上去和綠衣雙使拼了命的,這些人都是怎麼到的終南山呢?

思忘小小年紀,卻極是聰敏過人,表面上不動聲色,極是樸實,內心卻極是機敏。雖然自小便在古墓之中不見外人,但從小龍女和楊過的講述當中已知道江湖上的人物極是險惡異常,光靠著武功高強終是必敗無疑。他小小的心中想象著未來自己踏入江湖之時,將如何如何的應付各種計謀。這一點恰恰補償了他少涉世事的缺點。

楊過機智非凡,不同於郭靖的魯鈍,自然知道孩子將來在江湖上闖蕩最需要的是什麼,因此每日以講故事的方式教了思忘和楊守許多應付各種事體的辦法。

思忘本非愚人,—點即透,又貫能融會貫通,深得楊過喜愛。

楊過更喜歡這孩子暗藏心思不事聲張的作派,因此更注重教他怎麼在心思機敏看清世事之後又要坦誠做人。

這一切有琴聞櫻卻不知道了,她初時覺得這孩子秀氣可愛,後來又覺得這孩子早熟且懂事,再到後來呢一再到後來有琴聞櫻便覺得思忘是自己一個特別知心的人,她心中已經不再把他看成是一個比自己小的孩子,而是把他看成了一個比自己年紀大的兄長。這樣說可能是有些過份,思忘畢竟是個十三歲的少年,雖早熟也不免孩兒心態,有琴聞櫻如何看不出來呢7但有琴聞櫻每當此際心中絲毫沒有瞧思忘不起,反倒湧起一種又似姐姐又似乎不是姐姐的奇怪的溫情。

女孩子到了十六七歲,自覺不覺間總要尋找一個異性的朋友。不論是誰,當此機緣踏入她的世界便成了她此生最受歡迎的客人。

本來楊思忘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不會被有琴聞櫻這樣的少女看重,但當有琴聞櫻心竅初開之際,恰逢思忘被劫到六合谷之中。聽到思忘一個小小孩子居然有如此俠義之舉,心便抨然而動。

也可能楊思忘只是被有琴聞櫻幻想中塗上了絢麗色彩的理想人物,但少女的心思乃是謎中之謎,既猜之不透,誰又能左右得了呢7本來谷中不乏青年高手和蔚灑俊逸之士,但他們卻都是有琴聞櫻的屬下,自不能引發有琴聞櫻的少女之思。

此際有琴聞櫻看著思忘,覺得他處處透著一股說不上來的俊逸瀟灑之氣,雖著女裝,非但不顯得柔弱嬌豔,比之尋常男子,卻是更加多了幾分潔淨高雅,超塵脫俗之感。

思忘臨潭而立,望瀑布飛落潭中,濺起滔滔白浪,發出轟聲不絕於耳,忽地想起那日被綠衣雙使所困之際,父親所發的急迫嘯聲,那嘯聲至今回想仍不絕於耳,心中難過,脫曰便道,“我便回去同父親說知,叫他不要與聖毒教為敵……”

有琴聞櫻打斷他的話,悠悠地道:“這六合谷中便這樣枯躁沒趣,讓揚公子待得一月便夠了麼?”

思忘心中一動,覺得便是此際讓自己回到古墓中去,自己便也絕不能毫不猶疑地斷然離去。正在說話,卻聽得一個聲音朗朗傳來,“小姐當真好興致,同楊公子賞景麼?”

思忘聽聲音覺得甚是耳熟,看那人時,卻見那人二十六七歲年紀,容貌甚是不俗,穿一襲鵝黃色衣衫,腰束彩金帶,挎了長劍,跨步走來,舉止蔚灑之極。

有琴聞櫻道:“秦壇主是來賞景呢,還是有事?”

那青年一呆,隨即不在意的一笑:“兼而有之?”

思忘猛然想起他就是那位替自己療傷,使用玄陰掌力逆衝自已經脈的秦壇主。心中暗驚他這麼年輕便有那麼好的內功。當下思忘雙手一揖道:“多謝秦壇主療傷之德。”

因為聽有琴聞櫻前面的話中之意,似是對這個秦壇主並不十分喜歡,思忘當下也不多說。秦壇主當下也雙手一拱:“在下秦方甲,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有琴聞櫻微微一笑問道:“秦壇主的傷可好了嗎?”

秦方甲臉上一紅,神情甚是巡航,但一閃即逝,微笑道:“多謝小姐掛懷,一點輕微內傷,早已好啦。”

思忘想要插嘴說話,卻見有琴聞纓飛快地向自己膘了一眼,那神情似是要自己等著看什麼有趣的事情,當下並不言語。

有琴聞櫻道:“久聞秦壇主劍術通神,今日可否演練幾手,一則傷愈可活筋脈,二則也可讓我們開開眼界?”

秦方甲臉上神色變了幾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眼睛卻是不離開有琴聞櫻。

有琴聞櫻微笑地看著秦方甲,眼睛微眯起來,長長的睫毛下眼睛裡不知是什麼內容。

思忘道:“秦壇主內傷初愈,靜養要緊,就不要讓他累了吧!”

有琴聞櫻看了思忘一眼,神情明朗之極,目光中極是充滿了愛意,不似看那秦壇主的那般模稜兩可,莫測高深的眼神。

秦方甲亦看了思忘一眼,倒是把思忘嚇了一跳。思忘從來不知道世間居然有這種眼神。

那是一種怨毒、嫉妒、羨慕加仇恨的極其複雜的眼神,思忘小小年紀,縱是機敏過人卻如何能解。

卻聽得有琴聞櫻道:“還是楊公子心細,重傷之後,哪能做此劇烈動作,秦壇主就不要演了罷,算是我多嘴。”

明明秦壇主剛才自己已說了“輕微內傷”四個宇,有琴聞櫻卻說“重傷之後”云云,思忘看了有琴聞櫻一眼,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

秦方甲朗聲而笑,良久不絕,思忘但覺心族搖盪,暗自慷佩秦壇主內力深厚。秦方甲笑畢嗆朗地抽出長劍繞身一匝,但見一片劍光霍霍,把個秦方甲罩住了,似是看不清鵝黃色衣衫,只見茫茫劍光。

有琴聞櫻徽微變色,但隨即眯起了眼睛看秦方甲舞劍。

思忘雖然七八歲即已隨同父母習劍,但所學劍術,自是全真派劍法和五女素心劍法,雖聽楊過講述一些劍學要者,終究不涉江湖,從未見過別派劍法面目,當下認認真真地看那秦壇主舞劍,神情甚是謙恭。

但見秦方甲已把一柄長劍舞得風雨不透,遍地生光。秦方甲見到有琴聞櫻眯起了眼睛看自己舞劍,只道她是看不出自己劍上的招式變化,心中自不自覺地便有些得意;再看思忘那臉上的一片謙恭神色,心中便覺得如同喝了蜜糖又睡在了雲彩上面,那當真是又甜蜜又覺飄然。

有琴聞櫻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個秦壇主雖然是有些熔耀,但劍法上確有精妙過人之處。

再看得一會兒,終於發覺秦壇主的劍招雖然靈動異常卻顯得飄浮不定,想了一會兒,心下恍然,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思忘初時看那秦方甲的劍招變化,竟是有些看不明白,仔細看了半天,卻也還是和初時一般沒有明白多少,反倒覺得愈看愈是糊塗了。他不明白為何秦壇主的劍招之中總是有那許多破綻,難道這是誘敵之術麼?仔細看來,又不象,因為誘敵之術須得前後連貫,每一招的破綻必被下一招填補;相應地針對敵人攻向自己劍招之破綻的來勢變化,生出反擊之無窮後招。而秦壇主的劍招之中破綻倒只是破綻,因無相繼後招,便只是一般之極的劍法,卻與真正的高明劍術大不相同了。

當下思忘雖看出他劍招中的諸多破綻卻並不言語,唯恐自己說出來不對了讓有琴聞櫻見笑。

其實他這是多慮了。獨孤求敗劍術通神,楊過其時已達獨孤求敗當年的劍術水平不說,更有超出獨孤求敗之處。當年他曾修習過全真劍法,之後又修習了玉女劍法。那全真劍法博大精深,其實乃是極其高炒精深的劍法,全真諸道仗此行俠江湖立下許多威名,那自是非同小可。後來所習的玉女劍法卻恰恰是這全真劍法的剋星,處處專是尋求全真劍法中的破綻,那更是奇妙之極的劍法了。有此劍法做根基而修習獨孤求敗的練劍之術,只怕天下幾百年內再也無人有此奇緣。以劍而論,楊過當可說得是天下無敵。

思忘雖然年紀幼小,但實乃習武之上上根苗。當年於荒野之中,天下五絕之中倒有三絕見了他都極是喜愛,兼之聰敏過人,尋常之人所習三年之事,他一年便已學完。楊過久歷江湖,臨敵經驗十分豐富,又不似郭靖那樣肚子裡有水倒不出來。這一對父子有教有學,結果如何,那自是可想而知了。

其實更有許多旁人所可想而不可知之處。

楊過那日從華山下來,同長眉老人一戰,頓使他悟到了以無劍勝有劍,以無招勝有招的武學至高無上的境界。因此他教思忘武功劍招之時,往往無論多麼精妙的劍招,怎麼解,怎麼破,他也都一併一一講解。初時思忘暗暗記湧,依法演習,默默領會,到得後來,終於有一日問道:“爸爸,你雖教了我這許多的精妙招式,但每一招每一式都能被別人破得,那不是還不如沒有這些累贅之極的勞什子劍招了呢!”楊過遂大笑,給他講解了以無招勝有招的至上武學。思忘頓然領悟。那其實不是思忘天才過人,小小年紀就能領略至高武學,而是楊過教導有方,從一開始的那一天,就為這最後領悟的一日鋪下道路。

那時思忘十一歲,其後一年有餘,除了精研劍招劍式之外,尚勤修內功,並暗自鑽研劍法劍術上的無窮奧妙。楊過此後再不給恩忘講劍,只給他講解各派武學的長短和臨敵經驗。

至此,到思忘被劫來六合谷中之時,楊思忘於劍術造詣,實已達到了江湖上一流商手的境地,只是他自己尚臣不知而已。楊過自然知道他的劍術當今天下除自己之外已沒有放手,但怎會與他說知呢?

思忘小小年紀,內功自然不如別人,那日被綠衣雙使一陣驚嚇,心中實在已把自己當成了孩子,卻如何會想到如果一劍在手,縱是綠衣雙使這等高手也奈何不得自己呢?

但自從六合谷療傷,他的心中實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有琴聞櫻個性奇特,渾沒將世俗的一切現成規範放在眼裡。思忘明明便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但她因為聽說這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有了那種成年人也不易做出的捨己勇為,便把他當做成年人來看待,甚至待他比待成年人還要好些。這原只是少女的任性胡為,卻因此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她的和思忘的,也便因此而改變了江湖上諸多人的命運。

思忘雖然已達劍術通神的境地,但終究是個孩子,常人如果只把他當成孩子看待,那他就只好再湮沒無聞幾年,直到別人把他真的當成了大人的那一天,他也才能夠有機會脫穎而出。

因為比武較量,武功招式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個人心思。

相同的功力招式之下,自是那充滿自信,心思機敏的人勝。如果人人都把思忘當成孩子,他勢必自己不會當自己是大人,也便不會冒然的去同大人比武較藝,縱是迫不得已動上了手,也是心中畏縮,尋求保護的心思居多,而靠自力取勝的心思便有也不會有。那便是孩子一般無疑,什麼本領也發揮不得。

一切只是因為有琴聞櫻把他當成了大人看待,心中的感情也把他當成大人來交流,他的心中,已在這一月之中全然變了。

他不再是一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孩子,現在他的心中湧滿了要去保護別人的慾望,因為他保護別人的行為已得到了有琴聞櫻的認可和喜獎,甚至崇拜。他不再是一個萬事都要向別人請教的孩子,而是諸事學會了用自己的思維去分析和判斷。他也不再是一個不諸男女之情的男子,他的心中充滿著把自己做為一個男人來同有琴聞櫻進行交流的慾望,因為有琴聞櫻是這樣同他進行交流的。

現在的楊恩忘,回頭再看自己一個多月之前在終南山後密林中同揚守妹妹追逐玩耍的種種情態,當真是恍如隔世。

這一切變化自在楊思忘的心中,他自己也不知曉,旁人更亦不知,仍是當他孩子無疑。

楊思忘看出秦方甲劍招中的許多破綻,那是自不足怪了,他自己更是不知劍術已達上乘之境,只是覺得這般使劍,看起來極是別極,這樣一想著,便越看越是彆扭,終於忍無可忍把臉扭向旁邊去看那瀑布。

此時已近傍晚,太陽已垂在了西山後面,把無數的金箭向天空中散射,朵朵白雲此際也全都變得淺紅,連在一起甚是壯麗,瀑布飛流,紅霞萬朵,更有佳人才子俏立碧潭之畔,當真是美景如畫,令人生嘆,思忘望著滿天紅霞,又看了一眼豔紅裝束的有琴聞櫻,心中湧起萬千感慨,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此時一直凝神看劍的有琴聞櫻也轉眼向思望看來,猛見到思望如此眼神,競呆在了當地,眼睛再也娜不開去,如同膠住丁一般。

兩個人都是一樣的心思,便這樣對視著站在那裡,把萬千的情思都從眼中傳給了對方,渾然已不知身外還有一個世界,更不會去看那秦壇主如何使劍了。

秦方甲自在使劍,演練到得意之處,不自禁的搶眼向有琴聞櫻望去,這偷眼一望,直望得他半身冰冷,哪裡還有什麼心思使劍,只把餘下的那幾式潦草之極的演完了,抽劍退在一旁,已是累得有些喘息了。

卻聽得有琴聞櫻道:“秦壇主劍術果然了得,倘若臨敵之際把內力注入劍中,補足了劍招中的缺點,那自是非同小可之極了。”

這一番話只把秦方甲說得大為吃驚,極是不滿。吃驚的是她居然看出自己內傷並沒有痊癒,劍上使不出內力,因而出語諷刺自己,那自是因為自己先前強自出頭把話說得滿了,不滿的乃是你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妨娘能有多大的本領,居然敢說我劍招之中尚有破綻?

當下雙手抱拳說道:“小姐既說在下劍招之中尚有許多破綻,便請指點一二如何?”

楊思忘也是一樣的心思,抬眼向有琴聞櫻望去,想看看她說的是否和自己看到的有些相同。一則他想證實自己所觀是對是錯,二來,他也真想知道肯琴聞櫻到底武功劍術如何。心中想著,只伯她比不上爸爸,但看出了秦壇主劍上的破綻,那自是比自己強些了。

有琴聞櫻道:“我雖然能看出你的劍招之中有許多破綻,要我指點可不敢當。”說實竟自咯咯而笑。

秦方甲一股怒氣湧上來,便欲發作,轉念又想,她一個孩子胡說八道,自己又何必當真呢7於是又忍住。

但你說他把有琴聞櫻當孩子,那是因為有琴聞櫻小看了他的劍術之故。江湖人物,大多把本門武功家數看得極重,三言兩語,若是言及對方武功中些微短處,便極易翻臉動手,最後釀至世代仇怨的都有。有琴聞櫻乃教主之女,說他劍中短處他日中能翻臉,但又咽不下這口惡氣,只好把她當成孩子,孩子的見地極是可笑,那是算不得數的,心下些微有些平靜了。但他平素卻是把有琴聞櫻當成一個女人來追求的,這一節,他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自己。屠管家,葉兒,和有琴聞櫻自己心下都早已雪亮。

有了這種心思,他便極想讓有琴聞櫻看得自己重些。

秦方甲心中七上八下的總不是滋味,於是又對有琴聞櫻道,“小姐如願指點,那麼說說在下劍術之中的破綻也是好的。”

說來說去的,卻仍是要和有琴聞櫻辨解。

有琴聞櫻猛然之間也不明白了,其實說出他劍術中的短處和指點他武藝又有什麼分別。

思忘向有琴聞櫻看著,那目光好似在求懇一般。

有琴聞櫻本欲再開個玩笑遮掩過去,看到恩忘神情,便收斂了笑容,想要認認真真的同他講述一番,但轉念想到他平素那種討厭之極的做派,加之聽說自己對思忘好些便欲置其死她的狠毒心腸,只想多多作弄他一番,再看一眼思忘那想欲開口說話的神情,便突發奇想地對秦方甲道:“我看出了你劍術中的缺點不假,卻不敢妄加評論,但你如果真的想在劍術上出人頭地,我便幫你介紹一位相當了不起的劍術名家,讓他指點你一些,我想你會有些進益。”

秦方甲楞了一下,說道:“要訪尋什麼劍術名家,我自己腿上也長得有腳,但目下小姐既看出在下劍術中的破綻不說,他日臨敵之際在下恐怕要誤了教中大事。”他非得用言語擠住了有琴聞櫻,讓她當下指點自己劍術不可。

有琴聞櫻道:“我看到了你腿上長得有腳,並且知道你臂上長得有手!但這位劍術名家的劍術那是極高極高的了,一般人不得他的指點便很難在江湖上進入高手之列,你若不要他指點,我卻也不敢亂說,那就只好請秦壇主自己去苦思冥想了。”

思忘亦不知道這位劍術名家是誰,但盼有琴聞櫻快點說出來,正欲開口,卻被秦方甲打斷了,只聽見秦方甲一陣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苦澀之意,只把楊思忘笑得心中一顫,對他甚是同情。

秦方甲道:“也好,也好,小姐既然不肯指教,那是在下福緣不夠,就請告知那位劍術名家的仙鄉居處,在下也好去向他請教:”

有琴聞櫻聽出了秦方甲話語中的怨毒之意,不禁的心中一呆,本想脫曰而出的話卻卡在了口邊。她心下明白如果她現時說出誰的名字來,那無疑是為這人在不知覺間樹了一個強敵。秦方甲的武功如何,她是知道一些的,加之此人心思極重,樹此強敵,那是平空多了三分兇險。

思前想後,總是不能不說,以自己的身份,說話當然應該算數,說是指點明師於他,那便須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便是玩笑也須開到最後了,當下便把手指向了楊思忘道:“這位劍術名師也不用你到外邊去尋他,也不用知道他的仙鄉居處,便就是眼前的這位楊公子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2:17


第 四 章 琴棋劍崑崙三聖

有琴聞櫻的這番話一出口,險些沒把秦方甲氣得暈死過去,只見那秦方甲一張白臉已脹成了豬肝色,再也沒了初來時的英俊瀟灑,竟是硬生生地給僵在了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思忘萬沒想到她說的那位劍術名家便是自己,當下也呆在了那裡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有琴聞櫻卻在暗自得意,心想我便是不說這楊思忘是我所敬佩的劍術名家,你也一樣的恨不得他死了才好,索性便把他抬出來羞你一羞,也解了我胸中悶氣,也替思忘報那暗算之仇。

只聽那秦方中道:“好,好,好,好,那麼便請楊公子指點在下劍術罷!”

楊思忘畢竟於人情事故所知甚少,想到有琴聞櫻既說自己是劍術名家,哪自己便須對得起這“劍術名家”的稱號,不可給聞櫻姐姐丟了面子。當下清了清喉嚨,挺了挺腰板,這兩下做作,險些沒讓有琴聞櫻笑將出來,心中暗想這楊思忘倒是同我配合得好呢,見我作弄這秦壇主有趣,倒也真捨得給我面子。

,秦方甲的臉色卻是紫上加紫,已看不清是什麼顏色了,直是恨不得撲去一掌將他斃了。

楊思忘待得諸事整畢,覺得自己已經象是一個劍術名家了,方始緩緩說道:“秦壇主的劍術我以前是從來沒見過的,不知屬於哪一門哪一派,但劍術優劣不在於門派,而在於劍術本身,即便是沒有任何門派的劍術劍法,只要是高明的,便不愁今後不能發揚光大,成為新的名門大派。”說完了清了清喉嚨。

這番話居然說的似模似樣,有琴聞櫻忍伎了笑,細思這番話,卻覺得道理頗深,當下也不去阻攔,任由他說下去。

秦方甲的眼睛已氣得快要鼓了出來。

楊思忘的這番話卻是模訪了楊過說的,那當然的確算得上劍學高論,至理名言了,但往下就要說到這秦壇主的劍術了,卸不知如何說才好,終不能把爸爸的話向這個秦壇主背個不休,那不是變成了“劍論”麼?卻哪裡是什麼指點了?自己須得當真的指點這秦壇主一下才好,可不要失了聞櫻姐姐的面子,當下沉思起來,再不言語了。

秦方甲呼呼地立在那裡直喘粗氣。

有琴聞櫻道:“秦壇主也不是外人,你不用客氣,有什麼話就直說便了,不用難為情。”

思忘道:“如此,那我就直說了,這個,這個……這個秦壇主的劍術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劍術中的二流境地,雖較之一流的劍術遠遠不如,劍招之中尚且留有許多破綻,臨敵之際難免受制於人,但能夠練到此等境地,確也相當不易了,一般……”

秦方甲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聲,舉劍向思忘刺去。

有琴聞櫻此時再也忍不住了,只笑得前仰後合,突見秦方甲大叫著挺劍向思忘刺去,欲待相救,卻已然不及,腳下剛一挪動,便見一條人影騰空而起,接著便聽到嗆郎地一陣響。

那條人影斜飄五尺,曼妙之極地一個轉身,穩穩地站在了地上,卻正是楊思忘。

再看地上,正自橫著那柄長劍,秦方甲兩眼呆果地望著那劍,怔在那裡,險上已不是怒極了之後那種紫豬肝色,而是一片死灰,沒了一點血色。

從秦方甲的臉色紫紅到死灰之間,只有短短的一瞬,這當真是奇蹟一般,常人便是如何操練也不會練到這般快法。

思忘也怔在了那裡,看了眼地上的長劍,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指,好似有諸多事情不明,卻又不能不相信面前的事實。最後似乎明白了,臉上微微一笑,抬眼向有琴聞櫻望去。

有琴聞櫻此時也正自望向思忘,二人目光相接,有琴聞櫻雖心中有著無限的疑問,卻還是面露危險過後的平安之感,向思忘一笑。

在有琴聞櫻此際的心中,思忘活著,比思忘有著上乘的武功劍術更重要。剛才秦方甲那一劍,有琴聞櫻心中立刻有一種絕望之極的感覺,直是比那一劍刺向自己還要驚怒和難過,如果思忘因為那一劍死了,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去幹什麼。

那時候懊悔和贖罪都是沒有用的。

思忘亦向有琴聞櫻一笑,卻聽得一聲嘆息,那秦方甲競自轉身奔去了,連地上的長劍也沒拾起來。

有琴聞櫻過來拉住了恩忘之手,神情中充滿了欣悅,問道:“剛才真是嚇死我了,你是怎麼打掉他的長劍的?”

思忘道:“我是用中指彈的。”

有琴聞櫻睜大了眼睛,驚奇之極地看著思忘,把他的右手舉起來看那中指,卻並無異樣。思忘把左手舉起來,中指做了一個彈的動作,微徽一笑。

有琴聞櫻再看思忘左手,也沒有什麼兩樣,抬起眼來看著思忘。

思忘道:“爸爸教我的,叫做彈指神通功夫,以前我也試過,卻沒有今天這麼靈驗,看來我內功自從這秦壇主給我療傷之後大長呢,好似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般,剛才一跳,我也沒料到會跳得這麼高。”

有琴聞櫻道:“是了,一則你的內力修為比之剛來之時大有進境了,二來這秦壇主現下已經沒有什麼內力廠,居然經不起你的—指頭。”說完了咯咯而笑。

思忘道:“這秦壇主脾氣太也不好,我好意指點他武功,父說得這樣客氣,生伯惹得他不高興,故意把他的劍術說得高明瞭一些,他反倒用劍來刺我,其實他的劍術哪有什麼二流了,便是排在了三流也有所不及。”

有琴聞櫻睜大廠驚奇之極的眼睛看了他‘會,旋即又哈哈地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把眼淚也都笑了出來。

思忘看到她笑個不住,不知她笑什麼,只道她是笑那秦壇主狠狽而去的樣子,當下也陪著她微微笑了。

他這一笑不打緊,有琴聞櫻卻笑得更加重了,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口中哺哺地道:

“思忘……你……你當真的……便是……便是使劍的……大……大行家麼?”

思忘道:“你既說我是使劍的大行家,我便是使劍的大行家,總不成讓你丟了面子。再說那秦壇主的劍法成也糟糕,破綻百出,雖不能把他的破綻全都一一指出來,他逼得急了,隨便找幾處破綻出來指點他一下也就是了。”

有琴聞櫻本來已止住了笑,挺認真地聽思忘在說,聽到最後一句,又忍不住的笑了起來,等得笑夠了,才用衣袖抹了笑出的眼淚道:“今天真是開心死了。那秦壇主的劍法中當真有好多的破綻麼?我怎麼看不出來呢?”

思忘倒是一下怔住了:“你不是對他說了你看出他劍法中的破綻麼?難道你是騙他麼?”

有琴聞櫻道:“我可沒說他的劍法中有許多破綻,只是說,倘若臨敵之際把內力注入創中,補足了劍招中的缺點’,這和我說‘你的劍招之中尚有許多破綻’可是大不相同呢。”

思忘道:“橫豎是你看出了他劍招中有缺點,缺點便是破綻,破綻也定然是缺點,那還不是一樣的麼?”

有琴聞櫻笑了,道:“我哪裡看得出他劍招中的缺點啦,這秦壇主總管內壇,母親對他甚是看重呢,武功上當然更有過人之處了。我武功遠不及他,只是猜想他劍招中定然有著許多缺點,是以這樣說丁氣他,但要我指點,可也是難死我也,氣氣他還可以,指點我是指點不來的。”

思忘道:“你怎麼會猜出來呢?”

有琴聞櫻道:“這還不容易得很麼,那秦壇主向來自負內力深厚,劍招之中也盡是霸道之極的進手招式,沒受內傷之際,他的劍上內力激盪,甚是了得,自然的劍法不精妙也該精炒了,現下他的劍中一點內力也無,只是一些空空架子,盡是做來好看的,便必然會有缺點了。”

思忘道:“只是你這一猜不打緊,若不是我當真的看出他劍中有許多破綻,那一劍還不是刺死了我麼?”

有琴聞櫻把思忘的手抓緊了,放在胸前,柔聲道:“現在想起來,尚自害怕呢,我真是有些對你不住。”

思忘道:“我不怪你的,我只是想跟你開玩笑逗你笑的,剛才你笑起來很有風度呢,好象是古書上說的如風擺椰。”

有琴聞櫻道:“我只道你當真一派樸實,卻沒想到你這樣頑皮,看我不打你!”說完了一掌向思忘肩上打去,思忘哈哈大笑,腳下一動便早已躲了開去。有琴聞櫻腳下不動也隨後跟來,仍是一掌拍向思忘肩頭。

兩人瞎鬧著,渾忘了時間已逝。此時天已暗了,隻影影綽綽地見得潭邊的兩條人影。這時又有一條人影急速向潭邊奔去,到得兩人近前了叫道:“小姐,小姐,快別鬧了,出大事了!”原來是葉兒。

有琴聞櫻道:“出什麼大事了,把你急的樣子。”

葉兒道:“有人闖到六合谷中來了,大廳上已聚了好多的人呢,谷主怕你出事,叫人到處找你。”

有琴聞櫻一驚,二話沒說,拉了恩忘就走。

思忘剛走得兩步,忽又站住了,道:“等我一下。”回去把秦壇主的劍拾了起來。他想該把劍還給秦壇主,結怨太深終究不妥。轉身奔到了有琴聞櫻身邊,有琴聞櫻仍是牽了他的手,快速的向谷中聚豪廳中奔去。

聚豪廳顧名思義,乃在谷之正中,為聖毒教群豪聚會之所。

每遇教中大事,凡教中莊主以上人物,都聚在聚豪廳中商議。一般外來訪客,視對中教態度如何再定款待禮數。凡與本教為友之人,不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人物,一般不在聚豪廳中接待,若是平常江湖人物便只接在潭北的精舍之中好生款待;那與本教為敵之人,便必得於聚豪廳中接待了,一則凡是與本教為敵之人很少孤軍深入的,非聚豪廳之外之處所能容,二來也是比武較藝之所。

有琴聞櫻、楊思忘、葉兒向聚豪廳中奔來,看看距廳中尚有半里,猛地裡從路邊樹叢中跳出四個人來,攔住了三人。

有琴聞櫻將揚思忘向身後一拉,擋在了他的身前,也不問青紅皂白,揮掌便向對面的兩個黑衣人拍去。那兩個黑衣人對她的雙掌似乎頗為忌憚,急忙向兩旁躍開了,不與她的手掌正面相接。

有琴聞櫻道:“葉兒,帶著我妹妹快走!”

葉兒也不多說,拉了思忘便走。

思忘卻左右看了一眼,心想難道聞櫻姐姐的妹妹在這附近麼只這麼想得一想,另外兩名黑衣人已抽兵刃撲了上來。葉兒更不答話,右手一揚,但所得哧哧聲響,顯是向那兩人發射了什麼暗器。那兩個黑衣人卻是不待暗器出手,只見葉兒的右手一揚,便已向旁急躍,顯是極為害怕葉兒的暗器。待得哧哧聲響一過,那兩人便又急忙撲了上來,可是葉兒已牽了思忘之手脫出了黑衣人的攔截,急急向聚豪廳中奔去。

有琴聞櫻正自同那兩個黑衣人相鬥,猛覺身後一股急風撲至,面前的兩個黑衣人面對著有琴聞櫻,似是早已料到了有此變化,分從左右攻至。

危急間不及細想,急忙縱身躍起,那二股力道撞在了—起,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

有琴聞櫻臉上變色,她本以為自己雖然不能取勝,但脫身總不成問題的,是以叫葉兒帶了思忘先走,哪想到對方所來的偷襲之人,也是這般的武功了得,竟似不下予江湖上成名的高手。

那三個對掌之人可能也沒料到有琴聞櫻居然武功了得,對得一掌之後各自躍開,顯是自掙身份,不願同一個身在半空的女孩子動手。

有琴聞櫻一個轉身,向旁邊的一棵樹旁飄去,這是在她躍起之際就已經想到的。倘若那二人乘她身在半空無從借力之際再行攻擊,那她自有應付之策,她輕功極佳,人又聰明,在四個高手圍攻之下居然心下不亂。

哪知在她將要落地之際,從那樹後猛地有人一掌拍了出來,欲出掌相抵已然不及,想要躲閃卻無從借力,這攻擊之人顯然心思計謀都已不是泛泛之輩,算準廠這種時刻一掌拍來,當真是陰毒險惡到了極點。

危急之間有琴聞櫻猛地一個側身,身子跟著向前一俯,但覺左臂肩上一陣劇痛,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葉兒同思忘向前奔行幾步,思忘便回頭去看,葉兒道:“你不用耽心,小姐武功好的很,她現下是纏任了敵人,待我們走遠了,她自會脫身追上來。”

思忘心下稍寬,但足下仍是不肯加力,只是和不會輕功之人一般無異,葉兒手一抄,想要帶起他快行,卻聽得後面有琴聞櫻一聲慘呼,葉兒眼前一花,卻哪裡還有思忘的影子。

有琴聞櫻依在樹上微微喘息,臉色蒼白,顯然已經是傷得不輕。那四個黑衣人卻將她團團圍住了,似對她有所忌憚,並沒有撲上前去,卻聽得一個人陰側側地說道:“有琴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你已經中了我的黑風掌,沒有本門解藥,最多也只是活到三天的期限。”

有琴聞櫻靠在樹上,顯是在借對方說話的時機稍事休息。

那個黑衣人跨前一步,又道:“你妹妹不會叫得人來救你了v你們教主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

有琴聞櫻道:“閣下是何門何源,能否見告?”

那黑衣人嘿嘿一陣冷笑:“這個可是不太方便,總之你去了就會受到我們教主的好生接待,我們路上也不難為你就是。”

猛地裡有琴聞櫻手一揚,那四個黑衣人急忙閃避,她卻縱身而起,脫出了四個人的合圍,向外便奔,用的居然是同葉兒突圍用的一模一樣的法子。

四個黑衣人回身撲上來,猛地裡眼前自光閃動,四個人同時被籠罩在一片劍光之下,好似全身大穴都被這眼前的劍光所籠罩一般,當真是驚駭之極。危急間不及細想便都一般的伏地滾倒,逃丁開去,卻有一個逃得慢了一些的,叫也沒有叫得一聲,半邊腦袋已經沒有了,雖是和其他三個黑衣人一般的滾倒,但從今而後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這時有琴聞櫻也一趔趄,葉兒上前扶住了。二人都驚詫之極地看著眼前的變化,渾忘了大敵當前的危險。

她二人吃驚,那三個爬起來的黑衣人更驚,站在他們面前的便是那個俏麗的少女裝束的去而復返的楊思忘,你叫他們如何不驚?

三個人不相信地看著面前的揚思忘,但見他站在那裡,面上極是憤怒,兩隻眼睛瞪得如同要掉出來一般,左手拎著一把普通之極的長劍,那劍拎在他的手裡,如同拿在不會使劍的孩童手裡一般的沒有章法,渾然不知是何門何派的劍術。

黑衣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極是不信剛才那驚恐之極的一劍是眼前這個小姑娘所使,但周圍又確實再沒有旁人了。

兩個黑衣人□哨一聲拔劍撲上來,那第三個黑衣人亦是揮掌拍來,三個江湖上的好手居然已各盡了全力來對付這眼前的小姑娘。

有琴聞櫻看出局勢兇險,欲要上前相助,苦於肩上劇痛,半身痠麻不聽使喚,只在心中暗暗叫苦。

思忘待那兩隻長劍將及自己左右兩肋,面前的黑衣人一掌也出得實了,猛然縱聲清嘯,騰身而起,避開了面前的黑衣人那兇惡之極的一掌,左手一揮,又是一片劍光茫茫,但聽得兩聲慘呼,那兩個黑衣人的頭已不知去向,只剩下身子幾自立著,一會兒便極其緩慢地倒了。

面前的黑衣人只驚得四肢僵硬,立在那裡,嘴張開,眼不動,果呆地看著楊思忘。

楊恩忘亦已兩眼發直,掃了一眼躺在地下的三具屍體,劍緩緩地抬了起來,指向了面前的黑衣人,劍刃上一滴一滴的尚自流著先前三人的血。

那黑衣人發一聲喊,聲音慘厲之極,便是劍尖真的刺在了胸上也不會是這麼個慘法,轉身沒命地飛也似的奔去了,腳下好似有些破,但奔得卻是快速紹倫,轉眼間便消失了蹤影。

黑衣人的那聲喊只把有琴聞櫻的毛髮都驚得根根豎了起來、時兒的手更是握緊了有琴聞櫻的手臂,渾忘了她身上有傷,二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慢慢走到近前的楊思忘臉上,好似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的看著他。

楊思忘拎著劍走到有琴聞櫻跟前,眼睛尚自果呆的有些直,看到有琴聞櫻同葉兒的神情,一楞,好似猛然夢醒,眼睛瞬即流露出無限的愛意和柔情來,問道:“聞櫻姐姐,你傷得重不重?”

有琴聞櫻被思忘一問,頓覺臂上劇痛鑽心,不覺的腳下不穩,晃了一下,思忘上前扶佐了。

有琴聞櫻苦笑了一下道:“忘兒,今天是你第一次殺人麼?

怎麼忒地兇狠,我們聖毒教中的大魔頭好似也不及你。”

思忘一怔,“我殺人了麼?”隨即向身後看去,看到了地上的三具黑糊糊的屍體,呆了一會兒道:“是的,是我殺了他們,我看到他們打傷了你,一時間氣得也暈了,卻不知怎麼將他們都殺了,爸爸知道了定然會怪我。”

有琴聞櫻道:“你殺了該殺之人,那誰也不會怪你,便是你爸爸也是殺過人的,那十多年前的金輪法王不是死於你爸爸手裡麼?便是那蒙古皇帝也殺了。只是這些人來歷不明,殺了他們,忘兒、只伯你今後有得麻煩了。”

時兒道:“便是有得麻煩那也是殺了,他們把小姐打成了這樣,若是我,連那破腳的人也一併殺了乾淨。咱們快走吧,那邊聚豪廳上教主這麼久見不到小姐,定然是急也急死了!”

有琴聞櫻恍然醒道:“忘兒,我們快去!”

三人急速奔向聚豪廳,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聚豪廳上燈火通明,但聽得呼喝打鬥之聲陣陣傳出,偶有兵刃交擊之聲摻雜其間,卻聽不出是些什麼兵刃,聲音甚是刺耳。

有琴聞櫻被葉兒摻扶著,牽了思忘的手,卻並不走那正門,悄悄地來到了聚豪廳後牆之外,左右看看無人,又仔細地聽了聽,確知並無異樣,這才輕輕地在牆上叩了三下,隔了一會又叩了五下,再隔一會又叩兩下,那牆便悄無聲息的開了一道縫。

思忘看那牆上,好似沒有什麼異樣,卻硬生生地被有琴聞櫻給敲出一道門來,好似比古墓中的石屋石門又高明瞭一些。有琴聞櫻手一拉,思忘便鑽了進去,但聽得打鬥呼喝之聲卻似被隔在了外面,黑暗中思忘被有琴聞櫻牽佐了手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去,那打鬥呼喝之聲已越來越是清晰。又拐了一個彎,眼前一亮,三人居然已經來到了大廳之中。只是眼前立著一副黑色的屏帳,因之終究看不清楚是何人在廳上相鬥。

有琴聞櫻領思忘來到屏帳跟前,伸手輕輕一揭,便有一個小小的窗口現了出來,當下便迫不及待地伸頭去看,兩個頭便“蓬”地一聲撞在了一起。這一下撞得甚重,但兩人又都同時伸手去摸對方的頭,在那相撞的部位揉了幾下,卻聽得背後有人吃吃地極力忍伎了笑。

有琴聞櫻回頭瞪了葉兒一眼,輕聲道:“笑,笑,這也好笑麼,看一會兒我掌你嘴巴!”

葉兒使勁忍任了,卻仍是衝她作鬼臉。

有琴聞櫻只作不見,回身樓住了思忘肩膀,兩人都湊在了那小窗口上向廳上望去。

這一望兩人都是一驚。有琴聞櫻那與思忘握在一起的手也覺出了思忘不由自主地用力一握,險些把她握得叫出聲來,心下暗贊他內力竟練到了這般田地。

場上相鬥的只有兩人。

但這兩人的確叫人吃驚。一個身軀高大的巨人,足有平常成人的一個半那麼高。傳說中三國中蜀國的關羽身長九尺,那已算得上正常人中相當高大之人了,眼前廳上這個人卻是足足的有十三四尺那麼高,當真是頭大如鬥,手似簸箕,兩隻大腳咕略咕略地踏來踏去,手中使的,哪裡是什麼兵刃,卻是兩隻鐵鑄的車輪。那兩隻車輪顯是生鐵打鑄,每隻車輪足足有三百餘斤,兩隻車輪加在了一起,那是少說也得有六百餘斤。這麼重的份量,常人便是搬也搬不動,壓也壓死了,卻被這個巨人如同耍弄玩具似的當做兵刃來使,當真是驚世駭俗之極。

再看那與巨人相鬥的對手,也是一般的驚世駭俗,身子雖與正常人的身子無異,但一隻頭確是碩大無朋,足足有磨盤大小,便是那身高十三尺餘的巨人,單單是看那頭部,就如同嬰兒與成人相比,自是遠遠不如。

有琴聞櫻輕輕道:“與那個巨人相鬥的,就是我們聖毒教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卻不知那巨人叫什麼,是何來歷。”

思忘見那巨人甚是恐怖嚇人,便轉眼去看那個大頭人。那大頭人背向著屏帳,手中使兩柄銅錘,也是一樣的份量極重,顯是每隻銅錘均在八十斤以上,但被大頭人使得滾圓溜熟。

大頭人繞著圈子疾走,竟是不敢與巨人鐵輪相碰。

思忘道:“這個大頭人叫什麼名字?”

有琴聞櫻道:“我告訴你了,他叫大魔頭。”

思忘道:“大魔頭?那是他名字麼?”

有琴聞櫻道:“是呀,待會兒你看。”

思忘再不言語,凝神看著,覺得有琴聞櫻的青絲擦得耳朵極是麻癢,心下卻幸福之極。

場中大魔頭繞著巨人遊鬥。那巨人身軀高大,行動甚為不便,輕功顯然差勁之極。大魔頭正是抓住了那巨人的這一缺點在場內不停地遊走,轉了一圈又一圈,轉了一圈又再轉一圈地轉著,偶然兩人兵刃相交,便是刺耳之極的一聲響。

初時思忘不覺得如何,待得看那大魔頭轉過五六團以後,當真是心下驚駭之極,一張嘴竟是張開了再也合不上。

原來那大魔頭便當真是大魔頭,一張大臉有如在變魔術一般的千變萬化,有無窮無盡的面相,無窮無盡的表情一般。思忘盯著他看他轉了八圈,第一圈轉到對面時是呈青黃色的臉,臉上佈滿了皺紋,待得第二圈轉過來,那臉色已變得淺黃,險上。

皺紋也不似第一次那麼多了,思忘只道是自己眼花,哪知待得轉到第八圈時,那張碩大的臉已經變得粉嫩異常,便如一個嬰兒,險上表情也是一派天真,沒有任何皺紋,沒有任何兇殘猛惡之相。

恩忘當下明白了有琴聞櫻的話中之意。那是說這個大魔頭除了殺人不眨眼之外,頭本身也是如魔術一般的變幻無方,卻不知如何把一隻腦袋弄得到了如此地步。

猛聽得又是一聲極難聽的銅錘和車輪的碰擊之聲,接著是眾人的一聲驚呼,場上相鬥的二人已起了變化。

但見那個大魔頭的一張臉竟已變得如同鬼魅一般,臉色青紫,雙眼深陷,口唇巨大而外翻,露出口中鮮紅色的巨大的牙齒,滿頭的亂髮也無風自飄,根根豎起,一張本就巨大異常的頭頓時顯得愈發龐大驚人,便是鬼魅,恐怕也不會有這般嚇人的相貌。

當下把思忘嚇得閉了眼睛,把頭挪離了窗口,有琴聞櫻雖知必將如此,心中已有準備,也還是閉了眼睛不敢再看。

場內眾人之中倒聽得有幾人已驚叫出聲,聲音甚是恐怖淒厲,顯是那大魔頭又有什麼新的、更嚇人的花樣變化出來了。

思忘雖然驚恐之極,究是孩子心性,有如小孩子雖然怕鬼卻終日纏住了大人要大人講那鬼的故事一般,當下又把頭向那小窗上湊過去。

有琴聞櫻也是一般的心思,兩人又把頭擠在了那小小的窗口。

場內的大魔頭此時背向屏風,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但與之相鬥的巨人臉上卻也同樣地現出驚恐之極的模樣,兩個人卻還是看得到的,那些看得見大魔頭臉面的眾人有的驚叫出聲,有的別轉了臉,有的乾脆把頭低下去不再看了。

那巨人本來將兩隻鐵鑄的車輪舞得極是純熟,逼佳了大魔頭,此際卻是使得沒有任何章法,愈舞愈快,腳下亦是咕降咕降的腳步不停。

待得那大魔頭的臉又朝向屏風的小窗口時,有琴聞櫻嚇得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楊思忘亦險些叫了出來,但不知怎麼他竟然忍住了沒有叫,反倒伸出手去又握住了有琴聞櫻的手。

場上的大魔頭此時不知怎的面色已是全自,額上的頭髮一縷一縷的飄落,之後額頭上的白骨似的皮膚便露了出來,兩隻眼睛此時已成了兩個黑洞,鼻子已經完全塌陷下去,成了一個黑黑的深坑;更可怕的是那張嘴上現在已經沒有了嘴唇,只剩下牙齒露在外面。

這是徹頭徹尾的頭骨骷髏。

與骷髏不同的是他在場內快速的,鬼魅似的遊走,自森森的牙齒間鮮紅的、血淋淋的寬大異常的舌一下一下的伸出來又縮回去,手中的兩隻銅錘也毫不停留快速進招。

巨人此時似是已忍到了最後的極限,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隨著他大踏步的走動,一顛一顛地便有汗水甩落到地上。終於,那巨人猛地站在了場中不再走動,呆了一下,接著大叫一聲,整個大廳要被震塌了似的嗡嗡響了起來。那巨人把兩隻巨大沉重的鐵輪猛地向地下一擲,只聽得“轟”地一聲響,房屋也似在顫動一般,接著那巨人便向大廳門前奔去,門旁的人急忙閃在了一旁,巨人便轟隆一聲出去了,把上邊的門框和半邊牆撞了下來。

巨人的那聲絕望而憤怒的大叫仍在廳上嗡嗡地響個不休。

廳上變得靜寂異常,好似每人的呼吸之聲都清晰可聞了一般,思忘的心略略地跳個不休,那握著有琴聞櫻的手徽微地有些抖,極力地使勁忍住了。

大魔頭在廳上站立半晌,轉頭竟是向這屏風走來,恩忘的一顆心頓時抽緊了,卻聽到旁邊的有琴聞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思忘拾眼望向大魔頭,卻見那恐怖的面目已蹤影不見,那張巨大的臉又變得如孩童一般的粉嫩天真。思忘這番心下的吃驚絕不下於剛才看到白骨骷髏的那一刻,只是呆呆地怔在那裡。

卻忽覺眼前一黑,那大魔頭竟坐在了他們的小窗口之前,擋住了兩人的視線。

思忘的心抨怦地跳動著,氣也不敢喘了。

卻聽得有琴聞櫻小聲道:“大魔頭,閃開一些,你擋了本小姐看熱鬧了!”

那大魔頭果然動了一下,閃在了一旁,小窗口頓時又亮了起來。

這時聽得頭上有聲音響了起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甚是悅耳動聽:“各位英雄遠來是客,本教本當略盡地主之誼,給各位英雄預備一些晚餐點心,但江湖上談及我聖毒教之時,往往以我教倚毒為勝,對我教諸多偏見和不信任,因此如給各位準備了晚餐,各位也不見得會給敝教面子,這一節就算免了吧。

各位須怪不得敞教簡慢了天下諸豪俠英雄。現下本教已勝了第一場,餘下的兩場怎麼個比法,還請各位英雄指教!”

廳上議論之聲立時響了起來,這時思忘方看到對面黑壓壓地坐滿了人,算來總有八、九十人之多。

過了一會兒,那議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只聽得居中而坐的一個黑臉瘦高的僧人道:“有琴教主既是這般說,我們如果不劃出個道兒出來,倒是顯得各位同來的英雄小氣了,現下我們中間就請王撞王億兩位道兄下場,代同來的英雄們領教聖毒教的絕妙武學。”

那僧人說完了,從人群中站起兩個上人來,一黑一白,雖然都是道袍,但黑自分明,再說,眾人雖見過穿道袍之人,卻從沒見過穿白色道袍之人,因此都把目光齊向那二人看去。

那二人一站起來,也不見如何作勢,身體輕輕一縱便即越過眾人的頭頂,站在了場中,眾人齊聲喝了聲彩。

兩人站在了場中,一齊躬身抱拳向聖毒教方向行了一禮,然後直身而立,等著聖毒教的人下場。兩人這一直身,思忘就聽倒屏風前面有人輕聲說道:“嚏,這兩人的相貌怎麼一模一樣,也不知是什麼來頭。”另一個道:“這是黑白雙道,江湖上很少看到他們的行蹤,這二人是胞兄弟,無門無派,潛心道學武學,傳聞輕功極是了得,剛才你們不是看到嗎,那傳聞看來是不差的。”說這話的人聲音甚是蒼老。

思忘這才知道屏風前面尚坐得有人,想是剛才巨人與那大魔頭相鬥甚是駭人,因而並沒聽到這些人的呼吸之聲。

其實剛才這些屏風前面的人都沒有驚呼和喝彩,一則聖毒教門規嚴整,不似那邊廂的群豪那般雜七雜八沒有約束,二來聖毒教的人都知道大魔頭的怪異恐怖,心裡有了準備,也就不會驚嚇出聲,是以剛才思忘不知屏風前面尚坐得許多人。

這時又有一人問道:“法長老,這黑白二道跟那陰陽雙道是什麼關係?”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道:“黑白雙道便是陰陽雙道,陰陽雙道也是這黑白雙道,稱呼不一樣,叫的可都是場中的這兩個人,待會他們轉身之際你們當可看到他們背上各有一個太極盤,那著黑衣之人太極盤為白色,著白衣之人太極盤為黑色,這等面上的顏色對比已是鮮明之極,武功上……

武功上……在下猜想武功上定然一定也有不少過人之處。”

又有一人問道:“這二人如此了得,卻不知教會讓誰下場。”

有人續道:“那當然也是一對胞兄弟最好,我看咱們的水火兄弟和綠衣雙使都可以下場。”又有人接道:“我看水火兄弟可以,綠衣雙使……”另有人打岔道:“不一定非得胞兄弟,我看我們的七絕劍下場去足可以勝得這場。”法長老道:“七絕劍是七人聯手,黑白雙道便只有兩個人,怕是勝之不武。”又有人接道:“那麼便叫牟新石牟壇主單獨下場去會會這雙道,我看也是可以的。”

法長老道:“那又似不夠穩妥,這場倘若敗了,對方再出來一個怪異人物,又或是五毒不侵之輩,那我們是定然不好辦了。

搞不好,那好不容易搶到手中的楊公子便要讓出去。”

思忘一驚,卻覺得有琴聞櫻全身一震,身體軟軟的便欲摔倒,猛然想起,聽得那個黑衣跋腳人說她是中了“黑風掌”,好似活不長久,自己神智一失,便出手殺了人,怎的這麼一個多時辰倒是忘了呢?想到此際,便俯身過去,在她耳畔輕聲問道:“聞櫻姐姐,你身上的傷好痛麼?”

有琴聞櫻嚷地一聲,用力站直了,隔了半晌才輕輕地啞著嗓子道:“不礙事。”

思忘心下稍寬,卻聽得屏風前有人說道:“看,教主要發話了。”眾人瞬即鴉雀無聲了。

場上那黑白雙道王潼王億也抬眼向這屏風之側的上方看去。

思忘心下明白,教主定然坐在那裡了。

只聽那個女人的悅耳的聲音又響起來:“群豪這樣看得起敝教,請了陰陽雙道這樣的能人出來,敝教也不敢失了禮數,便請綠衣雙使下場,領教二位道兄的絕妙武學。”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場上已是站得兩人,都是一樣裝束,綠衣一襲,金黃色束腰。

思忘雖看不見綠衣雙使慘白的面目,從背影已然認出這二人就是那日傷了巨雕又打昏了自己將自己攜來六合谷之人。當下只氣得臉色紫漲,手上不由自主的用力,竟是將有琴聞櫻捏得輕輕地叫了一聲。思忘頓然醒悟,放脫了有琴聞櫻的手。忽覺鼻中一陣清香,接著是臉頰上的麻癢之感,卻聽得有琴聞櫻俯在他耳邊道:“你恨他們,便連我也恨了麼?”

思忘半晌不語,隔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握住了她手,聽到她輕輕地嘆了曰氣。

場上的四人面對著站在那裡,卻並不動手,已是站了—會兒,都在試探對方底細。

綠衣雙使還是先開了口,“請二位道兄亮兵刃罷,在下領教二位的絕妙武學。”

那黑自雙道卻怔在那裡,在綠衣雙使的臉上看來看去,顯然是在探尋他二人是誰在說話。

那著黑色道袍的王潼問道:“我們是要領教你們兩位的絕妙武學,咱們事先言明瞭,可不是想領教你們的裝神弄鬼,邪魔外道!”話音一落,那邊群豪紛紛呼喝叫好,顯是對己方剛才輸的那一場極是不服。

這邊聖毒教中也有人在說了:“什麼邪魔外道,裝神弄鬼?

我看你們兩位道爺便不象是正道上的人物。”又有人說:“穿黑衣的道人便是見過,穿白衣的道人我是從所末見。”馬上有人接道:“那便是裝神弄鬼的本家了。”

黑白雙道不理這邊聖毒教中的議論,接著說道:“若論法術道行,我們原也是有一些的,只是今日既言明瞭是比武決勝負,那便是在武功上較一高下,二位以為如何。”這是白道所說。

綠衣雙使道:“那好極了,我綠衣雙使便只會武功,不會道術,比武正是我之所長,論道卻是我不及你,何樂不為呢?”

黑白雙道又怔在那裡看著綠衣雙使,目光在他二人臉上掃來掃去。終於忍不佳問道:

“你們兩人是誰在說話。”綠衣雙使道:“我!”

黑衣道人道:“我叫王幢,著黑衣,這是胞弟王億,穿白衣。”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衝王撞:“你叫王幢。”又轉向王億:”

你叫王億,記住了。”

黑衣道人道:“那麼你們呢?叫什麼?”

綠衣雙使又對望一眼道:“我叫公孫軒,這是胞弟公孫轅,我叫公孫轅,這是哥哥公孫軒。”

黑白雙道仍是糊塗,這時廳上群豪已聽出為何黑白雙道只是詢問而不曾動手,原來是至今沒有弄明白雙使中是誰在說話,紛紛叫嚷中這不是裝神弄鬼麼!”“分明沒有動手就在故弄玄虛,哪裡是要好好比武的樣子!”“這架是不能打了,我們就一齊上吧,同這種人有人什麼理好講!”“那恐怕也不妥,楊公於畢竟還在他們手裡。”

只聽得那女人的悅耳之聲又響起來:“眾人都不要吵了,綠衣雙使,你們二位聽著,公孫軒上前一步,公孫轅退後一步,自今而後凡有對答皆由長兄公孫軒承戴,公孫轅不可擅自開口。”

雖在眾人吵鬧聲中,這幾句話廳中眾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果然綠衣雙使便即分開,那公孫軒向前跨了一步,公孫轅向後退了一步。但眾人仔細看那二人,也只是暗自嘆息無可奈何,因為他二人長得太也相象,渾沒有半點分別,又都著得一樣裝束,此際雖然一前一後分開,待得動起手來,卻是向哪裡再去分辨得明白?

公孫軒道:“你二位亮兵刃罷。”

黑自雙道再不答話,分別從背上抽出長劍。初時思忘看那黑衣道人所使乃是白劍,甚是明亮刺眼,白衣道人所使乃是黑劍,黑沉沉的似是極重;待得二人舉劍亮式,猛可地那柄黑刨變成丁白劍,白劍也變成了黑劍。

思忘心下奇怪之極,甚是驚異,想世間居然有如此寶劍。細細一想,又啞然失笑,明白那二道所使寶劍乃是一模一樣的一對,是一面黑一面白的。

綠衣雙使對望一眼,卻是誰也沒有看見誰。眾人有的已發出輕輕的笑聲。他們貫常總是並列站著,今日教主硬要他們分開,卻使得他們不大方便。當下綠衣雙使各出一掌,向黑自雙道攻擊。

有琴聞櫻低聲道:“今日綠衣雙使恐怕要輸,媽媽真是糊塗。”

思忘道:“你怎知雙使要輸?”

有琴聞櫻好似沒有聽到思忘的問話,呆呆地出了會兒神,悠悠地道:“倘若綠衣雙使輸了,不知第三場怎麼個比法,倘若第三場輸了,倘若第三場輸了,……”思忘聽得她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出來,當下伸手樓住了有琴聞櫻的脖子道:“聞櫻姐姐,聖毒教是不會輸的,綠衣雙使武功高得很,是不會輸的。就算是綠衣雙使真的輸了,那黑白雙道把綠衣雙使殺了,那麼第三場也不會輸的,聞櫻姐姐,不要這般難過好麼?”

有琴聞櫻伸手使勁摟緊了思忘的手臂,好似再也不會鬆開,卻幾自輕輕地吸泣不休。

思忘為了分散她注意力,腦子一轉道:“你看那綠衣雙使,好似大佔上風呢,怎麼會輸?他們兩個就是給黑白雙道殺了也不會輸!”

有琴聞櫻撲哧地笑了,道:“你恨極了綠衣雙使,只想著黑自雙道殺了他們才好,他們人都死了又怎麼會贏?”

思忘道:“我只說他們不會輸,又沒說他們會贏!”

有琴聞櫻道:“那還不是一樣麼?”

終究是孩子,渾忘了剛才的難過哭泣,竟然和思忘辯起口來。

思忘見她已不再難過,便不再繼續同她相辯,卻把眼光順著窗口向廳上看去,此時場上已打得極是熱鬧,這番相鬥,又與巨人同大魔頭的相鬥大不相同,那是一場恐怖之極的交戰,眾人至今思之猶如惡夢一般,冷汗不覺滲然。這場交戰的雙方卻甚是好看,一來顏色分明,黑是黑、白是白,綠是綠;二來是四人交戰,又都是長相相同的雙胞胎,鬥起來極是有趣;那三呢,這四個人都是輕功極佳的,但見場中激鬥遊走,劍光霍霍,初時尚看得清招式,鬥到激烈之時,卻連人影也看得不甚清楚,只見場中四道光影在盤旋閃爍,分別是一黑一自和二綠。

思忘道:“他們鬥起來十分好看呢,那陰陽雙道的劍法單個看來破綻百出,怎的兩個人同使便強出許多了呢?要是緣衣雙使手中有兵刃的話,只怕不見得會輸呢。”

這番話教有琴聞櫻聽了,只是唉聲嘆氣。

場中黑自雙道更是大佔優勢,雙劍或黑或白、或亮或暗,閃爍不定,饒是綠衣雙使輕功高妙之極,卻仍是給雙劍的劍光逼在了圈內。

看來黑白農道亦知綠衣雙使輕功甚高,故而將綠衣雙使逼在了圈內,但見黑白雙道的兩柄陰陽劍劃出了兩道強烈刺眼的劍光,把綠衣雙使罩佐了。

思忘不知是憂是喜,看看那黑白雙道將要勝了,卻又盼那綠衣雙使不要便因此落敗,但心中終究對那綠衣雙使十分痛恨,只盼黑白雙道就此將緣衣雙使誅除,也替自己和雕公公及楊守出一日惡氣。想到妹妹楊守,他不由自主地向有琴聞櫻望了一眼。

有琴聞櫻盯著場內,口中似在自言自語:“他們被擠在一塊了,那黑自雙道恐怕要糟。”

思忘忙向場內看。卻見綠衣雙使此際已被擠在了一起,背靠著背正自努力撐持,而黑白雙道顯然已佔盡上風,哪裡有一點要糟的意思。但仔細一想,猛可的腦中一閃,便即明白了有琴聞櫻的話中之意。

那日在終南山後林中相鬥之際,緣衣雙使一直是手牽著手的,因此那些與他二人相鬥之人沒有一個是擋得了他二人一擊的。今日黑白雙道大佔上風,便只因聖毒教主的一句話,便讓他二人一前一後地分開了各自為戰,既不能手牽著手,又不能相視一笑,自然的落於下風無疑。

此際黑自雙道不明就裡,只因緣衣雙使輕功了得,便將他二人向一處逼,那不是在自尋死路麼?這樣想著,手心中已是替那場中的黑自雙道捏了一把汗。

那黑自雙道把緣衣雙使逼住了,卻冗自不能取勝,當下二人對視一眼心意相通,猛地不再繞著綠衣雙使轉動,卻是停在了公孫軒的身前,雙劍齊使,同向緣衣雙使的胸口刺去。但見那陰陽雙劍合壁的威力果是非同凡響,猛地劍光暴長,公孫軒就要傷在黑白雙道的劍下。

眾人都是心下一沉,想那綠衣雙使便算完了。猛地眾人眼前一花,突見兩道黃光從綠衣雙使身上射出去,一橫一豎迎上了黑白雙道的劍光,但聽得刺耳的嘩嘩譁一陣響動,卻不知到底有多少下兵刃的交擊之聲傳出,接著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有琴聞櫻低了頭不敢向場內去看。

思忘也是一樣的心思,看定了有琴聞櫻,卻不去看那窗口。

猛聽得場內一陣喝彩聲,都從聖毒教對面的群豪中傳出來,顯是在為黑白雙道喝采。

有琴聞櫻抬起頭來,目光正和思忘的目光相接。兩人對視了片刻,終於忍不住還是向場內看去。

只見場內相鬥的四人都呆立在當場,綠衣雙使的金色束腰不見了,卻見地下到處散滿了碎金子。綠衣雙使都是左肩上殷紅一片,臉色卻是更為慘白。

那黑白雙道亦是呆在了當地,各自看著手中的寶劍,雖見不到面色,但想來定然也是十分驚駭。綠衣雙使是輸在兵刃不如對方了。

那黑自雙道的背上果然各畫得一個太極盤。終於,兩人雙手握劍,向綠衣雙使拜了一拜,轉身走下了場去。顯見雖是勝了,心中也並不是十分快慰的。

綠衣雙使亦相摻著走到屏風之前,雙雙跪倒,向上拜了三拜,卻並不起身。

那個悅耳的女人的聲音道:“你們起來吧,我不怪罪你們。

井非你們技不如人,乃是因為兵刃上輸給了對方,要罰也該罰你們的兵刃,而不是罰你們,這一點大家都聽清了,井非是本教主寬免他們。好了,你們下去吧。”

這幾句話說得冰冷異常,雖然聲音悅耳之極,但眾人聽來卻都是心下一顫。

便是思忘也不覺地心中一動,覺得周身好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竟是不寒而慄。

那邊群豪不待這邊聖毒教主發話,便已走出了一人,顯是群豪預先已想好了人選,這第三場比武志在必得,因而先發制人,不待對方發話謙讓便已派出人來,自是害怕聖毒教主再出古怪題目叫他們不好應付。

那人一定入場中,眾人都是眼前一亮。只見那人年屆四十,局身儒雅盈盈,手中捧著一張焦尾琴走到當場,也不向聖毒教主行禮,也不向眾人打揖,競自坐到了地上,將焦尾琴放到膝上彈了起來。

但聽得琴聲悠揚之極,卻似並無曲調,也一樣的悅耳動聽。

初時眾人見他彈琴,心想此人定然內力非凡,因此不少聖毒教中的高手都離椅坐在了地上,準備運內力與之相抗,但聽得數聲始知所料差矣。

思忘輕聲問:“聞櫻姐姐,他彈的是什麼曲子?”有琴聞櫻答:“我也沒聽說過,好似其中有許多的鳥在叫一般。”思忘聽了一下,果然是有鳥在叫,但似乎有些不對,問道:

“我也聽得有鳥在叫,但似乎在房子外邊叫,而不是他彈出來的。”有琴聞櫻道:“這衝時刻,鳥早就回窩睡覺去了,卻哪裡會到這來湊這熱鬧。”說完了不覺地咦了一聲,又仔細地聽了聽,道:“好象真的有鳥在叫呢!”

此時場上眾人亦覺出有異,紛紛仰望頭頂或是把臉扭向窗子,向外望去,臉上均現出又是驚奇又是不相信的神色來。

只見那白衣雅士仍舊自在之極地彈著,眾人已聽不清鳥聲究是來自琴上還是來自屋外,但聽得似乎有鳥雀,黃鶯、杜鵑、喜鵲,及各種鳥類之屬和琴聲或一問一答,或齊聲和唱。

又過得一會兒,琴聲漸響,但愈到響處,愈是和醇,眾人再也不聞鳥語,但聞琴韻悠悠,極是蕩人心懷。忽然之間,從那被巨人撞破的大洞之中飛入無數只鳥來,竟是毫不將廳上百餘人放在眼內,直飛到那自衣雅士的身畔,或是落在他的肩頭。

眾人都驚得呆住了,不言一語,看著眼前的實難令人相信的奇妙景觀。

那琴聲平和中正,隱然有王者之意。

思忘和有琴聞櫻看得有趣之極,兩隻腦袋都擠在了那小窗口上,猶自向前探著。

忽聽得頭頂上一聲嘆息,嘆息聲裡隱含著不盡的人生悲歡,不盡的感嘆。思忘聽出這嘆息聲是教主所發,卻不解其中的諸多含義。

那人彈到後來,琴聲漸低,落在場中的鳥雀和停在他肩上的鳥雀一齊起面盤旋飛舞,只把廳上燭火煽得明滅閃動,那些鳥雀投在牆上的影子也是忽大忽小。那琴聲美妙之極,景象卻怪異之至,直把眾人驚奇得呆了。突然鋒的一聲,琴聲止歇,群鳥飛翔了一會兒,漸次又從那破洞之中飛了出去。

那個悅耳的女人聲問道:“此曲便是那有名的‘百禽來朝’麼?”

那白衣雅士道:“正是。教主知音,實堪難得。”說完了這話,徑自從琴底抽出一柄劍來,用力在青石地上—道一道地劃了起來。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向場內看去,卻見他死自一道一道的劃個不休,不知他到底要弄什麼玄虛。但見他運劍劃石,舉重若輕,心下都暗贊他內力了得。那些坐得稍遠之人,因看不到他劃些什麼,有的竟自站了起來,走到前面的都有,但一樣的看過亦是深皺眉頭,渾不知這自衣雅幹又要搞些什麼古怪名堂。

待得他橫著劃完了又豎著劃了幾道之後,場上終於有人叫了出來:“是棋盤!”眾人細看果是棋盤。

那個悅耳的女人聲音道:“閣下可是崑崙三聖麼?”

白衣雅士道:“崑崙三聖何足道。”

眾人都暗覺奇怪,卻聽那女人又道:“果然是你,那麼這場是不用比了。我教中雖諸多武功高強之士,如閣下這等全才之人卻是一人也無,敝教認輸便是。”

白衣雅士道:“剛才在下撫琴,乃是給眾位助興,並非有意熔技,現下刻得棋盤,也非故示奇技,只為日後留得一個紀念而已,他日諸位見此棋盤,想今日比武較技,當感是時豪興。貴教即盲明比武較技以定勝負,這等雕蟲小技,當真何足道哉。好在在下尚有一技,可與貴教知音一切一琢。”這番話亦古亦雅,把眾人說得直是瞪眼,未了一句話說完了,竟是將長劍平放焦尾琴上,端坐以待。

那悅耳的女人聲道:“很好,很好,如此甚是公平,敝教便也出一劍士便了。”

當下眾人悄聲議論起來。

有琴聞櫻向思忘望了一眼,想了想,又向思忘望了一眼,輕聲問道:“忘兒,你肯幫姐姐一個忙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2:58


第 五 章 老頑童大鬧毒教

聖毒教主看那崑崙三聖雖然顯示了琴藝、棋藝,卻言明瞭要與聖毒教比試劍術,當下便朗聲說道:“很好,很好,如此甚是公平,敝教便也出一位劍士便了。”

當下聖毒教中便議論起來,有人道:“讓七絕劍下去不好嗎?”有人接道:“他們七人聯手,那是定然勝得了這位什麼崑崙三聖的,若是單打獨鬥,恐怕不甚穩妥。”有人道:

“秦方甲秦壇主劍術甚是了得,讓他下場,定然有取勝的把握!”

思忘聽了只是不住地播頭。卻忽覺有琴聞櫻在看著自己,面含微笑,不知心中想些什麼。

那屏風之前的議論之聲仍是斷續傳來,有人接道:“秦壇主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恐怕有些不大方便。”那人道問道:“不適?

習武之人些微小傷小病算得什麼了?卻說不方便?又不是受了嚴重內傷,亦或是斷了手腳。”先前那人競不再言語了。

思忘心中恍然,知道為某種緣故,秦方甲受傷一事教中只有少數的幾人知道,便是教中的首領也多人不知詳情。

身旁有琴聞櫻盯著思忘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聲問道:“忘兒,你肯幫姐姐一個忙麼?”

思忘奇怪地看著有琴聞櫻,覺她神色有些奇特,但聽得她如此說,忙道:“姐姐要我做什麼,我自然願意,又有什麼幫忙不幫忙了?”

有琴聞櫻神色極是鄭重,緩緩說道:“此事幹系重大,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此姐姐要你相幫,故而求你。”

思忘呆了---呆,聽她說得這般鄭重,便也鄭重地道:“姐姐且說是甚麼事,倘若我能做的,定會去做,但若我做不來的,姐姐要我去做,怕要誤了姐姐大事。”

有琴聞櫻道:“這件事你定然做得來,倘若你做不來,便沒有別人能做得來了。”

思忘心中忽覺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感覺,那不是一種沉重的感覺,而是比沉重的感覺又多出了許多的甜蜜的--種感覺,到底是什麼感覺,卻說不上來,當下便問道:“姐姐說吧,到底是要我去做什麼?”

有琴聞櫻道:“須得你先答應了,我才說。”

思忘當下不再詢問,想既是自己做得的事情,又是聞櫻姐姐要自己做的,便即鄭重地點了點頭。

只因他這--點頭,江湖上從此便多了一個少年劍俠出來,與那老頑童一起並稱為老少頑童,做丁許多的驚世駭俗之極的事情出來。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有琴聞櫻大喜過望,見恩忘點了頭,便拉了他的手道:“忘兒,我要你去同這位崑崙三聖比劍。”

此言一出,直把思忘驚得呆了。

有琴聞櫻道:“那秦方甲劍術甚是了得,你勝得了他,便未必勝不了這叫什麼崑崙三聖的。再說,那秦方甲連你的一描都擋不了,與其讓他去丟人現眼,不若讓你去冒險一試。”

這番話顯然露出有琴聞櫻的不無擔憂。

思忘幾自呆呆的出神,好似並沒有聽見她的話聲。

這時場內已自起了變化,驟然之間,眾人已不離論論,只聽得那個悅耳之極的女人聲道:“如此,便請敝教的牟新石牟壇主下場,領教崑崙三聖何足道雅士的劍藝。”

她說完了,並不見有人下場,場內極靜極靜,眾人都屏住了聲息要看這牟新石是何等樣人,聖毒教眾都暗自奇怪為何今日牟壇主這般的拖沓,渾不似往日的雷厲風行。

良久,有些人已沉不住氣了,開始悄聲議論。這時只見一位方巾儒士緩步走進場中,他四十歲左右年紀,著一襲青衣,腰懸寶劍,那劍如其人,亦甚古雅,顯是一柄寶劍。牟壇主腳步甚是遲緩,好似在思索什麼重大事情一般,渾然沒有一點上去比劍的樣子。

那崑崙三聖眼睛—直盯在了牟新石的臉上,待得他將要走近了,方始站起身來,向牟新石雙手一拱,“牟壇主,你我一別三年有餘,今日在此相會,當真是三生有幸,不知牟兄別來安好?”

那牟新石竟似沒有聽見這何足道說話,兀自低頭沉思著。何足道也不以為意,微微一笑,又道:“牟兄,你我肝膽相照,這一場劍就不用比了,算做平局如何?且讓他人在此相爭,你我二人找一清靜之處,痛飲三杯!”

眾人聽得如此說,都是驚異之極,顯見對此局面,事先都不曾料到。

思忘亦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好似千鈞重擔終於放下了一般。

只有有琴聞櫻,看了思忘一眼,又透過小窗看看場中靜立的二人,神色間顯得失望已極。

猛然之間,那場中的牟壇主竟是豁然轉身,撲通一聲面向屏風之上跪倒,將寶劍從腰間抽出,平舉過頭,朗聲說道:“請教主罰罪,屬下無能,曾與崑崙三聖交過一次手,從來沒有見過如他一般的奇妙劍術,因此敗在他的手下,這三年來雖然潛心劍學,勵精圖強,但終覺劍學一道與崑崙三聖相去甚遠,苫思良久,也無一法可勝,勉強交手,終是自取其辱,兼之敗壞我聖教之名,只好請教主另選賢哲!”

這番話一出,場中頓時譁然,群豪歡聲雷動,覺得己方必勝無疑,或是已然勝了,竟是有人站起身,喝起彩來。

但亦有人深佩這牟新石光明磊落,崑崙三聖雖已給了他台階,他原可與崑崙三聖握手言和,既保了自身面子,又免了殺身之禍。現下竟是坦然認輸,心胸固然令人敬服,只伯也性命難保。

有琴聞櫻再不猶豫,抓住了思忘手道:“忘兒,你點過頭的,你已答應了姐姐,千萬別讓姐姐失望!”說畢轉身徑自去了,黑暗中卻不知她到了何處。

思忘見有琴聞櫻眼中淚光盈然,話聲又這般鄭重,頓時渾身熱血沸騰,心中男兒漢的豪氣一生,局身內力充盈,衣中真氣鼓盪,便如要把衣袖鼓起來一般,身中百脈舒暢無比,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場上眾人正自議論紛紛,猛地裡頓然止住,齊把目光向那屏風之上瞧去,眼中都是一亮,流露出驚奇之極的神色。

思忘知道,那是有琴聞櫻出現在眾人面前了,眾人這驚異,那自是因為有琴聞櫻容貌美豔絕倫。心下不知是悲是喜,竟自湧出一種怪異的感情來,覺得又是驕傲,又是難過,臉上癢癢地,好似有小蟲爬過,伸手一摸溼溼的,不知何時已流了滿臉的淚水。

場上一時鴉雀無聲,眾人都是齊齊地把目光注向了場中聖毒教主身旁的少女,驚奇萬分。有的豪士竟自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睛,再看之時,卻仍是眼睛睜得大大地,嘴也張開了合不攏來。

思忘此際的心境又自不同,好似這一刻的沉寂竟有幾十年幾百中那般的漫長。靜靜地聽著,好似有琴聞櫻在同那個女教主辯論,聲音細細地說了半天,卻仍是毫無結果,再仔細聽聽,連有琴聞櫻細細的聲音也沒有了,只聽到屏風之前的聖毒教首領們的呼吸之聲,有的悠長之極,顯是內力深厚,有的卻非常急促,好似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拼鬥似的。

思忘心情更燥,向場內瞧去,那牟新石牟壇主仍自跪著,雙手高舉寶劍,手臂已然微微有些抖動,再看那崑崙三聖,猛可便被崑崙三聖的神情給吸引住了。

只見那崑崙三聖亦是呆呆地瞧定了前面,卻不似群豪的那般驚疑,而是見到了極好極好的朋友一般,猛可地又不知說些什麼好。

思忘暗驚:聞櫻姐姐莫非也識得這什麼崑崙三聖麼?

卻見那崑崙三聖好似回答思忘一般的自顧搖了搖頭,微徽一笑,再看看自己那把焦尾琴,神情竟似有些孤寂蕭索。

思忘心中更覺奇怪,盯緊了看那崑崙三聖,渾忘了剛才心中的焦躁煩悶。

那崑崙三聖看了看手中寶劍,又看了看焦尾琴,竟自盤膝坐了下來,將那焦尾琴橫放膝上,輕輕地彈了起來。

群豪都是一驚,把目光轉向了崑崙三聖,看了一會,又似被磁石吸住了一般,齊把目光轉向有琴聞櫻。

崑崙三聖卻不管眾人如何,自彈自樂地沉浸到自己的琴聲之中,臉上神色由蕭索轉為詳和,又轉為一種極為寧馨的喜悅,漸漸又回覆到莊重,從莊重又轉為種淡淡的憂傷,好似在同誰告別。

那琴聲婉轉柔和,似是在向誰訴說衷腸,一會兒又似變為秦風中的“兼遐”之詩,座中眾人聽到此曲,已經有人隨曲輕輕地哼了出來:“裴蓖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忽而那琴聲急轉,變為難捨難分的告別之音,忽麗又無可奈何之極,顯是終須告別,之後又轉為無限的悠遠綿長,當真是說不盡的思念和嚮往。繼後琴聲便漸漸消失了。

眾人猶自沉浸在那琴聲所帶來的意境之中,卻聽得何足道問道:“小姑娘,這曲子好聽麼?”語音略帶憂傷,卻顯得甚是謙恭。

眾人都是一驚,不知這是向誰發問,轉而又明白過來,齊把目光投向了教主身旁的有琴聞櫻。

有琴櫻先是一呆,繼而說道:“這曲子好聽極了,這叫什麼曲子!”聲音中略帶悲音。

何足道說:“這曲子是我新近所作,也是為了寫給一個如你這般大的小姑娘,只是不知她現在何處,今天是第一次當眾彈奏,卻是還沒有名字。”

有琴聞櫻道:“我便給你取個名字可好?”

何足道道:“如此甚好,在下這裡先謝了。”說畢當真的便向上一揖。

有琴聞櫻道:“便叫‘知音茫茫’罷,我腹中沒有多少學問,只是覺得曲中說來說去的,好似便只這個意思。”

何足道一呆,口中喃喃吟道:“知音茫茫,知青茫茫……難道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她了嗎……”猛然覺出自已有些失態,忙向有琴聞櫻又是施了一禮道:“多謝小姐,給在下拙頌取得好名字,唉,知音茫茫,知音茫茫,當真是知音茫茫”。說畢又是一聲嘆息,神情蕭索已極。

只聽那有琴聞櫻道:“前輩也不用這般的蕭索難過,你號稱琴、劍、棋三聖,琴中知音難覓,覓得又復難見,那劍上知音便未必難尋,也是一樣的知音,便不比你的琴中知音麼!”

何足道忽地睜開廠眼睛,看著有琴聞櫻,神情中滿是疑惑,“劍中知音,在於何處?”

有琴聞櫻再不言語了。

思忘心中對有琴聞櫻的智謀佩服之極,知道自己就該出場了,心中竟自咚咚地跳個不休。

那個悅耳的女人的聲音終於響起來,“好吧,便請你的妹妹出來,與這位何足道雅士相見。”她不說比武較藝,只說相見,那是佔盡了這場比試的便宜,勝了定是算數的,群豪定然不會賴帳不認,敗了卻儘可一口換掉。

思忘心中卻是失望之極,想到有琴聞櫻爭了半天仍是為她妹妹爭的,與自己又豈有半點相干呢?

黑暗中思忘忽覺有一隻手拉住了自己便走,覺得那隻手滑膩膩的甚是柔軟,接著聞到了一種少女特有的膚香,知道是有琴聞櫻拉著自己在走。猛地裡醒起自己是穿著聞櫻姐姐的衣服,那麼自己便是她的妹妹了?這樣一想,心中一寬,服氣頓壯,只見眼前一亮,已是到了廳中,站在了數百十雙目光的注視之下。

眾人但覺眼前一亮,比先前吃驚更甚。有琴聞櫻美貌絕倫,眾人看那有琴聞櫻,便如看那仙人一般,座中雖不乏貪淫好色之徒,見了有琴聞櫻竟是想也不敢去想。此際見了男扮女裝的楊思忘,只是吃驚更甚,但見他一襲紫衣,淡雅中更增高潔,長身玉立,便與十六七歲的少女無異,一張臉上紅潤潤地甚是嬌羞可愛,明日閃動,比之有琴聞櫻的妖豔更多了幾分靈秀之氣,。

雙眉深深,雖是女子裝束,更有不盡的英氣豪情含蘊宇內。口唇略厚,雖不似有琴聞櫻的櫻桃小口可愛動人,卻顯出少女敦厚的魅力來。

思忘同有琴聞櫻相比,多少有些人間煙火之氣。

座下群豪己唏噓出聲,思忘向上看去,見屏風之前一位明豔無匹的中年夫人高高坐著,在向自己微笑,當下也微笑著施了一禮。向聖毒教中群豪掃去,猛地見到那大魔頭亦在向自己微笑,於是也報之以微笑。向那大魔頭身旁的屏風瞧去,卻那裡看得見什麼窗口,原來屏風的正面畫得有畫,似是一幅巨大的水墨山水畫,大魔頭身旁窗口那位置上畫著一塊巨大的山石。

整幅屏畫山石秀麗,瀑布飛流,碧潭深深,峽谷幽幽,好似眼熟之極,當下不及細想,又向下看去,看到了綠衣雙使。綠衣雙使臉色慘白,仍是面無表情。思忘也不願多看他們,接著眼光一掃看到了秦方甲一張慘白的有若綠衣雙使一樣的臉,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目光中卻充滿怨毒。思忘猛地想起自己手中拿著他的劍,感念他給自己治傷,便不及細想,當眾走向前去,雙手捧劍向秦壇主送過去。秦方中的臉色卻是一陣白一陣紅的更是難看之極,眾目暌暌之下只得接了自己長劍,心中卻恨恨地發誓,非報這小鬼的當眾羞辱之仇不可。他是小人之心,思忘固是孩子,不知者當不罪,眾人又哪裡知他二人較藝之事?

只道他是把長劍借給這小姑娘的。

聖毒教主道:“你須得用劍才好,何足道雅士可是尋的劍上知音。”

何足道從思忘進廳的那一刻就一直看著他,此際見他抬眼看向自己,明睜中竟似流露出欽佩之意,竟自心中蕩,好似重錘在胸口擊了一下。

思忘徑自走到牟新石面前,見牟壇主一雙手已抖得甚是厲害,卻幾自擎著那柄寶劍,乃伸左手取了那柄寶劍,好似不會使劍之人一般,仍是不成章法的拎在手裡。

恩忘回頭看那聖毒教主,見她好似同母親小龍女一般的漂亮,更比小龍女多了三妖冶,少了七分寧和,但看向自己的目光卻甚是柔和,充滿愛意。見她上下打量自己不休,便開口言道:“叫這位牟壇主起來吧,他已是跪了好久了。”

聖毒教主一笑道:“牟壇主就退下吧,有小姐求情,今日我也不罰你了,眾位聽著,我不罰他,一因小姐求情,二因他借劍與小姐有功,功過相抵,不罰不獎,下不為例!”

這番話只聽得群豪直是搖頭,不知世間居然也有此等理論。

聖毒教眾卻大大地替牟新石松了一口氣。

那牟新石竟是過來,衝思忘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神情落寞地起身退下,把思忘呆在當地。

這時群豪那邊已有人發話了:“你們讓這個小姑娘出來,可是算得數麼?”

聖毒教主正欲搭話,有琴聞櫻道:“自然是算數的,他輸了算數,贏了可也須得算數才好。”

那居中而坐的僧人道:“自然算數,只是你也是小姑娘,須得你們教主說句話才好。”

思志向有琴聞櫻一望,見她亦自望著自己,眼中已盈滿淚光,身體已有些搖晃,但仍是強自撐著。

聖毒教主道:“我女兒說算數自然是算數的,忘兒,你去同何雅士切磋一下吧。”

思忘聽她叫自己“忘兒”,心中不禁一動,想起母親便是這般的叫自己,眼睛已有些紅了,向有琴聞櫻一望,有琴聞櫻有些瞞珊地走過來,附在他耳邊道:“忘兒,你會贏的,我相信你,你定然會贏的!”

思忘猛地覺得熱血又湧上來,渾身上下覺出有使不完的力氣,內力充盈,又鼓滿了衣袖。當即走到何足道身前道:“前輩,我們開始吧!”

何足道見他左手拎著劍,右手一直垂在身側,甚是奇怪,但想到江湖能人奇士所在多有,也就不以為奇,問道:“小姑娘,我尚不知道你的名字,待會兒若是我輸了,既不知你的名字,這劍上的知音不也成了‘知音茫茫’了麼?”

思忘雖知他在開元笑,但他問自己名字,總不成不說,說了又怕露出了有琴聞櫻的馬腳,稍一躊躇便道:“我叫思忘。”聲音甚是響亮,廳中人人盡皆聽得清清楚楚。

何足道道:“思忘,奧,那麼應該是有琴恩忘了,好,我們開始吧,你看怎麼牙始好些?”

思忘道:“牟壇主說你的劍招他都不識得,那麼顯然你劍上的造詣已經很深了,我就不與你謙虛了,請前輩準備接招罷!”

何足道道:“思忘小姐爽快之極,我準備好了,請進招罷。”

這話說完,竟然也是手中拎著劍站在當地,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思忘。

思忘見此知已遇上了真正的對手,當下左手將劍緩緩地拾了起來,好似那劍每抬一寸都有千鉤之力一般。

何足道看著思忘緩緩拾劍,初時只道他是對己客氣,待見那劍的運行路線,摹地覺得駭異之極,好似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嬌弱小姐,而是那個把巨人嚇得落荒而逃的大魔頭一般。

但崑崙三聖畢竟是崑崙三聖,臉上驚懼之色一閃而過,便即也慢慢地將那那柄劍舉了起來,居然也是思忘那般的緩慢異常,心中部猶自駭異不已,暗慶若非自己見機得早,只怕現下已是輸了。

原來這何足道堪稱是一代奇才。雖是生在西域,偶遇明師指點,加上自身聰明絕倫的天賦,居然深窺劍學的堂奧。初時他面上雖然客氣,卻並沒將這個聖毒教中的漂亮小姐放在眼裡,待見她拿劍的手勢那麼隨便自如,便心下略微對她看重了一些。

須知一個人只有真正地領悟了一門學問技藝,才會不拘於模式套路、招式手法,如同一個騎術精絕之人,便是隨便的以任何一種姿勢乘於馬上也不會墜落一般。但何足道見她年紀幼小,終究有些不信她已練成了這等劍術中的無上絕學。待得見她手中那柄劍緩緩地舉到中途,一顆心險些從胸腔中跳了出來。這哪裡是隨隨便便了,分明那劍舉到任何一個部位之時都是一招奇妙之極的劍式,自己若稍有大意,那劍便會在中途任何一個部位刺出來。更可怕的是,那劍有可能刺中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個穴位。若是等那劍再舉起寸許自己尚不覺悟的話,那麼任是自己無論有多麼高的劍術,終究必輸無疑,因為對方已比自己搶先了半招了。

高手較藝,不用半招,只要稍慢得一絲一毫,便會命喪當場,使一世英名付於流水。

這不是駭人之極麼?

旁觀的群豪中卻沒有一個人在劍術上能夠與何足道匹敵的,否則眾人也不會推舉他出場了,因之見思忘站著,他亦站著,思忘拎著劍,他亦拎著劍,都是大惑不解,只道他自持身份,不願佔那小姑娘的半點便宜。待看到思忘緩緩舉劍,他亦緩緩舉劍之時,無不覺得何足道當此之際與一個小姑娘開玩笑,大是不該,以至已經有人輕噬出聲。

聖毒教中人卻都看見了何足道的面色,見他臉上忽現恐怖之色,都是甚感奇怪,只盼思忘快些轉過臉來,好看看他的臉上是不是同大魔頭一樣的,在玩弄些嚇人古怪。

但場中的情勢卻還是那般的緩慢。只見思忘的一柄劍緩慢地劃來劃去,似是隨便自由之極,那何足道卻終因慢了一些而只好跟著思忘的長劍划動,臉上神色莊重之極,好似同一個絕頂高手在比拼內力。

其時場內的形勢對於何足道來說又何止是兇險萬分呢?他現在每時每刻都有命喪當場的危險,同那種劇烈之極的打鬥相比,同那種偶有一刻落於兇險之中而其他時刻能夠勉力支撐的局面相比,現在的兇險強出十倍也還不止。

思忘劍上緩緩移動的同時,腳下亦開始移動,何足道腳下亦跟著移動,終於兩人各自轉了半圈。

這次情形完全倒了過來,群豪見何足道臉色已微現紫漲,莊重已極,哪裡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不自禁的都莊重起來,心下駭然,不知這小姑娘何以讓這位劍聖如此亦步亦趨,臉色紫漲而又莊重。

這邊聖毒教眾也終於見到了思忘的臉色,但見他神態悠然,優雅閒適已極,卻哪裡有半點古怪,大魔頭不僅輕咦出聲,心中暗贊這小姑娘當真高明之極,只用這樣一種輕鬆自在的表情就把那崑崙三聖嚇得那個樣子,比之自己的千面魔魂不知要高明多少了。

場中只有有琴聞櫻明白雙方在以絕頂的劍術相爭。因為她看到過恩忘以一指彈掉了秦方甲的長劍,看到了思忘兩招之內殺了三人,亦看到了思忘緩緩舉劍之際,把那黑衣人嚇得慘叫而逃。

聖毒教主看著場內的思忘與何足道,竟是面色亦顯得甚是莊嚴。

何足道此際額上已是徽微現汗,目光不敢稍停地盯著思忘的劍式變化,手中長劍亦是隨之而變。

又過片刻,思忘的臉上漸漸現出一種煩躁的神色出來,畢竟是少年心性,久戰不下,便即心中煩躁,換了一個有江湖閱歷之人,便知已經勝算在握,不會如他這般性急了。

猛聽得一聲清嘯,場中頓然形勢大變。但見思忘一條紫色的身影摹地騰身起來,化做一團劍光向崑崙三聖刺去。

眾人於此一瞬之間卻見崑崙三聖的臉色變得和緩之極。

這致命的一擊遲早必至,早在崑崙三聖的預料之中了,所幸的是這一擊來得稍早了一點,如果再拖得一刻,待思忘佔盡優勢之際,那麼這一擊崑崙三聖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的。

現下何足道亦是騰身後躍,將手中長劍巧妙之極地向上一撩,便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隨即兩人都化做一道劍光在場內快速的遊鬥起來。

此際與何足道同來的人眾都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了場內,心中駭異之極。

想不到一個那麼小,那麼美麗的小姑娘,居然有這等快速絕倫的劍術,心下也漸明白了剛才的緩慢移動當真是兇險之極。都在設想,思忘緩慢之後那快捷無倫的一擊,任是誰人,如果沒有何足道那等見識,縱然也持劍時刻防備著,一萬次怕是也死過了。

回想剛才兩人的緩慢遊鬥,都有些後怕起來,禁不住的過看著場內的二人相鬥,邊悄聲的議論起來。

只聽一人道:“這小姑娘當真是不可思議,小小年紀,如何練到了這步田地?”

一人接道:“找就看她剛才的慢慢舉劍有些古怪,不然何足道怎麼會那麼神情莊重,好似大敵當前一般!”

其實此時可苦了思忘。待眾人明白他先前已佔盡上風之際,此刻他可是處於極端被動的境地。若論劍招劍術,思忘可說是當世無匹,此際一擊不中,隨之而來的快攻快戰卻並非只是劍招劍術上的勝負了。他尚年幼,內力遠遠比不上何足道。因而快速遊走相鬥之際,已是漸漸感到吃力。

那崑崙三聖七年之前與郭襄遇於少林之際,已是內力相當深厚,當時竟自以一手撫琴,一手便劍,口中內力噴出,代指以按琴絃。後來在少林寺中見覺遠挑一對鐵桶,踏步之間,運力帶動腳上鐐鏈將自己刻於育石之上的棋盤抹去,當即認輸,臼哲潛心武學,深修內功,從此不再履步中原。沒想到對那郭囊卻甚為懷念,不自禁的又來到了中原。但他的內力修為自是與七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現下他趁思忘一意疏忽,將比劍術變成了比內力,但見他一柄劍使開了,風雷隱隱,劍上漸漸地生了一層白色的霧狀的光芒,每每和思忘那柄寶劍相遇,便將之盪開,使之不能削斷自己的長劍。

思忘但覺面上愈來愈熱,對方的一柄長劍每每和自己的寶劍相交,便被盪開,只震得虎口發麻,想要不同他長劍相交,卻那裡能夠。現下自己在劍招上佔得優勢,招招進攻,尚自是一個平手之局,若是自己避而不同對方長劍相交,劍招上自是非落下風不可,那可是個必敗之局了。當下心中想著有琴聞櫻的話聲,強自撐住。

漸鬥漸覺自己內力似在增長,思忘這一下驚喜之極,心中便也更增了幾分信心。當下偷眼向有琴聞櫻望去,見她正自十分關注地望著自己,當下把那柄寶劍使開了,無招無式的劍術之中,無窮無盡地變化著,招招進攻崑崙三聖的要害。

眾人已覺出場下形勢在起著微妙的變化,一時之間卻看不出來究竟誰優誰劣。

有琴聞櫻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緊了思忘,渾忘了自己所受的重傷。

眾人都提著一顆心看那場下的二人相鬥。只有一個人的心卻是輕鬆自在的,那是秦方甲秦壇主。他敗在思忘手下,半日來氣憤異常,此時看到思忘劍術,才知就算自己功力完好,劍術再高兩成,也非此人之敵手,卻不自覺地由心情沉重轉而變得輕鬆起來,反倒覺得要是自己不敗在這小子手下倒應該沉重一般。

思忘越鬥越是驚奇,渾不明白何以自己的內力愈鬥愈強,竟好似在有人相助自己一般,胸中一股熱流愈來愈熱不說,手臂間更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他不知道,他自幼睡在古墓中那寒玉床上,對寒陰之氣久而久之的已產生了一種抵抗吸收的能力出來。那日秦方甲原想把玄陰真氣打入他的丹田之中,將他置於死地,卻於無意之間幫了他的大忙。至今他的體內尚貯有秦方甲的玄陰真氣。

那玄陰真氣若是就此貯入他的體內,早晚必成禍患。但那股玄陰真氣雖不能被思忘吸收,現下被崑崙三聖極強的內力一激,便自行化了,成為能夠被思忘吸收和容納的真氣,都流人思忘的丹田之中,成為思忘內力的一部分。

這一節思忘不知,旁人就更加難以明白。但見他越戰越快越戰越勇,心下對他竟都是駭異之極,竟是沒有一個人為他喝彩叫好。

崑崙三聖只是愈戰愈苫,看看戰到將近五百餘招,對方的劍招之中競沒有一招是重複的,而且又是每一招都是精妙絕倫,非得自己盡出全力方得應付。想要靠內力取勝,卻覺得這個小姑娘的內力怪異之極,一忽兒奇冷,一忽兒又是熾熱異常,每一次雙劍相交,但覺得這小姑娘的內力便增長了一分,當真是越戰越驚,卻百思不得其解。

崑崙二聖猛地躍開了二尺,不再相鬥,正欲開言認輸,卻聽得外面有人大叫:“思忘孩兒!思忘孩兒!思忘孩兒,你在哪裡呀!”

這聲音聽來好似有四五個人在不同的方向在呼喚,眾人都一齊把目光投向了場中的楊思忘,見他亦是呆呆地站在了當地,好似這聲叫的並不是他。

叫聲一起,聖毒教主便驟然變色,眼睛飛快地一掃,看了思忘、有琴聞櫻和廳上眾伎豪客,接著便把目光投向了聖毒教眾。聖毒教眾已有人站了起來,一副大敵當前的表情。

只聽得那聲音甚是怪異,好似四五個人,但這許多人又都是一模一樣的聲音,漸漸地聽得明白了,才知是一個人在外面叫,只是這人的輕功也太過嚇人,真是形同鬼魅一般,忽而東邊叫一聲,片刻之間又跑到南面去叫了一聲,接著那聲音便又響在了北面,只把廳上的眾人叫得頭如撥浪鼓一般的轉來轉去。

那聲音好似站住了,高聲大叫:“思忘孩兒,你藏到哪裡去了,怎地不答應我,我是你爸爸,難道你聽不出來麼?”聲音竟似有些難過。

這一下不打緊,廳中的眾人都齊把目光投到了廳中高坐的聖毒教主面上,心中都在猜想這高貴的夫人丈夫不知是甚麼模樣,輕功卻高得很呢。

聖毒教主的臉色騰地紅了,對大魔頭道:“大魔頭,你去看看,是誰在外面胡說八道!”雖是這般說了,但神色之間居然顯得甚是驚恐。

若當平時,她自不怕任何強敵來谷,但今日正值群豪上門討戰,再來此強敵,實是不好應付,兼之適才見到思忘劍術,此際倘若思忘倒戈,那真是不堪設想。只這一個小小孩童,要在聖毒教中找到一個必能勝他之人已是千難萬難,加上群豪和外面的強援,真不知該如何才好。

但她究是一教之主,臨危不亂,臉上神色漸漸地平靜下來,見大魔頭一去不回,又向綠衣雙使了個眼色,綠衣雙使雙手一握,忽然之間便即不見。眾人但覺一條綠影一閃,那綠衣雙使如何出去的,並沒有看得清楚,都暗驚他二人輕功了得。

思忘此際好似沒有了思想一般,呆在了那裡。好似外面的叫聲與他無關。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變了又變,已一連變了多次,只何足道一個看得清楚卻不明就裡。

猛地裡聽得外面大叫:“鬼、鬼,我的媽呀,這谷中當真有鬼!思忘孩兒,我是你爸爸,你再不答應我,我可是要讓這大頭鬼給吃掉了,你便再也見不到我啦,思忘孩兒,你在哪兒,思忘孩兒……”

這叫聲直是把眾人聽得驚異萬分,心中均想這教主丈夫也當真怪得可以,說話象個孩子,武功顯是奇高,聽聲音顯是已同大魔頭動上了手,但幾自口中喊叫如常,那是非武功奇高之人所莫能了。

思忘忽然拾眼看向有琴聞櫻,二人目光相接竟都是一震,兩人不約而同地向一起走近。

那何足道一聲長嘆,拋下長劍,競自抱起焦尾琴頭也不回地去了,這一去便再也不曾來過中原,只在西域崑崙山上開創了崑崙一派,此後數十年間,崑崙劍派在江湖上亦頗有威名。

這時廳中眾人亦自開始騷動,卻見那門上的破洞之中,呼地—聲飛進一物,眾人一驚、卻是—人被擲了進來,撲地摔在了大廳之中。眾人一見那人,齊都驚呼出聲,隨即紛紛指責,怒罵之聲漸盛。

再看那聖毒教主,卻是臉色鐵青,哪裡有一分漂亮女人的妖饒。

恩忘和有琴聞櫻齊看那跌在地上之人,競自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只見那跌在地上之人頭顱巨大無比,卻被摔成數瓣,但並不見有血液之屬流出,只是髒兮兮的甚是怪異,卻不是那大魔頭麼?

再仔細一看,吃驚更甚,原來在那贓中中的一堆物事裡面,尚有一個小腦袋沒被摔破,一雙小眼睛甚是明亮地在廳中看來看去,臉上神色卻甚是驚恐。思忘心中驚恐已極,不相信世間競有這等奇事,在大腦袋之中尚能長得一個小腦袋出來,當下竟是張了嘴看著,合不攏來。

呼的,那破洞中又是飛進一個物事,撲通摔在大磕頭身旁卻又是一人,身著綠裝,卻是綠衣雙使中的—人,同樣的被人點了穴道摔在廳中爬不起來,卻不知是公孫軒還是公孫轅。

眾人都驚駭之極地睜大了眼睛,向那門上望去,無論是聖毒教眾還是群豪,心中都驚怖之極。

因為這人的武功實在是深不可測之極,無論是大魔頭還是綠衣雙使,他們的武功眾人都是親眼所見,如今卻被人拋物事一般的從廳外拋了進來,這不是駭人之極麼?

聖毒教主此時亦是面有懼色地斜眼看著大廳門口。

場內只有恩忘沒有駭伯,卻又糊塗之極,怎地爸爸的聲音、性子全都變了,難道是因為自己被搶到谷中來而變的麼?當下也是屏住了氣息盯在門口。

但門口仍是一無動靜。

眾人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屏住了呼吸。

呼地,門洞中又飛進一件綠色的物事,眾人不必看亦知那是公孫兄弟了,竟是連看那公孫兄弟一眼的興趣也無,只是把目光盯向那門口。

眾人都覺自己的生死似是操在這即將見面的人手裡,因此竟都—樣的心思,把眼睛轉也不轉的盯在了門口。

良久,仍是沒有人進來。

眾人盯得眼也酸了,有些人已把目光移開,看那躺在廳中的大魔頭和綠衣雙使。人們有了些輕微的騷動,有些人在小聲地議論,猜測那人已經走了,也竟然有人猜測那不是人的,因為人能夠如此,那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時忽然聽得門外哈哈哈地傳來三聲大笑,頓時把眾人嚇得聲音半點也無,齊都把目光注向門口。

可是門口卻仍是不見有一絲聲息。眾人任誰也沒有想到要去門外看上一眼,地上躺著的三個活教材教得眾人十分的乖。

眾人開始鬆懈,議論。

忽聽得門外又是哈哈哈的二聲大笑。

有琴聞櫻低聲對思忘道:“怎麼你的爸爸這麼個怪法,他到底在弄什麼把戲?”

思忘卻低頭想了一會兒,仍是不明白,只得向有琴聞櫻道:“這人不象是我爸爸。”

有琴聞櫻見他如此說,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這時外面又是哈哈哈的三聲大笑,接著有人說道:“你們都想看著我進去,我偏偏不進去,現下你們不想看我了,我可要進來啦!”

眾人都一齊把目光盯在了門口,卻見呼地從那大洞之中又飛進一團龐大的物事,眾人盯著看那物事飛進廳中,向那被點了穴道的三人飛去,卻聽得忽通一聲,那物事落地卻發出了一聲巨響,只把眾人都嚇得一跳,誰也沒有猜到這物事會是怎麼的一個重法。待得仔細一看,那物事卻是一塊巨石,重量足足有四五百斤,落在了綠衣雙使和大魔頭中間,卻沒有傷到任何一人。

眾人情知上當,待得回頭看時,廳中早已是多了一人。

許多人幾乎一齊驚呼出聲:“神鵰俠!”

只見那人一襲白衣,右邊衣袖束在腰帶之中,頭髮黑中帶白,臉上神色卻是極是冷漠。

眾人但覺得他的一張臉簡直是異常的醜陋不堪,任誰看了一眼便再也不願去看他第二眼,簡直可以與那大魔頭摔在地上的面目相比。

思忘竟然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爸爸!”卻是不敢走過去,仍是站在有琴聞櫻身旁。

今日他爸爸的神情古怪之極,他竟是有點害怕。

那人聽到了叫聲,先是全身一震。接著向廳中諸人臉上掃去,他的臉醜,目光卻是精銳如電,看到了誰的臉上,誰便不由自主地心為之顫,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當看到有琴聞櫻的思忘之際,臉上雖看不見表情,眼中的目光卻柔和之極,問道:“是誰在叫爸爸?”

思忘又叫了聲:“爸爸,難道你不認得孩兒了麼?”

那白衣人卻是上下打量著思忘,用手搔著花自的頭髮,奇奇怪怪地上下打量著思忘。

此時廳上的群豪也都莫名其妙地看看思忘,又看看神鵰俠,覺得中間諸般事情都怪異之極,先是外面叫“思忘孩兒”,這個思忘孩兒卻呆在了那裡不答,接著這個神鵰俠便在門口玩起了諸般的古怪,接著這思忘孩兒便是真的叫起神鵰俠爸爸來,而這神鵰俠居然面對著自己要找的思忘孩兒發起呆來。

再看那聖毒教主,更是神情窘迫之極,顯是不願當眾與這神鵰俠相認。

這時眾人中已有腦瓜靈便之人發話了:“這孩兒叫谷主媽媽,叫神鵰俠爸爸,倒是我們多事了,千里迢迢地趟這渾水。”

話中之意甚是明白,那就是說,這孩子既是神鵰俠與這聖毒教主所生,我們卻來幫這爸爸來向媽媽要孩子,那不是多事麼?

果然眾人中已有好多人明白過來,竟自哈哈大笑,道:“就是,這孩子在古墓之中和在六合谷中不都是一樣的麼?”有人接道:“那是自不一樣啦,你沒見這孩子武功了得麼,那自是他爸爸教出來的啦,我看還是在古墓之中好些。”有人反駁道:“我看不見得,這六合谷中風景秀麗,陽光明媚,住起來才叫自在,那古墓之中住起來卻甚是……甚是……終日不見陽光,總不是好受的。”

那神鵰俠看看恩忘,聽了眾人議論,又看了看聖毒教主,終於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卻問道:“你是思忘孩兒,你真的是思忘孩兒麼?怎麼竟自變成丁一個小姑娘了?”

思忘哇地一聲竟是哭了出來,撲在那神鵰俠身上,叫著:“爸爸,你怎地變成了這樣子了?連我都認不出來了,又長了這許多白頭髮出來。”

神鵰俠道:“孩兒別哭,乖孩兒,好孩兒,再叫我一聲爸爸,再叫我一聲爸爸!”思忘哭道:“爸爸!爸爸!怎麼才一個多月的時間你的頭髮就白了這麼多呢?”

神鵰俠道:“我的乖孩兒,好孩兒,爸爸不是長了這許多的白頭髮出來,是長了許多的黑頭髮出來!”

眾人盡皆駭然,均覺這神鵰俠雖是俠名素著,氣量卻是忒也狹小,只因為一個孩子被別人搶定,便弄得長出許多的白髮不說,更是變得神智也不清楚了。

有琴聞櫻看著神鵰俠用單臂抱著思忘,言語猶自不甚清楚,心中亦甚酸楚,臉上亦十分悲傷,暗想只因我母親的一個念頭便叫這一代大俠從此神智失常了,更叫忘兒從此便如同沒有了父親一般,那不是可悲之極麼?

看到他二人在場中抱在了一起,口中不住地自說自話,聖毒教主終忍不住了,叫道:

“忘兒,你過來罷,你父親已經神智失常了,莫叫他弄壞了你。”

眾人看去,見那聖毒教主面色寧和,已沒有了剛才的窘迫,都是驚奇萬分。

神鵰俠面目仍是那般冷漠地同思忘說著話,神色雖冷漠之極,聲音卻是柔和之極,此際聽到聖毒教主說他神智不清,當即扔開了恩忘,只一縱,便來了聖毒教主的面前,指著她的鼻子道:“你這個小姑娘怎的說我神智不清,難道你當真便是思忘的母親不成?你叫什麼?

他母親早已死去多年了!咦,不對,不對”。說畢轉身向眾人道:“思忘這孩兒的母親是小龍女,父親是神鵰俠楊過楊兄弟,剛才是我說錯了!”這番話豈不是神智更加地不清了麼7思忘道:“爸爸,你這是怎麼了?”

神鵰俠道:“乖孩兒,便是你這孩兒更乖一些,直是捨得叫我爸爸,不似我那女兒,總是嫌我年紀大了,竟是不肯當著別人之面叫我爸爸。乖孩兒,你再叫我一聲。”

不待思忘說話,那聖毒教主道:“忘兒,快離開他遠些,他神志這般的不清楚,一會兒便是認不得你,別要弄壞了你。”

神鵰俠竟似連身子也不轉,哩地一聲就到了聖毒教主面前,伸手就去抓那教主的險。

這一下變起倉促,眾人都是一驚,聖毒教眾想相救已自不及,卻聽得神鵰俠口中說道:

“你這小女孩也戴了面具麼,摘下來讓我看看!”手中卻不停留地仍是向她臉上抓去。猛地裡聽得他怪叫一聲,翻了下去,雙眼一翻躺倒在地,便即不動。

這下眾人更是沒有想到,都驚駭異常地拾眼看向那聖毒教主,只見她的臉色仍是蒼白之極地喘息不休,顯是對神鵰俠剛才的那一抓猶自心有餘悸。

思忘一下呆佐了。

有琴聞櫻望丁一眼躺倒在地的神鵰俠,再看一眼呆在了那裡的思忘,淚水競自奪眶而出,欲要撲上前去安慰他,卻搖搖晃晃地只向前邁動兩步,也撲地摔倒了。

聖毒教主卻是看也不看有琴聞櫻,向聖毒教眾一擺手:“把這瘋子扔出去!”

聖毒教眾雖見神鵰俠躺倒不動,但忌憚他武功了得,紛紛抽兵刃站起來。

思忘大叫一聲騰身而起,躍到了神鵰俠身側,口中只叫:“誰也不得動我爸爸!”

場上眾人都呆在那裡,作聲不得。思忘俯身見神鵰俠已然不動,再拾眼看有琴聞櫻,見她亦是摔倒在地,腦中轟地一下,便欲摔倒,強自撐住,站定了問道:“聞櫻姐姐,你怎麼啦?”

有琴聞櫻吃力地抬起頭來,“忘兒,我不礙事,快看年你爸爸,他中了毒,我這裡有解藥,”說著強自撐著向這邊爬過來。

聖毒教主道:“把小姐攙下去!”

幾名聖毒教眾毫不含糊地躍了出來,內中有秦方甲和牟新石,別人卻並不認得。

思忘眼睛已是紅了,長劍一擺,—片劍光罩下去,便即有兩名聖毒教眾倒地不動,餘人呆在當地,不再敢上前。思忘俯身抱起了有琴聞櫻,走到神鵰俠身旁,將有琴聞櫻放到了地上的鐵車輪旁。回身亦把神鵰俠的頭挾正了放在鐵車輪之上。

聖毒教主道:“你們怕了這個小孩子麼?”聲音裡透出一股威嚴之極的訓斥。

聖毒教眾忽地一下湧了上來。

那邊群豪已有人說話:“聖毒教當真是臉皮厚的可以,全教上下便沒有一個武功象樣的,硬把這小孩子遣出來比武,現下用完了人家,又都是一齊上手,要同這麼一個大點的孩子群打群歐、可以可以,當真是可以啊!”

這聲音清清楚楚地送人眾人耳中,顯是說話之人內功奇高,尋那說話之人,竟是不知此言出自何人之口,倒好似大家都在尋那說話之人。

聖毒教眾頓了一下,終於還是拔出兵刃,將神鵰俠、有琴聞櫻和思忘圍住了。

聖毒教主道:“各位英雄請便罷,今日敝教處理家事,改日定當奉請各位來谷中做客。”

眾人一聽,便有少數人已站起身來自行走了出去。這些人本來也只是湊熱鬧,壯聲勢,走與不走,實在與大局無關,因他們中多是武功低微之輩。但大多數人眾卻覺得事有蹊蹺,竟是站著不走,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聖毒教主卻不再理會群豪,只讓手下教眾向思忘攻擊。

她是對這位神智不清的神鵰俠像怒之極,害怕之極,唯恐有琴聞櫻用解藥把那神鵰俠救轉來,是以竟然命令手下教眾當著群豪之面向一個小孩子動起手來。

思忘虧得手中拿了那把牟壇主的寶劍,這也是他的一念之仁救了自己。他在小窗後見那牟壇主雙手舉劍累得已是有些抖,只想著如何幫他才好,上場時便即還了秦方甲的劍,取了牟新石的劍。此刻那柄寶劍被他神妙無方的使將出來,只把眾教徒鬱通在圈外,近身不得。

有琴聞櫻卻從懷中拿出瞭解藥,正欲給那神鵰俠喂下。卻聽得聖毒教主道:“連這小孩子一併毒倒了:”

群豪這下吃驚不小,抬眼一看,聖毒教眾果然都在紛紛向懷中去掏暗器。有琴聞櫻只嚇得一張臉蒼白如紙,似沒有一絲血色。

在場之人除了聖毒教眾之外,只有有琴聞櫻知道聖毒教中使毒的厲害。聖毒教雖為一教,卻並非教中共用暗器毒藥,而是每個教徒都有自己的暗器毒藥,有多少個教徒,便有多少種解藥,如若恩忘被暗器打中,那自足非得尋那發射暗器之人方能解得,自己便是以教主女兒的身份也解不得,心下如何不驚?

正自躊躇無策,只見地下躺著的神鵰俠伸了個懶腰,竟自坐起身來,口中只道:“好香啊,好香,這一覺睡得好香。”

眾教徒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也不待教主發話,暗器紛紛出手,有的射向楊思忘,有的射向神鵰俠,卻沒有人向有琴聞櫻身上發射暗器。

只見那獨臂俠用腳一勾,左臂一抄,驀然之間地下兩個巨大的鐵輪如同自動跳起來的一般站直了,繞著思忘,有琴聞櫻和神鵰俠滾動。那四輪飛快滾動,轟轟有聲,直如一面運動的盾牌一般把眾教徒的暗器紛紛擋開。

眾人都是驚得呆了,眼見那兩隻巨人使用的鐵車輪巨大異常,沉重之極,巨人使用起來也沒有現下的神鵰俠那般的靈便。

只見他偶而用手在這隻輪上撥一下,偶而又用腳在那隻輪上點上一下,兩隻巨輪便繞著三人轉個不休,好似永遠不會停下來一般,更好似越來轉得越快了。

那邊群毫也都驚得呆廠,渾沒見過世間居然會有這等奇功,好似車輪本非為巨人所有,而是眼前神鵰俠的趁手兵刃一般。

神鵰俠的臉色仍是如殭屍一般的冷漠之極,眼神卻與孩童一般的流露出無限天真的神色來,雙腳在地上又蹦又跳地,口中卻叫:“好玩,好玩,當真是好玩之極!”

眾人如何見過這等奇觀,心下只覺駭然之極,卻沒有覺出一絲一毫的好玩來。

這時聖毒教徒中有人見暗器竟是射不進圈內,那兩個沉重之極的大鐵輪轉動起來猶如銅牆鐵壁樹在那裡,身後教主又在催逼,便罵了一句,“這瘋子武功當真是怪異之極。”

話音未落,只見那大鐵輪驀然之間掉了方向,卻不再順著原定的路線轉丁,而是呼地一聲徑直向那說話之人飛去,那人竟被嚇得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那向自己飛奔而至的巨大異常的鐵輪,全身僵硬,好似被點了穴道一般,那鐵輪撲地將他撞倒丁,卻如同自己長了眼睛—

般的,又自行回到三人身前,繼續繞著三人繞那圈子,好似並不曾離開過。待眾人看那被撞之人時,卻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團,眼見是不能活了。

這一下眾人驚得頓時鴉雀無聲,連那些施放暗器之人也都住手不發,呆呆地看著。

那神鵰俠卻是幾自玩那兩隻輪子,見眾人都是僵在了那裡不動,覺得甚是沒趣,便開口催促道:“罵呀,打呀,快點快點,快罵快打,你們不罵不打地僵在那裡,這架也打得太也無趣之極!”

聖毒教眾卻哪裡還敢動手,越發地僵在那裡不動了,唯恐稍一有動那輪子便向自己飛來,把自己也撞成那血肉糊糊的一團。

聖毒教主臉色鐵青地坐在那裡,再也不發一言,好似從此不再開口說話了。

那神鵰俠卻猶自不肯罷休,仍自叫罵著,讓眾人罵,讓眾人打,待見眾人再也不肯動手,便即也佳口不罵,臉上表情殭屍如舊,眼神卻是靈活之極地轉動著,似在打什麼主意。

猛地,那車輪向一名聖毒教眾滾去,快捷無倫地說到便到了,那教徒只嚇得啊地一聲大叫,閉了眼睛待死。隔了半晌,卻並無異狀,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卻見哪裡有什麼車輪,那輪子分明卻還在原地轉著呢,只道自己眼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又再看去,卻見那車輪呼地又向自己飛來,這次可是幹真萬確的,只嚇得魂飛魄散,又是一聲大叫,當即暈倒。

那神鵰俠哈哈大笑,口中連叫好玩,叫完了,又把眼睛向廳中的聖毒教眾掃去,似在尋找新的目標。

眾人幾時見過這等神功?那車輪重三百餘斤,便是平常十餘斤重的一件兵刃,若是快捷無倫地使出去,欲待中途變招或頓然收回也非撞得自身受內傷不可。一個巨大無比的鐵車輪卻被他用來玩這種遊戲,當下只驚得人眾個個呆如木雞。

此時那神鵰俠又在人群中搜尋目標,兩隻車輪卻仍自轉著。

只見他把眼睛盯住了一名聖毒教徒,那聖毒教徒不待他推動車輪撞向自己,竟是撤腿就跑,逃向廳外。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3:37


第 六 章 千魔洞老少奇遇

那神鵰俠施展絕藝將一名聖毒教眾嚇昏之後,快樂之極,哈哈大笑,隨即眼神又在聖毒教眾之中轉來轉去、找尋新的取樂的對象。

當下他把眼睛盯在了一名教徒身上,那教徒不待他推動那車輪,已自行嚇得大叫一聲,轉身便逃。剛逃得兩步,卻見那巨大無比的鐵車輪轟隆一聲從面前快速絕倫地衝過,險險壓到他的腳上,只把嚇得定在了那裡,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只是在心中抱怨上帝的不公平,讓這個瘋子神鵰俠偏偏選中了自己。

神鵰俠見他不再動了,便道:“你跑哇,怎麼不跑了啦?”那名教徒卻幾自不回頭也不動。

神鵰俠眼珠轉了轉,把目光投向了寶座上面的聖毒教教主。

那教主呼地騰身而起,只聽得兩聲兵刃出鞘之聲,接著見那教主竟是握著兩柄利刃凌空劈向下面的神鵰俠。

那神鵰俠挑逗別人同他打架,待得見了聖毒教主真的動手同他打架之時,口中卻大叫:

“啊呀的不得了,你這樣的拼命豈不是要了思忘這孩兒爸爸的命麼?”手下卻不鬧著,但見那兩隻車輪轉著轉著,便有一隻騰空面起,向上迎去。

那聖毒教主甚是了得,待見車輪迎了上來,募地空中一個翻身,腳尖在車輪上一點,便即又騰身而起。

這兩下起落都姿態優美之極。只把一個神鵰俠看得呆了一呆,那車便即緩得一緩。這時聖毒教眾見教主已然出手,便都紛紛地拔兵刃又撲了上來。待見那車輪一緩,暗器之屬便紛紛出手。傾刻之間暗器雨點也似地撲向了圈中的三人,危急間竟是連同有琴聞櫻也給捎在了裡面。

思忘忙揮寶劍撥打暗器,神鵰俠亦手忙腳亂地撥動車輪阻擋暗器,空中的聖毒教主又是從空中一個轉身,雙刃一齊劈了下來。思忘猛覺左臂一麻,已給暗器打中,傾刻間便即抬不起來,但仍是勉力地打落了一支射向有琴聞櫻的暗器。

此際神鵰俠的左手正自撣落兩枚射思忘背心的暗器,兩隻腳卻在撥動車輪。見那聖毒教主從空中擊了下來,竟是又從斷的衣袖之中伸出一隻手臂來,揮掌拍聖毒教主。那聖毒教主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武功中有這種變化,只覺一股排山掌力壓來,雙劍便擊不出去,人也被震得倒翻了出去,—口鮮血噴了出來。

有琴聞櫻驚呼:“媽媽!”

場上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了,膛目結舌地看著神鵰俠那隻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那手臂危急間伸出來,竟是將衣服也撕裂了好大的—個口子。

眾人實在想象不出世間何種地方載得有這種武功,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那兩隻車輪竟自慢了下來,終至倒在了地上,咚咚兩聲,便再無聲息。

那神鵰俠也是呆呆地看著那條手臂,好似責怪它不該到這個世界上來。

思忘道:“你不是我爸爸!”

那聖毒教主幾乎與思忘同時問:“你不是神鵰俠楊過?”

眾人都一齊把目光盯向了這個假神鵰俠。

只見他呆了一下,猛地在臉上抓了一把,竟是硬生生地從臉上撕下一層皮來,赫然之間眾人面前竟是出現了一張紅光滿面的臉,那臉上滿是孩童的天真和稚氣,麗他的眉毛卻是全白了,長長地垂下來。眾人只看得呆了,看不出這人到底有多大的年紀。

那人撕下那張人皮面具,向思忘手中一塞道:“還你爸爸去,下次扮誰也不來扮他,礙手礙腳的,好端端的一條手臂硬是不讓使喚,若不是為了找你這孩兒,我便是扮豬扮狗也不來扮你爸爸。”

思忘眼睛眨了眨:“你是周伯伯?”

那人神色頓然快活起來問道:“對呀,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你爸爸媽媽向你講過不少如雷貫耳、久聞大名之類的英雄故事?

快快說,快說!”

思忘道:“我爸爸說他有個大哥哥,叫做老頑童周伯通的,便是你這樣子。”

他其實是說象“你這樣子胡鬧”,但想到對方究是長輩,是以沒說。

那老頑童周伯通竟自大樂,拍手叫道:“好好,他果然守信用,告訴你我是如何的英雄了得。”說完了,竟自地把掌拍個不休。想是這半天總是想拍手掌卻不能夠,現下要多拍兒下把這場子找回來。

眾人有人聽說過老頑童周伯通的。現下看到了他,無不驚異他的名字和他的行為竟是這般的相符,只怕世間再沒有一個人的名字能有他的名字這般恰當。

聖毒教主坐在地上,卻仍是起不了身,向局伯通道:“前輩果然便是名動江湖的中神通麼,那可是中原五絕之首呢!”

這句話只把周伯通說得大樂特樂,直是後悔剛才那一掌把她打得重了,當下恨不得便即跪下向那聖毒教主賠罪。那聖毒教主卻只是微笑不語,眼中流露出無限的傷感看著思忘和有琴聞櫻,輕聲問道:“櫻兒,知道你姓什麼,知道媽媽姓什麼麼?”

聞櫻含淚點了點頭。

眾人都是奇怪之極。怎麼臨到了這種時候卻來問這種無聊之極的問題呢?

聖毒教眾都神色莊重之極。

有琴聞櫻亦滿眶淚水。

局伯通見那聖毒教主傷得甚重,竟自不顧男女之嫌,輕身縱起,躍到了毒聖教主的身旁,把手抵在了她後腰的命門大穴上,將真氣輸入她的體內,替她療起傷來。

群豪中有人輕噓出聲,只見那周伯通左手抵在聖毒教主的腰後,右手在臉上很是隨便地摸了一把,向那發笑的方向輕輕一彈,但聽得“啊”的一聲大叫,人群中的發笑之人似是中了什麼暗器。

眾人都看那驚叫出聲之人,卻見他的鼻尖上似是叮了一隻蒼蠅,已自將鼻子都叮得出了血。那人伸手從鼻上摳下—塊物事,仔細一看,卻哪裡是什麼蒼蠅,分明便是一塊硬硬的鼻屎。

那人一看那鼻屎、竟自駭異得呆了。

旁邊亦有人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來看,亦看出是塊鼻屎,便有幾人吃吃地笑了起來,但只笑得兩聲便即住口,再也不敢言聲,緊張之極地看著場內的老頑童,生怕那鼻屎也變做蒼蠅叮到自己的鼻子上。

場內的老頑童此際卻不再理會諸人,只是全神貫注地替那聖毒教主療傷,頭上已開始冒出蒸騰的白氣,顯是傷的不輕。

思忘看著面前的這一切,一晚間的多次反覆變化,直是把他純粹地由一個孩子折騰成了大人。

他看了看老頑童同聖毒教主,又看了看臉色慘白的有琴聞櫻,輕輕地走過去,放下那柄寶劍,將有琴聞櫻扶得坐直了身子,也是用左手抵在她的命門大穴上,神色莊重之極地為她療起傷來。

有琴闖櫻看著思忘過來,看著他扶自己起來,看著他放下了寶劍替自己療傷,竟自呆呆地一句話說不出來。

待覺得一股渾厚之極的內力透進命門穴中熱烘烘地與自己身中黑風中毒相抗,竟自不由得淚流滿面,心中起伏激盪,卻哪裡靜得下心來。

思忘但覺有琴聞櫻體內有一股怪異之極的內力在來回衝撞,他知道這便是那黑風掌毒了,便運內力將這股毒向上逼去,但有琴聞櫻體內卻似乎生出千百種的內力,與自己輸入她的體內的真氣相抵銷,卻如何也逼不動那股黑風掌毒了。

但他仍在堅持著,漸漸地覺得有琴聞櫻的體內各種力量在減少,只有少數的幾股在與自己的內力相抗,但那已經不礙事了,他已經能夠運自己的內力將那幾股力量引向自己內力的同一方向。

此時有琴聞櫻的臉上仍是接著淚痕,但面容卻寧和平靜,現出—種安祥的幸福來。好似在陽光下歡快地奔跑之時的那種表情。

當下群豪見這場爭鬥終是以此結局,都紛紛地起身準備離去。

周伯通和聖毒教主,思忘和有琴聞櫻都在運內功療傷。

聖毒教徒莊嚴肅穆地等待著。

驀然之間,遠處似是傳來了隱隱的樂聲。人們都驚異之極地抬頭望去。

此時天光微明,那樂聲甚是奇異,在微明的天光之中山谷裡巳飄起了一層輕霧,順著那門上的破洞飄進屋裡來,愈發地顯得那樂聲的神秘和怪異。

群豪本欲離去,聽此樂聲,卻都被定位了似的相互看著。

聖毒教主睜開眼來,對周伯通道:“多謝前輩療傷大德,只伯今生再難圖報,只好祈待來世了,還望前輩珍重!”

周伯通亦睜開眼來,見她如此說,只把雙手亂搖,道:“不不不不,你的傷是我傷的,療自然還是我療,說什麼今生不死不生的,難聽難聽!”

聖毒教主眾都神情嚴肅地看著教主。

有琴聞櫻渾身一震。

思忘但覺有無數股力量又一齊攻來,當下仍是潛心用功,忽覺左臂一陣麻癢,隨即便有無數只小蟲子咬噬心臟一般,再也用不上一絲力氣。

有琴聞櫻回身一看,吃驚地問道:“忘兒,你受傷了麼?”說畢拾起思忘的手臂一看,一道青綠色的傷口赫然在目,顯是被什麼暗器擦傷,傷雖不重,但傷口呈青綠色,顯是劇毒無疑。

有琴聞櫻一看那傷口,大吃一驚道:“中了青綠莊的暗器,居然挺得這許多時候沒有昏暈過去,當真也是奇了。”口中說著,一邊轉頭向聖毒教中叫道:“青綠莊!拿解藥來。”

當下一名身著青綠衣飾的聖毒教徒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把一截亦呈綠色的竹筒遞到了有琴聞櫻的手上,隨即轉身退下。

有琴聞櫻把竹簡在手中一震,便有一隻同樣是青綠色的藥丸跳了出來。

外面的樂聲更近了,傾刻便到了門外。猛然之間,那樂聲全部止歇,待得片刻,就聽得一個陰沉的聲音道:“你自個出來吧,難道非要我進去請你不成?”

那聖毒教主臉色頓然變得蒼白之極,緩緩站起來,卻又依依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思忘和有琴聞櫻,然後衝局伯通施了一禮道:“相煩前輩照顧這兩個孩子,小女子感激不盡,咱們就此別過了。”說完又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周伯通一時呆住,隨即又是使勁地搖動著雙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那聖毒教主卻已自轉身出去了。

周伯通呆了一呆,回身抱起思忘和有琴聞櫻便向前追了出去。

這時群豪有人叫道:“火、火!”聲音恐怖已極。

周伯通衝到門口便退了回來,身上的衣服已然著火。他放下有琴聞櫻和思忘,撲滅了身上的火,口中冗自叫著:“厲害,厲害,卻不知這是些什麼古怪!”

眾人但見那火勢迅猛之極,眼見就燒進了屋來。

那大廳本是整株的水杉木構築而成,此際驟然遇火,便即一點即燃,眾人尚不明白就裡,那火勢已是上了屋頂,傾刻之間大廳中濃煙滾滾,熾熱異常,便是對面相隔五尺之距已自看不清面目,群豪登時大亂。

混亂之中有琴聞櫻忽然腦海中電光火般地一閃,叫道:“忘兒,周伯伯!”

只覺手中一緊,已是有一人抓住了自己的左手,原來思忘一直就守在自己近旁,當下心中一熱。卻聽得前面周伯通的聲音道:“思忘孩兒,恩忘孩兒,快快過來我抱你出去。”

原來周伯通見火勢太猛,想到地上還有三個被自己點了穴道之人,便跳過去替他們解了穴道。這得感謝聖毒教主,如不是她讚了老頑童幾句,只怕這三人今日做定了這火中冤魂。

老頑童解了他三人穴道,卻聞到一股臭烘烘的氣息,也不知他們三人哪個被嚇得失禁所致,老頑童手捂鼻子,連叫好臭。

那綠衣雙使和大魔頭傾刻間便已是逃得無影無蹤了,接著便聽到了有琴聞櫻的叫聲。

有琴聞櫻叫得幾聲,卻聽得呼地一聲眼前已是多了一人,卻正是那老頑童周伯通。當下有琴聞櫻便牽了老頑童與思忘兩人,回頭便走,向那屏風之上母親的座位上摸過去。

行得幾步,只聽得當地一響,思忘伸手向地下一摸,卻是一柄劍,當下便即提在手裡,向前一走,腳下又是—絆,周伯通當此之際,竟是玩興不減,伸手摸得那絆得腳的正是那隻巨大的鐵輪。當下運勁向那鐵輪推去,那鐵輪競自直立起來,轟轟地滾動著,衝向大廳的牆壁。只聽得轟地一聲,將牆壁竟自撞了一個大洞,那鐵輪勢猶不衰繼續向外衝去。

煙霧之中,卻見好多的人影,亦自向那大洞之中衝出去了。

周伯通大樂,又拾起了另一隻鐵輪,向另一面牆上依法炮治地一掌推去,那欽輪亦自轟轟響著破壁而出。

只因周伯通這兩下兒童心性的發作,卻不如救了多少性命出來。

兩邊牆一破洞,便從個問穿過了—陣疾風,廳中煙霧傾刻間淡了許多。有琴聞櫻忽然發覺已有人摸向了母親的座位,當下低聲向周侗通道:“老頑童,你把那人趕走,我們從那座位下邊的地道中走……”

老頑童一聽便即來了精神,喝道:“喂,把地道讓出來讓我們進去瞧瞧。”

那人卻是並不買這老頑童的賬,仍是在座位的周圍摸著,似在找尋什麼東西。

大廳中頂棚上已有不少炭火如下雨一般的掉下來,此刻老頑童亦急了,脫下一隻鞋子向那人打去,那人伸手一隔,卻沒有隔到任何東西,覺出上當把手收回之際,卻聽得“啪”地一響,竟是捱了記重重的耳光。

原來老頑童當此急切之際仍是在玩。

那鞋子飛回來,老頑童仲手接了穿在腳上。

座位旁的影子果然沒有了。

有琴聞櫻讓老頑童坐在那座位上,老頑童樂不可支地哈哈坐了,卻是半天沒有動靜。

思忘伏在老頑童腿上,有琴聞櫻伏在老頑童的另外一條腿上,手卻在下面摸索著。

大廳中火勢更濃,群豪有的沒逃出去的悶在廳中,被火烤得慘號聲聲,甚是駭人。那衝出去的,有的硬生生地又被火燒了回來,竟自身上全都著了起來,在廳中跑動著,便是一個火人一般的甚是令人恐怖。猛聽得嘩嘩拉拉地一陣巨響,那大廳的頂棚竟自被燒得塌了下來。

老頑童吃驚之極地剛欲騰身而起抓住兩個孩子做拼命的一衝,但終究是晚了一步,那頂棚傾刻之間便已是距三人的頭頂不及丈餘了,眼看無論如何也躍不出去,只有閉日待死,卻忽覺腳下一沉,好似身子已然騰空,腳下渾似沒了著落一般,全身頓時沒有了重量。

卻見那大廳的頂棚仍是離頭頂丈餘,接著是轟轟的一陣巨響,那頂棚竟然被留在了上面。

這一下三人直是向下落去,不知到底落了有多少時候,卻還是沒有到底。

老頑童已是忍不住了,問道:“小姑娘,你的這個地道怎麼這麼深,到底有多深,還有完沒完?”

有琴聞櫻道:“我卻是從來沒有下來過,不知到底有多深。”

周伯通道:“這麼好玩的地方你怎麼不下來玩玩,你母親下來玩過沒有?”

有琴聞櫻道:“母親也沒下來過。”

周伯通道:“怎麼你們修了這地道卻從來沒下來過?那修了做什麼用的?”

有琴聞櫻道:“這地道不是我們修的,我們來到谷中之時即有了,是原先的六合谷主告訴我們的。”

周伯通想了想道:“那原來的谷主是被你們趕走的,還是讓給你們住的?”

有琴聞櫻道:“是被我們趕走的。”

周伯通道:“啊呀不好,你們趕走了他,他定然會想法子整治你們,現下可好了,沒有整治了你母親那鳥婆娘,卻好教來整治我老頑童。這等代人受過的滋味可不太好受,不僅是不太好受,簡直是難受之極。”

有琴聞櫻和思忘亦不覺地感到心下駭然,自從下了這地道,便一直這麼樣地向下落著,到現下尚沒有到底。待到了底下,三人是個什麼樣子卻是不好預料了。

那周伯通嘴上卻是仍不肯停:“就這般地落下去,總也不到底,落個一年兩年,十年八年,也不到底,豈不是要把我老頑童餓死麼?就算餓不全死,只餓得半死,到了底下再那麼一摔,也勢必非得全死不可。”

思忘聽得只是恐怖之極,心想這麼個落法便是神仙也摔死了。

有琴聞櫻忽然道:“不管多深,總有到底的時,可要小心著點,萬一下面是個深潭,可別嗆了水。”

思忘和老頑童均想這話甚是有理,如此落法,下面如果不是個深潭,那不是自尋死路麼?這樣想著老頑童竟自再也不肯說話,把一口氣憋在了肚裡,生怕自己一說話,一喘氣之時正趕上落在水中嗆了水。

黑暗中思忘悄悄地伸過手去,尋找有琴聞櫻的手,卻在空中兩手相遇了,原來有琴聞櫻也在此際伸手宋找他的手。

兩人竟是一樣的心思,頓時便覺得既便這深井地道有千丈萬丈,再向下落下去千年萬年也不可怕了。

思忘竟自在心中暗暗地希望這地道長一些再深一些。

老頑童實在有些憋不住那口氣了,正欲吐氣開口說話,卻聽得“蓬”地一聲響,竟似是到了底,且並沒有任何異樣。

思忘問道:“是到底了麼?怎麼這麼個怪法?”

話音未落,卻忽覺頭上被誰用布蒙任了,卻聽得老頑童道:“兩個小娃兒,倒會開玩笑,用什麼蒙我腦袋?”

有琴聞櫻伸手亦摸著蒙在自己頭上的那大布,以為思忘在同自己開玩笑。

思忘道:“你的頭也讓布蒙上了麼?”

有琴聞櫻一聽,心下竟是頓黨駭然,道:“有人!”

周伯通道:“誰,在哪裡?”

有琴聞櫻道:“我們三個人都被矇住了頭,卻不是有人麼?”

周伯通一聽,便即雙手揮舞,隔著那大布向四面各擊了一掌,卻沒有任何反應。

思忘亦用長劍將布刺破了,卻也沒有看到任何的敵人,黑暗之中但見黑暗,卻哪裡有一絲人影。

周伯通道:“小孩兒,別作聲。”

思忘和有琴聞櫻都不作聲了,不知這老頑童又要搞什麼古怪。

兩人一不作聲,那老頑童也便沒有了任何聲息,隔了良久,老頑童才長出了一口氣道:

“沒有人。”

有琴聞櫻道:“你怎麼知道沒有人?”

周伯通道:“我聽了這許久,除你們兩人孩兒,再沒有任何喘息之聲,非但沒有喘息之聲,便是連心跳的聲音也沒有,既沒有喘息之聲,義沒有心跳之聲,那定然是不會有人了。”

思忘和有琴聞櫻點頭,心想這老頑童雖然胡鬧之極,心倒是細的,亦是暗暗地心驚,驚異這老頑童武功實是深不可測,居然連心跳的聲音也能聽到。

思忘問道:“沒有人把這布蓋到我們的頭上,那麼是它自己蓋上的麼?”

有琴聞櫻似有所悟,問道:“忘兒,有火折沒有?”

思忘道:“沒有。你是知道的。我手中只有—把劍。”

聞櫻猛然醒起思忘仍穿著自己的衣服,不禁心中蕩起一種甜潤的感覺。

卻聽得老頑童道:“要火折麼?我有,我有,我這裡有,老頑童沒有火還叫什麼老頑童。”

有琴聞櫻道:“你劃個火看看。”

老頑童一想不錯。便即掏火折打火。

老頑童打亮火折,有琴聞櫻“啊”地大叫一聲,這叫聲駭人已極。

思忘縱身過去,卻見有琴聞櫻閉了眼睛怔在那裡。思忘將手撫著她肩,她卻全身劇震,隨即知是思志,平靜了一些,卻仍是全身抖動著道:“鬼,鬼!我看見鬼了!”

老頑童一聽,“在哪裡,鬼在哪裡?我去給你把它抓來,把它的大腦瓜摔成八瓣十六瓣。”

有琴聞櫻向對面一指,眼睛卻不睜開。

思忘抬眼向對面望去,登時全身寒毛全都豎了起來,也禁不住啊地叫出了聲來。

老頑童卻是活了大把年紀,見識雖然不廣,經歷卻是頗多,當下把那布撕下一塊卷在椅腿上做了一個火把,高高地舉起來向對照去,不禁也覺得渾身一顫。

只見對面有數名青面潦牙的惡鬼正自衝著三個人呲牙裂嘴地發威。神情兇惡已極,比之那個大魔頭只怕也要兇些。老頑童當下便揮中拍了出去,只聽得轟隆隆的一陣響,那群惡鬼便即不見了,他驚魂稍定,對有琴聞櫻和思忘道:“睜開眼睛罷,惡鬼便是就怕我老頑童,經不起我一掌半掌。”

思忘一直睜著眼睛,此際就不用再睜了。

有琴聞櫻睜眼一看,對面是一面牆壁,卻哪裡有什麼惡鬼。

口中哺哺道:“剛才是我看花眼了罷?”

老頑童道:“沒看花眼,沒看花眼.是我—掌把鬼全打跑了,你自然看不見。”

有琴聞櫻道:“那麼咱們頭上的布定是這些惡鬼給蒙上的,要吃咱們之時,被一陣亂打給嚇回去了……”

思忘一扯那布,竟是扯不動,好似有入同他在搶,當下嚇出了一身冷汗,忙叫,“周伯通!”聲音甚是驚恐。

老頑童又跳過來。有琴聞櫻半步也不敢相離地跟在後面過來。

火把照耀下,思忘中禁啞然失笑,但見那大布一角上拴著一條繩子,那繩子系在了毒聖教主的椅座下面的一角上,卻哪裡是誰在爭那塊布廠。

老頑童道:“咦,是誰把這塊布拴在了這裡?”

他這一問,思忘和有琴聞櫻又覺得毛骨驚然,仔細進看,卻發現那塊布的四個角上都被拴了繩子。

老頑童道:“好玩好玩,這人跟我們捉什麼迷藏,把布蒙在我們頭上,卻趁我們打鬼就把這布拴了起來逗我們玩兒。”

有琴聞櫻亦是覺得奇怪之極,卻見思忘在那裡沉思著並不言語,她蹲下身子去細看那繩子,拴得甚是牢固的,不似匆忙之間拴上去的樣子,正自細思其中緣由,猛聽得思忘在那邊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老頑童道:“你知道甚麼,快點說,快點說說!”

思忘道:“這繩子和布原來就拴在這椅子上。”

有琴聞櫻頓然明白過來,亦叫道:“是啦!”

老頑童仍舊問道:“為什麼原先就拴在這裡?”

有琴聞櫻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們從那麼高的地方下來卻沒有摔死,又下來的這麼慢?”

老頑童道:“我正要知道。你快說。急煞我也,急煞我也!”

有琴聞櫻道:“就是因為這繩子和布拴在了我們三人乘坐的椅座上兜任了風,減慢了下降的速度。我們才沒有摔死。”

老頑童又道:“為什麼兜住了風,減慢了直降的速度,我們便摔不死?”

有琴聞櫻看出一時三刻也不能解釋得讓這老頑童明白,便道:“待咱們出去了我給你做一樣好玩的物事,你便明白了,現下我們且看看這洞的出口在哪裡。”

老頑童雖是仍舊想問,轉念又想,這洞甚是古怪,說不得有什麼更好玩的物事,便擎了火把,四下一照,發現這洞甚是寬敞,上不見頂不說,除了他們看見有鬼的那面牆壁之外,別的地方全是黑洞洞地不知究有多深。

當下思忘和有琴聞櫻亦用那布和椅子腿各做了一隻火把,又做了兩隻來拿在手裡備用,摸索著向前面走去。

老頑童在前引路。思忘與有琴聞櫻牽了手跟在後面,行得幾步,卻見老頑童又是一掌呼地拍了出去,接著聽得嘩啦地一陣響。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不好好走路,玩什麼古怪?”

老頑童道:“有鬼!”

有琴聞櫻與思忘同時一驚,問道:“在哪裡?”

老頑童道:“前面。”兩人順著老頑童的手指向前一看,卻仍是一面石壁,卻哪裡有什麼鬼,便問:“鬼呢,怎麼不見?”者頑童道:“被我打跑了,你沒聽見’‘嘩啦’?那自是鬼跑的聲音。”

有琴聞櫻道:“那‘嘩啦’定然不是鬼跑的聲音。”老頑童道:“你怎麼知道?”有琴聞櫻道:“既是鬼,跑起來不會有聲音,你沒聽說‘神出鬼沒’麼?那是說神和鬼都是來去無蹤之輩,又怎麼會‘嘩啦’地亂響。”

老頑童頓然語塞,但仍是強辯:“不對不對,明明我看得見有鬼,定然是你錯了,你們聖毒教主的大頭鬼便是跑起來有聲音的,而且又拉屎拉尿還放屁,臭不可聞之極!”

有琴聞櫻卻羞得臉也紅了,只說:“那是假鬼,算不得數的。”

便不再同老頑童爭論,生怕這個老頑童說出更難聽的話來。

三人又向前走得幾步,卻見那老頑童作勢又欲一掌擊出,有琴聞櫻忙道:“且慢。”忙搶步上前,卻見對面果然又有一群青面撩牙的巨鬼呲牙裂嘴地作勢欲撲來,只嚇得燭險些又叫了起來,但這次她已不似先前的那次那麼驚恐,也沒有閉眼,而是大膽地向前又走了一步,心下雖然害怕,卻覺得這鬼既然能被老頑童一掌打跑,就大可不必畏懼於它。

她大膽地向前又走了一步,見那群鬼仍是瞪著拳頭也似的眼睛作勢欲撲,卻並沒有撲上來,地了一刻便又向前邁了一步,如此,直到她走到那些鬼的身前也沒有發現那些鬼動得一分一毫,伸手向前一摸,平平的,冰冷異常,似是牆壁,又哪裡有什麼鬼,心下猛然明白,這些鬼都是被人畫到牆壁上去的,登時鬆了一口氣。卻覺得旁邊也有人鬆了一口氣,轉眼一看,是思忘一直提了劍跟在自己身後,自己全神貫注地看“鬼”,竟自不覺,當下心中一熱,伸手握了思忘的手,回頭向老頑童道:“老頑童,你過來看看,可是鬼麼?”

老頑童一直站在那裡伸長了脖子看他二人向前走,此刻卻仍是不放心,問道:“那群鬼怎麼不吃你們?”有琴聞櫻道:“我點了它們穴道,它們如何能吃我,便是動也動不了啦。”

老頑童信以為真,暗中佩服這個孩子點穴手法了得,便只這麼一摸,那一群鬼便都被點中了穴道,我中神通只怕也不如她。

待得走到近前一看,大叫,“你這女該兒騙我,這是畫,又不是真鬼,又怎麼能夠被你點中穴道?”有琴聞櫻道:“是你先說它們是真鬼,被你打了一掌就‘嘩啦’地跑了,這須怪不得我,現下你打一掌試試,看這群鬼是不是也‘嘩啦啦’就跑了?”

那老頑童果然揮掌向牆上拍去,只聽得轟的—聲巨響,牆中的壁畫便都嘩啦地剝落下來。只把老頑童驚得呆在了那裡。

當下二人舉著火把沿著牆壁繼續向前摸索著,看看先前的那隻火把已經燃盡了,便又換了一隻繼續走。直走了一個多時辰,一路上石洞的牆壁之上畫有多少處這等凶神惡鬼的壁畫,當真是數也數不盡。

這番行走,已不似先前的那般疑神疑鬼,自然是快了許多,但走了這許久,仍是不見這洞的盡頭,也不見一個出口,三人心下不禁都有些焦急。看看那火把眼看就要用完了,有琴聞櫻先自把火把熄了,讓思忘也熄了,只留下老頑童的一個火把,如此又行了近小半個時辰,看看僅剩的半隻把也將燃盡。三人心中都是不自禁的更加焦躁。

三人正自行著,有琴聞櫻忽然驚恐異常的站住了。

思忘見她站住,亦跟著停下,看到有琴聞櫻驚恐異常的臉色,禁不住把劍握緊了一些,向她身邊靠了靠,搶眼向她的目光所視之處望去,卻並無異狀,只是牆壁麗已,這樣的牆壁,他們一直都這樣見著,卻不知她為何如此驚恐。”

只聽有琴聞櫻叫道:“老頑童!”聲音裡亦滿是驚恐。

老頑童正自走著,聽到叫他,也不見他轉身,也不見他作勢,只覺眼前一花,他人已站在了有琴聞櫻的面前,口中叫道:“什麼事叫我,可有什麼好玩的物事?”手中的火把被他快速的身法帶動,險險被風吹滅,死自閃爍晃動,顯得甚是詭異。

有琴聞櫻向壁上一指:“你看!”

老頑童看了半天,竟是抓了抓頭,又回頭看了有琴聞櫻的面孔,見她莊重驚恐之極,絕不是在開玩笑。

有琴聞櫻道:“你用掌打的,難道你不認得?”

思忘頓然明白過來,腦袋轟地一聲,險些炸了開來。

老頑童道:“為什麼我非得打了再去認得,便是我打了,又認得,那有什麼好!”

有琴聞櫻道:“沒什麼好不好,只是恐怕我們今生今世再也出不去啦。”言語中充滿無限的傷感和淒涼,說完向思忘望了一眼,見他也是一般的眼色望著自己,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定過去拉了他的手,竟是連看也不看老頑童。

老頑童仍是不解:“為什麼我們便出不去了?”

思忘道:“周伯伯,我們從這個地方繞著牆走,又回到了這地方,那自是證實這個大洞是個圓的,而且我們也沒有看到出口,那自是說明我們已陷身絕地了。”

老頑童走到牆壁前用手一摸,牆上石粉紛紛掉下來,確是自己用空明拳打鬼時打的,當下怔怔地也沒了言語。

這個老頑童此時可能是第一次真正地感到難過和憂愁,又過了一會兒,他手中的火把已自熄了,頓時又回覆到落下來時的黑暗之中。

思忘正自憂傷,忽然聞到了一陣幽香,接著,嘴上被一雙溼潤、滾熱的嘴唇壓住了,頓覺局身血液沸騰起來,也用力向那火熱的嘴唇吻去。

當此絕境,有琴聞櫻竟是再不猶豫,竟是向思忘如此表達深情。

思忘雖當少年,此時青春時的熱潮亦被有琴聞櫻火熱的嘴唇喚醒了,兩人熱烈地吻著擁抱著,渾然忘了已身臨絕境,好似此生於此際才剛剛開始,而不是已面臨結束了。

黑暗中忽然傳來老頑童的聲音:“喂,你們兩個孩兒玩什麼花樣?可得算上我一個!”

有琴聞櫻一呆,罵道:“老沒正經!”隨即想到老頑童一派天真,定然不知此時兩人的處境,乃對他道:“你自己玩吧,我們累了一天一夜,要躺下歇一歇!”

有琴聞櫻一說,思忘頓然覺得有些乏力,眼皮也變得重了起來。他想有琴聞櫻身上亦是有傷,也該好好休息調治,便抱著她靠著石壁坐下。有琴聞櫻亦十分柔順地靠在他的肩上,兩人便這樣相擁著沉沉睡去。

那老頑童亦覺得無趣之極。空蕩蕩的一個大洞之中,黑漆漆地不說,除了牆上畫得一些極其嚇人的鬼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好玩物事,那當真是無趣之極。於是也靠在壁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辰,猛地裡思忘和有琴聞櫻被一種巨大的駭人之極的聲音吵醒。

只聽周伯通叫道:“鬼!鬼!這回可當真是來鬼了。小孩兒,小孩兒!”

其實他不叫,這麼大的響聲之下任誰也醒了。

有琴聞櫻心下驚駭之極,不自禁的更加貼緊了思忘。

思忘雖亦是心中駭伯之極,卻抱緊了有琴聞櫻,強自鎮定心神。

老頑童仍自叫著,顯然他心中亦是恐懼駭怕之極,以叫聲掩飾或是排遺。

那響聲愈來愈大,好似整座石洞都在顫動搖晃,那石壁亦在顫抖!

三人心中的恐懼亦是愈來愈甚,有琴聞櫻緊緊攥住了思忘的手,身子亦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受到了石洞的震動所致。

老頑童起初是大叫大喊,後來竟自毫無章法地向空劈起掌來,那掌聲沉故威猛,勢如奔雷怒潮,石壁被他一層一層地劈成了粉末,但與此巨大無匹的響聲相比,仍是小巫見大巫。

思忘和有琴聞櫻見老頑童如此功力,盡感心下駭然,但想到這功高無匹的天下五絕之首將與自己二人一起葬身這不知名的神秘古洞之中,又不禁地替他惋惜。

其實老頑童當為他二人惋惜。他二人一個是絕色美女,一個是年僅十三歲就練成了絕妙劍術的奇才,葬身於這空曠的古洞之中,那當是惋惜之至了。無奈老頑童孩兒心性,天生就是一個純真樸實之人,卻從不會替別人著想,說到替別人感到惋借,那更是不可能中不可能了。

那響聲仍舊不絕,卻不見有任何東西走過來,也不見石洞中再有任何變化,三人心中的恐怖稍減,老頑童亦不再發掌,竟自坐地用起功來。

響聲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忽然之間,好似沒有沒有任何預兆的,便止住了。

這響聲當真來的奇怪之極,說來便來了。三人渾不知是怎麼—回事,便被籠罩在一種恐怖之中。說走亦就走了,沒有任何預告就又將三人置身於黑暗的寂靜之中。

過了一會兒,老頑童問道:“小孩兒,你們兩個沒被大怪物抓走吧?”

思忘尚未回答,老頑童又道:“這裡不好玩,不是不好玩,是不好玩之極,你們兩個小娃兒快起來同我去找出口,咱們不在這裡待了。”

思忘和有琴聞櫻亦想再去找尋出口,去尋找總比在這裡等死要好受一些,僅此而已。

老頑童打亮火折,一照,見二人乘坐的椅座和大布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三人便過去,又在那椅座上折了些木料,用恩忘的寶劍割了那布包在木料上,製成火把。

思忘正自用劍割那布,猛聽得有琴聞櫻叫道:“等一下!”聲音竟自顯得有些激動和急迫。恩忘忙即住手,有琴聞櫻從老頑童手中接過火把,向那布上照去,三人同時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原來這塊大布上面竟是繪著一幅畫,畫中的情境恐怖之極,盡是張牙舞爪的惡魔,跳牙裂嘴的惡鬼之類。

有琴聞櫻看著看著,驚喜地道:“這幅畫畫的就是這個古洞了。咱們有救了!”

老頑童擠過來:“叫我看看,叫我看看!”

有琴聞櫻指給他看,“咱們待的這個洞便叫做千魔洞了,想是因為那石壁上所繪的圖畫而取的名字。只是我看不明白,這幅畫明明畫著另外一個洞,我們卻找不到。”

老頑童看得只是搖頭:“看不懂,看不懂,這當真是無趣之極。”

思忘亦看得不甚明白。

有琴聞櫻忽然沮喪之極地“啊呀!”叫了一聲。老頑童忙問:“怎麼啦?怎麼啦?”

有琴聞櫻道:“這幅畫中本來是標著這千魔洞的出口的,只是我們先前做火把時不知這布的用處,都撕下來當火把燒了!”

言詞中懊悔之極。

思忘聽了,心下亦懊悔之極。當下氣得把手中的兩隻火把向地下捧去。

周伯通亦不知說什麼好,只是口中連連叫著:“可惜,可惜。

當真是可惜之極。好端端的一個出口硬是叫兩個小孩兒給燒了!”好似那火把他不曾點過似的。

有琴聞櫻仔細地盯著看那幅殘缺不全的布畫,苦苦地思索著,過了許久,抬頭向老頑童道:“老頑童,看來出口是沒辦法找了,現下只好用另一個法子……”

老頑童忙道:“什麼法子,快說快說!”

有琴聞櫻指著畫中心的一個圓洞道:“這裡就是我們落下來的地方了。”又伸手一指被老頑童打得脫了幾層皮的牆壁。“那裡好象說是一堵不很厚的牆,那牆的後面好象還有一個洞,在那個洞中不定能找到得出口……”

不待她說完,老頑童已自跑到牆邊,揮掌向那牆壁上擊去,轉眼之間乒乒乓乓地已是擊了三十餘掌,可是那牆卻沒有被撼動分毫,只是又脫下了幾層石粉而已。

老頑童已累得有些喘息,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先歇歇好麼,似你這般打法,只伯這輩子我們便出不去了。”

老頑童竟自很聽話地住了手,坐在一邊運起功來。

有琴聞櫻從思忘手中接過長劍,走到石壁之前,用劍把被老頑童打碎了的石粉刮下來。

那石壁便即硯出十分規整的條紋來,顯是人工用石塊堆砌所成。她心中一喜,倒轉劍柄在那石壁上敲了敲,只聽得咚咚咚地響聲,顯是石牆雖厚,內空無疑,當下又倒轉了那劍,手握劍柄,向那石縫間插去,只聽得‘哧”地一響,競至沒柄,而她又並沒有運絲毫的力氣一般,不禁奇怪地“咦”了一聲。

老頑童聽得她出聲怪異,當即跳起,又過來看熱鬧,見到如此情景也是“咦”地一聲。

有琴聞櫻抽出那劍,湊到眼前一看,驚喜地道:“咦,這把劍怎麼會是牟壇主的‘青淵’劍?”

思忘道:“我用它來同那崑崙三聖比劍,卻不知後來怎地掉到了廳中的地上,咱們下來之前,又叫我檢了回來,卻不知這劍這般鋒利,待他日上去,還給那牟壇主才好。”

有琴聞櫻道:“你心腸好.自己死活尚且不知,倒記掛著還人家的寶劍,老天倘若有眼,定會救得咱三人出去,那我是借了揚公子的積善之光了。”思忘只微笑不語。

有琴聞櫻把劍遞給老頑童:“你的力氣大,加寶劍之利,定會削開這石壁,你且試試。”

老頑童高興之極地接了寶劍,他已是手癢半天了。當下用力向石壁刺去,卻無聲無息地沒至劍柄。直把老頑童驚得呆了一呆。如此刺得幾下,用掌一推,但聽得轟隆一聲響,那石壁上已自破了一個大洞。老頑童把寶劍伸進大洞之中一攪,如割豆腐一般,將那洞口割得能夠容得一人出入,當先舉火把就向裡闖。

有琴聞櫻和思忘心下一喜,便即跟在老頑童後面進了石洞。

老頑童進得石洞站住了,看了那青淵寶劍半天,雖是有些捨不得,終究不好意思佔這小孩子的便宜,便將寶劍遞給了思忘。思忘接了寶劍,牽著有琴聞櫻之手,跟在老頑童的後面,向石洞深處走去。

三人行了一段,忽聽得老頑童叫道:“咦,這裡也有畫,卻不似是畫的鬼,那是甚麼?

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好玩的很,待,我去點了它的穴道。”

有琴聞櫻拾眼一看,情知不妙,要待提醒卸聽得那老頑童“啊”地大叫一聲倒翻了回來。

這一下驚呼當真是駭人之極,只把有琴聞櫻和思忘嚇得深身一震,抬眼一看,更是嚇得魂飛天外。

只見一個龐然大物向三人緩緩地爬了過來,那龐然大物的頭足有燈籠大小,頭上長得有鹿似的角,身體似蛇般細長,只是比蛇要粗得多了,足有水桶般粗細,且生有四足。

那大怪物向前爬動之時眼瞪得大大的,綠瑩瑩地閃著光,那張口砒牙的神態卻酷似千魔洞中畫上的魔鬼。想老頑童把這怪物當成壁畫而去‘點穴”也就是因為此點了。

周伯通看那怪物漸漸走近,呼地一掌拍了出去,哪知那怪物把頭一偏,伸出巨爪也是一爪抓過來。手爪相抵,周伯通被震得退了兩步,卻已覺出那怪物的爪雖堅硬之極,卻不利,倒似是鴨爪般的在指與指之間長得有蹼、同那怪物對了一掌,周伯通登被震得退了兩步,卻已知道了那怪物的一些底細,當下心中道:“看來這怪物的腳倒沒什麼,只是須得防著它的那張大口,被那大口咬上一口滋味定然十分的不好受。”這樣想著,便即同那怪物鬥了起來。

那怪物每每剛一張口之際老頑童便即飄身而退,待那怪物剛欲舉足,老頑童則飛身而上揮掌猛擊那怪物的腰身。那怪物被周伯通如此神功擊在身上,卻沒事一般的繼續與局伯通相鬥。

但周伯通掌力雖然不能使那怪物致傷,卻顯然擊得那怪物甚是疼痛。那怪物被周伯通擊得十七八掌之後便不再硬挺,看周伯通揮掌擊來,竟然扭動腰身開始閃避,但究是躲不開周伯通這絕世高手的襲擊。再擊得數掌,那怪物便低聲地怪叫起來,聲音甚是恐怖驚人,震得山洞也微微顫動起來。顯是那怪物已然動怒,竟揮爪拍向周伯通,與他對攻。

但見老頑童縱跳閃避,一個身軀便如一隻猴子似的靈動之極,同那個低吼連連的怪物鬥在了一起,愈鬥興致愈高,便真的有些不忍痛下殺手將那怪物擊死了!

思忘提劍守在有琴聞櫻身旁,高舉火把,看老頑童鬥那怪物,覺得甚是有趣。又看得片刻,知道老頑童似是有意多留那怪物一些時候,好似貓捉到了老鼠之後拿著玩兒。

思忘心中亦覺得有趣,但看這種不了之局,終不是辦法,便欲提寶劍上前去斬那怪物。

有琴聞櫻知道思忘的心思,忙阻住說:“且看看再說!”

只見那老頑童此時當真的露出了孩童心性,左一掌右一掌的皆拍到怪物的背上,卻不去打那怪物的頭部。那怪物又叫得幾聲便即不叫了,再打得幾下,奇怪之極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那怪物兩隻前爪撲地跪在地上,不再與老頑童對攻,卻把頭伏在地上向老頑童點了三點。

老頑童見那怪物如此,竟自呆在了那裡,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怪物何以致此的原因。在那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忽然衝那怪物問道:“怎地不同我打了呢,你服了我麼!”

哪知他這一問,那怪物居然點了點頭。

老頑童一怔,隨即便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飛身躍上了那怪物身上騎了,雙手雙腳都在亂舞亂搖。鬧了一陣,覺得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又低下身問那怪物:“你肯聽我的話麼?”那怪物又是點了點頭,好似對人的語言不僅僅是隻懂得一兩句而已的樣子。

老頑童向思忘和有琴聞櫻一招手道:“小孩兒,跟我走罷!”

隨即俯身在那怪物頭側道:“帶我們去找這洞的出口!”

那怪物靈活之極的掉轉了身子在前面爬行,老頑童騎在背上手舞足蹈,思忘和有琴聞櫻拎劍舉火把跟在後面。

此等情形,當真是有趣之極。

那怪物領著三人轉過了幾個彎,三人猛地覺得眼前一亮,頓時驚喜地歡呼起來。

原來怪物已帶著三人來到了洞口。陽光斜斜地從洞口照進,令人覺得舒心暢快之極。

重見天光,三人都是一樣的歡喜,當下有琴聞櫻和思忘向那洞口跑去,這一跑才知距那洞口居然尚有一里之遙。

待得跑到近前,見那洞口高逾二十餘丈,寬亦有二十餘丈,在洞內的洞口右側,有一二十丈見方的深潭,水色澄碧,深不見底,似有魚在遊動。

那巨大的怪物駝著老頑童來到洞口卻不出去,亦不停留,竟自向那右側的深潭中走去,老頑童欲待喝令阻止已然是晚了,待見那巨怪的兩隻前爪一伸進那深潭,便即縱身而起,站到了思忘身側,鞋子已是溼了,口中只叫著嚷道:“好險,好險!好玩,好玩!這麼好玩的怪事,我是第一次碰到,比小龍女的玉蜂可是強得多了。”

有琴聞櫻道:“我們且出去看看是什麼地方。”

老頑童卻有些戀戀不捨地看著那深潭,希望那怪物再出來,哪知等了有小半個時辰,那怪物卻是一點影子也沒有。只好嘆了一口氣,同了兩個小孩兒向那洞外走去。

出得洞來,三人都是舒了一口長氣,心想這次的脫險當真是實在不易。

但見陽光明媚,面前是一片森林,其中不少的果樹,有的連名字也是叫不出來。回頭一望,卻是百丈懸崖,觀之令人目眩,而這個二十丈高的洞口同那百丈懸崖相較,竟是極小極小的一個洞。

思忘問:“咱們怎麼走,到對面的樹林去麼?”

有琴聞櫻道:“我們且沿著這懸崖底下走便了,一則好認路,二來也好走一些。”

三人於是沿著那懸崖底下向前行去,一路上但見有數不盡的果樹,卻不見任何的飛禽走獸,心下略覺奇怪。

但三人想這山崖雖高,總有路可以出去,否則這洞中的壁畫便不會有人進去畫了,於是耐心地向前走著。

一路上左邊是不盡的森林,右邊卻始終是極陡的,令人目眩的百丈高崖。

三人就這樣走了近兩個時辰,眼看谷中陽光沿著那石壁愈爬愈高,谷中愈來愈暗,都不免心中焦燥起來。

又走了一會兒,天色已是將近酉時,谷中光晦,更是黑得早些,黑色朦朧中卻聽得有琴聞櫻叫道:“前面好似是個山洞,我們且到林中摘些果子,到山洞中住了再說,我已是一天沒吃東西,有些定不動了。”

周伯通與思忘便到林中摘了些果子,思忘扶著有琴聞櫻走進山洞之中。

三人進得山洞,見那山洞也是十分的高大寬敞,心中想著:“看來這裡的山洞都是這般的高大寬敞了,不似北方的山洞那般狹小而又曲折。”

三人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吃了那果子,便席地而臥,沉沉睡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4:17


第 七 章 老頑童為師不尊

三人離開險境,這一香心情不同,沉睡方酣,竟是一夜星光流逝。看看陽光又順著百丈崖壁滑下來,照著那三個沉睡在洞之旁的兩少一老身上,那二人身上一暖,又睡了有一個時辰,看看尚自不醒。

周伯通正自沉睡,好似睡夢中又遇到了什麼好玩的物事,滿面喜容,手舞足蹈。

忽然之間,轟轟之聲不絕傳來,那聲音龐大之極,兇猛之極。有若萬鈞雷留,強如萬馬齊奔,竟是怒潮拍岸也有所不如。

三個人同時在夢中驚醒,驚疑不定地相互看看,均想起昨日聽到這種聲響時的驚恐之情。但昨日三個同處黑暗之中,今日卻自不同,三個人身上披著陽光,對這巨聲定然不會如昨日那般的驚恐。

思忘對著有琴聞櫻坐著,摹見有琴聞櫻吃驚之極地看著他的身後,不知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急忙回頭,卻見對面石壁之上,從高高的巖洞頂上垂下一條瀑布。那瀑布高三十餘文,寬有十七八文,徑直跌向那下面的一個二十餘丈見方的深潭之中,發出駭人之極的轟轟聲響,那響聲與山洞中的空間形成一種共鳴,激盪迴旋,使聲音變得幾聽不出是那瀑布之聲,是以更為驚人。

。老頑童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子作怪,看我不揍你出氣!”快速絕倫地奔到潭畔,發掌凌空向瀑布劈去,猛然之間覺得自己的掌力打到了那瀑布之上,那瀑布竟似一個內力深厚的絕頂高手一般,把他的掌震了回來。老頑童猛然之間被震得向後退了七八步之多,方始站定了腳跟。

老頑童怔怔地看著那瀑布,竟而呆在那裡,不知世間居然會有此等奇事。

有琴聞櫻和思忘更驚,初時,他們以為老頑童在自樂,待見那老頑童被自己掌力震退之後怔在那裡半天不語,方始明白他並非做作。

有琴聞櫻和思忘都奔到那潭邊,思忘亦揮掌向那瀑布擊去,摹覺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的湧來,直把他頂撞得飛了出去。

老頑童見思忘飛過來,忙伸手將他接住了。虧得老頑童是站在他身後,也虧得老頑童功力通神,若是老頑童沒站在那裡,或是有琴聞櫻站在那裡,當真不知是什麼結果。

有琴聞櫻見思忘竟然被震飛,頓時驚呼一聲,臉色慘白之極地看著他飛出去,竟是束手無策。待見老頑童將他接住了,方始松得一口氣,卻見那老頑童驀然之間也是臉色大變,抱著思忘向後登登登地又退了三步。

這當真是奇之又奇了,老頑童接住思忘之時明明臉色平和地已經站定了,卻待得片刻又這般地又是退步,又是變臉,讓人不解。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玩什麼古怪,你不要這麼嚇唬我好不好?”

老頑童驚魂甫定,放下了思忘,叫道:“奇怪,奇怪,當真是奇怪之極,這瀑布的裡面好似藏著一個絕頂高手,內功怪異之極,且讓我來鬥他一鬥,說畢又是一掌向瀑布擊去,這次有了準備,卻還是向後退了五退,顯是那股反擊出來的力量非常之巨。

有琴聞櫻好奇之心大盛,也是揮掌拍向那瀑布,但奇怪之極的事情又發生了,有琴面櫻但覺心胸舒暢異常,卻沒有後退半步。

思忘和老頑童都感覺到了那怪異瀑布的反擊之力,見有琴聞櫻如此,亦是驚得目瞪曰呆。

有琴聞櫻見自己這一掌出去,非但沒有被震退,反覺身中所受掌傷有所轉輕,局身氣脈漸有貫通之象,便即又是一掌拍出去,仍是如第一掌那般的非但沒有被震退,反覺身心舒暢無比,體內那股被黑風掌毒壓迫的煩惡之感明顯地減輕了。

有琴聞櫻心下一喜,便又高興之極地揮掌拍過去,卻見那瀑布在她這一掌之下,忽然地斷了,好似一盆水,潑到最後,盆中竟是一滴也無。此時那山洞壁上沒有己任何跡象,再過得片刻,那濺到石壁上的水點也漸漸地幹了。

老頑童道:“好端端地一個瀑布,怎地便被你一掌打斷了7你賠來!”

思忘和有琴聞櫻卻都站在那兒出神。過了一會兒,思忘忍不住問道:“聞櫻姐姐,怎地那瀑布不震退你,卻把我和周伯伯震退了?”

老頑童道:“這還用問,定然這瀑布是男的。又見她長得好看,是以不震退她,倒把你我震了,不知他還來不來,倘若再來,我定然用七十二路空明掌打他一頓,這等重色輕友之輩不打顯然是不行的,不打不行,不打不消我心頭之氣,不打不成交。”

思忘聽他說得有趣便想笑,見有琴聞櫻臉上苦苦思索之狀,忍住了笑問道:“那當真是為了你是女的麼?”

有琴聞櫻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可能跟我身上所中的黑風掌有關,我只打得那兩掌便覺身上傷似已好些了,再打時,哪知卻斷了。”

思忘大喜道:“當真麼,如此,你的傷有救了!”眼見欣喜之極,竟已流得滿臉的淚水。

有琴聞櫻緩緩走到思忘跟前,便想吻他,但現下竟是白天,不比洞中黑暗,強自忍住了。

忽聽得老頑童聽道:“咦,這洞中也有一頭怪物,待我去打它屁股。”

有琴聞櫻和思忘兩人急忙回頭,卻見果然深潭之中爬上來一頭怪物,正自衝著老頑童扣拜點頭,那老頑童已是高興得手舞足蹈。

這邊有琴聞櫻和思忘亦驚詫之極,思忘拉有琴聞櫻道:“咱們過去看看。”

有琴聞櫻卻不動,忽然之間好似想起了一件非常非常難過的事情一般,臉色陰沉下來,隨即抬頭看看高大的山洞,又看看那二十丈見方的深潭,再看看老頑童及那個巨大的怪物,然後似是宣佈一樁極其莊重的事物一般,向思忘道:“忘兒,這個山洞就是昨日咱們出去的那個山洞!”

思忘不解地望著有琴聞櫻。不明白何以三人走了這麼遠的路來到這個山洞,她卻說這是昨天那個山洞,又何以是昨天那個山洞她便如此的臉色莊重難看。

有琴聞櫻卻不再言語,讓他自己去解這個結果的來龍去脈。

她舒了一日長氣,臉色便不似先前的那般莊重,歪著頭看思忘解這難題,好似一個人出了一道難題讓別人去解,自己便成了上帝似的審視著這一切。

猛地思忘想起了昨日在千魔洞中三人走了一圈之後又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時的情景,頓然明白過來,這外面的山林和百丈懸崖,便如那千魔洞一般的,是個巨大的圓桶。

他心下一驚,已知道了二人的處境,便抬頭向有琴聞櫻看去,只見她臉色明麗開朗之極,竟是渾然沒有了剛才的愁鬱苦悶不說,反倒臉露調皮之極的微笑,向自己做了個鬼臉,想是自己內心的絕望沉重之感流露到臉上,她便以此來取笑自己。

轉念又想,即便此生此世眾不出這石洞山谷之中,同她相守一生一世,豈不更好,豈不強如在世上所歷的那許多的兇險。

這樣想著,便即拾眼向她望去,見她竟是調皮之極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輕輕地眨了下眼睛,自己這一番心思好似全被她猜到,又好似她早知自己會這樣想的樣子,當下臉上騰地紅了。

卻聽有琴聞櫻哈哈地笑起來,甚是開心,接著收斂了笑容,但臉上仍是明麗之極地對思忘道:“忘兒,不是我笑你,我剛一知道這洞就是我們出去的那個山洞,我的心思和你的心思沒丁點兒分別,後來的心思就更是一模一樣了。”言辭懇切真摯,滿懷深情。

思忘驀然之間好似長大了幾歲,明白了人世間的好多道理。

他想起了爸爸楊過和媽媽小龍女,想起他們終日在那古墓之中相親相愛的好多往事。這往事他記得清清楚楚,但卻沒有現下回憶起來時的這般心思。

他輕輕地走過來攬住了有琴聞櫻的纖腰。

他們那裡相互傾訴愛心之時,這邊老頑童卻是已經鬧翻了天。

只見他已脫下了全身衣物,甚至腰間連塊遮羞布也沒有,騎在了那怪物的頸上,兩手握緊了那怪物的兩隻角,在那深譚之中上下翻騰地玩樂,笑得開心之極。

那怪物甚是聽老頑童擺佈,在潭中鑽上鑽下的,翻騰起伏,帶著老頑童一會兒鑽入水中許久不出,一會兒又躍起在空中,當真是有若水中蚊龍,靈似獸中之王。

有琴聞櫻和思忘聽得那邊鬧聲,轉頭看去沒了老頑童的蹤影,只在岸邊放著那一堆破爛衣物,心中一驚,便向水邊奔去。

思忘更是握緊了寶劍。

將到潭邊,猛然之間那怪物潑刺刺地從水中起來,騰身於空中,接著便是一個轉身,又向水中鑽去,只傳來老頑童的幾聲大笑,便是“撲通”一聲又已蹤影不見。

只這一瞬間,兩人均已看清,那老頑童竟然一絲不掛地騎在那怪物的背上。思忘倒不覺怎樣,心中癢癢的,只想也去騎上一騎,有琴聞櫻卻滿臉通紅地一拉思忘的衣袖:“走,我們不來看這老頑童胡鬧,去到洞外採些果子來吃。”

思忘有些不捨地看了那深潭一眼,同有琴聞櫻走了出來。

二人出得山洞,走到洞外的樹林之中,見那樹林之間到處是桃樹,結得桃子似巴掌大小。思忘便是隻摘巨大的桃子來吃,滿滿地用衣巾兜丁一些回來。

有琴聞櫻卻是除了桃子之外又採了一些山植,又在地下拾了些蘑菇之類,一同用衣巾兜了。

二人進得山洞,卻見周伯通渾身溼溼地站在那裡,眼中滿含著驚喜看著二人,腰上隨便地紮了那件袍子,兩隻手卻是背在身後。

待得二人走到近前,便笑嘻嘻地問道:“你們只採得一些野果回來,真是沒味之極,沒味之極!猜我弄到了什麼?”

有琴聞櫻一撇嘴,把頭扭了開去,心中只罵:“你還知道把那破袍子圍在了腰間,總算多少比孩子大了幾歲。”

恩忘道:“我猜定然是魚!”

周伯通道:“咦,你怎麼知道,定然是你偷看來著!”

思忘道:“這也須用不著偷看,你在那潭中玩耍,總不成從水裡撈幾隻山雞來讓我們吃。”

有琴聞櫻滿含愛意地看了思忘一眼,思忘報以微微一笑。

有琴聞櫻心下甜蜜之極。

老頑童把手從背後拿到前面來,果然是兩尾魚。那魚甚是怪異,形同鯉魚,色是鮮紅。

有琴聞櫻驚喜地看著老頑童和那紅色的鯉魚,口中叫道,‘紅鯉,是紅鯉。!世上當真的有這種魚麼?”

老頑童道:“你這話問得太是沒有學問,沒有水平,世上如果沒有這紅鯉魚,我老頑童又怎能把它抓了來,我不把它抓來,你又怎麼能夠看見,你如果不看見,又怎麼能夠這樣的大驚小怪。”神情得意之極。

有琴聞櫻道:“我只是聽母親說,這紅鯉魚能解得百毒,若是同一種叫做‘淵龍’的動物同居一潭,那不但這紅鯉魚可解百毒,那潭水也是好多極難配製的藥物藥引。只道這只是傳說而已,卻不料今日真地見了呢。”

老頑童大笑:“能解百毒,我老頑童本就不怕什麼百毒,這下便更是不怕,大大地不怕了。”忽然停住,問道:“你說那怪物的叫做甚麼?淵龍?”

有琴聞櫻頓然喜道:“只怕是了,沒想到這等曠古奇緣,老頑童也能碰得上,你肯讓我們分食你的魚麼?”

老頑童喜極,叫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不是當然可以,乃是大大的可以,那潭中這魚所在多有,我再去抓來就是。”

有琴聞櫻道:“今天就不用了,我們每天每人吃一條足矣,這種魚能解百毒不假,若是多吃,定然有害無益。”

老頑童聽得她如此說,便把魚給了有琴聞櫻道:“你們吃魚,我吃桃子。”也不待別人說什麼,只去思忘那裡拿了桃子便吃。

有琴聞櫻道:“讓忘兒吃一條,這一條我與你分麗食之吧!”

她亦不待老頑童說什麼,兩手一撕,已把那魚撕作兩半,自己那一半放在口中咬了一日,卻把另一半遞給老頑童。

這一下把老頑童和思忘都看得呆了。

思忘問道:“生吃麼?”

有琴聞櫻道:“定然是生吃,你可見過哪種有毒的動物或是解毒的動物是煮熟了來吃的?”

思忘默然,他從小就沒見過什麼有毒的或是解毒的動物,只是被毒蛇咬過一次,那已是終生難忘的經歷了。

老頑童試著咬一口那半條魚,接著又咬一口,緊接著就是口口狼吞虎嚥地將那半條魚吃完了,巴幾著嘴巴叫“好香”,用眼角掃了一眼思忘手中那條魚,接著裝做若無其事似地走到有琴聞櫻那拿一隻桃子咬了一日,但臉上表情顯是說明,桃子同那裡美味的紅鯉魚相比只怕是遠遠不及。

思忘亦試探著咬了一曰那紅鯉魚,那知卻出乎意外地極苦無比,當下便吐了出來。

只見有琴聞櫻已是笑做了一團,直不起腰來。

老頑童則和思忘一樣莫名其妙地看看思忘,又看看有琴聞櫻,不知何故。那思忘把這麼好吃的東西也吐了出採,而那女孩兒卻大笑不止。

思忘卻看了有琴聞櫻又看老頑童,不知他二人為何都是隻吃了這麼苦味的半條魚就這麼個怪法,一個大笑不止,一個疑惑重重。

有琴聞櫻本已笑夠了,直起腰來,見他二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禁不住又笑了起來,良久方對思忘道:“這魚須得撕開了來吃,那麼一條完整的魚吃起來定是其苦無比,撕開了呢,只怕比世界上任何美味佳餚都要好吃十倍。”

老頑童應和,“就是就是,我就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只怕要在這裡住上些日子,待吃得夠了,方能去得。”

有琴聞櫻道:“我們也極想吃魚,也想吃這桃子,更想學你這中神通的出神入化的降服各路妖魔鬼怪的本事,便陪你住在這洞好了。”

老頑童可憐兮兮地看著思忘道:“只怕思忘這孩兒不肯,他爸爸媽媽到處在找他,我老頑童不能失信於人,只怕……唉思忘看了一眼有琴聞櫻,見她那般含笑的譏嘲地望著自己,便道:“我們三個在一起那自然是好玩之極,我也不走就是,將來父親母親問起來了,我就說不是你失信於人,是你找到了我,叫我回去,我為了學你的功夫便纏住了你不肯回去,他們自然不會怪你。見我學到了本事,也就自然的不會怪我起來,豈不是大家都好!”

老頑童高興歡喜之極地跳了起來,直是恨不得在地下打幾個滾才起來,待高興夠了,忽又變得憂愁起來,在地上揹著手來回走動,口中卻很是犯愁地自言自語:“這小女娃兒,我隨便的教她一些功夫都是好的,在她那個聖毒教什麼的教中便可以算得上高手了,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簡直是高手之極。只是思忘這孩兒我卻教他些什麼才好,七十二路空明拳?

不行不行,比起他爸爸的膳然銷魂掌,只怕要遠遠的不如,大大的不如。那麼我教什麼?左右互搏?對,就教他左右互搏之術。”他忽然搶起頭來,對恩忘道:“你學過左右互擊之術麼?”

思忘道:“我的武功是跟我爸爸學的,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是什麼武功?”

老頑童一聽他說:“我的武功是跟我爸爸學的。”又看他垂在身側有些不大靈便的右臂,便即大笑,道:“甚好,甚好,我便先教你這一門妙絕天下的左右互擊的武功。你爸的武功高之又高,這輩子恐怕也學不來我這套絕天下曠古未有的絕世曠學,曠世絕學,來來來,咱們說教便教,說學便學,說打就打說鬧就鬧。”

這香話只把有琴聞櫻說得啼笑皆非。

當下老頑童席地面坐,運力到兩手中指之上,兩指同時在地上一劃,石上頓然出現了兩個圖形,一個方,一個圓,畫畢抬頭望著思忘道:“你能畫得來麼?”

還沒等思忘說話,有琴聞櫻先自急了,道:“這就是老頑童曠古未有的絕世曠學,曠世絕學麼?太也希松平常,真是曠古未有的希松平常、平常希松之至!”

老頑童翻著自服,瞪了她一眼,道:“你說希松平常麼,那你畫出來讓我看看!”

有琴聞櫻哼地一聲席地面坐,不能如老頑童那般的運指劃石,只好撿了兩枚石子握在手中向地上畫去,卻不料在地上畫丁兩個圓。她一驚之下,明白自己使貫了右手,是以左手也隨了右手在地上畫起圓來,明白了此節,又即畫去,卻是又畫了兩個方。

她看著地上的兩方兩圓痴了一會兒,便即又畫,卻無論如何也畫不來如老頑童那般的,不是都方,就是都圓,或者是亦方亦圓,兩個總是一模一樣。

拾眼看老頑童,卻見那老頑童已是背過了臉去,不再看她,不知他臉上是如何表情。有琴聞櫻衝思忘一笑,又轉向老頑童,向他後背扮個鬼臉,忽然大聲說道:“唉呀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等曠世絕學、絕世曠學我卻不認得,只怕我這一輩子也練不來了,思忘快點讓這頑童大俠教你一教!”

老頑童摹地轉過臉來:“你識得厲害了罷,須知那郭靖郭兄弟郭大俠武功奇高無比,當年同我學這門絕學尚且學了只怕二年五年,十年八年還不止,你小女娃兒自是不該小瞧了這門絕藝。”

有琴聞櫻道:“是我錯了,你再這麼教訓我,我便帶了忘兒走,可不來聽你教訓!”

老頑童頓然惶急起來道:“是我老頑童錯了,我來向女娃兒賠罪,今後是絕不敢再亂說胡說。你們千萬要陪我,千萬千萬,萬萬千千走不得!”

有琴聞櫻咯咯面笑道:“只要你認真好好的教,不耍那小性兒,我們定是陪你。”

老頑童聽得她如此說,竟自板起了面孔,向思忘道:“思忘孩兒,你須得把這一圓一方畫好了,我方始教得你更為絕妙之極的降服‘淵龍’、‘淵虎’、‘淵獅’三屬的妙法。”

畢竟是老頑童,雖是板起了面孔,一句話沒說完便即走了板。

思忘便即坐下,亦自拾了兩枚石子,分左右手拿了,向那石板地上畫去。

老頑童一張臉本來極是得意,此時竟似僵在了那裡,瞪著眼看地上思忘畫的圖形。

有琴聞櫻見老頑童如此面孔,不明就裡,也向地上看去,這一看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思忘畫的那兩個圖形方者四四方方,圓者渾揮圓圓,有似十五的明月。

老頑童呆了一會兒道:“定是你同你母親學過了,哈哈哈,我想起來了,這門絕藝我教過你母親小龍女,這自是她教得會了你,你卻到這裡來嚇我,倒好似我老頑童的這門絕學如此好學似的。”

思忘道:“我不曾跟母親學過,母親……母親……母親她不曾教過我武藝,只教過我內功。”他原想說母親懷小孩兒不方便教自己,或者母親帶妹妹楊守所以沒教自己,但終究忍住了沒有說老頑童睜大了眼睛看住了思忘:“她沒教你那你如何一畫便會了?”

思忘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一畫就是這樣子,周伯伯,你教我些別的吧,這些圈圈框框地畫好了只怕也沒什麼用處。”

老頑童道:“不然,不然,那是大大的不然之極了,如果你會了左右互擊之術,那是比你原先的武功強了一倍也還不止。現下你只用左手使劍,待會了左右互擊之術,你那右手也就不用在一邊困著了,也使一套拳法,或是劍法,或是掌法,或是什麼別的降服‘淵龍’‘淵虎’‘淵獅’之類的妙法,那不是變成了兩個老頑童麼?不不不,我錯了我錯了,思忘孩兒不是老頑童老頑童不是思忘孩兒,那不是變成了兩個思忘孩兒麼?”

有琴聞櫻和恩忘聽得老頑童說得有理,心下再也有不敢輕視這一方一圓,當下思忘又畫了幾次,都是那般的圓者自圓,方者自方。

老頑童猶在自言自語:“奇怪,奇怪,當真是奇怪之極,他不學怎地就會了。”

有琴聞櫻道:“那也沒什麼奇怪,他的爸爸沒有右臂,他跟他爸爸學武之際,自然只學左手招式,他的右臂卻閒在那裡,用也用不上,現下你讓他把右臂使出來,那不是想幹什就千什麼麼?自然不同於我們常人,我們常人心中一動便用兩手去做,他卻在心中裡支配那左手,現下大了才支配右手,卻正好似為了學你這門絕藝已經準備了十二三年也還不止。”

這番既解釋了思忘何以一上來就會老頑童的絕藝,又給了老頑童的面子,老頑童自是大樂,口中不再說那奇怪奇怪的話了。

可是他卻仍舊是站了起來,背了雙手在地上走來走去的,口中仍是在哺哺自語:“這門絕藝我只道他會學個二年五年,十年八年,我自可以不必做這勞什子的昔差事,到水中去和那蚊龍,淵龍的大樂特樂一番,哪想到他只片刻之間便即會了,這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有琴聞櫻和思忘見他把自己的所思所想竟自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是心下雪亮,只不言語,看那老頑童再變什麼花樣。

老頑童仍舊在自言自語:“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不教,那可是須得教他一樣說得出的功夫才好,九陰真經…九陰真經!”

老頑童對思忘道:“你可是學過九陰真經?”

思忘道:“沒有學過。”

老頑童道:“那我便教你九陰真經上的功夫,只是,只是這須得練上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方始能見效果,你們可不能急著要走!”

有琴聞櫻道:“你不急著要走,我們自然不走,就算你玩夠了要走,我們也還得想法子再留上你些日子。”

老頑童道:“這樣子甚好,甚好甚好!”

自此三人便在那巨洞之中隱居。其間三人亦曾到外面去找尋出口,仍是轉了一局又回到這巨大無比的古洞之中。三人亦曾回到那千魔洞中探尋,也仍是毫無結果。那張畫了地圖的巨大的一塊布既已是殘缺不全,無有地圖之用,三人亦不能憑此覓得出口,便被有琴聞櫻撿了出來,以備思忘身子長高時做衣服穿。

老頑童與那“淵龍”打得極是火熱。每天的辰時一到,便有那間續瀑布飛降而下,思忘與有琴聞櫻便即對著瀑布練掌,之後那“淵龍”定會出潭來約了老頑童進潭去玩。

初時有琴聞櫻打到瀑布之上的掌力無影無蹤,待到了身上拿傷痊可之時,那瀑布竟對她的掌風亦生出反震之力。三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何以這巨大的古洞之中種種的怪事為何總是層出不窮。

那深潭之中的紅鯉魚甚豐,好似沒有窮盡的時候,看看現下的老頑童,竟是黑髮多些而白髮反而少了,有琴聞櫻常自拿他取樂。

四年匆匆而過,思忘已長到十七歲。看上去壯健異常,長身站在潭邊,揮掌拍向瀑布,已可與抗那瀑布強大之極的衝力。

最初老頑童亦自抵受不佳,現下三年已過,三年之中,思忘每日辰時必在潭畔與瀑布對練,到得後來,只覺每日自身內力,都在突飛猛進地增長,更是每日練功有加,只恨這瀑布不能全天地在那裡奔流。

思忘但想練成絕世神功,能從百丈懸崖攀上去,之後救得老頑童與聞櫻姐姐亦出去,去見他的爸爸媽媽和妹妹。

這日午後,老頑童到外面山林之間去採摘野果,思忘脫了衣服,只穿貼身短褲跳進潭中去德耍,時當盛夏,山谷間甚是悶熱,在潭中卻舒服之極。

有琴聞櫻看著思忘在潭中十分高興地嘻玩,亦自心中歡喜,這三四年來,她已是變得沉穩持重,雖比剛入古洞之時更多了幾分女性的成熟之美,卻也比之那時少了許多活潑之氣。

思忘同有琴聞櫻相比卻正好相反,少年時身在古墓,學了楊過的好些神情舉止,是以雖是十二三歲卻那般的老成少言。但他畢竟是孩兒心性,這四年多來,身邊卻亦是隻有老頑童一個男人,自然受其影響,學了老頑童的許多頑皮胡鬧作風,雖是人長得大了,卻沒了初時的老成樣子。

思忘洗得舒服夠了,便躍出潭來穿衣服,這時有琴聞櫻猛然上來把他抱佐了。

思忘本欲同她開開玩笑,見她臉色潮紅,呼吸急促的抱了自己,受其感染也興奮起來,當下便用雙臂摟緊了有琴聞櫻的肩膊,有琴聞櫻輕哼了一聲,呼吸更是急促丁,低了頭向思忘胸前結實的肌膚上吻去。

思忘但覺有琴聞櫻的嘴唇熱熱的,好似燙著了自己的胸膛一般,驀然之間頓覺全身熱血沸騰起來。

這三四年來二人同處古洞,雖然有時也抱在一起或者是接吻,那也只是形式而已,其實並無男女之間那種擁抱接吻的實際內容。一來思忘年歲尚幼,身心並非全然成熟,雖有成人男子的俠肝義腸卻並無成熟男人對女人的要求。二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在精神上的因素要多於別的諸多因素。有琴聞櫻是思忘接觸的第一個女性,又是那麼豔美絕倫的一個少女,恩忘同她在一起補足了在古墓之中生活所養成的好多心理欠缺。思忘雖然年少,卻亦是有琴聞櫻第一個看得重的男人,她默默地向他敞開了心靡。二人兩情相悅,確曾相互愛慕,但有琴聞櫻畢竟在身體方面已經是個地地道道的少女,思忘卻是個少年而己。

有琴聞櫻同思忘在精神上的溝通漸漸地亦使她覺得有所欠缺。如果古洞之中除了一個百歲老頑童便只是他們兩人,一切定然是別一種樣子。

但思忘還沒有覺醒,他的青春的鐘聲還沒有敲響,他的早晨還沒有到來。有琴聞櫻的數次表白都沒有得到回報之後,便明白了此點,因此她耐心地等待著。她要等他醒來的時候把全部的身心都獻給他,她心下已打定了這樣的主意,不管是終生居於古洞之中,還是將來出了古洞去到世界上闖蕩,她要跟著他一生,永遠不離開他。

此刻思忘抱著她,正自體會著生命中的他做為個男人的那種覺醒,他緊擁著她,覺得她的胸脯軟軟地貼在了自己的胸上,覺得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他以前從來不曾留意的氣息,那氣息讓他心跳加快,讓他覺得摟緊了她是那麼幸福,全身都流動著一種以前和她相抱相擁時從來沒有體味過的極舒服的感覺。

他被自己的這種感覺驚得呆住了,懊惱以前沒有如這般的好好抱她,體味她給自己帶來的幸福,也讓她體味這種幸福。

猛然之間,好似有一扇窗子打開了,他明白了她以前抱住他時的種種神情和作為,他當真是懊悔之極,恨自己以前為什麼不明白這一切。

他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聞櫻姐姐,現在我才明白怎樣愛你,現下我才知道我是一個男人,我能夠給你好多好多的幸福,以前我是多麼傻。總是覺得能夠用長劍保護你一下,為你爭一點面子就是愛你了,現下才明白那些是太少太少了,聞櫻姐姐,你恨我麼?”

有琴聞櫻已是流了滿面的淚水,輕聲道:“忘兒,我現在是太幸福太幸福了,我真不知道向你說什麼好。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幾年了,我就好象是一個站在光明的地方看著你在黑暗之中爬行的人,雖然替你著急,也只好耐心地等著你,可能我今後還會等著你。但這自然和以前不同了,我已經知道你是多麼愛我,你用手臂摟緊了我的時候我就好象是進入了天堂。忘兒,我會終生同你在一起,做你的好妻子,好老婆。我會用全部來愛體的。不對你保留一絲一毫,忘兒……忘兒,我好幸福……忘兒……”

思忘聽著她這般的說,覺得她的話比之世界上的任何音樂都要好聽。她的娓娓的話音加上她女性十足的軀身和幸福所帶來的微微的顫抖,好似把他融化了,讓他走到了他夢想中的天堂,比天堂還要美的所在。

這時忽然傳來老頑童的話聲,“哇,大白天的抱在了一起,沒羞,沒羞!也不怕我老頑童笑話?”

兩個人沉浸到那種動人心魄的幸福之中,竟然忘了身外還有一個世界,聽到老頑童喊叫,便即分開,都是滿臉的通紅。分開之際,有琴聞櫻不禁向思忘看了一眼。這一下思忘心下甜蜜又覺得羞躁,為了掩飾自己,他左手提起寶劍便向老頑童攻去。

老頑童手中拿著一段古怪之極的樹枝,那樹枝極似一柄天然的柺杖,本來準備同那“淵龍”下到深水中去探什麼物事,這時見思忘攻來,忙揮舞那柺杖迎擊。

自入古洞以來,二人有時玩鬧之間也曾拆過招,但如今天這般的用上了寶劍卻還是第一次。

有琴聞櫻臉上仍是潮紅未退,滿眼含愛地看著恩忘運劍同老頑童比武。

韌時老頑童未盡全力,只是把一柄柺杖使開了,擋開思忘的長劍進擊,偶而加上一個筋斗和怪臉什麼的以逗思忘取樂。漸漸地思忘在劍上運上了楊過所傳的劍術,老頑童頓覺險象環生,雖知他不會用劍真的來刺傷自己,但有琴聞櫻在旁看著,要是輸給了這小子那可是大大的沒有面子,因此老頑童到得後來竟是用上了絕學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

但見老頑童亦用左手將那隻柺杖使得風雨不透,盡數撥開了思忘攻向自己的劍招,右手也使開了七十二路空明拳,霎時之間思忘便覺得周身到處都是拳影掌影,那攻出去的長劍也如刺人了茫茫大海中一般不起絲毫漣漪。而老頑童那攻向自己的拳掌卻總是在周身盤繞,一會兒,肩上已是被老頑童拍了一掌,雖然這一掌投運內力,但也把他打得火辣辣的甚是疼痛。再斗數招,屁股上又捱了一掌,接著肩上又捱了第二掌。

他只覺得如同跟兩個老頑童在相鬥一般,一人將他的劍招盡數化解,那第二個老頑童卻盡撿一些希奇古怪的招式往他身上招呼過來。

鬥著鬥著,只見那老頑童眼中露出一絲詭異的神色來,接著便即用柺杖封傷了他的劍招。猛地伸手向他的貼身短褲抓來。

危急之間思忘清嘯一聲,右掌亦猛地拍出,同老頑童對了一掌,接著又拍了兩掌,而左手的劍卻並不停留。

這一番打鬥當真是壯觀之極。

只見兩個人都是一手兵刃一手拳,又都是左右手的招式互不相干各汀各的,卻每一招都是兇險萬分。

只把有琴聞櫻看得眼花緞亂,目眩神馳。思忘的那隻右手往往只是到而不發,但要發出便是迫得老頑童無處閃避,不是硬碰地出掌對掌,便是以九陰真經中的招式化解。

思忘的招式之中都是大開大盞,剛直不阿,往往出掌便是中宮直進。掌上有若膠膠日月,開門見山,劍上則是瀑布飛流,濤濤江河。老頑童的招式之中卻盡是古怪之極,奧妙無方的居多,每每有一兩式古雅大方的招式,雖與思忘的根式一樣同出九陰真經之中,卻又多了幾分靈動,少了幾分樸拙。

聞櫻心道:“這一老一少倒是極好的一對對手呢,若是單獨把他們任誰一人放人江湖之中,必定是位轟動江湖的人物,唉,只恨我們三個命該埋骨於此,可惜了忘兒這麼小的年紀就練成了這等神功。”

思忘自得老頑童教那九陰真經,便是每日裡勤加修習。他心中不似那般如有琴聞櫻,只想著在谷中終此一生而己,他心中記掛著三個他心中朝思暮想之人。雖有有琴聞櫻在佑身旁對他相愛有加,但那是另一種感情,同他思念楊過、小龍女及揚守的心情毫不相干。這思念之情是他少年生活的全部積累,要他忘記了這份情而在洞中終此一生那是絕不能夠。因此他不若有琴聞櫻那般有一搭沒一搭的練,也不若老頑童那般的以與“淵龍”在一起為最大樂趣。他只想著把一種功夫能練到飛越這一切的程度,他只想能練成一種最高的功夫,把有琴聞櫻從這谷中帶出去,讓她見見自己心中想念的那三個人。

每日裡修習完了九陰真經,正好是瀑布到來之時。說來也是思忘機緣巧合,只怕在天地間再也無人能有此機緣,那瀑布的奇妙之處好似單為了他而存在的。便是老頑童,向那瀑布每發一掌都必被那瀑布震得退出幾步,這四年來雖然已不似第一次那般的退出六七步遠,卻也被瀑布的推得晃動不已,而思忘修習完了九陰真經的功課,每向瀑布發出一掌,便覺得那瀑布的反擊之力都注人了自己的經脈之中,非但不把自己向後推,反而對自己似乎有一股吸力,自己那每一掌便如都在向自己身上補充內力一般,一年之餘已然覺得自己同剛一入洞中之時判若兩人。站在潭畔,已隱然有一種武林高手的風範。

四年下來,居然已和那神妙無方的天下五絕之首的中神通拆了五百餘招。

又拆數招,老頑童縱身躍開,哈哈笑道:“娃兒,你這二三四年來武功進展還不算太慢,他日出去,大可以不必隱瞞是我老頑童調教出來的徒兒,只是……跟你爸爸別說是我徒兒。”

思忘站在那裡,雖是鬥了這許久,卻不見他如何喘息,聽得老頑童如此說,便問,“為什麼跟別人說得,偏偏的跟爸爸說不得?”

老頑童臉一紅:“叫你說你就說,叫你不說就不說,你須得聽我的徒弟自然要聽師父的話。”

思忘道:“那也須得說出道理來方好,沒有道理的話我就不須聽得。”

老頑童道:“我是你師父不是?”思忘道:“是”。老頑童道,“我是你師父,我的話自然就有道理,否則你就不會認我做師父。

師父的話總是有道理的。而且大有道理,大大的有道理。”思忘道:“可也不是。”

老頑童問:“什麼可也不是?”

思忘道:“我說你是,可也不是。”老頑童道:“我為什麼是,可也不是?”

思忘道:“我向你行過拜師的大禮沒有?我既沒向你行過這拜師的大禮,怎麼可以說是你徒弟?”

老頑童頓時僵佐了,想了一下,向思忘一伸手:“還我的九陰真經來!”

思忘道:“你既已教了,便是教了,如何一點武林大宗師的氣派也沒有?潑出的水自然收不回來,你既是中神通,那可須得有些風度。”

有琴聞櫻在旁邊吃吃地笑了。

老頑童道:“你學了我的功夫,卻不叫我師父、我便要把功夫收回來,我不要什麼狗屁風度,只要你認我師父!”

思忘道:“我又沒說不認你師父。”

老頑童大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你便把那天下的狗屁英雄都打得屁滾尿流,然後告訴他們誰是你師父,也叫我老頑童大大地光彩一番。”

思忘道:“我不要打架,我光要回那古墓之中,告訴爸爸媽媽,纏住了你學這三四年的功夫,除了會畫那圈圈框框之外,半點長進也沒有。”

老頑童道:“你怎可說半點長進沒有?你問我鬥了也大半天,便是那黃藥師黃老邪、也不一定打得過你,那一燈大師,那郭靖郭兄弟我看只怕比起你來也要略遜一籌。雖只是一籌半籌,說起來那也是稍有不如,大有不如,大大的不如,我老頑童調教的徒兒,畢竟是非同小可,不是非同小可,而是非同大可。”

思忘道:“你看我打得過爸爸的黯然銷魂掌麼?”

老頑童道:“只伯是,只怕是稍遜半籌……”

思忘道:“稍遜半籌就是稍有不如,大大不如、大大的不如,如此大大不如他黯然銷魂掌的功夫,我便是學了,不也是半點長進也沒有一樣麼?”

老頑童一時呆住,哺哺地道:“可也不是全無長進,可是那黯然銷魂掌畢竟是非同……

小可,我總須得想個法兒勝了他才好.便是不勝他也須得和他打成平手,讓他也對我這般的非同……大可一番。”他口中說著,揹著雙手便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蹬起步來,面上流露出與往日的格調極不一致的嚴肅神情來。

思忘看向有琴聞櫻,見她正全神貫注地看向自己,長睫覆在眼睛上,使她的眼睛顯得黑而且深,她的險上仍是潮紅的。想到剛才老頑童到來之前的那一幕,他的臉色亦騰地紅了,盯著她深深地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到了老頑童身上。

這一眼把有琴聞櫻看得全身一震,好似周身每一寸皮膚都沉浸到了一種被征服的的喜悅裡,感到一種沉醉的無力的幸福。

這是女人特有的幸福。

老頑童仍舊自語著,“楊兄弟那黯然銷魂掌乃是他黯然銷魂之時思念小龍女那小姑娘創出來的。總不成如他那般的黯然一番,憤怒一番地創出一套黯然憤怒掌,或是黯然傷心痛哭流涕掌,臨敵之際打起架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須是不大好看,大不好看,大大的不好看。

我老頑童生性逍遙自在,可不來跟他們這些湖塗小子沒來由的學這些中事,我須得創一套別人創也創不出來的武功家數,掌法,拳法來才可以,我老頑童自是不能同他們同日而語,同月而語,同年而語……”他說著話忽地轉過身來,思忘本能地向後一躍,以為他又要動手,卻聽老頑童問道:“徒兒,你說我老頑童和別人什麼地方不一樣?”

思忘道:“你和別人處處不一樣。”

老頑童大樂:“我當真的和別人處處不一樣麼?”

思忘道:“除了武功家數之外,那果真的和別人處處不一樣。”

老頑童頓覺面上無光,想想自己,除了那不起眼的七十二路空明拳之外,確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武功家數。左右互搏雖然還算過得去,那楊過是無論如何學不會的了,可是這世上現下會這門絕藝的確也大有人在。九陰真經自是非同小可,非同中可,簡直有些非同大可,但那畢竟不是自己創制的武功,縱是會得也面上無光。

這時有琴聞櫻走上前來,她看了這半天,已看出了點苗頭。

知這老頑童欲要創一套別出心裁的武功來,那自是再好不過,思忘也可以多學幾年他的本事,免得寂寞。

有琴聞櫻問道:“老頑童,你剛才問甚麼?”

老頑童見她過來,似是得了救星一般,急忙說道:“我剛才問他,我老頑童與別人有什麼不同,你猜他怎麼回答的,他說處處不同。”

有琴聞櫻道:“你知道自己的不同於他人之處,還這般的問,他自是那麼回答你。”

老頑童道:“我老頑童自己知道的事情,為何耍去問別人?

那不是纏夾不清麼?我就是不知道、大不知道,大大的不知道才來問他。”

有琴聞櫻道:“你剛才不是在問,我老頑童與別人有何不同麼?”老頑童道:“對,我是這麼問來,怎麼著?”有琴聞櫻道:“你這麼問,就是明知故問。”

老頑童道:“我看你這小姑娘原來很是快嘴利舌,纏夾得清,自從和我這纏夾不清的徒兒摟摟抱抱了一番之後卻也變得甚是纏夾不清,大大的纏夾不清了呢。”

有琴聞櫻的臉本就潮紅,聽他這一說,更加的紅了,轉身便走,口中說道:“我本來想告訴你和別人大不相同的地方,你這般胡言亂語,我便不告訴你了!”

老頑童也不如何作勢,身形一動,便攔在了她的身前:“你快告訴我,我向你賠罪。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就是這張嘴不好,慣會胡說八道,纏夾不清!”說畢竟然僻僻啪啪的在自己臉上括了四下,登時一張本來紅潤異常的娃娃臉上指印鮮明,腫了起來。

有琴聞櫻見她如此,竟是笑不起來,知道這與眾不同之處他是看得極重的,便道:“我告訴你就是了,以後可不許這般的在自己臉上練中力。”老頑童道:“不練不練,你快說,我究竟什麼地方與別的人大不相同,大大的不同?”

有琴聞櫻道:“你既叫老頑童,那與別人不同之處不是就著落在這三個字上面麼?那自是說你貪玩成性,自由自在,不喜歡受半點約束了。”

老頑童恍然大悟:“果然是我老頑童有些纏夾不清,卻又來說別人,大是不該,大是不該,大是大大的不該!”說著竟自是跳了起來,對自己知道了自己的與眾不同之點顯是高興已極。

有琴聞櫻盯著看他,知道他一會兒又將大大地犯愁。

果然老頑童跳得幾跳.義愁眉苫臉地把雙手背在了背後,來來回回地蹬起步來。

那一副娃娃臉思索起問題來直是讓人覺得好笑之極。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是不是在想:這貪玩成性,自由自在的特點又能創成什麼武功呢,這豈不是跟武功中點關係也沒有麼,這卻如何是好,只怕有些不妙,不是不妙,簡直有點大大的不妙。”

老頑童咦了一聲,奇怪之極地盯了她半晌,道:“我這麼想為什麼你知道,這隻怕當真有點大大的不妙,只怕一套武功我還沒有想明白你便全會了,我老頑童豈不是又在武功上沒有半點特點了麼?”

他這麼說倒有點出乎有琴聞櫻的意料之外,她原本是想激得他問自己,卻不料他又生出這麼許多的想法出來。

有琴聞櫻道:“我只是猜到了你這麼想而己,卻哪裡知道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了?說到武功,你的武功博大精深,深不可測,創制出來的招式定然是非同小可。你就是教我,我也不見得能夠學得會。我剛才那般說,只是看見平時快快樂樂的,那般愁眉苦臉起來卻更是難看得緊。依我看,那貪玩成性,自由自在未必便創不出一套武功,也未必跟武功沒半點關係。”

老頑童竟自跳了起來:“對對,對對,這貪玩成性,自由自在果然是好武功,好招式,大大的好!”完了竟自伏在地上向有琴聞櫻咚咚地扣起頭來,直是把有琴聞櫻燥得臉色更是潮紅,神色尷尬之極。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你再這般的投大沒小的對我,我生起氣來,就不把那已經想好的你這套武功的名字告訴你。”

老頑童爬了起來,臉上當真的愁眉苦臉起來,衝有琴聞櫻道:“我就是擺不來那有大有小的架子,要我在你面前裝成個大人的樣子來可是……可是……可是有點大大的可是。”

有琴聞櫻道:“你也不用愁眉苦臉,我告訴你那名字就是。”

老頑童要時又是大喜過望,險險地又差點做出那扣頭作揖的舉動來,終自強忍住了。

有琴聞櫻道:“貪玩成性,自由自在,可也正合了古書上的兩個宇,叫‘逍遙’。莊子能寫得“逍遙遊”,我們的老頑童想必能創制出那‘逍遙拳’‘逼遙掌’來。”

老頑終於忍不住又一個高蹦了起來,隨即在地上亂翻亂滾,口中叫著:“好逍遙拳,好道遙掌……”撲通一聲掉進了深潭。

是夜,老頑童在那裡倚在巖壁上打坐,苦思他的道遙掌法,偶而想到了得意處便起身伸拳踢腿地演示—番,然後又坐下,在那裡認認真真地冥思苦想。

思忘站在旁邊,好奇地看著他。心中暗道:“這也難為了他,這四年來幾時見他這麼認真地用過功呢?”

站了一會兒,思忘亦坐在鋪位上開始打坐。那鋪位是從洞外弄了些乾草鋪在地上,然後把從上面帶下來的那塊大布裁了鋪在上面而成,雖簡陋異常,但習武之人渾不在意這些,反倒覺得舒適無比。

那塊巨布甚是寬大,三人各鋪了一張床之後,仍是餘下好多,有琴聞櫻便裁了給思忘做了兩身衣服。老頑童見思忘穿起那衣服來甚是有趣,身上不是張牙裂嘴的魔鬼面孔,便是奇形怪狀的斷手斷足,也嚷著叫有琴聞櫻作了一身,穿起來在地上走來走去的足足有兩個時辰,甚感自得。

有琴聞櫻的床鋪在山洞裡邊拐彎的地方。那裡地勢高,亦乾燥本來思忘不要鋪床,只要睡在石頭上,老頑童教他九陰真經是坐在床上教,自然而然地便睡上了乾草床。

思忘正自靜思,猛然之間鼻中聞到一股幽香,接著一隻手伸過來緩緩地撫著自己的臉頰,他便睜開眼來,見有琴聞櫻正自睜眼看著自己。

有琴聞櫻並不說什麼,只是牽了思忘的手向裡邊她的床鋪走去。

思忘跟在她的後面,心略降地跳個不休,看看過了拐彎的地方,有琴聞櫻便猛地回身,一把將他抱住了。兩張嘴唇接著便膠在了一起。

他們忘情地吻著,有琴聞櫻的身子熱了起來,嘴裡發出輕輕的幸福的呻吟聲。

思忘猛然之間熱血奔騰起來,雙臂不自覺地用力摟緊了她。

她但覺全身流動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舒服,好似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向下滑落,微微睜著迷迷的眼睛看著他,嘴唇微微地張著。

思忘俯身抱起她,走向那個乾草和畫著魔鬼的布所鋪成的床。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4:56


第 八 章 魔衣郎仗義護花

黑暗中但聽有琴聞櫻問道:“你怎麼了?”聲音裡滿是嬌柔慰撫的責備。

思忘沒有回答,但聽他粗重的喘息之聲。過了良久,他的喘息聲平息了一些,只聽他沙啞的聲音道:“聞櫻姐姐,……”

黑暗中傳來有琴聞櫻輕輕的抽泣聲。

思忘清了清噪子,輕聲道:“聞櫻姐姐,我們終不能在這古洞之中了此一生,我和你,……我只怕……我們將來想出去時就困難了……”

有琴聞櫻停止了抽泣,輕聲道:“忘兒,你難道不願意同我廝守終生麼?”

思忘把臉貼在她的手臂上,輕聲說:“我太想和你廝守終生了,我心中實在是太想就這樣永生永世地同你抱在一起了。可是我的心總是靜不下來,有時雖然和你在一起,卻不由自主的總是想起另外三個人。我實在覺得對不起你……”

有琴聞櫻猛地坐了起來,“想起另外三個人,那是誰,你什麼時候識得的她們?”

思忘道:“想起我爸爸、媽媽和妹妹,我雖然同你在一起是這般的幸福,每次想到他們三人時總覺得既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們。”

有琴聞櫻鬆了一口氣,慢慢地伏到思忘的肩上,輕輕地吻他的耳朵、臉、鼻子,直到把他的整個頭部都吻遍了,淚水也沾溼了她吻到的每一個部位。她輕聲地:“忘兒,我好愛你,我這一生終究是你的人,你什麼時候想要我……我就什麼時候……給你。”

思忘的心似被重重地擊了一下,但他仍是強自忍住,道:“我們要想個法兒出去,這一生如果終不能再見他們,我總是覺得有件心事未了,總是懷著這樣的一個心思來愛你,而不是毫無保留不顧一切地愛你……我……我實在是不能……我做不到!”

有琴聞櫻默默地聽他述說,兩個人沉默了一會,聽得外洞中老頑童又起來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待得住了,尖著嗓子叫道:“徒兒,徒兒,你不好好的看我練功,跑到外面去玩兒麼?”

叫了一陣聽不見回答,便聽他走出洞外去了。

思忘道:“待等我見了他們一面,把這樁心事了結了,便永遠的同你待在一起,用我全部的心來愛你,從此再不分開。”

有琴聞櫻道:“若是……若是你……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你便……你便一生也……也不娶我麼?”

思忘想了下道:“姐姐,你知道我現下就想要你,現下就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怎麼會終生不娶你呢?我想見他們,亦是想把心事了了,來全心全意地愛你,不用等到終生,只要我二十歲上尚不能出此古洞見到他們,我亦會全心全意來愛你的,我會娶你,要你,要你好好地做我的妻子。”

有琴聞櫻抱緊了恩忘:“我盼你快點見到他們,也盼你快點長到二十歲,忘兒,我真是恨不得現下你就是二十歲了……”

思忘道:“還有三年,我們能夠這樣廝守著三年,很容易過的,我爸爸等了我媽媽一十六年,終日也見不到她的面,最後也還是等到了她,與那十六年相比,我們是很容易的了。”

有琴聞櫻道:“分別了多少年我也一樣的會等你,似這樣的天天守在了一起等上三年,只怕比那還要難些呢……”

思忘道:“到時候,我會加倍的來償還你……”

有琴聞櫻道:“我只要你的全心全意就夠了,也不要你的加倍不加倍。”

又過了一年有餘,思忘雖與有琴聞櫻兩情相悅,卻謹遵三年之約,守身如玉。

這天在潭邊練完了功,又吃了半尾紅鯉,老頑童笑容滿面地向二人道:“你們在這裡可是玩得夠了麼?想不想到江湖上闖蕩一番,看看咱們的這些神功掌法管用不管用!

有琴聞櫻問:“你呢?你玩得夠了麼?”

老頑童道:“我既叫老頑童,那玩是玩不夠的。”說到這裡有些留戀地看了那深潭一眼。“可是新創了這套這麼好的掌法、拳法,如果不到江湖上去傳揚一番,拼鬥一番,胡攪一番,那簡直是大大地可惜,可惜之至。”

有琴聞櫻道:“可惜,可惜!簡直是有點可惜之至了,現下你武功又高,拳法又好,卻終究是出不去的。”

老頑童道:“為甚麼出不去?”

有琴聞櫻道:“都五年了,那外邊你也看過了,裡邊你也看過了.可有出去的路麼?別說是路,便是法兒也沒有,簡直是有些一籌莫展。”

老頑童道:“那外邊也出不去,裡邊也出不去,便就真的出不去麼?”說這話時,眼中流露出一絲狡猾的神情。

某種預感瞬時閃進了有琴聞櫻的腦中,但那太難令人相信,於是她又說道:“外邊也出不去,裡邊也出不去,那自是出不去了、凡事物都有內外之分,舍內外更無其它,沒聽見老子在道德經上混,‘其大無外,其小無內’麼?足見凡事只有內外了。”

老頑童道:“說嘴我說不過你,咱們便來打個賭,我說這洞不從外邊出去,也不從裡邊出去,也一樣防能出去,你若說出不去,我便要和你賭,還要大賭特賭,一賭再賭。”

有琴聞櫻一下僵在那裡,眼中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轉眼去看思忘,見他也是一樣的亦喜亦悲。且比之有琴聞櫻多了幾分惱怒。

剛開始時有琴聞櫻就已覺出今日老頑童和往往日不大相同,卻沒想到辯來辯去會是這麼個結果。難道老頑童當真的為了讓他們陪伴他在古洞之中玩耍而將出口隱瞞了五年不說麼?

只聽老頑童繼續說道:“你害怕了,不敢賭了吧?你是定輸無疑的。賭是輸,不賠也勝輸。總是就是輸輸輸,你服氣麼?”

思忘道:“我來服你賭,你說吧.賭什麼?”

老頑童一聽大樂:“你當真跟我賭,輸了絕不反悔麼?”

思忘道:“自然不反悔,大丈夫死且不怕,還伯賭麼?”

老頑童大拇指一豎:“好徒兒,乖徒兒,不愧是我老頑童教出來的徒兒,當真是有膽有識,就是敢跟我賭,好徒兒,乖徒兒,我也不來難為你,就賭……就賭……”他一時想不起來,背起手在地上走來走去的苦思。

老頑童想不起來賭什麼,卻忽然道:“我現下想不起來,須得以後想起來再同你賭。”

有琴聞櫻和思忘立時覺得渾身中點力氣也無,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笑笑。

有琴聞櫻道:“我賭給你弄三件希奇古怪,你從沒有見過的物事,你著輸了,給我辦三件事就行,你賭麼?”

老頑童一聽大樂:“賭賭,為何不賭,我定然是賭的,還要大賭特賭一番,你給我弄三個什麼樣子的希奇古怪物事,須得現下台訴我。”

有琴聞櫻道:“你若輸了,你知道你要給我辦哪三件事麼?”

老頑童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定然輸不了。”

有琴聞櫻道:“你既不知道耍給我辦的事是哪三件事、我亦不知道將來會給你弄來什麼希奇古怪的好玩物事,咱們大家扯個直,公平交易。這賭就開始吧。”

老頑童哈哈地笑起來:“妙極妙極,這下小姑娘可須得守信用,講信義,給我弄三件希奇古怪的物事來了,當真是妙極!”

有琴聞櫻道:“你又沒贏,可別這麼早高興。”

老頑童道:“我已然贏過了,昨日我已經出去過一次,豈能不贏,那不是豈有此理麼,簡直是大大的豈有此理。”

有琴聞櫻和思忘同聲驚問:“你昨日出去過?”

思忘道:“我怎麼沒見?”

老頑童道:“你自然見不著,你只看著我和那“淵龍”在潭中玩,卻哪裡知道那下面有出去的路,回來的路,出去又回來的路呢!”

思忘和有琴聞櫻同時去看那深潭,臉上神色競中知是悲是喜,大滴的淚水只順著臉上流下來。

這日已時,在從四川到陝西的官道上,走著一男一女兩個青年,男的英俊蔚灑,卻著一襲上面畫滿了惡魔面容的衣飾,女的嬌媚無限,秀美絕倫,身著一襲大紅衫裙。

這二人正是楊思忘和有琴聞櫻。

此時又值韌秋,三人所著服色,卻是夏天裝束,那楊恩忘的衣服更是怪異,一路上惹來眾多人奇怪的眼神。

路上商賈不斷。士兵亦是中斷、這中蒙古軍隊已攻破了襄陽,從此大宋國土盡歸元朝。

忽必烈繼位後,不似先前幾代蒙古大汗,視汗人如草芥,他採取了與漢人通婚,汗人蒙化蒙人汗化的政策,兼之對漢人文化極其重視,親自頒佈謝書,將在外流落經年的全真派諸道召進了大都,封丘處機為“混元大宗師”。

因此宮道上雖見官兵來往不絕,卻並不見殺伐之象。二人是以一路上行來平安無事。

二人也不管路上行人如何打量他們,盡是沿了大路行來,也不是夜間行路,也不擇荒山野徑。在深山古洞之中伴那周伯通佐了五年有餘,終日看他那“—副娃娃臉,如何能夠讓這對少年男女感到不寂寞,此時乍出深谷,兩人反覺這般的在人叢中行來,當真的快慰無比。

但在旁人看來,這對青年男女,卻忒也引入注目,大有招搖過市之感。

正行之間,忽聽背後馬蹄聲響,不待二人回頭,已有四匹快馬從二人身邊擦身而過。四人均是一色的青衣打扮,腰懸長劍,顯然負有上乘武功。

那四人見思忘和有琴聞櫻服飾,均覺詫異之極,又見思忘背上插著柄無鞘長劍,邦不似會甚麼武功的樣子,都是回過頭來毫無顧忌地打量了二人眼。這一打量,四人均是咦的一聲。

只聽其中的一人道:“連這個轎外的一併吃了算了,說不得魔神更會高興,驚喜萬分也說不得。”另一人道:“那男的雖然漂亮,只伯是個繡花枕頭。”第三人道:“甚麼繡花枕頭,你沒見他背上插著劍麼.連劍鞘也沒有。”那第二人道:“沒有劍鞘,這劍分明是撿來的,哪個會家子不是自身攜得有兵器的?”第三人道:“你撿這麼一柄寶劍利刃來,我給你五十兩銀子。”

那一直不說話的第個四個人終於開口道:“快走,別誤了正事,到前面再說。”四個打馬快速絕塵而去,那前面三個說話之人還不時地又回頭看了有琴聞櫻兩眼。

初時四人回頭,說頭兩句話時,兩人渾然不以為意,一路之上,大多此輩中人,兩人已是有些習慣了。

待聽得後面幾句話時,兩人都不自覺地對望了一眼,心下均想,這四個怎麼如此大膽,章然當著我們二人之面這般的談論起來。

那四人一去遠了,有琴聞櫻笑對思忘道:“你不要我,這些人卻都要來搶呢,只是要和那轎內的一併被搶,卻有點大大地丟我的面子。卻不知那魔神是何等樣子,沒有我這魔衣王子漂亮我是定然不會幹的。”她和那老頑童相處五年,除武功家數外,別的方面看來也並不是全無長進。

思忘哈哈大笑,這番出得古洞,他那開朗活潑的心性便逐漸顯露出來。

思忘道:“我那劍是早已試過了,目下卻不知這拳呀掌的管用不管用。”

二人正自說笑,只聽得後面又是一陣馬蹄聲響過,又有四騎馬奔到前面去丁。這次的四個人亦是身著青衣,雖亦是頻頻地回頭向二人打量,卻並沒有如先前那四人一般的當著他二人之面大談特談。

二人行得不遠,又是四人經過,與前面的八人裝束亦是一般的一色青衣。

有琴聞櫻道:“我們要不要換條路走走,這些人穿著服飾都是一個顏色,只怕是什麼幫派教會之類,惹上了這些人我便是能和你長相廝守在一起,只怕也沒有什麼清靜日子好過了。”

思忘見這許多人過去.心下正自嘀咕,聽有琴聞櫻如此說,便道:“不去惹他們也好,且須得想個法兒,叫那個轎子裡邊的知道,別讓這些個穿青衣的人真的把那人搶了去。”

有琴聞櫻嘴一撇道:“如此說來,那轎子外邊的且得先避上一避,免得衝撞了那‘魔衣’王子與那轎子裡邊的小姐姐相見。”

卻於此時,遠處傳—陣樂聲,那樂聲並非普通娶親的吹吹打打,而象是蕭、笛、笙、簧諸般樂器所奏。兩人頓時臉色大變,都想起那五年之前在六合谷聚豪廳中所聽到的恐怖之極的樂聲,以及隨那樂聲而來的一系列鉅變。

兩人出了古洞曾到六合谷去看過一次,除了斷垣殘壁盡是蒼涼。昔日那些建築竟是一件也沒有留下。但也沒有見到什麼屍體,骸骨,顯然這五年多來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去過了。

兩人臉上的驚恐之色一閃即逝去了,因為那樂聲雖不比尋常敲敲打打的音樂充滿喜慶,卻也儘可說是樂音,流露出歡欣快慰,比之那日聚豪廳中的充滿讚頌意味,沒有多少人間煙火氣息的樂聲那自是天差地遠。

兩人面色一寬,都是相視寬慰地—笑,慢慢地前行。

過得片刻,後面的樂聲漸近,那夥奏樂之人已是超了上來。

只見一頂花轎居中而行,轎簾低垂,顯是轎中坐得女子,四名身穿黃色衣服的轎伕抬了,顫顫地前行。也不見那轎子如何,那四名轎伕竟是腳下健步如飛。轎邊之人盡是隨親之人穿戴,花花綠綠,甚是喜慶。唯有兩名中年漢了卻是與眾不同。其中一個瘦些的,書生打扮,滿臉的書卷氣,腰中竟是懸著刀古刀。

另有一個胖些的、絡腮鬍子,手中卻拿著一柄摺扇在那裡搖來搖去的。

思忘和有琴聞櫻注視他兩人,他兩人亦重重地看了思忘和有琴聞櫻兩眼,目中流露出詫異之極的神色。

思忘正欲上前搭話,卻被有琴聞櫻悄悄地攔住了。他回頭看了有琴聞櫻一眼,甚是不解。

待那夥人走遠了,恩忘問:“你剛才為何拉住了我,可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有琴聞櫻把那一臉的胡鬧神色亦收了起來,前後看了看,此時官道上再無旁人,便道:

“有二不對。”思忘一驚,想了想,卻不明白,便問:“有哪三不對?”有琴聞櫻道:“第一、那轎子太重,轎中若不是裝有眾多的財寶,便是那轎中的娘子胖如肥豬,只怕兩條肥豬那麼胖也還要不止,但顯然不是那小姐過胖,而是轎中裝得別物。第二、這麼重的轎子那四個轎伕拾了卻健步如飛,顯然那些轎伕身負武功。第三、你可曾見過誰家迎娶新娘卻帶得兵刃的。”

思忘道:“這可難說得緊,當此兵慌馬亂的年月,迎新娘不帶兵刃只怕是連轎內帶轎外的都得要丟個乾乾淨淨。”

有琴聞櫻想了下,道:“就算你說得有些道理,那麼那些隨親的人轟轟隆隆的從咱們眼前過去,你看到了路上楊起塵土麼?”

思忘一驚,細思剛才那夥人,果然甚是古怪,最初他只覺有些怪,怪在什麼地方卻不曾細想,此際聽有琴聞櫻如此說。方始覺出此事確實非同尋常,須得小心在意。

又行得一刻,背後竟是又傳來了樂聲、兩人回頭看去,同樣是一頂新娘子的花轎,周圍圍得一些武林人物,只是改扮了裝束而已。

思忘待這夥人去遠了,對有琴聞櫻道:“我看不用咱們去惹什麼幫啊,教的。只怕有人定要去惹,咱們倒是落得看看熱鬧,你說行麼?”

有琴聞櫻看出思忘好奇心起,是定然想去湊這熱鬧的啦,便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二人就這麼向前行著,不斷地有人趕到了他們前面。也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有幾乘轎,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去了。

所有過去的人也都奇怪地反覆打量他們二人,有的點頭,有的搖頭,直到走得快看不見人影也還回頭遙望的都有。

思忘看後面已不再有人趕上來,便對有琴聞櫻道:“我們須得走得快些,遲了只怕沒得熱鬧看了呢。”

有琴聞櫻道:“你儘可以放心就是,這麼多人的聚會,哪能一刻散了?”嘴上這麼說腳下卻也加快了步伐,行了一段路程,已是趕過了兩夥人。有琴聞櫻心下暗想,“思忘練了這五年的內功拳法,也不知輕功如何,長進了沒有,我且試他一試。”

摹地有琴聞櫻急如脫僵野馬,快似奔雷閃電也似的射了出去,思忘一看,微徽一笑,心下已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腳下步伐加快,不疾不慢地跟了上去。

有琴聞櫻這一下發足狂奔,實是盡到了最大的極限,她只望能把思忘在片刻之間甩在後面便即停下來,嘲弄他一番。她心中知道久奔定然是比不上思忘的,思忘的渾厚內功連老頑童向自驚佩,她自不敢小翹。

她這般想原本不錯,只是她對思忘的內功修為估計得夠了,對古墓派的輕功卻太也缺乏瞭解。古墓派向以輕功見長,獨步武林。李莫愁、小龍女、楊過之輩的輕功在武林中絕少有人能及。那是因為古墓派的輕功修為自有獨得之秘。

楊過當時得小龍女授功之時,小龍女曾示以天羅地網或攏佐八十一隻麻雀。思忘在八歲上就得以被母親傳此功法,輕功造詣,對於有琴聞櫻來說,那不是如同從孃胎裡帶來的一般麼?

有琴聞櫻奔了一程,料得思忘定然已被遠遠地拉在後面了,便猛然停住,迴轉身來,卻不料思忘正自笑嘻嘻地站在後面望著她。

有琴聞櫻萬萬料不到會是這種結果。她已是有些氣喘,臉上也是—片潮紅,那般吃驚地看向思忘的神情,直是可愛萬分,思忘一看之下,心中盪漾,一把抱住了她,輕聲問:“你累了麼?”

有琴聞櫻但覺耳邊風響,原來思忘在這麼問她之際,已奔到了三十丈外,輕攬著她的腰肢,帶著她奔行,卻是比之她剛才的奔跑不知是快了多少倍了。

有琴聞櫻在思忘懷中嬌喘,被他帶著奔行,直是有如騰雲駕霧—般,心中對他不自禁的湧起了萬般柔情,低聲說道:“你抱緊我些好麼?”恩忘便稍稍用了點力,讓她貼緊了自己身子,腳下卻絲毫沒有停步,好似並沒有踏到地上,而在御風而行一般。

有琴聞櫻無限嬌柔地恨在思忘懷中,不自禁的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輕聲說道:“待回終南山見過了你心中想的那三個人,你便永遠的和我呆在一起麼?”

思忘足下不停,在她臉上亦吻了一下道:“那是自然的,我答應過的,我們要廝守終生。”

有琴聞櫻卻嘆了口氣,徽微地閉上了眼睛。

思忘道:“你為什麼事嘆氣,你不高興麼?”有琴聞櫻道:‘我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從那古洞之中出來,是以什麼心事都沒有了,只想好好地守著你,在那古洞之中過一輩於。現下出來了,反倒有了心事。”思忘道:“什麼心事,告訴我好麼?”

有琴聞櫻眼睛望著天空。秋天到來時的天空碧藍如洗,幾行大雁列隊南遷,在空中發出淒涼的叫聲。

有琴聞櫻道:“我媽媽被他們抓走了,我也好想見我媽媽一面……”

思忘猛然想起那曰聚豪廳中,她母親臨別時的眼神,那是一種滿是慈愛和期待的眼神,或者隱含著更多的內容,只是他小小的心靈無法領會。

恩忘在有琴聞櫻的臉上吻了一下,滿懷歉疚地說道:“都是我不好,光想著見自己的爸爸媽媽和妹妹,卻沒想到你也有媽媽的……你媽媽太好了,雖為教主,我卻只覺她是那麼可親一我也好想再見到她,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抓走了他。”

有琴聞櫻道:“抓走她的那些人是非常可怕的,我不知你現下的武功能不能打得過他們。”

思忘道:“即便打不過他們,我們也要想辦法救她老人家出來,讓你同他見上一面,我是知道的,那樣子你才能安心地全心全意來愛我。”

兩人這麼說著,思忘猛然停住了。

有琴聞櫻向前看去,見正是在那官道之旁播了一個高高的台子,台子旁邊也不知已經站了有幾千人,都在巴巴地仰著頭看那台子上面。再向前走不遠就到句由縣境內了,由於這裡是交通要道,河南、湖北、四川、陝西等省的商賈大富豪門弟子,凡出門經商或進京應舉或是串親訪故多要經過此地,這台子搭在這裡顯是經過周密安排佈置的,用意何在,一時之間卻也猜想不透。

有琴聞櫻來到了高台東面人較少的地方站定了。卻見原來人群中大大小小的轎子擺了一地,沒有一百隻,只怕也有七八十隻。這些轎子的顏色不同,站在轎子旁邊的轎伕便不同。

每個轎子似乎都是領袖般的擺在那裡,周圍便是那與轎同來的人,是以雖有幾千人眾,卻也並不甚吵鬧。大家雖不是並然有序地如戰車戰馬也似的排成一隊隊,但也如散落在平原上的自然村一般錯落有致。

此外尚有轎子陸陸續續地來到,那些先到的人只管坐了,也不擊招呼別人,而那些後來之人亦不向先來之人施禮,只管找地斤放下了轎於,圍在轎子之旁靜靜地等待。

大家都把目光望向高台。

顯然,主人該在那高台上出場。

有琴聞櫻假在思忘身旁,為了不致發生誤會,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相依慣地站在離那些轎子略微遠些的地方。

但如此一來,他二人也成了除高台之外最為惹人注意的目標,那些身穿紅紅綠綠的人們不時地把目光掃向他們二人。

這也難怪,他二人相貌太也出眾,服飾更是與眾不同。

午時剛過,只聽見一聲炮響、接著,高台上有兩名漢子高高地舉著兩掛鞭嘩嘩啦啦放起來,那台高足有三丈,鞭聲便如響在空中一般的經久不絕。

未了,一個身著華貴服飾的黃袍老者走上高台,拱手做了四方揖,朗聲說道:“在下乃阿古拉泰,目前天下歸元,四方初定,皇上調渝臣下人等蒙漢通婚,臣下謹遵皇上旨意,今日設此高台,為小女揮婿。凡有漢人血統者,年令適宜者皆可登台亮技,展各家所長,只是須得先行法約其二,望各位看在在下薄面,給予通行。其一,比武動手之際,不可傷了和氣,如違此約,便不在在下選列。其二,所有兵刃器具、暗器之屬,不可喂有微毒,如違此約,亦請趕赴光明前程。這裡不留此等客人。望各位謹記,下面比武開始,先由小女出面,若有勝得小女一招中式之人,便代小女守此擂台,酉時一到,便不再繼,還望各位抓得緊些。”

他的這番話,中文半自,好多不通之處,直把恩忘聽得糊塗之至,這時眾人卻已歡聲雷動,早有四五條漢子縱上了高台。

有琴聞櫻問思忘:“體怎麼不上去?”

思忘愈發糊塗:“為什麼我要上去,我們是來看他們打架,又不是我們要打。”

有琴聞櫻道:“是這個老懞古撻子要比武招親,言明瞭要選漢人為婿,你不去麼?”

思忘伸中做欲拍狀,有琴聞櫻咯咯而笑。思忘那中輕輕落在她的肩上樓住了。這時人群中起了陣騷動。

二人抬頭看去,高台上已是多了一個黃衫少女。

那少女一襲黃色衣衫卻純是漢人裝束,面目嬌柔美麗,與有琴聞櫻相比只怕也不遜色多少,只是比之有琴聞櫻更多廠幾分頑皮,而少了幾分成熟的柔情。

她在高台上一站,下面頓時一陣彩聲。

台上的五條漢子呆了一呆,竟是同時出拳出掌的向那少女擊去。他們聽阿古拉泰講到酉時就停止比武,只怕輪不到自己,竟是同時搶上,又同時出手。

眾人在下面一陣憤怒之極的騷動,已有人準備上台去阻止。

但見到阿古拉泰氣定神閒地坐在台邊,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便都止住了。

只見那少女忽地跨上一步,雙掌齊出,但聽得啪啪啪三聲響,那五人竟自都從台上跌了下去。

這一下眾人都驚得呆在那裡,接著轟天價地叫起好來。

有琴聞櫻道:“我只道這麼多的轎子,這麼多的人,只怕打個二天三夜也打不完,那知卻根本都沒那麼回事兒,看來如此打法,不到酉時那些轎子只怕已經給收拾完了。”

那些跌下去的人中,已有兩人鑽進轎子被拾走了。

思忘道:“看來這個小姑娘的功夫著實了得,那些被她打下台去的人好象沒有淮受什麼重傷。”

有琴聞櫻道:“只怕她比你還大呢,總有十八九歲了,你卻叫他小姑娘,不羞麼?”

思忘道:“她比我大,我不叫她小姑娘叫什麼,難道該叫她姐姐麼?”

有琴聞櫻白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語了。

那少女立在高台上,一時之間竟無人敢上去,那少女便毫無顧忌地拿眼向人群中掃去,掃到誰那裡,誰便有一種陽光刺人眼中的感覺,不由自主地低了頭,她便有些得意似的更加毫無顧忌地在人群中看著。猛地,她全身觸電般地一震,目光便停住了,不再移動。

眾人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他們看見了—對任誰見了也要羨慕的漂亮非凡的戀人,那是在此場合,穿著與舉趾都與眾人大不相同的楊思忘和有琴聞櫻。

那些先前沒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人們此刻被眾人吸引著,向二人瞧去,也呆了。

人群中又發生了一次騷動。

思忘猛覺眾人都一齊看向自己,不知出了什麼事情,拾頭看去,正與那少女投向自己的目光相遇,那少女呆了一呆,臉一紅,先自低了頭。

思忘絕想不到自己的目光是多麼奪人,自己在這群人中又是多麼出眾,他只是覺得有點莫明其妙。轉頭看向有琴聞櫻,卻見她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嘴角卻明顯地流露出一絲嘲諷,道:“看樣子,你再不上去,她只怕要下來了?”思忘沒聽懂:‘誰,誰要下來了?”

有琴聞櫻道:“還能有淮,那個小姑娘唄。”

思忘伸手摟了有琴聞櫻的肩膀道:“我不慣你同我開這樣玩笑,我們不看了,走吧!”

有琴聞櫻卻不走:“即來之,則安之,總要看個結果出來,義不是比起來沒完沒了,左右到了酉時都要收場,我們就看看,行麼?”

他二人的動作言語都被台上的少女看見了,那少女把頭一扭,好似十分生氣的樣子。

這時正好有個倒媚鬼於此時躍上高台,還沒等站穩,便被那少女一腳踢了下去,同來的人沒想到他剛上去就下來了,危急間竟自沒接任。那人摔到上便再也爬不起來。

接著又有人跳上高台,也同樣在一招之間便給那個少女拋下了高台。

那少女終究忍不住又向這邊看了一眼。

有琴聞櫻伸手樓住了恩忘的脖子。

那少女臉騰地紅了,衝著他們站著的方向叫道:“還有哪一位要上來?”

這時有琴聞櫻反倒不敢再同恩忘開玩笑了,她把身子靠向思忘,故作毫無所知的樣子,聽了那少女的這聲叫,眼睛向左右瞧去。

思忘前面的花轎旁站著一個青年,身穿青衣,腰懸—口月牙彎刀、聽到那少女衝這邊這麼叫了一聲,便幾步跨到了台前,—縱身,上了高台,那些同來的青衣人都向台邊湊過去。

那少女見那青衣上來,仍舊日是跨步,出掌。青衣人右手一揮,將那一掌便化解開了。

台下的青衣人帶頭喝起彩來,其他的人亦很多應和。

那青衣人化解開那黃衫少女的三招進擊,但卻沒有出手還一招。

那少女見青衣人連續化解丁自己三招,都是輕描淡寫的輕輕的一揮手,輕輕一縱和巧妙地一轉身,便亦不再進擊.守緊了門戶,卻又忍不住的向擂台東面掃了—眼。

思忘和有琴聞櫻仍是偎在一起觀鬥。

哪青衣人二十八歲年紀,臉色蒼白中隱隱現出一種暗綠,舉趾間隱然有王者風度,只是眉間的一股毒氣卻使他顯得驕橫。看完了他的臉色,再看他的舉趾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青衣人衝少女一抱拳:“在下向智開,是河南省人氏。”眾人聽他介紹,已有人在下邊議論開來,紛紛地小聲嚼咕著。

台邊的阿古拉泰神色間亦顯得不安起來。

思忘和有琴聞櫻離眾人較遠,聽不到眾人在議論什麼,但已從眾人的神色之間看出這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他本不欲多事,至於向智開是什麼人物與他不會有多少關係,因此並不在意眾人的議論,只是想看看台上的比武。有琴聞櫻聽到那人報出名字之後,卻是身子動了一動,接著便放脫了思忘的手向近旁的一個花轎湊過去。

一個老者說道:“青衣幫來了,那咱們便趁早別趟這深水,沒的娶不上媳婦,連小命也搭上。”另一箇中年漢子道:“此刻咱們走了,只怕讓人笑話,說咱們三奇莊聽了青衣幫的名頭連台都不敢上了,三奇不是就奇也不奇了麼。”另一個年輕人道,“就和他們青衣幫鬥上一鬥也是未嘗不可的事情。我看這姓向的雖然接了那小姑娘的三招,武功也不見得高到哪裡去。”那老者道:“琴、向、汪、楊,這青衣幫的四大家族中盡多高手。這台上的小於那般年輕卻已經如此了得,那麼他的師尊父兄就更加可以想象的了,……”有琴聞櫻聽著,咬緊了嘴唇,向台上看去。

台上的少女此刻手中已是多廠一個短銅捧,約有一尺二寸長,被那少女使開了,卻甚具威力、點、打、戳、挑、撞,諸般手法在那短銅棒上發揮得淋漓盡致。而那青衣人此時卻把那柄彎刀連刀帶鞘的摘下來使用,盡數把那少女的攻勢化解了。

那少女見久攻不下,短銅棒猛地伸出,壓向那青衣人的彎刀,在青衣人舉刀上挑之時少女的短棒突然鬆開了,向智開這向上一挑無疑是把那短棒送向自己的面門。危急間,那向智開也甚是了得,急向右閃,便要把那短棒挑飛出去,卻猛地覺得右臂一麻,曲池穴和清冷淵穴上均被點中,手中彎刀便掉在了地上,那少女卻左手巧妙地把短捧接在手裡。

這幾下動作眾人均是看在眼裡,都覺那少女機智非凡。因為這並非什麼絕妙的武功招式,完全是靠了臨場的那股聰明機智。臨敵之際誰也不會連刀帶硝的一同來使,因此那少女的短銅棒中無論如何不會有這種招式,定然是那少女的臨場發揮無疑。

眾人都是一樣的心思,轟天價地為少女喝起彩來,那少女竟是不理會眾人的彩聲,又抬眼向思忘這邊望過來。

哪知那向智開的彎刀雖失,武功卻是未失,趁那少女向思忘這邊一望的一瞬之機,突然左手伸出向那少女的腰上點去。

恩忘禁中傷叫出了聲:“小心!”

但是已然晚了,那少女京門穴上一麻,兩腿一軟,便即坐倒。

這一下變故直是把眾人驚得呆了,一時之間,場內鴉雀無聲。猛然之間,傳來一聲響亮之極的喝聲:“向智開,你彎刀失手,已然輸了。卻使這等卑鄙手段偷襲,這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眾人向那發話之人望去,但見他一身衣服說不上來是什麼顏色的,上面畫滿了魔鬼的醜臉,手中沒有兵刃,腰上沒懸兵刃,卻從府上露出半截劍櫥。再看他本人,真是說不盡的風流瀟灑,兩目閃爍如點漆,兩屑若劍藏英氣。正是適才大家額頻注目之人,那與他在一起的少女卻不在他的身邊,不知何故,走到三奇莊的人群中去了。

此人正是楊思忘。

眾人見他儀表非凡,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都不自禁的替他捏了一把汗。轉眼向青衣幫的幫眾瞧去,果見四下裡的青衣人都在向他所站立的地方慢慢聚攏。

只聽人眾中有人喊:“喂,那身穿魔衣的小於,你嚷嚷什麼?

你有本事就上台去,硯下是我們少主人贏了,該他掌台,別是光磨嘴皮子不動手,玩枕頭!”有人吃吃地笑了。又有人接道:“穿了那件怪衣服就嚇得倒了人麼,我看就只是看看還可以,怕沒什麼真本事。”

這些人盡是衝著他來,本是別有用意,一則看他是個小孩子,又是孤身獨夥,顯然不是哪個幫派的,比別人自然好惹了些,二來也想先把他制住,殺一做百,叫那些同來的江湖幫派敢怒不敢言,那麼定可大功合成了。

思忘朗聲道:“我的功夫如何那是另外事,擂台上比武大家有目共睹,誰輸誰贏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自從他說話,那台上的少女就側起身痴迷地看著他,聽他在替自己辯護,臉上競自紅一陣白一陣的,說不上來的甜蜜,這般當眾栽倒擂台上的羞辱好似也可以抵銷了,心中竟然暗自慶幸自己是輸了而不是贏了。

那身穿黃衫的老者競自一言不發。

台下各幫各派顯然對這台上的向智開甚是畏懼,竟也都閉上了口,不發一言。

周圍的青衣人漸漸地越聚越多,倒是來的人中有一小半青衣人,初時散佈在各個小轎周圍也不顯得是一夥,這時聚在了一起,緩緩地向思忘慢慢通近,卻讓人覺得甚是恐怖。

近年來談及青衣幫人人談虎色變。

但思忘於此情形卻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初時在古墓,後來在古洞,都是過的遠離塵世的生活,江湖上的諸多變故自是全不知曉。

初時他只是恨那台上的向智開陰損無賴,看到現時情形,才知今日正主兒還是被自己惹上了,當真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有琴聞櫻見這邊有變,便欲過來,卻被思忘用眼光制止了,她明白他為何制止自己。剛才他帶她奔行之時她才知道她的武功與他相比差得太也遙遠,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三奇莊中那個老人輕聲的象是自言自語的道:“惹不起躲得起,躲不起逃得起,站著就是等死,西邊大路有空隙。”有琴聞櫻感激地向那老人一笑,那老人亦一笑,但見有琴聞櫻不但不去叫思忘逃走,她自己亦是站在那裡不動,禁不住搖了搖頭,說道:“姑娘,你人長得可是比擂台上的小姐好看一些呢。”這話那是再也明白不過,那自是告訴有琴聞櫻,這夥人能夠對擂台上的小姐偷襲,只伯一會兒便要對你明搶,何不快走呢!

有琴聞櫻仍是報以感激的一笑,卻並不移步,那老者只好無可奈何地苦笑著又播了搖頭。

那邊台上向智開已是大刺刺地叉開了腳,也是拱手向四方作了一揖,但卻並不說什麼。

黃衫少女已被扶在老者身邊坐下,她禁不住向恩忘這邊看著。

思忘見到周圍的青衣人越聚越多,只怕有三四百人眾,心下更驚,但他自小受楊過薰陶,俠義精神極重,對方就是再強如果違背了俠義精神,他定然不會屈服,再加上後來老頑童感染的頑皮胡鬧勁,竟是在心中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攪上一攪。他想若是老頑童在呢,會怎麼做?那自是世上沒有正經事了。便是這比武招親,讓這向智開使了好詐,哪裡還有半點兒正經。

思忘朗聲說道:“喂!那台上的小子,你的同夥聽到我在這裡揭發你偷襲不要臉,都圍在我這裡要找我的麻煩.你管是不管?”

這一句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奇怪地睜大了眼看他,怎麼突然之間好象變了個人一樣。

那些青衣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看台上的向智開。

向智開亦是一楞,但他反應極快地接道:“向某前來比武打擂,不曾帶得什麼同夥,他們的事跟向某毫不相干,向某也管不著他們。”他自恃聰明過人,這香話把自己脫得乾乾淨淨。那麼以後這些青衣人既便殺丁那個多嘴的魔衣小子,自己也不會捲入什麼“不和”的約法之中了。卻不知這麼說正給思忘留下話柄。

思忘道:“你這麼說,那自是承認你的偷襲不要臉了,這偷襲不要臉既然和你相干,你就趕快從擂台上滾下來吧,這些青衣人你管不管的我也就不在乎,那就由我來管一管他們,我不但要管還得要大管特管,一管再管!”

這番話原是模梳老頑童說的,卻教眾人愈發的糊塗不理解了,都睜著奇怪的眼睛看他,懷疑起他的神智來!

只有有琴聞櫻知道這番話的意思和來歷,她已看出思忘想大鬧一場,把局攪了,仔細一想,這麼幹也未嘗不可以,今日先挫一下青衣幫的銳氣,煞一煞他們的威風,江湖上的幫派便都會在態度上對青衣幫起點變化。

思忘雖沒有她那麼周密的心思,但看到這青衣幫如此橫行,想整治他們一番倒是真的。

那向智開盯著他看了半響,不明白他是倚了什麼靠山這麼大膽,仔細地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便衝下面的青衣人使了下眼色。

思忘道:“你果然不要臉,剛才還說這些入和你不相干,現下卻使眼色叫他們來害我,倘若他們真的來害我,那自是體不要臉的證明了。”

那些青衣人被他說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僵在那裡。

台上的向智開皺緊廠眉頭.忽然之間開朗地哈哈大笑道:“大家不要管他,這人神智不清,不要叫他攪了咱們的大事。有哪一位英雄要上擂台來的。有哪一位英雄要上來的……”

他連叫幾聲,那自然不會有人答應,人們都把目光盯緊了思忘。即便思忘不在場,那麼青衣幫一出面,要上去的人只怕先要備好了棺材。

向智開叫了半天沒有入座,又等了一會兒,乃站起來向眾人一拱手道:“各位這樣看得起向某,向某在這裡謝了,那麼向某當擇定佳期向各位發送喜帖,到時還請各位光臨!”說完了又作了一個四方揖,然後走到那個黃衫老者的面前正自準備扣頭,卻聽得那個響亮的聲音叫起來,“不要臉,當真是不要臉之至,世上不要臉之徒當以此人為最,哈哈,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向智開臉色突變,走到台邊道:“那位朋友,我數次遷讓於你,不與你一般計較,你如何三番五次冒犯於我,攪亂人家喜事?”

思忘道:“你這不是更加的不要臉麼?你只是自己在台上亂叫亂嚷一番,就有喜事麼?

人家還沒有認你,你便要發喜帖,要跪下扣頭、那不是臉皮厚得不能再厚麼?”

那向智開已是氣得臉色青紫,卻強自忍任了怒氣道:“我這是按阿古拉泰老前輩的規矩辦事,你怎可以亂說?”

思忘道:“你又是哪一條按照老先生規矩辦了!我問你,你的前番偷襲不要臉暫且不說。現下你比武勝了麼?”向智開道:“我叫了這半天,也沒有人敢上來,那自然是我勝了。”思忘道,“這可不是老先生的規矩,這是你定的規矩,你自己給自己定了規矩不說,還硬是打腫了臉充臉皮厚,硬說是自己勝了,可笑,簡直是可笑之極!”

向智開道:“那麼怎麼樣才算是我勝了?”

思忘卻不再回答。向智開又問了一遍,思忘道:“你問誰呢,這麼大聲,同你未來的老岳父大人說也用得著這麼大聲麼?”

人群中終於有人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向智開道:“我好好的問你話,你怎麼拐彎罵我?”思忘道:“你問什麼?”向智開耐著性子道:“我問你我怎麼樣才算是勝了?”思忘道:“又不是我嫁女兒,你這番話來問我那不是糊塗透頂麼?我讓你問你未來的岳父大人難道是錯了麼!

眾人中又有人笑出聲來。

向智開氣得說不出話來,轉眼向台上的黃杉父女瞧去,卻見他們一副事不關已的神態,而那個女兒自己未來的夫人卻眼睛盯肝地看著那身穿魔衣的小於,眼中滿是愛意。

他心中一怒,直是恨不得將那小子一口吃了才幹休,強忍胸中怒氣,清了清喉嚨道:“現在我再問二遍,如果沒有人上來,那便是我勝了……”還沒等他把第一遍問出來,那邊思忘又嚷開了,“不要臉的又來自己定規矩了!”

向智開衝思忘道:“你上來!”

思忘道:“我又不要使奸計騙人家女兒,上去幹什麼,要打架也好,你下來!”

向智開忍無可忍,走到擂台邊上縱身一躍便躍了下來,思忘馬上大叫道:“有哪一位想娶新娘的快上去,這個不要臉的讓我用嘴就給從擂台上打了下來,已經輸了!”

向智開本來已邁出兩步,要過來打這個魔衣小子出氣,聽他如此說、不及細想又躍了回去。這兩下動作均是優美之極,卻沒有任何人為之喝采,包括那些青狀人在內。

向智開—躍到擂台上,思忘便道:“那不要臉的被打下來,自己又上去了,這不是不要臉是什麼?”

向智開再也忍不住,衝那些青衣人道:“把這人趕走!”

思忘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剛說完這句話,那些青衣人都拔出兵刃一轟而上,但聽得一陣陣慘嚎聲傳出來,一件件兵刃飛出來,一個個青衣人被從青衣人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牆中拋出來,思忘的聲音卻夾雜在這一切之中傳出來,清晰異常地鑽進各人的耳中: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剛才還在當著這麼眾多的人之前說這些狗屁不如的青衣人不是你的一夥,你又如何如何地管不著他們,現下你又叫他們送死,世界上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當真是少見少見,只怕再也見不到第二個!”

這番話說完了,仗也汀完了,只見地上二三十具屍體,數不盡的各種殘缺不全的兵刃,餘下的青衣人全都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竟至暈倒,盡皆嚇得說不出話來。

更有一批青衣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好似有鬼魅在後面追趕一般。

眾人都嚇得呆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思忘也有些呆了,他萬萬料不到自己十招沒到,就是這樣的結果。但他仍舊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手中毫無章法地拎著那柄寶劍。

其實他的心中比之任何人都更為驚駭。那些青衣人撲上來時,從四面八方立時把他圍得密不透風,他左手使劍右手使掌的同那些青衣人打起來,只道這些青衣人在抵擋他的招式。

是以盡力的把招式使足了.哪想到是那些青衣人從後面擁著前面的往前趕。雖是一樣的青衣人面目卻已全非。等到後面的趕到了前面,想要回頭已自不及。是以造成這種死傷遍地的局面。

思忘心下懊悔之極。他神功初成,沒有同任何別人動過手,只與老頑童拆過招。他只道江湖人物都如老頑童一般的儘可抵檔他的招式,又見這麼多人同時攻他一人,是以幾乎把內力使足了,他又怎麼會想到老頑童幾可稱當世第一高手,與這些人相差太遠了。還有那口無鞘的削鐵如泥的寶劍!

看著地下的屍首沉吟良久,思忘搶頭看去,場上已是走得人影全無。有琴聞櫻過來牽了他的手,問:“忘兒,你是因為殺了這些人而心中難過,是麼?”

思忘抬頭看那高台,向智開此時也不在台上,不知到哪裡去了,想他是看到自己幫中死了這許多人,已沒有心思發什麼“喜帖”了。

那黃衫女子和那阿古拉泰亦被一眾家丁用大轎抬著走遠了。

思忘與有琴聞櫻走在路上,不言不語,有琴聞櫻道:“忘兒,你不用難過,我正要告訴你這青衣幫在江湖上做惡多端,不知有多少個良家姑娘被搶人他們幫中,再也不知下落。你殺了那些人,好教這些江湖人眾快活。”

思忘道:“青衣幫在江湖上作惡,多半是他們幫中首腦的過錯。卻讓這些天辜的縷鑼來作這冤鬼。聞櫻姐姐,你也不用安慰我!不管怎麼說,我一入江湖,第次出手就傷了這許多的人命,總是不該的。倘若叫爸爸知道了,定然會怪我,就是爸爸不怪我,每當想起這些慘死之人中都有妻兒老小。我心中也總不能安。”

有琴聞櫻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殺了幾個死有餘辜的毛賊,你就這樣嘆氣心軟,忘兒,將來我們還有許多事情好做,還要殺人。你一味如此,那不是把你悔也海煞了、把我愁也愁煞了麼?”

思忘道:“還要殺人?”

有琴聞櫻道:“那是自然,江湖中的大英雄大豪傑名義上是行俠仗義,其實職業那便是殺人了,只是殺那些該殺之人而己。”

思忘聽得此言,心中似有所悟,禁不住的長長舒了一口氣,那殺人之後的懊悔之情好似也減輕了許多。

此際酉時已過,兩人害伯住在那縣城之中官府追拿郊外官道上殺人之兇,是以加快了腳步,穿過那縣城,徑住荒僻的小徑之上一路行來。

暮色此際已籠蓋四野,極目前方亦沒有村落房舍。思忘怕在荒郊露宿讓有琴聞櫻著涼,便攜著她快速奔行起來,正行之際,聽得左近的山石間“撲”地一響,轉目看去,見是一隻山羊從一個山洞之中跳了出來。

思忘停了腳步、看那山洞高高地懸在山壁中間,距地面少說也有二四丈高,卻不知這山羊是如何爬將上去的。

思忘據了有琴聞櫻輕輕一縱,便到了山洞近前,摸索著進洞中查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便到外面弄了一些幹革來鋪在地上。

有琴聞櫻出去轉一轉,回來時手中卻拎著一隻山兔。

思忘笑道:“丈夫在家中鋪床,賢妻卻出外打糧,這完全是顛顛倒倒的做派。”

有琴聞櫻一笑,意味深長地道:“這才剛剛開始呢,只怕今後要大大地天翻地覆一番。”

思忘正欲說話,卻聽著得外面隱隱約約地傳來人聲。

兩人都屏了呼吸,那人聲亦越來越近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5:45


第 九 章 拯危難大開殺戒

這時聽得那隻山羊叫了一聲,那夥人中有人道:“咦,這裡有只山羊,我肚子正餓,那是老天爺有眼送來的啦。”又一人道:“趕快趕路吧,快回三奇莊是要緊,左右還有不到百里路了,你餓,我就不餓麼,挺一挺就到了。”有人接道:“正是,青衣幫的人如果追上來,只怕是誰也活不了。”

思忘和有琴聞櫻一聽,都是一怔。

這時一個年輕人的沉穩的聲音道:“歇歇也沒什麼,咱們這麼趕了一程,那些人定以為咱們在客店中住了,諒他們一時半刻也不會趕來。”那第一個說話的人道:“少莊主歷來料事如神,有少莊主坐陣,咱們懼他何來!”言語中頗為高興。接著傳來幾個人圍追那山羊的腳步聲和那山羊的叫聲。

有琴聞櫻聽了頗不忍。思忘看出她神色間的不安,伸手指了指那兔子。

羊與兔子,大同小異。有琴聞櫻與思忘對視著,有琴聞櫻向思忘作了個鬼臉。思忘指了指洞口,意思是要不要出去看看,有琴聞櫻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耳朵。

、外邊傳來了畢畢闢辟的火聲,接著飄來一股香味。顯然那些人在開始燒那隻羊了。

思忘指了指口,又指了指肚子,最後又指了指洞口。有琴聞櫻嘴一撇,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來,又是搖了搖手,又指了指耳朵。

這時傳來一個老年人的聲音,“唉,一切都怪我老漢,沒輕沒重的,偏偏要拿話提醒那個姑娘,早知那個‘魔衣王子’功夫如此了得,我老漢又何必多此一舉?這一下可好,惹禍上身不說,還累及大家跟著我老漢擔驚受伯。”

思忘心中一閃,“魔衣王子?那是誰?”有琴聞櫻卻看了思忘一眼,神色凝重之極。

那個被稱為少莊主的聲音又響起來:“何叔叔,你不用這般的自責自怪,這事須怨不得你:你不來提醒,我亦要提醒她,誰又能知道青衣幫的人中耳目眾多,居然鑽到咱們轎子邊上來了呢……”有人接道:“那魔衣王子獨力一人尚不伯他們青衣幫,我們堂堂三奇莊就怕了他們麼?”有人嘆口氣道:“唉,那魔衣王子的武功不知是跟誰學的,我這一生能學到他一半的本事也不任了。”旁邊有人接道:“就是,也沒見他如何動手,青衣幫的人便在他說話之際被打得屍橫遍地,落花流水,狼狽逃竄!”

有人啼道:“就你的詞兒多!”

思忘終於聽明白那‘魔衣主子”云云,便是自已,轉頭看那有琴聞櫻,見有琴聞櫻蕪爾而笑,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那衣服在黑影裡看來,斑斑駁駁,甚是詭異,思忘不禁苦笑著播了搖頭,心想:“看來這‘魔衣王子’的名頭我這輩子是脫不掉的啦。”

那個何叔叔道:“那‘魔衣王子’雖是武功高強,終究敵不過青衣幫的人數眾多,今後他在江湖上行走,麻煩可就多了。”

那少莊主道:“江湖上各大幫派雖表面上沒跟青衣幫翻臉,背地裡搞小動作的也所在多有。旬日之間,江湖上名頭最響的人物恐怕就要算這魔衣王子了、那時,自然會有些幫派同他聯絡,因此他也並非永遠獨力與青衣幫為敵。”

一個聲音尖細的人道:“青衣幫,哼,只怕是鼎盛之期已過,勢在必衰了。那魔衣王子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武功已然如此,他的親朋好友,師父師爺只怕要練到神仙也似的地步了,此後青衣幫只怕有好戲看了。”這個說話之人一直沒說話,聽他話音,顯是工於心計之人。

一個年輕的聲音道:“與那魔衣王子一同的姑娘不知什麼路道,聽到咱們議論青衣幫依過來聽,顯然對青衣幫極是關心,只怕和青衣幫有些干係。”又一個年輕人嘻嘻笑道:“那姑娘心眼倒是多得很呢,看到台上那黃衫少女注意那魔衣王子,便故意地伸手樓了他脖子,把那台上的少女氣得臉都變了。”

思忘向有琴聞櫻看去,見她眼睛閃爍著正瞧著自己。有琴聞櫻見思忘抬頭看她,便伸出手樓了他的脖子,又把嘴貼到他的臉上。那嘴唇熱熱的,有些癢癢的舒服感。思忘動了一下。有琴聞櫻挪開臉,伸出手指在他險上颳了兩下。思忘亦伸手在有琴聞櫻的臉上一刮,有琴聞櫻躲開了。

下邊又有一箇中年人的聲音傳來:“那阿古拉泰合該命短。

好端端地,非要比武招親,結果死在自己姑娘的手裡。”有人接道:“那也怪他太也無用,膽小伯事,如果他不逼自已的女兒去青衣幫總舵,自已送上門去嫁那個向智開,他女兒也不會殺他,哼,為人父母……”

思忘和有琴聞櫻都是一怔。

有人接道:“那也是事鬧得大了,青衣幫死了那麼多人,她爹爹伯吃官司才出此下策,不見得就是伯了青衣幫。”先前那人辯道:“對於他女兒來說,還不是一樣麼?”

有人嘆曰氣道:“魔衣王子人又漂亮,武功又好,不知將有多少女子要因他而誤終生……”話沒說完,便聽那少莊主喝道:“中可亂說!魔衣王子敢於在眾人面前公然與青衣幫為敵,這等英雄氣概放眼當今武林,哪個能比?我們怎可這般的不知輕重,在背地裡道人短長!”那人唯唯而答,“是,少莊主說的是,是小人多口。”說著自己啪啪地打了自己兩記耳光。

洞中思忘此時卻又心思不同,回想起那少女在臨敵之際看向自己那一眼,那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述說一般,而正是因為這一眼才使她中了那向智開的一指。此後的話般事端,只怕皆因那少女的這一眼而起。他轉頭向有琴聞櫻看去,見她神情鬱郁的,似有無限的惆悵,盯著看了她半晌,見她竟是不覺,好似陷入瞭解也解不開的紛亂之中。思忘在她臉上親了一日,伸手樓了她的肩,把她小心地、百般疼愛地樓進懷中。有琴聞櫻一言不發,將臉埋進他的胸前。

猛然之間,外邊傳宋一聲極為清厲的嘯聲,這嘯聲來自東邊,顯然為一武功高強之士所發。聽嘯聲才起時是在二二里之外,隨著嘯聲漸響人也愈來愈近,看看就到了近前。

三奇莊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有人道:“你們快隨少莊主走路,我來斷後。”聽聲音正是那位何叔叔。少莊主道:“現在走已來不及了,青衣幫做事向來不給人留有餘地,作準備吧。”言語絲毫沒有鐐慌之意。但聽得刀劍出鞘之聲,三奇莊眾人都不聲不響地抽出了兵刃。

果然,西、南、北三個方向立時也傳來了清嘯之聲。那響聲一般的皆由武功高明之士所發,聽聲其內力當不遜於東邊最初發嘯之人,三奇莊內有人道:“是方位四使!”語音顫抖,顯是驚恐之極。少莊主道:“各位聽著,我們今日難逃一劫,但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任誰不能墮了本莊威風,失去中莊名節!”眾人道:“謹遵少莊主吩咐!”

忽聽一人道:“都言三奇莊少莊主臨事不亂,有將帥之才,今日一見,果然非虛。死到臨頭,我看那也不用顧什麼威風名節了。”說完了,傳來哈哈、哈哈、哈哈的三聲笑聲,每一聲笑都起自一個不同的方向、傾刻之間,方位四使竟全都到了。

有琴聞櫻聽得外面的變化,從思忘懷中拾起頭來,臉上亦是現出不安的神色來。思忘悄悄地起身,向洞口移去,藉著月光,見那三齊莊的人眾共有二十餘人,團團地圍住了那花轎,背裡面外,手持刀劍嚴陣以待。相距三奇莊眾人各四丈左右的四個方位各站一人,都是一色的青衣,黑暗中隱約瞧見腰帶的顏色大不一樣,卻不知是什麼顏色。若按照方位而論,東方青衣人當是綠色腰帶,南方紅色,西方黃色,北方為黑色。

少莊主不知何時已入花轎中,這時花轎中傳來他沉穩的聲音:“方位四使名動江湖,不知三奇莊有何得罪之處,要你四人同來,還請明示。如是在下之過,一切皆由在下擔承,卻與這些本領低微的莊丁無關,望四使網開一面,放他們走路罷。”

東使嘿嘿一笑道:“少莊主怎麼這麼不懂江湖規矩?我們此來的目的尚未言明,少莊主便要我們放人,你當我方位四使是小孩子麼?”這番話一說完,便聽得“哈哈”“哈哈”

“哈哈”三聲笑應。

少莊主道:“那麼請問,方位四使可是對三齊莊有何差遣麼?”言詞甚是恭謹。

東使又是嘿嘿一笑道:“差遣倒不敢,三奇莊在江湖上聲名赫赫,我們方位四使如何敢去差遣,只是有一件小事,須得向少莊主打聽明白了,還望少莊主據實以告!”聽得“啊”

地一聲慘呼,一名莊丁已是倒在地上,渾身抽動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東使居然說完了一句話便不待少莊主回答已動上了手。

少莊主顯然對此並不驚異,仍舊是緩緩問道:“什麼事,我據實以告就是,望四使不要再屠害無辜莊了。”東使嘿嘿笑道:“憑你一句話就要我們方位四使廢了十幾年所定的規矩麼?”說完這句話,居然又是“啊”地一聲慘呼,又是一名莊丁倒地抽搐而死,東使這才問道:“白日間與那魔衣小於站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是誰?現在何處?你們與他二人有何干系?

還望少莊主見告。”其餘三使仍是三笑而應。

少莊主道:“我們與他二人毫無干係,因此既不知那女子是誰,也不知她現在何處,在下絕無半句虛言。”言詞懇切恭謹,如臨師詢。可是那方位四使並不買賬,仍是一聲慘呼,一名莊丁倒地面死,然後才道:“你一切毫無干係便推得千乾淨淨麼?

那麼為何那女子偏偏站在你們的花轎之旁,而你們又二番兩次地用言語提醒於她?”這句話只把莊主問得啞口無言,半晌說不出話來,那東使卻是再殺一名莊丁,又把這句話重複地問了一遍。

摹地裡只聽一聲刺耳的暗器破空之聲從轎內傳出,東使縱身而起,似是避那暗器,而眾莊丁似是早已等待這一時刻多時了,紛紛呼喝搶上,與那三使拼鬥。

顯然雙方武功相差太多,頓時又有四名莊丁死於方位四使手下。方位四使一聲呼喝,縱身而起,分從四個方位撲向那頂花轎,眼看那位少莊主便要性命不保,這時忽聽極為古怪的暗器破空之聲傳來。那四使都覺有一暗器撲向自已面門,一股大力自暗器到來之前先自把四人分別罩住了,接著便聽得撲撲撲撲四聲響,那四使分別向後摔出丈餘。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那四使分別察看將自己擊得摔出去的暗器,卻是黑糊糊地甚大,比之尋常暗器大了許多不說,上面好似毛絨絨的,不知是何物的所制,再一摸臉上,全都是粘糊糊地,鼻中也聞到一股奇怪的血腥氣。都恐那暗器喂有劇毒,卻又不敢伸手去拾。

東使終於先自明白過來:“何方高人到此,還請出來相見!

如此暗箭傷人,算得什麼好漢行徑?”卻聽不見任何回答。但他又問了一遍。他絕不相信會是自己看錯,因為從暗器所帶的巨大內力看來,三奇莊絕無這等能人,便是三奇莊中的三奇,也絕無此等本額,更不用說眼下這位少莊主了。

這時忽聽得頭上一個響亮之極的聲音道:“方位四使,那兔子腿的味道如何?你們將我一隻好端端的兔子吃了,還不跪下說聲謝謝?”

此時方位四使才明白,將自己擊倒的暗器原來是隻兔子腿。

雖然驚怒之極,心下卻是一寬,知那股血腥氣並非是暗器之毒。

三奇莊眾更驚,他們日間都聽思忘同那向智開鬥過嘴,此時聽得話音,都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魔衣王子!”“是魔衣王子!”

四使一聽,心下更驚,正欲問話,卻聽那響亮的聲音從上面傳了下來,“方位四使,你們青衣幫是什麼東西?幫主是什麼東西?”話說完了四人又覺一股大力攻到,又是一個跟頭摔了出去,這次卻沒有上次那麼運氣了,四人均覺那暗器是極細小的物件,卻是不待伸手去抓,先被一股大力將全身罩住了,使自已半點也動彈不得,那暗器這才呼地飛來,好似暗器先被髮出,接著停在了空中,待那隨暗器而去的內力脫開暗器先自攻到,將人制住,那暗器才好似準備就緒了一般呼地攻了上去。暗器擊在四使的左肩之上,四使的左臂俱被廢掉。

四使驚怒之極,叫道:“那魔衣小子,你算什麼東西,敢侮辱本幫,損及幫主,這等暗箭傷人的勾當,也算是好漢行徑麼?”

思忘道:“好,你們要我說話,我便說話,但你們適才說話之時,每說—句話,便傷及一名莊丁,我不似你們這般狠毒,我每說一句話,便要你們的一條腿,來賠我那四條兔腿,剛才我已索了只前腿,現下我要你們的另外一條前腿,話可說明白了,再不能說我暗箭傷人了罷?”只聽哧地一響,停頓了一下,接著便聽得“啊”地一聲慘呼,方位四使又是一同摔了出去,雖是四人同時呼叫,但顯是同時中了暗器,同時呼叫出聲,眾人因此上只聽得一聲。那四使摔出去之後,狼狽之極地爬起身來,一時怔在那裡。

思忘道:“現在我再問你們……”卻聽得—聲喊,那方位四使沒命的奔去,轉眼便即不見了。

思忘直是後海,自己太也愚鈍,沒有先行打斷他們的兩條後腿,現下可好,四條兔腿只換了兩條腿回來,豈不是大大地賠了本麼?現下那方位四使分別逃向了四個方向,自己便是把自已的四條“腿”分開來去追,只怕也已追不上了。

場內頓時之間沒有了聲音。

待了片刻,終於是那少莊主沉穩的聲音先響起來:“多謝少俠援手相救,三奇莊受少俠如此大恩,今後但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思忘道:“是我二人連累於你,少莊主這樣說,倒叫在下心中更是不安了。”

少莊主道:“今日如不得恩公援手,我等人眾受辱不說,定然橫屍荒郊無疑,此等大恩,三奇莊眾人有目共睹,至於思公所言連累的話卻是再也休提。他青衣幫勢力愈大,野心愈大,此前與三奇莊原本河井不犯,近年來卻在諸般事物上百般挑剔,欲要三奇莊屈服於它。便是沒有今日比武招親一事,他們總當另擇藉口尋上門來,因此恩公不必在心中歉疚,且受我等一拜。”

說畢轎緯一起,便如被一陣輕風掀起一般,內中滾出一個白衣之人,伏地拜倒,眾莊丁隨同莊主一同拜伏下去。

思忘更不猶豫,攜了有琴聞櫻之手,—同從巖洞中躍下。足不沾地,衣袖已自揮出。眾人但覺一股火得異乎尋常的力道向上一湧,竟自拜不下去。那少莊主被大力一湧.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卻覺得這股大力湧來,給自已平增了數年的內力修為一般,周身百骸說不盡的舒適暢快。

那少莊主站起身來,便即雙手一指,“在下蒼青傑,家父蒼松子是三奇莊莊主,多慕天下豪士英雄,如蒙恩公垂臨敝莊,家父定然歡喜異常,卻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思忘看了有琴聞櫻一眼。有琴聞櫻輕輕地點了下頭。

思忘道:“少莊主這麼說,我們便去貴莊四擾一番,如若推辭,那是我們大大的不敬了,只是有一事須得言明在先,否則我們便再有天大的膽予,也是不便去的了。”

少莊主一怔,隨即道:“恩公請講,但有所命,無所不從。”

思忘道:“就是這件事了。你這麼恩公長恩公短的叫我們,我們倆充其量年齡加到一起也不比你大得幾歲,那不是將我們折也折煞了麼?”

那少莊主已過而立之年,思忘今年十八歲,有琴聞櫻二十歲,思忘這麼說,卻也並不過份,卻也頓然之間使那少莊主頗為尷尬,怔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

思忘道:“你便叫我魔衣小子,我看這名字挺好,江湖上人既都這般的叫我們,少莊主便也叫得.這是我聞櫻姐姐,你們怎麼叫她高興,那須得問她自已了。”

有琴聞櫻道:“我姓有琴,便叫我有琴姑娘便了。我一不如人家武功高強,二呢,也沒什麼魔衣魔裙的穿在身上,就這麼一件破裙子,穿了只怕有六年之久了,終不能叫了我一個‘古裙姑娘’吧?”

那少莊主聽了有琴聞櫻說“我姓有琴”之時,怔得一怔,欲待相詢,終自忍住,待有琴聞櫻說完了,便道:“如此甚好,我們便叫你有、有琴姑娘啦,只是恩公的名字卻不能這般的亂叫,既然恩公不喜歡我們這麼叫,那我們也不能如一般江湖人物那般的叫,我看,我們就兄弟相稱如何,小人原不敢和恩……恩公這般的攀附,只是,只是……實在叫小人覺得為難,不知……不知……”

思忘道:“那再好也不過,蒼兄,我姓揚名思忘,思是學而不思的思,忘是樂而忘返的忘,到你莊上去做客,只怕要多住些日子呢。”莊丁中有的已是笑得出了聲,少莊主蒼青傑卻是仍舊端莊如故,道:“楊兄弟,你如能同有、有琴姑娘在敝莊多留幾日,那是敝莊上下百年修來的福分。”

於是便把有琴聞櫻請人那花轎之中,莊丁搶了。把那死去的莊丁卻就地挖土埋了。尚有百里之途,死了八名莊丁,剩下的不到二十名莊丁是無論如何帶不走他們的了。

一行人乘著月光在路下行得甚速,轉眼間已行得三十餘里,到了—個村落。思忘道:

“蒼兄,咱們到村中討些吃的可好?那有琴姑娘已是七八個時辰沒吃東西了,這會兒恐怕正在轎子裡吃她的古裙呢。”

有琴聞櫻道:“少莊主,那魔衣小子餓了也捨不得吃他的魔衣,你要小心著點你身上的衣服。”他二人說笑,竟似還在古洞中一般。

蒼青傑遂命莊丁去村中打門。那莊丁去得片刻,驚惶失措地跑回來,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連話也說不出來,隔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全……全……全死了……大人……孩子!”

思忘尚自不明,蒼青傑已是電閃而去,隔了良久,才又回來,臉色亦是顯得有些蒼白,稍事喘息才恢復沉穩的性情,緩緩說道:“合村二十八戶家,盡遭屠戮,死狀慘不忍睹,不知是何人所為。”

思忘暗中驚佩蒼青傑身手迅捷,去得片刻,二十八戶人家便全看到了。

有琴聞櫻掀開轎圍道:“我們快走,看看前面的村莊,若果如此,那定是青衣幫所為了,只怕是於貴莊干係甚重。”

這番話聽了,蒼青傑臉色頓然變得蒼白如紙,道:“我們快走!”

當下眾人更不打話,一路奔行如飛,走了大約八九里光景,又來到了一處村落,果如有琴聞櫻所料,村中盡遭屠戮,只看得兩家眾人更不再多所停留、搶起那花轎,迅捷如飛地向前奔去。

又奔了三十餘里,看看離三奇莊已不足二十里,猛地裡聽到前面傳來陣陣呼喝打鬥之聲。

眾人奔到近前,見是三名青衣人正自圍任了一個長鬚白袍老者相鬥。蒼青傑大叫一聲:

“三叔!”便抽劍撲上去招助。此時思忘方始明白,原來這蒼青傑也是使劍的。但見斜刺裡又闖出一名青衣人將蒼青傑攔住了廝殺。

那攔住蒼青傑的青衣人亦使劍,但是一把怪異之極的劍,每每在斜月映照之下發出一陣刺眼的寒蒼。此時正當黑夜,若是白天,目光映照之下此劍當因此一節陡增—倍威力。那使寒芒劍的青衣人武功甚是不弱,一上手挺劍刺出,劍上竟然發出哧哧之聲。那自是劍上遍生內力,劃破空氣所發。

當下蒼青傑也不敢怠慢,橫劍斜挑,將那一刺之勢化開,卻覺手臂被對方內力震得微徽有些發麻。

那青衣人更是咦地一聲,卻順著蒼青傑的那一挑之勢將一刺變為向上一撩。這一下變招大快兼之陰損之極,當下蒼青傑運劍回擋已然不及,危急間也不及閃避,卻亦是挺劍刺向對方小腹。青衣人那一劍若是刺中蒼青傑咽喉,蒼青傑那一劍也必中對方小腹,這是一種兩敗懼傷的打法,亦足危急之中沒有辦法的辦法。霎時之間,兩人都是電光石火地在心中一閃,我命休矣,卻不知對手的姓氏名號。

就在兩劍都是回救不及,將要刺入方要害之時,只聽得哧哧兩聲疾響,破空之聲凌厲之極,兩聲疾響雖是有先有後地發出,瞬即變做一聲,但聽得當當兩響,這兩響也瞬即變為一響,接著是嗡嗆朗兩響。

場中相中的兩人都是一呆,怔在了那裡,竟是忘了再去動手。

思忘心中暗自奇怪:“怎麼的我的一枚石子將那青衣人的長劍打飛出去,卻也將蒼青傑的長劍震得落到了地下?這不是怪麼?”

卻聽到左面樹林之中發出一聲驚異之極的咽聲。思忘轉頭看去,卻見左面樹林邊緣,亦是站著兩名青衣人,卻也在向二奇莊人眾這邊張望。

思忘瞬即心中明臼過來,原來剛才自己解救少莊主蒼青傑時,對方亦有一位絕頂高手打落了蒼青傑的長劍,說不得,也是用的石子,只是自已的石子將對方的長劍擊得飛了出去,而對方卻將蒼青傑的長劍震得落在了地上,那是對方內力稍有不及了。

蒼青傑和那黑衣人又戰到了一起,這次卻是近身短打,肉掌相博。

思忘看那蒼青傑拳腳招式甚是沉雄有力,而他的對手卻是輕靈有餘而內力不足,知道蒼青傑內力勝那青衣人一籌,若是比劍,那青衣人大可以仰仗劍上的寒光取巧,現下兩人雙劍齊失,這番拳腳相爭,蒼青傑大可穩佔上風。

放棄了這邊顧慮,他究是不放心那站在林邊的青衣人,怕那青衣人突然出手相助,那樣的話自己一時疏忽可就要了那蒼青傑的命。卻見那青衣人亦是額頗向自己這邊打量,顯是自己剛才那一枚石子打飛了那青衣人的長劍,也叫那站在林邊的兩個青衣人甚為忌憚,一時之間不明就裡,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只是頻頻向這邊看著,都是什麼也看不明白。

此時恩忘雖亦穿著那件魔衣,但站在三奇莊人眾之中,又值黑夜,雖有月光,終不甚明亮,是以沒被那兩個青衣人認出來,否則以思忘那獨特的的裝束,只怕早就被青衣人認了出來。

思忘見那兩名青衣人一時半刻之間不會就上來動手,已明就裡,那是他們不明自在這些莊丁之中到底有多少好手,就如自己不知他們兩人武功是不是都已達到了那以石擊劍的程度一樣,想明此節,便把眼光投向那先前相鬥的四人。這一看,登時驚訝之極。

但見那自袍長鬃老者被三個青衣人圍住了,已是強自勉力撐持的局面,哪裡還有還手的餘地。

那三個青衣人顯然比與蒼青傑相鬥的青衣人武功高出許多。雖也是赤手相鬥,但六隻手掌颳起一陣陣旋風,身局的樹葉都被嘩嘩地吹了起來,青袍被內力鼓了起來,似乎每一招發出都有撼山動地之威。

白袍老者雖是在如此強大的掌力攻擊之下,亦是能夠勉力撐持,並偶有還擊,那自是全靠了輕功高明之極。但見他於六隻手掌之中穿稜來去,每每在極不可能閃避的情況之下或是橫飄而渡,或是輕輕縱起,竟是使那三個青衣人一時之間也奈何他不得。

思忘細看那白袍老者的輕功身法,好似同他所學的九陰真經中有某些相合之處,但細看之時,卻覺那又絕非九陰真經。老者的身法步法都有些詭異飄忽,絲毫可尋的蹤跡都沒有,因此那三個青衣人雖是內力深厚,掌法兇悍,卻也是傷他不得。

再鬥得片刻,忽然之間那三個青衣人六掌齊發,將老者困在中心,那老者避無可避,閃無可閃,又不能出掌相抵,那樣的話勢必身中四掌無疑”

思忘正待躍身相救,瞥眼見那兩個黑衣人亦是蠢蠢欲動,顯見他們已經看明瞭眼前的局勢,思忘哪裡還敢猶豫,騰身起在空中,已如離弦之箭,射向場中那自袍老者。白袍老者此時也已躍身空中,被思忘輕輕一帶已脫出了那三個青衣人的包圍,這時那兩個青衣人方始攻到,但終究是慢了一步。

那五個青衣人霎時組成了一個新的包圍圍,將白袍老者和思忘圍在中心。

自袍老者側目一看,相救自己之人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這一驚比之剛才他處於三人之掌合圍中的驚訝更甚,張開了嘴巴,竟是不知說什麼好。

思忘躬身一禮:“我叫楊思忘,是蒼青傑的朋友,參見前輩!”

那老者答了一禮:“老夫蒼雲子,是三奇莊三莊主,多謝小俠相援之德!”說著話,卻仍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思忘,不相信適才就是這個少年以絕頂輕功將自己從二人的合圍之中救了出來。

須知三奇莊中二位莊主各有一奇,是以被江湖人物名為三奇,他們也不謙虛,就以三奇命以莊名,原來的蒼家莊卻彼人們漸漸地遺忘了。三奇莊中老大是鐵拳蒼松子,練就一身鋼筋鐵骨,傳言有刀槍不入之能,老二是鐵腿蒼巖子,腿上功夫極為了得,以腳碎石視同兒戲,更兼腿上功夫奧妙無窮,能以足代拳不說,更能以足代指,點穴擒拿無有中能、兄弟三人,倒是老二的武功最好。

這位被圍困的卻是三奇莊中的老三蒼雲子、卻是三奇莊二兄弟中輕功最好的一人,被稱為神燕蒼雲子。剛才他在三個青衣人的圍攻中所顯示的輕功造詣,足可以說明他絕非徒有虛名。

以蒼雲子如此高明的輕功,居然被一個比自己輕功更強的十七八歲少年從圍攻的險境中救了出來,如何能不叫這位以輕功自負三十餘年的神燕吃驚呢?

思忘見他這般的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道:“前輩,我同你來會會這些青衣幫的好手,咱們以二敵五,雖以前輩年紀,可也不算是以大欺小了,你說是麼?”

蒼雲子聽了一楞,隨即哈哈大笑,笑聲遠遠地傳了出去。恩忘暗暗佩服這自袍老人不但輕功了得,內力也是如此深厚。

思忘亦仰天而笑,兩人一老一少竟是不把這些圍在身周的大敵放在眼內,談談說說不說,竟又長笑幹雲,直把那五個青衣人氣得話也不說,各自揮掌揉身而上。

思忘毫不動氣地從背上抽出長劍,左手一顫,長劍已是拎在手中,這時那五個青衣人中有人驚呼出聲:“魔衣王子!”

這一聲驚呼,使在場的所有青衣人都是大吃一驚。那與蒼青傑相鬥的青衣人只是呆得一呆,躲得稍慢了一些,肩膀被蒼青傑一掌刮中,直是連衣帶肉的撕下一層皮來。那青衣人竟是咬緊了牙沒有喊叫出聲,顯然是個頗有經驗的勁敵。

須知臨敵之際,要在心靜,如果他一受傷,立時喊出聲來,那麼那圍攻思忘和白袍老者的五個青衣人勢必受其影響,輕者可能失廠進擊之先,重者稍一失神,便有性命之憂。剛才他亦是因為那邊的一聲驚呼走神而至受傷的。蒼青傑見那青衣人受傷之際仍是咬緊了牙關苦撐,一面把雙掌逼得更加緊了,一面卻也暗驚青衣幫眾實乃當世勁敵。能壯大聲威到今日地步,當也不是偶得。

那邊思忘一獨出長劍拎在手裡.立時有青衣人認出了他。再細看他身上衣著,月光映照之下,那些張牙舞爪的妖魔嘴臉更是奇詭駭人,讓人看了,由心裡產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驚懼來。

但這五個青衣人顯然只是聽說過“魔衣王子”,而非見其人,雖聽幫中眾人傳言他殺人如麻,一面說話,一面殺人,言談舉趾之間殺人無算,但眼前看來,卻不過是一個卜七八歲的少年而已。縱有過人的本領,想他從孃胎裡就開始練功也不過才十七八年的功夫而已,未必便如傳言中的可怕。當下那五個青衣人更不答話,一聲咆哨,一齊攻來。

思忘這把劍此時卻不能如白日裡那般的使了,那勢必會傷了蒼雲子老前輩,因此他只是用劍嚴密地守緊了門戶,右手卻將周伯通的七十二路空明拳使了開來。

鬥了數合,思忘心中已對青衣幫中五人的功力武功大致瞭然。這五人雖然內力修為非同尋常,但武功招式卻是一般,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明顯地後來的兩個青衣人比先前的三個青衣人武功略高,招式也多些變化,但那些變化同周伯通授他的武功招式及變化相比,當真是天差地遠了。

再鬥得一刻,他不禁暗自奇怪起來,心中暗想,“何以他們的武功招式希松平常,但自己再加一個蒼雲子卻勝不了呢?蒼雲子雖然敵不過那三個青衣人、要打那三個中的兩個或是後來的兩個青衣人中的一個那是勝之有餘,而自己若是把這四個甚至是五個青衣人都籠在掌下也並非難事,怎麼卻勝不了他們呢。”這樣想著,他一邊用劍嚴密地守緊了門戶,—邊仔細地觀察著五個青衣人的招式。

但見那五個青衣人都是左腳在前有腳在後地在場內不停地遊定,掌上亦是左掌略高而右掌略低地穿插進攻,雖招式上單看每個人的招式不兔簡單粗陋,但五人這般的聯手遊鬥起來卻是奧妙無窮。

思忘看明瞭青衣人的招式之後,心中略定,知道他們這些簡單之極的招式之中不易暗藏極厲害的殺手,那是專門用來對付高手所用的群歐戰術。想明此節,劍上守禦略松,掌上突然加力,一股股大力從他掌上吐出,便如排山倒海—般的向外壓去。但見周圍三丈以內的樹葉樹枝都被他的掌風捲入了空中,那五個青衣人的衣衫亦是如被服風吹刮—般的向後揚起來。

但饒是如此,那五個青衣人卻只是微微向後退得兩步,仍是那般的繞著二人遊鬥,只是攻的少而守的多了,卻亦不現敗象。

思忘心下暗中焦急,暗想這般的打法徒然損耗許多內力,即便勝了,一會兒三奇莊中局面尚不知如何,若遇到更為強悍之敵那當真是兇險萬分。

思忘正自急處,卻聽得那白袍老者道:“哼,陰陽五行陣有什麼希奇,我們便破不得麼?”思忘這才明白,原來青衣幫五人所以這般的難以攻破,果然是布成了陣法。想來那陰陽指的是招式變化,舉手投足的相互補助,那五行是五人同使時所具的生克變化之理了。

白袍老者一點破,那青衣五人都是一驚,卻更不答話,加緊了運行。霎時圈子又在縮小。

思忘細看那五行變化,發覺正是如九陰真經中所述的,金、木、水、水、土,相鄰則相剋,相隔卻相生。看明瞭其中原委,暗吸一口氣,猛地裡一聲清嘯,向近旁的青衣人一掌拍去,待他兩側的青衣人來援時,他不理不睬的仍是把那一掌向前送得實了。果然兩旁的青衣人向他攻擊的確系虛招,待要將那一招使得實了已自不及。只聽得撲地一聲響,面前的青衣人竟是連哼也沒哼出來便直飛出去。

這一下變起蒼促,眾人皆是一驚。思忘心中更驚,他萬料不到會是這麼輕易就能得手的,他的左手已預備好了劍招,只待自己擊中面前的敵人之後,硬受有面那青衣人的一掌,拼了受點輕傷,也非得把面前的敵人斃了再說。然後劍尖上挑,再刺入左面的敵人的小腹,如此—來,那陰陽五行陣中五行已去其二,便如何也不會再行相剋相生了,只有等死。

哪知這創立陰陌五行功的人雖然心思周密,創了這等功法來對付那些武功高強的人,卻從沒想到,這些武功如此高強之士會不顧自身安危拼命進擊。本來—般高手在擊出中間那一掌後,見兩旁人手來援,勢須先行化殲兩旁攻勢,然後再行出擊,但那時此陣已由相剋轉為相生,中間那一掌擊出所留破綻已然成為相隔三人所補,如此打法,算是打到一日一夜,他五人也儘可撐持,是以那兩人相救之招只是虛招,只有後來的拆解方為實招,不料今日碰上了一個少年拼命的高手,那五行陣便頓時給破了。

當下思忘擊中面前的敵人之後,仍是左手劍向上一挑,刺入了左面那個人的小腹,接著右掌橫掠,一陣勁風又將右側的敵人迫得一歪,被蒼雲子一腳踢了出去。

剩下的兩個青衣人發一聲喊,轉身拼命向三奇莊方向奔去。

蒼青傑此時也已一掌擊在那個驚慌失措的青衣人胸口上,將那人擊得口中狂噴鮮血,眼見是不活了。

蒼青傑叫了聲“三叔”,那蒼雲子也不待他說什麼,急促地說道:“趕快回莊,本來強故臨莊,大哥要我去搬救兵,卻叫這幾個賊子趕上了攔在這裡,現下有了楊小俠,我們也不用去搬什麼救兵了,快走罷!”這番話說完了,竟是不管眾人,一轉身之際已在三十丈又外了。

蒼青傑道:“如此便有勞兄弟了!”

思忘道:“蒼兄不必客氣,我先—步,你們隨後跟來,相煩蒼兄照顧聞櫻姐姐啦!”說完了又高聲道:“聞櫻姐姐,我先去了!”有琴聞櫻在轎中答:“一切還須小心,多動腦筋,少拼命!”

敢情剛才那相鬥的場面她都瞧在眼內,是以這般的囑咐思忘。

思忘應了一聲,人已在二十丈外。

思忘展開輕功一路奔行,漸漸地趕上了前面的蒼雲子。蒼雲於足下加快,頭也不回地問道:“楊少俠,令師何人?”思忘道:“老頑童周伯通。”蒼雲子道:“無怪少俠武功如此了得,那周伯通武功通神,實可稱得上當世第一高人,只是其行事多所胡鬧任性,因此江湖上知其名者不多,見其人者更是寥寥。”思忘道:“你見過他嗎?”蒼雲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色似頗為奇怪,隨即會意一笑:“見過的,在襄陽城外。”

你道他為何奇怪?一般江湖人物提起自己受業恩師,都是畢恭畢敬,言詞間即使是稍有不遜,那也是視為對恩師的辱及。

朋友在一起更是如此,如果朋友之間談笑,言及對方師長也是極為恭敬。哪知思忘提起自己恩師時不說:“你見過恩師他老人家嗎?”而只是一句,“你見過他嗎?”蒼雲子如何能不奇怪呢?

但想到那老頑童胡鬧透頂,教徒之時自也極盡胡鬧之能事,便不能以常人常理而論。

當下二人說話之間已奔到了三奇莊前。

但聽得兵刃交擊之聲甚是疾烈,皮東邊的呼喝之聲甚為響亮。更有莊子中心已燃起憤怒大火,火光沖天,將一個莊子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思忘和蒼雲子一同向那喊聲最烈的地方奔去,卻見有二三百人在那裡相鬥,一夥人身穿雜衣,手中刀槍捧棍,拿刀鐮農具的都有,大約有一百二三十人,被圍在那裡。而外邊的卻是—色青衣,手執刀劍的武林中人。

那些莊丁雖是手中兵器極不稱手,但顯見是些武功極有限抵之人,雖被圍在中心,但仍足毫不畏懼地拚命抵抗。在他們的圈內,是莊裡的婦幼老少,當真是鴉雀無聲,不聞兒哭母啼之音。顯見那些婦幼老少都懂得戰事的險惡,一旦兒哭母啼之聲大盛,勢必影響外邊惡戰中的莊丁,那後果自是可想而知的。

再看那些圍攻之人,甚是嚴整有素。前面的一隊惡戰一陣,盡是全力拼搏不遺餘力,待得力盡勢衰,便即自動退下,出後一隊的再上去,如前一隊的一般拼命惡戰。這是一種簡單之極的車輪戰術,但以此來對付那些被圍的莊丁卻甚為有效。眼見那些莊丁已累得汗流挾背,卻仍是在拼了性命地全力撐持著,知道倘若前面之人一倒,後面的一眾婦女兒童便盡遭塗炭。

當下把思忘只看得驚心動魄,血脈噴張,也不管那蒼雲子如何,提起無鞘寶劍,如惡狠一般的向那些圍攻的青衣人撲去。

但見一道青煙劃過,接著是一片慘號之聲傳來。那青煙在場中縱橫來去,慘號之聲便此起彼伏。

思忘有如割麥一般的向青衣幫人群中割去,這次他當真是殺得紅了眼,已不是第一次的那般迫不得已。他所到之處便是一片血光和殘肢斷臂。和割麥不同之處是他來去也太快了,實在是快得難以想象,一片慘號聲起過,他已轉到另一面去了,這一面的青衣人才慢慢地倒下。

這一場屠殺只把那蒼雲子看得怔在那裡,嘴巴張開了,只是喃喃地念著:“天,天……

這是那……小俠麼?魔衣王子一魔衣……王……子……”

這時場中有人喊:“魔衣王子!是魔衣王子來啦!”這喊聲甚是嚇人,有如人從山崖墜落途中的慘號之聲,比之思忘所殺傷的那些人的痛苦的慘號聲更甚多少倍。剎時,那些青衣人發一聲喊,便四散逃去。

那些逃定的青衣人已經沒有留在地上的青衣人多了。

傾刻之間,青衣人已逃得無影無蹤。場中一下變得寂靜異常,過了片刻,不知是哪個莊丁喊了一聲,“謝魔衣王子救命之恩!”

這一句話喊完了,人們轟地站了起來,又一齊跪倒拜了下去。

恩忘競自怔在那裡。此刻他狂亂的心性已然平復,看著地下的屍體搖頭嘆息。”

這時嬰兒啼哭之聲大作,夾雜著婦女們勸慰嬰兒的細語和嬰兒憋悶久後剛一釋放的咳漱聲。顯然並非因為嬰兒懂事不啼,而是那些懂事的婦女們用衣服或是奶頭將嬰兒的嘴都堵住了,是以前時那般的沉寂。

莊丁中又有人高喊:“救火呀,快去救火呀。”莊丁們頓時擁向莊中心而去。

思忘亦頓然而悟,急縱而起,幾個起落已來到了兵刃交擊之聲最烈的所在。放眼看去,卻是十幾個人分作了兩堆在那裡廝殺,看武功招式,顯然都是一些江湖中的二三流角色,比之莊丁那是強出好多,比之蒼青傑之輩卻又多有不如了。看了兩眼,知道三奇莊的三奇定然都不在其內,乃回身縱躍而去,繼續尋找三奇和他們的對手。

他縱橫來去的在莊內走了幾趟,竟是沒有發現三奇究竟在什麼地方,不自禁的心下疑惑,卻是昔無對策,不知道應該去到哪裡找那三奇。

從外面那些相鬥的二三流角色來看,內中定有三奇的弟子,心念及此,他便向那相鬥的場中撲去。無鞘寶劍拎在手中,如入無人之境,一片慘號聲中,場內局面頓時改觀,那原本勢均力敵的雙方,只因他這一出一入,青衣幫中便有四名好手喪生在他劍下,又有兩名被他掌力震得遠遠地飛了出去。

待得他出來站定,手中卻也拎著—名三奇莊的弟子。他把那弟子放下了,拍開他的穴道,那名弟子卻幾自全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思忘道:“我是蒼青傑的朋友,前來相助三奇退敵的,你快告訴我,現在他們在什麼地方!”那名弟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口中只說:

“在……在……”卻直是說不出來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氣得思忘恨不得給他兩記耳光才痛快。顯然那名弟子於剛才被抓出戰圈—節,仍自心有餘悸,故而顫抖不住,說不出話來。

忽然之間,思忘見他雖是口中結結巴巴,什麼也說不出來,眼睛卻是緊緊地盯在了西南方向,神色之間亦是頗為焦慮。他再不猶豫,拔足便向那個方向奔去。

奔了一段,看看已是到了莊子邊緣,卻仍是不見那二奇,心中亦奇亦急,正欲轉身回奔,卻聽得一聲奇怪之極的聲響,好似什麼重物掉在地上了一般,接著,又是一響。思忘忙腳下加力,躥出了莊院圍牆,登時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眼前共有八名青衣人,各束一條白帶,顯得陰森恐怖,極為駭人。這八人每人手中各執一牌,有類於盾牌之類的物件,擋在了身前,另一隻手卻是每人執著一柄鬼頭刀。

這八人站成了—圈,將三名白袍老者因在了圈內,思忘一眼認出了其中的蒼雲子,另外兩名雖不認得,可以想見,那定然便是三奇莊中的另外二奇了。

這三個白袍老人面貌有些接近,借莊中映出的火光,依稀看得明白,那另外的兩名老者亦是長鬚飄飄,只是—張白臉,張黑臉。那蒼雲子的一張臉卻在火光映照之下顯得極為紅潤。

那黑臉的白袍老人一雙巨大的拳頭使得呼呼生風,便如是他手中握有一對手柄奇短的鐵錘一般。每當他一拳搗出,那青衣人便以手中所握的盾牌一擋,接著便傳出一聲極為沉悶的響聲。思忘心下頓然明白,原來自己剛才所聽的怪聲便是如此了。

那白臉老者雖是凝立不動,但周圍的八名青衣人對他卻甚是忌憚、每每繞過身旁之時,常自小心翼翼不說,總是稍稍向後退出半步,不似面對那兩名白衣老者之時,不但欺近身去,更是鬼頭刀頻頻進招。

驀然之間,場內的爭鬥發生了急驟的變化。那白臉老者好似足不點地一般,雙足連番出擊,那些青衣人頗頻向後退卻,假仍是逃不出他的兩隻腳所颳起的旋風。那兩隻腳好似一直起在空中,當真是足不點地一般,卻是地下也是飛起陣陣沙土,向那些青衣人臉上擊去。

那些青衣人用盾牌護了臉,只是子小那柄鬼頭刀嚴密地守緊廠門戶,任那臼臉老者發洩卻不進心。

那白臉老者踢打一陣之後,果然便即住了,又成了原先那般的凝穴不動之態。

思忘終於明白了那個老者凝立個動力什麼也會有如此威力了。

看那些青衣人時.思忘心中更驚。這八個青衣人顯然都是武功極高之人。他們個個步伐沉穩,手中鬼頭刀使得沉雄有力,左手的盾牌亦是招數精奇,不但可以抵擋對方攻來拳腳報數,更兼可以進攻之用。每每見那青衣人將盾牌一側,便如利刃一般的向臼袍二老削去,白袍三老卻也甚是小心避讓。

看著看著,思忘心中不覺暗自駭異。他更加驚異的是這八個青衣人顯然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卻何以會這般的投靠青衣幫,成為普通之極的一名走卒。

他們八人雖是同樣的武功高強.但亦是同樣的身束白色腰帶,左手盾牌,右手鬼頭刀,那不可能足青衣幫中輩份高的人。

恩忘看了片刻,己瞭然於胸,飛身縱下牆頭,便欲撲向戰圈。

猛地裡斜刺衝出一人,當胸一掌擊來。

思忘萬料不到除了這八名強手之外、尚有強敵在旁掠戰,危急之間不及閃避,伸右掌迎了上去。但聽得波的—聲響,恩忘站住了,那出來襲擊的青衣人卻是連退了三步。

思忘暗自駭異,這青衣人的內功顯然已達上乘。自己從高處向下的一撲之勢已然不弱,再加上自己那一掌之力,足可和那古洞中的間歇瀑布相抗,卻只是迫得對方退了三步,這等內力,不與老頑童比肩也是遜不多少。卻何以青衣幫中會有這許多的好手呢?看那青衣人時,臉色臘黃,似有病容,眼窩深陷,鼻子奇大帶鉤,卻似並非中士漢人。這人裝束卻是漢人無疑,也是一襲青衣,與那倒地或是逃走的青衣人沒有差別,所不同之處是此人腰帶色作赤紅,束在他的腰間,沒有鮮豔之感,倒有森人之勢。

那青衣人與思念接了一掌之後,竟是睜大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起他來,眼光又是好奇又是驚異,卻並沒有多少懼意。

恩忘見他這般的望著自己竟不再進擊,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應向他發招好呢還是去救那白袍三奇的好。

想了想,終於拔步向三奇奔去,那青衣人竟不攔阻,待得恩忘抽寶劍劈向身前束白帶的青衣人之時,猛覺得背後一般極強的掌風襲體而至。

危急之中思忘不及細想,忙把右掌向後一揮,身體卻借那一揮之勢輕縱而起。

這一次思忘又被攻了一個措手不及,全仗他反應敏捷,動作快速絕倫,方得逃出了這一掌。待得身體落地,思忘驚異地發現他也落在了那八名腰柬山帶的青衣人包圍之中。

這一次是思忘最為驚訝的一次。自從莊中尋找三奇,到與三奇一起同時被困在這八人合圍的古怪陣勢之中,思忘已足驚訝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更驚。直到現在,處在八人合圍的包圍圈中,他尚自中知自己是怎麼進來的。

他一進來尚自發現那八名青衣人的盾牌上都畫得有面具,那面具與自己所穿的衣服上的面具甚為相似。只是他們的盾牌上是每一盾卜畫一張鬼面。那些面具在八人的遊動之下上卜浮動,進退之間極為詭異,好似活的鬼怪一般。

恩忘一站定,那蒼雲子便指著那使拳的黑麵白袍老者道:“這是我大哥蒼松子,人稱鐵拳的。”又指那白袍老者道:“這是二哥蒼巖子,人稱快腿。”思忘長劍一抖,劍尖變幻無方,那些青衣人也甚是識得,急向後退了兩步。思忘便趁此時抱拳一揖,“參見二位前輩,在下楊思忘,蒼青傑的朋友。”

青衣人又攻上來,揚恩忘看也中看,左手向後一掠.‘片劍光閃動,那些青衣人又急忙後躍。

思忘轉身,見那八名青衣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在行走,卻再也不肯進招,只是嚴密地守緊了門戶。他心下一驚,抬頭向外看去,卻見那腰束紅色腰帶之人此時已不知去向。

蒼松子道:“少俠武藝精強,居然和那執法閏王對了兩掌而絲毫無損,這等內功當真是叫人匪夷所思。不知尊師是誰?”思忘道:“老頑童周伯通。”此言一出,那蒼氏三奇都是一同哈哈大笑。

思忘亦報以一笑,他心下明白,凡見過老頑童的人定然會是這個樣子,便問道:“前輩在何處見過他?”蒼松子道:“我兄弟三人同去參加那襄陽城中英雄大會,共同抵抗蒙古官兵,守禦襄陽之時見過他。”

思忘道:“那體們一定見過家父的了?”那蒼氏三奇一同問道:“令尊是何人?”思忘道:“人稱神鵰俠楊過的,便是家父。”

那蒼氏三奇一聽之下,盡皆變色道:“啊呀,怪不得少俠武功如此了得!”蒼松子更對他二人道:“是貴客到了,我們便快些打發了這些賊子,好好招待楊公子一番。”

但土時之間三人卻無論如何也衝不破那八人的合圍。

思忘心念電轉,左手劍緩緩抬起來,摹地突見那劍已化作一片劍光罩了下來。思忘終於使出了無上的無式劍法來。

但見一片劍光起處,那些青衣人已有四人拋下了手中的鬼頭刀,另外有兩人的鬼面盾牌被刺得如同篩子一般,竟有七八個劍洞。

那八人合圍的陣式頓然破了,那八人也顧不得兵刃盾牌,發一聲喊,向南而逃。

思忘亦不追趕,把眼來看那蒼氏三奇,卻見他們三人都是一般的盯著地上那被刺得千瘡百孔的盾牌,說不出話來。

過了良久,才聽得那蒼松子嘆了一口氣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劍法!”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什麼劍法?我倒要見識見識!”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7:49


第 十 章 遇浪女意亂情迷

蒼松子看見地上被楊恩忘刺得千瘡百孔的盾牌,竟自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隔了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劍法!”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什麼劍法,我到要見識見識!”

四人推頭望去,竟是那八個腰束白帶的青衣人去而復返。在他們前面站著兩人,一人是那執法閏王,乃適才與恩忘對了兩掌後來不知去向的那人,腰束紅帶。在他身旁戰著一位神情冷漠,面貌清瘤之人,雖一樣的身穿青衣,但那青衣穿在他的身上卻甚是瀟灑寬鬆,與眾不同之處不是他的腰帶顏色,而是他的左胸上繡著一隻白色骷髏。

蒼氏三奇一見那人相貌,再見那人的左胸上所繡的白骷髏,竟然都是不約麗同地低呼出聲:“索命左使!”

那人冷聲道:“正是在下。”緩步走到前面來,指著蒼氏三奇道:“你們三個者兒為什麼不同執法閏王到總舵去,並且傷了勾魂八鬼?難道非要我來才肯去嗎?現下我來了,你們自然知道規矩,請自了斷吧。”

這幾句話說得思忘背心一片冰涼。看那蒼氏三奇,都是一個個的臉如自紙,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索命左使道:“你們可聽說過索命左使手下留過活曰麼?我想你們不會愚蠢到了想同我動手的地步罷?”

蒼氏三奇對望一眼,竟然是一樣的心思,之後那蒼松子道:“我蒼氏三奇自知決不是左使的對手,因此情願自行了斷,我們有個請求望左使允可。如若不允,我們是拼了二條老命也要拼上一拼的。如若左使允可,不須左使動手,我們自焚二奇莊,遣散莊丁,隨後到總舵去自裁謝罪。”

索命左使嘿嘿一陣冷笑:“你卻說說是什麼請求罷。”

蒼松子道:“此事與這孩子無關,他是無意之中闖進莊中,請左使將他放了罷、我們就此一個請求。”

那索命左使把目光向思忘瞧去。恩忘見他盯向自己的目光,渾身都覺不自在,機伶伶地打了‘—個冷戰。索命左使上上下下看完了之後道:“你們為他求情,你們可知他的來歷嗎?”

蒼松子道:“他是神鵰大俠楊過之子,老頑童周伯通的徒兒,望左使念那神鵰俠為國出力抗禦強敵,擊斃蒙古皇帝蒙哥的份兒上,放他一條生路!”

索命左使向思忘臉上瞧了半天,才道:“原來如此,囑,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小小年紀,出道不到兩天,江湖上便傳得沸沸揚揚。”轉頭向蒼松子道:“若是隻為他是楊過之子,或那老頑童周伯通之徒,我定然會放過他,但現下卻是不能放!”

此言一出,蒼氏三奇固然吃驚,思忘也是大為吃驚。但他從一開始就沒動聲色,此時亦不動聲色。

蒼松子道:“卻是為何放他不得?”

索命左使冷冷地道:“他已殺了青衣幫中近百位幫眾,我今日正是為他而來,卻如何能夠放得!”

蒼氏三奇楞了半響,那蒼巖子猛地裡橫腿在地下一掃,那地下文時被他的鐵腿犁出一道深溝,塵土抄礫嘩地一下撲向那索命左使,人也躍將起來,大叫一聲,“那我就跟你拼命算了!”

雙腿連踢,呼呼風響,蒼松子和蒼雲子欲待上前相助,只聽得“啊”地一聲慘呼,那蒼巖子已是摔到地上,撐著上身,卻是再也爬不起來,顯是腿斷了。

這一下連思忘也是驚懼萬分。他適才見過那蒼巖子的腿功,那八個青衣人與他相鬥之際連靠前都不敢,而卻在那索命左使的面前連一招都沒有走上便即斷了,那自是讓他驚懼之極了。

蒼松子和蒼雲子更是驚懼,他們適才還在想,如若索命左使不肯放思忘的話,那麼二人聯手,就是勝不了他,也自會拖他一時半刻,那麼思忘就會乘機遠逃,那也算他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不料才只一招之間,他們之中武功最好的一個,又號稱是鐵腿的蒼巖子,便被人家打斷了腿。

索命左使道:“二位也要展露一下絕藝麼?”

那蒼松子也是大叫一聲躍身而前,呼的一拳擊了出去。這一拳並無出奇之處,中宮直進,直搗黃庭,卻是任何武功門派中都有的一招。雖然各派所起的名稱不同,但內容卻是一般的無二。但這一平庸之極的無奇之招在鐵拳使來卻是手中有奇,或是奇中之奇了,但見那拳在擊出之時竟帶出一股風聲,接著,拳到中途速度忽然加快,並且顫動起來,好似中宮直進,卻又在窺視其他穴位,霎時之間,把那索命左使的上身正面各大穴位全都籠在了他的拳風之中。

思忘見了,驚奇萬分,萬料不到他的一拳之中兼有掌之威和指之靈。

但見那索命左使見了這一拳亦是臉上微微變色,可他既不退也不閃,亦是一樣的揮拳擊出,與那鐵拳蒼松子便如對掌一樣的對起拳來。

思忘一怔,隨即明白,索命左使除此之外恐怕已沒有更好的應招了。

哪知那索命左使拳到中途卻忽地變而為掌,蒼松子那拳擊在他的掌心之中便如擊在了燒紅的鐵塊上一般,滋地一聲響,接著便聽得也是“啊”地一聲慘呼,那手便垂了下來,已是鮮血淋漓。

蒼雲子正欲縱身撲上去和索命左使拼命,猛地覺得肩上一重,似有千鈞之力壓在身上一般的,一動也動不了,回頭看去,卻是思忘伸右手按在他的肩上。

思忘仰天大笑,聲傳數里,同來的八個青衣人都是渾身一抖,險些站都站不穩了,那個腰束紅帶的執法閏王亦是一驚,強自鎮定心神。

只有那索命左使,動也不動,面容仍是那麼冷漠,待思忘笑畢,便問:“你笑什麼,有什麼事使你覺得好笑?”

思忘道:“你使我覺得好笑!”

索命左使道:“我什麼地方使你好笑?”

恩忘道:“你處處使我好笑!好了,你爺爺時間有限的很,現在你神也裝得差不多了,鬼也弄得差不多了,該亮出兵刃來跟你爺爺動手了!”

索命左使道:“我爺爺?我爺爺早死了,如何能夠跟我動手?”

思忘又是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道:“你這人大也不誠實,你爺爺明明地站在這裡呢,卻怎麼說他早死了?”

索命左使的臉上終於現出一層怒意來,道:“你這是罵我麼?”

思忘:“我罵你那是瞧得起你,我殺的那些青衣幫的人,不用罵他們,便是一句話也沒同他們說過便送他們上了西天,好罷,別耽誤功夫了,天快亮了,本來我不想殺你,現下我來了興致,想殺你了!你可知道魔衣王子劍下從沒有逃生的人麼?”

蒼氏三奇終於明白思忘在同索命左使作心靈戰呢!

開始索命左使來時並沒有動手,三奇老人聽了他的名頭先自心中怯了,是以在索命左使那裡一招也沒有走完便傷了兩人,那原因是再也明白不過,那就是無論蒼巖子還是蒼松子,都沒有想到“勝”這個字,而在出手之時卻只想那一個“死”宇。人無必勝之心必敗,武功打了折扣不說,心思也已不甚靈活,招式勢必單調平庸,那就先有了失敗之機。

三奇老人想到此節都是心中暗侮,卻在心中暗贊思忘了得,不但武功精強,兼之心思周密,膽大敢為。念及此處,真是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

那思忘果是作如此想。最初蒼巖子受傷之時,他見那索命左使只是平淡無奇的一招橫切,而蒼巖子竟是不閃不避,硬是讓那索命左使切到了腿上。他百思不得其解,只道那索命左使的武功果真到了深不可測之境。是以他沒敢輕舉妄動,只是呆呆地看著。哪知蒼松子敗的方式竟是和其弟蒼巖子一模樣,如此一來,他再無懷疑,便仰天而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在氣勢上壓倒了對方再說。

他的這番心思緣出於有琴聞櫻臨別之際的那一句提醒。他的生命是他們倆人的,因此他要加倍珍惜。她要他不拼命、多動腦筋.他便多動腦筋。

如今他這—番氣勢壓人的大話說完了,再看那索命左使,果然臉上已不似先前的那般平靜冷漠,而是亦同樣泛起一層不安之色來。

恩忘道:“有點害怕了?是罷?你放心,我會比殺那些青衣人還要快的殺了你,不會讓你感受到痛苦的。你用什麼兵刃,拿出來吧!”

索命左使的臉上那層不安之色消失了,又代之以自信,平靜和冷漠,冷冷地道:“索命左使人道江湖以來,還不曾使用過兵刃,對你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更不應該破例,你進招吧!”

思忘又是大笑了一陣,從背上抽出長劍,隨便之極地拎在了手裡道:“我這人和你不一樣,沒什麼規矩,自然也就無所謂破例一說。我但求目的達到了事,我現在的目的就是將你殺了,我不會因為你空手不用兵刃我就亦是空手不用兵刃,那樣會費去我幾個時辰。你空手也好,用什麼兵刃也好,我全是用這把劍的了。這是一把古劍,已經有了靈性,見血非飲不可。再說,你來的時候也是講明瞭要見識見識我的這套無上劍法,我若不用這套劍法殺你,你豈不是就終生見識不到這套劍法了麼?那倒顯得我殺人無算魔衣王子小氣了,你再想一下,用兵刃是不用。這是我一劍刺的!”噹的一聲,思忘將那面盾牌踢到了索命左使的腳下。

索命左使背後的八個青衣人剛才在思忘劍下逃得性命,現今思之猶自心有餘悸,見了那面盾牌,不自禁的希噓出聲。

索命左使終於忍不住也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那被思忘刺成了篩子的盾牌。瞬即,第一次,可能是生平第一次,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恐的神色,因為是驚恐的神色,也成了他生命中最後一次流露在他臉上的神色。

他開始猶豫起來,正在這時,思忘那柄劍開始緩緩上舉。

索命左使隨便之極地掃了一眼那柄被思忘不停上舉的刨,接著把眼光順著那劍移到了思忘的手上,再接著,臉上的表情便開始變化,由最初的隨意,變為注意,再變為驚奇,由驚奇義變為驚恐,最後是恐懼之極以至僵硬。

思忘的劍已舉到了位置,左手隨便之極地拿著劍柄,劍尖徽顫,乎平地伸出,好似沒有指向索命左使的任何部位。

但索命左使明白,他身上便只要任何一個部位只要動得一動,便會在那個部位留下一個透明的窟窿。

思忘此刻已經決定不放過這個被他好不容易降任的青衣幫高手。他知道,這次放走他,下次就不會這麼輕易地將他制使了。

恩忘問:“怎麼樣,見識到了本魔衣王子的無上劍法了麼?”

索命左使臉色已是一片死灰,形體也沒有了此前的瀟灑。聽到思忘這麼問,嘴唇嚎儒著說不出話來,但好似從思忘的話中聽到了一點生的希望。那當真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索命左使極輕微,但很明確地點了點頭。

不料見他點頭,思忘卻說了一句:“那好,你可以死而無怨了!”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但見他手腕輕微之極地一抖,或者只是眾人眼花,那手腕是抖也投抖的,一片劍光撲向了索命左使,但聽見“譁”地一聲響。

世上再沒有了索命左使,只留下地上的一攤斷肢斷臂和看不清人形的碎成了幾段的軀幹。

那位束紅色腰帶的執法閏王及其座下的勾魂八鬼顯是從沒有見過如此殺人的,但見他們全都把眼睜得大大地怔在那裡,好似木偶人無異,接著不知是哪一位慘號了一聲,好似這劍是刺在他身上一般,慘號之聲極為森人,接著便是慘號連連,那些青衣人沒命的奔了。

思忘的劍上一點血跡都沒有,那是一柄寶劍,不沾血跡卻飲盡多少英雄之血。思忘把劍插入背上,好似他已殺過千百次人一般,臉上表情平淡之極。

蒼雲子也是一直怔著,此刻見到了思忘如此表情,聲音顫抖地道:你……你……這劍……法……太……太也……兇一殘。”

蒼松子忍痛將蒼巖子從地上扶起來,兩人卻是看也不看那堆物事,口中只道:“殺得好,殺得好。”

思忘猛地醒起,這許久不見蒼青傑,亦不見有琴聞櫻和那頂花轎了,忽然心中一急,竟自忘了向蒼氏三奇告別,拔足便奔,瞬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先來到莊內,來回奔行了一陣,見沒有蹤跡,便發足向莊外來路上奔去。

這一路奔行,當真是疾愈閃電,比之剛才來時可不知要快了多少。因為來時有蒼雲子老英雄一路同行,那自是不好太過逞強,再者也是不知路徑。這一次卻是心焦火僥,擔憂有琴聞櫻的安危,是以把勁力提到了十二分。

兩旁樹木一閃即過。看看到了他們分手之處了,卻仍是無人,他不禁心下更為焦燥,竟是作嘯長呼起來。

嘯聲一起,真是有如萬馬奔騰一般,又似雷聲陣陣,海潮滾滾。恩忘但覺自己嘯聲一發,內力便不由自主地流竄到全身諸穴,又從全身諸穴急速向口中湧動,這一嘯便難以止歇,好不容易忍住了,卻聽得路邊草叢之中傳來極輕微的呻吟之聲。

思忘循聲尋去,卻見草中之人正是蒼青傑。他急迫地將蒼青傑扶起來,見他的胸口上衣衫破碎,似是被一種極強的掌力震傷倒地,顯是他中掌之後便即昏去,而敵人以為他已被掌力震死,便不再予以理睬,這一來卻叫他撿了一條性命。

蒼青傑一看是思忘,張口便道:“她”這一句她沒有說完,心中一急,竟是噴出一口鮮血又即暈去。

思忘心中雖急,畢竟找到了線索,當即靜下心來,把蒼青傑扶正了坐在地上,伸左手抵在他後腰命門穴上,替他運氣療傷。

這運氣療傷之法乃九陰真經中所載,老頑童一併背了出來要揚思忘學習,那也只是為了有些功夫教他,好讓他二人陪著在古洞之中游玩取樂而已。卻不料今日恩忘用在這裡替新結識的朋友療傷,正好派上用場。思忘不覺也是暗自感激老頑童的胡鬧精神。覺得這些胡鬧精神之中有好多的樂趣亦有好多的用處。

那日擂台下他胡鬧一陣,氣得那向智開暴跳如雷,路上躥下,最後自己攝穿自己的謊言了事。夜間他又是用的這般胡鬧精神,搞得那青衣幫的索命友使束手待斃。

只聽一聲嘆息,那薔青傑已是醒轉,看著思忘道:“揚兄弟,我對不住你,有琴姑娘讓青衣幫的人給劫走了,我……我打他們不過……”

思忘聽了,腦袋頓時大了起來,嗡嗡地響著,但他極力鎮定自己,輕聲道:“你……你武功不濟,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眼淚竟是不自禁地流了滿臉,待得淚水稍止,用衣袖抹了一把道:“蒼兄,你已經盡力了,又傷成這樣,小弟自不怪你,只是不知青衣幫的人把她抓到了何處,須得想個法兒救她才好...。蒼青傑亦是心中難過之極,但他年歲比思忘長十歲有多,畢竟見過的世面多,經歷的事情也多,雖是心中難過,卻忍住了淚水沒讓流下來。

蒼青傑見思忘仍是流淚,便道中‘我被打得昏暈之時,聽得他們似是說要到童家莊去,在那裡等候什麼人……之後我便聽不清了,只是這童家莊卻不知位於何處,我卻是第一次聽說……這時背後傳來一個老人渾厚的聲音,“那童家莊在此東去八十多里的路程,是在一個山谷裡,自古便是一個兵家必爭之地,體整日在家習武弄文,離了莊子便一步也走不得,那自是不曉得的。”

自他說第一句話思忘便即回頭,見是蒼青傑的三叔蒼雲子,心中不免的一陣喜悅,便如有了靠山一般的對他產生了一種親近之感,衝他微笑地點點頭,臉上卻仍是掛著淚水。此時已是早晨,那淚水掛在他的臉上便如一顆一顆的露珠一般的晶瑩,閃閃發光。

蒼雲子看見他臉上的淚水,心中不勝感慨。這樣一個淚水漣漣的少年,誰能想得到他適才殺人時的那一幕呢。心中作如是想,嘴上卻仍舊是把那番話說完了,並且又伸手替思忘擦去了那晶瑩的淚珠。

蒼青傑叫了聲‘三叔”,卻終於忍不住也流下淚來,問道:“爹爹和二叔好麼?”神色間甚是關切。

蒼雲予嘆了口氣,“唉,多虧了楊公子,否則昨夜三奇莊便算是從武林中消失了,你爹爹的一隻手被抓破了,只是一點皮肉之傷,不會礙得大事。你二叔斷了一條腿,醫治得好,武功尚自保得住。唉,倒是你,怎的被傷成了這麼個樣子的?”

蒼青傑道:“你們走不多時,便從後面來了一夥人,那為首的叫什麼索命左使,卻是左胸上畫了個骷髏頭的,要去三奇莊中抓楊兄弟。他們看見了轎子便去掀轎簾,我去阻攔,被那索命左使一掌便打成了這般模樣,那人冷冰冰的甚是駭人。接著他們便點了有琴姑娘的穴道,叫人搶著去童家莊了。我聽得他們好似去咱們的三奇莊了,不知你們可曾遇到?”

蒼雲子看了眼思忘,嘆息一聲沒說什麼。

思忘道:“就是他打傷了令尊和令二叔,他已經被我斬成了肉醬,你也不用怕他了。”。

蒼青傑看了蒼雲子一眼,又轉頭去看看思忘,知道思忘所言非虛,競自驚訝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了。

當下思忘便要去童家莊救有琴聞櫻去,蒼雲子道:“你已一夜不曾閤眼,先回皮上休息,待養足了精神再去不遲。”

思忘仍是執意要去,他已經疲累之極,一夜之間的數場驚心動魂的戰鬥,那是耗內力、體力和心力的。尤其是最後一場同索命左使的爭戰,如果不是他利用老頑童的胡鬧精神,加上有琴聞櫻的智謀,那真是難以想象的一戰。這一戰他耗了大量的心力。現在忽感到渾身無力。但若不去救有琴聞櫻而要他歇息,那他是無論如何也合不上眼的。

蒼青傑似乎明白思忘的心情,看著他的眼睛,竟是不再勸說。

蒼雲子見思忘臉上滿是疲累的神情,終是不忍讓他就此離去,道:“你先到莊上安心休息,我派莊丁到那童家莊探探訊息,若果是有些眉目,你也休息得好了,亦是養足了精神,那時神完氣足的去救她,豈不是好麼7你現下這副樣子,在武功上已是打了折扣,縱是去了恐怕也是好虎敵不過群狼,終是連你也一同搭進去。”

思忘覺得蒼雲於之言甚是有理,自己心中難過,那便要去拚命的麼7忽然想起有琴聞櫻臨別之際那句叮囑的話來,覺得心中一陣暖意,只想若是她在場的話,定是也要自己先休息好了再去的。

這樣想著,心中稍安,卻不覺得如何能夠去救有琴聞櫻又要有琴聞櫻在場。

於是三人一同向三奇莊而去。

思忘一覺醒採,見小窗上日影已爬了上來,他不明白為何一覺睡得這麼死,竟是太陽昇起老高了也還不醒。他每日晨起必作功課,這時見日影照在窗上已是甚高,心中以為時辰已過,便匆忙披衣而起,來到了小屋外面。看那日光之時,卻的照在園內的落葉上,猛然醒起現在已是午後,而非早晨了。他是早晨卯時睡的,由於蒼雲子的那一番話,使他想到這也正是有琴聞櫻要對他說的,竟然一躺下便即沉沉睡去,夢也不曾做一個。

現下已是申之時光,怎的竟自睡了這許多時辰呢?

猛地想起有琴聞櫻來,腦中尚沒有轉過勁來,就聽得身後一個酷似有琴聞櫻的聲音道:

“你醒來了,這一覺你睡得好沉呢!”

思忘摹地回過身來,卻把身後那人嚇了一跳,嬌聲驚叫一聲,退開了兩步,臉上笑哈哈地仍是望著他。

思忘乍見之下,知道不是有琴聞櫻,頓然好似周身一絲力氣也無,嘆息了一聲,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那少女綠衣綠裙,鴨蛋形臉,彎眉長睫,同有琴聞櫻大異,但笑起來極是甜蜜。此刻她正睜著—’對大眼睛看著面前的揚思忘,面露微笑,一臉好奇神色。

思忘無精打睬的問,“你是誰,到這園裡來做什麼?”

那少女道:“我是我,這花園是我家,你是我家的客人,我來看看你,行麼?”

恩忘被她的一派天真逗得有險上有了些笑容,也是學著她那般的口氣道:“那麼女主人,你家客人睡醒了覺.餓了,可有吃的麼?”

那少女道:“有,跟我走吧,前面廳裡客人們已等了你半天啦!”

思忘心下甚是奇怪,“怎麼?客人?我既是客人,還怎麼會有客人等我?”少女道:

“你不單是客人,還是大英雄,大一王子,更是,更是……因此有客人等你,急著要見你。”

思忘見她說了兩個“更是”“更是”便沒有了下文,覺得甚是好奇,便問道:“你說我是大英雄,又是魔衣王子,更是什麼?

怎麼不告訴我7想來定是十分難聽,故爾你不說。”

少女道:“難聽倒是不難聽,倒是十分的駭人呢!”思忘問:“怎麼會害人呢?”少女道:“不是害人、是駭人,叫人聽了駭伯。”

思忘道:“我又有了一個聽了讓人駭怕的名字麼,那可是極好,以後碰到強硬的對手,動手過招之前先把名字搬出來嚇他一嚇,待等他心中駿伯了,武功上必是大大地打了折扣,我不是省了許多的力氣麼?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最好你能告訴我。”

那少女被思忘逗得笑了起來,只道思忘是在開玩笑,卻並不知道昨晚那場惡戰便是因此而勝的,因此笑答道:“他們都叫你殺人魔王,駭人不駭人?”思忘聽了心中一怔,一種十分難過的心情湧上來,但看那少女一副笑臉的望著自己,便道:“駭人是駭人,只是不知因為什麼給我起了這麼個名字,便因為我殺了那麼一個索命左使麼?”

少女奇怪道:“怎麼你殺了人倒忘得乾乾淨淨的啦?昨天夜裡在莊子廣場上,你片刻之間便將那些圍攻我們的青衣惡魔殺得狼狽不堪,屍橫遍地,怎麼今日都忘了?難道留在夢中了不成麼?”

思忘一下怔佐。昨日那一幕他原本打算忘得乾乾淨淨,今生今世不再提起來,不料那一幕卻留下了許多善良的證人,面前的少女便是一位,不知她如何看待自己那麼殺人?想念及此,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見我那麼殺人,心中駭伯麼?你見了我……心中駭伯麼?”

那少女道:“我叫蒼青蘭,蒼青傑是我堂哥,鐵腿蒼巖子是我爹。我見了你那麼殺人之時心中自是駭怕的,但若是換了我,那些青衣惡魔我也是要殺的。事後我想了好多次了,要是你不殺他們,他們定然會殺了我們這些人。同樣是死那好多的人,自然是讓那些惡魔死了要好一些。我們莊中的婦女兒童都是良善之人,我自然盼望他們能長壽些。……”下面的話那蒼青蘭卻不說了,因為思忘共問了三個問題,她已回答了二個,那第三個問題是要她回答“你見了我……心中害怕麼?”。這是一個非常不好回答的問題,那少女回答完了兩個問題之後已自紅了臉,停住了不再向下說。

思忘卻並沒留意那少女的表情,也可能他早已經忘了那自己提出的第三個問題了,他只想著那少女剛才的話:“一但若是換了我,那些青衣惡魔我也要殺的……要是你不殺他們,他們定然會殺了我們這些人,同樣是死那好多的人,自然是要那些惡魔死了要好一些……”

他覺得這些話雖然平淡之極,卻將一個苦悶了自己許久的一個問題解開了。他從這少女的口中明自了,他殺了那好多的人是不必要內疚的,他是對的。

思忘搶起頭來,對那少女道:“你說的那麼好,讓我心中輕鬆了好多,你知道,自從昨天我第一次殺了人,我的心裡就象是壓了塊石頭,悶得很,現下是你把這石頭掀開了,我心中暢快了好多,我謝謝你。”

蒼青蘭的臉騰地紅了,說道:“我心中怎麼想便怎麼說,卸沒想到要掀掉你的什麼石頭。”

二人說著話,已來到了三奇莊的大廳之中。思忘鼻中聞到一股難聞的焦糊氣味,拾眼看去,那大廳已被昨夜的大火燒去了一角,蒼促之間不及修復,只是用兩面屏風遮了。

廳中坐得有蒼松子、蒼雲子和另外三個陌生人。蒼松子一隻右手已全被包了起來,見思忘進來,忙妨起來介紹:“這是我們三奇莊三兄弟的至親好友,本來昨日是要三弟去邀他兄弟三人前來援助解圍的,卻不料正遇上了楊公於,那麼今日相見也不用恨晚了,這是荊正山者英雄,這是荊正海老英雄,這是荊正川老英雄,他們也都是在英雄大會上見過令尊神鵰大俠的人。”

思忘上前躬身施以晚輩之禮,看那荊氏三雄確是神威凜然,雖是年過半百之人,卻是身板硬朗之極。

當下蒼松子命莊丁擺上灑菜。六人吃罷了,思忘便欲起身告辭,哪知那蒼子竟是瞪起了眼睛,神情嚴肅之極地盯緊了思忘問:“楊少俠是嫌我們本領低徽麼?若果如此,我們兄弟二人便現下拔劍自紉,不再連累少俠,左右這兩條命也是少俠救的,一併奉還便是!”

思忘心下甚是懊悔,覺得自己不該到這莊中來,來了也不該這麼樣的便要告別離去,這確實是讓人覺得自己見外了,當下思忘更不敢再說什麼,撲地跪倒道:“是小侄錯了,各位伯伯原是身經百戰的英雄豪傑,如何救人,便全仰仗各位伯伯安排啦!”

那蒼松子隨即哈哈大笑,荊氏三雄及蒼雲子亦是笑得十開心。

蒼松子道:“賢侄請起!論本領我們遠不及你,這點自知之明我們還有。但若是救你楊賢侄的朋友不讓我們去,那可是大大的說不過去了。這荊氏三雄乃是我們三兄弟生死之交,本領自是比我們強上百倍。有我們五人招助,不能擔保定然救出楊賢侄的朋友,但若是保證楊賢侄安安穩穩地進出那童家莊,卻是有得餘力的!”說罷豪爽而笑。

荊正山道:“童家莊中並無厲害強手,整座莊中只有那莊主童自明武功好些,使一對判官筆,聽說他的管家是個武功高強之士、乃是女流之輩,只是如何高強,倒是沒有見過,她的一她是個非常古怪之人,少俠見到了她,尚需要小心一些才好。目下能夠與咱們敵對的,只怕是那些途經此處要回河南總舵去的那些青衣幫中的高手。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目下最是急需知道的,便是那青衣幫中總舵的高手有幾人在此。之後我們也好研究對策。”

思忘心中對蒼雲子甚是感激,想他昨日力勸自己回莊,除了要替自己約集幫手之外,為自己孤身涉險所抱的擔憂只怕也佔很大的比重。

蒼松子聽了荊正山的那番話,轉頭看向思忘,目光中滿是慈祥和信任。

思忘不禁心中一熱,便欲流下淚來。自從昨日有琴聞櫻被劫,他總有一種欲要流淚的感覺,好似一個嬰兒失去了母親一般。

但他強自忍住了,他想起了在園中那綠衣少女蒼青蘭小姐的話。是的,他現在是大英雄不說,更是江湖上人物聞名喪膽的殺人魔王魔衣王子。他要忍住了眼淚向肚子裡流,或者是待救出了有琴聞櫻之後在她面前流。

思忘忍住了眼淚不讓流下來,向坐中的五位武林前輩道:“我只想盡快的救她出來,如何安排,卻還請蒼伯伯定奪,主意我是拿不來的,到時候戰場上征戰便了。”

蒼松子微笑,把頭轉向了蒼雲子。

蒼雲子道:“我已於上午喬裝到童家莊去了。莊中確是聚得有人,皆是身穿青衣,數量也不在少數,但是那些人中大多武功平庸之輩,堪不了一拳一腿的。只是莊中雖擺了許多的花轎,卻並不見轎中之人。三奇莊的那頂花轎亦在其中,卻不知那有琴姑娘藏身何處了。”

思忘心下甚是焦急,睜著眼睛盯著他,卻不料盯了這麼個結果出來。

那蒼雲子看出思忘甚是焦急,微徽一笑,繼續說道:“我當時猜想,這轎子既在莊中,轎中之人那是必在莊中無疑,於是盯緊了那莊中來來往往的青衣人,想從他們身上找出點線索來。

事也湊巧,剛好兩個青衣人說話之時被我聽到了,那時我拿了一把鐮刀在割草,青衣人認我是農夫無疑,竟自當著我的面談論起來。一個道:“喂,聽說又來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幫主賞賜下來,可是又有得酒喝了罷7’那另一個道:“美是美,就是不會笑,盡是拿腳來踢人,說不定一腳踢正了幫主,罰了下來也是有的。’先一個道:“管熟了再送到總舵去不好麼?’後一個道:‘好是好,武林中人就是野性,不易管熟的,押在了後山水牢之中,口中尚自罵個不住呢!’我一聽,待那兩人走得稍遠一些,就快步來到了後山,果然聽得那有琴姑娘在大聲痛罵那些青衣人。”

思忘一聽之下,心如刀絞,再也坐不佳,便騰地從坐位上站起來,臉上神色雖已說明了一切,但是礙於自己究是晚輩,卻站在那裡看著那五位老人。

五位老人自然知道思忘心下焦急,但卻都平和地笑了笑,相互看了看,又點了點頭,最後是蒼松子說道:“楊賢侄,我們知你心下焦急,我們亦是甚感急迫,但此事萬萬魯莽不得。目前中國各大幫派門類都盡皆歸降青衣幫,那實是並非出自偶然。青衣幫中武林高土所在多有,萬一不慎,我們失手落入青衣幫,我們性命沒了不打緊,可是再也沒人能救得那有琴姑娘了。”

思忘暗暗點頭,覺這番話甚是有理,便問道:“如此說來,我們如何去做才好。”

蒼松子道:“我們適才在你睡覺之時已經商議過了,告訴你,你千萬別要著急。”

思忘點了點頭。

蒼松子道:“我們再待兩個時辰,六人也都換上青衣,混入童家莊中放上幾把火,然後才去救人。”

思忘點頭道:“此計大妙!”但隨即想起了什麼,睜大了眼睛問道:“萬一我們放火的地方,正好有她在裡邊,那豈不是僥壞了她麼?”

蒼松子等都是一怔。

這一節他們確實沒有想到,思忘卻無論如何不會想不到,因為他不能沒有有琴聞櫻。

老英雄們這番計謀原本是不錯的,但思忘提出的這個異議雖然可能性非常小,但畢竟是有,因此老英雄們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看看過了小半個時辰,仍是沒有結果,思忘只是急得坐立不安。

思忘在救這些老英雄時,頭腦是那般冷靜,以致讓三奇覺得他是一個冷酷之極之人。

現在要救有琴聞櫻之時,他卻無論如何冷靜不下來。這就如同蒼氏三奇被圍之時腦子有些昏亂,竟至遲鈍地不知變招而敗得奇慘,但思忘卻是作為一個局外人來營救他們,因而冷靜異常一樣。

蒼松子道:“我們進去之後先行訪查證實,然後再到一起碰頭,然後再去放火救人,如何?”

荊氏三雄都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亥時一到,六人已來到了童家莊之前。

這是一個四面環山的村莊,兩側都是峭壁,只有一面是平緩一些的山坡,那另一面卻是入曰。四人在前,兩人在後,轉得幾轉已人那童家莊來,回頭看去,卻是背後也被山遮住了,黑幽幽地甚為詭異。

當下六人各個展開輕身功夫,向那莊中的房舍中躍去。過一忽兒,但見莊中又飛出了六條黑影,齊向莊口奔來,聚在了一起商議。

又是蒼松子的聲音道:“怎地莊中如此靜法,好似並沒有什麼青衣幫的人。”其它五人亦是都有同感。

思忘道:“既然來了,我們便再進去探上一探,如若他們仍是在那莊中,終是找得到他們的。”當下六人又向莊中走來思忘這次沒有徑直奔向那莊中的房舍大廳,而是竄上了莊子中的一棵大榆樹,人在半空,那榆樹之內忽地一股掌風向他襲來,他大吃一驚,身在半空,避無可避,只好也是揮掌拍出迎了上去。

但聽得“逢”地一響,那樹上之人竟然被他的掌力震得摔了出去。這一下可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他萬萬料不到對手竟是這般的不堪一擊。當下縱下來,看那被他掌力震落之人,卻是已然氣絕,亦是身穿青衣人的裝束。他心中奇怪之極,怎的剛才那股掌風到時,明明是有一個武功極強之人在向自己襲擊,待得自己擊出這掌時,卻是打死了這麼一個武功平庸之極的青衣人呢?

但他心下雖有如此疑問,並沒有深思,當下二次又躍到了那棵大榆樹之上。

思忘四下看去,莊中燈火全熄,正自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得不遠的一棟房子裡似有人聲,當下他忙注意凝神傾聽,但似乎人聲又沒了。過了一忽兒,那人聲又即傳來。似喊叫,又似在呻吟,卻不知到底說的是什麼內容。那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思忘忽然心中一動,從榆樹上躍丁下來,向那聲音來處行去。慢慢地他來到了一間甚為寬敞的房子外面,知道這聲音即是這間屋子中發出的無疑。

聲音忽然靜止下來,接著有入在屋子中打著火折,點起了燈。這時傳來一種奇怪之極的聲音,好似一個人在打另外一個人的耳光,思忘心下禁不住好奇,伸指輕輕一點,那窗子紙便悄沒聲息地被點出了一個洞,如同被燒紅的鐵條燙出的洞一般。

思忘一瞧之下,禁不住地臉上騰地紅了,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頭上來。腦袋嗡地一響,同時覺得背上一麻,已被點中了穴道。只聽得一個人哼了一聲,卻似是女子的聲音。那屋子中的聲音尚自在響著,思忘禁不住地又臉紅心跳起來,想要起身離開,卻苦於穴道被點,當下忙用九陰真經中所授的方法運氣來衝那被點穴道。

這時屋中那響聲停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問:“你舒服嗎?要不要再來?”

那個聲音完了,停了一會兒,似是有人翻身的聲音,接著傳來一個女人的千嬌百媚的聲音:“要的、你知道我要,卻故意的來問我,這不是存心要偷懶麼?”

思忘聽得那兩人對話,仍自是臉上熱熱的,退不下去,想去解那被點之穴,卻哪裡定得下心來。

這時忽覺得被一個人抱了起來,快速地奔行著。

思忘心下一驚,卻是動也動不了,鼻中卻聞到一股少女的幽香氣息,不自禁的心中一蕩。更覺得自己的身體所接觸的胸脯更是柔軟之極,又是暖暖的,很是受用,竟自忘了自己已是落入別人掌握之中,性命能不能保得實是沒有一定。他臉上流露的舒泰神情顯是被那抱著他行走的少女瞧見了,那少女哼的一聲,足下加快,來到了莊子邊上的一個草堆之前,恨恨地、重重地把他向那草堆上扔去。

雖然是把他扔向了草垛,但那少女是用了些力氣的,還是把思忘摔得甚是痛疼,眼前金星亂冒。

只聽得那女子聲音道:“你什麼時候也入了青衣幫了?讓人家到處找你也找不著,卻去看人家那按摩的把戲,你不害躁麼?”

這兩句話只把思忘說得面紅耳赤,卻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那少女見思忘不語,以為思忘被剛才那一下摔得重了,以至暈去,竟自伸過頭來,看那思忘的眼睛。這一下兩人都是驚訝出聲。

那少女道:“咦,你幹什麼睜著眼睛不說話,躺在那裡裝死嚇我?”

思忘卻驚訝地發現她的面容似有琴聞櫻,猛地裡腦子又是轟地一下,隨即想起她不是有琴聞櫻,是日前在擂台上打擂而又向自己頻頻觀看的黃衫少女。

看那少女時,見她此時亦是一身青衣,與自己所穿的一般無二。

思忘驚訝之餘問道:“你怎麼也來這裡了?”那少女呆呆地看了思忘半天,嘆了一口氣道:“我來這裡自然是為了來找你,那日擂台上我一見你便再也忘不了你,總是想再見你,聽說青衣幫的人到處在抓你,我以為你被他們抓到了,便來這裡設法救你。哪料到你這沒良心的小於先是打了我一掌,然後就去一就去看人家……”

思忘心中更是糊塗之極,道:“我還沒見你,就被你點了穴道,卻如何又打了你一掌了?豈不是冤枉好人麼?”

那少女道:“誰又冤枉你啦?你又怎見得是什麼好人啦?!”

恩忘道:“那我何時在何地打了你一事,可有證人麼?那日擂台之上我上都沒上又如何打得著你?”

那少女忽地哭了出來,道:“你欺負人,你欺負人!明明是你剛才打了人家一掌,現下又要賴,若不是我事先把那個在樹上打更的青衣人制住了,讓他來擋了你那一掌,只怕你早已把人家打死了。”

思忘恍然大悟,明白適才大榆樹上是這位黃衫少女攻了自己這一掌,自己拍出一掌之時,她卻把那青衣人來擋了,然後隨那青衣人一起躍落,隱在了暗處。想明此節,心中不自禁的佩服她的機智。那日擂台上她亦是靠了機智勝了向留開,至於遭了對手暗算,那可全是因己之故了。

想到此節,便對那少女道:“剛才那一掌,純系誤會,卻不是我存心要欺負你,現下我向你道歉,你也不用再哭了。”

那少女道:“只要你現下對我好,你便是欺負我我也讓你欺負,其實你第一天見面便在欺負我了,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你去上擂台上去卻硬是不去,那不是欺負我麼?但我全不計較一我不要你去看別家女人,你要看……你要看……我便叫你看便了。……”那少女說畢,竟自開始脫那外邊的青衣。

這一下卻把思忘搞得實在是不知所措了,不自禁的臉紅心跳,想動卻仍是動不了,口中只叫道:“別……你別……你別脫衣服了……”

那少女已是將罩在外面的青衣脫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黃衫,見思忘如此說,詫異萬分地看著思忘:“你不要看麼?那你為什麼偏要偷偷地去看人家7那個騷女人便比我好看麼?

我要你看你卻不看,便是別人要看我,我非殺了他不可!但我要你看我,我一看見你的眼晴便再也忘不了,我就是要你看我,你看我的時候,我心中好高興。”

那黃衫少女說著,竟是又將身上的黃衫脫了下來,接著便又解下了兜肚。

思忘頓覺有如有人用重錘在自己胸膛上擊了一下,渾身熱血奔湧,臉上更是有如火炙一般的滾燙,竟是睜眼看那少女,移也移不開,閉也閉不上。

那少女道:“我就是要你這般的看我,我好舒服,好幸福,我要你這一生一世的都不離開我,你要什麼時看我,我便什麼時候要你看。”那少女竟自說著說著走上前來,在思忘身邊蹲了下來,距他已不到一尺之距。

思忘的呼吸頓時也急促起來,猛地裡伸出兩隻手將那少女抱住了。卻不知穴道何時已解,身體竟自能動了。

那少女一見思忘抱住了自己,先自一驚,接著便低頭在思忘的臉上親了又親,嬌小的身體便如無骨一般的軟在了思忘的懷中。

猛地裡莊中傳來了打鬥呼喝之聲,思忘頓然完全清醒了,他睜眼看了那少女半晌,忽然醒起了此來是來救有琴聞櫻的,呼地站了起來,卻把那少女摔在了地上。

那少女猶自沉浸在剛才的迷亂狀態之中,睜著那雙迷濛的,美麗動人的眼睛看著思忘,輕聲地顫抖地問:“你怎麼啦?”

這一問更是有如一記重錘,瞬即把思忘敲得醒了,他猛然記起了有琴聞櫻那日深夜在古洞之中也是以這樣一句話來問的自己。

那日他於漆黑的古洞之中看不見有琴聞櫻的神情,因而鎮定住了心神,將自己思念父母親及妹妹的心情告訴了她,兩人便此訂了二十歲之前的約言。

現下月光之中,那黃衫少女的神情好似補足了有琴聞櫻當時的神情一般,雖是面對眼前這迷人的少女,他的內心深處卻湧起一股對有琴聞櫻的無限深情。

那月下少女的神情仍是那麼迷人而嬌媚,直如夢幻一般的,口中仍是喃喃的問道:“你怎麼啦?”

可是眼前的思忘已是箭一般的射了出去,來到了莊中呼喝打鬥之處。

這一番景象卻是把思忘看得呆了。

只見場中三對青衣人在打鬥,都是一色的青衣而又赤手空拳,分成了三夥各自鬥著,卻又不時地交換著對手。

思忘呆呆地看了半晌,猛地醒起他們同來三人都是身穿青衣的。

他仔細向場中看去,顯然場中的六人都是武功奇高,那三人自是荊氏三雄無疑,與他們對戰的青衣人顯是莊中的守禦高人。

但他看了半晌,仍是分辨不出哪是荊氏三雄,哪幾個人是敵對的青衣人,因為荊氏三雄不似三奇莊中的蒼氏三奇,都留有長鬚,於此黑夜之中借得月光也是極易辯認的。

再看得片刻,猛地醒起,那荊氏三雄既是兄弟三人,武功套路上那便定是盡多相似之處了,於是盯緊了他們中的一對看了一會兒,見這一對所用的武功中盡多大開大合的套路。回頭又向第二對看去,那第二對卻是在展開了近身的短打擒拿。思忘心中暗自奇怪,又看那第三對,卻見那第三對青衣人此時正在拼掌,你一掌他一掌地傳來轟轟不絕的聲響。

這一下思忘頓時沒了主意,若論武功相近,那麼兩個相鬥的人是最為相近的了,可是兩個相鬥之人無論是哪一對,都只能有一個是荊氏三雄中的一雄。

這一番研磨是白費了時間。

再看場中相鬥之人,甚是勢均力敵,好似每個人此時才找到了自己的對手,在那裡打得性起,六人竟自誰也沒有留意旁邊已是多了一名武功深不可測之人,在那裡煞費苦心地分辨敵我。

六人此時再不更換對手,在那裡大過拳腳之癮。

思忘看著他們相牛,卻是心中焦急萬分,恨不得立時撲上去將荊氏三雄的對手殺了,把他們解脫出來問明端地。

思忘心下焦急,苦思對策,想著想著,心思卻不自禁的又跑到那黃衫少女身上去了,臉不禁騰地紅了,心跳亦開始加速,心中不禁地對自己暗罵,覺得自己甚是對不起有琴聞櫻,不似爸爸那般的對媽媽心念專一。

思忘小時,楊過念及自己一生所遭際遇,對他加倍的照護,更是在品行情感方面注重得多些,只望他將來能夠如己一般心念專一地愛慕一個女子,便把自己與小龍女的故事講與他聽,那故事極為動人,思忘更是牢記在心。

及見有琴聞櫻,思忘不自禁地想起楊過所講的,古墓之中,楊過與小龍女雖年歲相差幾歲,但極為恩愛的情景,不自禁地與她情義愈來愈深,暗中實已下了決心,決定便如父之對母一樣的對待有琴聞櫻,今後絕對不與任何女子鍾情往來。

不料今日卻與那黃衫女子抱在了一起。不僅僅是抱在了一起,更覺得抱那黃衫女子之時也是與抱有琴聞櫻一般的覺得幸福無二。,思忘陷入一種無法自拔的苦惱之中,解不開這問題,卻也是拋不開這問題。

驀然,遠處又傳來打鬥呼叫之聲,思忘猛然醒覺,見眼前六人鬥得仍是難解難分,哪裡有一絲一毫的勝敗之象。

思忘看那場中六人,暗想:“如若是三奇同他們青衣人相鬥就好了,這三個兄弟確是威武,但穿了青衣卻與青衣人分不開來。”這樣一想,不覺啞然失笑,暗罵自己愚鈍。當下,思忘大聲叫道:“荊家三位伯伯,請退開一些,我有話說!”

場中相鬥的六人都是一怔,隨即便有三人躍了開去,場中另外三人卻盯著思忘,怔在那裡。

思忘緩步走入場中三人站立的中央。

原來場中荊氏三雄聽得恩忘呼叫,月光下但見他穿著那怪異的衣服,青衣卻已不知去向,神色焦慮,當下也沒說二話,便縱身躍了開去。

那三個青衣人中有一人叫了起來,“魔衣王子!”其餘的兩人亦是渾身一顫。但三人見他才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那驚恐畏懼之心便去了大半,各自兩掌一立,封緊了門戶。

魔衣王子的名字太響了,兩天之內在青衣幫中便傳得上下皆知。方位四使,五行陣法,勾魂八鬼,執法閏王,索命左使,這些人一個比一個武功更高,卻在他的劍下能逃得性命已屬萬幸。今日場中的三名青衣人乃是幫主親派來查探這個在兩日之內使青衣幫人眾聞風而選的魔衣王子的。三名青衣人雖然驚懼,但好似有所倚仗的神情並沒有逃過思忘的眼睛。

思忘仍是那般隨便地站在場中,問道:“你們把我的朋友抓到哪裡去了?”

三名青衣人互望一眼,對這個問題似乎考慮都沒有考慮過,或是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問題,其中一人道:“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不是都站在你的身後的麼?卻如何來問我們?”

思忘仔細看那說話的青衣人,似是不象撤謊,那這三個青衣人定然不知道有琴聞櫻的下落啦?但他仍是抱著一線希望,從背上抽出長劍拎在手中。

三名青年衣人臉色突變。荊氏三雄此時亦是驚奇萬分地看著他,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們顯然聽說他的劍法高妙通神。此時他們三人六目都盯在他拿劍的手上,見他那麼隨隨便便地將長刨拎在手中不覺也甚是詫異。

思忘一反那種玩鬧作派,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要殺你們易如反掌,只要你們三人說出來那個同我在一起的姑娘的下落,我便饒你們不死。”

那二個青衣人這時恍然大悟一般的點了點頭,道:“我們原本也不懼你,告訴你那姑娘的所在諒體也沒本事敢去,卻並不是因為怕死才告訴了你,你聽明白了。”其中一個黑衣人說完了,手指思忘身後的懸崖說道:“她們就在這石崖之中,只怕你沒有中事救她出來。”

思忘聽了,將劍又插到了背上,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山崖,說道:“我說過,只要你們說出她的下落,便饒你們不死,現下我已經決定不殺你們,但你們還得告訴我一個問題,她們被藏在山崖的什麼地方?”其中剛才說話的那青衣人又道:“在一座洞中。你到了山崖邊上就該知道了。”

思忘回身,對荊氏三雄道:“咱們去看看,諒他們也不敢撒謊!”荊氏三雄點點頭,都略微覺得有點失望,因為沒有看到思忘的劍法。思忘同荊氏三雄剛走得幾步,就聽得身後叫道:“魔衣王子!你站住!”思忘聞聲站住了,奇怪地迴轉身來看那三個青衣人。

那青衣人中又是那個先前說話之人道:“我們告訴你她們在石洞中,並不是讓你現下就去,我們也沒有想放你走的意思,”

思忘奇怪之極,左右看一看,並無其它人在場,對青衣人道:“我已饒過你們了,你們走吧!”青衣人道:“可是我們奉幫主之命來找你,我們好容易找著了你,卻如何能夠放你走,把這麼一件大大的好事拱手送出去?”

思忘驚異地看著那三個青衣人,又回頭看了眼荊氏三雄,試探著問道:“你們是想把我留下麼?”青衣人道:“是”。思忘問道:“你們憑什麼?”那三個青人人同時舉起雙手:

“就憑這雙手。”

思忘聽了哈哈大笑:“看來,我若不帶走你們的六隻手,你們的六隻手就要將我留下,這可中能怨我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8:29


第十一章 陷魔洞又落情網

那三個青衣人更不回答,同時躍上,將思忘圍在核心。荊氏三雄欲上前,思忘一擺手,“三位伯伯,這三個人是想留下我,須得我來打發,你們且歇一歇,待會可能還有場大戰!”

荊氏三雄互望一眼,終於站在那裡。

思忘緩緩地從背上再次抽出無鞘寶劍,隨隨便便地拎在手中。三個青衣人大喊一聲,六掌齊發,三股掌風凌厲之極地向思忘身上撲來。思忘一動也不動,猛地,那三個青衣人大叫一聲向後跌出,都摔在了地上,半晌方得爬起身來,如見鬼臉一般地盯著思忘。

思忘微微一笑:“怎麼樣,再打一次麼?”

青衣人面面相艦。荊氏二雄亦是萬分奇怪地看著思忘,不明白為何他動也不動那三個青衣人就被震得摔了出去。

只有思忘自己明白。那日在古洞之中,周伯通以通神的神功掌力揮掌擊打那間歇瀑布,被震得退了出去,思忘揮掌擊瀑亦被震飛,此後他學練九陰真經之時常自對著瀑布練掌,這就如同和一個絕頂高手每天在對掌一樣,功力不但每日裡突飛猛進地大長,而且從瀑布的反擊之力中漸漸地悟到了將對方攻向自己的內力反擊回去的運功法門。這法們表面上不動,內裡卻是頗耗內力,如遇內力比自己高明之人那更是兇險萬分。思忘已看出那三個青衣人內力雖然頗為了得,但比自己定是遠遠不如,故爾讓他們擊了一掌再把內力反撞回去嚇他們一嚇。他這是一念之仁,不再想殺孽太多。兩天來他殺了好多人,今日思之不免有些後海,只盼將他們嚇退了了事。

哪知事與願違,那二個青衣人拍了一掌被震退之後,雖然驚懼萬分,卻從地上爬起來,互望一眼,又磨拳擦掌地拍上來。

恩忘仍是不閃不避,只等那三個青衣人的掌風襲體之際再將他們的掌力反擊回去。這時一陣微風吹來,鼻中忽然聞到一股難聞的腥臭之氣,正自奇怪何以會有這種氣味,卻聽荊氏三雄高聲喊:“快躲,掌上有毒!”

思忘亦是忽然之間明白過來,那股腥臭之氣是劇毒無疑,顯是從三個青衣人的手掌之上發出,那自是他們剛才一番磨拳擦掌的傑作了。可是此時明白卻是晚之又晚了,那三個青衣人的六隻手掌一齊拍在了恩忘身上。

這一次青衣人卻是已到了最後的關頭才將掌力吐出來,雖也被震得退出了兩步,但掌中的劇毒卻已隨內力吐出,沾到了思忘身上。

思忘但覺身上一陣麻癢,腦中一陣暈眩,站立不穩,晃了幾晃,便欲跌倒。

那三個青衣人便欲上前取恩忘性命。荊氏三雄危急間急忙縱上前來欲待相助,猛地聽到一聲低吼,眾人都覺眼前一花,思忘已慢站在了圈外,跟著是青衣人的慘嚎聲。

只見那三個青衣人的六條手臂上都沒了手,光禿禿地懸在那裡,向外噴著血水,駭人之極。那荊氏三雄中的荊正山哇地一口吐了出來,另外的兩人也終於忍不住,跟著嘔吐連連。

猛地從斜刺裡一條青影向思忘射來。身法快速絕倫,眾人還沒等看清那條青影是人是物之時,只聽得“嗡”的一聲響,那個青影猛地向後一個翻身,倒躍出去,站在了那裡.眾人這才看清,那亦是一名青衣人。

剛才的交換實在是太過迅捷,在場的六人誰也沒有看清那青衣人用的什麼招式向思忘進攻,好似在一瞬之間聽到了那數十百下的兵刃撞擊之聲,又好似那數十百下兵刃的撞擊之聲本來就沒有,而是一聲頗長的“嗡一”聲。

荊氏三雄行走江湖三十餘年,從來沒有見過這等劍法。呆呆地看著思忘,見他此刻正自氣定神鬧地立在那裡,左手隨便之極地拎了無鞘寶劍,右手斜背在身後,哪裡有一絲中毒的跡象。這一下更把荊氏三雄驚得呆了。

那適才與思忘過指之人此刻也吃驚萬分地站在那裡。看到思忘的年紀及他拿劍的手勢,吃驚絕不下於荊氏三雄。

其實在場中最為吃驚的當數那三個青衣人自己,他們掌上所喂的劇毒是從三種絕毒蟲之中所得,那是毒蛇、毒蜘蛛和毒蜈蚣。在他們拿下中了毒又能夠挺著站住的人他們從來沒有見過,而眼前這個魔衣王子居然能中了毒之後擋得任“判官右使”那致命的一擊。

那三個青衣人向思忘果看了半晌,終於想起什麼似的向那青衣人行了一禮:“參見右使!”但於臂上無手一節卻似乎忘記了,此時一作參見之禮,都是兩臂向一處一觸,隨即大叫一聲暈倒。

聽見三個青衣人說‘參見右使”,思忘一驚,隨即看見那青衣人的右胸上畫著兩隻白色的判官筆,交叉著,倒象是囚犯刑枷上打的標記。再看那人手中,果然握著一對判官筆,顯然剛才向自己連刺了七十二下的就是這對判官筆了。只是不知這筆是何物所制,自己寶劍竟然削之不斷。

那判官右使—直證怔地看著思忘,見三個青衣人倒地不起,邁步走到三個青衣人身前。

思忘以為他定會為那三個青衣人止血,將他們救醒,哪料那青衣人判官筆一揮,三個本已昏迷的青衣人竟是喉間多了一個洞,血瞬問噴了出來。

思忘和荊氏三雄都一同睜大了眼睛。

那判官右使緩步向思忘走過來,站定了,思忘見他殘忍至斯,心中禁不住地一陣顫抖。

判官右使微微一笑:“你就是魔衣王子麼?青衣幫上下被你在兩日之內搞得人人驚動了,你不簡單哪……”這番話說完了,有意無意地向那地上喉頭流血的三個青衣人掃了一眼。

思忘被他的目光引動著.也是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去看那三個青衣人,但見那三個無手的青衣人喉部流血後,面部表情變得猙獰之極,不自禁的又是心中一抖。思忘猛然之間醒悟過來,知道自己險些中了那判官石使的奸計,不由得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那判官右使見思忘面上流露出驚懼的神色來,正自得意,猛地見他又恢復了那種自信又無所畏懼的表情,不禁一怔。

思忘明白了判官右使和索命左使都是同樣的高手,亦是同樣的依靠對方的畏懼取勝之後,雖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但心中已然有了必勝的信心。他哈哈一陣大笑,同時在那一陣大笑之中左手的劍已緩緩地舉了起來。

那判官右使聽得思忘大笑,果然沒有留意思忘那持劍的左手,以為那隻不過是江湖上一般劍的起手式之類招式。待得思忘大笑之後猛然頓住,他微微一驚,覺得有些不對,向思忘左手劍法看去,頓時面色蒼白,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思忘左手的劍法已抬到了該抬地位置,停在那裡,而判官右使的全身都毫無招架之力地籠罩在那柄無銷寶劍的寒芒之下。

判官右使的雙手已開始微微發抖,面部表情雖然強自鎮定,但由於驚恐,已經變得有些扭曲。他上體一動不動地僵著,腳下卻是在一點一點地向後挪著,試圖以這樣的極為渺茫的方式,逃脫那已經將自己抓得甚為牢固的死神。

思忘徽徽一笑,跟著向前走了一步,那判官右使的險色瞬即變為蒼白。思忘左臂微動,就要將那判官右使斬於劍下,猛聽得破空之聲凌厲之極,接著傳來一聲尖銳的撞擊之聲,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枚暗器,猛地擊在了思忘的寶劍上。思忘手臂一震,有如被重錘擊了一下,寶劍競自一歪,那判官右使在這一瞬之際竟自向後急躍,要脫出那寶劍的威力之外。

思忘於手臂一震之際已然想到了會有此變故,寶劍猛地一抖,向前一送、就要將那判官右使亦斃於劍下。

此時又傳來那種十分凌厲的破空之聲,又是一枚暗器擊在了思忘的劍上,恩忘的手臂又是一震,寶劍險些拿捏不佳,心中不覺一怔,知道遇上了不世強敵。那判官右使卻早在他這一怔之際逃了開去。可是腰帶卻被思忘的寶劍割斷了。他呆呆地站在那裡,雖是死裡逃生,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如見鬼魅般地在那裡盯著思忘。

思忘亦是十分震驚。他並不是震驚那判官有使從自己的劍下逃生,他的長劍兩次受阻,以判官右使的武功若是逃不得性命那便不叫判官右使了。他也不是震驚那用暗器擊得自己長劍險些失手之人的功力通神,他真正震驚的是那兩枚擊中自己長劍的暗器!

此刻思忘呆呆地看著地上,半天說不出話來。月光映照之下,那兩枚擊在思忘劍上的暗器赫然就是兩枚石子,仍舊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著,是很小很小的兩枚石於。

荊氏三雄也是眼盯那地上的兩枚石子,險上又是驚奇又是疑惑的神情,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驚聲低呼,“彈指神通!”

思忘亦是一驚。他聽爸爸講過這門神功,知道只有當世五絕之中的“東邪”才會這門功夫,而爸爸的彈指神通功夫亦是這位“東邪”所授,那只是讓他以弟子的身份用他東邪的彈指神通去洗血—樁恥辱。怎麼今日在青衣幫中也會出現“彈指神通”?

猛聽得一個極難聽的冷得刺骨的聲音喝道:“哼,你小小年紀,殺孽就這樣重,不怕遭到報應麼?”

思忘抬頭看去,眼前三丈之處已是站得一人,月光下但見那人也是著青衣,卻是一件青色長袍,沒束腰帶。細高的身材,臉上殭屍一般的木無表情。看了那張醜陋之極的木無表情的面孔,思忘呆得—呆,好似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人,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那判官右使亦是上下不停地打量那個青袍怪客,好似他們並不相識一般。

思忘強自鎮定心神,問道:“閣下就是青衣幫的幫主麼?”

哪知那青袍客嘿嘿一陣冷笑:“青衣幫主便是神仙麼?就誰都要爭搶的來做麼?”

思忘道:“閣下身穿青衣,又不是青衣幫的幫主,卻相助青衣幫的人,這我可就不明白了。”

那青袍怪客仍是一陣嘿嘿冷笑道:“我穿什麼衣服還要你這毛孩子來管麼?我愛幫誰就幫誰,你管得著麼?”

思忘一時被青袍怪客頂得說不出話來,一想,自己也不過才出道幾天,自是沒什麼功德可言,年紀又這樣小,又不能以長者自居,那干預別人的事情是說不出道理來的。

心下是這般想,臉上卻也絲毫不能露出一絲痕跡來。同青衣幫人打交道才僅僅兩天,他已深深地體會得到,心中的偶一動念,必將給他帶來無盡的兇險,而必勝的信念則是他戰勝索命左使和判官右使的保證。眼下那判官右使就站在他前面,他無論如何不能在心中有一絲一毫的畏懼退縮。

當下思忘仰天大笑,笑得極是響亮長久,笑畢了言道:“閣下穿什麼衣服我管不著,閣下幫誰我也管不著,那麼閣下憑著什麼來管我,教訓我呢?我殺孽重是不重,報應自是由我一身承擔。我年紀雖小,也犯不上讓閣下你來管我?你愛打架我奉陪,你愛走路你就走,我自不會攔你,我可沒那麼厚的臉皮,能夠把兩枚小石子彈得團團亂轉,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管人家的閒事!”

這一番話不歇不停地講畢,思忘自己也是十分驚異何以會講出這番話來。說開頭幾句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後面的話怎麼說,心中只是想著別要讓對方在氣勢上將自己壓倒了,那將兇險無比,卻不料到話全部說完了,竟是在向這麼一個武功深不可測的青袍怪客挑戰。在場所有的人都不料這麼—個十七八歲的小孩子會這麼說,一齊把目光投向了青袍怪客。

青袍怪客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臉上仍是木無表情,好似適才思忘說他臉皮厚只是述說一件中實,而並非是在罵他一般。沉默了半響,忽然說道:“你說得也有些道理,你殺孽重了自是早晚會遭到報應,我也曾經因為把愛徒打得殘廢而遭到報應。犯不上要我來管你這些閒事。很好,很好,只是我已經管了你的閒事,彈出了兩枚石子,讓這個小子從你的劍下逃了,你就這麼算了麼?”

思忘一怔,這番話更是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思忘聽他話中之意,倒似是那人承認自己做錯了事,如果自己不追究,那兩方便可不必大動干戈。心中擔憂有琴聞櫻安危,不願多生枝節,這青袍怪客言中之意不類青衣幫中之人,那樣的話,能夠不樹此強敵豈不是不幸之中的萬幸麼?於是說道:“你知道自己不該管,只要不再管,我們雙方便各行方便,你的兩枚石子便算是讓我長了長見識罷了。”

那青袍怪客聽了思忘的話,仰天亦是哈哈大笑起來。

思忘心中禁不住生出一陣寒意來,看那青袍怪客雖是仰天大笑,卻仍是木無表情,聽他的笑聲,絕不是做作,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青袍怪客笑畢了道:“娃娃倒是很識趣,我本來是想要讓你動手,看看你的劍法,你這麼說,如我硬逼你動手,倒象是我小氣了,亦或是我沒見過世面的小兒一般了,那好,咱們就此別過,這些青衣幫眾原本就沒做過什麼好事,你愛殺就殺便了,你愛殺多少也由得你,只是須得小心他們幫主的火焰掌,那可是很厲害的功夫呢……”

思忘忽然覺得心中對這人產生了一種親近之感,欲待說什麼,那青袍怪客說去即去;思忘只叫得一聲“前輩留步!”那人已是蹤影不見,再也沒有一點聲息了。

荊氏三奇道:“定是黃藥師無疑!”

思忘亦是這樣猜測。他爸爸講到黃藥師之時,曾講他是一個性格怪癖之人,眼見那青袍怪客行為確也古怪之極,好言問他他倒憤怒,怒言罵他他倒是講起理來。只是思忘沒聽爸爸談到他是一個木無表情之人,笑起來臉上亦如殭屍。聽爸爸口中所講,那黃藥師倒是感情豐富之極。

判官右使見思忘呆呆地看著那青袍怪客所去的方向出神,本心想即刻就逃,但他江湖經驗老到之極,輕聲晚道:“魔衣王子。”

思忘眼睛頓時一亮,盯在了那判官右使的臉上。判官右使道:“魔衣王子,剛才我欲殺你易如反掌,但大丈夫光明磊落,絕不做那種偷機取巧的勾當,現在你準備好了,我要同你決一死戰!”

這番話把荊氏三雄說得連連點頭,只道那判官右使確是位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心中不禁起了敬佩之心,把頭看向思忘。

思忘初聞那幾句話,也曾動此念頭,轉而輕輕地笑了起來。

判官右使見思忘輕聲冷笑,不自禁的心中害怕,控制不住抖了起來。

荊氏三雄忽見判官右使臉如死灰,輕輕抖動,不明所以,待見思忘那拿劍的右手之時,不自禁的都是“阿”地叫了一聲。

原來思忘那柄劍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抬了起來,三人眼睛根本沒離開他片到,卻不知他的劍是何時拾起來的,猛地明內為何判官右使沒有偷襲也沒有逃跑了。

思忘道:“算你聰明,你既是個如此明白事理之人,那我也就不殺你。這不是我伯遭報應才不殺體。也不是因為你擺出了那種大丈夫的架子我才不殺你。眼下我的心情還不算太壞,我要去救我姐姐了,我希望救她的時候,別讓她聞到太重的血腥氣,你走吧。下次我見到你,你若仍是這身衣著,那便是你最後送終的衣服了。”

判官右使聽著思忘說話,背心冷汗一陣陣地冒出來,暗自慶率剛才自己沒有偷襲也沒有逃跑。聽到思忘讓他走,他簡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得聽完了最後一句話,竟是顧不得英雄好漢大丈夫的面子,“哧”地一聲將那青衣撕開,快速絕倫地兩下就脫下來,穿了內裡的白色內衣飛奔出谷去了。

這一段插曲告一段落,四人慾待到山崖邊去救人,行得幾步,忽見前面黃影一閃,好似什麼人的樣子,荊氏三雄大聲喝問,‘哪位高人前來相助?”他們如此喝問,自是因為那人身穿黃衣而非青衣之故了。

但三人喝完了卻不見有誰回答,把目光投向思忘,卻見思忘神態之間甚為極促,極不自然,心下更是嘀咕,卻也不便相問,於是四人藉著月光快速馳向崖邊,奔到距崖邊尚有三十餘丈之處,猛地裡思忘收足站住了。荊氏三雄正自全力飛奔,惟恐落在思忘後面,不意間竟被他忽然站住了,險些衝到了他的身上,雖都是強自止住了腳步站在當地,胸間卻被內力衝得甚是煩惡,調息了片刻,方得和緩,不自禁的都從心中愈發佩服思忘功夫了得,竟自已到了收發自如的程度。

三人見思忘呆呆地看那山崖,也都抬頭看去,險些又要驚呼出聲。

但見那山崖陡峭如壁,在距地面二十餘丈的地方開得一個洞口,黑黑地,裡面是什麼實在瞧不清楚。而周圍的佈置卻足以說明那個黑黑的洞口就是四人要找的所在了。

那洞口與地面相隔二十餘丈,卻光光如壁,顯然有繩子梯子之類的物事,眼下為了應付強敵已被拆除了、每隔一丈左右便有一個黑黑的小洞足以說明了這一點。

那個大洞的左側二十丈處,是一個小洞,洞口傾斜,正是對著那個黑色的大洞。如果有人在這洞中拿著一把弓,那麼一人足可以將那大洞守得快了。四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卻見那小洞中一亮,映出一個剪影,一個身材高大之人高舉著一張弓,緩緩地放了下來,對著四人嗖地射了過來。

思忘左手寶劍一揮,迎了上去,猛然之間聽得聲音不對,好似有千百枝羽箭同時射來一般的破空之聲傳來,危急間不及細想,右手一圈一送迎了上去,內力如江河怒濤一般的猛力湧出,已是使出了十成功力,將足可以與那古洞中瀑布相抗衡的內力全力向那羽箭之聲推去。

但見四人前面一丈之處一陣哧哧響動,火花飛濺,竟有二十四支箭被思忘掌力逼得變了方向,盡數射在地面石上。

思忘心中一驚,強自鎮定了。荊氏三雄都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們決沒有料到,剛才已到了鬼門關一趟,若不是思忘見機得快,加之掌力驚人,顯然四人現在都已成了刺猥一般。

那上面的人見二十四校長箭盡數落空,也不再射,不聲不響地熄了燈,那洞口的剪影立即消失了。

思忘知道那剪影雖只有一人,發箭之人卻共有八人,每人都是二箭齊發,暗中佩服那指揮射箭之人工於心計,若不是自己拳力深厚,已然中計身亡。當下更是不敢大意,急躍過去將荊氏三雄一帶,四人隱身至一塊巨石後面,向那高懸的洞口繼續查看。

只見那大洞的右側二十丈處亦是鑿得一個小洞,同剛才發箭的左側小洞樣,亦是面向大洞傾斜著,顯見亦是大洞的衛洞了。只是眼下部看不清那洞中到底裝得什麼物事,猜想起來,定然也是與發射有關,極難對付的了。

荊正山低聲問思忘:“你中的毒不礙事麼?”荊氏三雄都是一樣的心思,知道一場大戰近在跟前,現在最是需要力量的時候。聽得荊正山問,荊正海和荊正川也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思忘,臉上關切之情甚濃。

思忘先是一呆,隨即想起來那三個青衣人留用毒掌擊在自己身上,看到荊氏三雄那般關切地看著自己,不禁心中一熱,低聲說道:“我服食了幾年的紅鯉,可解得百毒,那些毒掌是奈何不了我的,伯伯們不用替我招心。”

荊氏三雄都在暗中歎服,對這少年的話般奇事雖覺好奇之極卻也不便詳問。那紅鯉他們亦聽到過,是世間極為珍貴的解毒之物,一般人雖欲得之一尾兩尾已是千難萬難,這少中卻言他曾服食了幾年。轉念想那神鵰俠神通廣大,他的兒子自然多些奇遇。他神鵰俠的朋友可以說各門各派各方各面的都有,要自己兒子服食些解毒的東西,想必江湖上的朋友都肯幫忙,那麼這少年服食幾年的紅鯉魚也就不足為怪了。

他們不知道揚思忘這些奇遇與神鵰俠半點也沾不上邊。

思忘看著那懸崖石洞,苦苦思索著對策。他不知荊氏三雄的武功到底如何。現下要他攀上那中間的大洞,他是輕而易舉的,每隔一丈便有個小洞自可趁手一用。只是他攀上了那個大洞之後將會如何卻是很費躊躇。

再者,他也擔心他走後荊氏三雄的安危。青衣幫中不知有多少好手此刻都匯聚在曾家莊中,欲尋他們而殲之,他—旦被困在上面的石洞之中。那麼蒼氏三奇和荊氏三雄勢難衝出青衣幫中眾多高手的圍擊。

遠處傳來呼喝打鬥之聲。思忘心中一動,已是有了計較,他對荊氏三雄道:“三位伯伯,這裡局勢險惡,如若有人在皮中放火,大可吸引青衣幫中好手前去救火,讓他們亂跑一氣也是好的。現下我們分頭到莊中各處去縱火,反正有琴姐姐被他們藏身在石洞之中,自是傷害不到她。”

荊氏三雄本來在未到曾家慶之前便如此計較.只是思忘提出怕燒到了有琴聞櫻才沒有按計而行,現下既知有琴聞櫻下落,早就悶了半天,苦於插手不上,現下可好,正找到了施展的機會。

當下四人不去攻那石洞,忽然從那大石之後竄出,向莊中奔去。過得片刻,但見莊中已有四五處著起火來。再過得片刻,又有多處濃煙升騰,瞬即也著了起來。尚不到一盞茶時分,莊中火光處處,將天空映得也都紅了、猶如又來到了自晝一般。

守在崖上的青衣幫眾看見莊中處處大火,只是著急,卻也沒有辦法可想。幫中的武功高手有的在莊中到處去尋找追拿放火之人,卻半天也見不到一絲人影,而守在崖上的青衣幫眾員是盡多異能之士,輕功卻是平庸之極,若要從那高高的石洞之中眺下來,沒等和敵人朝面,已是自己先行送了性命。

那些幫眾正自守在洞口呼喝焦急,忽見一個人影從火光之中竄了出來,如飛撲至崖前,好似長了翅膀一般的順著崖壁向那大洞上升去。

兩邊衛洞中的青衣幫眾慌亂之際呆得一呆,那個人影已是上到了十丈以上,再登得幾步,距那大洞洞口已是隻有五丈之遙。卻見那人背上長劍在火光映照之下閃著寒光,連劍鞘也無,一身衣服上盡是畫著鬼怪面目,正是叫他們聞名喪膽的魔衣王子。

思忘順著那每隱一丈的小洞向上攀去,兩手交替快捷非常,眼看著距那石洞已不足三丈,正要全力向上躍,猛聽得破空之聲勁急非凡,知是守在左邊衛洞中的弓箭手已將那二十四支箭射了出來。聽聲音那些箭不是撲向自己立身之處,而是射向自己頭上,自己如果奮力一躍,正是將身子送上去繪那些射來的箭矢做了靶子。危急間硬生生忍住了沒有躍起,將一個身子如壁虎一般的貼在了那石壁之上。

但聽得那些箭矢雨點也似的盡數射在了石壁之上,濺起火星碎石四處飛揚。有兩粒碎石濺到了思忘臉上,竟是熱辣辣的甚為疼痛。第一批箭矢一過,思忘正欲躍起,猛聽得破空之聲勁疾,卻是第二批箭又到了,一樣的是射向思忘的頭上。

如此這般,思忘竟是被隔在了那石壁之上,羽箭紛紛不斷的向他的頭上射去,沒有一技箭是向他射去的。那些弓箭手好似都知道自己的使命一般,只是阻住了思忘,不讓他躍上那石洞,卻並沒有傷到他。

思忘心中奇怪之極,不明白這些弓箭手何以隔住了他,只是不讓他向那石洞上躍,卻並沒有一技箭是向他射來的。此刻他懸在那石壁之上,那些箭若是射向了他面不是射向石壁,那當真是兇險萬分。但現下他卻動也動不了。雖然生命無礙卻不能者是在這石壁上貼著。

看看左邊石洞之中的箭矢已是射到了第八組,思忘猛覺一股熱供供的巨力向自己背後撲來,那巨力甚為駭人,力量尚自沒有著體,石壁卻被那股巨力映得雪白。

思忘想也沒想,四肢用力一撐,身體貼著石壁向左猛地橫移了二丈有餘,躲開了那背後襲來的驚世駭俗的一擊,回頭看去,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但見他剛才停身的地方,不知為何,崖壁上竟自燃起熊熊大火。右邊那個衛洞之中,有四名青衣人捧著一個奇怪之極的物事站在那裡,見思忘竟自躲開了這一擊,都是呆得一呆,忘了應該做什麼,手中捧著的物事頭上卻兀自在冒著火。

思忘雖是躲過了致命的一擊,但也失去了附在石壁之上的憑藉.勉力貼著石壁卻仍是無法控制自己,不由自主地順著石壁向下滑去。此刻思忘方始明白,原來那左邊衛洞中的弓箭手並非是不欲射他,而是在沒有把握射死他的情況下,先把他穩住了,好讓右邊石洞中的青衣幫眾趁他不備,給他來那最為致命的一擊。

現下他明白了,可是為時已晚,眼見下滑之勢已無法控制,愈滑愈快。剩下七八丈時,已經不再是頂著石壁下滑;而是向下跌落了。思忘雙手用力向石壁上一撐,下跌之勢稍緩,但身體被這一撐之力帶得也失去了平衡量,竟是頭下腳上地向下栽下來。

兩旁的育衣人都不由自主地驚呼出聲,他們雖是欲置思忘於死地而後快,現下看到他即將就這樣頭下腳上地栽到地上摔死,卻也都不自禁地大起憐憫之心,不知是憐憫他的一身武功還是憐憫他的少年英俊獨步天下。

思忘於此刻也是絕望之極。但一種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在距地面尚有不到一丈之距的時侯,竭盡全力雙掌向地面上擊去,猛聽得“轟”地一聲響,思忘竟然又是倒著向上飛去。

這一下眾人誰也沒有想到,張了嘴巴僵在那裡,半句聲音也出不來。

便是思忘自己也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又會是倒著向上飛去。他在雙掌擊向地面時是竭盡全力的,那只是臨死之際為求活命的一種本能作為,沒想到那一掌擊出後,猛然之間地上飛了起來,思忘在身體向上飛起的一剎那已然明白了其中道理。那自是五年多來他與那怪瀑每日裡相抗衡,不知覺阿已練成了一種曠世神功,掌力擊出後遇到極強極強的高手,那股掌力便帶著自己向後躍開,以逃避那種可致死命的傷害。思忘的掌力再強,終究是強不過地面的,於是又被自己震得倒飛了上去。

這一次思忘上得又快又怪,兩邊衛洞中的青衣人尚且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思忘已是又臨近了那個大洞的洞口,待得上升之勢稍緩,便即伸手在石壁上用力一撐,又是向上升了五丈有餘,身子在空中一個急轉,已是穩穩地立在了那石闊之上。

兩邊的育衣幫眾此時才明白過來,弓箭齊響,更有右洞那個古怪之極的物事,猛然之間噴出一條火舌,向思忘噴去。思忘氣憤他們剛才的背後偷襲,伸手一頓亂抓,已是將幾支長箭抓在手中,回手用滿天花雨的暗器手法,“猛地擁向了右邊衛洞中的表衣幫眾,但聽得一陣慘號之聲響起來。

待得眾人從那慘號之聲中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思忘已然消失在那大洞之中了。

思忘藉著莊中火光進得石洞,尚未看清洞中情況,便覺一股凌厲之極的掌風迎面撲來。

他不閃不避地亦是揮掌迎了上去,但聽得“轟”地一聲大響,思忘被震得退了一步,卻覺那人亦被他的掌力震得退了三步。思忘暗自佩服對方了得,卻聽得對方輕輕地咦了一聲,又是揮掌拍來。

思忘猛地醒起剛才自己擊向地面的那一掌,當下更不打話,雙掌一立,立刻集中了全部勁力揮掌推出,迫向那拍到自己胸前來的一掌。猛聽得一聲慘呼,竟自把那人擊得飛了出去,半響方始聽得那人撞到了牆壁的聲音,接著傳來“撲通”的一聲,那人已是掉到了水中。

思忘怔了一怔。想不到自己那救命的一掌競具如此威力。心中暗自慶幸,若不是剛才那危險之極的一瞬之間,自己恐怕終一生也難發現自己竟已練成了如此神功。

猛地裡傳來兵刃出稍之聲,聽得一個沉穩的聲音道:“來者何人?想來定然不是無名之輩!”

思忘道:“在下便是專找你們青衣幫別扭的魔衣王子。”思忘說完了.本以為對方會大吃一驚或是上前動手,豈不料半晌對方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正自奇怪,猛覺得身上極不舒服,對似被一種陰影籠罩住了一般,急忙地向左邊一網,但覺右臀一陣疼痛,已然被兵刃刺傷。

猛地裡掌風襲體,又有一股掌力從左邊擊來,此時思忘方始明白,洞中共有四人在守衛著,剛才自己用掌力已斃了一人,那同自己說話的是一人,用劍暗中偷襲自己的是一人,向左邊來一掌的又是一人。

只聽那沉穩的聲音又說道:“二弟三弟且慢動手,話說明白了再打發他也不遲。”

那左右進攻的兩人果然便不再進攻、都停住了站在那裡,思忘聽得出來,剩下的三人之中顯然以那個同自己說話的人為最高。

那個沉穩的聲音又晌起來,“你真的便叫做魔衣王子麼?我怎麼想不起來江湖上有你這麼一個高人呢?尊師何人?還請見告。”語氣甚為客氣。

思忘聽得他如此問,已是心中暗自奇怪,聽了他的語氣,便更為奇怪了,正欲回答,卻聽得一個極難過的聲音從左面傳來:“我們兄弟四人在這古洞之中呆了十多年,想必是江湖上已起了諾般天翻地覆的變化,連這麼小的一個娃兒都是一掌便送了四弟的性命,唉、罷了,罷了,今日之事,算是我們倒了八輩子的黴就是了,大哥,讓這小子出去吧,他能夠獨身一人殺列這上邊來,已經是相當不易了,我們便放一條生路,讓他走吧!”

那被稱為大哥的說道:“話也不用說得這般冠勉堂皇。我們合四人之力打不過人家就是打不過人家,也不用這般的遮遮掩掩,讓人聽了笑話。”

那老二老三從兩個方向異口同聲地答道:“大哥說得是,我們合四人之力未必是人家的對手。”

思忘愈聽愈是奇怪,覺得這四個人好似不是青衣幫中人,那麼自己殺了人家一人,卻是大不應該了。但為什麼我殺了他們一人,這個被稱為大哥的人和這兩個向自己偷襲的人卻這麼平心靜氣,好似剛才自己不是殺了他們兄弟,而是打死了一隻雞或一隻狗呢。

那個被稱為大哥的人嘆了口氣,緩緩說道:“魔衣王子,我們四人被困在這石洞之中,渾然不知外面世界的變化,早一日死是死,晚一日死也是死,你打死了我們的四弟,我們也就不來與你計較。只是我們實在想不通,你小小的年紀,何以練成這麼好的功夫,倘若能夠直言相告尊師之名,我們定會心中感激於你.你若有何差遣,我們亦所遵命。你知道,我們這麼多年來,一點江湖上的消息也沒有,唉,這般活著,真真地不如死了的好,真真地不如死了的好!”

思忘聽了這番話,心中大為感動,把長劍反手插入背後,雙手一拱,恭敬的說道:“晚輩適才多有得罪。請三位前輩多多包涵。晚輩思師便是老頑童周伯通,他雖然武藝高強,但過慣了閒人野鶴的生活,從來就沒有一定的規矩,想三位前輩未必便知道他。”

老大道:“老頑童周伯通?好象是聽到過的,好象是聽到過的,聽說他同誰比武藝,被人家用什麼手段打得一敗塗地……”

思忘心中一怔,想道:“原來師父也曾被人家打得一敗徐地,只是他從來沒有說起過,只說他自己的武功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把別人打得一敗塗地,原來他老人家也盡是胡吹大氣,極不誠實的。那個把他打得一敗塗地之人定是武功深不可測,或是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無法再高的地步。”想到這思忘道:“那把在下師父打敗的,不知是什麼人,晚輩倒也很想見識見識。”

老大道:“咦,你師父難道從來沒有提起過麼?那可就怪了。

聽說那人所用的功夫專門剋制你師父的絕招、你師父的絕招叫做什麼……什麼……”思忘道:“是左右互搏分心二用之術麼?”

那老大恍然大悟道:“對啦,對啦,就是這門絕藝、叫什麼左右胡搏分心二用之術的,你師父有些託大,用右手匆匆忙忙地使了出來,卻被那人當時就給破了。你師父本來想一掌把那人打得飛了出去摔在牆上,卻不料一掌打了出去,那左右胡搏分二用之術當時就叫那人給破了,唉真是,真是,眼下我卻想不起來那人用的是什麼法兒啦……”

思忘心中奇怪之極,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師父怎麼會用單拿把那左右互搏之術使出來,難道他教自己在地上畫那一方一圓之時只是教了自己心法,那具體的武功賂數卻一樣也沒教麼?

恐怕那也是有的,師父的功夫都是極高的,那左右互搏之術想來也不會簡單到了只畫一方一圓的程度,那麼,師父沒教自己這門武功,想來也是因為這門武功已被別人破了,傳了自己,也是丟他的臉。思念及此,便道:“那左右互搏之術中具體的招式師父沒有教我,那人破了師父的招式我自是不知道了,想來那人定是極高明極高明的,卻不知現在哪裡……”

老大更是奇怪,半晌才說道:“你……你剛才所使的招式難道不是你師父數你的麼?若不是你師父教你的最好的武功,怎麼會有這麼巨大的威力,一掌就把我四弟打死了,你小孩子可是不太誠實!”

思忘忙說道:“晚輩所言確是實情,師父那左右互搏之術雖然在江湖上頗有名聲,據說只有郭靖郭大俠,我師父老頑童和我母親會使,但具體是什麼招式我卻沒見過……”

那老大聽了這番話半晌沒語,老二的聲音從左面傳過來:“怪不得你武功這樣好,那郭靖是你什麼人?”恩忘徵了一下道:“他並不是我的什麼人,只是聽爸爸講、他同我爺爺是結過金蘭兄弟的……”

那三人都是驚聲低呼,老大道:“那麼你的父親便是神鵰大俠楊過了?”

思忘奇怪地應了一聲,那三人便不再言語了,過了良久,那個者大竟自抽泣出聲,道:

“孩子,你的命好苦哇,你爸爸媽媽都到湖北襄陽去幫那郭靖郭大俠守城,卻讓蒙古兵把襄陽城破了。你爸爸和郭靖大俠都戰死了……本來他們是可以殺出重圍來的,但你爸爸他們誓與襄陽城共存亡……”

思忘一聽,腦子裡轟的一聲,便即暈倒,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思忘悠悠醒來,證徵地,好似腦子裡不再有任何內容了。他先是看到了一片綠色的光環,接著看到了一雙美麗之極的眼睛。

他沿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向上看去,見那綠色的光環原來是一隻碧綠的頭釵,插在一頭烏髮之上,那烏髮是屬於一張豔美之極的臉的,臉上有一雙美麗之極的眼睛,此刻那雙美麗的眼睛正在看著自己,思忘猛然想起自己是來救聞櫻姐姐的,但這雙美麗的跟睛卻不是屬於有琴聞櫻的,心中一陣難過,便閉了眼睛。

這時只聽得一個極為悅耳的聲音道:“我不好看,是麼?你只看我一眼便不願意再看我啦。”說著嘆了一口氣,那嘆氣之聲使思忘猛然想起,那日在千魔洞中他抱著有琴聞櫻之時,他那麼激動,卻終於又推開了她,她也是這麼嘆的氣。他又睜開了眼睛。

面前站著一個俏麗非凡的婦人,大約二十三四的年紀,見思忘睜開了眼睛,大膽地毫不忌諱地看他。

思忘的臉騰地紅了,心咚咚地跳著,問道:“你是誰,我有琴姐組在什麼地方?”

那俏麗的少婦道:“我叫汪碧寒,名字聽起來挺冷的是麼?

可我人沒那麼冷,你就叫我姐姐好啦。你的有琴姐姐麼?她現在可不能來見你,就讓我來照看你好麼?”

‘思忘但覺這位叫汪碧寒的女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女人的氣息,她站在自己身前,粉紅色的衣裙再加上她的神態舉止,好似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危險,欲要閉上眼睛不看她,卻是不由自主地連目光也轉不開去,他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無,不禁大驚。

那汪碧寒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諒訝,微微笑了,道:“好弟弟,你不用害怕,不要緊的,你現在身上沒有力氣,只要你聽了我的話,我給你服了解藥,你便沒事了,功力也絲毫不損,你用不著這麼緊張的。”

思忘聽她話中之意,知道自己已被他們用毒藥壓住了功力,卻不知是什麼毒藥,若得有琴聞纓在場,那或能知道解法,眼下卻是有些一籌莫展。

汪碧寒看他那一副愁眉昔臉的樣子,又是微微一笑。道:“你的有琴姐姐就那麼重要,別人怎麼也代替不得麼?眼下你的處竟也不比她好,卻如何能救得了她呢?唉,你還是太小、太年輕了。空有一身本事,不明不自的就叫人抓到這裡來啦。”

思忘腦子已經不似剛剛睜開眼時那麼不聽使喚了,他想起來他是因為聽到了父親死去的消息之後悲痛得暈過去了,卻不知後來怎樣就到了這裡。這樣一想,他的心中一陣酸楚,不知今後楊守妹妹還怎麼生活,守妹是愛煞了爸爸的,再說,爸爸死了,媽媽定然和爸爸在一起,那麼……那麼媽媽和楊守妹妹可能也……也……這樣一想,他的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流下來。

汪碧寒見思忘流祖,臉上露出十分驚異的神情,問道:“你就這般惦記你有琴姐姐麼?

我告訴你,她現在好好的,只是眼下還不能見你,你犯不上便流淚的,男兒漢大丈夫,在一個婦道人家面前流淚,哭得象是個淚人兒,也不怕笑話麼中聲音裡已不似先前那般的百般嬌媚,面是於嬌媚之中融入了幾分慈愛。

思忘聽了她的話,心中一動,想起母親對自已的百般關懷,淚水流得更加兇了。先前只是流淚,現下卻於流淚之中伴有輕微的壓抑的抽泣之聲。

汪碧寒見他如此,竟自不由自主地坐到了他身邊,用手摟了他的脖於,撫摸著他的臉,似一個母親般的輕聲哄薦他,“好啦,好啦,不要哭了,為了一個姐姐就哭成了這個樣子,讓你爸爸媽媽知道了不定有多麼傷心呢!

思忘抽泣著,不由自主地道:“我再也見不著爸爸了,爸爸他死了,他讓蒙古人給殺了,我本來……本來是要…再見他們一面……”他抽泣著竟自說不下去了。

汪碧寒道:“你爸爸死了?你聽淮說的?”思忘剛欲回答,她馬上接道:“你是聽那懸洞之中的四老說的?是不是?你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悲痛得沒有心思同他們比武了,就被他們抓到了這裡,是麼?”

思忘好似心中明白了什麼,急促地阿道:“他們是騙我的?

是麼?汪姐姐,你快告訴我,他們是騙我的,是不是?我爸爸他沒有死,象他那樣的人死不了,多少個蒙古人也殺不死他,是不是?汪姐姐,你快告訴我.”思忘說得急促時,不由自主地伸手摟住了她的腰,使勁推著。

汪碧寒被他抱住了這麼問,不自禁的臉上湧滿了紅潮,低聲道:“好第弟,他們是騙你的,他們在那洞中待了有幾年了,襄陽的事他們自然不知道,只是聽到別人說起了,隨便的牽強附會,扯到了你身上。他們打不過你,只好採用這種辦法,這也怪你,左使、右使那樣奸猾的人物鬥智鬥力都被你打敗了,卻怎麼在小河溝裡翻了船,讓懸洞四老把你騙得這麼慘,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思忘恍然明自過來,急切地問:“那麼爸爸沒有死,他還活著,是麼?”

深碧寒道:“他確實活著,他到襄陽的時候襄陽已經失守了,郭清大俠和黃蓉女俠都死了……那倒是真的,後來你爸爸不知聽誰說郭靖夫婦留下了一套兵書和武學秘籍,他害怕落入蒙古人手中,就追蹤那兩中書去啦!”

恩忘聽得爸爸確實還活著,禁不住有點喜出望外,抱著汪碧寒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直把淚水都沾到了她的白嫩的臉上,口中喃喃著:“好姐姐,謝謝你,謝謝你,我心中好快活!”意自有些忘乎所以起來,渾忘了自已的處境。

那汪碧寒被他親得臉上更加紅了,好似對他忘記自己的處境頗為高興,眼中流露出不盡的愛意來:“你也是聰明誤,那懸洞四老說話歷來就額三倒四,把朋友說成敵人,把敵人說成朋友,比武較藝之時不是偷襲就是取巧,你居然信他們的話,那不是傻麼?”思忘道:

“他們說話顛三倒四便更易騙得別人相信,那個被稱為大哥的說到我爸爸時居然哭了起來,我一聽到爸爸故去的消息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根本沒有去想信不信的問題。”

汪碧寒道:“四個人中就只那個老大心眼最多,看似誠實簡單其實奸滑無比、你上了他的當、不是上那其餘三人的當,那也不算委屈了。”思忘道:“是其餘二人,那個老四被我一掌打到牆上去了,後來又掉在了水裡。”汪碧寒笑道:“懸洞四老已折其一,好不容易騙得你暈過去了,還來吹牛呢!”

思忘猛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推開了她。那汪碧寒臉上簍時流露出失望之極的神情,痴痴地看著他。思忘微覺有些默疚,但仍是嚴肅的問道:“難道你就不是在騙我麼?我爸爸的消息怎麼你就知道得這樣多?”

汪碧寒臉上極強的失落感一閃即逝,露出高貴之極的不可侵犯的神情、但這樣的神情在她的臉上一閃,即刻之間又消逝掉了,她臉上仍是留有原來的那般慈愛的神情,看著思忘道:“我有好多朋友,都到了襄陽,他們自然有一些人是知道你爸爸的.因為他的名頭太過響亮了,知道他的人多,面他知道的事情就好似汲那麼多啦,不知道為什麼,好象他多年來從沒到江湖上走動一般。”

思忘一想不差,知道她所言確是實情。他爸爸很少在江湖上走動,從他記事時算起來,只怕他爸爸就出去過兩次,都是隱著行蹤悄悄去,又悄悄回來的,每次都沒有超過十天,可是在這不到十天的日子裡,他的媽媽卻幾乎是每夜都看著他和楊守睡覺的,兩人睡過了一回睜眼看時,她還是那麼坐看,呆呆地看著他兄妹二人,他抬眼向汪碧寒一望,非常顧激她這麼以誠待已,見那汪碧寒亦是也在看著自己,眼神就如自己最初醒來時一般充滿了嬌媚,沒有了那麼幾分慈愛,不自禁的心中甚是奇怪。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9:06


第十二章 女魔頭辣手痴心

思忘見那汪碧寒望向自己的眼神中盡是嬌媚風情,而沒有了那份姐姐般的關懷和慈愛,心中不覺又是羞愧又是激動.當真是怪異之極,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了什麼。

那汪碧寒看了思忘半晌,悠悠地嘆了一日長氣。若是換做了別的男人,單單是聽得這一聲嘆氣已經魂醉神迷了,不用看她臉上的那萬種風情,亦非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可。但思忘心中已是裝滿了有琴聞櫻,對她的神情嘆息,好似不聞不見,仍是那樣的垂著頭,眼睛看著汪碧寒投在地上的婀娜身影。

汪碧寒嘆罷了氣,緩緩說道:“世間居然真有你這樣的男子,殺起人來象是惡魔,兩日之間,青衣幫中死在你手下的人已是數不勝數。而那些死去的冤鬼又有誰知道,你哭起來卻是徹頭徹尾的孩子。冷酷起來不可接近,溫起情來讓人不由自主一唉……”

思忘聽她在說自己,又好似在說別人,說著說著淚水竟自從她美麗之極的眼中流下來。

那一聲嘆息勾起他心中的無限溫情,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抱佐她,安慰她,他強自站了起來,自己也甚是奇怪,好象腿腳已不似先前那麼軟了,多少有了些力氣。他走到她身邊,一手摟住了她的腰,一手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

汪碧寒任由他摟著,擦著,又是嘆了一口氣,道:“世間真的是緣由天定麼?我和你就不能白頭到老麼?我當真便這麼的悽苦著了此終生麼?”

思忘只道她想起了傷心之事在自言自語,因此任由她說去,只是用手擦著她眼中不斷湧出的淚水,沒有想到她說的是什麼。

汪碧寒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用眼睛看著他,好似這一眼直看到他的內心深處擊了,他的心禁不住又一動。汪碧寒道:“我問你呢.你為什麼不回答我,你連同我說話都不願意麼?”

思忘聽她這麼問自己,不禁一怔,卻沒有聽清她問的是什麼,只聽到她好似說了一些緣份之類的話。想起他與有琴聞櫻,又看到眼前的傷心欲絕之麗人,不自禁地想到要安慰她一番,便道:“緣份是天定的,也是人定的,凡見了面的人定是有緣之人,否則上天又何必要他們見面。汪姐姐,你別要太悲傷,好麼,你已流了好多的淚水……”

汪碧寒猛地伸雙手將他抱住了,將頭埋在他的懷裡,激動得有些微微發抖。

思忘卻一下怔住了,不知她何故如此,想要推開她,又不忍見她臉上傷痛欲絕的表情,只好任由她伏在胸前。聞到她身上那女人味十足的氣息,不禁地心中呼呼地跳著。恰在這時,汪碧寒抬起頭來,望著他.問道:“你說我美呢,還是你的有琴聞櫻姐姐美?”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那種傷痛,倒似是充滿了欣喜。

思忘心下覺得怪異之極,不明白何以她適才滿面淚水,現下又欣容滿面,聽到她問,只得如實答道:“聞櫻姐姐很美,我同她在一起時覺得心中滿滿的,她似充滿著溫暖的感覺,你看上去可能比聞櫻姐姐還要美,但我不敢多看你,你使我的心動盪不安,好象同你在一起又興奮又害怕。”

汪碧寒險上的神情變得近乎嚴肅起來,又恢復了那種高傲不可侵犯的神色,這次卻沒有把這神色很快地收斂起來,面是讓它在臉上留駐了一段時光,最終還是漸漸隱去了,她溫言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更願意同你的有琴聞櫻姐姐待在一起?”

思忘絕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剎時,汪碧寒臉上的神情發生了諾般變化,開始時是惱怒,繼而是悽苦絕望,漸漸地那種極高傲的神情又回到了臉上,她輕輕地推開了思忘,嘴裡輕輕地哼了一聲,猛然之間轉身走了出去。

但聽得那門重重的地一聲響,關上了。思忘追上去推門,卻無論如何也推之不動。聽那關門之聲,思忘就懷疑那門是鐵門,伸手去住時,觸手冰涼,確是鐵門無疑。

思忘四下打量,這時才發覺這是一間囚室,四壁盡是鐵板所鑄,難有天窗上逐進一大縷光來,照在地上,把他的影子拉短了許多。若在平時,他輕輕一縱自可從天窗上出去,但眼下這近三丈的高度對他來說直是難如上天,他禁不住地嘆了口長氣,怪自已輕信那懸洞三老的話,以致落得這般地步。眼下救不了有琴聞櫻不說,自已性命能不能保住尚是個問題。那荊氏三雄和那蒼氏二奇不知怎麼樣了,若是也與自豈一樣的被囚在鐵牢之中,那可真就只有任人宰殺了,縱有師父老頑童周伯通和爸爸楊過神鵰大俠的通天徹地之能,恐怕也無可如何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的後悔起來,若不是自己定要出來見爸爸媽媽和楊守妹妹,終生與聞櫻姐姐守在那古洞之中,不是很好麼。現下要見她一面恐伯也是幹難萬難了。

思忘再查看了一回,確知除了那汪碧寒出去的鐵門之外再無別的出口了,他的心反倒安靜了一些,又走到床邊上坐了下來。

這時那鐵門嘩嘩啦啦地響了一陣。思忘撲到門邊,邊敲門邊喊:“開開門,你們放我出去,你們用這種卑鄙手段算什麼英雄!放我出去,咱們面對面的打上一架,把你們的幫主叫來,我要讓他嚐嚐我的無上劍法,我要把他斬成八塊!”

他竟自是有些抑制不住地亂罵起來,畢竟是少年心性,不知道凡事往往忍之為上,那鐵門又是一陣響動,接著打開了,思忘猛然之間被嚇得倒退了一步。

只見一個滿勝疤痕的惡漢手中拿著一根木棍走了進來。那惡漢眼中露出貪婪之極的兇光,好似就要大吃一頓的樣子,兩眼直瞪瞪地盯著思忘。

若在平時,思忘一掌便把那惡漢打得飛了出去,自是不會有絲毫畏懼,但眼下思忘見那惡漢人高馬大地站在那裡,好似鐵塔一般的身材,暗自心中有些害怕起來。但這害怕的心情一閃而過,他挺直了腰板,怒聲向那惡漢吼道:“你去叫你們幫主來!”

那惡漢嘿嘿一陣冷笑,笑容看起來直是恐怖已極,那些疤痕瞬間改變了方向,把那一張醜臉裝扮得更加奇怪了。

思忘大聲吼道:“你笑什麼?”揮掌向那惡漢拍去,那怒漢直挺挺地受了,竟是半分也沒有動,思忘再打,那惡漢伸棍架開了,一腳將思忘踢得摔在了地上,大聲道:“好個傻小子,你取得罪我們幫主,那是你的大限到了,看我怎麼用這根本棍把你的這張好看曲臉也打成一條條的才好看。”這麼說著,那惡漢舉棍快速絕倫地揮來,思忘忙低頭躲過了,卻由於稍幔得片刻,背上給那木棍擦得火辣辣地甚是疼痛。那惡漢不待思忘直起身來,木棍向下一掃,登時將他打倒了,緊跟著又是一棍向他的臉上抽來。

危急間思忘不及細想,忙向旁一滾,那本棍抽在了地上,登時震得斷了。思忘不等那思漢再行動手,將地上的半截木根撿了起來,搶手向那惡漢的手腕刺去.那惡漢大叫一聲,手腕已被刺得鮮血淋漓,將那斷棍拋了,拍腳就向思忘腰間踢去。

思忘躺在地上,卻是無論如何躲不開這一腳了,忙把那半截木棍一橫,尖端對準了那惡漢踢來那腳的內庭穴上,那大漢一腳踢來,氣憤之際哪想到思忘會有變招,持見到那半截木棍正對著自己的內庭穴,想收足已自不及,大叫一聲竟自跪在了地上。

這幾下變故快速之極,思忘已是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見那惡漢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恩忘方始站起身來,手中半截斷棍幾自不敢撒手,仍是拎在手中,防那惡漢再次行惡。

那惡漢被點了穴道,跪在那裡,顯然自己並不會解穴,只是掙圓了眼睛,憤怒地盯著思忘,好似要把他吞下肚去一般。

眼下思忘一絲內力也無,要給他解穴只好仍是用木棒,他把那木棒舉起來,猶豫了一下卻沒有敲下去。他伯那惡漢穴道一解會撲上來再次行兇。

那惡漢的跟中開始仍是露著兇光,見思忘要用木捧給他解穴又停住了,不自禁地眼中露出一絲乞伶的神色。思忘見了,終於又將木棒緩緩地舉了起來。

這時那快門又被撞開,進來了一人,只一腳就將那惡漢踢了出去,口中罵:“溫蛋,廢物,幫主叫你辦的事居然給辦成了這等摸樣!”那人回身向思忘一揖,轉身退了出去,神態謙恭之極。

思忘心下愈發奇怪,不知那幫主到底在玩什麼遊戲。

經此變故,思忘心下已沉穩了許多。他不再喊叫了,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上,想著這幾天來的諸多事情,看看天窗上的光線已逐漸地暗了下來。

這時鐵門響動,有人給思忘送飯進來。是一個頗為端麗的丫環,看了思忘一眼,神情頗為靦腆,笑了一笑,那笑中倒似頗含著深意。思忘早就餓了,也顧不得那丫環的笑中到底是何含義,自顧自的吃了起來。飯菜都甚可口,片刻已是吃得精光。

那丫環仍是那副諱莫如深的笑容,收拾碗筷去了。

思忘吃罷了飯,覺得身上好似有了些力氣,在地上走動了一會兒,見天窗上完全黑了,便也躺到了那床上,不知覺間便睡去了。

次日醒來,思忘忽覺丹田一熱,那被壓抑的內力好似已開始活動了,他驚喜萬分,忙盤腿坐到床上用起功來。待過了一個時辰,他再下地來走動,覺得功力已經恢復了有二成,不自禁的心下甚為歡喜,心中暗想:“那惡漢再來我便不用伯他了。

雖只是恢復了二成功力,象那樣的惡漢,便是十個也盡皆打倒了。”

鐵門響動,那丫環又是滿面笑容地送飯來了。思忘看了那丫環一眼,迫不及待地把她送來的飯菜打掃乾淨了。待那丫環一走,忙不迭地馬上坐到床上去用功,果然一個時辰一過,功力又恢復了二成。

思忘更無懷疑,知道定然是在那丫環送來的飯菜之中放得有解藥。只盼那丫環早些的把飯送來。

他這麼想著,時間過得好似極慢,眼睛盯盯地看那天窗,只盼那天窗快些暗下來,那丫環便會來送飯了。

好容易等到了送飯的時間,思忘聽見那鐵門響動,忙站起身來迎上前去,卻一下子楞在了那裡。

只見進來送飯的已經不是那丫環,而是那個疤臉惡漢。思忘怔了一下,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勝上的表情失望之極。

那惡漢一進來,看也不看思忘,竟自雙膝一跪,不聲不響地把飯菜舉在頭頂。

思忘怔了一下,終於還是把飯菜接了過來,端到旁邊去吃起來,那惡漢卻仍是跪著。

思忘吃完了,那惡漢急忙站起來,將碗筷收走了。

思忘忙又到那床上去用功,一個時辰一過,睜開眼來,臉上已經滿是歡喜之情,顯然功力又有所恢復。

但思忘心下卻更覺奇怪了,顯然解藥和那送飯的丫環無關。

他實在再也想不明白了,不知還有誰在暗中幫助自己。

難道是她麼?若是她的話,她在青衣幫中地位可是相當高的。否則一般職位的人不會來去囚禁他的因室這麼自如。那麼她在青衣幫中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思忘想起汪碧寒來,心中不自禁地一陣激盪。她那嬌媚的面容如在面前,她那成熟女性的身形體態更令他心動,他想要不想她,卻仍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來。

他覺得有琴聞櫻在他心中填滿了溫馨,而汪碧寒卻讓他不能平靜。他想在心中把江碧寒驅走,只留下有琴聞櫻,但他只要一想起有琴聞櫻,便定然會想起汪碧寒來。

這個小小的囚室之中好似還殘留著汪碧寒那成熟的女性特有的氣息。他的手似還摟在她的腰間,覺得她的腰是那般柔軟,那般敏感,只要他的手一摟上去,她便不由自主地渾身一抖,接著,便好似她的腰上集中了她的全部感覺。

他覺得她的腰,她的人都在發抖。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來看了一看。他的手仍是先前那樣子。

不白嫩,但也不糙,由於功力已恢復了五六成,他的手也由原先的黑黃變得粉自,手心中佈滿了肉紅色的斑點。

這樣過了五天,思忘功力已恢復了八九成,現在他一掌已可以將那鐵門震開,然後衝出去,或是輕輕躍起,從天窗上選出去。但他沒有那麼做。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功力恢復了,卻仍是老老實實地呆在囚室之中。

每次有人送飯來時他都心中抨抨而動,待鐵門響過,現出送飯之人的面孔時,他才能將心情稍微平靜下來,但自從第二次那丫環送過飯之後,便再也沒見到那送飯的丫環,思忘想到那丫環的笑容,知那丫環定然知道一些關於解藥或是汪碧寒的內情,總是盼那丫環再來送飯,卻終於沒有見到那個丫環。

送飯的時間又到了,那個疤險惡漢仍是跪在那裡,思忘這次卻沒有去拿他的飯萊,他對那疤險惡漢說道:“為什麼不讓那丫環來給我送飯了?”起初那個疤險惡漢不答,但他不答思忘便不取他的飯萊,任由他跪在那裡高舉過頭。漸漸地那惡漢身體有些抖起來。

思忘再次問道:“那丫環怎麼不來送飯了?”那惡漢終於抗不住答道:“她……她病了。”思忘道:“我下次吃飯的時候希望見到她。”那惡漢顫抖著答道:“是……是……我去和……幫主…一…”

思忘大吃一驚。這時方始明白他被囚此地及用誰送飯一直都是幫主決定的。他有些不相信,想要再問那惡漢時,那惡漢卻終因抵受不住,暈倒在地,將飯萊全都灑到了地上,外面聽到響動,進來了兩個膏衣人,看到屋中情景,二話沒說,把那疤臉惡漢架起來就拖了出去。

思忘心中雖然有些不忍,但從那惡漢口中畢竟是知道了一些消息,心中只想著抉與那青衣幫的幫主見面了,不免略顯得有些緊張。

一夜無話,第二天,待那鐵門響動,思忘猛地從床上躍了起來,看那前來送飯之人時,禁不住心中一震。

那進來的人臉上仍是疤痕累累,但卻是新疤,身材卻極是短小苗條,似是女子。思忘震驚之餘,忙上前去把托盤接了過來,問那小疤麵人:“那個丫環怎麼沒來,怎麼非得讓你們這些人來不可麼?”那個小疤麵人沉默了半晌,終於緩緩說道:“蒙公子看得起我,我這不是來了麼?”思忘聽那小疤麵人如此說,忙向她臉上瞧去,依稀從她的眼神之中認出她就是那前幾日來送飯的丫環,這一下心中極是震駭,險些把那托盤掉到了地上,他驚駭地問道:

“怎麼……你……你就是那個…那個丫環麼?

怎麼你的臉變成了這個樣子?”那個丫環眼中流露出哀傷的神色,搖了搖頭,卻什麼也沒說。隔了良久,見思忘仍是端著那托盤,便道:“公子快點趁熱吃了罷,別要涼了須不好吃了。”

思忘卻無論如何也吃不下今天的飯了,他怔怔地站在那裡,好似沒了魂一般地看著那丫環,不相信眼前這個醜惡的尤物就是幾日前那個給自己送飯的頻頻微笑的聰明伶俐的小丫環。

那丫環見思忘仍是不肯吃飯;竟自哭了起來道:“公子須得把飯吃了救我一救,昨日那個送飯的疤臉人因為設讓公子吃上飯,把飯灑在了地上,已經被砍去了雙腿……”

思忘這一驚更甚。怔了半晌.急急忙忙地將托盤中飯萊倒人了肚中,揮然不知是什麼滋味。那丫環見他都吃完了,竟自臉上流露出喜說的神色來,將碗接收好,興高彩烈地去了。

思忘再也平靜不下來,他在屋中走來走去地鍍著步子,心中一陣恐懼接著一陣驚駭,覺得這青衣幫中人眾當真是邪得可以,好好的一個丫環沒來由的竟給那般的毀了容貌。

忽聽得鐵門響動,思忘心中馬上緊張起來。現在不是送飯的時聞,那鐵門後面會給思忘帶來什麼,思忘實在是猜也猜不到了。一個兩日之內殺得膏衣幫人眾聞名喪膽的魔衣王子,此刻居然為了囚室中的鐵門響動而驚懼萬分,思忘想想,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但思忘向那鐵門之後望去,他感到的已經不僅僅是驚駭了,他的臉因為受到了極大的震動而微微變紫,他的整個人都因為內心的震撼而微徽地有些發抖,張口結舌地由著那半敞開的鐵門,竟自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門邊站得一人,身形嬌媚之極,粉紅色的衣裙更顯得那娥挪嬌媚的形體充滿著成熟的女性氣息,那正是汪碧寒。

但她的臉上不但佈滿了醜陋之極的疤痕,而且臉色也變得形同疆屍一般的灰黃,讓人一見便欲嘔吐一般。那個丫環儘管臉上也是佈滿了疤痕,但膚色仍是少女的充滿活力和血色的膚色,看上去雖然難看之極卻並不噁心。此刻汪碧寒的臉色卻是讓人噁心的臉色。

思忘震驚之極地怔在那裡,汪碧寒邁步跨了進來。儘管她的臉上那麼醜陋難看,但她的身形當真是嬌媚之極,就這麼一個簡單的跨步進屋的動作,由她做來,也是那班的風情萬種,讓人一見便心情激盪不能自己。

思忘看著她走近來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禁不住地心中激盪難平,淚水止不唯奪眶而出,撲上去一把將她抱住了。

那汪碧寒被他一把抱住了,情不自禁地揮身一醒,控制不住地抖動起來,也緩緩地伸出手,摟住了思忘的脖子。

思忘心中更是激動萬分,使勁地抱著汪碧寒,淚水順著她的脖頸流到了她的衣服中去了。汪碧寒被他抱得終於忍不住,輕輕地哼了一聲,全身卻如同火炭一般地一下子熱了起來。

思忘抱著她滾燙的嬌媚的身體,看她的脖頸粉紅面細膩,更是心中難過之極,連看她的臉上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了,只是使勁地摟緊了她。

汪碧寒喘息著,壓抑著激動,輕聲問:“我很難看,是麼?

體現在連看我一眼都不敢看了,是麼?”

思忘被她說中了心事,心中忽然湧起一殷莫名其妙的心境,覺得人是萬般事物中最為可憐的動物,一切都只是瞬間的事情。

那日汪碧寒來看自己的時候,還是那麼嬌捷不可方物.今日卻變得這般令人目不忍睹。

想到人生百歲,不過匆匆一隙,即便她的容貌現下沒被這般的損毀,那麼百年之後不也一樣的變做了塵土麼?

思忘猛地搶起頭來,直視著汪碧寒的眼睛。

汪碧寒仍是那樣的眼神.直視到了思忘的心裡,思忘禁不住心中一陣顫慄,暗想,“她那日容貌沒變的時候這麼看著我,我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興奮,只盼她就這麼多看我一刻,今日她的容貌變了,眼神雖然沒變,她這麼看著我時我卻只有害伯而沒有興奮了,這當真是奇怪之極。”

汪碧寒的眼睛確實沒變.還是那麼美麗,那麼大膽直率,直盯著看向思忘。思忘心中雖覺害怕,但卻沒有將目光移開,他更伯將目光移開時她的傷心和絕望。

汪碧寒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也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心中激盪,先自移開了目光,又伸手摟佐下思忘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胸前。

思忘舒了一口氣,輕撫著她的秀髮問道:“是誰把你毀得成了這般模樣,你告訴我,我定會替你報仇!”

汪碧寒伏在他胸前沒有回答,思忘想起那丫環,於是問道:“是你們青衣幫的幫主麼?

‘汪碧寒一動,沉默了半晌,終於在他懷中點了點頭。思忘咬牙根恨地道:“你們幫主這般歹毒,終不會有好下場,我定然殺了他,替你報仇!”

汪碧寒伏在他胸口沒動,隔了良久,才緩綴地說道:“如果我們幫主也象我這樣美貌,你也殺了她給我報仇麼?”

思忘一怔,半響說不出話來,他可是從來也沒有想過青衣幫的幫主會是象汪碧寒這樣貌美多情的女子。但想了一會兒他終於還是說道‘他這麼歹毒,我不相信他是象你這樣美麗的女子。若真是女子,就不該毀了別家女子的容貌!”

汪碧寒頓了一頓,緩緩說道:“若是她愛的人喜歡別的女人,她為了得到她愛的人,毀了別的女人的容貌,這體也會根她,也會殺她麼?”

思忘又是一怔,但眼前的汪碧寒對他刺激太大了,他仍是咬牙說道:“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殺她,但我定然是恨她的。那個毀了你容貌的人,我卻非殺他不可!”

汪碧寒仰起來頭來看著思忘問:“為什麼?”

思忘頓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了。

汪碧寒仍是那麼盯緊了思忘問道:“是不是因為你愛我?你先前已經愛我了,但你不敢承認。其實體把我當成了一個女人而把你有琴聞櫻姐姐只是當做了姐姐,是不是?但是體在心裡不敢承認這一點,是不是?”

思忘腦中一震,好似沒有了任何思想。他覺得汪碧寒說得對,又覺得她說得不對,但無論對還是不對他都不知道為什麼。

當下他深然忘了自己在做什麼,也渾然忘記了面前的一張臉是那麼奇醜的一張臉,好似夢遊一般的,他盯盯地看著汪碧寒。她的柔軟的身體輕輕地貼著自己,她的女人的氣息濃濃地散發出來,鑽進他的鼻孔,進入他的心脈,使他如醉如痴,不能自已。他將汪碧寒摟入懷中,俯身向她的嘴上吻去。眼睛盯緊了她的嘴唇;好似世間只有這兩片微張的嘴唇,再沒有任何其也了。

他確實是把她當做女人的。

她也地地道道是一個女人,不帶有別的色彩。

汪碧寒顫抖著,眼中淚水又滾滾地湧了出來,她一邊吻著思忘,一邊又愛撫之極地把臉緊貼在他的臉上,摩梭著。猛地裡她驚叫了一聲,一把推開思忘,兩手在面上一抓,竟自從面上撕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這一下思忘猛然之間清醒過來了,他看著面前這張嬌媚絕倫的臉,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汪碧寒卻是更不猶豫,把面具撕下來之後又撲到了思忘身上,忘情地吻著他,在他的身上,在他臉上撫摸著,用臉龐擎著,把淚水酒滿了他的衣杉。

思忘這時卻已從迷狂狀態中清醒了過來,他看著眼前的汪碧寒,再看那地上扔著的人皮面具,任由她吻著,說不出話來。

良久良久,思忘沙啞著嗓子問道:“那丫環的臉上也是面具麼?”汪碧寒猛地一震,伏在他胸前不動了,好似也在從迷狂狀態中慢慢地清醒過來。

終於汪碧寒抬起頭來,眼睛仍是那麼直視著思忘,冷冷地道:“不。她的臉永遠也不會再漂亮了。”

思忘道:“為什麼”

汪碧寒道:“因為她看著你笑,在你的面前賣弄風騷.她不知遭自己其實只是一個丫環,她以為自己是一個女人,這是她自己尋倒黴!”

思忘吃驚地看著汪碧寒,發現出雖然這麼冷酷地說著,其實她的整個面孔仍是那麼嬌媚,充滿女性動人的風情。

思忘又覺得她的眼睛讓他興奮而又有些害伯了,他渴望這雙眼睛就這樣的盯著自己,永遠不要離開。

但想到那丫環,思忘心中仍是一寒,他審視著她,輕聲問:“你只是因為她對我笑,便把她的臉弄得那般模樣了嗎?”

汪碧寒也是看著他答:“這理由已經夠充分了。”

“那麼,”思忘有些緊張地問道:“那麼有琴聞櫻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汪碧寒盯看了思忘一會,猛地背轉了身,輕輕地道:“你放心,我不會毀了她的容貌的。”思忘聽了,輕輕地好了一口氣,卻聽那遷碧寒繼續說道:“我本來是打算在她臉上也這麼割上幾刀的。”思忘的心猛地抽了起來,明明知道她下邊還有話,卻禁不住地替有琴聞櫻擔心。汪碧寒嘆了口長氣,繼續說道:“我原打算割她幾刀,但我不知她的臉變得極醜的時候你會不會待她好,所以我帶了人皮面具來看你……”

思忘心中震駭之極,想不到自己在迷狂狀態之下對她的一吻卻把有琴聞櫻救了。果然那汪碧寒繼續道:“我來看你的時候,你並沒有因為我的臉醜而討厭我,你反倒吻了我……”

汪碧寒猛地轉回身來撲到思忘的身上,在他胸前伏了一會兒,才抬頭道:“所以我知道我毀了她的臉也是沒有用的,你也還會愛她吻她,不會因為她的臉醜而討厭她……”

思忘被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汪碧寒伏在他懷中道:“你吻了我,雖然因為我的臉變得奇醜而吻了我,可能因為憐憫我才吻我,但我好幸福,我好快活,我不知這樣的吻你繪沒給過她或是別的女人。但你吻了我使我覺得幸福快活,這就夠了……那些一文不值的男人便是要看我一眼我也非把他們……

你知道那疤臉惡漢的臉是因為什麼才變得那般的醜麼?那便是他自以為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而毫無忌諱地看我的結果。”

思忘冷冷地道:“我也這般看你,你為什麼不把我也剁得滿險疤痕,也如哪惡漢一般的醜呢?”汪碧寒笑道:“你當我不敢麼?”思忘聽了不覺背心一陣涼意。

江碧寒說完了卻把思忘摟得更緊了些,道:“便是我把你的臉剁得再醜一些我也還是一樣的愛你,你與別的人不同,從我第—眼看到你,我就覺得別的男人都如糞土一般。”

恩忘聽她這麼說著,心中競自有些激動,他在心中暗暗地罵著自己“汪碧寒的一些極為細小的動作也讓他覺得那般美好,富有女性的風情,富有女人的魅力。儘管思忘知道她是個危險之極的女人,但對她的那種感情卻純是出自內心,根中不受理智約束。

思忘想起下有琴聞櫻,雖從汪碧寒的口中知道有琴聞櫻尚無大礙,但多日見不到她卻好似幾年沒有見面一般的,對她頗為思念,亦在心中產生了一種陌生感。

細想起來,好似面前的汪碧寒他倒更為熟悉一般,而有琴聞櫻總如一團雲,雖然同她相處了五年,但她的內心他仍然沒有走進去,不知她都在想著一些什麼。

而汪碧寒想什麼卻好似他都知道的一般。他不僅對自己生起氣來,覺得自己用情太也不專,若讓爸爸知道了、不知會怎樣的責打他。楊過一生用情極為專注,等了小龍女一十六年,曾在江湖傳為佳話。他同西山一窟鬼的約鬥便也只是因為那十鬼中的一鬼娶妻之故。

思忘想到此處,板起面孔,將汪碧寒推開了,冷冷地說:“你說你的臉是你們幫主給弄得那般醜,讓我那麼替你難過,想替你報仇,卻原來都是你自己弄的把戲來騙我,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汪碧寒臉色霎時漲得通紅:“我沒有騙你……我從見你的第一面開始,我下決心今生今世永遠跟你說實話,決不騙你!……”

思忘臉上露出譏嘲的神情:“那麼你的人皮面具是你們幫主給戴上去的麼?”

汪碧寒道:“是我自己戴上去的。”

思忘道:“那你就是在騙我啦。”

汪碧寒的臉仍是漲得通紅.道:“我說過我不騙你,自然就不會騙你,但你也不要逼我!”

思忘道:“我被人家囚在籠子裡,半點自由也沒有。明明是人家逼我.現在卻成了我逼人家,這世界看來是半點公道也沒有了。我現在要走了,去救我的聞櫻姐姐,我已經沒有理由地在這囚室之中多待了好幾天,原先我不明自我為什麼不願意走,現在我明白了,我是在這裡待著,想再見你一面。現在我們已經見過面了、我也就該走了,我謝謝你在飯菜之中給我送來解藥……”

汪碧寒極為悲傷絕望地:“你……”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思忘右掌一揮,隨便之極地向那鐵門上拍去,但聽得轟的一聲響,那鐵門飛了開去,他舉步欲行,卻呆在了那裡。

但見門外站滿了青衣幫眾,每人都是手拿長劍,劍尖指地,顯然個個武功不弱,整齊之極地站在那裡,目光直視,好象眼前並沒有站著任何人。在他們的身後,兩個青衣人中間站得一人,身穿大紅衣裙,長睫大眼,直向思忘看著,正是多日不見的有琴聞櫻。

思忘怔怔地看著有琴聞櫻,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好。

有琴聞櫻也是怔怔地看著思忘,目光中流露出一種嘲弄的、溫情的神態。思忘一見有琴聞櫻的眼神,就知道她可能聽到了兩個人在囚室中的對話,他的臉騰地紅了。轉看汪碧寒,見她也正在盯著看自己,臉上燒得更加厲害了。

其實他是有點作賊心虛,那快門必定隔音不說.有琴聞櫻又是站在那些青衣幫眾後面,更不會聽到室中的對話。如若有琴聞櫻聽到了他們倆人在閃室中的對話.那麼那些青衣幫眾必定是先聽到了。汪碧寒再是行多大膽任性,也不致在這些青年老年幫眾面前公然與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談情說愛。

有琴聞櫻不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而是大略猜到了一些。但她被點了穴道,只有眼睛是可以動的,別的地方卻是一動也動不了。站在那裡.只好用眼睛向思忘傳達這幾日的思念之情。

思忘知道有琴聞櫻被點了穴道,回頭看了汪碧寒—眼,汪碧寒知他心意,把嘴一撇,做出十分生氣的樣子,向那些幫眾揮了一下手。那些幫眾瞬即收起長劍退列兩邊,垂頭恭立、神色謙恭之極。

那後面的兩個青衣人亦是見到汪碧寒向他們點了一下頭,在有琴聞櫻背上撫了一下.有琴聞櫻的穴道登時解了。

有琴聞櫻幾步就跑到思忘跟前來,還沒等思忘明白過來,她已是撲進了思忘的懷中,口中叫著:“忘兒,忘兒,我好想你!”

汪碧寒輕聲重複著:“忘兒?”抬頭看向恩忘,思念此時亦正向她看著,見她抬頭,竟自極為難地將臉扭了開去。

他不太敢與汪碧寒的目光相遇了。

有琴聞櫻抬頭看著思忘,眼中又流露出那種嘲笑的神情,轉頭看了汪碧寒一眼,問思忘道:“汪幫主對你好麼?她很可愛是不是?”

思忘一怔。‘汪幫主?”

有琴聞櫻道:“是啊,她沒有告訴你她是幫主麼?”

汪碧寒此際險上又是湧滿了那種冷傲的神情,輕聲道,”你知道我沒有騙你。”

思忘頓然明白過來,適才問她的臉是不是幫主弄的,她答是.她又說那是她自己弄的,但她自己既是幫主.那確然全是實話,絕沒有騙自己了。

他在心中部暗怪自己糊塗,一點江湖閱歷也無,其實只要有一些江湖閱歷的人早應該猜到她就是幫主了。否則別人當真難有她那麼大的極力。

如果她不是幫主而送他解藥,那在任何幫派之中都可以算是背叛本幫之罪,誰也承擔不起的。再說,若非幫主.誰能那麼頤指氣使地想割別人的臉就割別人的險,想剁別人的腿便剁別人的腿呢。

思忘看著汪碧寒道:“是,你沒有騙我,如果今後我們能夠再次相遇,我也絕不騙你。”

汪碧寒悠悠地道:“緣份是天定的,也是人定的,凡見了面的人定是有緣之人,否則上天又何必要他們見面……”

有琴聞櫻看了一眼汪碧寒,又看了一眼思忘,不知汪碧寒因何故說出這番話來。

思忘心中卻是極為震動,想不到自己那日為了應付她面隨便之極地說出來的一番話,紉被她這般牢牢地記在心裡。此刻她特這番話說出來,雖有有琴聞櫻在場亦不顯得她是在向自己表達情意,但這番話的含義當真是再也明白不過了。

有琴聞櫻聰明絕倫,雖不知這番話出自何處,什麼用意,但已從思忘的神情之中猜出了幾分。她與思忘和老頑童相處久了,自然言語之中就少廠幾分顧忌,此刻她亦是說出一番話來,叫思忘聽了也是心中一震。有琴聞櫻道:“忘兒,現在我也喜歡你,汪幫主也喜歡你,你看怎麼好呢?我這一生是跟定了你了,我從來就沒有想過第二個男人,我不比別的女人那般的風騷多情,左一個男人有一個男人的,把人家弄得神魂顛倒再一腳踢開,我可能沒有那麼多的女人氣息,但是從小眼裡是全心全意地愛你的。現下你要想好了,別要後悔。”

她的這番話說完了,思忘尚沒有回答,那汪碧寒先自發話了:“你怎麼樣我不管你,體也不用這樣的繞著彎來罵我,若不是楊公子我早就剁爛了你的臉,更輪不上像在這裡說風涼話。我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一萬個男人,到頭來我對他的這番情意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我這麼看重他,他也定然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汪碧寒這番話平平道來,當真透著她對思忘的綿綿情意。有琴聞櫻也細她說得出做得到,聽她說要剁爛自己的臉,當下只嚇得花容失色。但隨即就平靜下來,她直視著汪碧寒道:“你有權力,你有人,我只有我自己和以前同他相處的一段時光,現在我們不要再爭了好麼?讓他自己決定,若是他喜歡你,你即刻放我出去,我保證從此以後不再見他。但若是他喜歡的是我,你須得放我們出去,再不能留難我們,你看這公平麼?”

汪碧寒看看有琴聞櫻、又再看看思忘,心中難過之極,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她抬眼看向思忘,那目光中已經沒有了幫主的尊嚴,而滿是一個女人的乞求。

思忘在有琴聞櫻說完那番話的時候,原指望汪碧寒能夠一口回絕,那麼他就不會陷入一種為難的境地了。現下可好了,兩個絕色美人都那麼直率而毫不隱瞞地看著他,等著他最後的取捨,卻把他拋入了一種極端為難的境地。

他原是來救有琴聞櫻的,卻不料要在這裡選擇。要他拋棄有琴聞櫻那是萬萬不能的,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愛上她.她是他的全部的女性世界的化身。她既是他的姐組、也是他的情人,既是他的玩伴,也是他的小母親。這幾年的生活,都是她在照顧著他。他沒有任何理由拋開她,他決定帶她走。

但當他要向汪碧寒說出他的決定而把目光轉向她的時候,他被她的目光強烈地震動了。

他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種近於絕望的哀求。那種只有女人才有的包含著不盡的許諾的目光深深地震動著他,他看著她的眼睛,真想同她說願意同她待在—起。

但他馬上想到他將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有琴聞櫻了。他忽然想到、他的聞櫻姐姐是孤零地一個人,而汪碧寒儘管目光中露出不盡的哀求,她畢竟一幫之主。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向汪碧寒十分歉意地一笑,聲音沙啞她說道:“我決定同聞櫻姐姐一同走。”

在他那歉意的一笑流露在臉上的一瞬間,汪碧寒面上有若死灰,她絕望地低哼了一聲,好似有誰用利刃刺中了她的心臟。

聽完了他的話,她腦中一陣發暈,好似就要摔倒了。

有琴聞櫻亦是低呼一聲,整個人都投入了思忘的懷抱。

思忘看到汪碧寒的神情,心中又一次被這個女人震動了,儘管此刻他抱著有琴聞櫻,但他的心實際上被汪碧寒抓定了。

有琴聞櫻忘情地吻著思忘、已是滿臉淚水,她在剛才的那個瞬間真好比過了幾千年一般的漫長。

汪碧寒幾自撐持著自己,硬是站住了,沒有摔倒,她看著思忘.眼中流露出無比的怨毒,但那怨毒之情卻漸漸地變了,變為一粹她此生從來沒有體難過的聖潔的情感。她幾乎是被自己這聖潔的情感給感動了,淚水流了出來,在淚眼模糊中看著思忘,覺得他不但英俊,更有一層聖潔的光環將他罩住了。

她輕輕地,真摯地說:“我原來以為你會一口說出來這個結果的,你還是猶豫了半刻,我謝謝你的猶豫。我還想見你,不管你屬於淮,你是誰的丈夫,我還想見你。”

這最後的一句話她幾乎是減著說出來的,有琴聞櫻吃驚地看著她。

有琴聞櫻已經隱隱地覺得自己可能犯了一個錯誤。

在最初她提出要思忘選擇時,她就已經知道了結果,她知道思忘不可能不選擇她,但為了堅定思忘會選擇她,她才提出瞭如果思忘選擇了汪碧寒,她便終生再也不見他們。她知道思忘定然是想要見到她的,不可能答應終生不見她。這是她聰明的地方。但她只考慮了思忘的先擇卻沒有想到思忘選擇之後的結果。因此她並沒有說要思忘選擇了她之後就永遠也不要再見汪碧寒了。

現在汪碧寒仍要見他,她卻沒辦法阻止。

汪碧寒痴迷地看著思忘,好似把他中牢地看到心中一般,生怕他就走了。

思忘本來就要走了,見了她的神情,竟自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她出起神來。

有琴聞櫻道:“忘兒,我們該走啦。”

汪碧寒終於移開了目光,向那些肯衣幫眾揮了揮手。

那些幫眾閃在了兩旁。有兩個青衣幫眾捧了思忘那柄劍出來。

終南山後,思忘和有琴聞櫻來到了活死人墓前。

現在已是深秋,落葉蕭索、一片淒涼景象,怪石磷峋,山溪碧曲。兩人看著晚秋景色,想起思忘離別終南山已近六年,都有一種深深的感嘆,但誰也不言不語。

自從那日離開了童家莊,思忘便總是找一些話來逗有琴聞櫻取樂,但有琴聞櫻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常常獨自發呆。思忘自是明白她為了什麼,但他卻也不好向她解釋。

漸漸近了終南山,快要見到親人的心情使他們兩個人都有點兒興奮,好似忘記了那童家莊中之事一般,有琴聞櫻也露出了笑臉。

她開始拿汪碧寒和那黃衫少女開思忘的玩笑。這反倒使思忘心中放寬了許多。他知道她心中的介蒂已經去了,便也興高彩烈地同她開起玩笑來。

可是一到了活死人墓前,思忘忽然不再笑了。他隱隱地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他卻也說不上來。

猛地他站住了,眼睛直楞楞地盯著前面地上。

有琴聞櫻見他姑住了,再看見他的眼神,亦是跟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她也楞在了那裡。

前面的一塊石頭旁邊,有一灘鮮血。

思忘幾步搶過去,他仔細地查看著周圍,發現這裡不是打鬥的戰場。那麼這鮮血定是有人在別的地方受了傷在這裡歇息時留下的。

兩人順著那血跡向前走了幾步,又發現了另一灘血。

思忘抬頭一看,前面就是那古墓的出口了,而這血跡似乎是奔向那古墓中去了。一種不樣的感覺湧向心頭,他快速絕倫地奔到古墓之前,發聲大喊:“爸爸!媽媽!守妹!”

但是沒有人回答。

他心下更急,忙撿了兩段枯枝,點燃了舉在手中,牽了有琴聞櫻的手向那古墓中走去。

這古墓他甚為熟悉,自小便與楊守在洞中玩耍,洞中的好多機關他不用火把亦是能夠找得到的,他點燃了火把,那只是為了有琴聞櫻之故。

在墓中走了不遠,他果然又看到了那鮮血。但他又是奇怪又覺得心中略顯得安定了一些,因為那血不是通向他爸爸媽媽的臥室的,面是通向另外一間石室的。

他顧不了那血跡到底如何,當先奔到了爸爸媽媽的臥室之中。

室中空空的,床上已落了一層灰塵,顯然他爸爸媽媽很久沒有在這裡住了。

他心下稍寬,卻也暗暗地為爸爸媽媽擔心起來。他來到了他小時同楊守睡覺的石室,也是空空的。只是他小時睡的寒玉床上現在放了一條花彼,並且室中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顯然這石室現在已經成了揚守的閨房。

他本來是耍帶著有琴聞櫻好好地看看這一切的。他極想讓她在那寒玉床上睡上一夜,體會那種冰涼刺骨的滋味。他看了她一眼,見她正自滿臉關切地看著自己。

思忘道:“看來我爸爸媽媽他們出去有一些日子了,卻不知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在什麼地方。他們知道我回來定然是非常高興的,唉,沒想到我回來了卻在這裡等他們。”

有琴聞櫻道:“我們不可以出去找找他們麼?這古墓之中陰森森的,可沒有我們那個千魔洞好玩。”

思忘亦想出去找他們,但實在是沒有一絲線索可以找的。忽然他想起下那些奇怪的血跡,忙拉了有琴聞櫻又來到了有血跡的地方。

他們順著那血跡向古墓深處走去。思忘漸漸覺得奇怪,腳下不由自主地遲疑起來。

有琴聞櫻已覺出了思忘的猶疑,她側目看了他一眼,問:“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思忘站了下來道:“是。這裡邊爸爸媽媽在我們小的時候從來不讓我們進去。這些血跡卻是向那裡邊去的,難道里邊洞中埋有什麼救傷的靈藥麼?”

有琴聞櫻聽思忘如此說,仔細地查看了地上的血跡一回,站起身來道:“這血跡是受傷之人從裡邊向外走的.卻不是外邊受了傷之後到裡邊找治傷的靈藥。”

思忘聽有琴聞櫻如此說.頓時恍然,知道定然是自己錯了。

自己從外面向裡走,就認定了那受傷之人亦是從外向裡走,豈不是荒唐麼?難道這古墓之中除了他們楊家之外別人可以隨便進得的麼?

知道了是有人在古墓中受了傷,思忘更焦急起來,再顧不得小時爸爸媽媽的勸誡、拉著有琴聞櫻便向那古墓深處走去。

穿過了兩間石室,二人猛然來到了一個大廳,不自禁地都是心中一驚。

但見廳中整整齊齊地擺了五口石棺。有一口石棺竟然好似叫什麼人用兵器硬是給劈成兩截。兩人看罷石棺向下一看,心中驚懼更甚,只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有二十幾具屍體。

有琴聞櫻見到那五具石棺時已是驚懼萬分地握緊了思忘的手,待見到地上那些屍體,更是忍不住驚叫出聲,撲在了思忘的懷中。

思忘樓緊了有琴聞櫻,看那地上的屍體時,見那些屍體的臉色徽微泛青,顯是已經死去多日了。

他臥著那些屍體看了一會兒,終於看出了點兒眉目。那些屍體顯然都是衝著一個方向而倒的。

思忘心中暗暗地想著,在什麼情況下那些屍體才能順著一個方向而倒。想了一會兒,他心中已有了計較,抬頭向那些屍體的腳所衝的方向走去,果然在那大廳旁邊發現了一個略低一些的小小的石室,他舉火把一照,不自禁地驚呼出聲。

地上伏著一個青衣老人,左邊耳朵沒有了,頭髮也近全部脫落,思忘從背面已依稀認得這個者人就是爸爸第二次出外時從外邊帶回來的啞僕人。但為了確切證實這老人確是那啞僕人,他還是蹲下身,將那者人翻了轉來。

這老人確是那啞僕人無疑。思忘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啞僕人雖啞、心地卻是特別善良細緻的,來古墓才兩年就把思忘照顧得極為周到。思忘在古洞之中待了五年多、其實也有時想起他來.只是從沒有同有琴聞櫻提起過。現下看到他死在這裡,不自禁地心中難過,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有琴聞櫻見思忘流淚,亦覺得難過,她不知這地上的人是恩忘的什麼人,也從來沒聽恩忘提起過這個人,見思忘不自禁地替他流淚,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這一眼即刻就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有琴阿櫻見那老人的雙手緊緊地樓著一個方方的匣子模樣的東西,心中覺得奇怪,已猜出了這匣子定然是非同尋常的,便指給思忘看。

思忘一看到那匣子,也是心中一動。隱隱地覺得這匣子好似自己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急忙把火把遞給有琴聞櫻,伸手去拿那個方匣子,卻是怎麼也拿不起來。

那啞僕人臨死仍是死死地抱住了這木匣子不鬆手。

思忘心中湧起對這啞僕人的一股感激之情。他多方努力仍是奪不下來那匣子,只好心中抱著無限的謙意把那啞僕人的臂膀瓣斷了。口中輕聲說道:“啞伯伯,不是我故意傷害你,是你抱的太緊了.我實在是拿不開,只好如此了。”

他把那方匣子拿過來,湊在火把下一看,那是雕得極為精細的棗木匣子。

有琴聞櫻亦是十分好奇地看著。

兩個人見那棗木匣子雕得極為好看精細,便翻來覆去地看了幾回,忽然有琴聞櫻道:

“忘兒你看,這上面寫得有字!”

思忘仔細一看,那匣子果然寫得有字,好似是多年以前寫上去的,已經有些模糊了,但仔細辮認,卻仍是得出來、思忘藉著火把的一閃一跳的光亮仔細辨認著那木匣上的字跡。一宇一句的念道:“吾兒思忘十八歲親啟母吳海媚”。念畢他覺得身旁的有琴聞櫻好似被針刺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在意,自言自語的道:“媽媽說她沒有名字,卻原來是騙我的,她的名字便是叫吳海媚了,但不知為什麼在好多年以前寫了這麼個匣子留了給我現在來看,好似她知道我定然會被那綠衣雙使抓走,又必然是十八歲能夠回來的一般。”

他說完了這番話、轉頭看了眼有琴聞櫻,卻見有琴聞櫻的神態古怪之極,他不禁心中暗自奇怪,問道:“聞櫻姐姐,你怎麼啦?”

有琴聞櫻輕聲問道:“忘兒,你剛才說你母親叫什麼?”思念道;”這不是明明地寫在這裡的麼,她講明瞭要我十八歲打開這匣子,又寫明瞭她叫吳海媚,那自然不會假了。”

有琴聞櫻聲音已有些顫抖,輕聲而急促地道:“忘兒,快把匣子打開看看!”

思忘覺得可能有什麼重大的事要發生了,但他卻不知究竟要出什麼事。他想定然是和這些死在石室中的人有關,或是和爸爸媽媽的不在古墓之中有關,而有琴聞櫻聰明過人,已從這木匣之中發現了端倪。他急忙用力將那棗木匣子打開了。

一塊白絹露了出來。

不待恩忘說話,有琴聞櫻急忙把那白絹抓過去,抖開了,湊在火把下紹看。

思忘從旁亦見那白絹上寫得有字,還沒等他看清那絹上寫的是什麼字,猛然之間有琴聞櫻大叫一聲向後便倒。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39:52


第十三章 授血珠神鵰辭世

有琴聞櫻只看了那白絹片刻,大叫一聲向後便倒、竟自暈了過去。那火把也擦在了地上,登時熄了,古墓中頓時漆黑一切。

思忘在有琴聞櫻跌倒的一簍那伸手將她扶住了,卻沒有顧到她手中的火把。

古墓之中一黑,思忘頓然沒了主意。他不知有琴聞櫻為何暈倒,剛欲把她抱起來,猛地想起可能是那白絹上塗有劇毒、那麼定然是被那劇毒毒倒了。於是他衣袖向有琴聞櫻手上一撫、將那白絹撫掉了,這才抱起她,快速絕倫地來到了楊守的閨房之中。

思忘細看有琴聞櫻的手,卻並沒有中毒的跡象,看她皮膚顏色和臉色亦是沒有中毒的跡象。心中覺得奇怪之極,忙給她推血過富,又在她髮際的神庭穴上運指輕輕地按揉了半晌。

有琴聞櫻輕喚了一聲悠悠醒轉,思忘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下來,想起兩人自從古洞之後的諸般經歷,心中起伏動盪不寧。他想告訴有琴聞櫻,咱們哪裡也不去了,就在這古墓之中安安靜靜他等爸爸媽媽和楊守他們回來。

有琴聞櫻證怔地,目光有些痴呆地看著思忘,好似重重地病了一場,神情委頓,似是絕望之極。

思忘更感到奇怪,輕輕地撫著她的手問:“聞櫻姐姐,你怎麼啦?你什麼地方不舒服麼?”

有琴聞櫻好似沒聽見池的問話。仍是那樣的神情,目光呆滯地看著一個地方,並不看思忘,好似思忘並不存在—般。

恩忘心中一震,淚水瞬即湧了比來,他猛地將有琴聞櫻抱住了,使勁搖晃著、口中叫道:“聞櫻姐姐.聞櫻姐姐、你怎麼啦?”聲音已是哽咽.象個孩子似地無助而絕望。

有琴聞櫻終於把目光轉到了他的臉上,慈愛之極又有些陌生地看著他。

思忘見了有琴聞櫻的目光.如同在無邊的大海中忽然見到了陸地一般,心中義有了希望和生氣,他猛地把有琴聞櫻抱在胸前。忘情地在她的臉上、唇上吻著。

有琴聞櫻起初任由他吻著.不向自主地配合著他,但忽然之間,她如見鬼妹一般地一把將思念推開了。

思忘驚詫之極地睜大了眼睛看她。

她也象看陌生人一般地看了思忘半天、最後問道:“忘兒,你姓什麼?”

思忘驚異萬分地看著有琴聞櫻,不明白她何以問出這樣話來,他反問道:“聞櫻姐姐,你怎麼啦?”

有琴聞櫻道:“你叫我什麼?”思忘道:“我叫你聞櫻姐姐,不對麼?”

有琴聞櫻好似被利刃猛刺了一下,渾身一震,猛地站了起來,突然之間奔出去了。

思忘一時怔在那裡,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待等他明白有琴聞櫻已經不在之時,匆忙地追了出去,卻再不見了她的人影。

他追到了古墓外邊,但見落葉蕭蕭.秋風把落葉吹得嘩嘩啦啦地響著,卻哪裡有她的影子。他又返回到古墓之中,到處也都找下,仍是沒有找到。

他沮喪之極地回到了那阿暫作為臥室的石室之中,坐在寒五床上.思潮起伏,卻也是毫無辦法。

當晚他就這樣在寒玉床上和衣而睡。

那寒玉床甚是神異,思忘一睡上去就仍是覺得寒冷刺骨,但他自幼在這寒玉床上,身體己然適應,自覺中出抗力,半個時辰一過,但覺通體舒泰,那在童家莊中殘餘體內的毒質也都解了,好似功力也大有進益。

但他卻怎麼也睡不著,不是想著母親就是想著有琴聞櫻、也時而想起爸爸來。母親在他小時第一次睡寒玉床時,在室中橫著拉了一根繩子,臥在上面看著他。現在他好似仍覺得母親在看著他一般,待睜開眼來一望,室中卻一個人影也無,但聞得鼻中陣陣幽香,心中想著那揚守妹妹也大了,不知長成了什麼樣子。

他也在暗暗地盼著有琴聞櫻能夠回來,但—夜過去,仍是沒有有琴聞櫻的一絲訊息。

天色放明,他匆匆地出了古墓,山前山後地找下一回,仍是沒有看到有琴聞櫻。

他的心在一分一分地向下沉,他實在想不明白有琴聞櫻因了何故離他而去。

是因為汪碧寒麼?汪碧寒那般當著有琴聞櫻的面看著他,若換做了別的女子,定然返身而去。但有琴聞櫻卻絕不會這麼做。

他知道有琴聞櫻的離去絕不是因為汪碧寒。

他在古墓之外找得有些倦了,坐在一塊石上想著這一切。不知不覺又到了中午。雖近深秋,陽光仍是熱烘烘地照在背上,這時思忘忽然聽得背後一聲怪異的響動。

他猛地回身看去,卻並沒有發現什麼,正自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只聽得“撲”的一聲.又是一下響聲傳來。思忘心中一驚,慢慢地站起身來,向那發聲的地方奔去,剛走得幾步,猛地站住了,睜大眼睛看著。

只見前面亂石堆旁,草叢之中露出了兩條腿,地上滿是血跡。

只見一頭大雕頭上長著一個大肉瘤,正自兩爪抓著地上那人睜眼向他看著。神情好似看親密的朋友。

思忘認出這正是自己被綠衣雙使抓定時奮力保護自己的雕伯伯,他大叫:“雕伯伯!”

那巨雕已然認出了他.神情友善地點了點頭,都顯得甚是無力,渾沒有了昔日的神駿。

思忘甚感奇怪,仔細一看,卻不禁的驚呼出聲。只見那地上伏臥之人雙手握著一柄利刃,已然刺入了巨雕的胸膛,直沒至柄,而那雕卻也是兩爪深深地陷入了那人的兩肩。雖是雙方均受重創,畢竟人不如雕.那地上之人顯然已死去多時了,而巨雕卻硬撐著仍是沒有死去,兩隻腳爪死自抓著那刺它胸膛之人。

思忘奔過去、卻不敢撥出那利刃。他知道那利刃一旦拔出來,巨雕傾刻就會失血而亡,危急間思忘不及細想,忙伸手掌抵在那雕的胸膛之上,將一股渾厚無匹的內力向那巨雕的體內送去。

那巨雕先是一震,眼睛裡立刻有了神采,但只過了片刻.忽然翅膀一揮,將思忘的手撥開了。

思忘甚覺奇怪,問道:“雕伯伯,我給你治傷不行麼?”

那雕先是搖了搖頭,低聲哀鳴了一聲,好似是說它的傷是治不好的了,那聲哀鳴好似難過已極,思忘聽了禁不住就要流下淚來。

過了片刻,那雕又衝思忘點了三下頭,又鳴了一聲,好似這聲鳴叫充滿了無限的喜悅一般。

思忘心下大奇,不知這雕何以命在垂危,卻發出如此喜悅之極的鳴聲。但見那雕鳴完了又是點了三下頭,低低地、悠長地又鳴了一聲,好似一個垂暮老人對於生命將逝又無可奈何的哀嘆,又好似是一聲嚴厲的訓斥一般。

思忘忙止住了淚水,神情嚴肅卻又滿是疑感地看那巨雕。

那巨雕又衝思忘點了點頭,接著將嘴大大地張開了,好似等著一件恐怖之極的事情一般地專注地等待著。

思忘左右看了看,卻無任何其他人和物,不禁奇怪地看那巨雕,不知它那樣子到底是何用意。

那雕仍是那般張著嘴,神情專注地等待著,好似某種神聖之極的事情就要降臨了,思忘看著,奇怪又好奇.不知這靈禽活了這麼許多之後在臨終之際要搞些什麼儀式,但看著看著,他的眼睛掙大了,他的眼神不再是好奇,而是萬分的驚奇。

只見那巨雕張著的嘴裡慢慢地出現了一個閃光的紅色血珠,晶瑩明亮,煞是好看,那血珠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明亮了。

思忘驚奇萬分地看那皿珠越來越大,卻不明白何以那巨雕只那麼張著嘴等待著,就會出現如此神奇之極的事情。

待那血珠大到雞卵大小,那巨雕竟是含著那血珠向思忘的口中送來。

這一下思忘吃驚更甚,但頓然明白了那巨雕的用意,他忙向旁躲開了。

那巨雕低鳴了一聲,似是責怪又似是哀求,這一聲低鳴直是叫入覺得迴腸蕩氣,悲憤之情頓然而生。思忘不忍再聽到那雕這般的哀鳴,便乖乖地張開了嘴。

那雕把血珠送入思忘口中,歡喜之極地又鳴了一聲。

這一聲嗚叫是那般的歡喜無限,好似世間最美好的心願已然完成了一般,叫人聽了不能不受到感染。

思忘覺得那血珠入口有如無物,但覺口中一熱,尚沒有體味那血珠是什麼味道,便覺那血珠已自行向下滾去,傾刻之間一路響動,直滾入丹田去了。

思忘但覺丹田之中火熱異常,好似那血珠並非血球面是一團通紅的火炭一般。隨著那丹田之中火熱的加劇,思忘覺得好似全身的骨節都碎裂一般的疼痛異常、陣陣痛得鑽心刺骨。

他強自忍著忍著,卻終至忍耐不佳,最後竟自輕輕地哼出聲來。

那雕一直看著思忘,見他痛得汗如兩下,輕哼出聲,又是低鳴了一聲,這一聲低鳴包含著一個長者的怪責和安慰,又好似寄託著無限的希望。

思忘忍著疼痛,聽得那巨雕競自用鳴聲安慰自己,於是咬著牙,硬是將那呼聲忍住了,不再出聲。但汗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住地滾下來,他人也開始輕微地抖動起來,逐漸地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最後終致全身都在抖動不停,好似牙齒也咬不住了。

思忘強自忍著,足足過了半個時辰,疼痛方始漸漸地轉輕了。他侵慢地睜開了眼睛,看那巨雕時,卻又大吃了一驚。

那巨雕好似傾刻之間蒼老了有幾百歲,眼睛也不再如原先的那般有神,目光竟自有些呆滯,眼圈周圍的皮膚層層疊地皺了起來。更讓思忘覺得奇怪的是巨雕頭頂上的大肉瘤不見了,那鮮紅的肉瘤變做了一堆皺巴巴的皮囊,堆在那巨雕的頭頂上,一眼看去,更顯得那巨雕怪異而醜陋。

但此刻那巨雕口中卻含著另外一校血珠,見思忘睜開眼來看它,又將那枚血珠向思忘的口中送來。

思忘見那血珠不似先前的一枚血色紅潤,光華四射,而是略呈碧蘭,但仍是透著耀目的光華,細道定然也是神異之極的珍品。他心下有些不忍,看那巨雕形貌,知這兩顆血珠不知是這巨雕修煉了多少年所得,眼下自己食了一顆已是覺得心下慚愧之極,哪忍心再食另外一顆.當下跪倒在地,向神鵰拜了下去,卻拒不張嘴食那第二顆血珠。

那雕見思忘不肯食血珠,低鳴連連,好似傷心的老人忍不住痛哭一般,聲音動人心魄。

思忘聽那雕鳴得擇異,忍不住抬頭看了那雕一眼,這一眼看去,直叫他心魂懼碎,再也不忍拒絕那巨雕的一番美意了。

但見那巨雕兩眼中不住地滾下大滴的淚水,神情委頓絕望之極,那大滴的淚水也不同於一般的淚水,而是如鮮血一般的鮮紅異常,叫人一見,真有說不出的震撼。

思忘向那雕拜了三拜,閉了眼睛,將嘴張開了。

那雕將碧色血珠放入思忘口中,又是一聲欣喜之極的低鳴,鳴聲拖得長長的,好似一莊心願已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般,鳴聲一止,那雕竟自撲地倒了。

這顆血珠也是一般的直滾入丹田去了,剛一落入丹田,先前那顆血珠帶來的諸般火熱疼痛便盡皆消失了,身子有如騰在了空中,真有說不盡的舒服受用。

但思忘瞬即聽到了那巨雕的叫聲和跌倒的聲音,他急忙睜開眼來,看那巨雕時,已然氣絕了。

思忘雖知那巨雕已然無幸,此刻見那巨雕倒地而亡,仍是止不住地淚水滾滾而下,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便再也無法止歇,好似這些日子來的委屈都要在這一刻傾瀉出來一般。有琴聞櫻的不告而別,爸爸媽媽和揚守妹妹的不知下落,此刻都好似在這裡一併發洩了。他傷心之極地哭著,也不知哭了多少時候,也不知流了多少淚水,待他哭得夠了,睜眼看時,已是滿天星斗。

他坐在那堆亂石旁,不知應該做什麼好。忽然心中氣憤.發掌用力向那刺了巨雕之人的屍體上一掌拍去,那屍體頓時便被他一掌打得無影無蹤了。看那地下時,已是出現了一個丈許深的深坑。

思忘驚駭之極,他舉起兩隻手掌看下一看,兩隻手掌在星光照耀之下並無什麼異樣的地方。他卻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那個丈許深的深坑是自己一掌掘出來的。但看了良久,那深坑就擺在他的面前,他又不能不信。

思忘看看手掌,再看看巨雕,又看看深坑,知道巨雕將數百年的功力給了自己,此刻自己身上已具有如此驚世駭俗的神功了。他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同時又是難過之極,為失去了巨雕而深深衰傷,呆坐良久,看著滿天星斗,終是難道思念有琴聞櫻的那份哀愁。他的了起來,將巨雕抱入了深坑之中,待要躍出深坑之際,感念那巨雕授功之德,他又抱著那巨雕大哭了一場,哭畢了,抬頭看那滿天的星斗仍是一般的無二,便索性抱著那巨雕在坑中和衣而臥,要陪這巨雕度過這最後的一晚。

想到明天自己將把這巨雕掩埋在這大坑之中,巨雕便再也見不到這滿天的星斗了,思忘又哭了一回,最後竟至抱著巨雕睡去了。

睡到中夜,思忘被丹田中的一陣疼痛弄醒了,醒來之後但覺丹田之中有如倒海翻江般的沸騰起來.一忽兒冷一忽兒熱的,令他無法忍受。

此刻他兩手仍是抱著那巨雕的脖子,丹田之中疼痛難忍,他便使勁地摟那巨雕的脖子,折騰了幾次之後,思忘漸漸地覺得怪異之極。

原來每次丹田之中疼痛難忍時,他使勁一摟那巨雕的脖子,疼痛便立時減輕了。

也是思忘自有天助,或是他對那巨雕的感激之情救了他。

本來他聰明過人,練那九陰真經已有大成,在當世高手中已沒有幾人與他抗衡,現下又食了巨雕的兩枚陰陽氣血丹,內功可以說已到了揮厚無比、洩無可洩的地步。若是一般江湖中人食了那兩枚氣血丹,那定然是功力大長,而且不會有甚大害。

因為他們的內功被氣血丹一吸,便如同沒有內功一般,自不會相互衝撞。

思忘卻不同,因為他的九陰真經乃是極為正宗宏大的內功心法,那氣血丹自不能一時半刻將他練得深厚之極的內功化掉。

兩股巨大的功力在他丹田之中衝撞,實是兇險無比,就如同兩個功力相若的高手在比拼內力一般。

那巨雕雖是一番美意,畢竟不同於人,於此諸般道理那是一竅也不通,只是想著讓思忘食了那陰陽氣血雙珠,能不能消化,它可是沒有想過。

眼下思志丹田中翻江倒海地衝撞起來,他只有下意識地死死地樓著那巨雕。說也奇怪,他只要一使勁摟那巨雕,好似全身的穴道都自行打開了一般,那身體內奔騰鼓脹的真氣便洩了一些出來,身體也相應地好受了一些。

原來這巨雕雖亡,但它身上實在是已被那陰陽氣血雙珠浸潤的透了,對那雙珠所發出的勁力自然而然地有了一般吸力,只這一點,就將思忘救了。如若思忘不是因為感激這巨雕的授功之德而抱著巨雕眠在深坑之內,此刻只怕早已被兩股巨大無匹的內力將五臟六腑盡皆震得碎了。

思忘忍受著常人無法忍受的煎熬,心中亦是無限孤悽和痛苦,此刻他把那巨雕看成是唯一的希望和服友。

腹內翻騰漸漸平息了,思忘忽覺得身上奇冷無比。他縮在坑內,雙手抱膝團作了一團仍是無法抗拒那冷的感覺。漸漸地他終於明白過來,那冷的感覺是從體內發出,而非從外面侵來,想明瞭此節,他鬆開了雙手,將全身放鬆了,更將那衣衫也解開了。

這方法果然靈驗之極,過得片刻,體內的寒意散發出來,身體又逐漸地熱了起來。

這熱的滋味雖是比冷的滋味和疼痛的滋味好受一些,但仍是把他搞的精疲力竭。

待熱過了之後,全身上下忽然之間奇癢無比,比之小時候楊守點他笑腰穴的時候可癢得多了。起初他兩自伸手去抓,但愈抓愈癢,終至將皮膚抓破了還是癢。這癢雖然癢在皮膚,要源卻在體內和骨髓。後來他明白了便不再去抓,而是任由它癢,使勁咬牙忍住了。

他忽覺身體在不斷地放大,這一下吃驚不小,但仔細看看手腳,仍是原來的樣子,想了想,終於明白,那也只是一種感受,如同癢和疼及冷和熱一樣,並非身體真的大了。

待大的感覺消失了,他覺得自己在變小。

如此這般,直到天明,常人在練功中經歷數十年方能體驗得到的冷、熱、疼、癢、大、小、輕、重諾般感受,他在一夜之間,盡皆體驗到了。

天亮之後,思忘已經從諸般感受中解脫了出來,但覺渾身舒泰無比,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他又看了那巨雕一回,樓著那巨雕的脖子親熱了一回。那巨雕自是毫無所覺,身子已經開始僵硬了。思忘見那巨雕的毛羽甚是剛硬,想到今後再出見不到這個雕伯伯了,便將那雕羽拔了兩根下來.向那巨雕拜了八拜;回身將雕羽插在腰間,輕輕一躍,出得坑來。

但思忘雖只是輕輕地一躍,身於卻如離弦一般直竄起三丈多高,不自禁地也是吃了一驚。在空中一個翻身落下地來,卻已是離那丈許的深坑三四丈外了。

思忘又驚又喜,想不到一夜之間內功已進境至斯,只好苦笑著又走到了坑邊,又向那雕望了一眼,然後退開了,雙掌一擺,平平推出,但見兩座土山轟然而起,傾刻之間將那巨雕埋了。

思忘又是一驚,他同樣沒想到他的雙掌一推會有如此威力,呆立了半晌,又回古墓中找了一塊方石,運功劍尖,在方石上寫下了:“恩師雕伯伯之墓”幾個大宇,立在墓前。

思忘看那巨雕之墓,想起巨雕生前的神駿丰采,不禁暗自感嘆,覺得縱是一個英雄蓋世,最終也不過如此。更有無數的英雄豪傑,雖是英雄一世,最終也不免暴屍荒野,連一捧黃土也不可得,卻連這雕伯伯也及不上了。

這樣感嘆著,忽然想起古墓石室之中尚有許多的人在那裡躺著沒人料理。那些外來之人是罪有應得,不理他們也就罷了,那啞僕人卻不能不理。

思忘想到了那啞僕人,猛地想起來母親,尚有一方白絹留給自己,怎麼這兩日光是想著有琴聞櫻離去之事,把這件事倒忘了呢。

思忘忙點了一枝火把,急急忙忙地來到了古墓,左揚右拐,又來到了那擺著五日石棺的巨大的石室之中。

那白絹很快就找到了,思忘再找那木匣,卻是找不到了.他也顧不得那木匣,急急地拿了那白絹出來,到外面有陽光的地方。

他知道有琴聞櫻的離去極有可能與這白絹有關。拿著白絹的手不自禁地微微有些發抖。

思忘將那白絹打開,第一行字就讓他渾身一震,那白絹竟自掉到了地上。

他怔怔地呆在了那裡。

隔了良久良久,他才清醒過來,看那絹時,已被風吹得快要沒了蹤影.他急忙一躍過去,把那白絹抓在手中,略略地喘息了片刻,方始顫抖著雙手,忍受著心中極大的痛苦和震撼,將那絹慢慢地看下去。

那白繩上寫道:“思忘吾兒,不管你現在的父親母親是誰,你定然已經練成了相當不錯的功夫。我身為你的生身母親,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那是迫不得已的,我心中的苦痛要甚於世間所有的痛苦。現在你學成了功夫,母親要讓你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去找你的殺父仇人。你的父親叫琴文同,原來的青衣幫幫主,他的武功是不錯的,但仍是被少林寺的僧賊無色撣師一掌打死了。我本當為他報仇,但一來我的武功遠遠不及那無色僧賊,二來我還有一件事情沒了,必須去崑崙山定一趟,這是我和你父結婚時就定下的死約會。我只好把你送給當今天下五絕之中的其中一人了,至於你今後能夠同誰在一起,我也是無法預知的。但無論他們誰帶了你,你都會學到一身本領的,這一點我堅信不疑。我須見機行事,看他們之中誰有收下你的可能。思忘孩兒,現在你才不到兩歲,別怪母親心狠,棄你而去,母親實在是別無出路了。為了給你父報仇,我什麼辦法都想過了,最後只有這個辦法還好一些。一來可讓你學到功夫,二來我現在將你帶在身邊實在是兇險萬分,我也是被逼不行不得此險。

第三件事你可做可不做,要視你的武功高低而定。如果你的武可與當世五絕之中的任何一人比肩,你都可以做這件事,但若不能達到這一步,你千萬不能冒險。你是母親的希望,若你一日不來,母親終有一日希望,若你來了失手遭擒母親便什麼希望也及有了,所以母親還是希望你不來的好。但是母親是多麼想你呀,我給你取名思忘,原是想要你忘記仇恨糾葛,好好地過一輩子,但現在卻要你去替你父親復仇,也許是母親錯了……”

思忘已是淚眼模糊,再也看不下去了,活了十八年,到了現在才知親生的母親是誰,卻沒有見過面的,也才知道自己原來並非是神鵰大俠楊過的兒子,而是琴文同的兒子。

那麼自己的父親便是琴文同了。他實在想不出這個琴文同是個什麼樣子。

他淚眼模糊,明知那白絹上還有許多字,卻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把那白絹摺好了,小心地放入衣襟之內。

“那麼我的母親叫吳海媚,而不是小龍女了,”他心中想著。

想起少年時小龍女對自己的多方照顧,他怎麼也不相信她不是自己的母親。

但是這白絹上寫的字清楚之極,那語氣若不是自己的母親,便是再無第二個人能夠說得出來。

讀著白絹上的字,母親當時的心情和神態幾乎躍然絹上,他能夠從絹上的字跡之中清楚地感覺到母親的存在,他實在是不能不信這封信確實是真的,自己也確然是這個寫字的母親的兒子無疑。

但十八年來的習慣要他在這一瞬之間全都改變,卻也是千難萬難的。

他想著,自己若不是楊過的兒子,那麼定然是母親前來懇楊過,讓楊過傳授自己武藝,只是楊過為什麼十八年來從來也沒有同自己說起過呢。

其實思忘這樣想也是不公平的。他十二歲多一點便被綠衣雙使劫走了.從此再也沒有見到楊過。說是十八年沒告訴,那自是言過其實了。楊過的一番苦心思忘不知,那也難怪,就如同當初郭靖一番苦心楊過並不領情一樣,眼下思忘的心情和境遇是極苦的,那也全是因為揚過想要思忘避免自己小時所受的諸般磨難委屈,卻不料他隱瞞了真相之後,結果是一樣的造就了一代心靈怪異的奇俠。

思忘想著母親要自已做的事,那第一件他是定然要做的,第二件事,好似母親有些擔心自己勝任不了,但眼下自己又怕誰呢。天下五絕之中楊過是自己的養父,自己已得了他的劍法,周伯通是自己師尊,傳了自己好多功夫。著照母親所說的,自己當可以去西域一趟了。

只是自己須得先報了父仇,再去西域找母親。

他心下打定了主意,卻沒有即刻就走。他還要等他的有琴聞櫻。

他原指望能夠從白絹之中找出一些有琴聞櫻離去的端倪,現在看來母親在白絹上所說的話與她的離去並沒有什麼關係,他仍是沉浸在同有琴聞櫻分別的痛苦之中,他想掙脫也掙脫不出來。到今天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東西了,但仍是沒有飢餓的感覺。

他又回到了石室,在那寒玉床上迷糊地睡去了。第二天一早他起來在外面山坡上運雙掌掘了一個大坑,將那些石室中的無名屍體埋了,又在旁邊掘了一個小坑,埋了啞僕人。

在山坡上呆立良久,看著一大一小的兩座新墳,看著山坡上的滾滾落葉,他知道有琴聞櫻不會回到這古墓中來了,他在這裡再等上多久也等不到她了,他知道。

他決定去找她,即便是攏遍了天涯海角,他相信總有找到她的那一天。一旦將她找到了,他便同她結婚,或者回到古墓,或者再回千魔洞去,或者找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隱居起來,好好地愛她,再也不分開。

他想也可能有琴聞櫻是因為別的女人,才和他分開的,那麼他們隱居起來再也不見任何別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她總該滿意的。

思忘再沒有回那古墓之中。

這日,在陝西通往河南的路上,商旅們都在議論一件事。

一個富家公予樣青年人正在指手劃腳地說著,好似他所說的事情都是他親眼目睹一般,“江湖上都道那魔衣王子是個英傻遊酒的書生,那縣官家的小姐竟是信以為真了,天天央著他爹爹將那魔衣王子請到家裡來,那蒙古女子和咱們漢家女子就是不同,漢家女子若是看上了四個人可沒有明目張膽地央著老爹去在家裡請的。”富家公子說到此處卻頓住了。那些商旅們便都住了腳,說是走得累了,要歇上一歇。

他們在路邊樹下找塊乾淨地方坐了,拿出了隨身帶來的熟肉美酒,先給那富家公子倒上了一碗,其餘的人們也俱各倒上了,好似並不著急的樣子,每個人都是喝上了一口,卻都把眼光盯在了那富家公子的臉上。

那富家公子面上也似隨意之極,內心卻甜滋滋地甚是受用,見眾人都把眼睛盯盯地看著自己,知道這番做作也該收場,遂道:“那縣官耐不住他女兒的央求,就派人到處去打聽,說是誰見了有人穿著魔衣的,請來了有賞。縣官不厭其煩地把那魔衣如何如何地描述了一番,那些鄉里人一看這下發財的機會可來了,便有幾個人把那些走江湖賣藝的找了幾個領賞,那些人英俊瀟灑自是談不上了,論起武藝來就更是出了個大大的笑話。縣官將我叔叔請了去,說是魔衣王子來了,要我叔叔去試試他的武藝,我叔叔早就想跟那魔衣王子較量了,見了那縣官來請,連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換就去了。不到半個時辰又回來了。起初我以為那魔衣王子見了我叔叔英雄惜英雄就不跟他比了.哪知道我跑到了戰場上一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些人,身上都穿得花裡胡哨的,卻是都被我叔叔一拳一腳的打倒了。”

那些商旅們聽到這裡都大笑起來,更有內中會說話的連聲讚道:“你叔敘當真了得!”

“武舉人自是非同小可。”“那些江湖賣藝的也都不簡單哪,三五個人那是近身不得。”

“就是,哪碗飯也不是好吃的.沒兩下於自是不會出來聞江湖賣藝,那不是丟人現跟麼?”

富家公子的臉上現出詳詳得意的神情,好似那些人都是他在不到半個時辰之內給打得躺地不起的一般。

這時遠處大路上走來一人一驢,那人身穿黃色衣杉,騎在驢上,不緊不慢地走著,漸漸來到了近前。眾人搶頭看時,見那人眉清目秀,好似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

那富家公子招呼道:“喂,那位兄弟,急著趕路麼,過來歇歇罷!”

那黃衫少年看了他一眼,又是掃了眾人一眼,竟是理也不理地徑自向前走了。

那富家公子討了個沒趣,忙攏話下台階兒,繼續說道:“那些人定然都不是那魔衣王子了,後來縣官下令,誰若請來了真正的魔衣王子有賞,但若不問青紅皂白什麼人都清了去領賞,那就不賞要罰,這一招果真靈驗,但誰也不去領賞了。縣官無奈,只好在城門口貼了一張告示,說是誰若見到那身穿魔衣之人只要報上去就有賞,不用把人領去了。這下可好了,好多的入都報說魔衣王子到什麼什麼地方去了,魔衣王子到什麼什麼地方來了,縣官賞錢發了不少,就是見不到那魔衣王子的影兒。”

那些商旅們聽了這番話又都接口道:“那魔衣王子行蹤不定,自然是不易找得到的。”

“就是,象他那般武功高強之士,定然是藏在深山裡,哪會到咱們這縣城裡來。”“嘿,都是傳說.那魔衣王子有還是沒有我看也是大可懷疑的。”眾人都在這麼議論,卻是誰也沒看見他們身後已是多了一人。那人身穿黃衫,眉清目秀,正是適才不理睬眾人的黃衫少年。

富家公子接口道:“魔衣王子是有的,只是沒有眾人說的那般年輕英俊。我看到了,卻是一個年令老大老大的老頭兒。”

眾人先是一鄂,繼而都道:“快說、快說,你是怎生看到的!”

富家公子道:“那縣官告示貼了沒幾天,忽然縣上來了一個人,手中中著那告示、坐在一張椅子上,一跳一跳的去找那縣官領賞。”

眾人都道:“坐在椅子上麼?”

富家公子道:“對,我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那椅子如同長在他身上一般,他到哪裡,那椅子就到了哪裡。那人果真身穿魔衣。你們知道,那可是真正的魔衣,衣服上畫滿了各樣的妖魔鬼怪,甚是駭人。那人騎著椅子去找縣官要賞錢,又要娶縣官的女兒,說是留著給他的徒兒做老婆的。縣官見他一大把年紀了卻來胡鬧,便叫官兵去抓他。哪知道他騎在那椅子上到處亂跑,把那些官兵都打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縣官沒有辦法,又來找我叔叔。我叔叔去了,與那魔衣王子大戰了三百個回合,最後是不分勝敗,縣官這回信了那魔農王子了,便給了他許多的賞錢把他打發走了,那縣官家的小姐從此再也不嚷著要見那魔衣王子了。”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一個聲音冷冷地從眾人的背後傳來:“你撤謊,魔衣王子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老頭子了?”

眾人回頭看去,見那黃衫少年正自一手叉在腰間,一手拎著鞭子站在他們身後,神情顯得極是氣憤。

那富家公子見了那黃衫少年,忙站起來拱手一禮道:“這位老弟,你沒走麼?快坐下歇罷,那魔衣王子我見過的,確實是一個很老的老頭子了,只怕有兩百歲了,可絕不是什麼少年青年啦。”

。那黃衫少年把驢鞭子向樹上一揮,便將一根姆指粗細的樹枝硬生生地給切了下來,渾如刀劍切下的一般無疑。

眾人一見都目瞪曰果地怔住了。

那黃衫少年將鞭子一指那富家公子:“你再胡說我一鞭子割了你的舌頭,你的舌頭比這樹枝還硬麼?”

富家公子臉色頓時一片死灰,結結巴巴地道:“大……大哥息怒……我不說,我不說就是,不說就是。”

黃衫少年哼了一聲.理也不理眾人,牽了那驢回身走了。

眾人一時沒了情緒.都紛紛地站了起來,又繼續趕路了。

剛剛過了一個山凹,忽然兩邊樹叢中衝出四騎馬來,馬上之人各個都是腰懸長劍,青衣青帶,攔在了眾人的面前。

商旅們頓時呆住了。

為首的青衣人把手一揮,四人將眾人團團圍住了。那青衣人向眾人打了一躬,狠有禮貌地說“眾位,我們並非打家劫舍的強徒,只是化緣化點銀子而已,我們幫主新近要辦件大事,急需銀子使,各位只要每人留下一百兩銀子,我馬上便放各位走路,決不為難各位。”

眾人聽那青衣人說得這麼客氣,說來說去的卻點是為了要銀子,心中都是氣憤不過,站在了那裡誰也沒動。

那青衣人看見眾人都沒有動,嘿嘿一陣冷笑道:“澳,我剛才說錯了,我剛才說要每人交一百兩銀子就放各人走路,這顯然讓各位聽了不太高興,我知道自己說錯了.還請各位原諒!”

他說著競自在馬上認認真真地向那些商旅仍打一躬,抱一抱拳。

那富家公子道:“哪裡哪裡.不必這般客氣。”其餘的商旅們也都是臉現喜色,道:

“豈敢豈敢”。“不必不必!”

那青衣人不管眾人如何說,仍是那麼彬彬有禮地望也不望眾人,自顧說道:“現在我重新說一溫,剛才說那一百兩銀子我不要了,留著各位自己用吧。我是青衣幫下一名小卒,我們幫主要辦一件大事,急需銀子使,各位只要每人留下二百兩銀子,我便放各位走路、絕不為難各位。”

那些商旅的笑容瞬即都僵在了臉上,互相看一眼,好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或是不相信世界上居然會有這等奇事。

那青衣人見眾商人都是楞著,仍是不拿銀於出來,於是又笑了一笑,道:“哎,實在對不住,剛才我要每人拿二百兩銀子出來,我又說錯了。現下我向各位賠罪。”說著竟是又在馬上向商人們抱拳行了一圈禮。

那些商人們這次可沒有那麼傻了,馬上都是忙不選地掏銀子,口中紛紛說道:“沒鍺,沒錯,你說的對,你說的對!”“不必客氣,二百兩銀子區區小事,不多不多。。

那青衣人臉上依然是那般的微笑著,向那些商旅道:“如此就有勞各位了,我在這裡先代幫主謝過了。”

這時林外大路上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眾人都回頭看去,見那大路上一個黃杉少年倒騎在驢背上,正是衝向眾人而來。

商旅們都是詫異之極,明明看見這黃衫少年在前面沿著大路定了,卻不知為何他反倒落在了後面。

那黃衫少年徑自把毛驢騎到了青衣人面前站定了,背向那青衣人冷冷地說道:“我身上只有一錢銀子,看來路是過不去了,只好向閣下你借二百兩銀子使使。”

那青衣人沒看見黃衫少年的面貌,但從後面看,那黃衫少年身材苗條,倒似是女子,說起話來可是半分也不含糊的。

那青衣人微微一笑,上下打量著那黃衫少年道:“向我要銀子也可以,只是你現下背向著我,卻不是在向我要銀子,倒象是在向那些商家們要銀子啦,喂,這位小兄弟身上沒帶銀子,你們誰帶得多些,幫這位小兄弟付了。”

那富家公子馬上接口道:“好說,好說,我代這位小兄弟付了,”

那青衣人點頭笑了。

那黃衫少年一伸手道:“拿來!”

那富家公子將一包銀子遞了給黃衫少年,臉上滿滿地堆著笑容。

哪知那黃衫少年接了那一包銀子之後,仍是將手向前一伸,道:“拿來!”

那富家公子頓時不知所得地悟在了那裡。

眾人也都是一楞,不知那黃衫少中伸著手要“拿來”什麼。

那四個青衣人卻已覺出這黃杉少年來者不善,紛紛靠了攏來,將包圍那些商旅的姿態變成了包圍這黃衫少年。

富家公子見那黃衫少年仍是向他伸著手,不解地楞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結結巴巴地道:“銀子我……我……給給……給你啦,怎麼還還還拿來?”

黃衫少年道:“他們共是四個人不是,你既然替他們付了,那就須得付八百兩銀子,我也不多要你的銀子,這不公平麼?”

那四個青衣人已是嗆郎即地抽了劍出來,將黃衫少年圍在了核心。

那黃衫少年見了,渾不在意地掃了一眼青衣人,將那包銀子拋給了富家公子道:“接住了,現下他們要自己付銀子,不要你代付了,你把銀子收好了.以後不許胡亂的吹牛撒謊裝大,要不就叫你吃不了兜著走……”話沒說完只見他人已經躍了起來。

眾人但見一條黃影騰空面起,尚自沒見他如何動作,已是坐在了那為首的青衣人馬上,將那青衣人重重地摔了出去。

這一下眾人都是驚呼出聲。

那三個青衣人更不打話,各挺長劍刺到。

那黃衫少年向懷中一摸,接著向外一圈,但聽得嘩的一聲響,那三個青衣人的長劍都斷了,少年手中已是多了一根短短的黃橙橙的鋼棒,那三個青衣人見了那短銅棒都是一懈,又同時把眼向那少年的險上看去,幾乎是同時認了出來道:“是你,”

黃衫少年將銅棒在手中把玩著,冷冷一笑,道:“當然是我,青農幫的兩個剋星,你們見了我算是運氣不錯,若是見了那魔衣王子,只怕就沒這麼便宜了!”

那三個青衣人發一聲喊,也顧不得那摔在地上的人了,打馬便奔,煩刻之間已是逃得遠了。

那黃衫少年也不追趕,將那銅棒順手又揣入懷中,躍下馬來;找塊石頭坐了,對眾商旅道:“你們不是耍講故事麼,現下也不用走了,大批的青衣幫人馬上就來了,你們走也是走不掉的,不如就過來坐下歇了,再講講那魔衣王子的故事罷。”

眾商旅都是聽過魔衣王子的,現在聽這少年自己說與那魔衣王子並稱為青衣幫的兩大剋星,當下都嚇得氣都不喘了。他們看見他用一根軟軟的鞭子便將樹枝切斷了,現在又見他用一根短鋼棒就將那些青衣幫人眾的長劍切斷,只道他會使妖法.心中雖然對他畏懼,但總不若伯那些青衣幫眾甚些。他兇是兇一些,對眾人並無惡意,也不要他們的銀子,不象那些青衣幫人,猶豫片刻,便加倍的索要.至今思之.背上猶自冷汗直冒。

畢竟是商人本性,把錢看得比命還重些,聽說那大批的青衣幫眾還要來,竟自真的有幾人已是走到黃衫少年身邊坐了。

其他的商旅見已有人過去坐了,也只得跟過去坐了。但坐下之後卻是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著。

那黃杉少年好似眾人並不存在一般,獨自將臉扭了開去。

那富家公子被少年一頓要落,此時想找話碴,卻是不敢開口,只是滿臉堆笑池看著那黃杉少年。

那黃衫少年坐了一台兒,見眾人都不說話地呆在那裡,甚覺好笑,又見那富家公子的神情,忽然問道:“我好看麼?”話聲柔婉,眾人都是不覺地心中一顫。好似甘霖入土,心中說不出的舒服受用,仔細看那黃衫少年,卻仍是少年而非少女。

那富家公子忙不迭地道:“好看,好看,少俠英俊瀟灑,一表非凡.我就從來沒見過少俠這般英雄了得之人!”他忽然變得口齒伶俐起來,半點也不結巴了。

那黃杉少年起初聽他讚自己好看,大是受用,臉上不自禁地現出一絲微笑;待聽得他說到最後的什麼“英雄了得”頓時把眉頭皺了,似是頗為生氣。

那富家公子只想誇他讓他高興,卻不料話說得多了,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見那少年皺起了眉頭,不明所以,仍是沒話找話地說道:“少俠英雄蓋世,人又長得英俊威武,當真是當今天下大大地難得的人材。我叔敘雖路武功高強極,把那魔衣王子打得丟盔棄甲,屁滾尿流一敗塗地.同少俠比起來,只怕也是頗有不如……”“啪!”那富家公子右手捂在臉上怔徵地看那黃杉少年,又左右看了看眾人。

眾人也是不明所以地看那富家公子,實在想不通他的這一番話為什麼用這一聲“啪”的耳光也似的聲音來收場,悄然而止。

只有那富家公子明白是那黃衫少年以快捷之極的動作打了自己一記耳光。他臉上火辣辣地痛,卻是哼也不敢哼一聲,見那些商旅人都是奇怪地盯著看自己,知道他們都不明白髮生的事情,為了保全顏面,他將那捂在臉上的右手拿下來,右頰上登時現出五個通紅的手指印來。

黃衫少年打了那富家公子一個耳光之後把頭扭了開去,再也不看他。

那富家公子仍是有些不死心,他只道那黃衫少年是因為贊他不夠才出掌打他,當下想了想,接著說道:“少俠武功蓋世,那魔衣王子和少俠根本就不能比,而不是遠遠不如……”

他猛然頓住了,因為他看到那黃衫少年盯向他的眼神含著怒意。

黃衫少年道:“這個人記性太差,怎麼比老鼠的記性還差,你的臉上是怎麼啦?”

富家公子忙把右手又捂在了臉上,口中忙不迭地道:“是是,我記性太差,太差,不是太差,是我這人簡直沒記性,少俠英武非凡,自是一看就中,象我這樣的凡夫俗子,絕逃不過少俠的法眼,少俠一看就中,一看就中。”“啪!”那富家公子的左臉上又是接了一巴掌,劍時胖了起來,比右面的一下子可重得多啦。

這一下重重的耳光眾人可都是看得清楚之極,因為這次那黃衫少年可沒顧到富家公子的面子。眾人見那黃杉少年這般的打了富家公子一記耳光之後又坐回了原處,好似沒有動過的一般,都是驚詫之極,睜眼看著他,好似他並沒有動過,可是適才眾人又是明顯之極地看著他把手掌打到了那富家公子的右臉上。此刻那富家公子的左臉已是腫得變了形狀,使人不能不相信那確是被打過的。

那黃衫少年仍是氣憤得臉有些脹,斥道:“什麼我一看就中,我一看就看中了你麼?你有什麼好看啦,你再這麼胡說八道,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語氣之中倒是一個被佔了便宜的女子一般。

眾人聽了,更是詫異,但已有幾個年紀長些的已看出了什麼,微微笑著,暗罵那富家麼子糊塗找打。

富家公子此時再想說什麼已是說不出來,臉腫得如發麵饅頭,眼睛被腫臉擠得成了一條縫,似笑非笑的只是點著頭,生伯再吐出一個宇來又錯了再捱打。

這時猛地幾聲忽哨傳來。

眾人治頭,二十幾名青衣幫眾果然縱馬馳來,當先一個面目精幹,腰上挎著一柄彎刀,在馬上輕巧地隨勢起伏,顯見輕功極佳。

黃杉少年一見那當先縱馬奔來之人,臉色突變,猛地站了起來,但又隨即鎮定下來,緩緩地坐下了。

青衣幫眾到了近前,那腰挎彎刀之人一看那黃衫少年,登時喜上眉梢,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這下正好,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眾商旅一聽,再一看那黃衫少中漲紅的臉.終於明白那少年實在是少女,而那富家公子的兩記耳光也當真捱得冤枉之極。

黃衫少女再不隱瞞,放開了喉嚨道:“向智開,你好不要臉,使用卑鄙手段僥倖贏得一招半式,也好意思提麼?”

那當先之人,正是那日擂台上比武之際趁黃衫少女向思忘看去之時偷襲得手的向留開。

聽得黃杉少女如此說便道。“我比武勝了你,就連你父親也都承認了你是我媳婦兒,我有什麼勝皮厚不厚的?你三番五次的與本幫為難,我也不來追究你,眼下你只要和我回歸本幫總舵,諸般前言,便算一筆匈銷,如何?”

那黃衫少女道:“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別人須做不得主,你別做那美夢,我不會阻你回什麼總舵的,我已經私下裡把自己許配給了那個魔衣王子。你再不快走,他一會兒就來了,他殺人的本事你是見到過的。”

向智開一聽,果然有些發毛,但他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什麼魔衣王子要來的跡象。再說,這次不同於往次,他是有所依仗的。當下膽氣一壯,哈哈大笑道:“什麼魔衣王子,我今天倒要再會他一會,那日讓他逃了,至今想起來還覺得遺憾,今日正好會他一會。只是你自己將自己許配給了他,倒是從所未見的奇事怪事,難道你爸爸的話你敢不聽麼?他將你許配了給我,那你便是我的人了,怎麼竟自胡做非為起來了呢?”

黃衫少女道:“那個蒙古撻子不是我爸爸,我已經將他殺了,他的話是不做數的,你再這麼厚臉皮的胡說八道,待會魔衣王子到了,我讓他把你斬成四塊。”

向留開自是已經聽說她殺了阿古拉泰,但不料她竟然說那不是她爸爸,一時怔了一怔,但他向來腦中計謀百出,瞬即已有計較,道:“你怕擔那殺父的罪名麼?那也用不著這般的連爸爸也不認了。

黃衫少女道:“我認不認爸爸,同你沒幹系,那個蒙古撻子卻不是我爸爸,我殺了他,那也是他罪有應得,有什麼殺父不殺父、罪名不罪名的,象他那般膽小如鼠的草包爸爸,便是十個,一百個我也都殺了,你管得著麼?”

這幾句話直是把那些商旅們說得冷汁直冒,那富家公子更是暗自慶幸地摸著自己那半張腫臉,好似那臉腫得極是幸運的一般。

這時忽然從眾人的頭頂上傳來幾聲大笑,接著有人叫道:“對對,還是把那些沒用的草包爸爸爺爺的殺了的好,要殺得乾乾淨淨,還要一殺再殺,把他們都殺得一千二淨,三幹四淨,七幹八淨的,你也就該認我這個爸爸啦!”

眾人都是吃得一驚,抬頭看去,只見一棵大楊樹的樹梢上橫了一把椅子,那椅子上坐得一人,身上穿著的衣服上畫滿了各種各樣的魔鬼的面孔,正自隨著樹枝一顫一顫地玩得開心。

黃衫少女嘴一撇,一副極不情願的神情,那些青衣幫眾可是炸了窩一般的紛紛嚷著:

“不得了啦,魔衣王子!”“是魔衣王子”‘快逃吧!”

眾人發一聲減,霎時都向林外逃去。只把那向智開孤零零地扔在那裡。

那個富家公子向眾位商旅掃了一眼,神色間竟是甚為驕傲,好似在說,“我沒說錯吧,這魔衣王子不是騎在椅子上麼?”他見眾人都是盯在了樹梢之上的魔衣王子,誰也沒有在意他的存在,又把險轉向了黃衫少女,卻見她臉色漲得通紅,好似有什麼極難為情的事情被別人撞到了一般。

那富家公子大為奇怪。

這時那樹梢上的人說道:“喂,那穿青衣的小子,他們聽了我的如雷貫耳的大名都嚇得屁滾尿流地大逃特逃,你怎麼不逃?

你難道不怕我下去打得你屁滾尿流麼?”

向智開渾身一震,心下害怕之極,但聽那聲音又好似並非那日在擂台之側與自己鬥口最後又大開殺戒的魔衣王子,不禁心下覺得奇怪之極。但此人雖不是那魔衣王子,武功上卻顯然比那魔衣王子高得多了,難道江湖上又出了一個魔衣人與青衣幫做對麼?

他心下雖是害怕,終究已經知道這個人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衣王子,聽話聲,倒似是個顛三倒四,講不通道理的人,心中計較了半天,也沒有想出這個是誰。但他智計過人,不同於尋常武林人物,知道越是江湖奇士、怪俠,越不能應以常道,便高聲叫喊:“喂,你是誰,怎地跑到樹梢上去耀武揚威?我與你說話須得仰著脖子,甚是不便,你下來不行麼?”

那人聽了哈哈一陣大笑,連椅帶人的一同躍了下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1:13


第十四章 老頑童巧戲魔女

聽得向智開喊叫,那樹上之人連人帶椅的從樹上躍了下來,落到地上只聽得鳴的一聲輕響,倒似是隻有椅子落地的聲音而沒有人落地的聲音一般。

那人落下地來,連人帶椅的又是一躍,便躍到了那向智開的馬前,擺出了騎在馬上的姿勢衝向智開道:“我下來了,你為什麼聽見了我的如雷貫耳的大名還是不跑,快快講來,快講快講眾人這時方始看得明白,原來這人果然是個老頭子而非英俊的少年。但見他一張娃娃臉雖是紅光滿面,一絲皺紋也無,但眉毛已是全都白了,使人更加無法判斷他的年令。更為奇怪的,是他的頭髮周著皆白只有頂上尚是黑黑的,如同帽頭扣在頭上一般。

向智開打量了他半天,也是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但他定然不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魔衣王子,那是再也明顯不過了。於是緩緩地搖了搖頭,用平和的口吻道:“你雖然也穿著魔衣,卻不是那魔衣王子,所以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仇隙,我也就用不著怕你了。”

這位身穿魔衣之人便是老頑童周伯通了。除了周伯通之外,天下恐怕再無第二個人能這般的武藝通神又任性胡鬧的,也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有這身魔衣了。

周伯通這件衣服是有琴聞櫻做的,那天周伯通見思忘穿了有琴聞櫻做的衣服花花綠綠的甚是好看,便硬是央著有琴聞櫻給做了一身,穿到身上覺得美滋滋地甚是舒服受用,便再不肯脫下來,出得那古洞之後,周伯通便告別二人,回那百花谷去,說是去看老婆和女兒。思忘和有琴聞櫻只道他定然是又要找地方玩去,也不在意,反正他功力通神,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不必為他的安危擔憂,倒是他走了之後讓兩個少年男女覺得更是舒服自在。

眼下週伯通見那向智開這般說,連聲讚道:“好眼力,好眼力,我走遍了樹上樹下,大路小路,就是你小於認出我不是我徒兒,我徒兒也不是我.當真是好眼力,了不起,怪不得我女兒看不上你!”

眾人聽得他這般的胡說八道,都是覺得甚為好笑。向智開見他好似並非做作,實在是一派天真,倒也願意順水下船,不敢得罪於他。於是說道:“前輩說我眼力好,我眼力那是不差的。我不但看出前輩不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魔衣王子,也看出前輩的武藝通神,深不可側。”周伯通聽了又是“好眼力,了不起”地讚了一通。

哪知向智開待他贊完了說道:“只是前輩有一件事搞錯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前輩的女兒,怎的前輩說我……說你的女兒看不上我?”

那周伯通聽了,楞然了半天,隨即哈哈大笑,道:“我只道你眼力好,有見識,卻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又瞎又聾。我女兒看不上你,那自是很有道理,大大地有理。倘若我女兒看上你,那不是也變得又瞎又聾了麼?我女兒若是又瞎又聾,我老頑童豈不是也就又瞎又聾了麼?而現在我又不聾也不瞎,我女兒自然看不上你。”這番話把眾人說得直是搖頭。

向智開聽了這番話,也是皺緊了眉頭,雖是不說,卻也並不敢發作,聽得這個怪異的者人自稱是老頑童,心下倒是覺得這名字恰當之極。

猛地裡向智開想起了什麼,神情頓時變得嚴肅之極,向那老頑童拱手行了一禮道:“前輩便是那名場天下的五絕之首中神通麼?”

老頑童一聽,頓時眉開眼笑,“對對,你真是好眼力,好眼力,我女兒自然看不上你。

有理,有理,大大的有理,怎麼樣,我中神通是不是有些如雷貫耳,比那魔衣王子的什麼臭小於貫得猛些?”

向智開忙隨聲附合:“前輩果真是如雷貫耳,那魔衣王子和前輩比起來,只怕是差得遠之又遠了,他只會要些嘴皮子,真實的功夫卻沒有多少。”他這番話說完了,想那老頑童聽了定是十分的高興,不料這番話把那老頑童直是聽得雙手亂搖,“錯錯錯,你這人怎麼這般的糊塗透頂,不可調教之至,說話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眼力也是一會兒好些一會兒又差勁之極,那魔衣王子的武功雖是比我稍有不如……大有不如.大大的不如,卻也並不是你說的那樣毫無真實本領,你這不是在罵我麼?我女兒是走路不會嫁給你這麼個顛三倒四,纏夾不清的糊塗蟲的了。”

向智開被他這一頓數落,臉色直是一會紅一會兒自的變幻不定。

那些商旅仍已是有人笑得出了聲音。

黃衫少女使勁瞪了向智開一眼,眼神中甚多輕蔑。

向智開終於有些持不住了,向老頑童一拱手道:“前輩說哪裡話來,在下並不想娶你的女兒,她看不看得上我,我也並不在乎。”

老頑童驚得地看了那向智開半天,道:“你這人說起睹話來怎麼臉上好象沒事人兒一般,剛才還在嚷著要娶我女兒,還帶了一大幫人來,說我女兒犯了殺父之罪什麼的,這會兒怎麼就忘了,當真是糊塗透頂。著不是我老頑童比你輩份和武功都高得太多,我早已把你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氣急敗壞不明所以了,快去叫你師父來,快去快去去,我的手已癢的受不了,再不去叫你師父,我只怕要受不了要打你啦。”說著帶著那椅子在地上團園地轉了起來。

那黃衫少女使勁地一跺腳,好似要哭了出來,嘴已是撅得老高,接個油瓶足夠了。

眾人都是驚悟之極地看著黃衫少女和這個老頑童,不明白何以他這麼一個百多歲的老頭子會有這麼一個小女兒。

那向智開也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老頑童說來說去的女兒便是這個黃衫少女。他向黃衫少女看去,見黃衫少女的神情倒似是這老頑童的話是真的。

這一下向智開也搞得獺塗了,怔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

那老頑童在地上轉得幾固,突然連人帶椅的躍了起來,劈劈啪啪地打了那向智開四個耳光,然後又快捷無倫地回到了原地,轉著圈子。

那些商旅們見過些世面的,已是瞧出這老頑童打那向智開的幾掌與那黃衫少女打富家公子的一掌甚為相同,已是大半倍了那少女就是這老頑童的女兒,不僅驚奇萬分地來回看這父女兩人。

黃衫少女一瞥眼間,已是看清了眾商旅的神情,臉漲得更加紅了,腳一跺,吼道:“你們看什麼,再這般的亂看,我挖了你們的眼睛!”商旅們立即低了頭,他們當真害怕這個黃杉少女說得出做得到。

向智開被打得眼前金星亂冒,他萬萬沒想到這老頑童說打就打,連半點預兆也沒有。

其實就算老頑童告訴他,要打他了,他也是躲不開的。只是這樣的不言不語地打他四個耳光使他覺得甚為不平面已,耳光卻是無論如何也躲之不掉的,向智開臉上被打,嘴上卻是仍不閒著,衝著那轉著圈子的老頑童道:“喂,我說你這人可也太不講理,你什麼時候認了這個刁鑽的女兒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沒來由的打我,我告訴你,這個女孩兒可是慣會殺父的,你認她做女兒,可得小心著點兒.....”

老頑童一楞,隨即會意過來,罵道:“你小孩兒繞著彎兒罵人,我日你祖宗的,我日你祖宗的祖宗的,難道她有幾個爸爸不成麼,她要是有幾個爸爸,我……我日你祖宗的祖宗的,她就我這一個爸爸,什麼時候殺過我來?”說完了身子騰空躍起,劈劈啪啪地又打了那向智開四個耳光。

這一次向智開明白他挨的四個耳光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齊的了,當下他心中委屈一掃而光,好似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

可是那黃衫少女卻委屈得掉下眼淚來?腳一跺,拔足便奔。

老頑童見那少女走了,叫道:“寶貝女兒,你見了我一句話也不說便走麼?”連入帶椅的躍了出去,噹噹正正地攔在了那少女身前。

少女似乎早就知道她走不脫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手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道:“你非得跟著我麼,你非得叫我抬不頭來看人麼,嗚嗚嗚,你再這麼攔著我,我便終生不再認你當爸爸啦!”

老頑童一聽,好似被人當頭打了一棒似的呆在了哪裡,雙手背在背後,竟自忘了那椅子,站起身來,在地上走來走去的沒了主意。

那少女對老頑童頗為了解,見老頑童棄了椅子在地上走著,便站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走了。

老頑童果然便沒去攔阻,仍是那般的揹著手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走著。

向智開想去攔阻那黃衫少女,卻終是沒敢動、老頑童武功太高了。

老頑童走了一會兒,忽然始頭衝那向智開吼道:“都是你,都是你,你還我女兒來!”

向智開正自不知如何回答,卻聽得一個聲音冷冷的道:“老頑童,這個小姑娘便是你的女兒麼?”

眾人回頭一看,不知何時身後已是站得二人,一個身材瘦高的老者,身穿灰衣,手中牽著那個黃衫少女,冷冷地看著眾人。

老頑童好似並不特別好奇他的到來一般,或者說老頑童雖在來回地鍍著步子,卻已經知道他來了。他瞪視那瘦高老人一眼道。“你放開了我女兒,男女授受不親,你這般的拉著她成什麼樣子。”

那瘦高老者果然微微一笑,放開了黃杉少女。黃衫少女似早對他甚是畏懼,他一鬆手,便徑直奔到老頑童身前,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裡,哭道:“爸爸打他,他欺負我,他欺負我!”

老頑童瞪眼向那瘦高老者道:“麻桿兒,你當真的欺負我女兒麼?”

那被稱做麻桿兒的瘦高老者道:“我欺沒欺負她,她不是好好地在你的懷裡麼,你要打架,我奉陪你就是,也用不著找這你也不會聽到過。我五十年前雖然為了練一項神功當過幾年的殺人魔頭,江湖上卻是誰也不知道,只有一個人知道,恐怕這個人已經早已做古了。”

老頑童道:“誰知道,難道還有誰比我老頑童更加見多識廣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麼?”

致虛子道:“九指神丐洪七公知道”。

老頑童一怔,哈哈笑道:“那自然只有他能夠知道。他是丐幫幫主,那自是見多識廣一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一些,雖然比我老頑童強了少許,畢竟是強了少許,有些他知道的消息,未免我老頑童就有些不知道了。”

致虛子道:“你說完了麼?”

老頑童亦道:“你說完了麼?”

致虛子道:“我說完了.動手罷。”老頑童亦道:“我說完了,動手罷。。

眾人見這兩人說得有趣之極.猛然之間但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不由自主地都向後踉蹌退了幾步。更有距兩個老人近些的,已是摔倒在地上。忙不迭地從地上剛爬起身,就聽得震天般的一聲巨響,接著聽得一陣嘩啦啦的響動,兩邊樹林中的楊樹,已是倒了有六七棵。

只有那黃衫少女和向智開知道會有這個結果,已經預先做好準備,突地退開了,並沒有受到驚嚇。

那此商旅們如何見過這等驚世駭俗的功夫,只等著看那兩人的招式拳腳,不料啥也沒有看到,自己已是飛了出去,摔在了地上。更有兩個商旅嚇得爬不起來,被那致虛子衣袖一捲便揮了出去,屎尿早巳流了一褲子。

一陣微風吹來,黃衫少女頓時皺起了眉頭,把鼻子捂了,向那些嚇得面如死灰的商旅們著了一眼。

老頑童與致虛子交了一掌之後,都退開了,站在那裡互相看著。

兩邊被掌力震斷的樹還在嘩嘩地向下倒著。待那些被震斷的樹倒得沒有了聲息,致虛子吼了一聲,直如晴天裡打了個霹雷,登時把些商旅們盡皆醒得摔在了地上,接著便是一掌極緩極緩地推了出來。

老頑童一見,知道厲害,也將右掌舉起緩緩迎了上來。

那些商旅們被那致虛子吼了一聲,已是大半摔得鼻青臉腫,匆匆忙忙地爬了起來,只道還有更厲害更怕人的響聲,都顫抖著雙手把耳朵捂了,抬頭看那相鬥的兩人之時,又都驚奇地睜大了眼睛,不自覺地又把手從耳朵上拿了下來。

但見那致虛子的手掌顫抖著,緩緩地,十分艱難地向前推出來。

老頑童亦是神色莊重地也把手掌抖抖地推了出來。

眾人越看越奇,只道老頑童又在學那致虛子在玩什麼把戲。

猛地裡轟的一聲巨響,距兩個老人較近的三棵大樹已被連根拔了出來。

那些商旅們都被震得再次倒在了地上,接著被兩人的掌風帶得滾了出去。

這些商旅們無端地一次又一次被摔倒在地上,當真是有說不盡的氣惱,卻哪裡敢發作分毫,當下都是一個個爬了起來,遠遠地站著,用雙手捂住了耳朵,再也不敢大意。

那邊向智開已看出致虛子足可以敵得住老頑童,雖也是被兩人的掌風颳得站不穩腳跟,卻已是在把眼睛向那黃衫少女不時地瞄著,在肚子裡打起主意來。

黃衫少女見那些商旅們被三番五次地摔倒,甚是可憐,加之每一陣風來都帶來一陣難聞的氣味,實在覺得那些商旅們太過令人厭煩,便揮手叫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你們走罷!”

向留開本想阻止,想了一想便站著沒動,任由那些商旅們走。

哪知那些商旅們此刻都是用兩隻手捂了耳朵,再也不肯拿開,聽到黃杉少女喊,卻不知她喊的什麼。見她把手向外一招,只道她是讓他們再躲得遠些,當下忙不迭地遠遠跑了開去,距相鬥的兩人已是足足有二十丈遠,站在了那裡,卻是仍用手捂著耳朵,不敢拿下來。

黃杉少女見他們走得遠了,試著聞了聞,再也沒有了那些難聞之極的氣味,也不管他們走是不走,任由他們在那裡站著。

可是那些人卻離向智開近了些,只見向智開也是眉頭皺了幾皺,忙不迭他用手捂住了鼻子,向黃衫少女瞪了一眼。

黃衫少女本來無此用意,此時見了那向智開的神情,已明就理,向那些商旅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向智開,只作不細地把臉扭了開去,看著場內相鬥的兩個老人,臉上卻現出得意的笑意來。

那向智開見黃衫少女笑著,只道她是故意如此,只一躍,便躍到了黃衫少女跟前,伸手便向她胸前抓來。

黃衫少女沒料到向智開說到便到,險險地被他抓中胸脯,幸虧她的短棒及時點到了對方的擅中大穴。畢竟手中拿著短棒要比空手賂佔些便宜。那向智開如若不回手自救,沒抓到那少女之前,胸口穴道非得先被少女的銅棒點中不可,當下只得向後躍開了,心中卻暗道一聲可惜。

黃杉少女雖是逃過了向智開的一抓,已自嚇得花容失色,當下守緊了門戶,再也不敢大意。

向智開一退即進,兩人當下各展絕技,鬥在了一起。

那邊老兩童與致虛子拼了幾掌之後,都知道雙方在掌力上半斤八兩,誰也勝不了誰,傾刻之間也是以快打快地鬥在了一起,要在招式上再分勝敗。

黃衫少女和向智開武功本來不相上下,若有其他青衣幫眾在旁相助,向智開自可勝她,眼下卻是隻好獨自強力猛攻,只盼在勁力上能夠勝得了她,待她稍現疲勞之時,再突施絕技,將她手到擒來。黃衫少女卻是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計謀,紹式上卻並不畏懼,也不是一味的守禦保持力氣,而是也一味地搶攻起來。

向智開霎時覺得這少女確是聰明之極,這樣的打法雖然雙方互耗內力,但那少女身形飄忽靈動,兼之招式怪異之極,內中盡多巧力破重力之法,如此打下去,只怕力氣上倒要輸給這少女,當下猛攻幾招之後便即改攻為守,不再與那少女搶攻。

黃衫少女見他不再搶攻,微微一笑,卻仍是盡使一些進手指式,下手竟是絲毫也不留情面的。

他們武功本來不相上下,那日擂台上較藝之時黃衫少女勝向智開在於智,全是憑著一時的機巧,趁他不熟兵刃之際行險招僥倖點了他穴道,面向智開點她穴道之時也全是趁這少女瘋看思忘魂不守舍之際的偷襲。現下兩人不能行險使詐,更不能偷襲,方得使出真實本領,鬥了一個旗鼓相當。

老頑童局伯通和致虛子的局勢卻是有些微妙。

那致虛子本來以為將自己的絕技玄冥七絕掌使出來定可勝了老頑童,不料老頑童亦是怪招奇招層出不窮不說.更是在急迫緊要之際兩手同時進擊,卻是使的絕然不同的兩路拳法,縱是他將那玄真七絕學中的盡多高妙招式使了也來,也只是打成一個平手。

老頑童亦是愈打愈驚。那致虛子的玄冥神掌內力強勁不說,每每被他掌風颳到一絲一毫,渾身便是激靈靈地一陣寒冷,兼之他的招式更是他從所末見的招式,他須得招招搶攻,方始能夠在致虛子的防守和反攻中摸清一些玄冥七絕掌的武功脈絡。

若是一不小心被他搶攻幾招,那定然是極難度付的怪異之極的高招,須得將九陰真經和左右互搏之術都使出來方能夠勉強化解。

那玄冥七絕掌雖叫玄冥七絕掌,可也井非只有七招.實際說起來,招式是無窮無盡的。

所說七絕,那是指玄、虛、奇、狠、快、毒、巧七絕。每每在發掌之際令人無法猜測其中的來龍去脈,渭之玄;掌力發出之際並沒有任何內力,只要掌不及體,那麼每一招都是虛招,並無半分力氣,但一旦掌拍到了對手的身上,內力便突然發出,令對方防不勝防,所以又是每一招都是實招,也都是虛招,謂之虛,他的所有的形式變化都是獨闢新徑,違背一般的武學常規,謂之奇。狠、快、毒、巧,顧名恩義,就不用細說了。

老頑童和那致虛子拆了有五百多招,不但沒有發現破解那玄冥七絕掌的方法,倒是更多的發現那玄真七絕掌的許多奇妙之處,心下對那致虛子不禁暗暗地佩服。

老頑童和致虛子已是拆了五百餘招,黃杉少女和那向智開尚自拆了還不到二百招。那井非是為向智開和黃衫少女是慢式打法,實在只是因為老頑童和致虛子的招式太快了。

黃衫少女與向智開的局勢已是發生了變化。那黃衫少女忽然使出一項怪異之極的招式採,手臂好似長了數寸,明明看見是打不到的,可是忽然之間就打到了。向智開的的臂和腰際已被黃衫少女擊中了兩下,雖然並非致命要穴,但那短銅捧被少女運上力打到身上,好似骨頭也被擊碎了一般,直是痛得那向智開冷汗直冒。

向智開接了兩下之後步法已是有些亂了,招式之間也沒有了先前的溝通貫連,這樣一來漏洞愈多,片刻之間肩上又被那少女用鋼棒打中了兩下,直痛得他手臂都有些抬不起來。勉力支持兩下,想抽腰間的彎刀,卻是被那少女纏住了。半分閒隙也無,自保尚自為難,更不用說是抽刀進攻了。當下心中好生後悔自己太過託大,沒有一上來就拍彎刀使絕技將那少女制住。

其實他想賣弄本事,好博這少女的芳心,這也不能怪他託大。江湖上的男子,若是有一百個和年輕女子動手,只怕倒要有九十九個要空手過招不用兵刃的。再說,他是想捉她,又不是想殺她,不用兵刃也就太正常了。

正常歸正常,眼下吃苦的卻是這向智開。只見他已是痛得臉都變了形狀,冷汗熱汗一齊順著臉頰流下來,把眼睛也衝得睜不開了。

黃衫少女本可以點了他的穴道即刻將他制住,但她惱他一上來就抓向自已胸口的輕薄無禮,更惱他那日在擂台上偷襲,叫自己在心上人面前丟盡臉面,因此雖是能夠制住他,卻不下手將他制住,而是盡撿一些怪異的招式出來向他身上招呼,叫他不應付也得應付,應付也得應付的活受罪。就如同貓抓到了老鼠不即可吃掉面是抓了放放了抓的玩耍一般。

黃衫少女玩得極是開心,可苦了向智開。他逃也逃不掉,那黃衫少女的輕功本就較他為好,現在情形之下,就更沒有溜走的慾望了。想要束手就擒卻又心有不甘只好勉力抵抗,那少女若是把他點了穴道一下一下的象那短銅棒打他,也不會比此刻的偶而拿銅棒打中他一下對他懲罰得重些。因為把他點了穴道再來打他,只是令他皮肉受些疼而已,現下的懲罰卻是比皮肉受苦要重得多的精神受苦再加上偶而的皮肉受苦。眼看著那向智開已是被打得遍體鱗傷、累得氣喘如牛,氣得兩眼欲要噴出火來,那黃衫少女忽然格格一笑,向後躍開了,向智開也終於忍不住。摔在了地上。

少女格格地笑著問道:“看你以後還敢要娶我做媳婦麼?還敢輕薄麼?還敢厚臉皮的偷襲使詐麼?”言語中甚是嬌媚,透著不盡的自豪和得意。

那向智開跌在地上摔得甚重,已然爬不起來,聽得那黃衫少女如此說,頓時給氣得怪眼一翻暈了過去。

少女又是得意之極地哈哈大笑起來。

猛地身後傳來一聲極為嬌媚的女子的話聲:“你把他打成這樣,你好開心,是麼?”

黃衫少女猛地一驚,回過身來,登時呆住了。

面前站著一個嬌媚之極的漂亮女人,二十三四歲的年紀,她身上所有女性該長的部位都長得完美之極,俏麗婀娜地站在那裡,身上粉紅色的衣裙隨風擺動、更加襯出她女性體態的諸多風采。

她的左右各站著一位青衣老者,雖也是身著青衣,但那青衣純系絲綢,與那些青衣幫眾的青衣自有天壤之別。腰間各自是黃色寬帶,一柄長劍腰間懸了,那劍鞘甚是古樸,顯是一柄寶劍。兩個青衣者者都是一模一樣的裝束。左面那個老者紅臉,並且手中多了一把摺扇,右面的老者卻是白裡帶黃的臉色,手中拿了兩枚鵝卵大小的銀珠和金珠把玩著。

在他們三人的身後,是二十幾名青衣幫幫眾,都是一色青衣,神情端整,腰懸長劍。

黃衫少女盯著看了那美貌女子半晌,問道:“你是淮,剛才是你同我說話麼?”

美貌女子道:“我是青衣幫的幫主,叫汪碧寒。剛才是我問你的,你叫什麼啊?”

黃衫少女道:“我叫周暮渝,你帶了那麼多人來,我可不想同你打架。”

汪碧寒笑了:“看你這麼年輕漂亮,怎麼起了這麼一個古怪的名字阿,木魚,木魚不是廟裡和尚敲打的木魚罷。”

黃衫少女臉上現出不悅的神色,但她看汪碧寒面色和善地說著話,又聽她自稱是青衣幫的幫主,遂收斂了臉上的不悅神情道:“暮是暮色的暮,天晚的暮,渝是美玉之渝。不是你說的木魚。”

汪碧寒聽了,想得一想,遂笑道:“澳,我明白了,是你的父親母親晚年時生得你,他們又非常疼愛你,才給你取了這個名字,是不是?”

周暮渝被她說中了,心下雖暗中佩服她聰明有才學、面上卻是騰地紅了,不由自主地轉頭向那相鬥的周伯通和致虛子瞪去。

周伯通和致虛子已是鬥了近千招,幾自勝敗難分,仍是那般旁若無人地鬥著。以周伯通功力能為,縱是全神貫注地與那致虛子相鬥,旁邊來了這許多的對方的幫手他豈會不知,但他生性貪玩嗜武,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對手後,怎能輕易的罷手。

周暮渝卻是有些暗暗地替他擔心,青衣幫的幫主到了,那麼周伯通能力再高,也定然難以孤身在青衣幫中眾多高手的圍攻之下取勝。

汪碧寒已瞧出周暮瑞的心思。看見用伯通亦是穿著魔衣,最初來時她曾激動萬分,但後來看到那不是思忘之時心下卻頗為失望,心抽緊了,好似某種中本該屬於她的東西丟掉了一般。她在心下雖然頗為失望,但見那周伯通的衣服,就細道這兩個人定然和思忘有些淵源,是以並沒有出手干預周暮渝,待她將那向智開氣得摔在了地上,才開口向她發話相問。

其實汪碧寒不助向智開,也是別有隱情,這裡且先不表。

且說汪碧寒瞧出周暮渝對場中身穿魔衣的老者甚為關切,便對她說道:“這個身穿魔衣的老人是你的爺爺麼?他的武功怎麼這樣好,他叫什麼名字?”

汪碧寒這三個問題都是叫周暮渝極為難的問題,這三個問題可以說她只有最後一個問題是能夠回答的,便道:“他是老頑童周伯通。”

汪碧寒一聽連連點頭:“怪不得武功這麼好,都說老頑童號中頑童,是天下五絕之首,幾乎可以說是武林中的第一高手,卻不料他還活著,那麼他定是你的曾祖啦,是麼?”

周暮渝本來就在心中暗怪她說老頑童是自已的爺爺,是以避開了這個問題沒有回答,現在聽她越說差得越遠,只怕再不阻止,她怕是要說這老頑童是自己爺爺的爺爺啦。當下把心一橫,把牙一咬,大聲說道:“老頑童便是我爸爸。我這周暮渝的名字便是他給取的!”

這一句話只把汪碧寒嚇了一跳,她雖已從她的名字上猜了她的父母定是年紀很高了,那也不過是六七十歲的年紀,卻不料這個百多歲的武林奇人老頑童竟然是她爸爸,而且當真的是從她口中說將出來,那定然是假不了的,只驚得張大了嘴巴再也說不出話來。

哪知這周暮渝的一句話也使那正在相鬥的兩個武林中的頂兒尖兒的高手登時罷鬥了。

老頑童聽了周暮渝的這句大聲的說話,登時喜出望外,也不管那致虛子迎面拍來的一掌和跟著踢出的一腳如何兇惡,竟是硬生生地倒縱了出去,一下於躍到了周暮渝的面前,笑嘻嘻地叫道:“寶貝女兒,你認我爸爸,叫我爸爸啦。”

周暮渝臉色還是紅了,但並沒有做出別的舉動,只是把身子向旁扭了一扭。

老頑童喜得登時大叫,在地上連連地翻了幾個跟頭,叫道:“麻桿兒,算你贏了,今日不打了,不打了,我老頑童要喝酒,我要大喝特喝大醉特醉一番。”

汪碧寒聽了把手一招,兩名青衣幫眾頓時抬了一罈酒過來,那酒顯是沒開封的陳年老酒。汪碧寒把指一彈,那酒封登時破丁一洞,一股酒香立時撲了出來,當真是香醇無比,中人慾醉,老頑童把鼻子抽了一抽,叫道:“好酒,好酒,老夫真是有眼,我老頑童說是要賜酒,便來了這麼好的美酒,啊,好酒,好酒……”口中說著,竟是向著這罈美酒奔了過來,也不向是誰的酒,也不抬眼看眾人,伸手便向那罈美酒抓去。掌到中途,猛覺一股勁風劈面而來,他隨便之極地指手一揮,只道便能將那擊來的一招化開,卻不料那一擊之力重愈千鈞,心下一驚,也顧不得多想,身子向後一仰,竟是平平地貼著地面飛了出去,然後身子一挺又站住了。

汪碧寒見了喝了一聲彩道:“好功夫,這也是九陰真經上的功夫麼?”

老頑童危急之際使出九陰真經上的功夫解了圍,心下不禁暗驚,抬眼看去,見向自己發招之人是站在汪碧寒左面那個紅臉老者,那挾著勁風擊向自己面門的,卻是他手中的那柄摺扇。

老頑童看了汪碧寒左右的兩個老者半天,心下甚是不服,對汪碧寒道:“小姑娘,你的這壇酒是孝敬我的麼?我不要,我不要,但如果你非要我喝,雖然是有點勉強,我還是將就著喝……罷。”

他人說到喝字之時已然躍起身來,身子如電的激射面至,說到罷字時已然將那壇酒捧著退了開去。

站在汪碧寒左右的兩個老者沒料到這老頑童會如此做法,竟是被他把酒搶了過去,待到想要阻止已經遲了。

汪碧寒微笑著向左右兩個老者一使眼色。

致虛子此時亦饒有興趣地看那兒人斗酒。

周伯通把那壇酒抱在手中,只一吹,那酒罈就被他映了一個大洞。他把嘴對著那個大洞咕降咕降地就喝了起來。

汪碧寒右面那個老者手指一彈,眾人只聽到悅耳之極地嗡的一響,接著聽見啪的一聲,老頑童兩手律著的酒罈子竟是炸了,酒水登時灑了老頑童滿臉滿身。老頑童自己也被酒嗆了一口,頓時漲紅了臉。

這時又是嗡的一聲響,比之先前那聲更是清脆悅耳。白麵老者手中的金珠亦發了出去,還沒待那擊碎酒罈的銀珠落到地上,金珠已是趕上了銀殊,兩珠在空中一碰,又是悅耳之極的一聲響動,金珠銀珠同時在空中劃了一個孤,美妙之極地響動著,又飛回到了白麵老者的手中。

身後的青衣幫眾震天價的喝了一聲彩。

老頑童終於緩過氣來,抬眼一看,見那美貌女子正自抬眼看向自己,眼眼裡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老頑童哈哈一笑,溼淋淋地向前走了幾步,大聲說道:“小姑娘人雖長得甚是好看,只是太也小氣之極,我喝了你的酒肚子裡也是長蟲長蒼蠅,長那小心眼的狐狸精。我不要你的酒,還你”口一張,一股酒線竟是無聲無息的直向汪碧寒臉上射去。

汪碧寒正欲躍開相避,左面那老者突地將摺扇張開,只一扇,那股酒線就如碰在了一面無形的牆上,蓬地一聲炸了開去,好看之極地四下落了,陽光照耀之下,空中竟現出了一道美麗的彩虹。

這一下只把周暮渝看得人花怒放,竟是不由自主地喝了一聲彩。

青衣幫人更是彩聲雷動。

那些散落下去的酒滴竟是沒有一滴落在汪碧寒的身上。汪碧寒險上現出滿意的神色來,頗為嘉許地看了那摺扇紅面老者一眼。

老頑童多少年來從來沒遇到真正的對手,今天遇到的三人,先是致虛子同他大戰了近千合沒分勝敗,接著是這兩個老者,讓他丟盡了臉面不說,連下台也是下不來了。只是睜眼看著汪碧寒和那個護在她身旁的老者,不知如何是好。

按理這兩個老者任誰一人單打獨鬥,決非是老頑童的對手,但這幾年老頑童胡鬧貫了,加之武功奇高,很少有他做不到的事,因此一上來竟沒將這兩個老者放在眼裡,哪知一念輕敵,栽了一個大大的筋斗,連台也下不來了。

汪碧寒見老頑童那副樣子,甚覺得意,又是把手一招,兩名青衣幫眾又是將一罈陳年美酒抬了上來。

汪碧寒伸指一彈,將那酒封又是彈了一洞,酒香登時飄了出來,把那老頑童饞得嚥了口唾液,卻是再不敢擅自上前去搶了。

汪碧寒道:“老頑童,不是我小氣,你罵我小蟲子也好,小心眼狐狸也好,我都不介懷於你,這酒我原是要給你喝的,只是凡事須得有個規短,古語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只要回答我的一句問話,這罈美酒我即刻奉給你喝,待你喝完了,再送你十壇八壇的也沒什麼,反正這酒我們那裡所在多有的,你看如何?,老頑童即刻大樂,道:“妙極,妙極,如此說來,我是日日有得好酒蠍啦,那可真是好事,大大的好事。”說完了自顧拍掌笑了一陣,忽然又靜了下來,顯得又可憐又擔心地問道:“只是不知你問的是什麼話,我回不回答得上來。你須得問一些簡單而坐,手一扣,已打開了酒封,將那中空的半枚銀珠向那酒罈中一舀.仰起脖來呼的一曰喝了下去。

思忘看看手中的半枚中空的銀珠,當真是有著酒盅的一般,孩兒心性發作,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也是哈哈一笑,盤膝坐在地上,師徒兩人你舀一盅我舀一盅地喝了起來。

傾刻之間,青衣幫眾人和在場的所有人等都齊把目光盯在了這身穿魔衣的一者一少身上,這一個老頑童一個少頑童卻是自顧自地只顧喝酒開懷,渾沒將那眾人放在眼內,轉眼之間一罈美酒便已喝下去一半了。

老頑童對那致虛子道:“麻稈兒。你還不服氣麼,你有我這般出色的好徒兒麼,你還不趕快認輸麼?”

那致虛子看了一眼思忘,又看了一眼老頑童,心下當真對老頑童有如此徒兒羨慕之極,乃開聲說道:“老頑童,算是我輸了,你今日卻是全靠了徒兒爭回臉面,他日待我調教得徒兒出來,咱們再行比過,今日相聚,當真是叫我老道士大開眼界啦……”說完了這番話,竟是連告別也不向那青衣幫幫主汪碧寒告別,一溜煙地去了,傾刻之間已是蹤跡杏然。

致虛子雖是今日遁去,但他確是並非在武功上輸與老頑童,而是當真的只因老頑童有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好徒兒。他從此在江湖上到處尋找可做好徒兒的上等佳苗,但終是不遇,雖然也曾見過幾個不錯的孩子,但想到思忘的功力就不禁洩氣,覺得縱是將餘生的全部心血都傾注在那些孩兒身上,那些孩兒將來也絕非思忘敵手。在心灰意冷之中,機緣巧合,他遇到了兄弟二人,突發奇想,覺得將武功傳了兩人,他二人將來聯手或者勝得那楊思忘,於是便將武功盡數傳了他二人。這二人便是後來名動江湖的玄冥二老了。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汪碧寒見那致虛子遁去,竟是輕輕地舒了一曰長氣。

說一氣,我便是想問也不問了,沒的問出什麼來倒惹得自己生些閒氣。那麼,我可要問你啦。”

老頑童恭恭敬敬地道:“好說好說,快問快問,我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你再不問,只伯我自己忍不住便先說了出來,那可是沒有臉面喝你的酒了,簡直是大大的沒有臉面之極。”

汪碧寒被他逗得臉上又有了些笑意道:“好,現在我問你,你和那魔農王子是什麼關係?”

老頑童一聽便笑了,“妙極,妙極,這個問題簡單,簡直是簡單之極,這酒我是喝定了,你是青衣幫的幫主,說話自是一諾千金。決不反悔的,說是給我十壇八壇,給我所在多有的美酒,可不能賴不帳不給!”

汪碧寒道:“我說話自然算數。”說畢把手一招,立時有八個青衣人又抬了四罈美酒上來,在前面一字擺了,汪碧寒道,“這些美酒夠你喝幾天的麼?”

老頑童道:“我老頑童酒量不大,大大的不大,這五罈美酒足夠我一人喝兩天的啦。”

青衣幫眾聽老頑童這麼一說,都是驚奇的稀噓出聲。

汪碧寒徽徽一笑道:“好,那麼兩天之後我叫人再給你送去五壇,今日我們出來得太過匆忙,只帶得這幾壇酒來,還請前輩不要見怪。”她聽得老頑童的口氣之中對魔衣王子極是知道,對他說話也恭謹起來。

老頑童道:“好說好說,如此說來,我就不客氣了,這幾壇酒喝起來好喝,只怕拿起來倒是有些不大方便。”說著競自定到前面去把一罈美酒抱了放在另一罈上面,接著頗費思慮地打量其它三個酒罈,不知怎樣才能把那五壇酒一次拿了。

汪碧寒皺起了眉頭,盯著老頑童看了一會兒道:“老頑童,你沒回答我的話,怎麼倒來搬起我的酒來,你便是這樣子遵守江湖規矩的麼?”老頑童咦的一聲道:“我沒告訴你麼,你問什麼來?”

汪碧寒只氣得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但她見那老頑童一派天真,不似是撒謊使詐之人,便耐著性子道:“我剛才問你和魔衣王子是什麼關係,現下你聽情了麼?”

老頑童急忙點頭道:“聽清聽清,聽得再請楚也沒有了。”說完了把身上穿的衣服抖了抖道:“魔衣王子麼,便是我老頑童周伯通…”

汪碧寒臉一寒道:“這麼半天你這是消遣我麼?”說完了陰著臉向左右一擺頭。

她身旁的兩個老者立即跨上一步,同時出掌向老頑童拍去。

老頑童見那兩人掌勢來得兇猛之極,他剛才與致虛子相鬥已是損耗了大半內力,此際尚未恢復,哪敢硬接那兩個老者的掌力,危急間向後一躍避開了。

但是這退竟是沒有逃出那二位老者的掌力攻擊範圍,剛一站得穩身體,那兩個老者的掌力已是撲了過來,尚未及體,一股極熱的熱力已是烤得他甚為難受。

沒等那熾熱之極的掌力及體,老頑童又是躍了起來,如此這般的連躍了三次,方始脫出了那兩個老者的掌力。

那兩個老者並不追趕,又回到了汪碧寒的左右站定了,把老頑童遠遠地扔在那裡。

周暮渝見過魔衣王子,自是知道老頑童絕非真正的魔衣王子,但她總是向著爸爸的,儘管這爸爸讓她有些抬不起頭來。她衝那汪碧寒道:“怎麼說好要他回答你的問題,你們不給酒喝也就罷了.怎麼竟然動起手來,仰仗你們人多麼?”

汪碧寒哼了一聲道:“我只道你爸爸一派天真,當真如孩童一般的會問出一句實話出來,卻不料他竟然拿話來消遣我,難道我身為青衣幫的幫主,那魔衣王子殺死我數十百名幫眾,我連他是不是一個老頭子都不知道的麼?”

老頑童驚悟之餘走上前來道:“我那徒兒行事看中是有些道理,大大地有理,你適才說那魔衣王子殺了你們效十百名幫眾,我看殺得不多,須得再要多殺一些才好。”

汪碧寒道:“我們青衣幫又沒有惹到你,你為何這般消遣我們又這般的痛恨我們,你道我不敢殺你麼?”

這句話冰冷之極,將周暮渝直是嚇得冷汗直冒。哪知老頑童卻道:“誰說你們青衣幫沒惹著我了,你們三番五次的找我打架,還沒惹到我麼?你們問我話不待我說完了就不問青紅皂白的上來發掌打我,難道還不該叫我的徒兒多殺一些你們的幫眾替我出口惡氣麼?”

汪碧寒聽得老頑童的一番活,好似中間尚有一些問題不明,畢竟是一幫之主,行事比之一般江湖豪士謹慎得多了,問道:“你說你剛才那句話沒說完麼,那麼現下我再問你,你把話可要說完了,你和那魔衣王子是什麼關係?”

老頑童道:“你須得告訴你的兩個打手小狗不得亂咬我才能把話說完,否則我說到一半他們便把那極臭極臭的燒火棍掌法向我身上亂打,我豈不又變成了消遣你了麼?”

汪碧寒耐著性子道:“這次他們自不會動手打你,你說吧。”

老頑童這時才緩緩說道:“你這幾句話還象是人話,叫我老頑童心地裡受用多啦。那魔衣王子麼?便是我老頑童周伯通--的徒兒。”

總算那兩個老者叫他把話說完了,但汪碧寒一聽,仍是寒意滿面的道:“你說完了麼?”

老頑童道:“說完了,你可是一幫之主,說話要算數的,不能說話不算數,說給我老頑童酒喝卻又不給。”

汪碧寒道:“你說的話我不相信,因此我不能給你酒喝,你須得說出一些魔衣王子的相貌特點,武功路數出來,我們方始相信你的話是真的,倘若說不出來,我們也犯不上給那些欺騙我們的人酒喝。好酒待友,你活了一把年紀,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老頑童道:“咦,這是你說話不算數了,簡直是太也不算數之至,你適才說要問我一句話,現下我已告訴了你,怎地卻還要我說出那些什麼的相貌特點,武功路數,我老頑童縱是武功高強,如雷貫耳,久聞大名,也不能一句話便把我徒兒的這些全說出來。不是不能全說出來,便是一半也說不出來,一丁點兒也說不出來。”

汪碧寒道:“你若說是別的什麼關係,我自是不會這般問你,現下你說他是你的徒兒,那麼我自然要問得仔細一些,方能相信你的話是真的。”

老頑童道:“我自是不會將徒兒的相貌特點武功路數告訴你,他殺了你們的數十百名幫眾你們打他不過,想從我這裡問明瞭他的武功路數好打他、你道我老頑童不知道麼?我便是非得告訴你們他的武功家數,你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我老頑童調教出來的徒兒那自是非同小可,非同大可,簡直是非同大可之極,你們當然是打他不過的。”

汪碧寒聽老頑童這麼胡辯一通,仔細想來、也覺得有些道理,但是終覺就這樣的讓他把酒拿去喝了,他日若是得知這是受了這老頑童的欺騙,終是於青衣幫的名聲有損。想要一日拒絕,又覺自己先前已經把話說了出去,總要想個法兒補救一下方好。

汪碧寒這裡苦恩,那致虛子接口道:“老頑童,你有本事便把那酒從他們手中搶過來,我老道也陪著你喝,沒本事就不要嘴饞肚饞的,怎麼在這裡羅嗦地講了半天也沒有一個結果。”

老頑童道:“麻桿兒,你有本事就把那酒搶過來,我老頑童也陪著你喝,沒本事就不要亂放臭屁。。

致虛子看了那守在汪碧寒身旁的兩個老者半晌,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搶不出來,剛才我說的話就算是我放屁便了。

老頑童哈哈大笑道:“好臭好臭,麻秤兒放屁好臭,簡直是有些臭不可聞。”

致虛子聽了並不生氣,只是微微地一笑。

汪碧寒聽了他二人的說話,心中已然有了計較,對老頑童說道:“老頑童,我不能說話不算,也不能身為一幫之主,讓人家說騙就騙。現在呢,咱們兩個人都是不肯讓步,總不能這麼站著等到天黑。你看這樣好不好,讓我的左衛和右衛守著這五壇酒,你只要能夠從他們兩人手中抱得一罈出去,其它的四壇我也都一併的送給你,但若你抱不出去,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倒黴,沒有喝這美酒的口福,卻怪不得我說話不算數。行麼?”

老頑童心下頗費躊躇,若在平時,他自可一試,他是絕不會在任何情形之下認輸的。眼下卻是有些膽虛.一來他的內力沒有完全恢復,同那兩個老人相鬥,實無勝利的把握,二來他也已領教過這兩個老人的招式和內力,縱是一個與自己相鬥,已然沒有必勝的把握,如若兩人同時出乎,那自己定是必敗無疑。

當下眾人都是將目光盯緊了老頑童,誰也沒有注意到場內已是多了一人。

但青衣幫中的青衣幫眾已將來人認了出來,不自禁地在下面嚷了起來,嗡嗡之聲不絕。

老面童正欲張口認輸,不要那酒了,猛然之間一個響亮之極的聲音道:“師父想喝他的酒麼,我去給你取來便是!”說完徑直向那五罈美酒直走過去。

這下場中立時亂了,眾青衣幫眾再也忍耐不住,紛紛叫道:“魔衣王子,當真是魔衣王子!”

周暮渝驚叫了一聲,顯得歡喜之極,縱起身來便欲撲到那人身上去。但止住了。

汪碧寒卻如進入夢境一般眼神痴痴地盯緊了來人,再也挪不開去。

周伯通亦是歡聲叫道:“好徒兒,乖徒兒,快抉,快快,給師父把那幾罈美酒搬來,叫我們痛痛快俠地喝一場!”

只有三個人對來人無動於衷,那是致虛子和左衛右衛。

來人正是正宗的魔衣王子楊思忘。

只見他仍是那般的身穿魔衣,背插長劍,只是背上多了兩根巨大無比的羽毛。

思忘人瘦了許多,臉上卻是更多了幾分英俊,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魅力,眼眉好似更加濃了,眼神亦是更加亮了,好似燃燒的兩團漆黑的火焰一般。他的嘴角上更是多了幾分剛毅,臉上似是浮現一層淡談的哀愁。

汪碧寒目光一直痴痴地看著他,直到他走到近前,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口中喃喃地道:“當真是你麼,當真是你麼,你怎麼變得愈發地漂亮了呢……”

思忘好似並沒有看見汪碧寒一般,不同她打招呼也不抬眼看她,只是走到酒罈跟前伸手就拿。

左右衛同時出掌向思忘拍去。

思忘竟是頭也不抬地依然彎腰拿那壇酒。眼見那左右衛的掌就要拍到了思忘的身上,猛地裡思忘左手託著那罈美酒,右手輕輕揮了出去,一點聲息也無地將那罈美酒搬了回來,那左右衛兇猛之極的火焰掌力居然被他在那輕輕一揮之間便化於無形。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1:58


第十五章 有情時假作無情

思忘左手託著那罈美酒,右手輕輕地一揮,眾人眼見那右衛右衛的手掌好似已拍到了思忘的身上,但思忘這一下揮手,並無掌力相交之聲,好似是沒有任何響聲,便已是將那左衛右衛兇猛之極的火焰掌力化於無形,若無其事地捧著那罈美酒走到了老頑童的面前。

老頑童頓時喜出望外,哈哈大笑:“好徒兒乖徒兒好乖徒兒,不愧是我老頑童調教出來的又好又乖的徒兒,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酒拿了過來.麻桿兒,你服氣了麼,你有這麼好的徒兒麼,咱倆差不多,但老頑童的徒兒比你強,比來比去的還是你輸了,你一輸再輸,定然是輸不可勝,簡直是輸不可勝之至!”他心下高興.禁不住地亂說起來。

思忘將那罈美酒剛遞到老頑童手上,猛聽見嗡的一聲,悅耳之極,老頑童一聽之下臉色突變。

思忘已是覺出有暗器襲到,猛地揮掌向外一拍,身子便即跟著轉了過來。

這時一件奇怪之極的事情發生了,但見在思忘驚世駭俗的掌力阻擋之下,那枚激射而至的銀珠在空中閃閃發光地轉著,響著,卻似是被定在了空中一般即不前進後退,也不落下地懸在了那裡。

眾人都睜大了驚呆的眼睛看著,便是周伯通和致虛子也是一般的驚奇萬分,作聲不得。

周暮渝已是拍掌大叫起來,連說好玩。

白麵老者嗡地一聲又將手中的金珠射了出去,直奔向懸在空中的銀珠,兩珠在空中一撞,眾人但聽得刺耳之極的一聲巨響,睜眼看時,那枚金珠不知何故已被炸成了無數的碎片,飛散開去,銀珠卻仍是那般的懸在空中。

這一下老頑童和致虛子都是萬萬地沒有想到,禁不住同時驚奇萬分地嚷了一聲。接著同時把臉扭向恩忘看著。

縱是他們兩人都有近百多年的內力修為,要象思忘這般的把內力逼入暗器,使暗器炸開別的暗器,也是萬萬的做不到。而思忘不但做到了,更使得那銀珠動也不動地懸在空中半響不落,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託著一般。這真是驚世駿俗之極,縱是老頑童能夠使發出的暗器突然轉向,也做不到思忘這種程度,周暮渝歡喜之極地看著。

汪碧寒此時亦好似從痴迷狀態之中醒了過來,亦是充滿好奇地看著那懸在空中的銀珠。

左衛右衛此時再也想不出別的更為高明的手段來對付眼前這個剛滿二十歲的少年,如見鬼魅般地看著思忘,卻好似忘了那懸在空中的銀珠和已被炸開的金珠。

那銀珠終於開始慢慢下落,思忘抽出背上長劍一揮,那銀珠便被斬開了落在地上。

老頑童手一抄,已是將半片銀珠抄在手裡,衣袖一揮,又將另外半片銀殊揮向了思忘,思忘伸手接了,卻不解地看向老頑童,不知他要玩什麼把戲。

老頑童哈哈笑道:“多謝多謝,這下酒盅也是有了,好徒兒,乖徒兒,好乖的徒兒,咱們便來坐下喝酒。”說著竟是盤腿席地而坐,手一扣,已打開了酒封,將那中空的半枚銀珠向那酒罈中一舀.仰起脖來呼的一曰喝了下去。

思忘看看手中的半枚中空的銀珠,當真是有著酒盅的一般,孩兒心性發作,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也是哈哈一笑,盤膝坐在地上,師徒兩人你舀一盅我舀一盅地喝了起來。

傾刻之間,青衣幫眾人和在場的所有人等都齊把目光盯在了這身穿魔衣的一者一少身上,這一個老頑童一個少頑童卻是自顧自地只顧喝酒開懷,渾沒將那眾人放在眼內,轉眼之間一罈美酒便已喝下去一半了。

老頑童對那致虛子道:“麻稈兒。你還不服氣麼,你有我這般出色的好徒兒麼,你還不趕快認輸麼?”

那致虛子看了一眼思忘,又看了一眼老頑童,心下當真對老頑童有如此徒兒羨慕之極,乃開聲說道:“老頑童,算是我輸了,你今日卻是全靠了徒兒爭回臉面,他日待我調教得徒兒出來,咱們再行比過,今日相聚,當真是叫我老道士大開眼界啦……”說完了這番話,竟是連告別也不向那青衣幫幫主汪碧寒告別,一溜煙地去了,傾刻之間已是蹤跡杏然。

致虛子雖是今日遁去,但他確是並非在武功上輸與老頑童,而是當真的只因老頑童有這麼一個了不起的好徒兒。他從此在江湖上到處尋找可做好徒兒的上等佳苗,但終是不遇,雖然也曾見過幾個不錯的孩子,但想到思忘的功力就不禁洩氣,覺得縱是將餘生的全部心血都傾注在那些孩兒身上,那些孩兒將來也絕非思忘敵手。在心灰意冷之中,機緣巧合,他遇到了兄弟二人,突發奇想,覺得將武功傳了兩人,他二人將來聯手或者勝得那楊思忘,於是便將武功盡數傳了他二人。這二人便是後來名動江湖的玄冥二老了。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汪碧寒見那致虛子遁去,竟是輕輕地舒了一曰長氣。

周暮渝亦是舒了一口氣,把眼向場內瞧去,見老頑童與少頑童喝得開心,那老頑童已是將酒罈捧了起來,對著壇口大口大口地喝著。

思忘見那壇酒傾刻之間便被老頑童喝完了,也不見他如何做勢,身子猛然之間凌空飄了起來,傾刻已是飄起了三丈餘高,向那四個酒罈平平飛去。

這一下只把眾人驚得睜大了眼睛,半點聲息也發不出來,如見鬼魅一般地盯著空中飛翔的楊思忘。

思忘飛到了那左衛右衛的上空,突伸有掌向下拍去,左衛右衛慌忙之間四掌齊出,但仍是覺得對方的掌力太過強猛,猶如泰山壓頂一般的壓得他們氣也喘不過來,須刻之間便要斃於這鬼魅一般怪異的少頑童掌下。想起畢生修為,一生難逢敵手。

不料今日連對手的名字都不知道便要稀裡糊塗地死了,禁不住心下一陣傷感,臉上亦是現出悲哀之極的神色來。

思忘自服食巨雕贈送的陽陽氣血雙珠之後,沒有與人動過手,今日見那左衛右衛武功了得,本欲擊他二人一掌試試,不料掌到中途,忽見他二人臉若死灰現出悲哀之極的神色來,一瞥眼間見汪碧寒亦是十分關切地看著自己,忙把掌力向旁一側,跟著左手一撫。

眾人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地下襬放四罈美酒的地方,已被擊出了一個丈許方圓的大坑,那四罈美酒卻不知何故,平平地飛了起來,齊向那老面童飄去。跟在那四罈美酒後面,思忘亦是飄了回來。

老頑童先是一驚,掙大了眼睛看那被思忘掌力炸出的大坑,接著把那四罈美酒盡數接了,抱在懷裡,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思忘見老頑童只把掌向前一推一翻便接住了自己那四罈美酒,心下也甚是佩服。

那邊左衛和右衛及青衣幫的幫眾看著地下的大坑,直是覺得自已是做夢。左衛右衛當然知道這一掌若是不被思忘拔開擊在地上面是擊在他們二人身上,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當下只是搖著頭,好似不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掌力一般。

汪碧寒卻沒有那般的只盯著那個丈許深的大坑出神,她雖覺得思忘的掌力驚世駭俗之極,但仍是始終把目光盯在思忘身上,好似他無論做什麼事都是理所當然不足為怪的一般。

思忘又已盤膝坐在地上,與老頑童各捧著一罈灑對著喝起來。老頑童喝了一回,看著汪碧寒哈哈笑道:“汪幫主,我老頑童今天可是第一次喝到這麼好的美酒,多謝多謝,你不過來一同喝上幾杯麼?”

還沒等那汪碧寒回答,局暮渝已是跳了過來,口中叫道:“爸爸喝酒,我來陪你!”徑自坐到了思忘身旁,將思忘半個銀珠拿了,伸拿拍開了一罈酒,也是舀著喝了起來,周伯通大樂,口中只是好徒兒乖徒兒,好女兒乖女兒寶貝女兒的叫個不休。

汪碧寒以一幫之主的身份,自是不便在眾多幫眾面前與他二人一同飲酒,但此刻見那周暮渝竟是坐到了思忘身旁。不知怎地,覺得心上被誰刺了一針,甚是難過。

初見思忘之時,她驚喜萬分地只是盯著他看,她萬萬沒有想到當真會在這裡碰到他,因此一見之下,心上除了驚喜,好似是什麼都沒有了。待得發覺思忘竟是連看也不抬眼看她,傷心之餘猛地想起了有琴聞櫻。可是四下尋了半天,竟是沒有有琴聞櫻的影子,當下心中又是歡喜興奮又是奇怪,眼睛盯著看思忘胡鬧飲酒,心中卻在盤算何以他們兩人不在一起。

從思忘悲愁的神情之中似乎可以判斷,定是兩個人已然分手了,可是她實在是想不明白他二人何以分手。

但縱是想不明白他二人因何分手,此刻只有思忘一個卻是千真方確的,她心下只是想著待會如何向思忘訴說別來相思。

哪料到思忘仍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顧著飲酒。

這也罷了,卻不料又殺出一個周暮渝來,神色之間對思忘似是極為親熱。

這一切只把一個女幫主的心攪得亂糟糟的一團。

其實思忘對周暮渝半點親熱的表示也沒有,同對她的態度是一般無二的,只是周暮渝對思忘單方面親熱而已。但汪碧寒從旁看了,卻分辨不出是誰對誰表示親熱,心下甚是難過。

周暮渝用思忘那半枚銀殊做酒杯,也不管自己平時是從不飲酒的,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著,並且喝得很響。

老頑童見女兒一杯接一杯的喝著灑,又聽得她叫自己爸爸,要陪著自己喝酒,當真是開心之極,哈哈笑著又對汪碧寒道:“小姑娘,你也不用擺那幫主架子,快快的過來喝酒吧,好酒,好酒,當真是好酒,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

這三個人競是比著在那裡幹喝,直把汪碧寒看得直是皺眉。

但她心念恩忘,又不忍就這樣離去,於是開口道:“老頑童,酒是好酒、只是沒有那同樣好的下酒的萊,好酒只怕也喝不出什麼好味兒來,我請你們師徒父女三人到前面不遠的莊上去喝酒,另外備得有上好的佳餚,不知你們肯不肯給我面子?”

老頑童一聽登時跳了起來,連聲稱道:“妙極妙極,此計大妙,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好徒兒乖女兒,咱們……”猛然間他看到思忘的臉色甚為不悅,急忙改口,搖手道:“不去不去,我們在這裡喝酒,自是清靜自在得多啦,到那莊上去只怕又悶又吵,好酒也喝不出好味幾來。”也難得老頑童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一百多歲了,今日第一次看別人的臉色行事,這全是因為今日思忘大大地為他爭回了面子。

思忘見老頑童傾刻之間改口,甚覺奇怪,拾眼看他,見他也是正自看向自己,心下明白他已瞧出自己臉色,不覺地甚覺寬慰,臉色登時和緩了許多。叫道:“師父說得好,咱們喝酒。”

老頑童見思忘聽了自己後面的話之後果然喜上臉色,立時大樂,覺得沒有下酒的佳看也能克服了,立即捧起酒罈大喝特喝起來。

汪碧寒聽了思忘的話,不覺地心中難過,悠悠地道:“你連這點面子也不給我麼?”聲音略含憂傷,卻是嬌媚之極。

思忘聽了這句話,不覺地心中一動,便欲回頭看她,但終是忍住了沒有回頭,只是自覺不自覺地己然放下了酒罈,僵在那裡。

老頑童不知汪碧寒這句話乃是衝著思忘說的,以為她又是對著自己說,猛喝了兩口酒放下酒罈道:“不給不給,做生意須得公平交易。我老頑童雖不是什麼幫主洞主,教主島主,但也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不是大有來頭,是大大地有些來頭的人物,如雷貫耳,名動江湖,號稱天下五絕之首,那自是比之幫主、洞主、教主、島主的更加非同小可一些,不是非同小可,是非同大可一些,簡直有點非同大可之極。以我老頑童如此非同大可之極的人物,這般的三番五次,七番八次地邀請你一個區區非同小可的青衣幫幫主喝酒,你都不給我面子,我老頑童如此的非同大可,那也自然是不給你面子。”

這麼長的一番話,也難得他能亂七八糟地居然說得清楚,思忘不自禁地暗中佩服老頑童確實胡鬧得有經驗,有水平。

雖是這麼長的一番話,中心意思老頑童說得明白,汪碧寒亦是聽得明自了,那就是不在這裡陪他們幹喝,自是難以請得動他們。

汪碧寒一時之間難以自決,怔在那裡,看著老頑童三人。

青衣幫眾頓時之間鴉雀無聲。

思忘亦是停住了不再喝酒,他雖然背向著汪碧寒,但他的背上好似長了眼睛一般靜靜地看著。

汪碧寒已然覺出思忘在用那看不見的眼睛注視著自己,不自禁地臉紅了,身上也熱了起來。

這時那跌在地上一直躺著不知是昏是醒的向智開爬起身來,向場中看著,目光中充滿了詭詐。

周暮渝好似已經感覺到了什麼,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這個青衣幫的幫主亦是愛著這個魔衣王子,但她定然是因為什麼事情有些身不由巳。猜到了這點之後,局暮渝忽然大著膽子當著老頑童及青衣幫眾幫主等人之面,在思忘的臉上親了一口。

思忘一下於呆住了。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老頑童比之其它的人呆得更基一些。

周暮渝在思忘的臉上親完了,大聲說道:“還是我好,自由自在,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想親淮就親誰,不用那般的贍前顧後,躊躇難決,那般的感情不是假的便是折磨人的,有還不如沒有,半點意思也無!”說完了自娛自樂地將手中的一杯酒一曰喝了。

汪碧寒聽了周暮渝的話,心中一動,再也不去多想,竟是款款地向那席地而坐的喝酒的三人走去。

這一下青衣幫的幫眾都是驚訝之極地睜大了眼睛。

那左衛右衛也是甚為詫異,互相看了一眼,向前跟了幾步,覺得這般的跟過去終是大失身份,便即不遠不近地站住了。

老頑童原只是喝酒喝得高興了,沒話找話地說了開心,並沒要邀請汪碧寒喝酒的意思。

現下看見汪碧寒當真款款地走了過來,卻是有些呆了,不知怎麼辦才好。

周暮渝料不到自己的一番話竟是激得那汪碧寒走了過來,心下頓即好生後悔。

思忘仍是那般的一動不動地僵坐著,但他實際上是在用全部的神經感覺著她的存在,歡迎著她的到來。

汪碧寒走到了三人跟前,在思忘的另一側坐下了,向老頑童道:“你的酒杯借我一用,好麼?”

老頑童忙不選地把那半枚銀珠檢了起來.用手擦了又擦,然後送了給她。

汪碧寒微微一笑,渾不介意地將那酒杯接了過來,亦是伸掌拍開了那最後的一罈酒。伸手向裡面滿滿地舀了一杯出來,雙手捧到了思忘面前道:“公子,為了我們再次見面,這杯酒我敬你,你肯喝麼?”

這幾句話把在場的諸人都聽得心下一顫,便是周暮渝也是心下一動,覺得自己的希望渺茫之極,定然是與這女人中的女人無法相比的。

思忘更是心中一霞,再也不好沉默不語,口中說道:“謝謝幫主!”把那杯酒接過來喝了,卻仍是不肯抬起眼來看她。

那邊的向智開見到如此情景.輕哼了一聲,竟是頭也不回地瞞珊而去。

汪碧寒又向那酒罈中舀了一杯酒,在眾目暌暌之下一飲而盡。

她的這番心思那是再也明顯不過的,她見那周暮渝先過去搶了思忘的杯子來喝酒,心下已然頗為不是滋味,待得她走到他們之中喝酒之時就非得用那老頑童的酒杯不可了,她心下自不願意。一邊慢慢地走到三人眼前,一邊已是想好了主意,於是就將那第一杯酒敬了思忘,這樣她也就變成了使用思忘喝過酒的酒杯了。

汪碧寒欽了一杯又是一杯,一連地飲了十幾杯,臉色更加潮紅了,忽然停杯不飲,對思忘道:“公子,你的有琴蛆姐呢?

為什麼她不在你身邊照顧你,叫你孤伶伶地一個人在外面走?難道你們沒有回到古墓去看你的父親母親和妹妹麼?你的親母親和妹妹他們可好麼?”

她的這一連串的問話.叫思忘覺得又是親切慈愛,又是無法回答。

自從知道了自己並非是神鵰大俠揚過的兒子,而是一個已經故去的原青衣幫幫主琴文同的兒於以後,思忘的心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心中覺得無限地孤寂,他需要他的最為貼心的親人有琴聞櫻,但是恰洽就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不明不白地離他而去,從古墓出來之後,他多方探問,竟是一點她的蹤跡消息都沒有。匆匆地一個多月逝去了,他人也變了許多,他強烈地預感著.可能今生今世將永遠失去她了,於是他懷著沉重的心情準備先到少林奪去找那無色撣師,再到崑崙山去找自己的毋親。這兩極心願一了,就帶著母親到一個亦是荒無人煙的地方隱居起來,終生好好地照頤母親。

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上汪碧寒,更沒有想到在碰上汪碧寒的同時會碰上這個黃衫少女。後來從他們之間的對話之中知道了黃衫少女叫周暮渝,竟然便是老頑童周伯通的女兒,不禁心下更為驚異,暗歎造化弄人,不知如何應付這兩個對自己頗為垂青的女人,只得低了頭誰也不理,誰也不去看。

但他心下卻在咚咚地跳著,那晚童家莊中周暮渝點了自己穴道之後,向她敞開少女胸懷的那一幕情景猶自歷歷在目,此際想來,好似還能體會到少女的體溫和皮膚的感覺。

但是偏偏地他碰到的兩個女人都是一樣的大膽的,敢於直言不諱,雖然表現的方式不同,內容卻是一般無二的。汪碧寒讓他一見之下就異常激動,不由自主她想看她,想看她那看向自己的眼神。但是當此局面之下,他只能默默地忍住。

如果四人只是這般坐著,那思忘或許會一直沉默著,誰也不看她們,直到最後。

但汪碧寒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非要他正視現實不可,當下把這樣的幾個問題用十分溫柔關切的口吻問了出來。她知道這樣的問話能觸動他,讓他必須抬頭看她或是必須回答。

思忘推頭看了汪碧寒一眼。但只是看了這一眼,他的目光便被她膠住了一般再也挪不開了。他的整個內心都沫浴在她的無所隱藏的愛意之中,他在這幾十天中所結下的孤獨的堅冰在她的陽光映照之下在開始慢慢融化。他忽然感覺到不知為什麼,他伯她,怕她把自己的孤獨全部打碎,把自己的全部都融比友愛裡、汪碧寒仍是那般的盯視著恩忘,與在鐵牢中看他的目光無二,那是一種女性的目光,不但嬌媚之極而且隱含著無盡的許諾,讓人看了心靈非得承受極大的震撼不可。

思忘此刻的心靈即承受著這種極大的震撼.但他在設法逃避,終於他低下了頭道:“謝謝你這麼關心我。”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什麼也說不下去了。

周暮渝道:“爸爸,你的徒兒好象不太高興了,他這樣孤伶伶地一個人在外面闖蕩多可憐,我們讓他一起回百花谷去吧。”

老頑童雖是胡鬧透頂,但於男女間事卻是絕非一無所知.他已看出思忘好似有點喜歡這個青衣幫幫主,但他更是已看出了女兒有點喜歡這個徒兒。這下他的心中登時亂了;聽得女兒這麼樣的問自己,竟是不如何回答的好,因為他更知道思忘同有琴聞櫻是冰凍三尺,已非一日之寒了。

老頑童呼地站了起來,揹著手在地上空來走去的,不知說什麼好,但他忽然覺得這事應該問問思忘,便道:“思忘孩兒,你願意同我一起回那百花谷去嗎!”這個胡鬧一世的老人今日這句話只怕是一生中最為嚴肅認真的一句話了。

思忘抬眼看了一眼周暮渝,見她那般天真直率地盯看著自己,顯是極希望自己到百獲谷去的。但有琴聞櫻和汪碧寒兩人之中,不論是誰在思忘的心中都比這黃杉少女地位更重一些,他自是不會因為她而到百花谷去。

讓他為難的是老頑童。

老頑童同他相處日久,已然生出極深的感情,他們雖然調笑胡鬧,但內心這份情感卸是相互瞭解的。今日老頑童這樣嚴肅認真地問自己,實在是情急之下的真情流露。

思忘思索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抬眼向老頑童道:“師父,我還有兩件大事要辦,待我辦完了這兩件大事,定然去百花谷看你們。”

汪碧寒聽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似一塊大石落地了一般。

思忘搶眼看她,她竟是頑皮地向思忘撇了一下嘴。滿臉卻流露出幸福的神色來,好似這一架,她已然打得贏了。

老頑童聽得思忘言道還有兩件大事情要辦,登時來了精神,道:“好徒兒,乖徒兒,你有哪兩件事情要辦,快說來叫師父聽一聽,是不是十分有趣好玩的事情?”

思忘道:“也沒什麼有趣好玩的事情,我要到少林寺去,找那無色和尚報仇!”

老頑童一聽,立刻跳了起來道:“有趣有趣,那些和尚禿驢,當真該殺,要殺得一個不剩才好,免得他們活著多生事端,惹得人家情郎前去報仇,把人家女孩兒拋下了愁眉苦臉,惹得人家徒兒前去報仇,叫人家的師父大是開心,你那第二件事是什麼?是不是要去崑崙山什麼的好玩的地方?”

思忘大奇,掙大了眼睛問道:“嚏,你怎麼知道?”

老頑童一怔,接著便雙手亂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我知道,我是猜出來的,我猜我老頑童調教出來的徒兒不但要武功高強一些,非同大可一些,深不可測如雷貫耳一些,定然也要象我老頑童一些。我老頑童貪玩成性自由自在,我調教出來的徒兒自然也是不但能夠到少林寺去找那些和尚禿驢報仇,更能夠到崑崙山這樣好玩的地方去玩上一玩,我猜得怎麼樣?”

思忘心下暗暗奇怪,但見老頑童一派天真,因此並沒有細思。他點頭道:“我是要去崑崙山,但不是去玩。”

老頑童道:“妙極,妙極,我老頑童料事如神,料徒如神,果然一猜就中。”

汪碧寒卻是一直盯著老頑童。

老頑童又問道:“你到那崑崙山去什麼時候走?現在麼?”神色之間有點急不可耐,但仍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捧起酒罈來喝了一日酒。

思忘這:“我要到少林寺去找那無色和尚報了殺父之仇,在後才能到崑崙山去。”

汪碧寒驚悶:“怎麼?那無色和尚聽說跟你爸爸相交甚是投緣,怎麼他會殺了你爸爸?”

恩忘奇怪地看著汪碧寒,悶道:“無色和尚與我爸爸投緣,你怎麼知道?”

汪碧寒道:“我聽爹爹說起的,絕然不會錯,在十五年前的襄陽英雄大會上,你爸爸為了給那郭襄女俠過生日,幾乎調動了整個武林的奇人能士,那無色也知道了,送了一對鐵羅漢給郭襄,後來鐵羅漢被郭襄女俠送給了當今武當山的張三丰,張三丰的武功雖說高明之極,卻都是從這對鐵羅漢扎的根基。”

思忘愈聽愈奇,問道:“郭襄?張三丰?這兩個人都是甚麼人?”

思忘這麼問一點也不奇怪,他只道汪碧寒說的是琴文同認識這兩個人。其實汪碧寒說的乃是神展大俠楊過。

楊過自居古墓之後便絕跡江湖,他曾給思忘講過許多的武林人物,但張三丰和郭襄卻從來沒有講過。那張三丰其實便是張君寶,是覺遠大師的弟子,那日在山上覺遠背誦九陰真經坐化昇天,郭裹,張君寶和無色撣師各聽其半,後來武學都是各自有一番修為。張君寶後來仰天長笑,遂開一代武術流源之先河,立一代宗師,創立了武當派。他潛心武學十幾年,裹陽淪陷之後開始涉足江湖,但已改名叫張三丰。

郭襄卻是因為對楊過一往情深,楊過與小龍女在古墓之中恩愛相伴;自是不便對思忘提及到她。

只因了這些原因,思忘對張三丰與郭襄竟然都是一無所知。

汪碧寒聽得思忘如此問,便道:“張三丰便是張君寶,是覺遠大師的弟子,被逐出少林寺之後隱在武當山潛心武學,後來涉足江湖,也是近兩年的事。聽說他與人動手從不不先進招,卻也是從來沒有敗過,好多江湖中成名的大魔頭,都在他手下大敗而逃,也不知他的武功是從何處得來的,叫人根本摸不清脈絡。聽說你爸爸神鵰大俠楊過曾指點過他三招武藝,那是在華山路頂上,當時迫於形式,你爸爸以大俠的身份不便動手,但是隻指點了那張君寶張三丰三招,便把那敵手打得動彈不得。”

汪碧寒說到這裡.被老頑童打斷了,她便微笑著喝了一杯酒,用幸福而滿懷深情的眼睛看著思忘,思忘那種全神貫注聽她說話的神情,叫她覺得滿足。

老頑童道:“是是,小姑娘汪幫主說得對極,我當時也在場的。當時我們也都是以大俠的身份不便動手。我們比起你爸爸楊過小兄弟來,更是大俠一些,更是如雷貫耳一些,便是教那張君寶小孩兒三招也是覺得不好意思,甚為不便,便由你爸爸楊過以大俠中小俠的身份教了那小孩兒三招,於是便把那尹克西打得屁滾尿流大敗而逃。”

汪碧寒聽老頑童說完了,便繼續說道:“那郭襄女俠是郭靖太俠和黃蓉女俠的女兒,聽說襄陽淪陷之時只有她因為不在襄陽而活了下來,郭靖大俠和黃蓉女俠卻是都喪生在蒙古軍士的亂箭之下。”

思忘已然聽得明白了。他在心中想著,要不要告訴他們自己的爸爸不是楊過,而是青衣幫的原幫主琴文同。猛地一下子想起來,暗怪昏己糊塗,便向汪碧寒道:“你是青衣幫的第幾任幫主?”

汪碧寒一怔,奇怪地反問:“你為什麼問我這個?

思忘看著她的眼睛:“告訴我,我要知道。”

沃碧寒回頭看了一眼仍在身後站著的左衛右衛和青衣幫幫眾。遠處的商旅們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思忘道:“如果不便,便不要說了。”言下竟然是極為失望。

汪碧寒不忍讓他失望,但顯然如若告訴他也是與青衣幫的幫規有忌,躊躇良久、終自說道:“我是第九任。前四任都是男幫主,從第五任便都是女榜主了。非是我德才武功有甚過人處,青衣幫的幫主實在是有些身不由已的……”說到此處,臉上現出一股悲慼之色。

思忘心下覺得奇怪,但看見她臉上的神色,竟是情不自禁地心下激動,想要上前抱住她安慰她。他強自壓下心中對她的這份情感,正欲再問,卻被老頑童打斷了。

老頑童道:“沒意思,不好玩,當了幫主還是身不由己,那豈不是和不做幫主一樣的麼,簡直連不做幫主也還不如,大有不如,象我老頑童這樣什麼也不做,想來就來,想去就去,也不用這兩個老兒跟□蟲一樣地煩著,豈不是大大地自在,強於你做幫主的百倍千倍麼?”

那兩個左衛右衛距離不遠,自是聽到了老頑童的這番話,他們看到老頑童比之自己大出了不說五十歲,三十歲是足有的,卻在那裡喝酒罵自己是老兒,心中大是氣憤,卻是也只有於瞪眼睛。

江碧寒道:“前輩自是比我自在得多啦。”說完了看一眼恩忘,又看了一眼周暮渝。

思忘接口問道:“青衣幫的前四任幫主都姓什麼?”言語中顯得已是有些急迫。

汪碧寒先前躊躇,現下既已說了,也就不再猶豫,聽思忘這樣問了,便順口答道:

“琴、向、汪、楊,這是前四任幫主曲姓氏,也是所有幫主的姓氏。。

思忘的呼吸更是急促起來,問道:“琴向汪楊四幫主,都是因為什麼退任不做幫主的,你知道麼?”

汪碧寒已看出思忘神色有異,但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與青衣幫的幫主會有什麼關係,聽得他問了,仍是說道:“琴幫主是因為被仇家所殺,其它的三位幫主卻是受年限所制,到年即讓位的。”

思忘終於聽到了他所要聽到的內容,雖是心中早有準備,仍是微微一醒,半晌不語。

汪碧寒見他不再問了,仍是那般痴情看著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似某種擔憂的事情終於過去了。

思忘沉默了一會兒,覺得還是心中不甚踏實,問道:“你知道那琴幫主是因為什麼被仇家所殺麼?”

汪碧寒的臉色又端整了一些,道:“傳說是被一個僧人用掌打死的,但究是什麼僧人終是沒有查得清楚,……”她想說什麼,但仍是頓住了。

思忘已看出她想說什麼又頓住的神情,追問道:“你們為何不問問他的家人?或許他的家人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汪碧寒臉色突變,她盯著看了思忘半晌,見思忘仍是那般莫測高深地看著自己,臉色終於由嚴肅轉為一種戒備,最後又變為先前的柔和。她岔開話題道:“我們青衣幫的事情亂得很,我今日來跟你們喝酒,原想聽你們講一些奇聞怪事的,卻不料談起我們青衣幫的事情居然沒完沒了的。老頑童,你的武功不錯,但你的徒兒好似青出於蘭,不知你是如何教的?”

老頑童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道:“我的徒兒自是要比我強些.那樣一代一代的傳將下去,我老頑童的武功才能發揚光大。

如若我的徒兒不及我,我的徒孫不及我的徒兒,只怕傳到後來定然是要受人欺負的,那可就有點不妙,大大的不妙啦。”

他聽出汪碧寒並不是想問他如何授徒,而只是想說他的徒兒比他的武功還高,那麼他老頑童這師尊的地位只怕要受人懷疑,是以如此說。

其實要他說如何授徒,他是說不來的。因為那時他教思忘功夫,純是交換性質,是他以武功招式換得思忘和有琴聞櫻陪著他在那千魔洞中玩兒,並沒有行那拜師之禮。如若現在思忘不承認是老頑童的徒兒,那老頑童也無法可想。

但思忘現在想的是父仇和救母。

他站了起來,向老頑童雙手抱拳行了一禮,道:“師父,我要走了,待我辦完了兩件大事,再到百花谷去看你。”他說看你而不說看你老人家,老頑童聽了反而高興!

汪碧寒和周暮渝都是臉色一變,臉上現出極為憂傷和失落的神情來。

老頑童一下跳了起來道:“我跟你一同去,這樣的事情老頑童做師父的自是不能袖手旁觀,古語道:徒兒的事,就是師父的事,徒兒的仇就是師父的仇,師父的事,就是徒兒的事,師父的仇就是徒兒的仇,師父讓徒兒去死,徒兒不得不死,徒兒讓師父……反正古語說得非常的好,大大的好,那是十分的有理的,因此我自然要同你一起去找那些禿驢和尚們報仇,把他們的禿頭剃得再禿一些。”

思忘道:“有師父和我同去,我自然十分高興,只是我此去是報私仇,是遵母親之命報仇,師父插手進來,只怕將來同母親提起,讓母親不高興。再者這位小妹仍是女子,如若師父同去,這位妹子也定然是一同去的.咱們分心照顧她,勢必影響到咱們全力對付那些和尚。少林寺中不乏好手,但我孤身一人找那無色和尚報仇,別人沒有干係.自也不會牽扯進來,如若他們群起而攻,那時我再來請師父幫我。”

老頑童只想湊熱鬧,又哪裡會同他講什麼理啦,正欲插口分辨,周暮渝已是嚷開了:

“我不用你們分心照顧我,不管爸爸去是不去,那少林寺我是定去的。”說完了向汪碧寒瞧了一眼。

汪碧寒知道她的意思,正欲開口說話,老頑童嚷開了:“對對,女兒不用我們分心照顧,我老頑童教出的徒兒非同大可,我老頑童生出的女兒自然也是非同一級,對付那些禿驢禿馬的傻和尚,自然是輕面易舉。反正不管別人去不去少林寺,我老頑童是定然要去的,我也不用你們照顧。”說完了學著他女兒,亦是向汪碧寒看了一眼。

汪碧寒道:“他少林寺的和尚多,我們青衣幫的高手也不少,少林寺我不但要去,我還要帶同青衣幫中的高手一同去。他們既然得罪了揚公子,那就是得罪了我青衣幫,我不管哪個是真正的仇人,索性把少林寺踏平了事。”這番活讓一個妙齡美貌之極的女子款款說來,使人聽了不禁寒毛直豎。

老頑童和周暮渝自是驚得說不出話來,思忘亦是覺得汪碧寒此舉甚為不妥。

思忘向汪碧寒道:“汪姐姐,你們青衣幫的事情也不少,只要你約束幫中弟子不濫殺無辜,不搶民女,便是幫我啦,用不著這般的興師動眾。”言詞懇切之極。

汪碧寒的眼睛直盯著思忘看著,聲音似是有著無限的委屈道:“你叫我姐姐了麼?你終於這麼叫我了麼?你有琴姐姐不在你身邊,不管是因為什麼不在你身邊,我自然不會離開你,我會照顧你。我只要能夠照顧你,天天看到你,做不做幫主都是無所謂的,反正……”

下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

思忘聽了這番話,心中忽然湧起一股無名的衝動,他想立即撲上去抱住她,告訴她有琴姐姐不告而別了,她可能這一生再也不會回來了,但他終是強自忍住了。

他看了看老頑童和周幕渝,最後又看了一眼汪碧寒,壓低了聲音道:“我走了。”

三人都是齊吃一驚,正要說什麼,但見人影一閃,思忘已然不知去向。

這份輕身功夫便是老頑童亦是從所未見。三人登時呆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待得眾人俱各散去了,思忘從一株高大茂密的楊樹頂上縱下地來,看著地上已經喝得空空的五個酒罈,嘆息了一聲,緩緩向東南方向行去。

這日他來到了一個大鎮,想到自已這身衣服實在是太也招路過市,使到路子裡買了一身白色衣服,穿在身上,將那魔衣寶劍和巨雕羽毛裹了負在背上,打扮得倒象是一個趕考的書生。

這樣又行了三天,到了河南境內,向人打聽少林寺的所在,一路行去。

這日來到了文峪縣境,天色將晚,他不願再行,便想找一家酒店,喝上一頓酒睡下。

這文峪鎮乃是個大鎮,位處交通要地,北面山西,西臨陝西,從西面來的商旅們大多要經過此鎮,然後東去浴陽,一路向北向東行去,方可抵達大都。

恩忘來的這家酒館,名叫八方酒館,兩邊接著一副對聯,上聯是:東不管西不管酒館;下聯是:南也罷北也罷喝罷。思忘見那對聯有趣,便即走了進去,找了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叫了一斤牛肉一斤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這幾日他不緊不慢地行來,實在是別有深意。他不願搶著去到那少林寺去報仇。他已經有些厭倦了殺人。但這個無色和尚他是非殺不可的。因此他要趕著去殺他。但是他就象做一件極不願做的事情一般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著。

他為了他的母親前去報仇。他父親是個什麼樣子他根中不知道,他腦子中父親的影子仍是楊過。這些日子以來,他想要讓自己適應楊過不是他的父親這個事實,但他實在是做不到。

但他的母親卻實實在在地替代了小龍女。這些日子來,他一直想著為父親報完仇之後再到崑崙山去,同那大魔頭決一死戰,然後將母親救出來。他好似看見母親那萬般慈愛地看著自己的目光。

他的心被他母親的倍深深地打動了,因此他母親要他替父親報仇,他責無窮貸。

另方面他不想讓青衣幫的幫眾知道自己行蹤,這麼慢慢行去,那些人會趕在他的前面走到少林寺,待看到他沒有到場,自然就會散去了。他本來可以趕到那些人的前面到少林寺去的。但他不願意那樣做,他要想一想,他是個生下來做什麼事都要想一想的人。

他正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忽然覺得周圍有些怪異。抬眼向周圍一看,不自禁地吃了一驚。

只見店中已是進來了好多的人,每幾人一桌的佔定了位置:但仍是有人不斷地從外面進來,去佔別的位置,看看這間飯店已是人員滿滿的,就要裝不下了。一個不大的二摟放了十幾張桌子,每個桌子坐滿了八人,也不過能坐得百八十人,可是當真的,這個屋子現下已然進來了有百八十人。

最讓思忘覺得奇怪的,還是這些人的相貌。

他們雖然都是穿著各異,但是每個人的臉上卻是都佈滿了疤痕,甚為怖人。他們臉上的疤痕不是刀劍所傷,更不是生來就有的,那是奇怪之極的一種疤痕,思忘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這些人臉上的疤痕何以這麼怪異又這般的相似。

猛地恩忘心下一震,他曾聽得楊過講過,青海,西藏一帶有一個教派,是極禁女色的,為了使自己不染女色,凡人此教派之人便必須先自毀容額。這樣想著,心下不禁的一寒,這時店小二走到思忘邊來道:“客宮,現下各桌已滿,這是這些英雄俠士們包訂的桌子,他們自然不會攆你走。但我們開店的卻要講究一個先來後到,若是再有他們的入來,還望客官繪我個面子。將這桌子騰出來,嘻嘻,實在對不住,對不住,我們開店的也不容易……”

思忘不待他說完,已是掏了一錠銀子出來放在桌上;說道:“待會兒他們再有人士來沒坐的地方,我自然會讓開。現在我要把酒喝完了,我們出門外的也不容易,對不住,對不住!”

那些疤面客人聽得他二人對話,都一齊把目光投在他二人身上,看見思忘裝束及一表非凡的品貌,都是一驚,競自把目光盯在了他臉上再也不肯挪開。

思忘好奇心起,想要瞧瞧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是以並不在意那些人看自己。他對那店小二這般說也只是說說而已。他自是知道那些人便是沒有地方也會擠出地方來。不會來佔他的地方。如果當真來佔他的地方,他始開就是,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那些人齊都盯著看思忘,思忘也不以為意,仍是自顧自的喝自己的酒。

這時那些疤麵人已是有人開始悄悄地議論起來,只聽得一人說道:“這少年這般英俊,可惜是個書生。”另一個道:“是個書生便怎麼,你學武有什麼好結果了,還不是一個醜八怪的下場。”這句話說完了,場內竟自有好多人嘆口氣,又都把目光向思忘臉上瞧去。

這時樓梯上腳步聲響,似是女子,腳步之聲甚為輕柔細碎。

那些疤麵人齊都把目光從恩忘臉上移開,向那樓梯上看去。

眾人但覺眼前一亮,一個少女已是俏生生地走了上來。她二十左右的年紀,也是一身白衣,臉上是一種高貴之極的冷豔之美。目光奪人,在那裡一站,目光掃視之下,眾疤麵人都是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

那少女將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通,眉頭微皺.最後竟是將目光落在思忘的險上定住了。

思忘在她目光的注視下,心中也是不由地一震,低下了頭。

為了掩飾自己,他拿起杯來一飲而盡,接著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忽然一般幽香傳來,思忘抬頭看去,不覺又是一怔。

那白衣少女已是走到了思忘的桌邊坐了下來。

那店小二忙不迭跑上來,對思忘道:“客官請了,實在對不住,實在對不住之至。這是你的銀子,一分不少,你到別家店去再行要過了酒菜罷。”

思忘覺得為難之極,若是來了一個疤麵人,他自可找個理由坐下來,現下來的可是個妙齡少女。如若自己不走,必會令人多心小看了自己,當下雖覺極不情願,也還是站起來。

沒想到那少女道:“這位相公.你就坐在這裡罷。”然後又轉頭向那店小二道:“你去罷,這位相公的酒錢,我也一併付了。”

那店小二忙不選地點頭哈腰地去了,神色之間已是對思忘頗為恭敬起來。

思忘一時怔在那裡、不知是走呢還是坐下的好。

那少女看出思忘的猶豫,微微一笑道:“你只管吃你的酒,不會有事的,先前你都坐在這裡的,現下到要走麼?”

思忘只好坐了下來,又斟了一回酒。猛地醒起那白衣少女的話來,‘先前你都坐在這裡的,現下倒要走麼?”這話中的含義似是在責怪自己,又好似是將自已的心思看透了一般,當真是耐人尋味之極。不自禁地又抬頭向那少女看去,募地,他臉紅了。

那少女正微笑地看著他,好似是已經猜到了他必會抬頭看她而等在那裡的,思忘見那少女實際上已然全都猜中了他的心思,臉色更是紅了,拿起桌上的酒來倒,頓時有一半都灑在了外邊,順著桌子向少女那邊流過去。

那少女坐的一面是略低一些的,酒灑在桌上自然要向那邊流。

思忘慌忙地站了起來,忙用衣袍去揩那桌上的酒。酒雖是揩得乾淨了,但思忘卻是顯得狼狽之極。不小心一下子將酒杯碰得向地上落去。

思忘不及細想,忙一伸手將那酒杯抄在手裡,杯裡的酒卻已是灑了出去。而且由於動作太過倉促,將身後的椅子也是碰倒了,摔在地上。

這幾下雖只是在一瞬之間發生的動作,直是把思忘顯得是個半點也不會武功的書生無疑。雖是那抄酒杯的動作快捷了一些,但由於他身後的椅子被碰倒了,也還是給他遮掩了過去。

那少女並不因為思忘這一連串的動作而嘲諷他,反倒真心誠意地說,‘謝謝你,只是你的衣袖卻髒了。”

思忘一看,果然那潔白的衣袖現在已是油汙的一大片,甚是不雅。

座中的疤麵人中已經有人輕聲地嘀咕出來:“嘿,果然是一塊繡花枕頭。”頓時有幾人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少女臉色一寒,向那座中看去,頓時笑聲止歇,場內變得鴉雀無聲,肅靜之極。

少女用目光將那些疤麵人鎮住之後,又把臉色和緩下來,衝思忘微微一笑。

這一笑頓使思忘從極端侷促的狀態之中解脫了出來,他覺得坦然起來,好似剛才的一系列拙笨的動作並不是那般使他丟臉,令他不能忍受了。

思忘亦是向那少女報以一笑,接著自嘲地撇了一下嘴。

那少女驚奇地眼睛一閃,臉上卻是笑得更加地甜了。

思忘回身,將那椅子扶起採,端端正正地坐了。

這時店小二將那少女的酒菜端了上來。也是同思忘一模一樣的一壺酒,一廳肉。

思忘吃驚地看著那店小二把少女的酒萊放了,又是抬頭向那少女曲臉上看去。

少女仍是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正等在那裡,見思忘抬頭看她,亦是學著恩忘的樣子自嘲地撇下一下嘴。

這一下撇嘴直是把思忘看得抨然心動。

那少女的高貴和頑皮在這一撇嘴之間展露無遺,座中疤麵人已是有人嚷了開來,道:

“怎麼那崑崙情使到現在還沒有來。”有人接道:“既來之則安之。他既要了這許多的酒菜在這裡讓我們吃,讓我們喝,他自己豈有不來的道理。”又有人接道:“就是,他早晚會來的,我們且在這裡耐心地等上一等。”

那少女不理會那些疤麵人,和思忘一樣的自斟自飲,自得其樂地喝起來,思忘亦是神情自然了許多,亦是自斟自飲的喝起來。片刻之間,已是將那一壺酒喝得精光。再要倒時,卻已沒有了,卻聽得那少女叫道:“小二,拿兩壺酒來。”

店小二忙不迭地將兩壺酒送了上來。

那少女將其中的一壺酒向思忘面前一推,拿起另外一壺便向自己杯裡斟。原來她的那一壺酒也喝完了。

思忘看了那少女一眼,這次那少女卻沒有在那裡等著,只是自顧地喝著自己的酒。

於是思忘也不客氣,拿起那壺酒,繼續喝了起來。

不到一刻時間,兩人又是都將那一壺酒喝完了。

那少女又是要了兩壺,一樣的一壺推給思忘,自己喝一壺。

如此這般地思忘喝完了,那少女定然是也喝完了。於是開口要酒,自己一壺.推給思忘一壺。直到喝了第五壺,那少女見思忘喝完了,仍是將店小二叫過來,也仍然是要兩壺酒。

思忘不禁心下暗暗奇怪,想到:“這女孩兒也是太也能喝,我這樣的男子,又是這樣的功力,喝到五斤八斤的灑,那自是不足為怪。可她個女孩兒卻是哪裡來的酒量。五斤酒被她那麼一杯一杯地喝下去了,她卻是如沒事的人兒一般。也不知這酒她喝沒喝到肚子裡。”

這次思忘不再那般的只顧自個喝了.他斟滿了酒之後,用眼角膘著那少女,看那少女是不是真的把酒喝到肚中去了。

那少女好似知道了思忘的心思一般,雖是與先前那麼一般的自斟自飲,但在勘酒時,卻將那酒壺搶高了一些,酒人杯中,甚是清脆悅耳。喝酒之時,也是極大方的手平端著酒杯,慢慢移近嘴邊,然後仰頭一飲而盡。酒人肚中,竟是咕降有聲,決然是喝到了肚中無疑。

思忘已看明瞭那少女確是在飲酒,不禁心下更覺奇怪,暗想:“她是在暗暗地與我賭酒的麼?”

這時忽然從樓梯上傳來極重的腳步聲響,眾人都是停杯投薯,向那樓梯方向看過去。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2:37


第十六章 小頑童憐香惜玉

思忘正自猜想那少女是否在與自己賭酒,樓梯上卻傳來極重的腳步聲。他放下酒杯,始頭看去,見一個高大之極的巨人從樓梯上走了上來。他的身材足有常人的一個半那麼高。

眾人都是一驚。但那些疤麵人好似認識這個巨人似的,見他來了並沒有什麼別的舉動,內中有人給那巨人騰了一個座位出來。

思忘一直盯著看那個巨人,猛地想起來,他就是他十三歲那年在六合谷聚豪廳中見到的那個巨人。那次巨人與聖毒教的大魔頭相鬥,被大魔頭用千面幻術嚇得棄了車輪破門面出,至今思之,仍是歷歷如在眼前。

思忘認出了他是那個巨人之後,不覺地心中砰砰跳動起來,仔細地在那些疤麵人的臉上看著,希望能夠看出一些什麼來。

但是他沒看出什麼來。

猛然聽到咕略一聲巨響,全場譁然,思忘看去,見那巨人不知因為何故已是撐在了地上,三個疤麵人上去扶他仍是扶不起來。

白在少女掃了那巨人一眼,釋若無事地對思忘道:“我們喝酒呢還是不喝?”

思忘已然看出白衣少女在同自己賭酒.便微微一笑.端直酒杯,一飲而盡。

那白衣少女亦是一笑,也端起杯來一飲而盡。

那邊巨人被扶了起來,有人問道:“是誰打了你,怎麼傷的這樣厲害?”

巨人喘息著,粗著嗓子道:“是……是一個身穿魔衣的人……帶……帶著一個小妨娘……”眾人一聽,盡皆諒呼出聲:“魔衣王子”“定然是那魔衣王子!”

白衣少女一聽之下便即停杯不飲,十分注意地傾聽那些疤麵人談話。

思忘一聽之下也是一驚,但隨即想到,定然是老頑童帶著周暮渝,見了這巨人甚是好奇,言語之中挑起事端,便即將這巨人打了。

只聽那巨人已是喘勻了呼吸,緩緩地說道:“我早談到的,途中見了那身穿魔衣之人,帶了一個小姑娘,想起崑崙信使曾說過,要我們抓到了那魔衣王子才能給我們雪蓮露,便服他動起手來。哪知那魔衣王子武功高強之極,才鬥了三招,便被他把我舉了起來,橫著摔到了一棵樹上,接著他就大笑著走了,一邊走一邊回頭說道:“看你長得人高馬大,卻是這麼不堪一擊,當真是沒趣之極,今日且饒你不死,罰你帶罪拜師學藝三年,三年之後再讓我撞上還是打不過我,我就把你分成兩個小人,沒的長了這麼高多佔了許多地方卻這般的不中用’。說完了就走得人影也不見了,可是他走了很遠的時候,他說的話我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好似他就在我耳邊說話一般,唉。”這最後的下聲長嘆似是含著無限的感概,又似是極端絕望。

那些疤麵人聽完了巨人的這一番敘述,個個大眼瞪小眼的呆在了那裡。內中一個身穿僧服的高個和尚道:“看來我們要抓那魔衣王子是沒什麼指望了,現在現在大家要想活命,只好另外再打主意。

白衣少女聽完了這句話,渾身一震,端著的酒杯也是一抖,灑水潑出了少許,但她馬上把那酒杯湊到嘴邊,仰頭一飲而盡。

眾疤麵人聽了那瘦商僧人的話,一時之間全都懾住了,都是神情緊張之極地相互看著,誰也不再開口。

那瘦高的僧人見了眾人情態,頓了一下,便即說道:“我們同那魔衣王子相鬥,定然討不了好,聽說那魔衣王子殺起人來,眼睛連眨都不眨,說話之間百十號人便都被他殺了。現在看來,如若找他相鬥,那與自殺無異,我今天斗膽把話說到這裡,還請各位三思,反正這裡也是沒有外人。”

眾人聽他這樣一說,已是有幾人連連地點頭,但是卻仍是不言不語,好似誰先說話,就有性命之優的一般。

思忘此時也是神情緊張地看著那些疤麵人,不知他們將會做出什麼決定採。

那巨人忽然說道:“現在只有兩條路好想,那第一條路是走不通的了,只好走第二條路。你們都沒有領教過那魔衣王子的手段,我是決計再也不想見到他的了。”

眾人仍是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著,並沒有任何人發表意見。

這時那嗖高的僧人道:“你們不說,我說!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思,只是誰也不肯最先把話說出來而已,現在我來說。反正那雪蓮露就在那崑崙信使的身上,我們要不就把那魔衣王子殺了,或是把他抓住了交給信使,讓信使把那雪蓮給我們。要不就直接向那崑崙信使去要,這兩條路我們必須選擇一條,否則只有百日之命,大家都是再也清楚不過。我認為我們都不用去想那第一條路了,大家齊心合力,那第二條路便末見得走不通。。

思忘已然聽出了這些人是被崑崙信使招到這裡來的,而且崑崙信使要叫這些人去殺自己。他心下不禁地甚為疑惑,不明白何以自己連這崑崙信使見都沒有見過,他便這麼歹毒地對待自己。

這時有人道:“我們這般的說話,倘若走漏了風聲,那崑崙信使不來了,我們便都不用活了。”

那巨人接口道:“就是,就是,我們到現在連那崑崙信使是誰都不知道,要找他要那雪蓮露重是難上加難,如果走漏了風聲,只要那崑崙信使不露面,不用他殺我們,我們便只有坐以待斃了。”

有人接口道:“就是呀,那崑崙信使每次傳信給我們,都是用這麼一個小竹棍,他人到底是港,我們並不知道,要找他要那雪蓮露,只伯比之殺那魔衣王子還要更難一些……”

那瘦高的僧人道:“說要找到那崑崙信使,也並不是什麼難事,他不是定好了今天要到這裡來的麼?我們只要守在這裡,只要他一來,我們便一齊動手,將他一舉擒獲,那便大功告成了。”

自衣少女此時又已將那壺酒喝完了,高聲叫道:“小二,再拿兩壺酒來。”

眾人聽得她叫,都住了口不再議論,一齊把目光向她瞧過去。

店小二又捧了兩壺酒上來,往桌上一放,隨即將桌上的兩個空壺收走了。

自衣少女仍然是將一壺酒推給了思忘,自己拿起另外的一壺便向杯中斟。

思忘見了,心下不覺地極是佩服她,因為他們已是喝到了第八斤酒了。

白衣少女喝下了那杯酒,向思忘道:“相公海量,喝下這壺酒,小女子便不能陪你了,你待我的一番思義容小女子以後再行報答!”

那瘦高僧人忽然冷冷地道:“這屋子裡的人誰也不能走!”

那巨人亦接口道:“就是、就是,不論男女,誰也不能走,倘若走漏了風聲;大家的命便不是命了。”

白衣少女哼了一聲,站起身來道:“你們怕走漏了風聲麼?

怕要那崑崙信使知道了,不敢來這酒店麼?可是.風聲已經走漏了,那崑崙信使已經知道了你們的背叛和密謀,你們怎麼辦呢?”

那瘦高的僧人道:“你怎麼知道那崑崙信使已經知道了?”

白衣少女道:“我自然知道,如果我不知道,世界上便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能夠知道了。”

那巨人粗著嗓子道:“你道你是崑崙信使麼?”

白衣少女道:“不苯的人總算還有,算你猜對了,我便是崑崙信使。”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臉上佈滿疤痕,那是看不清表情的,但從他們那張大時眼睛裡,卻可以明顯地看得出他們吃驚的程度。

思忘亦是驚訝萬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聰明絕倫的多次猜中自己心思的少女便是那個要這些疤險人抓自已殺自己的崑崙信使。

白衣少女說完了話,又一次向思忘投來詭秘的一笑,接著仍是自潮地撇了一下嘴。

思忘心下又是一動,但卻在暗暗得意,心中想道:“就算你聰明透頂,這次可是無論如何再也猜不透我的心思啦。”

眾人靜默了半響,那瘦高的僧人道:“那麼說、你是不準備將那雪蓮露給我們的啦?”

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說話太也沒有水平,人雖然不笨,腦筋卸用錯了地方。你想我會給你麼?但你不要這樣的把眾人都扯進去好不好!”

眾人一聽,眼睛裡立刻進射出活下去的希望,齊都把眼睛睜圓了,紛紛說道:“我剛才可是什麼都沒有說!”“我連想都沒想。”“我就知道那崑崙信使是神仙也似的人物,是萬萬背叛不得的。”一時之間吵嚷之聲不絕。

白衣少女道:“不用這般的嚷了,剛才沒說話的人不能算是有罪。現在這般嚷的人也不能算你們立功。我不會憑著你們說什麼,不說什麼便賞罰的,我要看你們的實際行為。”

那些疤麵人頓時之間變得乖巧之極。

思忘對這少女佩服之極。覺得她才真正佩做那青衣幫的幫主,汪碧寒同她比起來,女人味儘管十足,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智慧上同她相提並論。便是那智計過人的有琴聞櫻,只怕同她比起來遠遠不如。

白衣少女道:“我這次帶來的雪蓮露不多,須得下次多帶一些來。我只道這次定然會有極少數的人已經立下了功勞。哪想到眾位英雄豪傑都在這裡苦著臉想對付我,卻對那魔衣王子怕得要死。恨不得叫他幾聲爺爺。”

那巨人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我被他打得耐不住了,確曾叫了他幾聲爺爺。但是那魔衣王子只怕有一百多歲了,我叫他爺爺也是應當的,還望信使多多諒解!”

眾人都是驚奇地看那巨人,對那巨人的話半信半疑起來,因為大家雖然都是一樣的沒有見過那魔衣王子,但魔衣王子決計不會是一個百多歲的老人卻是人所共知的。

白衣少女皺起了盾頭,道:“我早知道好事讓你們辦也定然會辦得糟糕透頂。魔衣王子定然不會是個百多歲的老頭子,如你們這般的找那魔衣王子,比那盲人摸象也不還不如。盲人摸象尚能摸到部分象體,你們找人卻是連衣服也找不清楚。”

那些疤麵人被那少女這樣訓斥著,卻覺得安全之極。他們知道,只要崑崙情使還在同他們說話,那麼活命的希望總是有的。如若她這般不聲不響地離去,那可是毫無疑問地就將眾人判了死刑。”

白衣少女見那些人都是洗耳恭聽她的訓斥,反覺無趣之極。於是說道:“多現下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半個時辰之內,倘若誰找到了那魔衣王子,我定會給他雪蓮露。面且也將眾人在六合谷中所服的胃因之毒盡數化解。如若你們還是找不到那魔衣王子,那就只好怪你們命苦了。”

那些疤麵人立時慌亂起來。但是嚷了一陣便又靜了下來,那瘦高的僧人道:“信使這是太也難為大家,半個時辰之肉,如果我們能夠將那魔衣王子找出來……這是決計不可能的,你這是擺明了要取我們的性命麼?”

白衣少女道:“就是你這人多事,現在我再宣佈一條,半個時辰之內,如果眾人找不到魔衣王子,誰把這和尚的兩隻耳朵割下來,我同樣給他解毒,饒他不死……”

她的話尚沒有說完,立時有十幾人向那僧人猛撲過去,那僧人在那十幾人的圍攻之下哪裡招架得住。幾個回合便被點中了穴道。有幾人立即撲上動手割他的耳朵,登時那僧人的臉上鮮血淋漓,兩隻耳朵不見了。但那些疤麵人卻誰也沒有出面來領功。

思忘只看得心下噁心之極。忙轉過了臉看那窗外,不再看少女和那些疤麵人。

只聽其中有人終於說道:“我只割了半隻。”又有人說道,‘我手裡卻是多半隻。”

“我也可以算是半隻了。”

思忘終於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來。

白衣少女看了思忘一眼,竟是也哇地吐了一口出來。忙把那桌上的酒端起來喝了一口,又吐了出去。

只因這少女吐這一曰,思忘對她的惡念頓減,不由得關切地看了她一眼。

那白衣少女又是等在那裡,向他報以穎慧的一笑。

思忘見他向自己微笑,把臉扭了開去。

白衣少女不以為意,問那憎人道:“你服氣了麼,和尚?”

那僧人穴道被點,卻尚能說話,道:“我的兩隻耳朵能夠救得幾人性命,雙腿雙腳,兩管兩手便都索性給了你吧。你看還能救得幾人的性命?”

崑崙信使道:“你不要把自己看得這麼重,這只是對你懲戒,叫你知道崑崙信使殺你只是口舌之勞。其實你能救得何人性命呢?我說過,誰得到你的兩隻耳朵便饒他不死,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誰也不能得到你的兩隻耳朵。是你這人太笨了,你只要在我說完話,那些人還沒有動手之前的那一個瞬間逃走,就是救了你自己一條命了,我說話歷來算數,定會把解藥給你送去,因為你已經得到了自己的兩隻耳朵,你自己把它割下來交給我,豈不好麼,你想,世間除了你自己之外,那還有別人能夠在這麼多的人面前同時割下你的兩隻耳朵?”

眾人立時被她這一番話說得再一次沒了聲息,那瘦高的僧人唉地一聲嘆了口氣,顯是澳誨巳極。

思忘又一次被這少女的智慧所折服。明明是極重的懲罰,被她那麼幾句話說完了,倒是成了一種獎勵,把都被懲罰之人的仇恨盡皆消除了不說,還讓他懊悔自己及抓住機會,這不是可怕之極麼?

白衣少女接下去說道:“我不但給他機會,也給了你們大家機會,現下我要坐下喝酒啦。半個時辰之後,如若你們中間沒有人找到那魔衣王子,各位就請自行了斷吧!’說完了也不管眾人如何反映,競自在眾目暌暌之下坐了下來,向思忘甜甜地一笑,又拿起酒杯來飲了一杯。

思忘心下卻是對這少女已然生出了些畏懼,不似先前那般的覺得同她這麼比著喝酒是樂事了。他亦微微一笑,站起身來道:“承蒙姑娘看重,喝了你的好些酒,這裡在下謝了。在下尚得有事在身,就此告辭。”他雙手一抱,轉身欲行,卻被那白衣少女叫住了。

白衣少女道:“你不是有事在身。要走的話也該再坐半個時辰,我就那麼讓你害怕,連半個時辰也不肯多陪我麼?”

思忘見她又是猜中了自己心思,反倒並不覺得奇怪了,接口說道:“那裡話呢,姑娘陪我喝了這麼半天的酒,有何吩咐,在下自當遵命。”說完便又坐了下來。但言辭中卻說明了自己坐下來並非自願,而是遵她之命。

‘那少女也不以為意,見思忘坐下了,仍是滿滿地倒了一杯酒,衝思忘一舉,然後一欽而盡。

思忘雖覺這少女行事太過聰明狠毒,城府極深,但她的豪爽之氣卻是可愛之極,於是也是滿滿地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那少女道:“相公這等文弱書生,飲這許多的酒也不見一絲兒酒意,當真是世所罕有,叫小女子佩服無地。”

思忘道:“姑娘海量驚人,在下從古書上從沒看到過有這樣記載,也不知今後會不會還能遇得到。”人家陪著喝了這半天的酒.他不感謝人家,倒是繞著彎說人家一個姑娘家喝酒,當真是前不見古人。思忘說完了這句話,猛然醒悟過來,不自禁地嚇了一跳。

這姑娘的話不是在暗示自己,她已發現了自己懷有上乘武功,深藏不露麼?

思忘暗怪自己缺少了點江湖閱歷。那姑娘給自己灑喝,自已就喝,只道那姑娘是在與自已賭灑,卻不料;在飲酒之間已經洩露了自己的武林中人身份。

那些疤麵人已有人離座向外走去,那少女竟是連問都不問的任由他們去了。餘人見了:

也都起身紛紛離去,最後座中只剩下那個沒耳僧人。

思忘見那僧人仍是站在那裡,不肯離去,知他有些甚麼話。

要問那少女,遂起身道:“站娘,那僧人有話要同你說,我要避開一下麼?”

白衣少女一笑、向那僧人道:“和尚,你有話要園我說麼?”

那僧人點了點頭,少女道:“那就說罷,難得有這麼誠實的朋友同我喝酒,我不要讓他走,要讓他就坐在這裡聽著,你如覺不太方便,就不說好啦。

那僧人猶豫了一下,遂說道:“姑娘,我知道自己定然是死無倖免,我是想知道,是不是這毒就沒有第二詳解法的?”

白衣少女道:“我知道一種解法,除此之外就不知再有第二樣解法的。你也不用難過;其實你們五年之前就該死的,那石油之火是滅不了的,只是聖主想利用你們一下,才教人幫你們滅了火,你們多活了這許多年已算是萬幸了。那些在六合谷聚豪廳中葬身火海中的英雄俠士們,不是比你們還要摻的麼?”

思忘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人是五年之前在聚豪廳中被大火圍困的那些人。那麼他們臉上的疤痕當是那時燒傷留下的啦,難怪他們都是腦上清一色的疤痕。

想到自己的諸般奇遇,又想到這些疤麵人,思忘不自禁地心潮如湧,感慨萬千。

那僧人道:“多謝信使指點,老僧認命啦。”說著亦是站起身來,瞞珊向外行去。

白衣少女道:“你也不用委屈,你們這些人太也愚笨透頂,單單是隻認衣服不認人的。

我三番五次的給你們機會.你們卻只道是我心下狠毒,難為你們。你問問面前這位相公,魔衣王子在半個時辰之內當真找不到麼?只是他們不長眼睛罷了!”

思忘心中猛然一震。看那少女時,那少女衝他又是自潮地撇嘴,詭秘地一笑,那憎人當真向思忘躬了一躬,問道:“請問這位施主,到何處去,在半個時辰之內方能找到那魔衣王子。”

當此之際,思忘知道那白衣少女已然認出了自己,索性把心橫了,兩性發作出來,向那僧人亦是抱拳一禮道:“這位和尚,你們出家之人不打逛語,我這施主也不打狂語,有道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僧人登時驚得呆了,回頭轉了一圈仍是面對二人道:“我問的是那魔衣王子在何處,怎麼你這施主說是不打誑語,卻打起撣語來?”

思志氣道:“你這和尚當真笨得到了家,當真是笨無可笨,只怕是已經笨到了盡頭,怎麼這麼指點你,你還是不回頭。”

僧人仍道:“我站在這裡並沒有要到那裡去,怎麼施主說我奔無可奔已經奔到了盡頭?

我既然無處可奔,自是無可回頭,還請施主指點於我。”

白衣少女已是笑出聲來。

思忘道:“好吧,我明白地告訴你,我就是那魔衣王子,魔衣王子就是我!”

那少女微笑道:“你自己承認了麼?”

僧人卻是睜大了眼睛道:“相公何故這般的消遣老僧?須知萬般事小,生死事大,我們諸多人等面臨生死關頭,相公這般的消遣於我,可當真是罪過,罪過呀。”

思忘氣得險些便一掌把那僧人打扁了。終於忍住了氣道:“又不是我來問你,我自喝我的酒,怎麼說是我來消遣你?你既來問我,我自當告訴你實話,信不信卻由不得我,信也罷,不信也罷,反正我已經告訴了你,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魔衣王子。”

僧人道:“相公此言差矣,那魔衣王子武功通神,而相公笨手笨腳的,定然不會是了,再說,魔衣王子,顧名思義,定然是身穿魔衣之人,而相公一襲白衣自然更不會是那魔衣王子啦。

你自承是魔衣王子,那不是消遣我麼?”

思忘道:“我便是消遣你了,你待怎地?”他實在覺得那僧人不可理喻之至,因此這樣說,那僧人卻看了思忘一眼,又看了那一直微微含笑的白衣少女一眼,呆在了那裡。

白衣少女道:“我說你們死得不冤,那自是沒有說屈了你們,你們當真是隻認衣服不認人的。你想魔衣王子目標那樣大,他還會穿了那身魔衣招搖過市,叫你們去找他麻煩的麼,現下人家自己告訴你們是魔衣王子,你們仍是不信,那不是笨到了極點,死有餘辜麼。你說,象你們這些廢物,活在世上還有何用?”

僧人本欲再辨,但看那白衣少女臉色嚴厲,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白衣少女道:“你仍是不信,是麼?我問你,那魔衣王子除了身穿魔衣之處,還有什麼特點?”

僧人道:“武功深不可測。”

白衣少女道:“那麼面前的這位相公有多深的武功。你知道麼?”

僧人道:“他好似半點武功也不會的。”

白衣少女道:“半點武功也不會的人,你可曾見過飲酒十斤,面不改色的麼?”

那僧人登時張大了眼睛、呆在了那裡。

白在少女道:“除了武功深不可測之外,還有什麼特點?”

僧人道:“英……俊,年輕…漂亮……。

白衣少女向思忘微微一笑又問僧人道:“還有呢?”

僧人道:“背插無鞘寶劍。”這句話說得有些理直氣壯,因為他看見思忘背上沒插什麼無鞘寶劍。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思忘放在桌上的包裹、問道:“可以麼?”

思忘大方地一笑,點了點頭。

那少女伸手將包裹打開,魔衣和無鞘長劍都露了出來,少女向那僧人一展:“你看仔細了麼?”

那僧人立時跪在地上,“算我愚笨,算我愚笨,還望信使開恩,現下你已找到了魔衣王子,須得救他們一救。”

白衣少女將思忘的包裹仍是包了,放在了桌上;對那僧人道:“你也去罷,誰也死不了。”

那僧人先是一楞,隨即站起身來,快步奔去,走到樓銻曰,磕地站住,轉身問道:“他們當真死不了麼?”

白衣少女道:“我說話自然算數,解藥費已經交給了店小二,放在你們的酒萊之中,他們再死了,可與我崑崙信使無關!”

僧人突然仰天大笑,狂奔而去。

思忘聽那憎人大笑,覺出有一點兒不對的地方,看那少女時,見她仍是那麼若無其事地喝著酒,見自己看她,亦是抬起目光看向自己。

思忘問道:“你一進來就認出我來了麼?”

白衣少女道:“不,是喝過三斤酒以後。”

思忘道。“我謝謝你陪我喝了三斤酒。”

白衣少女聽恩忘如此說,先是一楞,隨即便蕪爾一笑道:“何必這麼小心眼兒,我同你喝這許多酒,開心的很,每一杯都是真心實意地陪你喝的,可不止三斤。,思忘默然,道:

“那麼我就謝謝你陪我喝的每一杯灑。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些人抓我?”

白衣少女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沒聽見他們都叫我信使麼?”

思忘道:“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奉了何人之命行事?”

白衣少女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能!”隨即聲音極低地補充了一句:“你別怪我。”

思忘向她點一點頭,也是輕聲說道:“我不怪你。”然後站起身來,不聲不響地拿起桌上的包裹,轉身向樓下便行。

白衣少女叫道:“喂,白衣王子,你先別走,我有話說。”

思忘站住,回頭看著她,道:“我可不是什麼王子,我姓琴,名思忘。”

白衣少女奇怪地看著他,歪了頭問道:“你性琴?怎麼別人都傳,你不是姓揚的麼?”

思忘道:“我確是姓琴,現下也不能告訴你為什麼。”

白衣少女頓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我性楊,叫楊執。”

思忘點了點頭,也不問那白衣少女到底是哪個執宇,卻問道:“楊妓娘,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白衣少女見思忘說話冷冰冰的,臉上現出委屈的神色來,沉下了頭,終於還是說道:

“楊公子,能不能看在我們同飲這許多酒的面上,送我一送。。

思忘點了點頭:“好,我就送你一送,你要去什麼地方?”

揚執道:“崑崙山。”說完了臉色平靜之極。

思忘萬沒想到她說的這個送一送,卻是要他送她到崑崙山,一時怔住。

楊執這次是在前面先行下樓面去,竟是也不回頭看他。

思忘跟在楊執後面走,一面問道:“為什麼要我送你?”

楊執道:“因為只有你能送我。若是別人送我,我定然走不出中原。”

思忘心下覺得奇怪,卻也不便再問,想耍說是不送,一開口間便已答應了人家,然後才問人家去什麼地方。現下想改口,卻是已經晚了。

剛一出得店門,兩人都是怔在了那裡。

只見四方酒店門外,已是的滿了各種各樣的手執兵刃的疤麵人。在他們中間,也偶有一些面容正常之人,他們有的站在服飾相同的疤麵人身旁,有的則是孤伶伶地立在那裡。

那些人見兩人一出店門,便都漸漸地向前靠攏,圍了上來足有一百四五十人,頓即在兩人周圍圍了一堵厚厚的人牆。每個疤麵人都是面無表情地睜大著兩眼.盯著那白衣少女揚執,還似眼中如要噴出火來,形貌恐怖駿人之極。

思忘猛然之間明白那僧人何以仰天大笑了,也明白這白衣少女何以那般委屈卻仍是求懇自己相送了。

白衣少女道:“你們難道不怕死麼?你們身上的毒藥已解那是不錯的,但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這樣地胡作非為,卻是否得更要快些呢嚴那無耳僧人大聲明道:“妖女,我們被你愚弄了這麼許多年也活得夠了,弟兄仍的容貌都被毀成這般樣子,早已了無生趣都只盼著有一天身上的毒去了,把你這小妖女一口一口的咬住吃了,哈哈哈哈,今天便是這樣的日子了!”

眾疤麵人也都跟著轟轟哈哈呵呵地大笑,臉上的疤痕本就十分難看,這般的張嘴笑起來,讓人直是不忍觀看,哪裡有點笑的樣子,分明是一張張恐怖駭人的鬼臉無異。

思忘說道:“在下琴思忘,我已答應送她回崑崙山去,還有各位看在我的面上今日不要為難於她,放她走路。”

那僧人道:“你道你是誰,你道你真是什麼魔衣王子麼?那魔衣王子已經前往洛陽去了,弟兄們已是打聽得明明白自。哼,你們兩個狗男女勾搭成奸,早就商議好了在這裡做扣愚弄我們,你道我不知道的麼,今日非得把你們兩人扒光了衣服,放在一塊煮來吃了不可,你還在那裡裝蒜麼?”.白衣少女已是氣得臉色慘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思忘最初那般的勸說,那是顧到了這些人曾到六合谷中去相救自己,其中定然有人與父親楊過有些交情。此時聽那僧人這般說,心下忽覺得這些人愚蠢可惡之極,活在世上實在是太也多餘,一時之間他豪興頓起,頑興只也發作起來,不怒反笑,一陣笑聲沖天而起,頓時把那些疤面的人笑聲壓了下去。

思忘笑畢了,衝那僧人說道:“你這個人太也沒有記性,怎麼耳朵已經被人割去了,又把那爛舌頭伸出來搗亂。我今天發誓絕不殺你,但我定然割了你的舌頭,讓你知道什麼話是該說的,什麼話是不該說的。”

那僧人道:“你死到臨頭了,還在那裡大吹特吹,你道那些英雄俠士的名頭都是咬出來的麼?都是裝神弄鬼的騙出來的麼?

你們兩個狗男女。拿著那兩個空灑壺比來比去的,就把我們嚇得倒了麼?象你這等連酒杯也拿不穩的繡花枕頭;除了當作女人的玩物,就只配煮來吃了,還能用來幹什麼?快快地跪下嗑頭,我們就讓你死得快些,否則定讓你們兩個狗男女死得慘不堪言!”

那白衣少女只氣得晃了晃,便欲暈倒,思忘忙上前扶住了。

疤麵人群中立即傳出極為下流、淫邪的笑聲。

思忘將手掌輕撫在場執的命門穴上,一般渾厚之極的內力立即輸入她的體內,她渾身一震,立即醒轉,發現自己是依在思忘的懷中,面上一紅,忙挪開了身子。

人群中立即傳來一陣下流之極的罵聲。

白衣少女已是鎮定下來,道:“你們是要單打獨鬥,還是要群打群歐?”

那僧人道:“怎麼都可以。對付你們這樣的狗男狗女,原也不用講究什麼江湖規矩,但為了讓你們兩個死得心服口服,就由你們來決定吧!”

有人接道:“何必讓他們心服口服,我們一同上去,一頓亂刀亂劍將這兩人剁了,每人分一塊肉來吃了算了。我可是要撫一塊鬆軟的地方來吃。”眾人聽了又是一陣淫邪的笑聲。

僧人道:“吃是要吃的,如若不吃,難解心頭之根,心頭之根不解,這幾年的惡氣定能不放,那也還是早晚要了我們性命,我說要他們心服日服,卻正是為了分來吃了他們。”

有人問道:“為什麼非得心服口服才能拿來吃了他們?”

僧人道:“只有他們心服口服,他們身上的肉才會好吃一些,否則如若他們心裡不服,那可是無趣之極,他們的肉吃來可是沒什麼咬頭。”.眾人都道:“妙極,妙極,那回到六合谷中大家都聽你大和尚的,今日也還是聽你的罷。”

思忘適時才知道那瘦高的僧人便是那日在聚豪廳中居中面坐的和尚。

思忘問道:“你們面議完了麼?”

僧人道:“商議完了,你們說要怎麼打,便怎麼打,你們說要怎麼鬥,便怎麼鬥,。

楊執道:“好,便以三場決勝負。你們可以跳兩個武功最好的,也可以跳四個人出來,我們即只有兩人。第一場由我來打,第二場便由這位琴公子打,第三場我們兩人一同出場,你們也可以派兩個人來同我們打。只是須得講明在先,我們三場中如若勝了兩場,各位便不得再為難我們,須放我二人走路”。人群中又是一陣大笑。

僧人道:“為了讓你們心服口服,我們吃起來舒舒服服,你們說出來的條件,我們接受便是。”

楊執向前一納道:“你們哪一位出場?”

疤麵人中立即有十幾人跳了出來,但立即被那憎人喝住了。

僧人道:“不用急,我保證待會兒大家都能吃到這妖女的一塊肉,現在不用爭也不用槍,先要讓她心服口服再說”。

思忘本欲帶著楊執一走了之,但他心下已是恨極了這些疤麵人,只想把寶劍擄出來病痛快快地大殺一場。看到場執提出的條件,他心下已有計較,他知道楊執那一場無論是勝是敗,都無關緊要。自己的那一場和自己同她聯手的那一場卻是必勝無疑。待得自己勝了,脫出了今日的包圍,再找那僧人算賬,割了他的舌頭。

如若是自己孤身一人,再比這多些的敵人他也毫不畏懼,現下身旁有一個楊執,他不知她的功夫到底怎樣,害伯萬一有何閃失傷了她。因此那些疤麵人的辱罵之聲,他強自忍住了,心中卻是憤怒已極。

疤麵人中經過一番爭執,走出了一位矮道人,向那裡一站,直如木樁一般的沉實,顯是有著極厚的內功修為。

道人道:“妖女,我也不用報什麼名字了,反正你今天是死定了。待會兒除了你身上的某一塊肉從我的口中進去,從我的穀道中出去,咱們兩人只怕再也沒什麼千系,你要借路哪,我只有這一條路借給你!”

眾疤麵人立即轟笑起來。

揚執道:“你們這些人容貌被毀,因此愛說一些難聽的話來發洩,我也不用跟你們計較.現下我們兩人比武,卻是各憑真實功夫。你須得想得仔細了,到底用是不用兵刃。”

矮道人道:“我若用兵刃傷了你,只怕你將來的肉不好吃,就用這兩隻手掌罷,最多是將兩隻手掌變成拳頭,你愛用什麼兵刃都由得你。”

楊執道:“我用這個。”說著竟是從思忘的包裹之中抽出了一隻巨雕的羽毛。

思忘吃驚不說,那些疤麵人更是希噓出聲。顯然他們不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兵刃,只怕連聽說也都沒有聽說過。

思忘道:“楊姑娘,你須要小心一些才好。”他只道楊執向他包裹之中摸索之時,是在尋找那把無鞘寶劍,卻不料她會將這羽毛抽了出來。這巨雕之羽雖然堅愈鋼鐵,但終究不是正經兵刃。思忘當初將這雕羽留下來,原只是感念那巨雕授功之德,卻不是想拿來用做兵刃的。

楊執見思忘這般關切地叮囑自己,向他報以感激的一笑,點了點頭。

矮道人雙手下垂,一副漫不經心樣子。楊執把那雕羽拿在手裡,甚是好看,向前一站,也不說什麼,舉起雕羽便向那矮道人臉上撫去。矮道人投料到這白衣少女一上來沒有任何禮節儀式的就動起手來,匆忙之間險些被那雕羽撫中了。急忙向後躍開,白衣少女身輕如燕如影隨形的跟了上去,仍是那麼輕描談寫的一撫。

矮道人原可以不在意她的一撫,那雕羽雖說是堅硬異常,畢竟不同於武功高強之土所用的沸塵。若是幾十年前女魔頭李莫愁所用的拂塵,那自是非同小可,中腦立碎。雕羽卻是直直地即不能當做劍來直刺,也不能當做拂塵來甩,即使被它撫中了!最多也就是勉出點兒鮮血出來,絕然不至於有性命之擾。而且那些疤麵人本就醜陋異常,臉上再加點兒傷也是稀鬆平常之事。

但那矮道人極是顧及臉面的,在這一干人面前若是被那白衣少女撫中,自然是臉上大大無光。

白衣少女似是已經看透了那矮道人的心思,放著許多的要害穴道不顧,單單是相中了那矮道人的一張醜臉,左一下右一下的全是上三路招式,盡是圍著那矮道人的頭臉之上展開了進攻。

矮道人一招失態,登時有些忙亂,但躲了幾躲之後發現對方並無特別怪異招式,也就穩下心來,兩隻手掌封住了面門,防那雕羽撫到自己的臉上,兩條短腿也是不閒著,盡是向白衣少女的下腹部踢去,招式極狠辣下流。

思忘只看得極為憤怒,恨不得一舉將那矮道人斃了。

白衣少女卻是臉色極為平靜,一面繼續用那雕羽攻擊矮道人的面門,一面腳下展開輕身功夫,防那矮道人踢到自己。

這樣鬥了將近五十金招,猛地那白衣少女縱了起來,將那雕羽從右手遇到了左手,卻是倒握著,如同使劍一般的向那矮道人頭頂刺落。矮道人慌忙之間急向後一躍,躲開了少女的一刺。白衣少女落下地來,立即改變丁招式,將那雕羽當做一柄寶劍來使,右手的手掌也立即劈了出去,短道人忙伸拿抵住了那白衣少女的手掌,右手伸出,向那雕羽抓去。看看就要抓到了那雕羽,猛然之間那雕羽一顫,改刺他的咽喉為刺他的小腹。矮道人萬萬沒有想到這白衣少女會在雕羽之中使出如此高妙的劍法來,再也躲避不開,登時被那雕羽刺中,道袍劃開了一道口子不說,更有點點鮮血濺了出來。

白農少女躍開了站定.倘若她手中是柄寶劍,那矮道人已然喪生在她的劍下。

但也同樣可以說,倘若她的手中拿的是一柄寶劍,那麼矮道人就會加意防範,決不會被那寶劍刺中的。

思忘暗暗地佩服這白衣少女的聰明過人。

矮道人瞪著兩隻血紅的眼睛,好似準備要立時衝上來再戰。

揚執卻再也不看那矮道人,回到了思忘身邊,將那雕羽交了給思忘。

眾疤麵人一時之間沒了聲息。

僧人道:“崑崙信使聰明過人,這一場算是我們輸了,那麼下一場,便是你們的繡花枕頭出場的麼?

思忘不語,白衣少女看了思忘一眼,接口道:“他一會兒會叫你改口的,現下你最好是叫他琴公子。”

僧人哈哈一笑道:“你們死到臨頭了,還這般的顧著面子.這是為何?反正你們只有兩個人.男的是一個,女的是一個,狗男狗女的,總共是一對,我叫一個,自然不是叫另一個。你們只要知道我叫的是誰就可以了,何必這般的計較我叫什麼?”

思忘道:“那禿驢,你說完了麼?你如果說完了就下來和我比上一比,我定然會叫你的禿頭禿得更禿一些。現在你的禿頭雖然是沒有了耳朵,鼻子還是有的,一會兒我把你的鼻子也揪下來,叫你這個老不死的禿驢名符其實一些。”

僧人被思忘一頓罵,只氣得眼中冒火,喝道:“賊小子,你死到臨頭還這般的叫麼,待會兒定然叫你舒舒服服地一塊一塊地死。”

思忘道:“你要吃我麼,我的屁股給你聞一聞是可以的,待會我打落你的滿口牙齒,再割去了你的舌頭,我看你還吃什麼,叫什麼!”

楊執吃驚地轉頭看他,不明白何以他忽然這般地與那僧人對罵起來。

其實思忘早就忍無可忍了,但他不知楊執的武功如何,擔心群打群毆之際,顧不到她時她會出現危險。看到她和那矮道人比武,才知道她不但武功不錯,輕功亦是更佳,心下一寬,再也無所畏懼,便和那僧人對罵起來。

那僧人已是氣得說不出話來,隔了一會兒,正欲說話,思忘又罵道:“看來你這禿驢對名字頗有造詣,我叫禿驢,你馬上就知道是在叫你。衝這一點,一會兒我割了你的舌頭,打掉你的牙齒,然後弄斷你的一條胳膊一條腿,便不再管你,定然讓你好好地活下去,琢磨名字。”

眾疤麵人紛紛道:“這小子瘋了麼?”“這小子太也狂妄!”

“須得好好地懲戒一番,這般地心也不服口也不服,只怕吃起來不大受用。”

思忘聽了這些愚人的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痛恨,他從那包裹之中把寶劍拿了出來,然後把包裹負在背上,拎著寶劍道:“我本來今天不想殺人的,但你們這些人太也無恥。我可沒有崑崙信使的慈善心腸,用一根雕羽打敗了對手就算了事。我是必須用劍的,而且誰要是敗在我的劍下,必死無疑。好罷,誰先上來領死?

僧人這時已是喘勻了呼吸,惡毒地說道:“你以為你這般說,便沒有人敢上去和你比武了麼,你以為我們臉上的疤痕,是被別人嚇出來的麼?好罷,哪位英雄先去教訓教訓他,讓他心服口服。”

眾疤麵人立時嚷嚷起來,但卻沒有一個人過來同思忘比武。

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思忘的武功底細。思忘的那一香話,確實對他們產生了不小的震動。他們的命是今天剛剛撿回來的,因此他們都是加倍地珍借,誰也不肯冒險。

思忘見他們嚷了半天也沒有一個結果,便對白衣少女楊執道:“我們不用跟他們講究什麼比武的規矩,現在就走,讓他們自己在這裡嚷嚷罷!”

楊執道:“我們衝得出去麼?”

思忘道:“待會兒你優在我的背上,我揹著你衝出去。”語音甚輕,只有那楊執一個能夠聽到。

楊執看了思忘一眼,亦是十分小心地問道:“琴公子,你當真如同他們傳言的那般,武功深不可測麼?我心中可是覺得有點駭怕!這些人可是與瘋子差不多,當真是說得出做得出來的。”

思忘見楊執那高貴的臉上罩上的了一層陰影,叫人看了甚是伶愛,便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輕聲安慰她道:“楊姑娘,你放心,我會盡力保護你,你不會有事的,我雖然不若傳言的那般武功,深不可測,這幾個瘋子卻是不懼的,諒他們也奈何不了咱們。”

僧人道:“快看快看,那對狗男女臨死還樓樓抱抱的,當真是知死不知羞,讓他們多活一刻,當真是讓我們的眼睛也不乾淨了,我們也不用圖那個什麼好吃不好吃了,既然大家都不願意同這個賊小子繡花枕頭動手,怕失了自己的身份,我們便一齊動手,將這兩個人剁碎了吃掉,如何?”

眾疤麵人巴不得那僧人有這名話,聽完了立時大聲應和,紛紛抽兵刃便欲上前動手。

思忘已是恨極了他們,但願到自己自出於魔洞之後,殺戳一直太重,而且接連而來的一系列變故,也讓他覺得殺人當真是噁心之極的事情。

在古洞之中他沒有殺過一個人,因此他活的幸福面平靜。

但是自從出來之後,他的生活變得動盪不寧了,難道這是上天對他的報應和懲罰麼?”

腦中這般的想著,他忽然對殺人產生了一種厭煩的感覺,於是沉聲說道:“各位英雄豪士,我便是你們五年之前到六合谷去救的那個小孩楊思忘,不論怎麼說,我謝謝大家對我的一片恩義,今日能否請大家看在我的面上,放這位楊姑娘回去?她回到崑崙山之後.自然也就再也不能招惹各位,不知各位能不能允可。”

眾人立時悄聲地議論起來,這時那僧人道:“賊小子,你想用神鵰大俠楊過來嚇我們的麼,那個五年前的楊思忘早就死了.葬身密火海之中,你如果編一個別的故事,我們或者可以放你走路,現下你運氣不好,編的故事都是我們這些人知道的事實,你只能怪自己了。”

思忘道:“和尚.你須得平心靜氣,這般的動起怒來、終究有違佛門規矩,我確是那個揚思忘,我爸爸是楊過,媽媽是小龍女,你們如若不信,可以找到我爸爸楊過來證實。”

僧人道:“哈哈,賊小子,你怕了麼、人想要活下去就不擇.手段了麼,你剛剛還是琴公子,現在的爸爸卻是楊過,難道你是個雜種麼?好罷,我們不吃雜種,妖女卻是非吃不可的,你放開了那妖女,從我們的兩條腿中間鑽出去吧,這是你的唯一的一條生路了、我們三番五次的給你機會,你不能笨到了太也不識抬舉的地步罷。”

眾疤麵人鬨然大笑起來。

思忘此刻心情反倒寧靜了一些,他巳然知道這些人是不可理喻的,於是又緩緩地說道。

“我們出去了將來定然不會為難各.位,各位何必這般的逼我們呢?其實殺人的滋味也是不太好受的,你們聽到過,我魔衣王子曾經殺過好多的人,我知道我殺完了你們之後心情也定然不好,能不能你們想個別的辦法,我們不用這般的以死相拼。”

眾疤麵人有一半鬨然大笑,另一半卻是冷笑起來。

有人說道:“我們吃了你們這對狗男狗女,敗火消愁,那是再好不過的辦法,除此哪還有什麼辦法!”

眾疤麵人大笑應和,紛紛擁上前來。

思忘道:“且慢。你們剛才在酒店中說,要那雪蓮露,或者我幫你們要那雪蓮露去,或者我能幫你們做點別的事情,只要你們認為對你們有益的事情,我會盡力做到。”

那些人更是大笑起來,紛紛說道:“這小子不但半點武功也不會,怎麼連神智也這麼不清楚,那妖女當真是隻相中了他的臉子。”“這小子吹大話比喘氣還隨便,好象世間的事情沒有他做不了的!”“他被嚇得神智失常了罷,怎麼先前那般硬氣,現在卻這麼軟了?”

那僧人道:“你們死到臨頭了,還這般的愚弄我們麼?你以為我是三歲兩歲的小孩子麼?這些年來的冤屈仇恨,是你這個繡花枕頭做那一件兩件的事就能夠消除的麼?小子,你認命了罷!”

楊執終於忍不住,對思忘道:“他們不可理喻的,你如若能出去,就自己衝出去罷,也不要管我……”她的話被思忘的眼神嚇得嚥了回去。

但見思忘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如要噴出火來,雙目精光暴射,鼻翼微張,顯然是已忽到了極點。

光是那些人的漫罵汙辱,他儘可以承受得了,現在他明白了,他的一番謙讓。他的不願多所殺戳的心腸,不但讓這些疤麵人更為不可一世,更為器張,而且也讓這白衣少女誤解了。她以為自己是在委曲求全,以為自己貪生怕死,以為自己軟弱無能。

現在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決定再次殺人了,但他仍是先平靜地說了一句:“好罷,那麼我就再開殺戒罷,各位須得明白,我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是你們逼得我.是你們愚笨透頂,逼得我再開殺戒的,你們來吧。”

他的這幾句話一說出來,雖是平靜之極,但卻是亦恐怖之極,當真讓人聽了背上寒毛直豎,那些疤麵人反倒楞了一下,但隨即不約而同地大喊一聲揮刀揮劍的直劈過來。

楊執在這最後的一瞬間兩眼明亮之極地向思忘看去,然後猛然抱住了他,向他臉上吻去,隨即閉上眼睛。

但她沒有覺到刀劍砍到自己身上的痛苦,她聽到一陣極為慘厲的嚎叫之聲,好似是那聲音非人所發出。那慘厲之極的嚎叫之聲不斷不絕地傳來,她的身子也好似被一團棉絮託著,沒有了著力之處,在空中旋轉著,升騰著,隨著那陣陣的嚎叫之聲起伏著。

她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不放開,也不睜眼,她懷疑自己已經死了,她不知那些慘嚎之聲是來自地獄還是來自人間。

那些慘嚎之聲漸漸地平息下來,她覺得那隻一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手臂這時松馳下來,接著又是一聲慘嚎,然後是一個極為沙啞的聲音說道:“你知罪了麼?”

她猛然之間吃了一驚。因為她聽出這聲音好似自己所發,又好似那琴公子所發,難道我們都沒有死麼?

她睜開了跟睛,但頓即嚇得面如死灰,隨即又閉上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3:20


第十七章 黃藥師臨終授藝

楊執睜開眼睛,猛然之間眼前的慘景當真的使如來到了地獄一般,但見遍地殘肢斷臂,幾乎沒有一個完整的屍體.那些疤麵人竟然一個也沒有站著的了,可能是有人逃走了,但沒有逃走的人絕無一人倖免,都是死狀極慘,當真是觸目驚心之極。

揚執只看了一眼,便閉了眼睛,仍是那般的雙手抱著思忘,不忍再看。

思忘道:“難道還用我動手麼?”

楊執睜開眼來,見思忘用劍指住了那僧人,那憎人滿臉血汙,臉上平平地,已是沒有了鼻子,渾身顫抖不停,目光痴痴地看著思忘,思忘也不說話,臉上表情木然之極,用劍仍是指使那僧人。

楊執看到思忘表情,禁不佳也是身上一抖,但雖是思忘左手用劍指使了那僧人,右手卻是摟在了她的腰間,她明顯地覺得出來,思忘的臉上雖然是木無表情的,死的,他的手卻是滿懷情意的,活的。

猛然之間,那僧人衝思忘點了一下頭,突然地向地上一吐,登時一個血塊在地上滾了幾滾,卻是那僧人的半截舌頭。

楊執看清了是那憎人的半截舌頭之後,輕聲驚叫了一聲,扭過了臉。但她看到的是更為悽慘的景象,只好仍是閉了眼睛,把頭倚在思忘的肩上。

楊執覺得腰間一緊,身子便即凌空飛了起來,她悄悄睜眼一看,但見眼前的房舍樹木都是一閃即過,兩人當真是如飛一般的向東而去。

此時天已將黑,經過了這一番爭鬥她有些倦了,伏在思忘的懷中,被他帶著快速奔行,當真是舒服之極,不覺地便倚在他懷中睡著了。

思忘奔了一陣,見楊執軟軟地倚在他身上,竟是睡去了,不覺心中生出一股對這白衣女子的保護之感來。但揚執曾說讓他送到崑崙山去,那麼只好等得自己到少林寺報了仇再送她了,那時自己便可去做那母親囑託的第二件事。

這麼奔行了將近兩個時辰,已是走了有二百餘里,楊執動了一下醒了過來,思忘問:

“你醒了麼?”

楊執道:“你這是帶我到什麼地方去,那崑崙山可是向西而行的呢。”

思忘道:“我會送你回去的,現在我們是向東而行,到少林寺去。”

楊執不再言語,隔了一會兒,問道:“你為什麼要到少林寺去?”

思忘說:“我要到少林寺去報仇,少林寺的無色和尚殺了我父親。”

楊執道:“你父親是誰?”

思忘道:“我父親是琴文同。”

揚執一震:“琴文同?哪個琴文同,是青衣幫的第一位幫主麼?”

思忘也是一驚,問道:“你知道他麼?你知道他是怎麼被那無色和尚打死的?”

楊執道:“我只知道他是青衣幫的第一位幫主,別的事情就不知道啦。”思忘聽了這句話,不由得失望之極地嘆了一口氣。

楊執道:“適才你與那些青衣人說,你的爸爸是楊過,媽媽是小龍女,感情你當真是在騙他們的麼?”

思忘道:“楊過和小龍女確是養我的爸爸媽媽,從我記得事情,便只記得他們便是我爸爸媽媽。”

揚執道:“是你的父母將你送給他們養的麼?”

思忘道:“是,也不是。這件事我現在也不明白了,須得見到了我母親,方能打聽得明白。”

楊執道:“那麼可須得快些見到你的母親,她在什麼地方,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見到她?”

思忘道:“我母親在崑崙山上。”

楊執又是一霞。思忘右手一直撈著她的腰,明顯地感覺到了,便問,“你認識我母親麼?”楊執沉默了半晌,終於說道:“我不知你母親是誰,怎麼會認識她?”

思忘正欲再問,忽然之間,前面傳來了呼喝打鬥之聲。

思忘忙帶著楊執縱了起來,隱到了一棵樹上,向那打鬥聲發出的地方瞧去。月光溶溶之下,只見前面樹林之中兩人正自相鬥,旁邊卻是站了許多的青衣人。

思忘不覺心下大奇,便又帶著楊執從樹上縱了下來,向那些青衣人背後隱去。

楊執被思忘這麼帶著上上下下的,好似沒有重量一般,不自禁地對思忘的功力暗暗佩服。心中想著:或者思忘可以打得勝他。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他的武功太高了,世間沒有人能打得過他……”

思忘問:“你是說那個青袍高個頭的老者麼?”

楊執一徵,抬眼看去,見在青衣人前面五丈開外,有兩個老者正在相鬥,一個是青袍高個老者,看不清面目,好似手中拿著一隻竹棒也似的兵刃,動作瀟灑已極,進退趨避之間無不自如輕鬆.好似在跳一個美妙的舞蹈。

與這個青袍老者相鬥的,是一個道袍老者,身體也是一樣的瘦瘦高高,武功卻也是毫不含糊的,每一掌拍出去,都是輕飄飄地似有似無,但那青袍老者卻是不得不應。

思忘已然看出那個道袍老者是致虛子,而那個青抱老者卻是極似那個在童家莊中用小石子兩次險些震落自己寶劍之人聽荊氏三雄說他便是那個彈指神通,號稱東邪的黃藥師。

只見那致虛子邊鬥邊道:“我說東邪老兒,你們中原五絕我已然會其二,什麼東邪,中頑童的,也就不過如此,你的彈指神通都說是天下無雙,何不使出來讓我老道瞧上一瞧,是我的玄真七絕掌厲害,還是你的彈指神通厲害。你的玉蕭劍法我已然領教過了,也就是不過如此而巳,我看你還是把那彈指神通拿出來讓我瞧上一瞧。”

黃藥師臉色木然,冷冷地道:“你說完了麼,咳,中原五絕中任誰一人武功絕不在你之下,我黃藥師是五絕之中本領最低的一位,你尚自和我打成平手,諒你們的聖主武功也不會高到哪裡去,你這麼一把年紀,武功也不弱,為何這般的糊塗透頂,放著自由自在的神仙不做,偏偏要替你的什麼聖主做爪牙,這我可是實在想不通了。”

楊執聽了這番話,心中又是一震,輕輕地掙脫了思忘樓在她腰間的手。

思忘心中更是驚奇萬分。那致虛子同老頑童打成了平手不說,又與這位東邪戰成了乎手,並且在招式之間雖是不能即刻取勝,但已是明顯佔著上風。以他如此高明的武功身手,居然仍是在為那個叫聖主的人賣命,那麼那個聖主的武功該到了什麼境界了呢7他這般思慮著,那致虛子好似在回答他的問話一般言道,“東邪老兒,你不懂的,那聖主的功夫才叫是神仙的功夫,你這般的再練上二百年,功力上同那聖主相比也還是遜色得多,他的功夫按常理是無法想通的。他練這功夫原本也是並非按照常理,從古到令,這項神功只怕只有他一人練到小成,那彭祖太麼,若非只是傳說中的人物,或者可以和他一比。我們這點兒微末功夫,那才叫真正的凡夫俗子,若是自比做神仙,讓人聽到只怕耍笑掉了大牙!”

黃藥師道:“你當我是三歲的毛孩子麼,我活了一百歲的年紀,從來沒見過什麼陸地神仙之類的人物,誰都是要死的,生命有限,武功難道就可以無限地高下去麼?象九陰真經和九陽真經那樣的功夫,世人皆欲得之而不借性命流血,難道世間會有比這更高的功麼?你愛給誰做奴才便做,我黃藥師是從來不會給別人做奴才的,我不會去管你,你來強迫於我,那也是千難萬難!”

這幾句話思忘聽來,更是驚訝萬分。他萬萬沒有想到致虛子和黃藥師動手是這麼個原因。

思忘心中驚訝,他想看看楊執是不是也對此事驚訝,轉頭看去,卻見楊執正望著自已,臉上的神情不是驚訝,而是平靜之極,有所思慮、思忘奇怪之極地問道:“他們兩個剛才的話你聽到麼?”

楊執點了點頭。思忘更加奇怪了,道:“那致虛子同我師父鬥成了平手,我師父號稱中原五絕之首,而他和我師父鬥成平手,卻甘心別人當奴才賣命,那不是怪麼?世間真有比他們武功更高明許多,讓他們不得不甘心拜服的人麼?”

楊執沉默了良久,緩緩說道:“那也並不奇怪,我看你的武功就比這兩個招斗的老人強些,我不知道你師父是怎麼教你的,怎地你才這麼小就比他的武功還高。”

思忘一想,也覺得楊執說的話有些道理。萬事不能一概而論,誰也不能說世間最高明的功夫到底是什麼。

但是雖然心下覺得那聖主的功夫大有可能當真如致虛子說的那般,沒有親見卻總是難以相信。心中暗暗下定決心,待見了母親之後,定然順便去會會這位名叫聖主的高人。

黃藥師與致虛子於相鬥之際,說話並不有何異樣,便如平常談話的一般,如不是親眼目睹他們說話之間仍是在掌風玉蕭之下閃避進退,當真便如是在室中閒談。

致虛子的玄真七絕掌當真是變幻無方,但見一條灰影於來去之間兩掌交錯縱橫,似重還輕,似輕還重,掌力忽發忽收,繞著那黃藥師身側遊走。

黃藥師的功力原較周伯通略遜一些,按理也是較之致虛子略遜的,但他的玉蕭劍法和落英神掌都以輕靈見長,而致虛子的玄真七絕掌亦是以玄、奇、虛等特點見長.雙方各展長處,鬥得當真是旗鼓相當。

猛地裡致虛子眺了開去,黃藥師也不追趕,長身立在那裡,默然不語,看那致虛子再使何手段。

致虛子跳開站定了,說道:“你與我尚是隻打成平手,倘若聖主到了,你定非其敵,為何你這般的糊塗不通事理,枉自損了一世英名,送了寶貴性命?聖主所為的事業乃是名垂膏史的千秋大業,我們不若今日罷手,你與我前去崑崙山,與那聖主一見,然後再定分曉,你看如何?”

黃藥師笑道:“我一世自由自在,所行事體無不離經叛道,想你也聽到過。什麼一世英名,名垂育史,什麼千秋大業,你與我那孩兒郭靖說,他或許會尊重一些,我卻不把這一切放在眼裡。難道我一世自由自在,到得晚年了,反倒會去別人手下當一名走卒的麼?你用硬的逼不倒我,這般的磨牙磨嘴也是沒用,我定然不會去的。那可不是因為怕你們聖主,而是因為我不想見他。”

致虛子點一點頭,道:“那可不能怪我老道狠毒了,我須得遵守聖主之命,聖主要我找到你之後,勸你為幹秋功業計,同謀大事,如若你不肯,便命我將你除去。這可不是我顧及你的一世英名,也不是我不愛惜你的這身本領,”說完了,向那些青衣人一擺手,青衣人立即上前將黃藥師團團地圍佐了。

楊執緊張之極地伸手抓住了恩忘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好似有極端恐怖的事情即將發生或是極端恐怖的事物即將來臨了一般。

黃藥師見那些青衣人圍住了自己,怔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道:“你自己尚且勝不了我一招半式,你讓這些人上來送死的麼……”突然之間,他的話頓住了,但見一片火光燦然而起,天空瞬即被火光映紅了;四下裡如同白晝一般。火光之中傳來黃藥師一聲驚怒之極的呼聲。

但見那些青衣人已是退了開去,而黃藥師卻被包圍在一片火海之中。那火焰猛烈之極,呼呼地響著,卻不是發自樹木,也不是發自別的能夠燃燒的物體,倒似是從地下土星冒出來的一般。

黃藥師從火焰之中縱了起來。思忘看到,他的衣油已然被火燒著了。但黃藥師甚為了得,縱起空中之際衣袖一揮,內力到處,那火登時滅了。可是他本欲從那火田之中縱身出來,縱起之際卻是已然看清,周圍十丈方圓之內已是一片火海,無論是他向四個方向縱起而出,終是難選焚身之厄。當下也就只好又落回到了火圈之中。

但此時正值深秋,北風初起,甚是猛烈。那火焰騰起足有一丈多高,被那北風一吹.立時橫向圈中燒去,眼看著就要將這一代武學宗師傾刻之間化為灰燼。

黃藥師近百年的功力修為當真也是極為了得。一見那火焰橫向撲來,立即揮掌迎著那火舌拍了出去。火舌頓時被他掌力震得倒捲了回來,好似不是刮的北風而是刮的南風一般。那火舌直是衝出了火圍向外一撲,站得近些的青衣人猝不及防,立時有兩人被那火焰燒著了。

慘呼聲中著地亂翻亂滾,但是不到片到便即再也不動了。那火焰卻是仍在那兩名青衣人身上燒著。

直到將兩人饒成黑黑的小小的一條,如一段焦木一般。

那些青衣人驚駭地遠遠地退開了。思忘只看得心要從胸腔中跳了出來。那被楊執握著的手已被揚執緊張萬分地抓出血來,他也是毫無所覺。

那黃藥師的掌力將火焰逼回來之後,北風一吹,火焰又捲了回去,他便又是一掌拍了出來,那火焰立時又被捲了回來,好似比之第一次被卷出時還要猛烈。

思忘心下不禁暗暗佩服黃藥師果然武功了得,名不虛傳。

那致虛子見了,也是臉上微微變色,黃藥師與他鬥了五百餘招,掌力尚自如此威猛。當真是見了令人乍舌。他暗暗慶幸自己沒有逞能與黃藥師一直鬥下去。

致虛子看哪火焰被黃藥師一掌一掌的拍出來,有如噴湧的海潮,竟是一次比一次剛猛,好似黃藥師的內力眾無止歇的一般,心下不禁對他暗生敬畏,於是高聲喝道:“東邪老兒,你現下反悔了麼?如果你現下反悔還來得及,我會讓人把火熄了,你自絲毫無損,如何?

那些火焰仍是被黃藥師的掌力逼回來,卻聽不到黃藥師的任何話聲。

那火焰高商地升騰著,滾動著,將黃藥師裹在中間,外邊雖是看到他發掌不斷地將火焰逼回來,卻是看不見他的人影。

致虛子又喊了一回,仍是沒有迴音。

思忘心中不禁暗暗替那黃藥師擔憂,他想定是那黃藥師全力發掌,運起內力來全神貫注,因此沒有時間開聲說話。或者是那黃藥師根本就不能開聲說話。

楊執忽然說道:“他這麼好的功,就這樣被燒死了,可是太也可惜了。”

思忘道:“他還活著呢,你看他的掌力並沒有停,也沒有減弱。”

楊執道:“但他終究會有內力用盡的時候,你道那火焰一次比一次強地被他的掌力逼回來,是好事情麼?那是糟糕之極的事情,那說明火焰一次比一次離得他近了,他也就不得不一次更比一次用得內力更大一些。他定然是想要省些力氣的,這般的打法,若不是勢逼無奈,那不就是自殺送死麼?”

思忘一想,楊執的話是十分地對的,不自禁地更加替那黃藥師擔憂起來。

致虛子喊了兩回,黃藥師沒有迴音,“但他並不洩氣,又是提高嗓音叫道:“黃藥師,你現下反悔還來得及,只要你歸順了聖主,那西狂楊過定然也會歸碩,那麼聖主的大事定然成功有望,我們可就是大大的功臣……”

他話沒說完.只聽見哧地一響,接著聽到波的一聲,顯是那黃藥師顯示了彈指神通絕技,彈出的石子擊中了什麼。

頓時靜了下來,過了半餉,那致虛子猛地向地上吐了一口。

思忘停頭看去,火光映照之下,那地上競是兩故白生生的牙齒。

致虛子罵道:“東邪老兒,你這般的死到臨頭還硬充英雄漢麼,若是年輕時你這般的硬充也還說得過去,現下你已經活了一百多歲,還沒活明白麼,還這麼”

只聽見哧的一聲響,那致虛子這次有了防備,沒有被那小石子打中,但他躲開那小石子的身法卻是極不瀟灑的。

思忘不禁更是佩服這黃藥師的彈指神通功夫。這當真是非常了得的一門功夫,那致虛子如此高強的武功,卻被黃藥師的一枚小石子打落了兩枚牙齒,想起來當真令人心驚。

其實黃藥師若是面對面的將那石子彈來,未必便能傷得了致虛子。只是現下是隔著騰騰火焰,黃藥師聽聲辯位,已然聽明瞭那致虛子所在的方位,彈出石子來自然準確非凡,而致虛子卻私下以為黃藥師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哪裡還會彈那石子,是以並沒有防備,加之那石於從火焰之中鑽出之時已是距致虛子極為近了,他想躲已是不及,竟然第一次便被那枚石子打掉了兩枚牙齒。

思忘雖然武功高強之極,江湖上的閱歷經驗卻是少之又少,、因此並不明白致虛子何以被打中,只道是那黃藥師的彈指神通厲害無比。

其實他是領教過的,只是那時不比現在,現在他得了那巨雕授功之後已然在內功修為上達到了登峰造極,前無古人的地步,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因此行事也沒有一般江湖高手那般多的自信。

致虛子被黃藥師的彈指神通打得惱怒已極,他不再高聲喝罵,卻命令那些青衣人上前助火,青衣人走到火焰之旁,向火焰之中灑出一種黑色的獨狀物體,那火焰立即長騰起來,本來已經漸漸衰落下去的火勢,立即又騰起陣陣的煙霧,烈焰,火舌已經高達三丈有餘。

猛地裡,從青衣人的身後躍起一人,發掌向些助火的青衣人推去,立即有四五人被那人的掌力震人火焰之中去了。

致虛子看那來人之時,卻原來正是老頑童的得意弟子,被稱作是魔衣王子的,不知何故,已然將那魔衣脫了,換了一襲白色衣衫。

思忘將那些青衣人傾刻之間打人了火焰之中大半,另外的青衣人見他掌勢兇猛之極,發一聲減,便四下裡逃入了黑夜之中。

思忘也不追趕,徑直向致虛子奔來。

致虛子看到過思忘兇猛的掌力曾將地上擊出了一個丈許寬的深坑,明知自己並非其敵,也仍是雙掌一立,使出了畢生絕學玄冥七絕學向思忘當胸推來。

思忘此時只想抉些把這老道士打跑,然後好去救那個被稱為東邪的黃藥師,因此一見那致虛子揮掌擊來,竟是也拼了全力,使足內力雙掌推出。

但聽得轟的一聲巨響,身側的火焰竟是立時熄了一大片,地上出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深坑。思忘定定地站在那裡,那致虛子卻如斷線的風箏一舷直飛到二十丈外去了。思忘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掌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他一時之間怔在了那裡。

楊執跳到了他身邊,搖著他的手臂問道:“琴公子,琴公子,你沒事吧?”言語之間溢滿了關切之情。

思忘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地下的深坑,又看看那壓滅的大片火焰,對楊執道:“我沒事,汲想到我的掌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暢執鬆了一口氣道:“你沒事就好,那致虛子玄冥神掌當真是霸道之極,想不到被你一掌打得飛了出去。”言語中又是寬慰又是讚歎,臉上也漾出了甜蜜的笑意來。

思忘覺得她的高貴冷傲的臉上有了笑意,就如同春天的雪地中開出了鮮花一般的動人之極。

火焰之中的黃藥師不知何故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嘯聲。

思忘對揚執道:“你閃開一些,我們救那黃藥師出來。”楊執十分聽話地向後退了兩步,眼睛盯盯地看著思忘。

思忘吸了一口氣,揮掌向身前的地上擊去。

但聽得轟的一聲巨響,地上猛然之間撅起了一層黑色的土浪,向那火焰之上壓下去,火焰頓時又滅了一片。緊接著思忘向前踏上一步,又是揮掌拍出,立即又是掀起一層士浪,火焰又被壓滅了一片。

思忘接連拍出了五掌,終於看見了那在火團之中拼命掙扎的黃藥師,黃藥師一見火圈這面的火焰已經熄滅,便一縱身躍了出來,但這一躍已是到了他內力消耗得如山窮水盡的地步,只躍出了不到兩丈遠,便向火焰之中墜去。

思忘見了,急忙騰身而起,伸手抓住了黃藥師,又是身子一扭,兩腿一擺,竟然在空中無所借力地轉了方向,帶著那黃藥師平平地飛出了火圈之中。

兩人在地上剛一站定.黃藥師盯著思忘看著,臉上的神色驚奇萬分.嘴唇懾晤著,只說了一聲:“多謝……”便即暈去。

思忘忙抱住了他來到了一棵樹下,但見那黃藥師的臉上皮膚已是皺了起來,更為怪異的是額頭上的一塊皮已是脫了下來,思忘奇怪之極,看這黃藥師花白的頭髮竟然是一點兒也沒有燒焦,但不知何故,臉上的皮膚卻被燒得這般的醜陋難看。

楊執也走了過來,見了黃藥師的面容,竟是二話投說,伸手從黃藥師的臉上揭下一層皮來。思忘大吃一驚,仔細看時,見那黃藥師劍盾星目,面色樣和之極地躺在那裡,再也不是先前那般的木無表情了,到此際方始明白,原來這黃藥師一直是戴著人皮面具的。

楊執揭下黃藥師的人皮面具之後,又搭了搭他的腕脈,然後輕輕說道:“他是累得脫力才暈倒的,這般的躺上幾個時辰就會好的。”

思忘驚奇地看著楊執,想不到她還會有這一手。

思忘把那黃藥師的身子正了正,問道:“我們在這裡等麼?”

楊執道:“你救人須得救到底,送人須得送到家,既已從火堆裡救了他出來,自然該守著他等他醒轉,你不是還有事情要問他的麼?”

思忘盯著楊執看了半晌,道:“我想什麼,你總能猜到,那麼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麼?”

揚執看那思忘盯向自己的眼神,好似被一層霧矇住了,看不清是什麼內容,但在火光映照之下好似有淚光在烯烯閃動著。

她的臉騰地紅了。

思忘見她的臉在火光映照之下真有說不出的美豔動人,便輕輕地說道:“這次你又猜對了。”

揚執什麼也沒說,輕輕地過來,偎在思忘的懷中,把頭在他胸前倚了。

思忘也沒說什麼,把手使勁換位了她。倆人就這樣在火光的烘烤映照之下睡去了。

那火直燒了有三個時辰,天矇矇亮時才漸漸地熄了。

次日清醒,一陣涼風吹來,思忘先自醒了,睜眼一看,那火焰早已熄了。深秋的早晨,已有些冷意,低頭看去.見那楊執幾自在他懷中睡著,臉上漾著幸福滿意的微笑,眉間眼角,都是溫情,哪有昨日的半分冷傲之色。

思忘見楊執在懷中睡得溫暖舒適,不忍動身將她弄醒,便坐著不動,伸手將背上的包裹取下來打開,將那件江湖人眾見了驚心觸目的魔衣被在楊執的身上。

楊執身子動了一下,又向他的懷裡了偎了偎,思忘微微一笑,覺得這白衣少女當真是有趣之極的。禁不住低頭在她臉上吻了一日,瞬即那少女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暗黑色的唇印。

思忘一驚,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那手上頓即烏黑,他苦笑了一下,把手在衣杉上揩了兩下,揩得乾淨了。

那邊的黃藥師尚自昏睡著。

想起昨日的兩場斯殺,思忘禁不住心中一陣煩惡,背後冷風吹來,他感到一陣涼意,不自楚地就要打噴嚏,他忙用手指掐住了人中忍住了。便也立即用起功來。

片刻之間,周身已是一片火熱,再也沒有涼意,又用了片刻功,思忘忽覺體內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出來。不自禁地暗中奇怪。

一般人練功,都是丹田火熱,然後起火焚身,周身才跟著熱起來。可是思忘卻覺得現下他的丹田之中一片涼意,周身卻是熾熱如焚。

儘管如此,他卸並不覺得有甚麼不舒服的地方,渾身倒似是如沫春風一般地極是舒服。

楊執動了一下,喃喃說道:“好熱,太熱了!”

思忘忙把意念集中到丹田,收了功,睜眼看時,見楊執亦正睜眼瞧著自己。

揚執見思忘睜了眼,笑說道:“你的功力當真是到了深不可惻的地步,硬是把人家熱醒了,怎地不好好睡覺,也攪了人家的好夢?”

思忘道:“你夢見什麼啦。”

楊執盯著看了他半響,卻什麼都沒有說,過了一會兒,才道:“你的臉髒得同個乞丐,可以做丐幫的長老了。”

思忘向前努了一下嘴,又向楊執的臉上指了道:“那麼你就可以做那長老夫人啦。”楊執不明白思忘的意思,思忘想了想,把那無鞘寶劍拿過來。寶劍熠熠生華,光可鑑人,楊執在劍上一照,立即發現了臉上的唇印,臉騰地馬上紅了,推開了寶劍,對思忘道:“我一切都不知道。夢中夢到有隻小狗在我臉上咬了一日,卻原來是如此了。”

思忘道:“你若是亂說,只怕再做夢時,就會夢到那小狗咬你的鼻子,咬你的嘴。”

楊執道:“我再見了那隻小狗,定然先給那隻小狗戴上籠子,它就無論怎麼也咬不到我啦。”

思忘盯著看了楊執一眼,道:“你狠心麼,那小狗咬不到你了,可也無法吃東西,那不是要把它餓死麼?

揚執一笑道:“餓死是不會餓死的,等我睡醒了覺,再給那夢裡的小狗把籠子打開。”

思忘一徵,隨即兩人都笑了起來。

黃藥師身子動了一下,楊執立即躍了起來,把那魔衣也帶了起來又掉在地上。

楊執把衣服撿了起來呆呆地看了片刻,又快捷地疊好了,回身取過思忘的包裹,將魔衣包好,這才又回身向黃藥師那裡走去。

黃藥師已經坐起身來,看著楊執和思忘,好似在回憶著什麼,半晌才問思忘道:“那玄冥道士去什麼地方了?”

思忘向遠外一指,但隨即楞住了,昨日他將那致虛子一掌打得飛了出去,捧在地上,眼看著不動了,不料現下卻已經沒了他的蹤影。

思忘向黃藥師道:“昨日我一掌把他打得摔在那裡,卻不料現下卻沒有了,不知他怎的中了一掌尚自走了。”

黃藥師向思忘看了半晌,問道:“你的師父是誰?”思忘道:“老頑童周伯通。。

黃藥師聽了一怔,隨即搖了搖頭道:“老頑童的功夫不錯,但他絕教不出你這樣的徒兒,我女兒的丈夫耶律齊便是老頑童的徒兒,他的資質和根骨也都相當不錯,比起我來,他的武功已是差得太遠,比你就更是遠遠不如啦,”

思忘只好向他把神鵰授他氣血陰陽雙珠的事情說了。

黃藥師只聽得睜圓了眼睛,張大了嘴.未了才緩緩地說道:“莫非此是天意?世上當真是一物降一物,昨日裡我聽到那大魔頭又重現的消息,只道中原武林必將慘遭屠戳,血流成河,卻不料上天早巳安排了你這樣的剋星在這裡等著他,”

思忘道:“前輩說的那個大魔頭便是你們昨日相鬥時提到過的聖主麼?”

黃藥師緩緩地點了點頭,沉思了半晌,才道:“眼下你不可太過露出鋒芒,顯示自己的武功.不到非得動手的時候千萬別與人動手。如有什麼事情非得動手武力解決不可,我和你師父老頑童自當替你動手。你記住了麼?”

思忘聽他說話,就如一個慈愛的長輩在關懷小孩子的一般,禁不住地就想起了母親的那封信來,便道:“前輩的話我原該聽從,但有一件事我卻不能不做。”

黃藥師問道:“什麼事必須你做?”

思忘道:“我須得報那殺父之仇。”

黃藥師一聽之下,眼淚頓即流了下來,梗咽說道:“你爸爸楊過他死了麼?這世上…什麼人殺了他?是那個大魔頭麼?”

思忘看到黃藥師對爸爸居然情深若斯,不禁心中感動,暗自慶幸昨日自己所作當真是做得對了。他知道自己的事情複雜之極,一時半刻也解釋不清楚,便道:“前輩不用難過,爸爸還活著的,他並沒有死,我說的殺父之仇是我的生身父親被殺這件事。”

黃藥師一怔,隨即醒悟過來,屈指算道:“是的,我和你父母十五前華山一別,那時你母親並沒有懷有身孕,你現在只伯少說也有十七歲,定然不會是楊過和小龍女所生,那麼你的生身父母是誰呢?”

思忘見他同自己的父母果然有著極深的淵源,便道:“我的生身父親是琴文同,我的母親叫吳海媚,不知前輩識不識得他們。”

楊執在旁邊險些驚訝得叫出聲來。

黃藥師看了楊執一眼,又看了眼思忘,見思忘把目光盯在自己身上並沒有注意楊執,便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說道:“我知道你父,他是第一任青衣幫幫主,後來不知因為何故被別人用金剛掌力震死,你母親我卻不知道。”

思忘道:“那將我父親打死的,當真是金剛掌力麼?”

黃藥師點了點頭,說道:“當時天下的許多英雄豪士都集中在襄陽,你父親被打死的消息傳開之後,我女兒曾命丐幫的人到處打聽那將你父親打死的兇手是誰,但究是毫無消息。

伴隨你父親被打死,江湖上當時還出了好多事,但雖是當時有人追查.時間一久,沒有什麼結果,就成了不了之局。”

思忘本來以為已經可以聽到確實的有關父親的消息了,不料黃藥師說完了,他也還是一無所獲,禁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

黃藥師聽思忘嘆氣,看他臉上神色,忽然問道:“莫非你已聽到了有關你父親被殺的消息麼?”

思忘於是又將母親留下書信的事說了。

黃藥師聽了,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孩子,此事你須得慎重些。查得清了再動手。那少林寺現下已然成為武林中名門正派的領袖,而你說的無色撣師乃是少林寺中的第一高手。

兩年前,我追查外孫女兒郭襄的下落曾去過少林寺,見到過那無色撣師。他雖然是有些爭強好勝,若說他用金剛掌力打死你父親,此事總是令人有些難以相信。如若你不查得清楚了,冒然行事,雖說那無色和尚井非你敵手,少林寺的金剛伏魔陣卻甚是難纏的。再說,以少林寺武林領袖的地位,你去少林寺報仇,勢必惹得各門各派共同前去赴援,與你為敵,那麼你以後的日子可就不會太好過了。”

思忘想了想,黃藥師說的確是肺腑之言。但想到母親的那封如泣如訴的倍,禁不住熱血沸騰,便道:“我只要遵母親所囑,為父報仇,至於是與天下名門正源的武林人士為敵,還是與天下所有的武林人士為敵,我全不在乎。他們殺我父親的時候,為什麼就沒有想到我母親會百般的想要為我父親報仇?為什麼就沒有想到我母親走投路,不得不將我交給別人撫養學藝?我若畏前畏後的不去報仇,須是對不住母親的一番苦心。”

黃藥師看著思忘把話說完了,叫了兩聲:“好!好!”然後感嘆地道:“我年輕時也有你的這番氣概,不料人老了,不知不覺間便已是變得婆婆媽媽了。三十多年前,我曾勸過你爸爸揚過一次,只因那時你的媽媽小龍女是你爸爸的師夫,江湖人士便都認為你爸爸娶你媽媽是大逆不道,而我竟是糊塗透頂地勸說你爸爸,要他改投師門,然後才娶你母親。不料你爸的一番回答卻與你的一番話大有異曲同工之妙,他便是要你媽媽又做他師父、又做他妻子。唉,看來是我老了,黃者邪當真的老了。”

思忘這時才知道原來爸爸的師父竟然便是媽媽小龍女,聽那黃藥師的感嘆竟然透出不盡的淒涼落寞之感來,思忘知道他不單是感嘆自己的一番話,更是感嘆昨夜的那一番兇險之極的惡鬥。正欲說話安慰他,那黃藥師又開言說道:“你的這份豪情當真令我黃老邪佩服,但與天下人為敵,除了要有一些本事之外,更要有一副不流世俗的孤傲胸懷.你須要記住了。”說完了,便站起身來,但才走了兩步,身子便一陣搖晃。

思忘忙上前扶住了,看那黃藥師時.見他臉色落寞灰敗已極,不自禁地憐憫起這個老人來,對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層細已親近之感。

黃藥師一生孤傲,武功超絕,不料昨夜一戰,險些不明不自地葬身於火海之中,累得筋疲力竭不說,心情也是落寞之極,兼之唯一的女兒也在襄陽城中與女婿外孫女兒一同喪生,餘下的一個外孫女兒郭襄竟然也是多方打聽毫蹤影,不自禁地更增加了他的孤單落寞之感。

思忘扶黃藥師坐下,黃藥師呆呆地看著那些被火燒得如同焦木一般的青衣人出了一會兒神,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好似是在對思忘說,又好似是在自言自語道:“人生一世,英雄也好.草民也好,到頭來都是一樣。孤單面來,必當孤單而去,誰也不能代替誰來承擔這份孤單和死,縱是帝王般濱妃成群,也一樣的要獨自承擔這份孤單和死。哪怕是最愛你的人,在你臨死時不在身旁,那也是與陌生人無異的……”

思忘聽他說得落寞之極,本自禁地要流下淚來,抬眼看向揚執,見她已是淚流滿面,此時亦正看向自己。

黃藥師道:“思忘孩兒,你爸爸楊過可曾傳你那彈指神通的功夫?”

思忘點了點頭,撿起一枚小石子,哧的一聲彈了出去,那石子射到了一株樹上,那樹被石子一道,立即劇震,樹上僅剩的幾片葉子在這石子的一震之下盡皆飄落下來,隨風嘩嘩啦啦地去遠了。

黃藥師道:“你學看來是學過了,只是運氣的竅門還沒有完全領悟,以你的內力修為,這一枚石子原可以將那樹穿得透了也不讓那樹上的殘葉落下來的。”

黃藥師說完了也是拾起一枚小石子,哧的一聲彈了出去.那石子傾刻鑽入了一棵楊樹之中,那樹上殘留的樹葉居然只是晃動著,果真並沒有一片落下來。

思忘只看得心馳神搖,也是拾起一枚小石子彈出去,那樹又是一震,落葉紛紛面下。

黃藥師耐心地給思忘講了那彈指神通的運功訣竅和口訣,並把自那次教楊過之後三十餘年來對這項神功的諸多豐富和理解也一井講了給他。

思忘聽了這麼一項簡單的絕藝中間競藏有許多的神機妙要,心中感慨萬千。聽完了,又是拾起一枚石子,哧的一聲,按照黃藥師所授的訣竅和法門彈了出去,但那石子在出去時哧的一響,接著使沒了聲息,緊接著,遠處的一裸樹居然波的一聲被炸了一個大洞,一陣風吹過,那樹竟是慢慢地倒了下去。

黃藥師見思忘內力修為居然已到了這等登鋒造極的地步,驚得睜大了眼睛,看了思忘半晌,又看了那被思忘一枚石子炸斷的碗曰粗細的楊樹一眼,口中叫著,“成了,成了!”便即不再動了。

思忘聽他叫聲有異,忙上前看視,那黃藥師竟然是已經沒有了鼻息。

思忘不自禁地流下淚來。楊執也是不由自主地哭出聲來,向著黃藥師的屍身跪了下去。

思忘見了,亦是跪了下去。

可憐黃藥師一生縱橫江湖,文墨武功,音律醫理,奇門五行,俱已達到上乘,臨終之際,卻是沒有一個弟子親人守在面前,倒是兩個初識的少年男女,感懷他的見識胸懷,給他跪拜送終。

思忘和楊執跪了半晌,淚也流得溼了衣襟,這才起來。思忘用掌力在那自己用小石子擊穿的斷樹之旁掘了一個深坑,將黃藥師葬了,他的玉蕭也放在他的身側,一併埋入黃土。

思忘葬畢了黃藥師,用那無鞘寶劍將那半截樹被削得平了,用刨在上面刻下了“武林前輩黃藥師之墓,後輩小於琴恩忘謹立”幾個字。

兩人在墓前站立良久,心下都是湧流著不盡的感懷,卻找不到恰當的言詞來向對方表達,終究還是不約而同地默默地轉身向東而行。

大約定了兩裡之程,思忘見路旁有一座廟宇,此時雷聲隱隱,天空不知何時已是佈滿了陰雲,便對楊執道:“我們且到這廟中避上一避,不知何故,深秋了卻又打雷下雨。”

雨點傾刻之間便落了下來。

兩人來到廟前,見橫扁上寫著“祖師廟”三個宇,字體甚是不俗,不知是何人所書,但橫扁上的油漆已是剝落殆盡,廟門也已是裂了一道道的縫子,顯見此廟已是久不住人了。

思忘見那廟中顯見是久已無人居住,便徑自推門面入,那門一被推開,思忘登時驚得呆住了。

只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青衣人的屍體。

楊執見思忘楞在那裡,不明所以地擠過去觀看,亦是驚得呆了。

思忘問:“是什麼人乾的!”

楊執定過去,檢查了一個青衣人,又查了一個青衣人,眉頭皺著;滿臉疑團,並不言語。

思忘於江湖門幫武功所知甚少,僅限於揚過和周伯通的講解,知道若是楊執解不開的疑團,自己也定然是解不開的。

這時忽然從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楊執向思忘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即竄人廟堂之內。

一進廟堂,思忘才看清,原來這裡也到處都是屍體,所不同的,是這些屍體個個都是女子,也是青衣幫幫眾,足有十幾人。

兩人懼得一楞,外面細碎的腳步聲已是進了廟門.楊執忙隱身到廟堂正中的佛像後面。

思忘則是縱身而起,上了廟堂頂上的橫樑。

這時外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孩予,你怕麼?”

一個清脆的聲音道:“不怕。師父,他們都是青衣幫的麼?”

那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是的,他們都是青衣幫的。”

那清脆的聲音道:“師父,這些人是被什麼功夫打死的?”

那蒼老的聲音道:“我看看,我看一看,你別急,別急,懊,他們是被黃藥師的彈指神通打死的,嚏,不對,他們先是被黃藥師用彈指神通點了穴道,之後被人把血喝乾了。”

思忘一驚,險些沒有從橫樑上摔下來,卻聽到佛像背後發出了一下輕微的響動。

那個孩童似的聲音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吃驚,平靜地問道,‘師夫,那麼這些人定然是被韋爺爺殺的了吧?”

蒼老的聲音道:“那也不見得,你韋爺爺是喝人血的,這是不假,但世界上並不光是你韋爺爺喝人血。所以你若見了這些人是被喝掉了血而死,就斷定他們是你韋爺爺所殺,那可是就錯了。”

那孩子的聲音道:“師父,我懂了,那麼黃藥師的彈指神通跟你的乾坤大挪移比起來,哪個功夫更厲害一些?”

那個蒼老的聲音道:“自然是乾坤大娜移更厲害一些。若不是內力到了登蜂造極的程度,使起來可是沒有多大的威力。咱們的乾坤大挪移就不同了.將來你只要能夠煉到第五層,這世上便會沒有敵手了。”

這時廟堂的門呀地一聲被推開了,思忘看到一個形貌古怪之極的老人領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出現在門口。

那老人高鼻深目,滿頭赤發,鬍子卻都是白的,穿著也不是漢人服飾,瞪視著屋內地上的女屍,沒有言語。

那孩子道:“師父,這些人也是被彈指神通點穴的麼?

那老人瞪視了地上的屍體半晌,道:“這些人是被玄冥神掌打死的,奇怪,奇怪。”

那孩子道:“為什麼被玄冥神掌打死了,就奇怪,奇怪?

老人道:“玄冥神掌又稱玄冥七絕掌,普天之下現在只有一人能使,那就是致虛子道士,可是致虛於道士已被那聖主所收服,青衣幫實際上的總幫主便是那聖主,致虛子將這些青衣幫眾打死了,那不是背叛本幫,背叛聖主麼,所以我說奇怪,奇怪!”

那孩子道:“這也沒什麼奇怪,若是致虛子打死了他們是背叛青衣幫,那自然奇怪,但若是這些青衣女子先已經背叛了青衣幫,然後被致虛子打死了,也是有的,便不奇怪。”

那老人哈哈大笑,說道:“還是頂天孩兒聰明,你這樣一說,我就覺得不奇怪了。”

那孩子並不因為得到了老人的誇獎便得意志形,接著問道:“那玄冥七絕掌又叫玄冥神掌的,同咱們的乾坤大挪移比起來,哪個更厲害?”

那老人一時間被問住了,想了中晌方始說道:“玄冥神掌自然是非常歷害,極端霸道的功夫,這門功夫練到高深處時,中人立斃,無論功力多高的人也救不了。咱們的乾坤大挪移卸只是一個使勁用功的法門,須要根據對方的功力大小來反擊,若是對方的功力大些,咱們反擊的功力就大,對方的功力小時,咱們的功力也相應就小,所以一時之間,那個更厲害一些我也說不出來。。

那孩子道:“要我看,那自然是咱們的功夫更厲害一些。若是玄冥神掌與咱們相鬥,咱們把他的玄冥神掌反擊回去,若是彈指神通和咱們相鬥,咱們便把他的彈指神通反擊回去,那咱們不就等於又具有了玄冥神掌的威力,又具有彈神通的威力麼,那自然是咱們的乾坤大挪移更具有威力、更厲害一些啦。”

那老人哈哈笑道:“好孩兒,乖孩兒,就是你聰明.確實是咱們的乾坤大挪移更厲害一些。”

忽然外面亦是哈哈哈傳來幾聲大笑,接著一個聲音道:“什麼好孩兒,能有我那暮渝孩兒好麼,什麼乖孩兒,能有我那思忘孩兒乖麼,什麼乾坤大挪移,你出來挪移娜移我老頑童的追逐掌法瞧瞧!”

那老人帶起小孩兒一閃身已是奔了出去,接著聽到那面劈劈啪啪地快速絕倫的擊掌聲,接著是那老人的輕哼聲。那老人回道:“老頑童,你這是甚麼功夫,難道也是你們中原九陰真經上的功夫麼?

老頑童哈哈大笑:“這是我老頑童自創的逍遙掌法,通道拳法,前些日子忘了使,昨天想了起來,把那致虛子老道麻稈兒打得大敗而逃。他讓我今天到這祖師廟來找他,卻不料你這老兒貓在這裡,你叫什麼?你的孩兒叫什麼?”

那老人道:“我叫哈默德,這是我新收的徒兒,叫陽頂天,你看他好麼?”

老頑童近:“好個屁,這麼一丁點兒,比起我那思忘徒兒女婿兒可是差得遠了,簡直是天差地遠,遠不勝遠。”

哈默德道:“你的徒兒在哪.能不能讓我瞧瞧,難道世上當真有比我這徒兒資質根骨還好的徒兒麼?”

老頑童道:“那是自然,我的徒兒不但資質根骨俱是上選,更是我的女婿,武功尤其好。你的徒兒自是不可同年而語,你老兒恐伯也是大有不如,簡直是大大地有所不如。”

哈默德道:“我不見你的徒兒,實難相信你所言是實,總不成我搶了你的徒兒,你就不能叫來讓我瞧上一瞧麼?”

老頑童頓了一下,高聲叫道:“思忘徒兒,你快出來,我看見你啦!”接著小聲對那哈默德道:“我徒兒常愛和我捉迷藏,有時我喊他出來,有時喊不出來。若我喊不出來時,你可不要怪我,那是你老兒沒有眼福!”隨即又高聲叫道:“徒兒,快出來,再不出來,我抓到了你打休屁般啦!”

廟堂的門呀地一聲開了,思忘和楊執並肩走了出來。

思忘道:“師父,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老頑童一時之間喜出望外,手舞足圈,在地上翻了一個跟頭,接著竟是頭下腳上地伸手抓那哈默德的左腳。哈默德躲閃之際,老頑童竟是以腳代掌向他的臉上擊去。哈默德萬料不到老頑童會有如此怪招,忙身子向後急仰,躲開了這一招,褲子卻被老頑童撕了一個大口子。

老頑童一翻身站了起來,衝思忘道:“好徒兒,乖徒兒,師父這招逍遙掌好看麼?”

思忘道:“師父所創的報式,自然是極好看的招式,更兼之上下兼顧,威力無窮,簡直是威力無窮無盡!”

這句話把楊執說的有點幾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接口道,“威力倒是有的,好看卻不一定好看。”

老頑童道:“咦,你是誰?我那思忘徒兒可是已經有了媳婦兒,你千萬不能再打他的主意,私下裡想著要嫁給他。”

楊執立時漲紅了臉,盯著看了思忘一限,猛地低下了頭。

思忘道:“師父,你不可亂說,我什麼時候有了媳婦兒?你這般的說人家,可是十分地不好聽的,簡直是難聽之極。”

老頑童道:“嚏,.我女兒沒告訴你說他看上了你麼?你是我老頑童的徒兒,我老頑童的女兒若是看上了你,你自然是臉上大大的有光,你臉上一大大地有光,那自是非娶她為妻不可;你一娶了她為妻,豈不是就有了媳婦兒了麼?你有了媳婦兒還這般地跟人家女孩兒小姑娘在一起,那可是大大地不應該,你大大地不應該跟這女孩兒在一起,那自是不會同這女孩兒在一起,而現在你同這女孩兒呀地一聲從廟堂裡走了出來,自然是錯不在你,定然是這女孩兒小姑娘打那鬼主意想要嫁給你!”

他這般地一說,直把在場的幾個全都說得糊塗透頂,啞口無言。

這時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孩子的聲音,道:“老頑童,你女兒看上了人家,人家也沒有說看上了你的女兒,而且他們倆個即便是都互相看上了,沒有拜堂成親,自然就不能說是這位哥哥便有了媳婦兒。他既是沒有媳婦兒,你說他有,便是你錯了,你錯了就應該少說幾句,你說得多了不就錯得更多麼?”

這幾句話直是把眾人說得楞在那裡,舉目看去,卻是哈默德的徒兒、十二三歲的陽頂天在那裡象個大人似地在說話。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3:57


第十八章 老頑童強配鴛鴦

陽頂天接著老頑童的一番話,如個大人一般的把老頑童說得啞了嘴巴。哈默德聽了大是高興,連聲稱讚自己的徒兒聰明過人。

老頑童氣不過,對陽頂天道:“你再這般的接我的話碴兒,瞧我不打你的屁股,連你師父我都敢打,你道我就不敢打你麼?”

陽頂天道:“你年紀一大把,輩份那麼高,動手打我一個小孩兒家.江湖上傳揚開去,你就不怕擔那以大欺小的罪名麼?”

老頑童鼻子一哼,道:“你知道我叫做什麼?”

陽頂天道:“你叫老頑童。”

周伯通道:“對啦,我叫老頑童,頑童就是小孩兒的意思,我打你屁股,那是小孩打小孩,正當得很,誰也不會笑話。”說完了竟是伸手就向陽頂天抓去。

這一抓之勢實已籠蓋了那小孩兒的所有方位,哪知那小孩兒也是識得這一抓的厲害?在避無可避之際,猛地頭下腳上立在了那裡。

老頑童這一抓本是向那小孩兒的胸前抓落,若是小孩兒閃避,便會抓到他左臂或是右臂。那裡想到小孩會出此怪招,這一來老頑童的一抓頓即變成了抓向那小孩子的屁股。老頑童一見之下,楞在那裡,手似僵在了空中,再也伸不出去,奇怪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招式?”

陽頂天身子一翻,站直了身體,向老頑童道:“這是逍遙屁股,從你的逍遙掌中化出來的。”

老頑童一聽大樂,連叫有理,有理,說道:“你這徒兒看來是比你師父要強得多了,最起碼這逍遙屁股一招就搞得我老頑童束手無策,你師父想白了鬍子也是想不起來這一招。你大可把這一招傳了你師父,讓他再來和我比上一比。”這般的說完了,在地上轉了幾轉,極為高興地讚了那陽頂天幾句,又道:“雖說這一招是從我的逍遙掌中演化出來,可是比我那些招式強得多了,我便是在那古洞中想黑了頭髮,也想不起來這一招逍遙屁股。你這一頓打免了,免了是免了,罰你閉上嘴,不得亂接大人的話碴兒。”

陽頂天撇了嘴道:“你這老頑童太也吝嗇,我想出了這麼好的一招逍遙屁股出來,你不但不獎勵,反而罰我,只怕將來當不了幫主,教主,難以令人心腹,我看你的徒兒因是比你強些。”

老頑童道:“我跟你師父已經打完了,現下徒兒對徒兒。思忘徒兒,我對付不了他的逍遙屁股,你來吧。”

思忘道:“小兄弟,你聰明過人,將來必會練成不錯的功夫,現下你打不過我,我們不如約個時間,將來再行比過。”

陽頂天道:“好,君子一言。十年之後,我們仍是在這祖師廟中相聚,那時再定勝負。”

老頑童與哈默德兩個武學奇人,居然就此不了而散,將他們的約會交給了兩個徒兒,而這兩個徒兒果真都做出了一番名動江湖的事業。思忘且不說,那陽頂天后來成為明教的教主,明教亦因有此明主而在中原興旺了數十年。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表。

哈默德與陽頂天走後,老頑童盯著思忘看了一眼,又是把臉轉向了楊執,險上現出極不高興的神色來。

楊執只做不見,仍是和思忘那般十分親密地靠在一起。

陣雨過後,陽光又現了出來,空氣清新溼潤,讓人覺得心胸暢快之極。

他們三人來到前面不遠的一處旅店,一進店門,思忘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周暮渝。

周暮渝本來極好熱鬧,原是定會跟那老頑童去看熱鬧的,但她聽到老頑童是和那致虛子約會,便不敢去了,等在店裡。那日致虛子將她抓住了,若不是後來老頑童和思忘相繼趕到,當真是後果不堪設想,至今思之,猶自心有餘悸。

周墓渝焦急她正等著老頑童回來,一見思忘走了進來,竟是不顧一切地撲上來將他抱住了。

思忘頓即滿臉通紅,一瞥眼間,見那楊執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忙輕輕地將周暮渝推開了,說道。“小妹妹,你們怎麼走了這麼許多天,剛剛走到這裡?”

周暮渝見他推開自己,臉上已是現出一絲惱意來,聽他這麼叫自已小妹妹,更是惱上加惱,哪裡會回答他的問活,只是哼了一聲,扭頭跑進房間中去了,匆忙之際,沒忘了回頭惡狠很地瞪上楊執一眼。

思忘看那楊執時,見楊執亦是正看向自己,目光中似是頗含嘲諷意味。

老頑童對楊執道:“小姑娘,你今天是同我一房睡呢,還是自己一房睡!”

楊執睜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老頑童,你說什麼?”

老頑童道:“我女兒和我徒兒自當一房睡了,他們小兩口也是有些日子沒有團聚了,咱們自是不能攪了他們的好事。你如果想同我女兒睡一個房間,那可是萬萬不可能的,同我徒兒睡一個房間,那是更加的不可能,所以你只有跟我睡一個房間,或者是自己睡一個房間。”

楊執這次聽得清了,但仍是不相信老頑童會說出這等話來,於是看了思忘一眼,見思忘只是苦著臉,皺著眉頭,便道:“我還是自己睡好了。”

老頑童拍掌叫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好徒兒,乖徒兒,那麼你就和你媳婦兒一房睡罷。”

思忘道:“師父,我還是和你一同睡罷,在那千魔洞之中我們兩個人也是睡得慣了,同別人在一起,我定然睡不好,睡不好了武功便會大打折扣,武功一打折扣,那豈不是於師父的面子大大有損麼?”

老頑童聽得思忘如此說,眼珠轉了幾轉,忽然高興地叫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便是我們師徒倆睡一房,那兩個小姑娘每個人睡一房,比起來還是我們倆人便宜一些,既好玩兒,又有伴兒。”

思忘看著楊執;向她使了一個眼色,楊執點了點頭,便去要了客房。

吃過晚飯,老頑童便道:“這祖師廟地方不大,沒聽說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又找不到那祖師,跟他比武較藝一番,我們就早點休息,明天也好早點趕路,找那無色和尚賊斯鳥算帳。”

思忘看見老頑童忽然之間不這般地胡鬧了,反覺甚是奇怪,但想他不論說什麼做什麼,反正自己已有計較,也就不去管他。

吃罷晚飯,思忘又向楊執使了個眼色,趁老頑童不備,將一個紙條塞給了楊執。楊執臉紅了,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去了。

周暮渝也是滿懷幽怨地看了思忘一眼,極不情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只有老頑童,仍是那般高商興興地。兩個小女娃兒各自回到房間之後,他忽然來了酒興,說道:“徒兒,我們喝上幾杯如何?”

思忘正欲強辭,老頑童喊道:“店家,我們要五斤酒,二斤中肉,送到我房間裡來z”

店家座道:“好來,就送來,就送來!”

思忘只好苦笑。

老頑童興致頗高,兩杯酒下肚,就大講他的逍遙掌法如何如何了得,只幾個回合,就將那致虛子打得大敗面逃等等。

思忘無心聽他講,只盼著他快些躺下睡著,哪料到老頑童酒興越來越高,喝完了那五斤酒,竟是又叫店家打了五斤兩來。

思忘心下著急,只想著快些酒喝完了了事,哪料到猛喝了幾杯酒之後,競至是頭有些暈,坐也坐不住了,眼也睜不開了,搖搖晃晃地便欲跌倒。

老頑童見了思忘情態,站起來叫道:“不好,這酒裡邊有問題!”

思忘聽得老頑童一叫,心中更急,心中一急便即更加站立不穩了,最後終於摔在了地上,便什麼也不如道了。

迷迷糊柵地醒來;忽覺有一個軟綿綿的身子偎在自己身上,極為柔順地正在吻著自已。

思忘此時神智尚未清醒,覺得這個正在吻著自己的人便似是有琴聞櫻那般的讓自己覺得充滿了一種溫馨的感覺。

忽然之間思忘覺得體內有一股勢力衝撞著自己,要自己發洩,要自己使勁樓住了懷中這個軟綿綿的肉體,他不由自主地便使勁摟位了懷中之人發出輕微的幸福的呻吟聲,這聲音使思忘更加衝動。他好似非常熟悉這個聲音,又好似覺得這個聲音極為陌生,雖是把這個軟綿締的呻吟著的肉體樓得緊緊的,但是他的腦中好似總是懸著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使他就這麼摟著那個肉體,卻什麼也沒有做。

那個肉體發出陣陣幽香,吻著他,使他的意識回到了一個古洞之中。

那古洞中有一張乾草鋪成的床.他在那個床上曾抱著有琴聞櫻,也是這麼摟抱著她,她也是這麼摟著自己。那時他的體內也是燃燒著這樣的烈火,但那次的燃燒是出於自然,是他體內積蓄了多年的乾柴被自己的愛所點燃。而現在體內燃燒的烈火,卻是那麼霸道,橫衝直撞,叫他無法忍受,雖然不是出自自然的本性,出自他的愛心,卻使他更加無法控制。

就在他的最後的防線將要崩潰,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之際,忽然之間聽得外面一陣吵嚷。

有人大喊:“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被人劫持走了,是哪個強盜劫持了我的女兒!”

思忘好似頭被人重重地擊了一下,手慢慢地鬆開了,儘管體內仍是燃燒著這樣的無法控制的烈火,但他已經清醒了一些,覺得有些什麼事情不要。

那個被他摟著的女人見他如此,“反而使勁摟緊了他,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想要你,我想要你,不要管他們!”

頓即如烈火蒸騰一般,思忘又被捲入那種與自己體內的慾望抗爭的苦傲之中。外面好似已經吵得翻了天,但他的意識好似被懷中的女人抓住了,聽不到外面發生的一切,更是不能判斷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猛然之間,思忘覺得體內好似有兩顆明珠亮了起來,一顆通紅,透著晶瑩的血色,一顆暗蘭,溢著碧玉的光華。

這兩顆明珠一亮起來,思忘體內奔騰流竄的熱力好似有了歸宿一般,都向這兩顆明珠匯去,思忘體內燃著的烈火漸漸地都轉化為熱力,一齊向這兩顆明殊匯去。

思忘緊抱著那女人的手慢慢地鬆開了,他漸漸地感到他懷中的女人熾熱異常的身體,他的身體開始涼了下來,那女人問,“你……你怎麼啦……你就這麼不想要我麼?”

思忘心中又是一蕩,但他體內的兩顆明珠已將他慾火完全吸去了。他心中一蕩,那只是因為這麼一句話他聽來好似非常熟悉,語音也是非常熟悉,但卻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思忘問,“你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傳來她輕輕的有如哭泣的聲音:“我要嫁給你,我要做你的妻子,我第一次見到你就這樣想了,……”

思忘被他說得徵在那裡。

這時外面已經吵得翻了天,老頑童的聲音也插了進來,只聽老頑童道:“大和尚,你主持公道是好的,卻不能到我女兒的房間去看。我女兒睡著了最怕別人打攪,你打攪了我女兒的清夢,她要是跟我鬧起來,又不認我做爸爸,我豈不是要揪下你的腦袋採,把你扔了出去麼。所以,你別個房間先都看上一看,若沒有那店家的女兒時,你就再到別的地方去找便了。”

一個洪亮的聲音哈哈笑道:“看你這人穿的衣服,就不似個、正經人,怎麼這麼一把年紀了說話這麼顛三倒四,纏夾不清。看你恐怕沒有一百歲,也有九十歲了,你的女兒少說也該有四五十歲了,她不認你做爸爸,你便不是她爸爸了麼?這麼一把年紀的女人還什麼清夢不清夢的,定然是你這個人將那店家的女兒偷了來,藏在房間裡,你改讓我們進去搜上一搜麼?”

老頑童道:“我看你這大和尚定然不是個好和尚,不在廟裡好好唸經卻出來到處遊逛。

你的房間我也要去搜上一搜。想那店家的女兒定然是你這和尚藏在屋子裡,卻出來賊喊抓賊的到處亂搜,你敢要我們到你的房間去搜上一搜麼?”

那洪亮的聲音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腳正不怕鞋歪,心中有佛,佛自在心,少林寺數百年來的清譽不會讓你這麼一句話就敗壞了。我搜完了你的房間,就帶你去看我的房間,你看怎麼樣,你敢麼?”

思忘聽出他們正是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吵鬧,一時之間不明白,自己何以來到了老頑童女兒的房間。猛然想起來,那軟軟的肉體,那熟悉的聲音不正是黃衫少女周暮渝麼?

思忘何道:“你是周暮渝麼?”

周暮渝一下於又把思忘抱住了,算是回答。

思忘道:“我的衣服在哪裡,他們吵著要進來,我們這個樣子,須不好看。”

局暮渝沉默了半晌,道:“你須得答應跟我好,否則我就去把門打開。”

思忘想不到這少女竟然什麼事也做得出來,想到自己身子光光的和一個少女在一起暴露在眾人面前,終是不雅之極,只得說道:“我答應你,我的衣服呢?”

思忘接過周暮渝遞過來的衣服,匆忙穿了,從窗子躍了出去。猛然之間,兩道勁風撲面而來,剛猛之極。

思忘匆忙之間兩手一分,向那襲來的掌力迎了上去,只聽得兩聲悶哼,接著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顯是那偷襲的兩人受了傷,見對方武功太過高強,匆匆遁去了。

思忘從外面又回到了旅店的店堂之中,見老頑童上身沒穿衣服,只穿了一條褲子,正在同一個極其高大的和尚爭辨。

老頑童猛然見到思忘從外面走了進來,驚訝之極地看了思忘半晌,隨即醒悟過來,道:

“大和尚,我就讓你進我女兒的房間去看上一看,倘若沒有那店家的女兒時,看我怎麼老大耳刮打你。”

那大和尚不屑地一笑,道:“你道我少林僧都是靠了敲木魚長大的麼?”

老頑童道:“你吃木魚長大的也好,吃狗屎長大的也好,待會兒自見分曉。我老頑童可是吃豹子膽、虎膽、熊膽長大的,說打你就打你,不打你也打你,打你更打你,直到你大和尚跪地求饒為止!”

那個大和尚顯然並沒聽過老頑童其人,聽老頑童這般的亂說一氣,便道:“你這人神智不清,沒來由的誤了這許多時間。

我道你定是個江湖騙子,卻原來是個瘋子無疑,讓開了些。

說著上前用肩膀一撞,他本以為定會把老頑童撞得摔在地上,是以並沒有用特別大的力氣,害怕把這老傢伙摔壞了惹出麻煩來。沒料到一撞之下竟如同撞在堅硬異常的巨石之上一般,直把自己的肩撞得裂開似的疼痛,人也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再退兩步。

大和尚站穩了腳限,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老頑童,叫道:“老傢伙使什麼妖法麼?”

老面童哈哈大笑,讓在了一旁,客店中其它的各人也都奇怪地看著大和尚笑起來,不明白他一個高大的和尚何以被這麼一個老得讓人著了吃驚的老人撞得那般地退了又退。

大和尚見老頑童讓開了。將信將疑地走到周暮渝的房間門口,正欲推門,那門猛然之間開了,周暮渝臉現紅溯,略帶怒意地正站在門口。

那和尚本來將右手伸出去推門,周暮渝這般的猛然將門打開,他伸出去推門的手卻正好成了推向周暮渝的胸口,周暮渝一見之下,臉上立現怒意,伸手抓住那大和尚的右手一泣一帶,那大和尚立時栽進了屋內。

老頑童一見,立時撫掌大樂,叫道:“我說你攪了我女兒的清夢,我女兒立時會發怒,打你一個狗吃屎,你不信麼?現下你可知道那狗屎之味不好聞了吧?”

那大和尚武功本來相當不弱,沒料到周暮渝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會懷有上乘武功,因此淬然不及防備,又是把手送到了對方面前,立時吃了一個大虧。待得爬了起來,本欲向周暮渝發作,見她究是一個小妨娘,正自沒做理會處,見到老頑童拍手,登時把全部怒火都轉移了老頑童身上。也不管他會不會妖法,年紀大不大,經不經受得住,竟是使足了十成力揮掌向老頑童當胸直拍過來。

老頑童嚇得大叫一聲,立時頭下腳上立在了地上。那和尚的一掌竟是“啪”的一聲打在了老頑童的後股上。立時怔在了那裡,見這剛猛之極的一掌不但沒有將那老人打得飛了出來,而且不知為何,競然當胸直擊的一掌莫名其妙地打在了老人的屁股上。

老頑童大笑,直起身來揉著屁股道:“妙極,妙極,那陽頂天小孩兒若是再這般的使出追逐屁股來對付我,我就用大和尚的這一招來打他,大和尚,你這一招叫做什麼?”

那大和尚所使的乃是極為平常的一招,叫做開門見山。聽老頑童胡亂的說了一番又有此一問,只道這個老頭兒是在當眾羞辱他,也不答話,左掌向上一抬,右掌向旁一掠,一股極強的內力立時排山倒海一般地向老頑童當胸湧來。

老頑童於江湖上少逢敵手,碰到那些二三流的角色時。一聽到老頑童的名字,早巳嚇得望風而邊,那裡還敢和他動手。難得今天碰到這麼一個武功不錯的大和尚,即不知自己是華山五絕之首,又肯和自己動手,當下有些捨不得一招之間便把那大和尚嚇退,只裝做不會武功的樣子,見那大和尚的內力湧來,運內力護任了周身要害,也不出掌抵擋,任他將掌力在身上擊得實了。

但聽得蓬的一聲響,老頑童被那大和尚直擊得飛了出去,落在了一個方桌上,身子居然在那方桌上轉了幾轉,然後便即不動了。

那大和尚本以為他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一見他被擊得躺在那裡不動了,立時傻了眼。

周暮渝知道定然是老頑童在搗鬼,只是睜眼看著,卻不作聲思忘亦是同樣的心思。

那旅店老闆急了,嚷道:“大和尚,這可不得了啦,我只讓你我找女兒.卻沒讓你打死人命。這老頭兒少說也有一百歲了,巴不得你大和尚一下於把他打死了,好送他一口棺材。

這人可是你打死的,須怨不得我,待會官府追究起來你可得擔起來,終不成推在我們身上,我們小本經營的營生可經不得到官府中折騰。”

那大和尚看著躺在桌上的老頑童,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那店家又道:“各位客家,你們可得給我出個證據,這大和尚打了人你們都是親眼看見的。”

那些旅客一聽之下,立時全都紹回到各自的房間去了,哪裡還敢出來,生怕這場官司惹到自己身上,

那店家一看,立時急了眼,一眼看到思忘和周暮渝並沒有回去,便向他二人道:“你們兩個無論如何須得出個證據,我這裡給你二位磕頭啦!”說完撲通跪下,在地上略略地磕起頭來。

思忘道:“你起來吧,這大和尚打死了人,我們都看見了,和你店東家沒幹系,官府追究起來,把這大和尚捆了去坐牢抹脖子,你放心好啦。”

那店家一聽之下,非但沒起來,反倒把頭磕得更是響了,口中思人思人的叫個不停。

思忘道:“你再這麼磕頭不起來,我便拉了這女孩兒走,誰也不給你做證據。”

那店家一聽,立時爬了起來。

大和尚道:“你也不用這般的嗑頭求別人,我大和尚一身做事一身當,既是打死了人,就自己到官府去自首便了,打死一個這麼老的老頭兒官府至多也就是判我十年八年的大牢。

我廟中也是念經,牢裡也念經,只要心中有佛,在寺裡在牢裡那還不都是一樣的麼?”

那店家一聽,立時跪倒,向那大和尚磕了幾個響頭,這次卻沒敢磕個沒完,幾個響頭磕過之後,立即很自覺地站了起來。

那大和尚正欲轉身回房收拾東西,店家道:“你這麼走了我須不知你是逃了呢,還是去自首了,須得找個人去叫官府當差的來!”

大和尚道:“我大和尚說話算話,難道還會誆你不成,我說是去自首,那自是去自首!”說完了,也不回那房間收拾東西,徑直向外便走。

猛然之間,那被打死的周伯通坐了起來,高聲喝道:“大和尚,你要去自首麼,別忘了,那可須得兩罪同罰。”

大和尚一驚之下,怔在了那裡,喃喃地問道:“什麼兩罪同罰?”

老頑童不理那大和尚,卻對那店東家叫道:“店東家,你也快來給我磕上幾個響頭、讓我老頑童受用一番,待會兒官府的當差的來了,我也給你做證,一切罪過都在這大和尚身上,他既打死了人,又把別人家的小姑娘弄到屋子裡,可是跟你開店的沒有干係,快快快,來給我老頑童磕頭來!”

那店東家一時怔在了那裡,卻不上去磕頭。

老頑童道:“怎地你不來給我磕頭?”

店東家道:“剛才大和尚打死了人,我害怕吃官司,給別人磕頭,求別人給做證人,現下我也不怕吃官司,卻也不用給你扣頭了。

老頑童道:“咦,怎麼剛才大和尚打死了人你要證人,現在大和尚又打死了人又偷了別人家的小姑娘,要兩罪同罰時你卻不要證人啦?你這不是糊塗透頂,纏夾不清麼,簡直是太也纏夾不清。”

店東家道:“現在大和尚又沒有殺人,我便不要證人了,至於他偷及偷別人家的小姑娘,可跟我沒有干係!”

老頑童道:“怎麼你這人年紀一大把,只伯少說也有一百來歲了,沒有一百歲,只怕也有五十歲了,卻這麼出爾反爾,剛才不是你說這大和尚打死了人耍證人的麼,怎地我老頑童好不容易死而復生,要給你當證人時,你卻變封不要了?你倒講講清楚看!”

店東家畢竟是開店的,腦子總算沒有被老頑童搞糊塗。聽老頑童這般說,不緊不滿的道:“大和尚剛才打死了你,我自是說他打死了人,現下你活了,那自是剛才大和尚並沒有打死你,那便是大和尚並沒有殺人啦。大和尚沒有殺人,我就不會跟著吃官司,這幾個頭便省下了,不用再求證人。”

老頑童一聽之下,放起賴來道:“大和尚打死了人也是打死了人,沒打死人也是打死了人。我今天非得讓你吃這官司不可,他若不來打死我,我便過去打死他.這官司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直到你給我老頑童磕上八個響頭為止!”

那店東家一懾之間,老頑童人已如飛地躍到了大和尚跟前,但聽得啪、撲通兩響,那大和尚竟然真的躺到地下不動了。

這下店東家傻了限,一時之間驚呆了,愣在那裡,眼睛盯盯地看著那躺在地上的大和尚。見那和尚果真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猛然之間撲通跪了下去,向老頑童如搗蒜一般的扣起頭來。

老頑童翻起白眼道:“你現下磕頭,已然晚啦,這大和尚已死,我老頑童逍遙自在,心中又沒有什麼佛,自不會去那寺裡牢裡的念什麼經.這差事只好麻煩你老人家了。我說這官司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哈哈,我老頑童大有先見之明,果然一說就中!”

那店家一聽之下.咕咚一聲栽到了地上,再也沒了聲息。

這回老頑童傻了,他看看躺在地上的店東家,又看了一限那大和尚,背起兩隻手在地上來來回回地走著。

思忘和周暮渝一直在看那老頑童胡鬧,此時見了有點弄假成真,思忘便走了過去,先把那大和尚拍醒了,又將那店東家救醒轉來。

大和尚盯著老頑童和思忘來回地看著,竟然再沒了聲息.店東家睜眼一看,那和尚亦是死而復生,立時喜出望外,衝著老頑童無窮無盡地磕起頭來。直把額頭也磕得破了,口中只是老神仙老佛爺地叫個不休。

周伯通大是受用,對那店東家道:“好,好,這幾個頭嗑得大有水平,你起來吧。”

店東家道:“謝老神仙,謝老佛爺。”

周伯通道:“你只謝老神仙便了,那老佛爺謝不謝的,也就不用了。”他是全真教的道士,竟是害怕那個大和尚沾了他的光,是以跟店東家這般地說了。

店東家忙不選老神仙、老神仙叫個不住。

周伯通對那大和尚,“這個大和尚當真是狗熊,膿包,假正經,這般的出來打抱不平麼?你傷了人家的小姑娘,害怕別人說你,競自起來幫店東家找起女兒來,我老頑…老神仙神機妙算,早就知道你這大和尚沒安好心,偷了小姑娘又來假正經!”

思忘見楊執一直沒有出來,早就擔心會出什麼事情,聯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脫光了衣服,塞在周暮渝的被窩之中,他的心中猛地一驚,對那大和尚道:“大和尚,哪個是你的房間?”

那大和尚嘿嘿冷笑.誼,“老的欺負我大和尚還不夠麼,少的也來欺負我,要殺就殺,要刮就刮,少林寺的清譽豈能容你們這些妖孽之輩來敗壞!”

思忘見他不可理喻,走到楊執的門前,推開一看,果然楊執不在屋內,這一下心中更急,轉身對那店家道:“店東家,這大和尚的房間在哪裡?”

店東家向老頑童看了一眼,老頑童神色詭秘地一笑,都裝做怒容滿面地一吼:“快說!”店東家一抖,馬上伸手指了指那大和尚的房間。

思忘過去.推開門,一怔。

那屋裡床上果然躺著一個女人模樣的人,頭髮長長地露在外面,身體的線條起伏,都明顯地證實那躺在床上的絕不是男人。

思忘回頭看了老頑童一眼.目光中競似是流露出責備。這有點太違倫常。但老頑童身上處處透著違背倫常的詭異,徒弟責備師父在這些行為當中算是正常之極的事情了。

老頑童睜大了眼睛,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有沒有,是不是這大和尚把別人家小姑娘藏在屋子裡?”

大和尚哼了一聲道:“我屋子裡能藏著別人家的小姑娘,那當真是活見鬼了!”

思忘想起楊執的聰明和高傲來,當真駭怕她忍受不了這樣的羞辱,但一時之間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得硬著頭皮進去,輕聲問道:“楊姑娘,他點了你的穴道麼?”那躺在床上的楊執並沒有回答,思忘進去,在她身上拍了幾下,終於知道她被點了昏睡穴,忙伸手替她解開了,那楊執回過頭來,道:“爹爹,我在哪裡?”猛地兩個人都是一聲驚呼。

原來思忘發現那躺在床上的女子並非楊執,而是一個陌生女子。在這同時,那女子也發現思忘是一個年輕男子而並非是她的爹爹。

店東家聽到那女人的喊聲,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來,女兒女兒的大聲叫著。思忘忙轉身走了出去。

那店東家的女兒大聲哭嚎起來.又要上吊又要投河地嚷著,把她爹爹急得用力抱住了她不鬆手。

那些旅客們都又從房間裡伸出頭來看著。

思忘看那老頑童時,老頑童亦是不解地甩手抓著頭。

那個大和尚只嚇得大張著嘴直喘著粗氣。

老頑童聽那店東家的女兒在大和尚的房間裡哭嚎不休,躍身跳到大和尚身旁,劈劈啪啪地打了大和尚四個耳光,大聲罵道:“大和尚賊鳥,我說你賊喊捉賊,果然一點也沒有說得屈了你。你怎地把那店東家的女兒藏到自己屋子裡卻出來打抱不平主持公道的硬要來授我女兒的房間?著不是我老頑童攔住了你,只怕你一偷再偷,一藏再藏,連我老頑童的女兒也要偷去了藏在屋子裡。我老頑童果然是有些先見之明,昨天你一進店就看出你不是幹個正經貨來,我說你兩罪同罰,現下只伯要三罪同罰五罪同罰,一罰再罰!”

那個大和尚被打得鼻青臉腫,本就十分寬大的一張臉直是腫得如豬頭一般,眼睛也腫得成了一條縫。

周伯通仍是嘴上不休地罵著,問道:“你說該怎麼罰你?若讓你到那牢房裡去唸經,須是太便宜了你,須得怎生想個法兒……”老頑童竟自在那裡想起法兒來。

大和尚被打得幾欲昏暈,口中仍是在自言自語道:“這不是怪麼?怎地這店東家的女兒會在我的房間裡,這當真是怪異之極。”

思忘只道是老頑童搗鬼,將楊執點了穴放到大和尚的房間裡。待看到那女人不是楊執而是店東家的女兒時,一時之間也不明所以,不知老頑童怎麼會異想天開,將那店東家的女兒放到和尚的被窩裡。

實際上他更擔心楊執現在在什麼地方,思忘過去,將老頑童拉開,走到一邊去問道、“老頑童,你把楊執藏到哪兒去了?”

老頑童道:“怎地你也叫我老頑童,不叫我師父?”

思忘道:“除象個師父的樣子我自然叫你師父,似這般的胡鬧我卻不能叫你,你收了一個徒兒若是功夫不好怕他丟了你的臉面,自然不會認他作徒兒。我也是一樣的,若是師父所作所為沒有師父的樣子、師父的風度,我自然不認你做師父。”

老頑童道:“我教了你那許多的功夫,難道還不配做位的師父麼?”

思忘道:“你教我功夫不假,但我常聽爸爸說,師夫教徒,功夫和做人是都要教的,您這般的胡鬧,卻是讓我太也瞧你不起,我瞧不起你,自然只叫你老頑童,不叫師父。”

老頑童可憐嬉戲地說道:“我當真胡鬧了麼,那可是大大地不該,這都怪那酒,讓我喝了之後神志不清.我當真也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事出來。”

思忘道:“師父,這些做過的事也就做過,現下卻是非得找到那楊執不可。我答應了要送她回去的,自然是送她回去。你把她放到什麼地方去了,快告訴我。”

老頑童道:“大和尚好徒兒,她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可是萬分地不知道,若是她會那遁術妖法,不但是我抓她不著,只是你也抓不著她,你既抓不著她,那也就不用找她了。否則你找到了她又抓不著她,心裡須是不好過,不是不好過,是大大地不好過,簡直有點不好過之極。”

思忘正欲再問,周暮渝走了過來,對思忘道:“人家看見你有了別的女人,唯恐讓你兩面為難,私下裡悄悄地走了,也是有的。”

思忘一想,猛地想起昨天晚上曾給了她一張紙條,那紙條約她三更起身,偷偷地走掉,沒想到自己一喝了那酒便稀裡糊塗地啥也不知道了,待得被弄醒過來時,卻是在周暮渝的床上。

那麼難道她三更時自己已經起身走了麼?”這樣想著,瞧了周暮渝一眼,恰好周暮渝此時也正瞧著他。想起昨日情景,思忘頓然覺得臉燒得滾燙,周暮渝亦是臉現紅潮,微微地扭轉了身子。

老頑童一直偷眼瞧著兩人,此時一見兩人神態,拍掌大樂,只叫妙極,然後竟自背起手來揚長而去。

三人收拾行裝起程,向少林寺方向而去。出得那祖師廟鎮,行了不遠,忽見前面一個白衣少女緩步面行,思忘一見之下,立時喜出望外,幾步趕了上去,那少女果然便是楊執。

楊執見思忘迫過來,抬頭微笑問思忘:“你昨夜睡得好麼?”

思忘一聽之下,臉上騰地紅了,見那楊執微笑神態,心下更無懷疑.便激怒說道:“你知道那老頑童要這般的胡鬧,卻怎地自己走了,扔下我不管?”

楊執仍是那般的微笑言道:“你約了人家,又不守約,定然是相中了別人家的女兒了,我叫你走,那豈不是壞了你的好事麼?

思忘一聽,立時生氣地一回頭,先自走了,不再理那楊執。

楊執也不介意,竟自慢下腳步,讓思忘自在前面走著,她卻和那老頑童及周暮渝大聲說笑去了。而且笑聲很響,很開心的樣子。

思忘心中更加有氣,有心甩脫他們三人自行離去,終是心中放不下那楊執。

並非是他擔心那些疤麵人再找上楊執,他相信文峪四方酒家門前一戰,那些疤麵人定是都被他嚇破了膽子,決不敢再來找楊執的麻煩。

他舍不下楊執有他母親的原因和他自己的原因。

他隱隱地覺得楊執知道母親的事情。母親要自己武功可與五絕中一人比肩之時到崑崙山去找她,言下之意,那崑崙山似是隱憂著極大的兇險。黃藥師也說那崑崙山上聖主是個大魔頭,難道母親說的兇險是指此而言麼?

這是個兩日來盤繞在他心中的疑問,他希望能從楊執身上得到答案。

另外的原因那是他有點捨不得離開楊執。、可能是七天造就了他的另外一種稟賦,他與楊過最大的不同之處是楊過對小龍女的極為專一的感情,和他的見了一個就愛上一個的天性。

他喜歡楊執的聰明和高傲。有琴聞櫻、汪碧寒和周暮渝都可以說是女性中的至柔之人,她們都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一旦喜歡了某一個男人就會不顧一切地去追求去得到。她們三個人中的差別也是相當明顯的。周暮渝不顧一切,有琴聞櫻工於心計,汪碧寒大膽面直率,但絕不失女性風度。

楊執不同於她們三人。

思忘反倒因為楊執對他的不在意而在意起她來。

一路上思忘暗自生氣,故意不同揚執說話,而楊執也不以為意,仍是那般的談笑風生,好似沒有任何事情一般,與周氏父女關係倒是處得極為融洽。

周暮渝則趁機對思忘大施愛心,極為關懷。吃飯時,直是恨不得拿起飯碗來喂他,走路時總是伴在他身例。見他極不高興,想要自己一人獨處時才到老頑童和楊執身邊,同他們胡鬧一番。

老頑童自那次祖師廟客店搞了一番亂點紹鴦譜的惡作劇之後;聽了思忘的那一番責怪,再沒有發生類似的事情。再加上楊執聰明過人,要討老頑童歡心那是再也容易不過,陪著老頑童玩上兩天,老頑童對她已是言聽計從,如果四人再要回到那祖師廟客店,只怕思忘被迷倒之後的處境就很難預料了。

這日一行四人來到了鳴皋境內的一個山谷。但見谷中一片春光明媚景象,外面雖是秋涼晚景,落葉蕭蕭,谷中部是繁花似錦,生機盎然。老頑童不由得大樂,叫道:“暖,這谷中甚是好玩,只怕是比我那百花谷還要略好一些,女兒;咱們回去把你媽媽接來,就佐在這谷中便了。”

周募渝也甚是高興,追著一隻山雞不捨。那山雞甚是聰明靈便,周暮渝幾次欲要抓到了都給它走脫,終是沒有抓到,只拔了一根羽毛下來,老頑童一見之下,玩興大發,繞路向那山雞攔了過去,只一躍便將那山雞提到了手裡。周暮渝見了,壤著來要,老頑童道:“叫我爸爸便給你。”周暮渝扭著身子,正欲叫他的時候,那山雞不知為何又掙脫了身子飛了出去,老頑童只叫:“爸爸跑了,快追!”父女倆便又嘻嘻哈哈地追那山雞去了。

楊執這時站在思忘前面、看著他們父女兩人烯鬧,險上掛著笑意。

思忘站在場執身後,看著揚執,呼吸逐漸重了起來。幾日來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這麼單獨待在一起。

楊執已經聽到了思忘粗重的呼吸之聲。

這時老頑童和周暮渝迫著那山雞,拐過了一個山助,看不見了。

思忘想說什麼,但沒有說。

楊執仍是那般站著,沒有回過身來。

這麼站了一會兒,兩人都明顯地感到兩人處在一種難堪的境地之中.忽然楊執問道:

“你還在生氣,是麼?”

思忘仍是沉默著,沒有回答。

楊執又道:“你生氣那也由得你。”停了一下,接道:“那晚我本欲告訴你,讓你防著他們父女兩個人搗鬼,不料你竟是同你師父喝起酒來沒完沒了,我單獨同你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找不到。後來害怕那老頑童也一併連我一起算計在內,便將那店家的女兒點了穴道放在我的房間裡,我自己則跑了出來,在路上等你們,”

思忘這才明白那店家的女兒何以失蹤又何以跑到了那大和尚的屋子裡,不自禁地替楊執暗自慶幸,對她的氣便也都煙消雲散了。

思忘道:“你走了倒是自在,可苦了我到處找你,更苦了那店家的女兒,被放到了一個大和尚的房間裡。”

楊執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嚇得花容失色,道:“這老頑童當真做得出來,當初我只是看他眼神不對,防他一手,沒料到他竟然真是這般的胡鬧,那店家的女兒豈不是就此毀了麼?”

思忘道:“那店家的女兒倒是沒怎麼,怪就怪在老頑童把那店家的女兒放進了大和尚的屋子裡,那大和尚不但不覺,反倒出來打抱不平主持公道,要搜別人的房間替那店東家找女兒。”

楊執又哈地笑了出來,隨即眼中現出狡黠的神色來道:“那老頑童定是不讓大和尚搜他女兒的房間,這可有得熱鬧瞧了。”

思忘的臉立時紅到了脖子根,但想到那日自己抱是抱了周暮渝,並沒有做出什麼來,也就坦然起來道:“就是你聰明,一切都被你料到了,豈止是熱鬧,只怕是太也熱鬧了一點兒。”

楊執若無其事地抬頭望天,然後假做憂傷地嘆了一口氣,吟道:“一輪日頭照九州,有人歡喜有人愁,你們可是熱鬧得緊,我自己卻站在寒夜冷風中等了大半夜!”

思忘聽她雖在嘲弄自己,但話中卻隱含著對自己的情意,不覺地心中一寬。幾日來的愁悶一掃而光。正欲開言也是嘲弄她一番,卸聽得一陣清悅的蕭聲傳來。

那蕭聲忽而低沉迴轉,好似一個神情落寞的老人獨自在夕陽晚秋中獨行,忽麗高亢激越,有如將軍勇士浴血疆場,揚威殺敵。最後是清音徐徐,低迴宛轉,好似是家有佳賓,滿懷歡欣喜悅之情。

至此那蕭聲雖然而止,一個清亮的男音高聲說道:“何方高士光臨敝谷,請怨在下簡慢之罪,可否過來一敘?”

思忘和楊執聽話音好似蕭聲話音就在左近,四下看時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不禁心下大奇。

那聲音又道:“是嫌在下音律粗俗不肯與在下為伍麼?”

楊執道:“哪裡哪裡.閣下蕭聲高遠,曲意幽微,實乃自雪雅春,何言粗俗,我們遠道而來,不告入谷,還請閣下包涵。”

那個聲音哈哈大笑,笑聲甚是粗豪爽朗,與適才的蕭聲言語實是判若兩人。笑聲一頓,從不遠的一塊石後轉出一個英姿爽朗的白衣少年出來,年紀好似比思忘略大一些,但絕不會超過二十歲。那少年向楊執及思忘一拱手道:“在下殷天正,有請二位到谷中坐客;請!”

思忘與楊執對視一眼,一同走了過去。

繞過那塊大石,兩人都一悟,原來在石後有一個丈許方圓的石洞。兩人隨那殷天正走進洞中,鼻中聞到一股奇怪的香氣。

楊執在思忘的後面走著,洞中愈見黑暗,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了思忘的手,思忘用力握住了,心下感到一陣欣喜。

又走了一陣,洞中傳來潺潺水聲,猛然之間洞中大亮,抬頭看時,卻原來已來到了洞中盡頭的出口。思忘和揚執不由得都是心下大奇,楊執道:“這洞好似是從那山崖下貫了過來。”

殷天正遣:“正是。這洞原是一個天然石洞,但並沒有貫穿進來,聽說兩百年前,宋朝在這裡屯兵,偶然發現了這個石洞,於是就鑿得通了,卻給我們後人留下這許多便利。”

說話間已是從那石洞中走了出來,眼前豁然一亮。原來在那大的山谷之中又套了這麼個小谷。

但見小谷之中更是百花齊放,桃林漫布。雖是晚秋時節,谷中的桃子卻尚未完全熟透,紅紅黃黃地掛滿了桃樹。

思忘道:“這谷中谷當真是一番好去處,只伯是神仙住的地方,比起我們那古墓來,是強得太多了,簡直是天差地遠,無法可比。”

殷天正道:“我師父雖然不是神仙,但和神仙相比,只怕比神仙更有神通也未可知。他在這谷中住了有十五年了。”

思忘向殷天正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楊執的名字,又說同來的師父及師父的女兒在外面抓山雞。那殷天正立時臉上現出嚴肅之極的神情,說道:“此事只伯是有些不妥。”

思忘和楊執都是一驚,那殷天正卻岔開了話題,沒有說到底此事有何不妥。思忘雖是有些替老頑童擔憂,但想到他武藝通神,縱是遇到常人認為極其為難的事情,也定然難他不倒;就不再掛懷。但是看那楊執時,卻見她臉上現出沉思的神情,半響不語。

三人說說行行,來到了谷中的一間茅舍,走了進去。

茅舍之中佈置得甚是整潔,一桌一凳,一床。都是絲坐不染。抬頭從窗口望去,見那茅舍對面不遠之處另有一間茅舍,與這聞茅舍遙相對應。

在這兩間茅舍中間,種著五色斑瀾的鮮花,顯是人工所為。

殷天正到外面桃林之中摘了一些桃子進來,給兩人放在桌上,又到對面茅舍之中拿了一個凳子過來,給思忘和楊執坐了。

他自己剛坐在床上,‘看著兩個人吃桃子。

思忘問:“那對面茅舍中住著何人,是你師父麼?”

殷天正嘆了口氣道:“半個月前是我師父住的,後來我師父出去辦一件事情,這時谷中正好來了一個年青女子,央著我師父,要住他的茅舍,我師父就答應了她,將茅舍讓給她住了。”

思忘和楊執都是驚奇萬分,想不到對面那茅舍之中竟然是住著一個年輕的女子。

揚執問道:“殷大哥,那女子是從何而來的,你可曾問起過麼?”

殷天正臉上似是現出無盡的惆悵之意,道:“我不知道她從何面來,也不知道她格去向何處,我從來沒有問過她,她也從來沒有告訴我。”

楊執問道:“那麼她叫什麼名字,你總該問過的吧?”

段天正苦笑,道:“說來好笑,我們同住在這常春谷中有半個多月了,我從來沒有問起過她勝什麼,叫什麼?”

思忘道:“這當真是好奇怪的事情,那麼你們相互之間說話時卻怎麼稱呼?”

殷天正道:“說來也並不奇怪,我面對她時稱你,她也是這般的稱我,谷中只有我們兩人,再也沒有第三個人;這稱呼自然不會叫別人誤會了。”

楊執道:“那麼將來她走了,你與她比鄰而居了這許多的日子,又不知她叫什麼名字,姓甚麼,豈不是覺得可惜麼?”

殷天正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那也沒有什麼可惜。若有緣時,當相會的人萬里千里的自也能夠相會,若無緣時,縱是兩人在一起根處十中二十年,也還是定然終要分別,相處幾日幾月就更不用提了。”

思忘聽了殷天正的這一番話,當真是頓開茅塞,這許多日子來同有琴聞櫻,汪碧寒及周暮渝,現下又有個楊執的情愛牽纏,當真是脫不出這殷天正所述。

楊執亦是痴瘋地聽得出了神。忽然之間她看了思忘一眼,見思忘亦是痴痴的樣子也在看著她,頓即臉上紅了,好似心中想到了什麼事情。

思忘不禁暗中佩服那殷天正,看他才比自已大一兩歲的樣子,卻不料於人生有諸多的深切體驗。

楊執忽而問道:“那年輕的女子長得定然是十分好看,美貌動人,是麼?”

殷天正抬頭吃驚地看著楊執道:“你怎麼知道的?你識得她麼?”

楊執道:“我並不識得她,是猜到的。凡美貌動人的女子,必有諸多不順心事,那年輕女子顯是因為什麼事情不順心,避到了這裡,所以我猜她定然美貌。”

思忘道:“為何美貌女子反而諾多不順心之事,而平常女子就沒有不順心的麼?”

楊執道:“因為美貌女子都是所求頗高。上天賦予她美貌,她總覺得上天對她寵愛非常,因此對凡事的期求都有些過高,那麼她的願望就不會處處都實現了。願望實現不了。那不就是事不順心麼?所以美貌女子諸多不順心事、而平常女子因所求本來就不高,那麼實現起來就感到心滿意足,而且也就更加容易實現一些。”

思忘心下不禁對楊執的這番推理暗自佩服,覺得她身為女子,畢竟是更瞭解女子一些。

殷天正聽她說完了,亦是點了點頭。不知他點頭的含義是說那茅屋中的女子漂亮呢,還是楊執的這番話說得有理。

思忘道:“她有多大了,比楊姑娘大呢,還是小?”

殷天正正欲說話,楊執接道:“我們也不用猜,也不用這般的胡思亂想,一同到對面的茅屋之中去看上一看,不好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4:36


第十九章 逞豪氣高手大戰

楊執言說要到對面茅舍中去看那年輕美貌的女子,思忘心下亦如是想,卻聽那殷天正言道?“此事容在下去問她一問,她著歡喜兩位去時,兩位再去,倘若她不喜歡別人去打擾她,我們這般的去了,只怕是會惹得她生氣。”

思忘也覺得這樣好一些,那殷天正便走過去了,過了許久,才見他從那茅舍之中走了回來,看他臉上神色,便已明白了大中。

果然般天正道:“她言身子不適,不便會客,筒慢之處,她請在下向兩位告罪。”

思忘沉默了下來。

楊執理:“她定然不知進來的是兩個什麼樣的人物,否則我猜她定然會見我們的。”她說話之時眼光在思忘臉上掃了一眼,又盯在殷天正的臉上看著。

殷天正的臉紅了.楊執的意思是我們來了這麼一個美貌少年,那年輕女子豈有拒之不見之理.定然是你殷天正沒有向她講明白。

殷天正雖是險上紅了,卻正色說道:“我向她言了兩位的年齡容貌,想她定然會見兩位的。如兩位這般的珠聯壁合,只怕人間少有。但她一聽之下,神色黯然之極,好似有極為傷心的事情被我的一席話勾了起來,遂言身子不適,不便見客。”

楊執緩緩點了點頭道:“此事是我莽撞了,人家既然巴巴地躲到這谷中來。那自是不願見人的啦。我卻這般的要求去見人家,當真是愚鈍之極。”

殷天正道:“楊姑娘不應這般說。我不是也獨居這谷中麼,見到兩位這樣人物,心下也生仰幕相交之心。特意的出去請兩位進來,只想著能與兩位這樣人物說上幾句話也是好的。”言語之間流露出坦率真摯之情。

思忘道:“殷兄太也過謙了。你這樣的人才,若不是我們有緣。誤打誤撞的走到了這裡,在世間只怕再也無緣見到。”

兩個少年人這般的互相恭維。卻把一旁的楊執逗得笑了出來。

思忘問,“你笑甚麼?”

楊執道:“你們兩個這般的英雄惜英雄是好的,這樣如老夫子似的相互恭維,便不好啦。咱們三個人的年紀加在一起,只伯也到不了六十歲。你們這樣說來說去、卻不是好笑麼?若真是當真心中相互佩服,便結拜為兄弟,也免了這許多的迂腐廢話。”

兩人被她這樣的一頓挖苦,都覺得面上無光,那殷天正更易覺得不好意思。他與兩人相見還不到兩個時辰,暢執說話就這樣地毫不客氣起來,令他即高興又窘迫。但想她說要兩個結拜為兄弟,卻也正說到了他的心中,便睜眼看那思忘。

思忘也是與殷天正一般的心思。但他已與楊執處得幾日,對勉所作所為已然有了些瞭解,知她在一言一行之中往往含有深意。她說與這位殷兄結為兄弟,那自是應該結為兄弟,自己獨聞江湖這份孤傲的心胸,也就會談一些,淒涼落寞之感亦自淡了。

於是兩人便立香即拜,結為金蘭兄弟。

兩人拜畢,心中都是溢滿了喜悅之情,那楊執亦自替兩人高興。

思忘忽然想起師父還在谷外與那周暮渝玩耍,便要出去看看,殷天正道:“你我即已結為兄弟,從此生死與共,我們便同去將你師父接到這茅舍中來,小酌一杯也好。”

三人於是便沿著那石洞走了過來。剛剛來到那洞的出口,猛然之間,外面傳來‘嗡”的一聲響。三人都是一震。思忘和殷天正尚自沒有什麼,楊執險些站立不穩摔在了地上,思忘忙上前扶住了。

接著又是嗡的一聲,比之前一聲更要響一些。揚執忍受不佳,腦中暈弦,站立不穩,靠在了思忘身上。

殷天正臉現極為嚴肅的神情,道:“定然是有強敵來谷,我們快些出去看看。”說著從衣內掏出了兩枚極為柔軟的藥丸,塞變了揚執的耳內,然後轉身跑了出去。

楊執頓即站穩了,腦中一陣清明,好似一場暴雨之後的天空,明澈之極,好似以前的歲月中都是活在深渾噩噩之中的,現在才真正地清醒過來。她不禁對段天正的藥丸甚為歎服。

思忘道:“你覺得好些了麼?”

楊執歪著頭看他.好似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思忘又問了一遍,楊執卻仍是那般的歪頭看她問道:“你說甚麼?”

思忘大聲道:“現在你覺得好些了麼?”

揚執仍是拐頭道:“我聽不清你說什麼?”

思忘猛然醒起,定是殷天正怕楊執抗不住那巨大的嗡聲,用哪藥將她的耳朵塞住了,便不再問,向她搖了搖手。拉著她奔了出去。一出那石洞,響聲更大.思忘亦覺得那響聲刺耳之極。

轉過那塊大石,猛然之間,思忘驚得呆在那裡,楊執更是花容失色。

但見老頑童盤膝坐在地上,周暮助手持短銅棒守在旁邊。那場中相鬥的兩人卻是一個也不相識。

其中一個是個灰袍長眉老人,眉毛盡白,幾欲長過嘴角,使得那老人更顯得道骨仙風,一派仙家風範。長眉老人的兩掌之中,竟然放射出燦燦的五色光來。那光成長長的一束,老人兩掌一碰.兩掌中的五色劍光一撞,竟然發出金屬撞擊也似的“嗡”的一聲。

楊執只看得驚心動魄,卻原來適才震得自己站立不穩的,便是這兩掌之中劍光相交的聲響。

那與長盾老人朝斗的,更是讓人一見生懼。但見他一身黑衣,從上到下,無有不黑。甚至臉上也是黑如漆墨,只有兩隻眼睛的眼白是白的,在一片全黑之中越發地顯得白,襯著那翼翼閃光的黑色潼紅,使他的眼白顯得明亮面詭異。

楊執一見那黑人,禁不住渾身一震,顯些便又摔倒。

那男人一見揚執,也是一懈,險險被長眉老人的劍掌擊中。

但聽得“哧”的一聲響,竟然仍是那金屬也似的聲音。黑人的黑衣被長眉老人撤破了一幅,但那黑衣之內仍是黑黑的,好似是緞子般的黑色的內衣。

那黑人被長眉老人的一掌打得怒火上湧,猛然之間向長眉老人也是快捷之極地拍出了八掌,這八掌一氣呵成,一拿重似一掌,每一掌擊出之時都攜著隱隱的風聲,帶著空氣被斯碎的嘯聲,湧向長眉老人。

長眉老人在那黑人的進攻之下,竟然是小心之極地將兩掌的劍光交錯到一起,抵擋那兇猛霸道的掌力。嘵是如此,他還是在哪黑人的進攻之下退了八步,直到那黑人的八掌打完了,他才站穩了身形,思忘只看得觸目驚心.他只道師父老頑童的功夫是世上最高的功夫了,都不料眼前這兩個相鬥之人的功夫都是這般的驚世駭俗,比之老頑童只怕也要略勝半籌。

楊執伸手扶在了思忘的肩上,思忘回頭看她,見她臉色慘白如紙,又已陷入了適才將出洞口之時的境地之中。他急忙扶住了她。

殷天正此時也走了過來。他看見楊執如此,檢查了塞在她兩耳中的藥丸,見那藥丸好好地還在她耳中,迷惑不解地看著她,當下雖然心中著急,卻也沒了主意。

長眉老人喘一口氣,揮起兩隻劍掌便又攻了上去。

那黑人被長眉老人的劍掌撕破了衣服,再也不敢穩饅,兩掌盡力地展開,封住了那長眉老人的所有招式。

殷天正關切地看著那長眉老人,目光中流露出不盡的愛和尊敬來。

楊執此時已是平得了許多,但仍是渾身微微抖著,好似場中兩人相鬥,關係著她這個不相干的女子的命運一般。

思忘看著場中相鬥的兩人,覺得兩人的招式都是一般的古怪而又質樸無華,在純樸之中透著一種少有的霸道,他們的招式都是在中原之上絕少見過的。無論是楊過還是周伯通,都沒有講過眼前兩人所使用的招式。

但見他們出掌和踢腿都是極為彆扭的。

一般武學之士,於武功上造詣越深越是接近自然。而眼前兩人卻都是怪異,雖然武功高強之極,卻好似不會半分武功一般的彆扭。當出左掌之時,偏偏擊出的是右掌,當出右掌之時偏偏擊出的是左掌。兩隻腳在進退之間亦是好似毫無章法,沒有中原武功那般的守著一定規矩,趨避進退,都踩著八卦方位。

如此一來,弄得兩人都是歪歪扭扭,洋相百出。

思忘最初只是驚佩這兩人的內力,看了這兩人的招式動作,禁不住心下暗暗吃驚,想道:“倘若自己不是先在這裡看他們相鬥,瞭解了他們的武功中諸多怪異變化,那麼淬然之間出手與他們相鬥,只怕數招之間便會被對方打到了,他們的武功好似專門與中原武功為敵的。每一招一式,不但古怪之極,離經叛道,更是兇險毒辣,欲置對方死地而後快。”

那長眉老人於古怪之中隱有大將之風,不若那黑人之毒,但亦是於大開大磕之中藏不有盡的微細變化。顯是出自中原武林又有所借鑑,終是有可尋之根,可循之跡。倘是淬然與逢,思忘相信,自己儘可以稱得一時半刻,看得清對方武功路數,再行反擊。

那黑人的武功路數,卻純然與中原武功沒有任何淵源關係。

若有時,那也只為了對付中原武功而創,只這一點算是關係了。

兩人相鬥,只看得思忘核心動魄,那邊的般天正更是把手心也強出汗來。

猛然之間,那黑人於兩掌的古怪報式之中更加進了兩隻腳來。那人本來腿長,腳也是比之尋常之人大得多,這番的將腳當做進攻的武器,融入掌法之中的招式,當真是見所末見,聞所末聞。

長眉老人一時之間被搞得手忙腳亂,迭遇險招,若不是那黑人忌憚他的劍掌,只怕已然被傷了。

殷天正一見,再也按強不住,雙掌一揮便向那黑人攻了上去。

哪黑人一見他攻了上來,渾沒在意絕揮單掌向他迎去。只聽見矗的一響,殷天正退了半步,那黑人卻易仍然沒事的一般,向長眉老人又是一掌拍去。

但黑人見那殷天正小小年紀受了他的一掌然仍自站著,不自禁地在與長眉老人相鬥之間,向他掃了兩眼。

殷天正被他一揮掌間震得退了半步,雖是硬挺著沒有摔倒,但胸中氣血翻湧,難受已極,急忙運功調息。過了片刻,已然恢復過來。雙掌一揮又攻了上去。

那黑人見殷天正又是揮掌攻來,猛地向長眉老人發力攻出兩掌,只盼將長盾老人逼退,好回身將殷天正斃了。

長盾老人已然看明瞭那黑人的心思。他沒有閃避那黑人的掌力。面是兩掌一錯,向黑人迎了上去,硬碰硬地將那黑人的兩掌接下了。黑人騰不出手來,只得踢出一腳,將殷天正的掌力化開。

但如此一來。長眉老人的招式立即遲緩了許多,顯然他在硬接那黑人的掌力之時吃了點暗虧。

武功之道,在於巧,而非在力。長眉老人於迫不得己的情形之下,不得不硬接下了黑人全力擊出的兩掌,雖然保得了殷天正的安全,但自已內力運行卸出現了些微和阻礙。倘若他使些巧勁御去那黑人的掌力,那自是於已毫無損害,但黑人卻是有隙可乘,回身向殷天正發出那致命的一掌。只因長眉老人在接黑人掌力之時也將掌力發了出來,黑人亦是必須以內力相抗,才沒有閒暇向殷天正進攻。

黑人被殷天正牽制著,又被長眉老人牽制著,不能全力與那長眉老人相鬥,又不能將殷天正斃於掌底。

長眉老人則由於便接黑人那兩掌,運氣不能自如,雖有般天正相助也暫時不能取勝。

兩邊一時之間就這樣勢均力敵地鬥著。

忽然那一直盤腰而坐的老頑童一躍而起,叫道:“黑鬼的賊斯鳥,我們再來鬥上八百個回合,你的招式怪麼,再讓我來鬥鬥你。讓你見識見識我老頑童的逍遙掌、逍遙拳和逍遙屁股。你的招式怪,你當我的招式就不怪麼?”

老頑童說著一躍面起,身子直直地飛了起來,頭上腳下的在空中跨了兩步,好似走路的一般走到了那相鬥的三人頭頂之上,也不用拳也不用掌,竟是直接伸右足向那黑人的頭上踏落,這一下變起蒼促,不用說那黑人吃驚,便是相鬥的長眉老人和殷天正亦一呆。

本來那黑人在三大高手三個方位的圍攻之下絕無幸理,但只因那長眉老人和殷天正的這樣稍一遲延,黑人立即雙掌上舉,掌力震得那凌空步行的老頑童升高了丈許,接著那黑人雙掌一立,將畢生功力排山倒海一般的向殷天正擊去。竟是不顧那長眉老人即將襲體而至的劍掌。

但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那殷天正被黑人的掌力震得揮了出去,落在三丈之外的一棵樹下,而黑人的背上亦是受了長眉老人一掌,將他擊得飛了起來,向思忘和楊執站著的地方摔了過來。

思忘一愣之間,那隻人已是伸手向楊執的肩上抓去。

楊執竟是被嚇得動也不會動地呆在了那裡。

那黑人的手掌眼看就抓到了楊執的肩上,猛然之間一般巨大無匹的掌力湧來。黑人頓覺呼吸一窒,腦中一片空白,好似已被海浪裹住的一時小舟一般,內心中充滿了絕望之情。但他明知自己的掌力抵擋不了那襲來的巨大無匹的掌力,仍是在最後的關頭將抓向楊執的手拿收了回來,雙拿運力向後擊去。

只聽得‘逢”地一聲悶響。那男人一聲慘叫,如風箏一般的向前飄去。

思忘看到那黑人雖然被他巨大的掌力擊得飛在了空中,仍是睜著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向他瞄了兩眼,眼眼裡透出驚恐和懷疑的神色來。

思忘本以為那黑人定然會被自己這一掌打得捧在地上爬不起來。不料那黑人竟是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兩腳落在地上雖有些不穩,但竟然在落地之後快捷無倫地向外逃去,百忙之中仍是沒忘了向思忘再回頭看上一眼。

老頑童從空中落下之時,那黑人已是逃去,這一切變故都已經過去了。

長眉老人亦是看到了思忘擊掌和那黑人抓楊執及最後被思忘那一掌打得落荒而逃的全部經過。

一時之間,那黑人便逃得投了蹤影,眾人亦是悟在那裡。

猛然之間思忘醒起那被黑人擊中的殷天正來,只一躍,如飛燕般的從眾人頭頂躍了過去,落在殷天正的身旁,伸手將殷天正扶了起來。

殷天正顯是傷得不輕,他的臉色暗紫,似有中毒跡象,背上一個極深的掌印也呈暗紫之色,並且有一股談淡的奇怪的香味,從那掌傷之中發出來。

思忘一時不明如何處置,抱著那殷天正呆在那裡,眼裡流下兩行熱淚,滴在了殷天正的臉上。

殷天正緩緩睜開眼來,看到思忘眼中的熱淚道:“楊兄弟,你不必這般難過,我有了你這樣的金蘭兄弟,便是死也死得冥目了。”

長眉老人看了殷天正的傷,驚道:“紫風掌?”

老頑童也湊了過來,問道:“哪裡來的紫風掌,怎地我老頑童從來沒有聽說過?”

不但老頑童沒有聽說過,在場之人誰也沒有聽說過,聽得老頑童這般的問,都一齊睜大了眼睛向那長眉老人瞧去。

長眉老人緩緩地搖了搖頭,嘆進:“他的部下都將紫風掌練到了如此地步,只怕那魔頭已是把功夫練成了……”

眾人都是更加糊塗了,不明白長眉老人這句話指何而言,對那紫風掌是一種什麼功夫也就越加地不明所以。

只有楊執一人聽到了長眉老人的話,臉上神色亦是變得極為莊重,憂慮地看了眼思忘,又看了看長眉者人,把目光盯在他的臉上定定地看著。

長眉老人沒有再說什麼,向周伯通看了一眼,緩緩地道:“紫風掌井非中原武功,只怕是波斯和西藏也沒有這樣的功夫,我也不知道這功夫到底來自什麼地方。只是五十年前在海外流浪追蹤那個大魔頭時在一個島上見到過,那島上的居民倒是有一多半會這項功夫。他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讓孩子赤腳在燒得火熱的石上行走,待得孩子長到十一二歲時,便讓孩子伸手到火中將燒得火熱的石頭取出來。開始時那些孩子都很難做到,不是將腳燒得爛了,就是將手燒得到處是火炮。但練過多次之後,他們便能在石頭上行走自如了。我見了不相信,在他們走過去的石頭上灑了些水,那水灑到石頭上之後冒出一股熱氣便登時幹了。那些伸手到火中取石頭的大孩子要難一些,他們先得吃上一種草,喝上一日蛇血,那蛇是一種紫色的蛇,被他們抓住了一日將那蛇頭咬下來便對著那蛇的脖子喝血,待喝完了血之後,靜靜地躺在地上行一種怪異的功法,最後待功也行得順了便從地上一躍而起,伸手到火堆之中取那燒得滾燙的石頭,有如到樹上摘一隻桃子那般的容易,把那熱石拿出來並不扔掉,而是拿在手中玩著,直到那石頭涼了,才將那石頭重新扔人火堆之中,再取新的石頭來把玩。”

思忘和楊執都是聽得入迷。殷天正雖是傷得極重,也強自忍著沒有哼出聲來,聽那長眉老人講述著;周暮渝則邊聽邊看著思忘。

老頑童更是聽得如醉如痴,見那長眉老人講到這裡停住了,忍不住先自問道:“他們這樣的一陣胡鬧能練成什麼紫風掌麼?”

長眉老人好似已然對老頑童頗為了解,接下去講著:“他們這樣自然距煉成紫風掌差得很遠。待他們這樣的走火和取火練得好了之後,他們體內已是有了一定和內功根基,於是開始正式學那些內功呼吸運氣之法。到這時候便有好多的孩子被淘汰下來。但那些沒有被淘汰下來的孩子中盡多素質好、又聰明的,他們練到後來,便有一些人能夠將那紫風掌練到小成,然後再向深處練時就更加難了……”

長眉老人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眼光不由自主地向思忘身後的楊執和周伯通身後的周暮渝望了一眼。

楊執好似巳然明白了長眉老人那一眼的含義,把頭別開了,人也走了開去。

思忘聽到楊執走了,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心中暗覺奇怪。

周暮渝仍若無知的仍是站在那裡。

老頑童更是不明所以地追問道:“這紫風掌怎麼才能練到大成?你且說來聽聽?”

長眉老人嘆了口氣,看了周暮渝一眼,不再說了,低頭看那殷天正的傷口,皺起眉頭來道:“這紫風掌甚是霸道,醫治起來甚是麻煩,除了紫風蛇的蛇膽能治此毒,世上只怕再也沒有能解此毒之物了,此毒不解,三日之內便會通體熾熱而亡。”

殷天正聽了此言,雖是早知定然不會有甚麼好的結果,但萬萬沒有料到結果會如此令人恐怖。他臉上已是微微變色,但卻奇怪地舒了口氣,坐直了身子,活動一下四肢,竟自沒事兒人一樣站了起來。

眾人都是臉上現出喜色,思忘本來聽了殷天正只有三日的壽命.心下難過已極,淚水又流了下來,此時見那殷天正竟是汲事人一樣站了起來。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看著,漸漸地臉上雖是仍那麼掛著淚水,卻溢滿了笑容。

周暮渝問道:“你好了麼?”言語中流露出情不自禁的喜悅。

殷天正來回走了幾步,活動一下四肢,甩了甩手,向她微微一笑道:“好象是好啦,跟從前沒受傷時一樣,身上好似沒有一點兒不舒服的地方。”

周暮渝見他每當轉身之際,背上的掌傷歷歷在目,仍是那般的駭人之極,長衫被那紫風掌力震得破碎不堪,片片地接在了背上,紫黑色的掌印周圍更是黑黑地擴散了開去,好似墨染的一般,禁不住擔心地又問,“你背上的掌傷也不礙事了麼?”

殷天正又是甩了兩下手,聳了聳肩,衝周暮渝又是微微一笑,道:“不礙事了,一點都不得事了.也不癢,也不疼的。”

老頑童一聽之下,極為失望地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道:“沒意思,沒意思,真是太也沒意思,簡直是差勁之極。我道那紫風掌定然是中人立斃,威力無比,沒料到是這般的不中用,我受了他一掌只是小小運氣片刻就又起來在那黑鬼賊斯鳥的頭上踏了兩腳,這位在小兄弟受了他一掌竟然也是這般的自在快活,在地上走來走去的渾若沒事人兒一般。我說那些娃兒又是踩那燒熱的石頭,又是伸手到那火裡去取石頭的定然是胡鬧之極。練不出什麼象樣的功夫出來。果然是我老頑童大有先見之明,簡直是大大地有先見之明之極!”

楊執聽到這裡,又說又鬧地亦是走了回來,見那殷天正沒事兒人一般邊在那裡來回走動,也是臉現喜色。

—只有長眉老人一直憂色不成,悶悶地坐在那裡。

周伯通見殷天正沒事人兒一般地走著,動著,長眉老人仍是哪般愁眉不展,叫道:“長眉老兒,你的徒弟被那什麼紫風掌的,打得渾如沒事兒人一般的在這裡活蹦亂跳地走著,怎麼你反倒愁眉苦臉地不高興,你是嫌那黑鬼沒有將那紫風掌的掌力使足了.一掌將你的寶貝徒兒打死麼?”

長眉老人嘆了一口氣,問殷天正道:“徒兒,你運一運氣看看,你的擅中穴是不是好似有一團火一般的滾燙?”

殷天正見師父說得莊重.忙盤膝坐下,運起功來。只過得片刻,便睜開眼來,向那長眉老人道:“師父,果如您老人家所說,我一用功行氣,那腦中大穴便熾熱異常,便如有人用火在這裡燒烤的一般。”這番話說完,眼睛裡竟然全是恐懼,再沒有了先前來回走動時的欣喜之情。

眾人都是一掃先前臉上的興奮之色,代之以驚訝和擔憂。

思忘好似頓然之間被拋入了冰窖之中,覺得周身冰冷之極。

他的臉如嚴霜,怔在那裡,眼睛直直地盯在殷天正的腦中穴上。

周暮筋一直看著思忘,見他此時神色,也是臉上愁雲遍佈,好似那被紫風掌擊得重傷待斃的是思忘而不是殷天正。

長眉老人又問:“你周身是不是舒服得緊,便如是稱在春風暖陽裡的一般。”

殷天正又是點了一下頭,此時他臉上神色已然有些淒涼。

周伯通道:“你是不是覺著心還在眺,氣還在喘?”

。殷天正已然心下沒了希望。知道師父所言是實,自己只有三天的壽命了.因此腦中此際好似什麼也沒在想。只是聽了師父問什麼,便答什麼,聽得老頑童周伯通如此一問,想了一下。

也是點了一點頭。

周伯通道:“好啦,那你定然死不了,我老頑童是有先見之明之人,即說你死不了.那定然是死不了。既便是你想死,那也是死不了的。否則不是太也不給我老頑童面子了麼?”

長眉老人盯著看了老頑童一眼,並不說什麼,但顯然他眼中流露的神情說明,他已然有些不高興了。

周伯通並不知趣,繼續說道:“你的臉色那麼難看,好似你師父說你死了你就定然會死一般,當真是掃興之極,差勁之至。

你師父以一百多歲的年紀還不死,你才不過不到三十歲的年紀,那也自然不會死。倘若他現下被那紫風掌紫風拳的一不小心給打死了,你也定然還有九十多歲好活。你既要跟你師父學藝,就要學得到家,不能半途而廢,所以你不能死,你也千萬別死。你死了,給我老頑童面子丟得精光不說,我這徒兒好似對你是頗有感情的一旦傷心起來,別人便會說我老頑童徒有虛名,徒兒教得甚不到家。”

殷天正已然覺出自己的結義兄弟這師父話語中似是有些問題。問道:“怎的我死了,你的徒兒傷心,別人便會說你教徒教得不到家?”

老頑童道:“我老頑童盡人皆知,自由自在,嘻嘻哈哈,臉上從來也不愁眉苦臉的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出來。若是教出的徒兒來整日價愁眉苦臉悲痛欲絕傷心流淚面不是笑日常開自由自在,那自然是我教徒兒沒有教得到家。”

殷天正已然有些心中不大高興,眼看著自己已然只有三天的壽命,可思忘這個師父卻這般的拿自己說笑開心,但礙於思忘的面子,他仍是那麼沉默不語,沒有讓心下的不滿流露到險上來。

長眉老人忍了這半天,已然看出徒兒心下對這個老頑童中頑童的不大高興了,想徒兒只三天的壽命,我應盡力讓他高興才好。便向周伯通開言道:“娃娃臉,你這麼嘻嘻哈哈亂說一氣,你可知我已忍了半天,現下你又惹得我徒兒不高興,趕快向他賠罪。”

這幾句話把周暮渝和楊執嚇了一跳,齊都抬眼吃驚地看那長眉老人,見他長眉微微抖動著,顯然在壓抑著憤怒,都不自禁地替周伯通擔心起來。看那周伯通時,見他仍是那一團滿不在乎的樣子,一言一板的道:“長眉老兒,我活了一把年紀,比你徒兒只怕大了有一百歲也還不止,你不叫徒兒給我磕頭行禮,卻叫我給他賠罪。當真是纏夾不清,胡鬧之至,你當我老頑童會聽你亂放狗屁的麼?”

思忘聽老頑童越說越不象話,已然不象是一般的玩笑胡鬧,倒象是那長眉老人曾經得罪過他的一般,不禁心下大奇。看那長眉老人時,見他已然站了起來。不自禁地心下暗暗地著急,害怕自己的師父當真與這個金蘭兄弟的師父動起手來。

長眉老人哈哈一笑道:“想必是五絕之首中頑童這十五年多來已然練成了許多的絕技神功,要在我老朽的面前展示一番。我成全你,這十五年來我老朽沒甚麼長進,仍然是這雙肉掌,你也仍然是用劍的麼?那把碧譚劍是不在了,你徒兒背上的那柄劍好象是他特意背在背上給你用的,你也不用客氣,過去取過來用罷。”

四個年青人聽了長眉老人的一番話,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周伯通為何處處找這長眉老人的彆扭。

周伯通臉上頓然興奮異常,叫道:“好說,好說,十五年前的那一架我老頑童打得有點礙手礙腳,窩窩囊囊。我本來從不用劍,你卻非得讓我用劍不可,弄得我好些驚人的拳法、掌法、腳法、胺法的使不出來。現下我可要大大地大打一番,讓你嚐嚐我老頑童拳腳和屁股的滋味,以洗雪那十五年前和你打平手,不分高低的恥辱!”

老眉老人一笑道:“你當真不用劍麼?”

老頑童道:“這次是你先說要和我打架,又不是我要和你打,我用不用劍都能和你打上一架。我為何要用那什麼勞什於的鳥劍?你想讓我縛手縛腳地用劍,那高明之極驚世駭俗的拳法、掌法、腳法、□法都不得以施展,我須不上你的當?”

長眉老人沉聲道:“甚好!”說完了這兩個字,雙掌在胸前一翻一壓,又緩緩地抬了起來,登時兩掌之中吐了五色劍光。他雙掌一拍,頓時發出一聲刺耳之極的嗡聲,思忘和殷天正還沒有什麼,楊執不知何時已自作主張將那塞在耳中的藥丸拿了出來,粹然之間被這一聲響又震得摔在地上。

殷天正忙又從衣杉內拿出了兩顆藥丸交給思忘,思忘拿著這兩顆藥丸正欲給楊執塞入耳中之時,抬眼見那周暮渝正眼睜猙地看著自己。

思忘略一猶豫,那嗡聲又是一響.他忙把藥丸塞入了楊執耳內。

殷天正看到了局暮渝看思忘的眼色,忙又從懷中扭出了兩枚藥丸遞了給她,不料被周暮渝伸手將那藥丸打落到地上。

周纂渝對思忘一指道:“我要他給我,也同樣地塞入耳中!”

殷天正撿起地上的藥丸,一時之間投了主意。

這時長眉老人已然出了七掌,猛然之間撲了上去,劈劈啪啪快捷異常地與周伯通鬥在了一起。

思忘見周暮渝竟是看也不看那相鬥的兩人,直把那眼光來盯住了自己,也沒有什麼辦法好想,想到那日在天師廟客店之中自已曾答應了要對她好,只得從殷天正手中將那兩枚藥丸接了過來。

這時楊執已然清醒過來,亦是眼睜睜地看著思忘。

思忘只做不見,走到周暮渝身旁,正欲將藥丸塞入她的耳中,那邊楊執竟然又被長眉老人的掌聲震得摔在了地上。

思忘曰不得給周暮渝塞藥,忙不迭地又撲了回來,將楊執扶起,猛然之間,思忘好似想起了什麼,看了周暮渝一眼,又看了楊執一眼,心道:“她們兩人一入耳中塞了藥丸卻仍是禁受不住那長眉老人的掌聲,一個耳中什麼藥丸也沒有塞卻鎮定自若,好似長眉老人以內力發出的掌力震擊之聲對她毫不起作用一般,難道她們倆人的內力竟是相差如此懸殊的嗎?”

這裡年輕人情意牽纏且不提,那邊兩個壽星老兒已然鬥得難解難分。

周伯通自上次從華山上下來與長眉老人相鬥,距今已經是十五年餘。這十五年中老頑童一直在遊蕩玩鬧,因此功夫如年輕人一般頗有進境。在千魔洞中的五年更是他武功上的峰顛時期,此時他武功造詣已達爐火純青之境,舉手投足,擺肩彎腰,無不是具有攻擊意味的妙著奇式。他苦思冥想,受楊過的默然銷魂掌引發而創立的逍遙掌法更是到了收發自如、出神人化的境地。

但見他忽而哈哈大笑,頭下腳上地立在地上,手足並用,便如同兩個武功高手同時進攻,一人攻上盤,一人攻下盤的一般,把分心三用之術用手雙手和兩腳同時施展,上邊兩隻腳怪異之極地伸縮盤繞,如兩隻怪異的拳頭;或是兩隻交頸而舞的莽蛇,使長眉老人感到甚是難以應付,下邊兩隻手則一邊代足而行一邊偷空襲擊長眉老人的下盤。

長眉老人初時勁貫雙掌,以硬碰硬的希望老頑童知難而退。

沒料到老頑童奇招怪招、從所末見之招層出不窮。越是鬥下去,越是覺得奇怪,知道一時間定然難以取勝,於是將雙掌之中劍光一收,扎穩下盤,亦是在招式上與老頑童鬥了起來。

這番相鬥,只怕是世間最為好看的一架了。兩人都是年逾百歲的壽星者兒不說,又是同樣的行為古怪,招式上亦是奇、巧、怪、樸各項特點顯現畢露。

一方面兩人都是武林中大宗師的身份,武功招式,甚是大道自然之要旨,往往招式在古拙之中含蘊幽徽。由於同樣的武功造詣.那些至精至微的變化盡被兩人古拙之極的外表掩蓋了。

本來周伯通平平淡淡拍出的一掌其後蘊含著三十六路變化,是一招看似古拙實乃高妙之極的一招。內力在這一掌拍出之時也將吐未吐,掌力飄忽之間變幻無方卻又樸實無華,只要對方一有應招,這一掌立即生出相應的極為厲害的後招變化。但是由於長眉老人亦是看出了這一招古樸中的玄奧,沒有應以任何招式,而是亦是同樣向周伯通拍出一掌,這一掌頓然便將周伯通的那一招解了。那麼後來的諸般變化也就看不出來。旁觀之人還道他們兩人的武功太也平淡無奇,甚至以為他們兩人根本不會武功的也將大有人在。

四個年輕人見兩個者人招式於平淡之中透著古怪,不由自主地都扭過頭來觀看,忘了自己心中的情事。

周伯通鬥了將近三百餘招仍是不見一線勝望,便盡撿一些自己在千魔古洞之中創立的招式使了出來。只見他猛然之間縱了起來,如對付那黑人一般的懸身空中,向長眉老人伸腳踏落,口中叫道:“漫步虛空!”

那黑人應付這招漫步虛空之時是兩掌用力將周伯通向空中震得升起了丈餘高。那自是大耗內力而且不會給對方造成傷害的,當時長眉老人曾在心下覺得那黑人太過愚笨,此時老頑童亦是這般向自己頭頂踏落之際.長眉老人方始覺得這一招實在是最好的應付老頑童漫步虛空的招式。

他只得運力於掌,向老頑童的兩隻腳推上去。老頑童腳掌上便如交了彈蟹一般,雙足一踏,向空中彈去。長眉老人急向後縱了三丈,但他抬頭一看,不禁臉色激變,原來老頑童在升起空中之際,不知如何借的力,竟是也向自己後躍的地方飄了過來。仍然是那一模一樣的伸足向他頭上踏落。

長眉老人無奈,只得又伸雙掌,把周伯通又震向高空一丈餘,然後向旁縱了兩丈有餘。

不料抬眼一看,周伯通又是正好向自己所縱的方向飄來,好似他已然算準自己定然會縱向這個方向一樣。

長眉老人又驚又奇,力貫雙掌,之後向前竄了出去。足足竄出了三丈左右,立穩身形,拾頭看時,只氣得七竅生煙。原來那老頑童又是凌空飄了過來。

那長眉老人不明所以,思忘卻在旁邊已然看出了門道。他見那長眉老人在雙掌上擊之時,已然有了向某個方向縱躍的準備。而他既有了這樣的準備,自然在身體趨向上偏向他自己要縱躍過去的一方,於是在他掌力上擊時,也向自己縱去的那個方向用了力。這些微的一點力被老頑童借用過來,便如同那長眉老人將周伯通送向自己要去的方向一般,長眉老人總是處在周伯通的腳掌之下。

老頑童在空中走來走去的,令那長眉老人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當真是追逐自在之極。

楊執和周暮渝都驚奇萬分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好似在看神話故事,神話故事中只伯也難有如此情境。

殷天正則皺起了眉頭,暗暗替那長眉老人著急。

長眉老人見那周伯通三番五次地揮之不去,仍是向自己的頭頂踏落,忽然之間伸指快捷之極地向周伯通的右腳湧泉穴上點去。

周伯通哈哈大樂,早巳防到了他這一招,突然之間右腳縮了回去,左腳卻已向長眉老人的印堂大穴踢去。

那印堂大穴位於兩眉中間,這一腳如果踢得實了,哪是非致命不可。

長眉老人似是也已料到了周伯通的這一招,見他左腳踢來,忽然低身縮腰,從老頑童腳下鑽了過去。

這一招老頑童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他絕想不到一個武林大宗師,獨孤求敗的弟子,會使出這種頑童的技倆避開自己這一腳。

老頑童仔細想來,覺得這一招雖然不雅,但確是避開他的一連串後招的最佳招式,不禁在心中暗怪自己身為頑童,卻猜不出頑童的招式來。想到頑童,老頑童頓然想起陽頂天來。

隨即想起那陽頂天令他束手無策的逍遙屁股。

這時正好老頑童從空中落了下來,白眉老人亦是剛剛直起身子,兩人正處於背靠背的位置。長眉老人慾轉身揮掌拍向老頑童,那老頑童卻是轉身也沒轉身,上身一躬,兩腳用力一蹬,一屁股撞在長眉老人的後腰上,把長眉老人撞得登時摔了出去。

長眉老人萬料不到自己還沒有轉身對方便已然將自己擊得摔了出去。他暗自心中驚異萬分,不明白老頑童是如何把他摔倒的。爬起來一動,發覺身上並沒有受任何內傷,外傷就更不用說了,驚奇地拿眼一掃,見那四個年輕人都是強忍住了笑在看著自己,殷天正見自己抬頭,忙別轉了臉。

老頑童在那裡笑嘻嘻地看著,見那長眉老人被自己一屁股摔得摔倒不說,爬起來之後居然不知自己如何便被摔了一絞,不自禁的心下得意,暗贊這一招逍遙屁股法果然大妙,於是高聲問道:“長眉老兒,我這一招逍遙屁□滋味如何?”

兩個女孩子已是實在忍不住,嘻嘻地笑了出來。

思忘亦是臉上微微露出笑容,一時間忘了自己新結義的兄弟已然危在旦夕。

長眉老人一愣,隨即明白了自己為何被擊倒又沒有受到任何創傷。那自是這老頑童胡鬧用屈股將自己撞得摔倒了。

長眉老人一明白了自己是被周伯通用屁股撞得摔倒,立時怒火萬丈,吼了一聲,勢如猛虎地一躍又攻了上來。

思忘立即不再笑了。

楊執和周暮渝亦收斂了笑容,被長眉老人一吼之問的聲勢嚇了一跳。

按理長眉者人既然輸了一招,以他的地位身份自不應該再與周伯通相鬥。

但周伯通勝的一招實在太也不雅:直是令那長眉老人怒火萬丈,哪還顧慮到什麼身份勝敗,只恨不得立時將那老頑童競用劍掌劈穿了以解心頭之恨。

兩人這一番相鬥比之前一番相鬥是大不相同了。

那長眉老人惱恨周伯通取勝的那一招祖俗不堪,為了雪那一□之恥,盡是險一些從所未見的怪招來使,比之周伯通的逍遙掌、逍遙拳甚至逍遙□、逍遙腳的只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眉老人一生大部分時間在海外流浪,所見所聞自是中原武林中無人能及、他聰明好學不說,更兼胸中懷著一勝思師的遠大志向,因此於流浪途中,凡是稍有特色的武功奇術,他總要想方設法地學得到手,否則定然不肯離去,也是他性情怪異,兼之他的思師獨孤求敗性情更是怪異。

當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他師父一生之中但求一敗,他的徒弟便當真的為了滿足思師的願望。居然背棄師門,只為了能夠將恩師打敗。

他的這番苦心也算是有所報償,使得他當真的學到了不少異域的武功招式。現下幾乎都派上了用場,盡都向老頑童身上招呼過來。

老頑童這下只在心中暗暗叫苦。他萬萬料不到長眉老人會有這許多的層出不窮的怪異招式。不小心被他一招絕先,便將這許多的怪異招式向自己身上使了出來。頓然使自己陷入被動的地位不說,更兼那招式根本就沒有聯繫,更是不會重複。

長眉老人的招式既不相關聯,又不重複,周伯通便根本找不到破解之方,也就根本沒有反擊的可能,只能處於被動挨打的地位。雖有一招半式的進攻,終於大勢無補,也還是處處被動,時時防禦。

長眉老人初時怒氣勃發,待見那周伯通被自己的怪招異式逼得沒了還手之力,心下那傷惱怒便減輕了許多。惱恨一減,頭腦便清醒過來,於是不但仍是用各種從所未見的招式困住了老頑童,一面在腦中盤算如何洗血那一□之辱。

思忘看著兩人相鬥,不禁對異域之境悠然神往。他聽了長眉老人講述紫風掌的來歷,又見他所使的招式,已然明自長眉老人定然經歷不凡。心下不覺地生出這對長眉老人的好感來。只盼他們兩人誰也不要將誰傷了,殷天正傷處不疼不癢,雖已知自己命在三日之間,見了這樣的比鬥拼搏,也是目幻神馳.暗暗默記著那長眉老人的招式。

但由於長眉老人使的盡皆是精妙之極的招式,再加上他從來不將一招二式的重複使用,殷天正記了又忘,忘了又記,最後想想,除了印象極為深刻的十幾招拳法,其他的招式都是隨記隨忘了。

兩個少女見兩個壽星老兒鬥起來沒完沒了的,又見他們招式古怪之極,只覺得好玩,卻並覺不出有何兇險,都是面露微笑地看著。

長眉老人盯著周伯通的一招一式,此時局伯通已然將那些怪異之極的什麼拳法、掌法、□法、腳法的收了起來。那些招式雖奇,用來進攻尚且可以,用來防守卻是有些不夠熟練,在長眉老人奇招百出的全力攻擊之下,周伯通不得不使出自己得心應手的七十二路空明拳來防守。

但這樣一來周伯通的招式路數便儘管被長眉老人所猜中。

再鬥得幾招,那長眉老人猛然大喝一聲亦是躍了起來,伸手向老頑童的頭頂抓落。

老頑童的頭髮本來已然全自,後來功深氣足,那已然全白的頭髮在頭頂百會穴周圍又長出了黑髮.那黑髮在一圈白髮中間,如一個小帽頭似地扣在他的頭上,使他顯得可笑之極。

長眉老人這一抓正是抓向他的帽頭。

周伯通一見之下忙伸手去拿那長眉老人的腕脈。

長眉老人若是縮手,那麼這躍起的一招便已然被周伯通的一拿解了。而且由於長眉老人處在空中,一時之間難以變招,勢必被周伯通反守為攻。只要周伯通一反擊,那麼長眉老人便沒有任何勝利之望了,那些從各處學來的招式在防守之際也定然派不上用場,那麼輸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周伯通好似也看到了這個前景,因此見那長唇老人躍起伸掌之際,居然臉上忍不住露出得意之極的神色來。

可是周伯通料錯了,那長眉老人並沒有縮手,周伯通一抓住他的腕脈才發覺他的手臂居然熾熱異常,驚慌之間不及細想,那長眉老人的雙腳已是當胸踢來。周伯通急忙鬆手,伸兩掌護在胸前,身子亦是本能地向下一蹲,忽覺頭頂一疼,那長盾老人已是大笑躍開。

周伯通一時之間怔在那裡。

長眉老人落地站穩了,大笑著將從周伯通頭頂撥下來的一繕黑髮舉了起來。張口一吹,那繕黑髮竟被他吹得寸寸斷絕,向老頑童飄了過來。

老頑童猛然之間發覺自己定然是上了長眉老人的當,若是自己不在那一瞬之間將抓住長眉老人腕脈的手鬆開,此時受辱的定然不會是我老頑童了。

那些被長眉老人內力切斷的髮絲好似被看不見的物體託著,直飄到老頑童的臉上來。老頑童亦是心下惱怒異常.猛然之間,竟然也是一聲大吼,雙掌發出排山倒海的內力,向長眉老人推了過去。

長眉老人想也沒想,亦是運力雙掌迎了上來。只聽得波的一聲,兩人的四隻手掌對在一起便再也分不開了。

思忘一見,吃了一驚,不禁臉上變色。

殷天正亦是登時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看著場內的兩個老人。

楊執和周暮渝臉上亦是沒有了笑容,關切地看著場內的兩個老人。

周伯通那發洩憤怒全力擊出的一掌,長眉老人本可以躲開,但他返回中原以來從來沒有碰到比自己內力強的對手,因此想也沒想便揮掌迎了上去,就如同山中的老虎見到了其他動物會自然而然地躍起來撲上去的一般。

但兩人的掌力一膠在了一起,長眉老人便有些後悔了。

老頑童的內力推山倒海般的湧了過來,讓他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不得不運足了內力與之相抗。這一來,兩人便是在比拼內力了。

比拼內力,便意味著性命相搏。

青年們因此臉上都現出緊張之極的神色來。

思忘更是焦急,他在心中巳然對長眉者人生出許多的好感也來。而周伯通又是他的師父,雖然沒有行過拜師之禮,他的功夫可是大半是周伯通傳授的。這兩個無論是誰在比拆內力之際已傷或者被對方的掌力震死,他都會覺得萬分難過。

但見兩人已成了騎虎難下之勢,都是運上了十足的內力在撐持著。

思忘見兩人的手掌已然微微有些抖動,顯然都是已然出了全力。他想大聲喊叫,讓兩人不要這般的性命相拼,但他知道那也只是徒勞。顯然兩人誰也無法把自己的內力撤下一分一毫,那是兇險萬分之事。

長眉老人原較周伯通的內力為強,但也只是略強一些而已,武功內力練到高層境界,便想提高一分也難,因此象長眉老人和周伯通這樣的高手.高出一絲一毫也是相當了不起的。

這一絲一毫有時窮其一生也難以追上去。但周伯通得有奇遇,同思忘及有琴聞櫻墮入千魔古洞之中,因禍得福。得以服食珍貴之極的紅鯉魚不說,更得那間歇瀑布相助。內力居然百尺竿頭,更進了一步,和長眉老人相比肩不說,沉雄悠長之處,好似更有勝處。

當下周伯通鼓起內力,一陣緊似一陣地向長眉老人通過去,只想著將對方震斃於雙掌之下。

周伯通心思簡單之極。一生貪玩嗜武成癬,雖不把人間榮盡放在眼內,在功夫勝敗上卻是半分也不願含糊。只因他的一心想勝,卻並沒有想到現下在比拼內力,他的勝利即是意味著一代武學宗師要因他而死。

長眉老人現下已是竭盡了全力。初時見對方的掌力不絕地湧來,他也是催動掌力與對方對攻。但只攻得片刻,他終於發覺自己內力運行好似微有阻礙,猛然之間醒了起來,他在硬接那黑人的掌力之時,受了那黑人的掌力震動,一直沒有運力疏通,現下想要疏通,卻哪裡有甚間隙。周伯通的掌力如排山倒海似地湧來,他勉力撐持尚且困難,哪有時間去疏通自己被阻的經絡。

老頑童催動了幾次掌力都被對方抗住了,又加了幾次力也還是不能取勝,不自禁地心下開始後悔起來,想這樣的拼鬥下去,終是個兩敗俱傷之局,那可就大大地不合算了。他長眉老人孤身一人,死就死了.我老頑童卻是有老婆又有女兒,這般地和他拼個兩敗俱傷,卻是便宜了他些。

思忘看看兩人的頭頂都冒出了蒸騰白氣,心下一動,不再猶疑,邁步向場中相拼的兩個老人走了過去。

楊執和周暮渝見了,都是驚呼出聲。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5:25


第二十章 腥風起巨魔現身

思忘見長眉老人和老頑童周伯通內力相拼已到了緊要關頭,不再猶疑,向場中走去。

楊執和周暮渝見了.齊都驚呼出聲。她仍看出思忘是想去化開兩個老人的決鬥,但這實在是切險萬分之事。稍一不慎,不但思忘會被兩個絕頂高手的內力所傷,而且兩個老人勢必也非受極重的內傷不可。

思忘回頭看了楊執一眼,向她點了點頭,又看了周暮渝一眼,向她微微一笑。

周暮渝樸了過來,抱住了思忘。

思忘向她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輕聲說道:“你放心好啦,不會有事的。”

殷天正叫了聲,“琴兄弟!”

周暮渝一愣,不知般天正這一句琴兄弟叫的是誰。

思忘向殷天正望了一眼,他知道殷天正是在替自己擔憂,但也希望自己成功,他們兩人是金蘭兄弟,而他們兩人的師父卻在生死相拼。他們的心思是相同的,什麼也不用多說,只要相互看一眼就可以了。

思忘輕輕地推開了周暮渝,見她臉上已經滿是淚光,輕輕地伸手替她擦去了。

他向場中的兩個老人走去,不再回頭。

站在兩個老人中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本應待自己看見腹中的兩顆明珠再行伸手,但長眉老人已有些晃動,周伯通亦是有些顫抖,若再遲延,只怕將要遺恨終生了。

他輕輕地伸手,握住了兩個老人膠在一起的四隻手,兩個老人都是微微一動,但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旁邊看著的周暮渝,楊執和殷天正都輕輕地鬆了一口氣,但隨即臉上現出更為緊張的神色來。

第一步成功了,給了思忘以更大的勇氣,他一面默默地運功;將兩個老人的內力都接了過來,一面輕輕地分開那膠在一起的四隻手掌。內力到處。膠在一起的手掌緩緩地分開了。

思忘盤腰坐了下來,繼續運內力將那四隻手掌分開。他的力必須用得恰到好處,不能比兩個老人的內力強,那樣兩個老人非受重傷不可。也不能比兩個老人的內力弱,那樣不但他自己受傷致命,更會使那兩位老人同樣的受到極重的內力反擊以致受到致命的傷害。

兩位老人的四隻手掌已然被分開,他伸左手接下了長眉老人的內力,伸右手接下了周伯通的內力,運用分心二用之術,將兩個老人的內力逼住了,不使他們的內力發出來。然後運內力護住心脈,慢慢地收了一分內力,左邊長眉老人的內力亦是相應地收了一分,而右邊周伯通的內力卻直撞過來。登時思忘渾身一震,忙運內力又將周伯通的內力逼住了。

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他試著又收了一分右手的內力。周伯通亦是小心翼翼地收了一分,思忘心下大喜,忙又收了一分,周伯通的內力沒有收。但也沒有湧過來。

思忘心中不禁暗自佩服師父於內力已然到了登蜂造極,收發自如的程度。過了一會兒,局伯通的內力亦是收了一分。

思忘心下一寬,左右同時收了一分,長眉老人和周伯通和內力亦是跟著收一分。

如此這般地,一分一分地慢慢將內力收了回來。看看快要收完了,思忘心下一寬,便將內力收得快了一些。

沒料到他略微一快,腹中的兩顆氣血雙珠猛然之間亮了起來。接著,一般巨大無比的內力從體內反擊出來,眼看就要從掌心中湧出去,將兩個老人同時斃於掌下,思忘心中一急,忙猛力向回一收,那兩股內力立時倒撞回來。

思忘但覺胸間劇震,好似五臟六腑盡皆被那兩股內力震碎了一般。一張口間,一股血箭從口中射了出來。接著但覺臉上一熱,腦中嗡地一響,便暈了過去。

猛覺得胸間劇痛,思忘醒了過來。

他看到長眉老人正在自己胸上接摩,他的手掌熾熱之極。內力到處,胸間的痛疼立時減輕了許多。旁邊是老頑童關切之極的面孔。見他睜開眼來,高聲叫道:“徒兒,你醒過來了,你這一覺睡得好長,你看看誰來啦?”

老頑童說著將身子閃在了一旁,募然之間思忘猛然坐了起來,但胸間一陣巨劇痛,又躺倒了。

在老頑童身旁含淚而立的,竟然是有琴聞櫻!

有琴聞櫻見思忘看著自己,向前走了兩步道:“忘兒,你的傷很痛,是麼?”

思忘的淚水順著跟角流了下來,半晌方道:“聞櫻姐姐,真的是你麼?你怎麼把我拋下一個人走啦,這些日子來我一刻也不停地想著你,你這些日子以來是怎麼過的?”

他這一連串的話阿了出來,有琴聞櫻一時難以回答,她沉默了一會兒,道:“忘兒,你好好地養傷,你傷得不輕呢,等你的傷好了,我再慢慢地跟你說,好麼?

思忘一見了有琴聞櫻,心中的鬱悶頓然一掃而光,她跟他說什麼,他自是答應什麼。此時聽她讓自己好好養傷,便道:“我聽你的話,好好地養傷,只是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了,更不要不辭而別,好麼?我求你啦,聞櫻姐姐!”

有琴聞櫻聽他說完了,沉默了半晌,緩緩說道:“我答應你,在你傷好之前我不再走了,但你也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思忘道:“我答應你,聞櫻姐姐,你說吧,甚麼事?”

有琴聞櫻道:“就是這件事了,你從此以後再也不準叫我聞櫻姐姐啦。

思忘一驚,問道:“為甚麼?”

在場所有的人也都是一驚,齊把目光投向了有琴聞櫻。

揚執和局暮渝一直聽著他們兩人說話,心中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麼滋味,此時亦是驚奇萬分地看那有琴聞櫻。

有琴聞櫻渾然不在意眾人的目光,又是緩緩地說道:“忘兒,你好好地養傷,等你養好了傷,我自會告訴你。”

思忘與有琴聞櫻朝夕相處了五年餘,。對她甚是瞭解,知道再問她也不會說,便點了點頭道:我所你的不過等我養好了傷,我問你什麼,你可都得告訴我。”

有琴聞櫻點了下頭,轉身走了出去。

思忘這時才發現自己躺在殷天正的那闖茅屋之中,便問老頑童道:“師父,我殷大哥在哪裡,他的掌傷怎麼樣了?”

老頑童道:“這個你問他師父,他師父自然知道徒弟怎麼樣啦。”說完了轉頭向長眉老人一笑。

思忘見了老頑童的表情,知道兩位壽星老兒的樑子已然解開了,禁不住心下歡喜之極。

長眉老人道:“孩兒,你不用擔憂,三天已然過去了、今天是第五天,他能熬過了五天,那定然是已死不了的,這全靠了那個小姑娘啦。”

思忘一驚,問道:“今天已然是殷兄受傷的第五天了麼?”

長眉老人道:“是第五天了,明天就是仲秋節了。你受了內傷,傷得著實不輕,我與你師父這五天一直守著你,總算你命大,活了過來。

思忘一聽之下,心下頓然對這兩個老人生出一股感激之情。

他想起自己受傷,被綠衣雙使攜到了六合谷中之時,有琴聞櫻曾守了自己三日三夜,那已然令自己極為感動了,想不到這兩個老人居然守了自己五天五夜。

這樣一想思忘又問道:“有琴聞櫻是何時來的,怎麼找到這谷中谷的?”

長眉老人想了一下道:“她何時來的我知道,怎麼找到這谷中谷的,我卻不知道了,她來這谷中谷是在半個月之前了。”

思忘更奇,問道:“半個月之前:怎地我們都不知道?

長眉老人道:“確是在半個月之前,怎麼,我徒兒沒跟你說麼?”

思忘一愣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殷天正曾同自己說起過有琴聞櫻。猛然之間,他想起殷天正曾經說過對面茅舍中住著一個年輕的女子,楊執曾經猜想她定然長得非常好看,而且自己和揚執要過去見她,被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

思忘已然明白有琴聞櫻就是對面住著的年輕女子。想起造物弄人,五天之前他要求見她居然被她拒絕,他真的不敢根信,因此仍是問那長眉者人道:“她是住在對面的茅舍之中的麼?

長眉老人點了點頭:“是呀,她本來不要見任何人的,後來聽到你師父大聲說話,便從茅舍中走了出來,原來你師父你認得她,這當真是巧了,後來她看見你被傷成這個樣子,就一直哭哭啼啼地眼淚都沒有斷過,”

思忘聽了這番話,不禁思潮起伏,牽動內息,又是一陣劇痛,長眉老人忙運內力替他止疼療傷。

本來老頑童的內力與恩忘的內力都是來自九陰真經。但不知為何,只要老頑童伸掌替他療傷,他的傷反而不見起色。而長眉老人的內力卻好似頗為靈驗。每當他受傷的胸間煩惡難當,長眉老人內力到處,定然會使他的傷痛減輕。

這時外面腳步聲響,有琴聞櫻扶殷天正走了進來,殷天正一見思忘,頓然熱淚盈眶,道:“琴兄弟,你可算活轉來啦!”

他這一聲琴兄弟把在場的人都叫得一悟,楊執知道他姓琴,還不算太吃驚,長眉老人以前也不知他姓什麼,自然現在也不會很吃驚。周暮渝、老頑童和有琴聞櫻都是一怔,隨即有琴聞櫻向旁邊別轉了臉。老頑童則邊回憶似地邊點了點頭,只有用暮渝仍是不解地看著思忘。

思忘道:“殷大哥,你的傷怎麼樣啦?”

殷天正看了看旁邊的有琴聞櫻道:“多虧了她,不然只怕咱們兄弟再也見不著了!”

思忘看有琴聞櫻時,見她並沒有否認的意思。猛然之間想起來,她母親是聖毒教的教主。聖毒教於天下各種奇毒都有涉及,想必那紫風蛇毒他們亦是知道的。既知解毒之方,醫治殷天正的傷自也不是什麼難事。

自此思忘在谷中谷的茅屋內養傷。

周伯通又與長眉老人在旁邊蓋了三間茅舍,兩個姑娘一間,兩個老人一間,那另外的一間則給了殷天正。

自有琴聞櫻出現後,周暮渝不再那麼看不上楊執了,她們倆人的關係日益密切起來。

老頑童與長眉者人也因那次比拼內力,都到了生死的邊緣,現在忽然之間都是那般的惜起命來。

老頑童生性好奇,在谷中谷里居住,有這許多人相伴,熱鬧之極不說;更是每日價只盼著那天快點黑下來,因為只要天一黑,他與那長眉老人便可進入他們兩個壽星老兒的茅舍,在茅舍之中聽長眉老人的各種海外見聞,奇談怪論。

兩個老人都是有些留戀生命晚景,又都是一樣的個性怪異,好賭好鬥,講起話來,一個愛講,一個愛聽,這般的相處,最後竟至有些難捨難離。

有琴聞櫻每日裡前來看望思忘,但始終言語不多,說的也都是讓他好好養傷,寬心治病之類的話,於兩個之間從前建立起來的感情卻絕口不提。

思忘見她如此,心下甚感難過,但由於答應她在傷愈之後才問她,因此只盼著自己的傷快些好,那時卻可以問她了,眼下只好在心中強自忍著那份孤苦。

殷天正得有琴聞櫻醫治,掌傷日見好轉,每日也是三番五次地來看思忘,神情之間卻隱有優色。

思忘亦發見了他神色間的憂慮,問過他兩次,他都岔開了話題,思忘只好作罷。

匆匆而過,將近月餘,思忘的傷己好了大半,這日晨起又打了會兒坐,覺得四肢百骸舒暢異常。胸臆之間的悶氣也好似沒有了,便下床走了出來。

外面花香濃郁,陽光燦爛,鳥鳴清脆。思忘信步而行,來到了桃林深處。忽然之間,聽到前面似有話聲。他急走了幾步,活聲更見清晰了,聽聲音好似有琴聞櫻的聲音。他心中高興。想到自己的傷已經好了,正好找她問一問心中的許多疑難問題。

忽然之間,他聽到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我是真心實意的愛你的,沒有你,我便活不了,你即己救活了我,為什麼不能再救我一次呢?”

有琴聞櫻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道:“你的情意我豈能不知,但我也是有難言之隱,你須替我想一想,不能這樣的逼我,再說……你須要養好了傷,不能每日裡這樣地苦著自己。”

思忘一聽之下,吃了一驚,暗想,“原來我殷大哥愛上了聞櫻姐姐了這卻如何是好?”

一時之間沒了主意,站在那裡發痴。

這時殷天正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不相信我的情意麼?其實際一進谷的那天我就愛上了你,我看到你悲痛欲絕的樣子,心下也好難過。我只想著能讓你高興起來,卻不料你始終也高興不起來。我猜想你這麼年輕漂亮,那使你傷心的男人定然是極出色極出色的。所以遲遲地總也沒有勇氣向你表達我的情意,……是你說你不能嫁給思忘兄弟的。我才敢向你表達我的愛,並不是我現在才對你有這份感情……”

思忘腦中轟地一聲,頓覺得天旋地轉,他萬萬沒有想到有琴聞櫻會跟這個殷大哥說她不能嫁給自己這樣的話,猛然聽到,當真是如遭雷擊,強自忍住了胸間的煩惡,抱著一線希望繼續聽他們講,希望有琴聞纓能否定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有琴聞櫻沉默了許久,終於說道:“我是說過不能嫁給忘兒……”接著傳來斷斷續續的獨泣之聲,又過半晌,有琴聞櫻止住了悲聲緩級說道:“我這輩子也不能嫁給他啦,但是他的傷現在還沒有好,我也不能讓他傷心……”

思忘再無懷疑,知道有琴聞櫻那不能嫁給自己的話,確實是她親口聽說,胸中一陣劇痛,再也支持不住,一張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眼前一黑,便摔在了地上。

朦朧中,他聽到有琴聞櫻和殷天正跑了過來,接著是有琴聞櫻的一聲慘呼。

他好似沉入了沉沉的夢境之中,覺得腹內的兩顆明珠亮了起來,一顆血色晶瑩,一顆碧蘭如玉,兩顆明珠在體內不住地滾動,將他的煩惡盡皆吞掉了,將他的整個腹腔照得亮了起來。

接著,那兩顆明珠又向腳中滾來,慢慢地吞著胸間的煩躁和痛苦。他覺得那兩顆明珠到處,頓感舒暢之極。於是就有意地驅動著那兩顆明珠向著自己覺得不舒服的地方行去。初時兩顆明珠隨他意念而行。但到後來,卻好似故意與他作對,他怎樣運內力摧動那明殊,那明珠也是不動了,而且他只要運內力逼那明殊,那明珠對內力好似極為敏感,定然逆著思忘的內力而行。

思忘心下甚感奇怪,又試了一次,忽然那明珠又頂著他的內力而行了,內力所到之處,明珠必然快速而至,他心下更怪,繼續運內力驅動那明珠為自己療傷,猛然之間,那明珠又在他體內亂行起來,根本不被他的內力支配了。

如此這般的反覆多次,他終於漸漸地將這兩顆明殊的脾氣弄得清楚了。

原來那顆血紅色的陽珠總是喜歡在他身體的左惻運行,而那顆碧蘭色的明珠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身體右側運行。每當他運用內力驅動那顆血紅色的陽珠向身體的右側運行時,那陽珠必然生出反抗之力,順著他的內力逆向反行。他驅動那陰珠向身體的左調運行之時,結果也是一般的無二。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他便盡力催動兩顆明珠在體內運行,血紅色陽珠在左,碧蘭色陰珠在右,兩珠各司半邊身體,行遍了四肢百骸。立時周身覺得舒暢無比。好似在一瞬之間功力增長了許多,而且身上的傷盡皆好了。

忽然聽到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看,快看,他的臉在變!”

思忘於朦朧恍惚之間覺得這聲音甚是熟悉。但卻想不起來是誰。

接著他聽到了一聲驚叫,這驚叫之聲刺人了他的心中,他無法形容這驚叫之聲如何震撼他的心的,他記著小時候他給楊守抓了一隻小白免,兩個人將小白兔放在山石之間,為那隻小白兔搭了一個小窩。楊守喜愛那個小白兔,晚間來臨,他們仍是不忍離去,但又不能將那小白兔帶回到古墓之中,害伯爸爸說他們不好好練功。雖是難捨難離,他們還是回到了古墓,臨行之前將那小白兔抱了又抱,小窩加固了再加固,第二天他和楊守來到了那小白兔的窩前,只見血跡斑斑,那小白免已然無影無蹤,小窩也被撲得稀爛,楊守發出了一聲驚叫。

這兩聲驚叫雖出自不同的人不同的口,但內容是相同的,思忘聽得出來。

他想睜開眼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這時兩顆明珠仍在體內行著,沒有最後歸入丹田之中,他想睜眼睛也是睜不開,好似眼皮有千鈞重的一般。

這時聽到一個女子哭泣而悲痛的聲音:“爸爸,你快想個辦法,爸爸,我求你啦!”

思忘覺得自己的左臀被一個人抓住了,接著一般巨大無比的內力湧了過來.沿著他的手臂直接撞入他的體內.他體內受到那來自左臀的內力一震,陽珠在募然之間光華四射,照得他通體透明,一股從來沒有的巨大內力忽然之間從他的左膏上湧出去,但聽得一陣響動,好似什麼東西被砸破了,接著是一陣驚叫聲。

受到這股內力的衝擊,他體內原先沒有通暢的經脈在一瞬間全都通暢了,他頓然之間覺得身體輕飄飄地,全身軟棉棉地,好似渾身無力,又好似渾身到處都是力,有使不完用不盡的內力外力。

思忘猛然睜眼,眼中光華四射,見自己仍然躺在茅舍中的床上,人們都用奇怪之極的眼光看著自己。

茅舍的牆上破了一個大闊,老面童灰頭士臉地從洞中鑽了進來,一見思忘已然睜開了眼睛,並且目光炯炯有神,問道:“徒兒,你玩什麼古怪,我幫你治病,你卻把我震得一不小心把茅屋穿了這一個大洞,你是嫌這茅屋門少不夠用麼?”

思忘已然明白剛才是怎麼一回事了,歉意地道:“師父,我不是有意的。”他眼光掃向眾人,發現眾人都在躲避他的目光。

最後他看向有琴聞櫻,見她滿眼淚水地站在那裡,低垂了頭,也是不看自己,不禁心下大奇,問眾人道:“為什麼你們都不看我?”

老頑童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思忘向有琴聞櫻道:“聞櫻姐姐,你不讓我叫你姐姐,就是因為你一生不能嫁給我麼?”

殷天正抬頭看了他一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又無限懊悔地嘆息一聲,低下頭去。

有琴聞櫻說了一聲:“不!”卻悲泣出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思忘心下氣苦,冷笑一聲,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穿的魔衣,伸手一斯,便把那魔衣撕了開來,接著又是撕了幾下,把那件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魔衣撕得粉碎,從那個周伯通鑽進來的大洞中扔了出去,有琴聞櫻慘叫一聲昏倒了,殷天正急忙伸手扶住。

思忘叫到有琴聞櫻的慘叫之聲,猛然之間好似又回覆了神智,但瞬聞他又呆住了,把目光落在丁自己的兩隻手上。

眾人於這一瞬間都屏住了呼吸。

思忘的露在內衣外面的兩隻手一隻呈血紅色,好似透明一般的品瑩,皮膚閃射著光華,那是他的左手。他的右手則呈現碧蘭的顏色,有如碧玉。

他痴痴地看著自己的兩隻手,如在夢中,又如在回憶夢中情景。

揚執叫了聲:“忘兒!”

思忘抬頭,掃尋著人們,終於目光落在了楊執的臉上,楊執見他看見了自己,向他微微一笑道:“我愛你,我永遠不離開你。”

恩忘痴痴地著了她一會兒,好似明白了什麼,飛快地捲起衣袖。果然他左臂血紅晶瑩,有臂碧蘭如玉。他又飛快地捲起了褲腿。也是一樣的不出他的預料,左腿血紅晶瑩.右腿碧蘭如玉。

他的兩隻手停住不動了,最後慢慢地撫到自己的臉上,良久沉默不言。”

倏然之間,他又抬眼向周暮渝瞧去,問道:“你也愛我,永遠同我在一起麼?”

周暮渝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都沒有說出來,最後又低下頭去。

老頑童看看思忘,又看了看周暮渝,再看看思忘,又看周暮渝,好象遇到了一個極難的問題,最後搖了搖頭。

思忘對楊執道:“你還要我送你回崑崙山麼?”

楊執眼睛直直地盯著他,“我要同你在一起,你送不送我回崑崙山我都和你在一起。

思忘道:“我要走了,去報仇,你同師父他們住在谷中好嗎,我報了仇之後再來接你。”

楊執尚未回答,老頑童道:“少林寺我是定然要去的,總不能讓我徒兒自己去,倒不是為了好玩,那些大和尚漢什麼好玩,我只是想去見識見識少林和尚的武藝。”

長眉者人一直沒說話,這時開口道:“孩兒,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人身也非自己所有,乃父母所賜,終歸泥土。世間百年匆匆,為情處傷心,倒也算是男兒,若為一己美醜傷心介懷,那卻不是男兒心胸了。

聽了長眉老人的話,思忘慢慢地把撫在臉上的手放了下來,眼中慢慢地溢出淚水道:

“謝謝前輩,讓我頓開茅塞,從現在起,我定然不再介意自己容貌如何,只全心全意將我母親交我辦的兩件大事辦完了。”

長眉老人道:“我命是你所救,我雖然大你百歲,若你不棄.我與你師父一起同去幫你辦這兩件事,你看可好?”

思忘沉默良久,本欲拒絕,但想到長眉老人百多歲的年紀,這般的求懇自己,自己若是拒絕,那他定然會覺得自己於諸般事情仍介於懷,於是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周伯通哈哈地一聲眺了起來道:“長眉老兒,還是你有面子,你的面子可比我老頑童的面子大得多啦,我三次五次地求他,要同他一起到少林寺去,他總是不答應的,沒想到你的一句話他就答應了,我雖然是他師父,卻也沒有你老兒摸他的性子準些。

長眉老人道:“你的徒兒是要辦他母親囑付的兩件大事,又不是要去玩兒,你總是這般的胡鬧玩兒,他自然不願意要你去。”

老頑童道:“我自由自在不假,胡鬧卻不胡鬧,你老兒纏夾不清,把自由自在說成了胡鬧,須得罰酒三杯,並且不準吃桃子!”

於是眾人開始打點行裝,周伯通讓楊執陪周暮渝守在谷中茅舍裡,否則周暮渝定然不住這茅舍了,要同去少林寺。周伯通有了長眉老人為伴,自然不願讓她跟著,只有百般地求懇楊執,讓楊執定然陪周暮渝守在谷中。

楊執初時不肯答應,後來思忘道:“你且陪她守在谷中,也好照顧殷大哥,他的傷沒有全好,而且……你也照顧有琴…聞櫻—下,這谷中事務,須得全靠你了,少林寺事務一了,我定然前來接你,送你回崑崙山去。

楊執無話好說,只得答應了。

這日晚間,是三人在谷中最後一晚。兩個老人又去摘桃喝酒,思忘獨自一人坐在房中,聽到周暮渝和楊執在外面的笑鬧之聲,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時背後傳來一聲極為慈和的聲音:“忘兒。”

思忘聽出是有琴聞櫻的聲音,他仍是那麼坐著,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什麼。

他聽到有琴聞櫻的一聲重重的嘆息,接著聽到她轉身走出去的腳步聲。

思忘猛然回過身來,已然沒有了有琴聞櫻的蹤影。他思潮起伏,正欲迫出去,卻見殷天正走了進來。

殷天正的掌傷好了大半,但不知怎的,又好似比先前重了,先前毒性沒有曼延之時他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癢,現下卻又疼又癢,而且背上掌傷周圍巳然爛了一片。

他走進來時;腳步有些瞞柵,手中拿著那隻他們初次見面時的玉蕭。

他進來自己坐下,思忘亦坐下,兩人都沒有言語。

這樣坐了一會兒,殷天正忽然問道:“想喝酒麼?”

思忘道:“想!”

殷天正走到床邊,從床下搬出了一罈酒,但是他忽然怔在那裡。

思忘見他怔在那裡半天沒有動,也走了過去,他看了殷天正一眼,又看了那壇酒一眼,見那壇酒江沒有什麼異樣,於是又回頭看殷天正,見他眼睛並非盯著酒罈,面是盯在床上。

於是也回頭向床上看去,立時他也怔住了。

床上平平整整地擺著思忘那件魔衣。那件被他撕得稀爛從破洞中扔出去的魔衣。

思忘不相信地一把將那魔衣拿了起來。

殷天正嘆息一聲,轉過身去。

思忘仔仔細細地看那件魔衣,見那撕破的地方都用極為細密的針腳縫好了,每一針都是那麼細緻.嚴密,這件被撕成了幾十塊的衣服就這樣又復原了。

背後傳來殷天正向碗中倒酒的聲音。

思忘放下衣服,回身走到桌邊坐了下來。

殷天正已然滿滿地倒了兩碗酒,端起一碗看也不看思忘仰頭一飲而盡。

思忘亦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碗酒,仰頭一飲而盡。

殷天正二話沒說,又倒滿了兩個酒碗,同樣地端起來,一飲而盡,思忘亦然。

第三碗倒滿了;殷天正端起來向思忘言道:“這第三碗灑,是我為你送行的。”說罷又是一飲而盡,思忘也是一飲而盡喝了。

世上除了他們兩人之外,誰也不知道那第一碗酒和第二碗酒是什麼意思。或許他們兩人也不知道那兩碗酒的確切含義,但他們覺得這兩碗酒定然是有含義的。於是把酒就這樣默默無言地喝了下去,喝下去之後,兩人都覺得心情好過了一些。

思忘又為殷天正倒了一碗酒,殷天正竭起來喝了,思忘也喝了一碗,道:“殷大哥,你拿了蕭來,是想為小弟吹一曲麼?”

殷天正道:“正是。”說完了坐正了身子,綴緩地吹了起來。

但聽得那蕭聲初時甚是悅耳動聽,好似人心中有著極為歡快的心情要向別人傾訴。又好似山間流泉之中走來一個美麗的少女.頓然草木生輝,萬物生華。

那歡快悅耳的蕭聲持續不久,忽然在清悅的蕭音之中湧入了幾個極為低沉的音來,接著那悅耳的蕭音變為緩慢低沉如拉如訴的哀歌。好似世間至悲至哀的事情都從這蕭聲之中流了出來,讓人悲痛歐絕又無可抗拒。

思忘的淚水已如斷線的珠子般流了下來,淚跟模糊中看那殷天正時,見他此時也是淚流滿面。

悲泣的蕭音持續了許久,才緩緩地慢慢地消逝了。

思忘流了這許多淚水,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以為殷天正吹完了,持眼看他時,見他玉蕭仍然放在嘴上,並沒有拿下來。

才知這曲子並沒有吹完。

靜默之中,思忘忽然覺得那悲哀如泣的蕭音還在繼續,只不過不是在空間繼續,而是在心間繼續迴盪著,流動著,漸漸地向下沉,向下沉。

這無音之音如同最初他們喝的那兩碗無語的酒,讓思忘覺得心閱又舒暢了好多。

那音還在向下沉著,好似沉到了不能再沉和時候,殷天正的玉蕭又緩緩地響了起來。

這次是由低沉面起,好似那悲哀如泣的蕭聲沉入海底,在海底經過脫胎換骨又浮了上來。雖然同樣的低沉如訴,卻巳然被洗去了悲哀。

思忘聽這蕭聲,胸臆之間好似寬闊了許多,好似人問的喜怒哀樂都無足輕重了,只想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走一趟。至於到什麼地方去,他也不知道。但聽了這低沉悠遠的蕭聲,他只想出去走。

蕭聲一轉,漸漸地由低沉悠遠轉為高亢昂奮.有如大群大群的駿馬在草原上奔馳。忽然之間從馬群之中衝出一匹神駿非凡的馬來,跑到馬群的前頭,帶著馬群向遠處奔馳而去,漸漸地遠了,遠了,終至消失了蹤影……

蕭聲完了.殷天正也站了起來。端起了最後的一碗酒,等著思忘。

思忘擦了把淚水,也把酒碗端了起來,兩人不約而同地特那酒碗撞在了一起,然後各自一飲而盡。

段天正什麼話也沒說,兩手握緊了玉蕭,內力到處,那玉蕭頓即斷為數截,向地上落去,他亦鬆手拋下了手中的兩截,轉身走了出去。

思忘的淚水又流了下來,跟著將殷天正送到了茅屋之外。

周暮渝,楊執都站在茅屋門口。楊執也是滿眼淚水。

在不遠的地方站著有琴聞櫻,她怔怔地站著,抬頭望著天空中的晚霞。

那晚霞殷紅如血,遍佈在天空之中,如奔湧的赤色的海浪,層層選迭,綿綿不絕。

第二天一早,思忘剛剛起床,長眉老人走進了茅屋,告訴思忘,殷天正走了,什麼話也沒有說就定了。

思忘怔了一下,說道:“那麼我們也走麼?”

長眉老人看了思忘半響,希望能從思忘的眼裡裡看出點兒什麼來,但是他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思忘、老頑童及長眉老人從那山洞中出谷,有琴聞櫻及楊執還有周暮渝在後面相送。

將近洞口,後面又傳來有琴聞櫻慈和之極的叫聲,“忘兒,你真的就不理我了麼?”

今天早晨,思忘沒穿那件有琴聞櫻縫好的魔衣,.他仍是穿那件自己買的白袍,但卻暗暗地將那件魔衣打在了包裹之中。

有琴聞櫻自然看到了他並沒有穿那件衣服,因此叫了他一聲又這麼問了一句。

思忘站住了,但馬上又邁開大步走了。

這時洞外忽然傳來眾多的人聲,六人齊都站住了,長眉老人冷笑一聲道:“果然來了?”

思忘聽他話中之意,知道來的定然是絕頂高手,於是回頭說道:“外面來了強敵,你們二人就不要出去了。”說話之間,他的目光在有琴聞櫻的臉上一涼而過,但他不得不又向她多看了一眼,他被震撼了。

有琴聞櫻幾日間已除瘦脫脫了相,兩頰深陷,兩眼大大地睜著,麵皮臘黃。

但她看向思忘的眼神卻是充滿慈愛的。

思忘怔了半晌.還是轉身向外面躍了出去。

老頑童已然與人鬥了起來,思忘抬頭一看,不禁暗暗吃驚。

原來那與老頑童相鬥的,正是那個被他一掌打得飛了出去的黑人,而現在,共有大大小小的黑人近十人站在一個綠袍青.面老者的身旁,他們背後更是站了大批的青衣人。

長眉者人站在那個綠袍老者對面不遠的地方,與他相對面立。

青面老者冷笑一聲,看了長眉老者身後的思忘一眼,道:“獨孤求敗的大弟子也要找幫手的麼?”

長眉老人道:“我追了你這麼多年,只為了能與你面對面見高低,你如果不讓那些徒子徒孫的上來圍攻,我自不捨要別人幫忙!”

青面老者哈哈笑道:“我這次來中原,只為了取你老兒的狗命,至於我讓不讓這些徒子徒孫的幫忙,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至陰大法練成之前不會冒險逞能的,你追了我幾十年,難道對我這一點還不瞭解麼?”

長眉老人道:“哼,什麼至陰大法,那是殘害良家婦女大法,你這麼傷天害理,有多少婦女毀在位這魔頭的手裡,老天有眼,不會叫你練成的!

思忘聽他二人對話,隱隱地聽出了一些端倪,想到青衣幫的所做所為,不自禁地心中一顫。

周伯通不管旁邊說什麼,只是將那自創的追逐功夫使出來與那黑人相鬥。鬥了不到兩百招,便一拳把那黑人打得飛了出去。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青面老兒賊斯鳥,你不用在那裡裝腔作勢,什麼至陰大法,我送你到陰間閏王老子那裡去便了。也不用你費這許多的時間去練,又糟踏了許多良家婦女!”

思忘聽他這麼一罵,才知道適才他與那黑人相鬥之際耳朵心思都沒有閒著。

那青面綠袍老者見周伯通將黑人打得飛了出去,已是一怔,見他竟然大膽妄為地向自己挑戰,更是驚訝萬分,盯著他看了半晌問道:“你是誰?”

老頑童一楞,如這般打鬥之前的詢問姓名甚不習慣,中原武林中凡有些本事的都知道他老頑童的名字,誰也不會問。當下見那青面老者問自己,也反問道:“你是誰?

青面老者道:“我是聖主、你呢?”

老頑童道:“我是聖主他爺爺。。

青面老者道:“我問你勝什麼,叫什麼,沒問你是誰的爺爺。

老頑童道:“那麼你姓什麼,叫什麼!”

青面老者道:“我沒姓也沒名,別人都叫我聖主,我自己就把姓名都忘了,若非要我說姓什麼,叫什麼,那麼我就是姓聖名主。”

老頑童聽他說了這麼半天,仍然不知那聖主的名字,心中不禁有氣;不待那聖主相問,便道:“那麼我也告訴你,我姓聖主名爺爺。”

那聖主道:“姓聖主?複姓之中沒有這個姓,你定然是在撒謊。”

老頑童道:“我撒謊便怎地?我還要在你臉上撒尿、拉屎。

這些事我老頑童都幹得出來,撤個彌天大謊彌地小謊的那自然算不了什麼!”

聖主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他的名字來,道:“老頑童?你就是中原五絕之首的中頑童麼?

難怪你武功看著還說得過去。”

老頑童道:“怎麼,你聽說過我老頑童麼?是不是有點如雷貫耳,久聞大名不勝敬佩?”

聖主奇怪地看了他半晌道:“你這人這麼缺心眼,武功練到到這種程度也算不容易了,我今天免你一死,你跟我到崑崙山去罷,給我當個護花信使什麼的。”

老頑童聽了他的一席話,氣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怪叫一聲,如一條電光一般地向那聖主撲了過去。

但聽得樸的一響,老頑童又如風箏一般地飄了回來,落地時一個踉蹌,險險摔倒,三話沒說,盤膝就地坐下了。

這一下思忘大吃一驚。

看那聖主時,也是臉上微微變色,向後退了兩步,又站穩了,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神色如常地指指長眉老人道:“長眉兒,你也來試上一掌麼?”

長眉老人見他一掌間便將周伯通震了回來,不禁臉上變色,聽到他問,冷笑一聲,道:

“你道我不敢麼?”身子卻沒有動。

聖主見他這麼說,不明白他的底細,好似對他有所忌憚,並沒有親自上來動手,而是向身旁的黑人一擺頭。

兩個黑人走了上來,那聖主想了一想,又擺了下頭,又走上來兩個黑人。共是四個黑人走到長眉老人身前站定了,發一聲喊,一同揮掌向長眉老人攻擊。

長眉老人驀然之間縱身而起,躍到了兩個黑人身後,連身子也不轉,腰一躬,用屁股把一個黑人登時撞得飛了出去。

思忘看出這一招正是師父老頑童的那招遙遙□法,禁不佳險些笑出聲來。低頭看老頑童,見他仍自在盤膝調息,不禁地暗暗替他覺得遺憾。想他若然看到長眉老人將這招使出來立時奏效,一定會開心之極,大樂特樂一番。

長眉老人先發制人,一招之間將一個黑人撞倒,其餘的三個黑人立時有些慌亂,被長眉老人一陣怪招搶攻,登時又有一個黑人被長眉老人的劍掌掃中了肩膀,鮮血立時流了下來。

這時候那被撞倒在地的黑人又爬了起來,其他黑人一見,立時膽子大了起來,將那長眉老人又圍在了中心。

這一來長眉老人的怪招優勢便發揮不出來了,只得嚴密地守住了門戶,抽暇向黑人攻擊幾招。

那四個黑人雖然比之被老頑童打得飛出去的黑人武功略差,但也甚是不弱,一時之間四人竟然與長眉老人打成了平手。

思忘見那四個黑人武功都甚是高強,若在中原,定可成一派宗主,但在那聖主的手下卻只佩作打手,不禁對那聖主的武功路數又多了一層戒備。

聖主見四個黑人敵住了長眉老人,那老頑童還在調息,不禁面露微笑.向思忘道:“陰陽人,你的功夫定然十分怪異,內力練到你這樣的程度非有百年之齡不可,怎地你卻並不顯得老,難道你有比至陰大法更妙的長生不老法門麼?”

思忘聽了幾人說起這個聖主,對他殊無好感,聽他這樣問起自己.冷冷地一笑,並不回答。

那聖主見他只答以冷笑,便道:“你耳朵聾麼?”思忘道:“我耳朵不聾,老鼠叫聽得到。”聖主道:“耳朵不聾就好,我問你話你須得回答。”思忘道:“你問吧。”

聖主道:“聽聲音你好像很年輕的,那麼你的臉上是化的妝麼?”

思忘道:“是的,我是畫在臉上的。”

聖主道:“你這人很成實,將來我神功練成,統一中原武林,定當封你作一代掌門,主管那華山派,峨嵋派什麼的。聽說武當山有個年輕人叫張三丰,武功也不錯,人也很誠實,將來我也見見他.就讓他做武當派的掌門便了。”

思忘道:“我也想封你做個什麼掌門,你看做什麼掌門好一些。”

聖主道:“你只要聽我的話就行了,不用封不封的了,聽說中原有個叫魔衣王子的青年人,武功不錯,只是不太聽話,把青衣幫的蟲殺了不少。不知我這次來中原能不能見到他。

思忘道:“你肯定能見到他。”

聖主道:“我在什麼地方能見到他?”

思忘道:“你在這裡就能見到他。”

聖主道:“他會來麼?”

思忘道:“會的。”

聖主道:“很好,很好,你們中原武功最好的好象是個叫什麼神鵰大俠揚過的人,只是這幾年他一直在外邊到處找他那個失蹤的兒子,我派人幾次去到他的古墓中去找他,都沒有找到,不知這次他能不能來。”

思忘一聽之下,頓然明白了古墓中那些死者是怎麼一回事了。但他聽聖主話中,似是對神鵰大俠的好多事情並不知道,只是知道楊過的一個名字而已,不自禁地心下犯疑:“難道還有一夥人在窺探古墓主人的行綜麼?”

思忘這一沉思,聖主又問道:“你識得那神鵰大俠楊過麼?

思忘點了點頭道:“識得,你不是他的對手。”

聖主奇怪地歪頭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

思忘這時見那四個黑人已然將長眉老人逼得處於極端被動的局面,便向前走了幾步,竟欲出手,猛然之間,他見那聖主眼睛一亮,向他的身後瞧去,急忙回頭看去,不覺地心下惱怒。

原來有琴聞櫻、楊執、周暮渝已然從古洞中走了出來。

有琴聞櫻一見外面的場面,不自禁地一驚,周暮渝則一眼就盯在了地上的老頑童身上。

楊執一見那青面綠袍老者,不禁嚇得面色如土,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聖主看了三個女子一會兒、最後把目光落在揚執的臉上,道:“小姑娘,我要你辦的事情你辦的怎麼樣了?”

楊執鎮定了一下,強打精神地向前走了兩步,道:“並聖主,那魔衣王子一直沒有消息。”

聖主點了點頭道:“這個陰陽人剛才說他一會兒會來,你卻說沒有消息,看來你這個小姑娘太不誠實了。我聽人說他同你在一起,是不是他躲在你身後的古洞之中不敢出來了?”

楊執吃驚地看了思忘一眼,又回頭看了聖主一眼,低了頭不再言語了。

。聖主道:“你知罪了麼,那就自裁了吧。”

思忘一驚;想不到這聖主溫和之極的言詞中會有如此冷酷的命令。

楊執抬起頭來,雙眼盯著思忘,目光中是求懇,但有一抹絕望的神色在她眼中閱了幾閃又逝去了,思忘衝她點了下頭,楊執臉上露出欣悅的神情,回頭盯看著聖主,動也不動,聖主看了她的神情,奇怪之極地又向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發見外麼別的人。於是對楊執道:

“那個魔衣王子會來救你麼?”

楊執點了點頭道:“他定然會救我,你殺不了我的。”

聖主又看了她一會兒,道:“讓那魔衣王子看了你的屍首傷心吧,那樣我殺他的時候定然會容易一些。”說完了向身旁一個細高的黑人點了點頭。

那黑人怪叫一聲凌空而起,直接向揚執撲了過來。

楊執臉上沒有任何驚慌之色,氣定神閒地站著。

那黑人撲到一半時.只聽見“哧”的一聲響。

好似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那黑人仍然是那樣的撲向楊執,楊執見他撲到近前,輕輕地下意識地向旁一閃,那黑人便摔在了地上,如一灘泥似地不動了。

聖主奇怪地看了那黑人半晌,摹地臉上變了顏色,對楊執道:“你盜去了我的無影神針麼?”

楊執對他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聖主又對身旁的兩個黑人說了一句什麼。兩個黑人聽了點了點頭便向揚執走了過來。

黑人走到據楊執一丈遠的地方站定了,抬掌劈空向楊執擊了過去,只聽見哧哧兩響,楊執向旁躍開了,那兩個黑人的手掌卻再也沒收回來,那麼直挺挺地站在地上,向前伸著手掌慢慢地倒了。

聖主奇怪地看了那兩個黑人半晌,直到相信了那兩個黑人確然已然永遠躺在那裡,再也無法起來之時,才又回頭去看他身旁的黑人。

此時他身旁還有四個黑人。

聖主看了那四個黑人一眼,猶豫了一下,最後終於沒有捨得讓那幾個黑人出面,他把目光投向了思忘,叫道:“陰陽人,你把這個小姑娘除去了,我帶你回崑崙山去,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將來定然讓你做華山派的掌門。”

思忘道:“我跟她好,不能殺她。你讓我殺她,我就會殺你。”

聖主一怔,道:“你殺了她,我帶你回崑崙山,那裡比她好的女人所在多有。我任你挑選就是。”

思忘道:“你這人虛張聲勢,拉大架子嚇人,其實狗屁本事沒有,你連一個小姑娘也殺不了,卻讓我來幫忙,卻言什麼將來統一武林,要做什麼聖主,我看你定然是瘋子,再不就是個傻子。你快自我了吧,免得你爺爺動手!”

周伯通這時已然打通了脈息,從地上一躍而起,接道:“對,稱這個傻於瘋子臭腦屎,快點自裁了吧,免得要我動手!”

這師父倆當真是一對頑童,一個人拋起來了,另一個人就能接住了。

那聖主肅然地看著思忘,半響說不出話來。

思忘見長眉老人被那四個黑人圍了甚是兇險,再也無心跟這個聖主比著弄玄虛,左手一抬,但聽得哧哧兩聲輕響,那與長眉老人相鬥的四人已然有兩人滲呼而亡。餘下的兩人怔得一怔,被長眉老人立時用劍拳擊碎了頭骨。

聖主帶來的黑人已折了三分之二,餘下的四個人護在聖主周圍,開始抖了起來。

聖主也是臉上開始現出緊張的神色來。但他強自鎮定心神,問道:“你是彈指神通黃藥師麼?”

老頑童一聽大樂,‘對對,他是彈指神通,彈指神通是我的好徒兒,乖徒幾。

思忘一聽他提起黃藥師.那晚黃藥師苦戰火海中的情景便歷歷如在目前,禁不住地心中更加痛恨這個聖主,決心今日將他除去,替黃藥師報仇,崑崙山的事,就只好以後再說了。

思忘緩步向那聖主走過去,周伯通密友,長眉老人在右,三人走到了聖主面前站定了。

思忘道:“我今天要殺了你,你說是群毆呢,還是單打獨鬥呢?”

聖主抬眼看著思忘忽然問道:“你的臉上不是畫上去的麼?

思忘道:“我現在沒空跟你這樣的瘋子多說,你要想單打獨鬥就站出來,有什麼本事就向我身上使,我全都接下你的就是了。若想群毆也可以,我們這面只我們三人,你們共有多少人儘可以一同上來,”

聖主仍是那般平和地看著思忘,好似一切都是早巳在他的預料之中,這一切都不足為奇的樣子,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我想你這麼高的功夫,定然不是無名之輩。”

思忘道:“好,我告訴你,我就是你要找的魔衣王子!”

聖主奇怪地上下打量著他,自言目語地說道:“那麼說,是他們騙了我……”

思忘問道:“是誰騙了你?”

聖主道:“他們跟我說魔衣王子是個面貌英俊的年輕人,他身穿魔衣.背上插著一把無鞘寶劍,顯然他們說的一樣也不對,若不是我被他們騙了,就是你現在在騙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思忘道:“誰也沒有騙你,你自己傻得到了家,誰若騙你,須得也使得到了家才行,你俠說吧,是單打獨鬥,還是群毆?”

聖主盯著思忘看了半晌,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若是非得動手不可,那自然是群打群毆,大家一同上,我貴為聖主,怎能與你小輩的孩子單獨動手。”

思忘道:“好吧,其實那結果是一樣的……”

猛然之間,一股巨大的掌力當頭湧來,思忘忙伸雙手迎了上去,卻忽然之間那掌力頓然消失得無影無綜.聖主巳然躍了開去,那站在聖主背後一直不言不動的三十餘名青衣人立時將思忘三人圍住了。

思忘一見那些青衣人裝束,臉上立時變色。

聖主向思忘拍出一掌,趁機後躍逃了開去.那些一直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的青衣人立即上前將思忘及周伯通和長眉老人圍在了中心,動作快得當真是匪夷所思。

思忘眼睛一掃,見那些青衣人裝束怪異,都是背上揹著一個黑色皮袋,手中拿著一個竹筒,與那晚將黃藥師固在火海中的青衣人裝束相同。不禁心下大該。

看起來.這聖主又要使用那晚對付黃藥師的辦法,意圖將他們這一干人一網盡除。情勢已經十分危險。

老頑童哈哈大笑,對長眉老人道:“長眉老人,今日我們賭賽,看誰撕來的耳朵多些!”

思忘不待他將話說完,已是凌空躍了起來,在空中方始急叫道:“兩位前輩俠走!”但見他的身子凌空飄行.飄了足有十餘丈,如一隻大烏一般的從空中突出了青衣人的包圍。

這一下直看得石洞旁的三個女子無不目幻神搖。楊執和周暮渝自不必說,有琴聞櫻萬料不到與思忘分別月餘,他的武功就進境若斯,看見思忘如一隻巨鳥一般的從空中脫出了青衣人的包圍,姿態美妙之極.她的心中情不自禁地湧起一陣歡喜,眼中競自流下淚來,口中喃喃念著,“這當真是他麼?他現在的武功已經這樣好啦……”

老頑童和長眉老人見思忘躍了出去,正自不明所以,只悟得一悟,猛然之間,周圍騰起騰騰烈焰,登時將兩人裹在了火海之中。

思忘身體剛一落地,抬掌便向圍著的青衣人拍去,掌到中途,猛然之間覺得一股巨力從背後拍來,匆忙之間不及將那向青衣人的一掌拍實,急忙回身指出一掌向那股巨力迎去,但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思忘身子晃了一下,拍頭看時,見那聖主亦晃了一下,終於站立不穩,向後退了一步。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7:04


第二十一章 張三丰義護少林

聖主吃驚地看著思忘,這已然是他們的第二次對掌,強弱雖然不明,但聖主已然覺得這個形貌怪異的陰陽人內力強勁之極。這第二次的對掌聖主已然使出了九成力道,只想著要將思志一掌擊入火圈之中,卻不料被思忘回身匆匆忙忙地一掌就敵住了,而且自己竟自退了一步,比較而言,倒是思忘的功力略略地強出了一籌了。

其實思忘剛才與聖主對了這一掌,幾乎已盡了全力,最後卻只是使得聖主退了一步,自己卻被聖主的那一掌震得胸間氣血翻湧,半晌氣脈受阻。

好在那聖主看來在這一掌之下也甚是難受,退了一步之後,隨之渾身抖了一下,接著屏息調起了呼吸。

思忘趁聖主調息的時機,也調了幾口呼吸,待覺得呼吸順暢了,揮右掌又向那聖主攻了過去。他心下甚是擔憂,害伯周伯通和長眉老人也是與黃藥師一般的被困在火圈之中,最後力竭,終至難逃一死。

他想快點打敗聖主,好去解救老頑童與長眉老人,因此不待自己呼吸完全順暢就一掌向聖主拍了過去,只想著趁聖主調息之際一掌將他斃了,然後回身去救兩位老人,沒料到手掌才剛剛拍出.內力尚自沒有吐出去,猛地裡左右兩邊兩股巨大的掌力同時攻到。

思忘急忙手掌一翻,將拍向正面的右掌向右面的掌力迎去,同時使出分心二用之術左掌亦同時拍出去。但聽得四股掌力相交,發出同一聲巨大無比震人心魄的響聲,右面那個襲來的黑人被平平地擊得飛了出去,摔在二十丈外的一塊山石之上,立時便不動了,左面那個黑人則被他一掌震得向火圈中飛出去,撞在兩個青衣人身上,三個人同時摔入了火圈。

那黑人顯然在摔入火圈之前就已被思忘驚世駭俗的掌力震死了,摔入火圈之中再也沒有動。

兩個青衣人則是被那黑人撞入火圈的,身上並沒有受到致命的傷害,因此一人火圈之後便即躍了起來。但他們兩人渾身上下都已燃了起來。從火圈之中竄出來之時身上尚自只是青衣被燃著了。待跑出幾步之後,背後揹著的皮袋轟的一聲冒出一股濃煙,把兩人立時變成了兩個高大無比的火人,飛快地在草地山石之間跑著,那情景真是駭人已極。

那三個站在石旁觀望的女子都已被駭得呆住了,競自忘了去觀看思忘與聖主那兇險萬分的激鬥,直把眼眼盯在那兩個怪異恐怖的火人身上。

那兩個火人直跑出了三十餘丈,終於撲地摔倒,在地上滾了幾滾便即不動了,身上的火仍自熊熊地燃著。

思忘震飛兩個黑人,立即雙掌一併,向聖主擊了出去。

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立即發出一種怪異的響聲,向聖主湧了過去,這是一種空氣被重物撕破的響聲,刺耳之極,讓人全聽之下,心都懸了起來。

眼看那聖主就要被思忘驚世駭俗的掌力震死,驀然之間,那聖主雙目齊張,青光進射,兩掌一併,亦是當胸推了出來,但聽得波的一聲,與思忘的掌力膠在了一起。

思忘正自奇怪,何以如此巨大的掌力相撞,竟然一點聲息也沒有,猛然之間,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傳了出來,立即沙飛石走,草木橫飛,火圈被這兩股巨大的內力一擊,立即熄滅了一大片,但隨即又燃了起來。,雖只是瞬息之間,思忘已然看得明白,那兩個老人在火圈之中已然熱得大汗淋漓,正自張惶失措地奮力用雙掌撲著火。火困合攏之後,兩個老人又被火牆隱住了視線。思忘見兩個老人無恙,心下稍安,轉回目光之時,眼前地上被兩人掌力震出了丈許深的一個大坑,方圓竟達兩丈。

聖主第三次與思忘對掌,仍是平分秋色,禁不住心下對他暗生懼意。覺得他如此年輕氣盛,這般的與之比拼內力.久戰必非其敵。競然飛身縱躍而起,向思忘伸指攻到。

思忘見聖主指尖上哧哧地響著,點向自己胸前腹中大穴,知道這招之中蘊藏著無窮的後招變化,倘若自己閃向任何一個方向,都必格面臨更兇險的處境,當下伸指一彈,指尖上亦是哧地一響,一股內力從左手中指尖上激射而出,撞向那聖主點過來的右手食指上,但聽得刺耳的“掙”的一聲,如同兩柄利劍劍尖撞到了一起,思忘被這一響聲震得也是胸中一蕩。

火圈外的青衣人有兩人被這一響聲震得摔倒在地,慌慌張張地爬起來,瞪眼看著相鬥的聖主和思忘.不明白為何兩人手中沒拿任何兵刃卻發出了這般怪異的聲響。

聖主和思忘交換了一指之後,知道遇到了不世強敵,猛然之間清嘯連連,向思忘連續拍出了八掌,這八掌如同在瞬息之間同時拍出的一般,剎時之間籠罩了思忘所在的八個方位。

無論思忘躲開哪面拍來的一掌,勢必會在身上其它部位中掌。

思忘驀然之間但見漫天掌影八方罩了下來,知道已然退無可退,只得奮起神力,也於瞬息之間拍出了八掌,向那拍來的八個方向迎了上去。

聖主的這一招掌法喚作“八方風雨”,若是尋常江湖英雄好漢見了,定然束手待斃,因為沒有誰的內力和速度會快到這種程度,在“八方風雨”的掌力壓力之下同時抱出八掌以應敵招八方風雨。

聖主雖在心中暗驚,但掌出之後仍然全力拍了出去,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兩人身旁的巨樹被兩人的掌風竟然震得斷了,向那熊熊燃燒的火圈之中倒了下去,思忘卻輕哼了一聲向旁邊縱了開去。

聖主輕輕地冷笑出聲。

思忘的額上滾下了黃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落到地上,發出滋滋的響聲。

他已然受了內傷。

他萬萬沒有料到聖主的這招八方風雨竟然只是詐招,名字和掌法雖與八方風雨並無二致,但內力使用上卻大不相同。平時武功高手所使的八方風雨確確實實是八掌同出,每掌均具極大的內力,用來對付比自己武功低微之人,常常在一招之間即令對手立斃掌下,無所逃避。但聖主的這招八方風雨,其實有七招是沒有內力的虛紹,他把全部內力都用在了正面招出的一掌上.由於內力井非平均分配,這當胸正面擊出的一掌實際上相當於他使出了十二分的內力,這實在是冒險一擊,孤注一擲的打法。

思忘於匆忙之間沒能辨出聖主的這招八方風雨是虛是實,竟然對之信以為真,把十成的內力使了出來。但一旦平均分配到每一掌上,則每掌的內力其實使出了不到五成,其實七掌無疑是沒有目的的向空虛發,故爾將身旁的兩株巨樹登時擊得倒了,而當胸的那一掌卻是隻以五成內力來應付聖主的拼命一擊,終至受了極重的內傷。

聖主見思忘已然受傷,冷笑兩聲,又是揮掌拍了過來。

恩忘咬牙忍住胸間氣血翻湧,仍是抬手迎了上去,但內力無論如何也是提不起來。

募然之間,空中一聲清嘯,兩條人影四掌齊出,凌空下擊。那聖主眼看著就要將眼前的不世強故斃於掌底,見空中襲來兩股凌厲之極的掌力,雖是覺得萬分遺憾,卻也不能不充求保住自己性命。當下聖主向前略一錯步,將向思忘擊出的一掌順勢迎向空中擊來的兩股掌力,但聽得又是一聲巨響,聖主身子晃了幾晃,向後登登登地退了三步。抬眼看那兩人時,卻原來是一直被困在火圈中的長眉老人和老頑童周伯通。

聖主一見,楞了一楞,回頭向那火圈看去,見那火困仍在燃著,青衣人守在周圍,那兩株大樹倒在了火圈之中,已被燒著了,火焰順著樹幹,正向樹林中爬過來。聖主見了,仍是奇怪怎麼這兩個老頭子居然能從火圈之中逃出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長眉老人和周伯通已是聯手攻了上來,一時之間漫天掌影,罷風激盪,兩個老人都是動了真火,毫不容情地全力攻來。聖主只得奮力招架。

原來周伯通與長眉老人只因在思忘呼叫的時候沒有躍將出來,被圈在火困之中,立時便見周圍火牆高達四丈餘,想無論如何也是躍不出去的了。腦中一時之間沒了主意。見那火圈雖然高達四丈,卻並沒有將兩人立身之處全都點燃,於是奮力催動兩掌,只恐那火圈縮小了,燃到兩人身上。

果然投過片刻那火圈竟然真個開始縮小了,兩人立時覺得熾熱異常、呼吸競自也有些困難了。那長眉老人的兩道長眉立時捲了起來,慌亂之間周伯通揮掌便向那騰騰的火焰拍了下去,立即有一大片火焰被他雄渾無比的掌力擊得滅了。

兩個老人一見,立時喜出望外,你一掌我一掌的,向那漸漸逼近身前的火焰拍下去,周圍的火焰立即全都被兩人的掌風擊滅了,兩人尚沒喘過氣來,心中正自喜滋滋地覺得求生有望,驀然之間,那已被撲滅的火焰又騰地一聲燒了起來。

頓時兩人又是覺得熾熱襲體,急忙又向那火焰拍下去,猛地裡一聲巨響,那火焰熄丁大片,一瞬之間,兩個老人看見那聖主正自與思忘惡鬥,明白那火焰是被兩人的內力震得熄了,腦中尚自沒有完全明白,那火焰立時又燒了起來。

這下直把老頑童後悔得兩腳亂跺,剛要把手背到身後去來回走幾步,那火已是燒到了近前,只得揮掌又將那迫近來的火焰拍滅了一大片。

白眉老人亦是對自己沒有能夠抓住剛才那一次機會甚是懊悔。當下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一面揮掌拍滅那逼到近前的火焰,一面提起精神,眼睛盯緊了聖主與思忘相鬥的方向,等待著時機。

也是兩人命不該絕,谷中此時無風,那火焰直是騰入高空。兩人只要不讓那火焰燒到近前,自是沒有性命之憂,不似黃藥師被因人火圈中的那時,火助風勢,風助火威,直是把個神功超絕的黃藥師累得力竭神疲,終至因此而亡。

終於機會來了,思忘迎向聖主的那一招八方風雨,雖然自己受了內傷,卻擊倒了兩株參天的巨樹,那巨樹競自倒入火圈,轟的一聲,將大片的火焰壓得熄了,兩人哪敢稍留片刻,趁此間不容髮的瞬間從火圈之中躍了出來,不待身形落地,凌空同時揮掌向聖主的頭上拍落,身後的巨樹卻在兩人躍出的剎那騰地一聲已經燒了起來。

當下老頑童展開遙遙掌法,只把那些怪異之極的,從所未見的招式向聖主身上招呼,進退趨避,無處不是攻招,渾身上下,處處可以打人,直把那聖主—時間弄得手忙腳亂。

長眉老人見聖主竟使出如此惡毒的火圈戰術,將兩人陷入其中,險險地化為灰燼,一張老臉氣得直是抖動,長長的白眉被烈火烤得已然捲了起來,使他的一張本就憤怒駭人的臉孔更增了幾分怪異。他兩掌兩盡皆吐出近兩尺長的五色劍光、硬碰硬地從正面不住地向聖主發動攻擊。

縱是聖主功力通神,在兩個如此怪異的絕頂高手合鬥之下也是險象環生,變得只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功了。

思忘見長眉老人和周伯通脫出火圈,心下一寬,登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腿上一軟,便即坐下下去。一口鮮血噴出之後,胸間煩惡之氣頓時去了不少,稍一用功,又噴出了一日鮮血,聽得身旁幽幽地阻了口氣,知是有琴聞櫻來到了身後。果然,一股她身上特有的香氣隨後飄了過來,讓池覺得心下頓然一片開朗,正欲用功療傷,卻聽到二十丈外傳來局暮渝與楊執的輕呲之聲。

原來周暮渝與楊執見到老頑童與長眉老人被困火圈,早就對那些青衣人恨人了骨髓,但由於擔憂兩個老人及思忘的安危,竟自忘了自己也是負有武功之人。直到長眉老人與周伯通戰住了那個叫做聖主的綠袍青面老者,三個女子才躍入場中,將那些青衣人立時擊倒了兩名。

揚執和周暮渝一見這些青衣人雖是用起火來恐怖駭人,動起手來卻是這麼不堪一擊,當下更有了信心.揮掌殺人了青衣人群之內,立即將兩名青衣人拋入了火圈。

有琴聞櫻則已然發現思忘受了重傷,她—直全神貫注地把目光盯在他的身上,他受傷一節自也沒能逃過她的眼睛。惟恐再生意外,她直接便來到思忘的身後保護著地,以防那些本領低微的青衣人趁他運功療傷之際傷害到他。揚執和周暮渝正自殺得興起,猛地裡斜刺裡奔過來兩個黑人.尚自沒到近前,掌風巳然向兩個女子攻到。

思忘聽到楊執和周暮渝的拼鬥輕呲之聲,抬頭看去,巳然看山兩人遠非那兩個黑人的敵手.當下也顧不得自己己受內傷、從衣袖中模出兩枚小石子,放在拇指與食指之間,哧的—

聲彈了出去。

那兩個黑人剛剛將兩個女子圈入掌下.正欲伸手將兩人擒獲,卻忽然之間雙臂向前一伸,慢慢地撲地倒了,直把楊執和周暮渝嚇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由於這一彈石運力.思忘又是噴出了一口鮮血,正欲再行閉目運功療傷,卻見那聖主終了在手忙腳亂之間被老頑童使了一指道遙屁股,一腚撞在腰上。

那聖主在向前撲倒的一瞬間,猛地雙掌向地上一拍,身十一借力,倒著縱了出去。老頑童和長眉老人本欲在他倒地時點他穴道將他擒獲,卻不料被他忽使怪招逃了開去。

老頑童和長眉老人反應過來,禁不住驚呼出聲。那聖主在逃出去的同時只一躍,便躍到了兩個女子上空,伸手向下抓落。

眼看他的手就要抓到楊執的肩上,募然之間,聖主覺得有一件極強的暗器襲到,他知道只要誤得片刻就有性命之憂,他果斷地改抓為拍,在楊執的肩上拍了一掌便直接逃了出去,頭也不回地,便於片刻之間消失了蹤影。

楊執低頭看時,那暗器卻是老頑童的一隻鞋子。

思忘臉色慘白之極,因為適才他的傷使他沒能將小石子彈將出去.多虧老頑童見機得快,否則只怕楊執現已被聖主抓走老頑童哈哈大笑,好似一股怒氣己然隨著這隻鞋子盡皆拋給了那聖主,大笑過後,將另外一隻鞋子也除了下來,一揮手向楊執拋了過去。

楊執見那隻鞋子平平地向自己飛來,只道老頑童在這一場惡戰之中幾經生死,已然神志失常,將自己當做了敵人,大叫:“老頑童,你幹甚麼打我?”話沒說完,那鞋子已然飛到了近前,揚執剛欲低頭閃避,那鞋子忽然停在空中,猛地向下一紮,鑽入了前一隻鞋子之中,將那前一隻鞋子帶著向回平平地飛去,直飛到了老頑童面前三尺之處方始墜了下來。

老頑童見那鞋子尚差了兩尺沒有飛回到自己腳前,大是覺得臉上無光,正自沒有辦法下台,不知如何到前面將鞋子穿在腳上,長眉老人已自叫了起來道:“好你個老頑童,什麼時候練得了這麼一手高妙之極的暗器功夫,我卷眉老兒算服了你啦!”

不知何時,長眉老人世受了老頑童的影響.一改昔日百餘年來養成的一板一眼的正經作風,變得說話也有活潑之氣了。

“老頑童於是哈哈笑著,故做不知的走上兩步將鞋子穿上了道:“這叫做逍遙鞋法,與遙遙掌法遙遙腚法雖是不能並駕齊驅,稍遜半籌,稍遜那麼一尺兩尺,卻也算是我老頑童的一項絕藝,等會幾你請我喝上兩罈好酒,我來教你!”

思忘盤膝運功療傷,猛然之間身上一震,覺得一股大力由背後命門穴向體內湧來,忙將那股內力導入胸間傷處,覺得那股內力與自己的內力如出一般,甚是相和,知道那定然是老頑童無疑的了。

又過了多半個時辰.思忘睜開眼來道:“楊姑娘.那聖主沒有傷到了你罷?”

楊執臉上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那級高傲,她輕輕地道:“多謝你記掛,我很好,他沒有傷到我。”說完了向有琴聞櫻看了一眼。

有琴聞櫻道:“忘兒,你的傷重不重?”

思忘沉默了半晌,終於答道:“謝謝,我的傷不重!”

有琴聞櫻聽出他言語雖然裝做極為客氣,但語音卻微微有些顫抖,顯然是極力壓制住內心的情感將這句話說完的。她的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道:“忘兒,我說過的,待你的傷好了,我就告訴你,現下那個魔頭又傷了你,你還是先在谷中養好了傷罷,那時候再去少林寺也不遲……”

思忘已然站了起來,回頭看了有琴聞櫻一眼,緩緩說道:“我的傷在心而不在體,在谷中是養不好的,只有在路上慢饅地養了。”、楊執道:“那麼你就快去快回便了。有兩位前輩助你,那少林寺便是龍潭虎穴也去得了,我…我們在這谷中等你回來。”

周暮渝道:“爸爸,我要跟你到少林寺去!”

老頑童奇道:“嚏,不是說得好好的,你們幾個小姑娘在谷中吃桃子等我們,我們將那無色和尚賊斯鳥的頭揪下來,就回來,怎地現在又要跟著我們?”

周暮渝只是嘟著嘴不說話.非要跟著老頑童不可,老頑童只把眼盯著思忘。

楊執道:“那個大魔頭不會回來的,他今天帶來的十二個黑人一個也沒有跟他逃走,他孤身一人,必不敢在中原久留,定然是回崑崙山去了,便是再要來時,少說也要兩個月以後了,那時琴公子他們早就該回來啦。”

周暮渝聽了揚執的話便不再言語了。

思忘盯看了楊執一眼,眼中疚露出嘲弄的意味,那意思是說,你不但能夠猜透我的心思,連別的女子怎麼想你也猜得到,當真了不起。

楊執見思忘眼神,已明白其中含義,撇了下嘴,沒有再說什麼。

有琴聞櫻一直拿眼盯著恩忘。

思忘再也沒有看有琴聞櫻,與老頑童一起帶同長眉老人,別了三個女子,出得常春谷,遠遠望去.常春谷中仍是濃煙滾滾。那困住長眉老人和老頑童的火焰尚自沒有熄滅。

三個人沿著官道只行了不到一個時辰.思忘便覺得有些不妥。三個的相貌都是一般的怪異之極。路上無論是商賈行旅,還是押鏢的武林人物,都把眼睛盯盯地看著三人,好似三人形同鬼臉一般。臉上禁不住現出驚懼疑忌之色。

思忘運功暗察了一下自己所受的內傷,覺得並無大礙,便對兩個老人道:“咱們比試一番腳力如何?”

老頑童大樂叫:“妙極,妙極!”驀然之間,已是人影不見,化做一道灰煙竄了出去。

長眉老人一見,更不打話,隨後退去。

思忘身子輕輕一縱,已是三十餘文之外了,緊緊地跟在長眉老人身後”

那些商旅們只覺眼前一花,再看三個服飾形貌盡皆怪異之人時,早巳沒了蹤影。嚇得直是咋舌不己,以為碰到了鬼怪神仙,一路之上小心冀翼,不時地左右張望,惟恐這三個人再突然地現身出來。

老頑童這一路發足奔馳,當真是快逾閃電,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已是超越了兩隊騎馬奔馳的蒙古官兵。那些蒙古人雖是生來善於騎射,此際騎在馬上奔馳,卻被老頑童—閃便越了過去。急忙搶頭看時,只見一條灰影電射而去,漸漸地消失了蹤影。正自不知那究為何物,耳邊風響,又有兩人從身旁越了過去,那些蒙古官兵倒有大半認出原來這快逾閃電奔越而過的竟然是人,直駭得睜大了眼睛盯在那兩個人影身後,但半刻之間,兩人也消失了蹤跡。

長眉老人發力追趕,但由於周伯通先已走了一步,兩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間,一步之遙競自無論如何也攆不上了。

思忘本就不欲同兩位老人爭風頭.他只是看到三人相貌太也驚世駭俗,才提議比賽腳力的.加之身上受了聖主的一掌,雖然經過運功自療,加上老頑童以極強的內力助己療傷.已然好了大半.但終究氣血運行仍是不能自由如已意,勉強跟在長眉老人身後尚可應付,欲要趕上週伯通卻也是有點力不從心。

三人就這樣一人在前兩人在後的快捷奔行,午時過了。老頑童害怕兩人趕上,競自足不停步地繼續奔行,又奔了五個時辰,將近申時,思忘覺得肚子有些餓了,想叫老頑童停步不走。叫了他兩聲,他競自應也不應的自顧向前去了。

思忘和長眉老人隨便在路邊的一個酒店吃了兩斤牛肉,又帶了點乾糧,就又匆忙上路了。那家酒店的小二從始至終連看也不敢向恩忘看上一眼。思忘知道自己容貌駭人,心下雖然難過,卻並不想遮掩自己,仍是那般的昂頭挺胸將牛肉吃完了。

由於這一番耽擱,兩人與老頑童拉下得更遠了,只得加快腳步,足不點地一般的向前奔馳。

正行之間,兩人忽覺得有人哈地笑了一聲,回頭看時,卻是沒有任何人影,兩人不覺心下暗自奇怪,以為自己聽得差了沒料到心念才起,又是哈的二聲。這次兩人聽得明白,聲音是發自左面.齊都向左面看去,劫仍是沒有一絲人影,這下兩人心下都是吃了一驚。

猛然之間,頭頂又是哈的一聲響,兩人搶頭看去,樹梢上人影一閃,快捷之極地縱下地來,呼地向白眉老人拍出一掌,尚沒等白眉老人反應過來,那人又是哈地一笑、一溜煙地向前去這人從樹上縱下來.到拍完—掌離去,真好似只一瞬間事.等思忘想起來他有可能傷到了長眉老人時、那人已是去得遠了。

長眉老人怔證地,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絕想不到世間居然有如此武功高強之人。

思忘亦心下甚驚,看長眉老人時,見他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心下稍寬、但好似心上壓了塊石頭。無論如何也再輕鬆不起來。看這人拍向長眉老人的一掌乃是虛招,那麼此人好似對思忘及長眉老人並非懷有敵意。但此人究是何人,實是大費腦筋也猜想不列。

又行了有近一個時辰,猛然間,前面松林之中傳來老頑童的喝呲之聲,思忘一聽之下,心下大急,急忙加快腳步,向前疾奔,心下甚是擔憂老頑童會不會與適才那位絕頂高手相遇。

奔到近前,果見兩人正在松林之中相鬥。那松林是一種並不多見的紫松。松葉短小而細、現已是初冬時分,雖然並沒有降雪,但那松葉竟自都落了下來,將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如地毯般的柔軟。

兩人在紫松林中打鬥,把那些落在地上的松葉都揚了起來,但見蓮蓬勃勃的無數針葉在空中飛舞盤旋,將一個人影裹在了裡面。如—個巨大的球狀的雲朵一般,在地上滾動跳躍,看不見人影和衣飾。老頑童則催動掌力,將落在地上的松針都掀了起來,這些被他的掌力掀起來的松針便如數幹數萬只暗器,直向那個圓球攻去。那個圓球則怪異之極地將這些攻向自己的樹葉針葉盡皆收在了圓球的周圍。

思忘和長眉老人見老頑童神色之間不似在與那個絕頂高手相鬥,掌力卻是威猛之極,禁不住心下好奇。並不出手相助,看他又在玩什麼花樣。

那些松針組成的圓球愈滾愈厚,甚是壯觀,隨著老頑童掌力加大,那個圓球也逐漸地大了起來。猛然之間,砰地一聲巨響,那松葉組成的圓球傾刻散了,松葉如漫天細雨,慢慢地從空中向下飄落。

老頑童一時之間怔在那裡。

但見針葉續紛之中.一個青年道士氣中軒昂地站在那裡,針時不斷地從他身旁飄落下來,卻沒有一枚落到那道士的身上。那道士身穿的道袍無風自鼓,顯是內力極為深厚之人。

他睜著一雙大眼,定定地看著老頑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忽而那笑意義消失了,掃了—眼老頑童身後的思忘和長眉老人,聲音平和但不失威嚴地道:“不知三位因何與在下動手?”

老頑童憎了一憎,不知如何回答,長眉老人已然將話接了過去,道:“喂,年輕人,你說話可是太欠考慮,我們好好地在這裡站著,並沒有動你一分一毫,如何說我們王位與你動手?”

老頑童道:“對對,我們好好地趕路,你卻如何說我們與你動手?”

那青年道士說道:“我好好地在這紫松林中練我的功夫,你一上來不問青紅皂白的便向我身上發掌,怎地便成了好好趕路?”

老頑童一怔、隨即道:“我好好地趕路、你卻在這裡玩什麼古怪,將我好好的一條路也攔住了.卻如何叫我不向你動手”

青年道士雙手一推,向兩旁一指:“大路朝天,我並沒有在路上練功.怎麼你偏偏非要走我的紫松林,難道除此之外便沒有路好走了麼?”

這下可讓老頑童抓住了理,他輕輕一縱,躍起兩丈餘,坐到一株紫松的樹權之上.向那年輕道士說道:“怎麼這樹林就成了你的?我老頑童在八十年前路過這裡,栽下了這些古里古怪那些松針組成的圓球愈滾愈厚、甚是壯觀.隨著老頑童掌力加大.那個圓球也逐漸地大了起來。猛然之間,砰地一聲巨響.那松葉組成的圓球傾刻散了,松葉如漫天細雨,慢慢地從空中向下飄落。

老頑童一時之間怔在那裡,但見針葉繽紛之中,一個青年道士氣宇軒昂地站在那裡,針葉不斷地從他身旁飄落下來,卻沒有一枚落到那道士的身上。那道士身穿的道袍無風自鼓,顯是內力極為深厚之人。他睜著一雙大眼,定定地看著老頑童,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忽而那笑意又消失了,掃了一眼老頑童身後的思忘和長眉老人,聲音平和但不失威嚴地道:“不知三位因何與在下動手?”

老頑童愣了一楞,不知如何回答,長眉老人已然將話接了過去,道:“喂,年輕人,你說話可是太欠考慮,我們好好地在這裡站著,並沒有動你一分一毫,如何說我們三位與你動手?”

老頑童道:“對對,我們好好地赴路,你卻如何說我們與你動手?”

那青年道士說道:“我好好地在這紫松林中練我的功夫、你一上來不問青紅皂白的便向我身上發掌,怎地便成了好好趕路?”

老頑童一怔,隨即道:“我好好地趕路.你卻在這裡玩什麼古怪,將我好好的一條路也攔住了,卻如何叫我不向你動手?”

青年道士雙手一推,向兩旁一指:“大路朝天,我並沒有在路上練功,怎麼你偏偏非要走我的紫松林,難道除此之外便沒有路好走了麼?”

這下可比老頑童抓住了理,他輕輕—縱,躍起兩丈餘.坐到“株紫松的樹權之上.向那年輕道士說道:“怎麼這樹林就成了你的?我老頑童在八十年前路過這裡,栽下了這些古里古怪的紫松樹,怎麼今天倒成了你的。看你年紀不會超過三十歲,這些樹起碼也有八十年了,怎地就成了你的?”

青年道士指著一棵樹道:“這棵古松已然有三百多年了、顯然並非你栽下的,既然這樹林並非你所栽,亦非我所栽,那自是誰先到就屬於誰,我在這紫松林中練了有近十年了,每年秋後葉落我必來此,十年來我從沒看到有誰來此與我動手,怎地你一上來就動手打我?”

老頑童道:“我象你那麼大中紀時就在這紫松林中練功,至今已有八十年了,八十年來,我從來沒見過象你這樣的小牛鼻子在這裡弄這些古里古怪的玩藝兒,怎地你把這些松針都裹在你的掌風之中轉來轉去的,那是甚麼功夫?”

青年道士終於忍不住要笑出來,但仍是板緊了臉道:“多說無益,你說這松林是你的,我說是我的,現下咱們只好在手底下比試一番,誰勝了,這松林就是誰的。敗的就得立即走路,不得在此停留。前輩以為如何?”

老頑童在樹枝上一顫一顫的,一聽之下,立時大樂,連說妙極、忽而眼珠一轉,對那青年道士道:“咱們須得在樹上比,若是贏了,方是賭賽松林,若在樹下動手、那不是賭賽樹葉下麼?你要樹葉自管拿去,要樹林卻非得在樹上比試不可。”

那青年道士道:“好,咱們就在樹上比,我便怕了你麼?”說完輕輕—縱,身形已自升起了二丈有餘.一轉—折,輕輕巧巧地落在了一株松樹的橫校之上.竟是比之老頑童所處的樹技要略高出尺許。

這一下大出老頑童意料之外,思忘和長眉老人亦一驚.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長眉老人高聲喝道:“喂.你小子為何跟著我們?又跑到這裡來玩古怪.逗弄我兄弟同你比試?今番不說得清楚,我們須容你不得:”

青中道士一悔,隨即哈哈大笑,道:“你們要來群毆我自奉陪、也沒必要找這個藉口。

我在這樹林之中練功練了近十年,從來沒有到別的地方去過、前輩怎地說我跟著你們?”

老頑童道:“看來你的輕功是不錯的,咱們拳腳上須得再行比過了,你進招吧。我老頑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等著接你的招式。”

思忘和長眉老人對這青年道士生了成備之心,暗暗地凝力以待,恐他突施偷襲,傷到了老頑童,兩人心下這般想,自是大有道理,聖主爪牙遍佈且不說,適才那在兩人身周調笑逗弄之人,輕功顯然高絕已極,恩忘與長眉老人自嘆不如。而眼下之人輕功顯是甚佳,若非同一人,那自是與那人大有淵源的。

沒料到青年道士說道:“我既沒學過什麼武功招式,也沒有學過先動手打人,要動手就請你先動手罷。”

老頑童一怔,奇道:“你沒學過武功招式?,那麼你的內功輕功為什麼這麼好?這是同什麼人學的?”

青年道士向老頑童一笑道:“我見過你、我師父也見過你,我說出來,你自然知道我沒有學過了,可是我一說出來,你就不同我動手打架了,我的自創武功招式便沒有了同中原武林中的五絕之首中神通印證的機會,所以我不能告訴你。”

這一香話出口,直把老頑童說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挖空心思地想也實在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面前的武林高手。更是想不起來他的師尊是誰了。

思忘卻在心中猜想:“莫非他先用言語將老頑童擠住了,動手過招之際使他留些情面,自己卻可趁機下手麼?”這樣—想,禁不住心中一顫,背上已然出了一層冷汗。果真如此,那麼此人就是兇險萬分的敵人了,不但武功輕功極高,這份心思所具的兇險,簡直超出他的武功十倍。

老頑童道:“你既不會什麼武功招式,這架打得可是太也沒勁之極。我們就不比了罷。

你還是玩你的古怪,我們可是要趕著到少林寺去找那無色和尚算賬去!”說完輕輕地縱下地來,發足便要向前奔去.回頭仍是不放心地看了思忘和長眉老人一眼,唯恐被這兩人在後面搶了先去。沒料到只這一回頭的片刻之間,那青年道士已自躍下,仍是攔在了老頑童的面前。

思忘禁不住心下一驚,自己的猜想又得到了一層證實。

老頑童奇道:“你這不是明明在擋我的路麼!”

青年道士道:“我是在擋你的路,你須得把話說得明白些才放你過去!”

老頑童如看—個絕頂怪物似的看了那青年道士半天,最後問道:“你既知我是中頑童,又不會武功招式,輕功又還過得去,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青年道士道:“我就是我,不是什麼別的,更不是幹什麼的,先前我沒有攔你,現在非要攔你不可,你到少林寺去我不管,要找那無色撣師算賬卻不行,先得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老頑童更是奇怪:“我要你打我,你什麼招式也不會,怎地卻又非要攔我不可,你靠跳來跳去的滾球攔我麼?那當真是好極好極,妙不可言之極!”

青年道士不慌不忙地道:“要我打你時我確實什麼招式也不會。只會得幾招少林寺的羅漢拳,但我已發誓不用少林派的武功,所以我不會任何武功,更不能動手先行打你,但是若要你動手打我時,我便會了。”

老頑童大奇,禁不住問道:“奇裁怪也,當真是奇哉怪哉奇怪之極,那麼你的武功叫什麼?你的輕功又叫什麼?”

青年道士道:“我的武功麼?沒有什麼招法名字,若要非得叫個名字時,就叫後發制人吧,輕功倒是有個名字,叫做梯雲縱。”

思忘一聽這名字,倒覺得甚為恰當。適才青年道士縱起之時,明明只是縱到了老頑童所在的樹枝那麼高,甚至是略微低於老頑童一些,可是一轉一折之間,便如踏雲登空,已然比老頑童高出了尺許。

老頑童叫道:“後發制人?這倒是個捱打的好名字,看掌!”說完了,絲毫沒有任何預兆,揮掌就拍了過去。

青年道士不慌不忙,見老頑童的掌力擊得實了,身子微側、左掌一按,已然將老頑童的掌力卸開去。右掌在左掌按下的同時已然拍了出來,一攻一守,守得嚴密穩實,攻得沉夠有力。攻守之間一氣呵成,好似沒有守便沒有攻,沒有攻,守得也不完善了。

老頑童一見之下,立時跳開,驚道:“好招式,好掌法,別騙我老頑童。你這招式好似練了有幾百年,幾千年了。不可能沒有師父又沒有名字的,你叫什麼?”

青年道士道:“在下張三丰,這些武功招式確屬在下自創,並沒有師承名字。”

老頑童點頭念道:“張三丰?張三丰?我好象聽到過的,不知是誰說過,怎地我倒忘了……”

思忘道:“閣下曾在少林寺呆過麼?”

張三丰道:“在少林寺當過幾年書童。”

張三丰這一說,老頑童立時跳了起來,歡聲叫道:“知道知道,你師父是個叫覺遠的和尚,有些內力不假,卻是愚不可及之至。你跟他專門學了些捱打的本事,奇哉怪也,怎地那覺遠和尚愚不可及之至,卻教了你這些高明之極的功夫,簡直有些和我老頑童教出來的徒兒並駕齊驅……”

思忘道:“如此說來大家是自己人,那也不用打了,你在松林中練你的功夫,我們自去少林寺找那無色撣師。少林寺將你逐了出來,想你身為少林寺棄徒,不會干預我們的事情。”

張三丰看著思忘,見他相貌奇待,一張臉被分成了兩半,每一半都是英佼無比,但由於顏色不同,兩半臉併成一張臉時卻變得詭異之極。知他乃是內功修為已達極上乘境界之人,不便直接頂撞,但卻緩緩說道:“少林寺自棄我,非我棄少林,他們寺中的和尚你們愛找誰都行,只是不能找那無色撣師,因他有恩於我。

思忘緩緩點了點頭道:“很好,他有恩於你,你便代他承擔一切麼?”

張三丰停了一下,說道:“雖不能說我要代他承擔—切,但你們此去不利於他,我便非得攔阻不可!”

思忘向前走了兩步,對老頑童道:“師父,不勞你費神,讓徒兒來打發他就是了。”

在場的三人聽了,都是大吃一驚。老頑童吃驚之餘,卻有些手癢癢的,好似碰到了張三丰這樣的對手不動手打一陣就大大地虧本一般。

思忘裝做沒有看見老頑童神態,走到張三車跟前平靜地說道:“你不後侮麼?”

張三丰平靜之極地點頭:“不後悔。”

思忘仍是平靜地道:“無色和尚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此去少林寺是為父報仇,你願意代他承擔,便請接招吧。”

張三丰一聽之下,臉上已然現出一抹驚色。正欲待要說什麼,思忘已是平平地一掌拍來。

張三丰改如剛才一般的側身接掌,猛然之間聽到一種怪異之極的金屬撕破空氣的聲響。

一驚之下,已然明白自己決非眼前怪異面孔之人敵手。不敢接他掌力,輕輕一縱躲了開去,不待思忘第三掌拍出來,已然頭上腳下,揮掌拍上思忘肩頭。

思忘本欲讓他知難而退,自己三人好即刻趕路,是以出掌盡了全力,把拍出的一掌用得實了。張三丰雖躲了開去,那一掌卻已然無法收回。在張三丰拍向思忘肩頭的那一掌還沒用實之際,猛然傳來轟轟不絕的響聲,竟有七八株水桶粗細的紫松被思忘那一掌之力撞得登時折斷,摔在地上,霎時之間空中針葉瀰漫,如雪花般飄灑而下。

思忘側身躲開張三丰按向肩頭的一掌,張三丰趁機一轉一折,輕巧之極地落下地來,看著那被思忘掌力撞倒的大片紫松,半晌說不出話來。

思忘看也不看那些紫松,平靜地問道:“你肯讓路了麼?”

張三丰一張臉孔猛然之間漲得通紅,一股豪情勃然而發,向思忘道:“你進招罷,我接下你的就是!”

思忘一時之間頗覺為難,他並非真正的殺父仇人,自己若真動手傷了他總是不妥,欲要罷手而去,面前之人卻言明瞭要替那無色和尚受自己之招,想了想,終自說道:“我不殺你,你自去罷,到少林寺去告訴那無色和尚,我再過十天,去到少林寺找他。”

張三丰哈哈大笑,道:“你當我是誰,仍當我是少林寺的書童麼?我自不會去少林寺的,你今日殺我也好,不殺也好,自有天命,我為那無色彈師在此處攔你,只為他曾有恩於我,這思我是可報可不報的,我並不想讓他知道我為他做過什麼,你要殺我,只管殺好了,用不著這般的為我大度!”

思忘見他如此,沉默了片刻,終於說道:“好吧,那麼我就進招了!”說完揮掌拍了出去。猛然之間,斜刺裡躍來一人,雙掌齊出,轟的一聲抵住了思忘的一掌,思忘抬頭看時,卻是長眉老人。長眉老人接下了思念那一掌之後,發覺思忘拍出的一掌並不十分威猛,不覺心下奇怪,但仍自說道:“他為那無色和尚這份俠肝義膽,很是令人欽佩。怎地你不分好歹醜俊,仍要打他。”

恩忘道:“我只求為父報仇,什麼俠肝義膽,於我何益?我的父親既已死於那無色和尚之手,我定出找他復仇,誰要阻攔,我定當與之為敵。多說是沒用的,前輩閃開了,我這次可是要發掌了。”

張三丰哈哈大笑,道:“好,多謝前輩美意,看來這一架我是非打不可了,人生一世,誰又無死。只是死於值當與不值當面心中亦是或喜或悲而巴。你只管動手,便是將我打死了,我無子無孫,也沒有父母師父,親朋故友,徒弟也沒曾收得一個,將來也不會有人找你復仇,你放心好了。”

思忘聽了這一席話,不覺地心中一酸,覺得他亦是—個非常可伶之人,比之自己似乎更要可憐一些。自己不論如何,朋友師父爸爸媽媽是都有的,卻不知如何,竟這般的傷心,而眼前這人看似可憐之人,儘管天下之大,唯己一身,卻好似比自己快樂平靜了不知有多少倍。

思忘沉默良久,終於輕輕說道:“走吧。”

長眉老人和老頑童都已對這個青年道士生了—些好感出來,一聽之下,心中懸著一塊石頭落了下來,急忙隨在思忘身後,轉身欲行,不料猛然之間聽得衣抉帶風之聲,那張三丰展開了梯雲縱輕功,又已攔在了思忘身前。

思忘的聲音變得有些嚴厲了,道:“你非要我動手殺人不可麼?”

張三丰道:“我想要說句話,並不是非要攔阻你不可,我雖有些不自量力,自己的本事大小能做什麼事情還是知道的。”

思忘道:“你說。”

張三丰道:“現今江湖又現血雨腥風,各幫各派又在招兵買馬。閣下武功高強,當擔當大任,為江湖英雄好漢多做有益之事,萬萬不可上了歹徒賊黨的當,與少林這等名門大派為敵。須知少林在武林中是舉足輕重的大派,閣下三人,都是當今天下難逢敵手的一等一人物,若是你三人與少林派為敵,只怕少林派要大傷元氣,那麼聖斧教,青衣幫這樣的幫派只怕更要為禍江湖,不知又將有多少人因此而喪生須命了。”

這一番話只聽得思忘驚心動魄,頓時陷入苦思之中。

老頑童叫道:“怎地你師父那般愚不可及,纏夾不清,你卻這般的頭腦清楚,能說會道?你這麼一說,我們就不找那些臭和尚賊斯鳥算賬了麼?可沒得這樣的便宜事,那無色和尚的腦袋我是非揪下來不可的。將來什麼聖斧教,青衣幫再要出來鬧事,也都一發的將頭揪下來便了。倒伯了他們這些飯桶,狗屎臭娘們不成!”?

思忘聽老頑童一陣亂罵,心下也暗覺痛快,一想不錯,將一個無色和尚殺了來替父親報仇,江湖上便血雨腥風了麼?即便是沒殺那無色和尚,江湖上的腥風血雨還少了麼?於是便向張三丰道:“謝謝閣下提醒,閣下若是多為江湖人物著想,不妨將自己的武功練好了,將來多收幾個徒弟,犯不上這樣的多費口舌來說別人,沒的讓人罵幾句嘴把式,那可是難聽死了。”

張三丰一聽,立時縱聲長笑.笑聲直衝雲霄,紫松好似也被他的笑聲震得抖動起來,發出漱漱的聲響。笑畢了,連叫三聲:“好!好!好!”化做一溜煙奔馳而去了。

只因思忘的這一番話,後來張三丰於武當山收了宋遠橋、愈岱巖、張松溪、張翠山,殷梨亭和莫聲谷為徒,並創下了太極拳和太極劍等多門武功,一直流傳至今。他的七大弟子亦是在江湖上多行俠義之舉,成為當時響噹噹的武林人物,號稱武當七俠。

張三丰去後,老頑童揹著手在地上來回走了兩趟.神情好似不盡的婉惜。

思忘亦是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揮掌一拍,一株紫松應聲而倒,針葉又飄了起來。

老頑童一見,好似忽然之間找到了發洩的對象,雙掌齊施,乒乒乓乓地一陣打,又有十幾株紫松被攔腰打斷,摔在了地上,好好的一片紫松林,傾刻之間變得斷樹狠籍,殘枝橫飛。

猛然之問傳來哈的一聲冷笑。

思忘和長眉老人立時一驚,不由自主地都向對方看去,目光碰到了一起,都是一樣的驚異萬分。兩人都是齊把目光向四下看去,分明是四下人影無蹤。

竟然在兩人四下相看之時,又傳來哈的一聲冷笑。

老頑童盯緊了長眉老人道:“你為什麼笑我,我有什麼可笑?”

長眉老人尚未回答,只聽得又是哈的一聲傳來,接著是一個冰冷的沙啞而又難聽的聲音傳來,“我愛笑傻笑,吃飽了就笑.喝足了也笑,你管得著麼?”

老頑童明明看見長眉老人並沒有說話.轉頭看思忘時,見他也在四下尋找,一時怔任。

猛然之間明白過來,眼珠轉了幾轉,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看著那些斷千。忽然之問,無聲無息地縱了起來,向身旁的—株紫松上落去。

老頑童果然猜對了,那個發笑之人真個躲在樹上。老頑童縱起之時,猛地裡覺得樹上一條黑影—閃.撲了下來,兇猛地向他的頭頂撲落,老頑童不及細想,立即揮掌拍了上去,只聽得“撲”的一聲,那個人被老頑童的掌力震得飛下出去。飛了足足有十幾丈遠。

老頑童一掌擊出之後身子一頓,距那橫出的樹幹尚有三尺之遙,卻只能望枝興嘆,又落回到地面上來。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佩服那張三丰,想若是那張三丰,定然會便出梯雲縱功夫一轉一折,早躍上了那橫幹。

一落回地面。老頑童立時沒有任何遺憾和感嘆了。兩個縱躍,已躍到了那被他擊得飛出去的人物面前,俯身看時,見那人早已氣絕。不由得暗自可惜。口中叫了出來:“可惜,可惜,這人輕功高明之極。簡直有點高得不可思議,怎地卻這般地不堪一擊、被我輕輕地一掌就打得動也不能動丁?”其實他哪裡是什麼輕輕的一掌了,若當真輕輕一掌,決計不會將這人汀得飛出十幾丈遠。

思忘與長眉老人亦心下奇怪,齊都奔過來看這曾讓他們倆人提心吊膽,思慮重重之人。

奔得近前,但見那人身穿青衣,與青衣幫的幫眾所著服飾一般的無二,禁不住心下更是奇怪,上前仔細看時,驀然之間驚得啊地叫了一聲。

老頑童湊過來:“徒兒,發現了什麼古怪,讓你這麼啊啊的大叫,難道你發現了這個死人剛剛吃了—個人麼?”

思忘一指那那個青衣人的喉嚨,老頑童張目看去,立時也張大了眼睛,只怕這個死人真個吃了一個人也不會讓他這麼吃驚,他盯著那人的咽喉,百思不得其解。

原來地上的青衣人喉嚨已被人用牙咬碎了,脖子上留著明顯的牙印,不但喉嚨被咬碎,而且脖子上的血管亦被咬破,血滴還在一點一點地順著血管滲出來,而不是流出來,顯然這人的血管被咬破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

確切點說,這個死人沒有吃人,但他明顯地是被人咬破了血管將血喝光了。

老頑童縱是神功驚人,此時也不得不承認,剛才他一掌擊出之前這個人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他的掌力雖大,卻絕不可能在一個人的喉嚨和血管上擊出牙印來。

思忘猛然想起他和楊執在祖師廟中曾看到那些屍體。哈默德領著那個小孩陽頂天進廟之後,曾檢驗過那些屍體,之後兩人對話言道,那些屍體之中,有一些人是被咬破了血管死的,如此說來,這個一直跟在他們三人身後的,不但是武功輕功懼臻上乘之境,更是一個兇殘狠辣之人丁。思忘想到此點,禁不住心中一寒,猛然之間,那個冰冷而又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道:“怎麼樣,害伯了麼?這人血可是好喝之極的,你們不想嘗一嘗麼?”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7:50


第二十二章 有情人終成佳配

聽到那個冰冷而又沙啞的聲音說話,三人一齊抬頭看去,只見在一株巨大的紫松的樹梢之上,一人正自神態悠閒地看著三人,好似大人在逗著孩子玩兒—般。

周伯通一見大怒,猛然縱身而起.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縱到那人所在的高度,只好落在中間的—根橫技上。腳剛一站穩,篷的一聲響.驀然之間,無數的松針向那樹顛之人電射而去。那人識得厲害.哪裡還敢稍留片刻,騰身而起。縱到了另外一個樹頂、腳尚沒有沾到樹枝,見那周伯通的第二把松針已然射到,不及細想、一個躬腰轉身、竟然在空中無所借力之處硬生生改了方向,落在旁邊的一棵樹上,雖不是落於樹顛,卻是落在很高的橫幹上了。身子剛一站穩,立即開口罵道:“老頑童,你要拼命麼?把你那些臭玩藝快點收起來,不然我把你的臉打腫!”

老頑童奇道:“嚏,怎地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卻不知你叫什麼?”

此時思忘方始看清,那人身著藍衣,胸前畫了一叢火焰似的圖案,身形略瘦。大約在五十歲左右的年紀。頜下留有短鬚,臉上已然顯出老人的疲憊和衰敗。一雙眼睛卻是明亮之極地睜著,盯盯地看著老頑童。聽見老頑童問到,便極為誠懇地答道:“我叫韋千蹤,因為跑得快,別人就給取了這樣一個名字,怎地你們三人武功都是一般的高強之極,卻並作了一塊兒行走,卻是要找誰的晦氣麼?”

韋千蹤說話之際眼睛向思忘及長眉老人看了幾眼,好似害怕他們兩人亦如周伯通一般的偷襲。

老頑童道:“哈哈,你的功夫是不錯的,也倒還是有些眼力,你的眼力只怕比起來你的腿力來也不見遜色多少。咦,為何你知道我三人都是絕頂高手卻在後面緊緊盯住不放,你這是想要拜師學藝麼?”老頑童說完了,用眼來打量著眼前的韋千蹤,好似在看,收了這樣的一個徒弟會不會砸了自己的牌子。

韋千蹤道:“實不相瞞,我這次來中原,是找一個名叫魔衣王子的人,聽說他不但武功高強之極,兼之身上繫有許多重要人物的干係。這樣的人物,我們明教自是須得過問一番。

不能讓別的幫派把這人毀了,抓走,殺了,或者是吃掉。”

老頑童周伯通一聽明教之名,心下一驚,知道這是一個極大而有實力的教派,近來在江湖上逐漸顯露,雖不是如青衣幫那般地耀武揚威,卻也行事頗為霸道。不免在心中又多了一分戒備。盯著立於樹幹上的韋千綜,半晌沒有言語。

思忘道:“你們要找那魔衣王子做什麼?”

韋千蹤道:“我也不知道做什麼,教主讓我們找,我們便找。至於做什麼,那只有先把那魔衣王子找到了才能知道。喂,兩面人,你知道麼?你知道那魔衣王子在何處?”

思忘道:“我細道。”

那韋千蹤一躍,從樹上縱了下來,老頑童亦隨之躍下,站在了韋千蹤身後。韋千蹤一驚.仔細看時,原來一時大意,此際已陷入了三個絕頂高手的中心。思忘和長眉老人側面對著他,老頑童則立於身後,將他不偏不倚的圍住了。

韋千蹤哈哈一笑,對老頑童道:“怎麼,你們要扣下我麼?”

老頑童也是哈哈一笑道:“我們看見你的輕功好,害怕抓不住你讓你跑了,所以才把你圍住了,這次可不能讓你再跑了。你就象是一隻狐狸,放在草中,我們抓你不著,放在一個山洞裡,我們將兩邊洞牆死了,你就成了甕中之鱉,網中之魚,便想逃時,也只好夾起尾巴來哀求了。”

韋千蹤道:“好說,好說,我會夾起尾巴來哀求的,只是,這位少俠,你須得告訴我,那魔衣王子到底在於何處?”

思忘平靜地道:“他死了。”

韋幹蹤道:“他死了?”言下之意,這是絕不可能之事,好似告訴他的是一件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之類的事情。

老頑童和長眉老人亦是驚詫萬分,不明白思忘何以會如此說法。

思忘道:“他確實死了。”

韋千綜仔細看思忘面孔,揣摩他的語氣,不由得不信這一不可能出現的事實。想了一想終於問道:“是誰殺了他?”

思忘道:“是我。”

這一次長眉老人並不十分吃驚,按照思忘前邊的話來推測,他已然猜到了思忘會如此說法。老頑童雖然仍感到吃驚。但由於站在韋千蹤的身後,故爾並沒有被韋千綜發現。

韋於蹤沉默了半晌,悠悠地嘆了口氣,好似無限傷懷,自言自語的道:“那麼,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魔衣王子了嗎?”

思忘道:“不錯,只有兩面人,再沒有魔衣王子了。”

假如韋千蹤神志清楚,當可從這句話中推測出某些事實,但他現在好似沉浸在極度憂傷的情緒裡,對思忘的這句話,好似並沒有聽清,只是隨隨地說道:“他死了麼?他已然死了麼?那麼她定然也會死了,她說過她只要見他一見,難道她真的無法見到他了麼?……”

思忘聽他言語之中混亂之極,不知他到底在說什麼,更不知他說的是誰要再見自己一見,難道是他們教主麼?那麼,教主為何要見自己呢?他是想要自己加入明教麼?

猛然之間,韋千蹤好似清醒了很多,神志一爽,兩眼暴射精光,道:“那就只好如此了,你請接招吧!”

思忘一驚,問道:“你要同我打架麼?”

韋千蹤道:“是的,我要殺了你,替那個魔衣王子報仇,也替我女兒報仇。”

思忘道:“我並不認識你的女兒,你定然是搞錯了。”

韋幹蹤道:“多說無益,你既殺了我女兒的未婚夫婿,與我女兒認識不識都是一樣的,我定然要殺了你,替我女兒報仇。”

猛聽得老頑童叫道:“看招!”說著已是一掌拍向韋千蹤後心。韋千蹤猛覺一股大力從背後壓下來,想要縱躍閃避已目不及。他萬萬沒有料到這老頑童會以一代宗師的身份說打就打,事先跟本就沒有任何預兆。匆忙之間,但見他身子一矮,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已沒了他的蹤影。老頑童卻是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叫道:“怎地世間尚有如此功法。你的祖爺是韓信麼?”原來韋千蹤被老頑童一掌自上而下的逼往了,避無可避之間,猛地一矮身子,依仗絕頂輕功快捷之極地從老頑童跨下鑽了過去,逃出了老頑童有類偷襲的致命一掌。

老頑童知他輕功極高,本欲用掌力將他罩住,然後點了他的穴道,沒料到被他從跨下逃了出去,把他弄得癢癢之極地笑了出來。

韋千蹤一脫出了三人的包圍,便即展開絕頂輕功與三人遊鬥。東拍一掌,西拍一掌,倒好似是三人被他圍任了一般。但是每一掌拍出,對於這三個一等一的高手來說,如同兒戲一般,均是不含任何內力的假招。初時三人見他手掌拍到,會不由自主地舉手擋一下,鬥到後來,三人見他雖輕功奇高,但武功身法,實在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

又鬥了一陣,思忘漸漸地心中稍寬,知道韋千蹤的輕功並非內力深厚所致,實在只是天賦異質。他的掌力對三人簡直是抓癢一般,不會造成任何傷害,於是在韋千蹤揮掌拍到之時,再不伸手格擋,任由他將手掌拍到自己身上。

周伯通見了,覺得好玩之極,竟自把兩手背在身後,胸脯向前挺出,讓那韋千蹤打得更加方便一些。

一時之間,掌聲不絕,但聽得劈劈啪啪地一陣響聲,那韋千蹤也是躍開站定了。聲音冰冷而沙啞地道:“怎麼你們兩人不怕毒麼?那麼我用劍了!”

三人齊都是一驚,長眉老人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如老頑童師徒二人一般的託大。抬頭看他二人時,見他二人果真並無中毒的跡象,不禁心下暗驚:“他師徒二人當真練到了百毒不侵,百病不生之境麼?”

老頑童和思忘則不是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中毒。他二人服食了近五年的紅鯉,自是不會被尋常毒物所誤。只是聽那韋千蹤說是要用劍,那可是兇險萬分之事。

韋千蹤神出鬼沒,他用掌尚自可以抵敵,若用劍時,三人都是一樣的核懼,簡直毫無辦法。

果然,那韋千蹤當真從小腿上抽出一柄九寸長的短劍。那短劍顯是一柄利刃、藍瑩瑩地閃著光,韋千蹤橫握手中,一縱之間又撲了上來。

這一次老頑童再也瀟灑不起來,展開了熟穩之極的七十二路空明拳法,嚴密地守住了門戶,不讓那手持利刃的韋千蹤近得身來。

韋千蹤目標只在思忘身上,是以並沒有全力進攻周伯通,見他守得嚴密,只是偶而向他發出一招兩式,讓他無暇顧及到這邊的思忘。韋千蹤腳下卻是毫不停留,展開了絕頂輕功,只繞著思忘纏鬥,片刻之間,思忘的衣袖已被他用短劍劃破了一幅。

長眉老人兩掌已然吐出了五色劍光,雙掌互擊,嗡聲不絕,果然韋千蹤大受影響,腳下沒有先前那般快了,只是稍稍緩得一緩,思忘已然躍身起來,以快打快的和他鬥在了一起。

但見兩條人影候忽來去,有如鬼臉一般的在紫松林中繞樹縱躍,攀技騰挪,把老頑童和長眉老人看得直是昨舌。暗自驚歎適才較量輕功之際,思忘十成功力便了只怕還不到六成。

兩個老人驚歎,可苦了思忘,他的內傷本就沒好,這番的騰挪跳躍,甚是耗費內力,時間一久,牽動內息,胸間隱隱作痛,腳下就覺得有些吃力了。

先前發向張三丰的兩掌,只因是凝神以待,緩慢而發,尚自看不出內傷有甚妨礙,現下卻是須得咬緊了牙關才能勉力支持,鬥了不到二百招,額上冷汗已自流了下來。

老頑童和長眉老人已然看出思忘的腳步有些遲緩。但苦於輕功不及二人,無法上前根助,只能睜著眼睛看著著急。

思忘腳下遲緩,便大大地吃虧,那韋千蹤甚是知道自己的長處,腳下不斷地在加快,總是繞到了思忘背後方始出手攻擊。思忘不得不快速跟著他轉,但轉得片刻,便覺得頭暈腦脹,胸中煩惡難當,強自忍住,方始沒有一口吐出來,靠在一株樹上喘息片刻。韋千蹤馬上從樹後幾個方向向他攻擊,思忘聽風辨位,躲開了兩劍,肩上又給那柄利刃劃開了一道口子、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鮮血湧了出來,將白色的衣衫染得片片殷紅,叫人看了不由自主地生出懼意。

猛然之間,思忘再不遊走旋轉,兩掌一推—按又一攪,落在地上的厚厚一層針葉傾刻之間便如被一股巨風捲了起來,騰起有一丈餘高,思忘雙掌又是一攪,又是一般紫色的湧浪騰了起來,兩股湧浪一擊,紫色的針時頓時發出蓬的一聲響,立時四下裡脹了開去,在蓬蓬勃勃的紫浪中間,猛在裡竄出一條人影,快捷之極地繞著紫浪行了一週,將那些針葉收成了巨大的一個圓球狀,但見思忘兩掌上下飛舞,那針葉組成的圓球便在他的手掌之間上下盤繞,繼而開始繞著他的周身旋轉。進退趨避之間,圓球無不隨身起落,圓轉如意。

老頑童看得心花怒放,拍手大樂道:“好徒兒,乖徒兒,你這招手法可比那張三丰藏在圓球之內不知要強出多少倍了,這可叫什麼功夫?”

思忘此時胸間煩惡之氣因運轉美妙的針葉圓球而減輕了許多,阻礙的內力氣脈也覺順暢得多了,聽得老頑童問,順口答道:“這叫做天羅地網式,我媽媽教的,本來是捕捉麻雀來練的,現在只好用這些松葉來將就了。”

韋千綜一直在旁看著思忘,見他古怪之極的一系列動作只不過是為了滾一個巨大的圓球,禁不住一聲冷笑,道:“天羅地網式,用來對付麻雀還算勉強說得過去,要來哄小孩子麼?”說完哈地一聲笑,手握短劍,快捷之極地向思忘的側後撲過去。

猛然之間,思忘身前的圓球帶著一股巨大無比的內力向思忘身後撲來,迎著韋千蹤攻到。韋千蹤匆忙之間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好在他功力不及三人,但輕功造詣確然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但見他一個轉身,身體候忽飄開,躲開了思忘的松葉圓球,又向思忘的後心攻到。但思忘的松葉圓球好似長了眼睛一般,又呼地一聲攔在了兩人之間,攻到韋幹蹤面前,幾枚松葉由於圓球行得快了從球中射了出來,打在韋千蹤的臉上,韋千蹤頓覺一陣火辣辣的痛疼,只好又躍了開去。

以後韋千蹤無論攻向思忘的什麼方位,那松葉圓球必然迎到。由於松葉圓球被思忘用內力催動著跟韋千蹤旋轉周旋,代替了思忘自身的進退趨避,奔騰閃躍,思忘的內息反倒逐漸順暢了起來,神情一爽,那松葉團球更是運轉如意,得心應手.便如一個巨大無比的活的盾牌,將韋千蹤的招盡皆擋下了不說,更在守衛之中蘊有反擊,將韋千蹤搞得其是狼狽。

這一下只把老頑童看得心馳神往,長眉老人更是望球興嘆,驚異世界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內力到處,摘花飛葉皆可做暗器,想不到更有用樹葉來做盾牌的。

老頑童忍不住哈哈地笑起來,開心之極。好似那圓球是被他支配而不是被思忘支配著一樣令他開心大笑,口中不住言道:“妙極,妙極,這小子的輕功簡直是有點妙不可言,竟然與樹葉不招上下,落地無聲,打人無聲,把一團樹葉打得滾來滾去的甚是好看,徒兒,我看你不用練功夫學武藝了,你就去走江湖耍獅子罷了,你的獅子……”

話沒說完,韋千綜呼地撲了過來,嚇得他下面的話頓時嚥了回去,急忙運起雙掌,展開七十二路空明拳法,小心翼翼地守快門戶。

韋千蹤正面討不到便宜,呼地竄到老頑童身後,伸短劍向老頑童肩頭斬落。

老頑童匆忙之間回不過身來.聽風辨器,知道那短劍是斬向自己右肩,猛地裡腰一躬,躲開了那韋千蹤的一劍,雙足用力一蹬,身子立時向後飛出,屁股撞在韋千蹤的胸上,將韋千蹤撞得摔在地上。

這一招正是老頑童的得意之作逍遙腔法。沒料到韋千蹤輕功造詣已達神境,競也沒有能夠躲開老頑童的一腚。立時被摔得甚是狼狽,雖然地上都是厚厚的樹葉,極是柔軟,並沒有將他摔傷,但他摔在地上的樣子卻極是不雅,四腳朝天,渾沒有有半點武林中高手的風度。

韋千蹤一躍,從地上彈了起來,正欲再撲上來與老頑童拼命,忽然傳來一聲冷冷地聲音道:“果然在這裡了,那個吸血魔王!”抬頭一看,禁不住驚得呆了。

但見紫松林周圍已然一片青色.仔細看時,那些青色原來都是一個個青衣人的衣飾。

近千人的青衣幫幫眾已將四人團團圍在了林中。

老頑童及長眉老人都是心下一驚,禁不住向思忘瞧去。

思忘乍看那些那圍住松林的人如此眾多,也是心下一驚,但看到他們都是青衣幫幫眾時,卻又在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份親切之感來,禁不住地用眼環視那些青衣人,好似在尋找什麼人。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心下不覺微微有種失落感。

老頑童見他在青衣幫眾中觀看.已然明臼了他的心意,忽然高聲叫起來:“喂,你們那個小姑娘幫主來了沒有?”

忽然聽得一個極為陰冷的聲音道:“我們幫主:是你隨便叫得的麼?”

老頑童看了思忘一眼道:“我們和你們幫主是朋友,她曾經請我們喝酒來著,怎地我便不能叫你們幫主?”

那個冰冷的聲音道:“老傢伙;你信口開河,胡言亂語,我們幫主以千金之軀,如何會請你這等人喝酒,待會兒再找你算賬!”

老頑童已然聽得那說話之人在他前方二十餘丈的一株大樹之旁,待他說完下,也不言語,猛然之間用腳一踢,地上的松針被他踢起了大片,在空中飄蕩著開始散落,剛剛落到一半,老頑童突然雙掌齊發,強勁之極的掌力頓時將那些松針擊得向那說話之人直飛過去。這一下誰也沒有料到。思忘也沒料到老頑童會將這些松針當做暗器射向那青衣人。那些青衣人更是想都沒有想到這些松針是可以當做暗器來射的,一時之間,都啊地一聲驚呼,隨後便是啊的一聲慘呼。

看那說話的青衣人時、已然氣絕。但見他身上,臉上到處都是鮮血淋漓,脖子上也是扎滿了松針,整個人便如一個刺蝟一般無二。

所有的青衣人都嚇得臉上變色,半天沒了言聲,如看鬼魅似的看著老頑童。

老頑童故意不言不語,也睜一雙亮亮的頑皮之極的眼睛看那些青衣人。

這時一個沉雄洪亮的聲音叫道:“周前輩,我們此次來並非為了你們三人,而是為了這位吸血魔王韋千蹤。他幾日來將我們青衣幫的八名弟子咬破喉管,吸去了鮮血,今日我們要將他擒回本幫總舵,此事與前輩等三人無關,還望三人不要插手。

周伯通尚沒有答話,那韋千蹤已是哈地一聲笑了出來,高聲喝道:“是大護法宋一濤麼?怎地說大話也不遮著點兒,不怕大風吹跑了你的舌頭麼?你韋爺爺是這麼輕易讓你說抓就抓的麼?”

那宋一濤向前跨了一步道:“正是區區。我們抓你是抓不到的,那真是難於上青天,誰都知道體韋千蹤的名字不是隨便就得來的。但我們抓你的老婆和兒子卻不用費得多少力氣,你的兒子真是可愛之極。想來他身上繼承了你的好多稟賦,將來定然也是輕功過人,只怕再過得三年五年我們便抓他不住了。他的韋一笑的名字可是他母親取的麼?想來這名字不會是你給取的啦。你不妨再哈的笑一聲,讓你的兒子也來聽一聽,知道你確然是他的爸爸!”

韋千蹤一聽之下頓然屏住了呼吸。想不到宋一濤平靜之極的一番活會令他立即沒了聲音。但他確實是不再言語了。思忘看那大護法宋一濤時.見他相貌平平.站在青衣幫眾之中很難將他認出來,但也正是這個相貌平平的宋一濤,讓這個輕功超絕的吸血魔王沒了聲音。

老頑童及長眉老人再加上自己三人聯手都沒有做到的事情,讓這個宋一濤幾句話便做到了,想到此處,思忘不禁感概萬千,對自己的形貌變化好似又有了新的領悟。

宋一濤追問道:“怎麼樣?你是否答應跟我們走了?”

韋千蹤尚未說話,忽然松林之外傳來幾聲清嘯,那口嘯聲此起彼伏,呼應連連。韋千綜一聽到嘯聲,也是撮唇清嘯,接著哈地一聲笑了出來道:“大護法,我顯些上了你的當,須得將來再同你算這算筆賬了,我去也!”說完輕輕一縱,上了一珠紫松,身子在樹枝上一顫,還沒等站穩,就又縱了起來,竄上了另外的一株紫松。

眼見這韋千蹤再縱得幾縱便脫出了青衣人的包圍。猛聽得那大護法宋一濤清嘯一聲,立時四下裡火光沖天而起,順著那些紫松直燒上去。

韋千蹤眼看就要縱出那些青衣人的包圍,已然來到了林邊,猛然見到火焰頂著紫松燒了上來,知道若是退回林中必無倖免,牙關一咬,向那林邊騰騰燃燒的紫松縱過去,立時被火焰吞沒了。

眾人都看得睜大了眼睛。

但見那燃燒的紫松上一團火焰向地上縱去,直落到林外去了。

青衣人盡皆回頭觀看,但什麼也看不見了,眼前的大火和濃煙被西風一吹,立時將韋千綜逃去的方向遮沒了。

直到此時思忘和老頑童及長眉老人才想到自己的處境。

但見四下裡火焰騰騰,風助火勢,畢畢剝剝地直燒到三人身前來。地上的厚厚的松針也是極易燒起來的,此際也已著了起來,立時天上地下到處是一片片火海,比之黃藥師、長眉老人及老頑童所處的火圈只怕也要兇險萬分。

老頑童破口大罵,罵那大護法賊斯鳥陰損毒辣,早就預謀好了將四人都燒死在松林之中,卻又這般假猩猩地先用話把老頑童穩住了。

眼見火焰燒了過來,思忘不及細想,又掌一按一絞,立時地上的松針騰了上來,又是一按一攪,兩股紫浪湧到了一處,又是組成了一個巨大無匹的圓球,高聲向老頑童和長眉老人叫道:“快跟我衝出去!”、長眉老人也是雙掌一攪,地下的松針立時漫空飛舞,但不似思忘那般的切成了一團,因而被火焰一燒,都著了起來,傾郊間化成無數的火星四下裡散去了。周伯通也是用掌攪起了大堆的松階,但結果與長眉老人一般一無二,都是險險被自己攪起的針葉燒著了眉毛鬍子。

當下兩人不及細想,只好跟在了思忘身後亦步亦趨地向外衝去。

但見思忘兩隻手掌快速絕倫地揮來揮去,撥動那巨大無比的針時盾牌,身旁立時帶起一陣旋風,將那撲向三人的火焰向旁吹了開去。思忘領先,周伯通和長眉老人隨後、三人形同奔命的沿著那針葉盾牌開出的道路衝了出來。

青衣幫眾但見一片燃燒的火海之中火焰忽然向兩旁閃了開去,—個怪異的兩面人雙手快捷地擺弄,一隻巨大的圓球從火中衝了出來,更有兩個老人跟在後面。三人雖然都是從火海中的松林衝出,卻身上半點火星也無,都禁不佳地睜大了眼睛看著。

思念看看已然衝出了紫松林,輕舒了一口氣站定了,那巨大的針葉盾牌便慢慢地向下墜落。眼見便要落地散去了,猛然之間聽得老頑童大喝一聲,接著是蓬的一聲巨響。那圓球被老頑童雙掌擊得立時散了,有無數技針葉卻是被老頑童擊向了那些圍觀的青衣人。

但聽得慘號之聲響成一片,那些青衣人中竟有十幾人被針葉射中了,有的被射瞎了眼睛,有的被射中了穴道,有的面孔上扎滿了鋒葉,鮮血立時濺了出來。

老頑童一口惡氣還是沒有出來.高聲叫道:“大護法!大護法!你在哪裡?”

叫了半天,沒有應聲,便逐一向那些青衣人看去,哪裡還能認得那大護法出來。那大護法相貌本就平平,再加上一般的也是身穿青衣,在近千人的青衣幫眾之中想認出他來,那當真是幹難萬難的。

認了半天,沒有認出來,老頑童又叫道:“大護法宋一濤賊派鳥,你出來是不出來?

我可是看見你了,你就站在一個青衣人旁邊。你再不出來,我用暗器打穿了你的脖子!”

他這樣說原來本是對的,那大護法宋一路定然是站在某個青衣人身旁。但那大護法無論如何也不再出來說話護法了。

倘若他說話,老頑童立時會將他認出來。因為他的內力深厚,與這些青衣幫相比,顯然比他們強得太多。

但此人更是工於心計,知道出來之後決難討得了好,竟利用自己相貌平平的特點,隱在青衣幫眾之中不出來。

長眉老人問道:“莫非這小子在咱們衝出來之前走了。”

老頑童一想不錯,他定然是知道五絕之首的中頑童決計不會被這點區區小火困任,害怕自己出來之後找他算賬,因此提出走了也是有的。這樣一想、便住口不再罵了。

思忘道:“他沒走。”

老頑童奇道:“你怎麼知道他沒走?”

思忘道:“這些青衣幫的幫眾都沒有散,你打得他們屁滾尿流他們也站不動,就證明他沒走,否則群龍無首,他們早該散了。”

老頑童道:“有理,有理,大是有理!”說一句話就傳來一名青衣幫眾的慘叫聲,三句話沒說完,共有四名青衣幫眾被他踢得飛了出去,落在地上一點聲息也沒有了。

那些育衣幫眾雖然個個臉現懼色,但果真都是直挺挺地立在那裡,誰也不敢挪動半步。

老頑童審視著那些青衣幫幫眾,他的目光到處,青衣幫眾個個揮身顫慄,唯恐他突然出手又將誰的胳膊折斷,或是一腳踢了出去。

思忘亦是心下對這些青衣幫甚為不滿,雖然不曾自己動手,但老頑童在那裡動手責打青衣人,他的心中也不由地生出許多快意。

忽然之間,東面的青衣幫眾紛紛向兩旁閃開,從閃開的青衣幫眾中間,走出了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身穿紫紅色衣裙,火光映照之下,更顯出妖冶豔麗,正是青衣幫幫主汪碧寒。

汪碧寒的身後仍是跟著右衛左衛,右衛左衛的身後,仍舊跟著那些手持長劍的青衣幫衛士。老頑童一見汪碧寒,立即將她認了出來,高聲叫道:“小姑娘,你說請我喝酒,卻怎地叫這些賊斯鳥放火燒我們?這口惡氣我是非出不可的了!”

汪碧寒向場中三人看去,盯著老頑童看了半晌,又把目光投到了思忘的臉上,但只一掃就掠了過去。

思忘一直盯盯地看著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注視之下,見她眼睛只一掃,就從自己臉上掠了過去,禁不住心下一陣失望。仔細看那汪碧寒時,見她的眼中也有一抹失望之極的神色。

汪碧寒叫道:“大護法何在?”

這時在老頑童身前不遠的地方,從青衣幫眾中走出來一人,徑向汪碧寒走了過去。

老頑童一見,身子一躍,已然縱到了那大護法宋一濤的頭頂,伸手便向他的肩頭抓落。

大護法已然覺得老頑童會來這一手,因此不謊不忙地仍自走著,待得發覺老頑童伸手抓來,猛地回身、縮腰、出掌,動作不但乾淨利落,兼且美妙之極,真可以說是大有一代宗師的武學風範。

可能是他看到幫主到來,因而有意在眾人及幫主面前炫示本領,以補剛才做縮頭烏龜的過錯。

只可惜他看錯了對象。

他這一連串動作,若換作了一般的武功高手,非得著了他的道,被他在一招之間抓住腕脈摔出不可,即便不被摔出,那也非得中掌受傷,輕者吐血,重者損命。

只因他的對手是老頑童,他的這一連串動作做完以後,發現自己的腕脈被對手抓在了手裡而不是自己抓住了對手的腕脈,一時間全身痠軟,半點力道也使不出來。

更可怕的是,老頑童並沒有將他摔出,而是拖死狗一樣地拖到了思忘及長眉老人身前,然後對他兩人說道:“你兩個看得清楚了,須得想個辦法才好,讓他躲在人群之中半天找他不著,氣煞我也,這次可得在他險上留個記號!”說完了,在他的臉上一握一揉,臉頰上立即被老頑童擰起了一個雞蛋大的肉瘤。

老頑童放開了手,宋一濤卻摔在了地上,再要起來時,腿上委中穴已被老頑童不知在什麼時候點了,雙腿無論如何總是站不起來。

汪碧寒道:“老頑童,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怎地你把我們的大護法就這麼抓來抓去的,太也不給我面子了吧?”

老頑童道:“非也。非也,第一,他不是狗,我打他自有道理,也不用看你主人的面子。第二,你來之前,這小子命部下放火燒我們,若不是我老頑童教徒有方,我的徒兒武藝高強,現下只怕早就化做了青煙騰空而去了。這小子放完了火,卻躲在人群中叫也叫不出來,若是當真誰也叫不出來也就罷了。偏偏我老頑童半天叫不出來,你一句:“大護法何在?’就把這小子給叫了出來,這小子這麼勢力眼,只因我老頑童不是幫主教主的就瞧我不起,可須得好好地整治一番。”

汪碧寒只好苦笑。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旁人,於是問道:“老頑童,怎麼你剛才說若不是你的徒兒武藝高強,只怕你們早就化做青煙騰空而去了,我怎麼沒看到你的好徒兒,乖徒兒,好乖徒兒?他沒有來麼?沒來又怎麼能將你們從火中救出來?”

老頑童看了看汪碧寒,又不由自主地看了思忘一眼.道:“我的徒兒一我的徒兒自然是來了,只是,只是一”他聽思忘同韋千蹤說那魔衣王子已被自己殺了,不知他是不是願意讓汪碧寒認出來,是以吞吞吐吐地半天也沒能說出他的徒兒到底來了沒有。

汪碧寒已然從老頑童的神態之中看出有些問題,她禁不住心中一寒,問道:“莫非,莫非他被困在火中麼?”問完了才知不對,若是思忘被困在火中,那麼絕不會老頑童他們三人仍在這裡又是吵鬧又是動手地與青衣幫眾為難的。想到此處,汪碧寒又問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不是已去了少林寺吧?”

老頑童搖頭道:“沒有,那是沒有,他去少林寺,我也是非去不可的,他現在一他現在一”他又說不下去了,禁不住扭頭看恩忘。

汪碧寒向前跨了一步,急切地問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思忘終於忍不住,冷冷地接道:“他已經死了,是我殺了他!”

汪碧寒一聽之下,猛然怔住丁,身子晃了幾晃,終於沒有摔倒,眼睛睜睜地盯著思忘問道:“此話當真麼?真的是你殺了他麼?”聲音已然變得異常沙啞,問完了,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好似等待著最後的判決一般。

思忘仍是平靜地冷冷地說道:“是的,那個魔衣王子,那個漂亮的魔衣王子己然死了。

你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他了,是我殺了他!”思忘咬著牙將這幾句話說了出來。他料定汪碧寒定然承受不了,若是她的真的承受不了這個結果而暈倒時,那麼他與周伯通及長眉老人就可趁此離去,永不再見她了。

沒料到他的話一說完,汪碧寒猛然睜開眼來,盯在思忘的臉上看著,足足看了半晌,方始緩緩地說道:“是你,當真是你,你變成了這樣,那個漂亮的魔衣王子當真死了,可是你還是好端端地活著。”說著這些話,競自在上千人的目光注視之下,一步一步地向思忘走了過來,走到距思忘不到三尺之處站定了。仍是那般地喃喃說道:“真的是你,若不是我閉上了眼睛、聽出了你的聲音,險險地就讓你騙過去了。忘兒,告訴我,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思忘想不到汪碧寒在閉上眼睛的一瞬之間會從聲音裡把自己認出來,一時間怔住了,也是呆呆地看著汪碧寒,不知說什麼才好。聽到了汪碧寒這麼問他,也忘了回答,這也實在是難以回答得清的事情。

汪碧寒好像並不是要他回答,仍是那麼看著他,自說自話的道:“你的每一半臉孔仍是那麼漂亮,你的眼睛還是那麼動人,你怎麼能說那魔衣王子已經死了呢?忘兒,你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你麼?你真的忍心這樣傷我的心麼?”

在汪碧寒的自言自語當中,思忘猛然之間覺得心中湧入了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激動,這是與以往任何激動都絕不相同的。他的心好似被誰用重錘敲了一下,略略地跳起來,再也無法平息。

思忘一步一步地走到汪碧寒身邊,伸乎輕輕地抱住了她。

青衣幫幫眾正即稀噓出聲。

老頑童手掌一舉,作出一種威脅要打的樣子,然後腦袋一歪,那意思是說,你們再吵我就打你們。

果然那些人都靜了下來。

老頑童見他們都不出聲了,又歪著頭把目光投向了思忘和汪碧寒,長眉老人一直微笑不語,看著老頑童的神態作為,嘴上的笑容更深了,把眼睛也禁不住地向思忘和汪碧寒瞧去,但看到兩人摟抱在一起。終於還是把臉扭開了,看向那仍在燃燒的紫色松林。

思忘抱著汪碧寒,口中喃喃地說道:“到今天我才明白,其實我一直在心中要你,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不管你以前有過多少個男人,我從今後只要你,再也不要別的女人”

汪碧寒亦便在思忘懷中,聽他這麼喃喃地說著,身子越來越軟,好似就要癱到了地上,口中亦是小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會有這一天,你終究會屬於我,會成為我的男人。我是一個壞女人,你也是一樣的壞,但我們骨幹裡卻是都渴望著雙方,渴望那與自己的靈魂能夠吻合的靈魂。我有過好多男人,但你超過了他們全部,我有了你便擁有了一切男人,從今以後.我什麼也不需要了,只需要你一”

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之下,在汪碧寒喃喃的細語裡,思忘猛然之間從身體到內心,湧起一股無名的激動,如洪水,如烈火,讓他無法抑制,讓他覺得有些可恥,為了掩飾,他猛在將汪碧寒推開了。

汪碧寒有些吃驚地抬頭看著他。

思忘嘎哺著,終於緩緩說道:“我現在變得這麼怪異,你還喜歡我麼?是真的麼?你是不是在可憐我?”

汪碧寒的眼睛瞬即變得有如天鵝絨一般的柔和,慢慢地再次依慣到思忘的身前,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看著他,又吻了一下,再看著他,然後輕聲說道:“你忘了麼?我們初次見面時,在鐵牢裡,我的臉上滿是疤痕,變得比你現在的樣子不知醜陋了多少倍,變得那麼骯髒而恐怖,連我自己都不敢看的時候,你吻了我,你知道麼?從那時開始,我就下決心這輩子一定要得到你,一定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的靈魂我總是認得出來。

我曾想過得不到你的時候,把你變得成為那天我去看你的時候的那個樣子。那麼醜,那麼伯人,這樣別的女人不要你時我才要你,用我全部的愛來愛你,讓你知道一個女人徹底的愛是什麼樣子的……”

猛傳來一聲慘厲之極的叫聲,恩忘和汪碧寒都是一怔,回頭看時,只見大護法宋一濤捂著兩眼,從地上爬了起來,血水從他的手指縫中滲出來、流在他的臉上,身上。這一切好似他都不知道了,但見他跟艙著腳步,東搖西蕩地向青衣幫人眾中走去。那些青衣幫眾慌忙給他閃出一條路來,他跟隨著一腳絆在了石上,摔倒了。急忙爬了起來,穿過人眾,向東而去了。

思忘看老頑童時,見他手中拿著一把松針,正在向那些青衣人擠眉弄眼地做態,看他打那些手勢,分明是要那些青衣人不要看自己和汪碧寒。

猛然之間,老頑童一回頭,看見思忘及汪碧寒都在瞧向自己,臉上一紅,撒腿就跑,亦是向東奔去,轉眼之間已在四十丈外了。

長眉老人高聲叫道:“等我一等!”回頭微笑地看了思忘一眼,也是向東奔去了。

思忘見他二人奔去,知他二人定會在前面等自己,再說,他二人不等自己,自己便不敢去少林寺了麼?

汪碧寒嬌柔之極地依偎在思忘懷中,問道:“你不走麼?”言語甚是頑皮。

思忘道:“我今天要跟新娘子在一起,也過一過新郎的日子,看看我家的汪姐姐是怎麼樣愛我的。”

汪碧寒哧地笑出來,在他的臉上咬了一口。

十天以後,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

這日河南省登封縣好似忽然之間有了什麼重大的事情,所有的客店全都滿了。有些愛黃白之物的客店,見來了賺錢的機會,便在客房中多搭了兩張床位,如此一來,每間客房之中原來是住著一人的,現在都得住著兩人三人,原來住著兩人三人的,現在只怕要位到五人了。即便如此,仍然不斷的有客人前來投宿。好在現在是冬季,客房之中客雖多,那股汗臭體臭腳臭的氣味也沒有夏天那麼叫人難以忍受。

在登封縣北面有一家客店,雖然不大,但甚是潔淨,老闆姓李,是個信佛的人,每月都將自己開店所得銀兩交給年近八十的父親。他父親則從這每月的銀兩之中抽出十分之一,到上香的時候捐給少林寺去。

月復一月,他的客店在少林寺中算是有了名聲,少林寺的方丈天鳴撣師便手書賜了這李家客店一個名字叫“不空客店”。

這“不空”實乃佛學意味十足的一個名字,不料給了這李家客店之後,客店之中立時變得名實相符。幾乎日日不空,天天客滿、凡來少林寺上香的香客,遠道也好,近道也好,看了方丈所題的扁額,幾乎總是要在店中住上一宿,好似不如此就心中難受一般。

不空客店今日也是客滿,但相較其他客店,今日不空客店倒顯得清靜了許多。說是清靜,只是老闆沒有為了賺取銀兩多加床位面己。客人還是五花八門,各色人物懼全。不知為何,上午上香的時候已經到了,客人們不去上香,都擠在二樓大堂之中喝酒。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呼喝打鬥之聲,眾人都是一驚.想不到有人動武竟然到了此處,都湧到臨街的窗口,向下觀看。

只見一名青衣男子,手拿一柄彎刀,正在與一個美貌黃衫少女相鬥,那少女手持短銅棒,上下飛舞,靈動異常,青衣男子雖然武藝高強,但卻一時之間奈何不了那個少女。少女邊鬥邊道:“你這人這麼沒有記住麼,上次饒了你,你這次卻這般的沒臉沒皮,俏悄地跟了我兩天,你道我不敢打你麼?”

那青年男子哼了一聲道:“你上次在眾人面前那般的羞辱我,我這輩於若不討了你當老婆,這口氣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的。我跟了你兩天,那是已經看清了你這次是隻身一人,再沒有幫手。你就認命了吧。你爸爸老頑童不知到哪裡去耍了。你的意中人早就鑽進了我們幫主的羅賬,沒有人來救你的了。”

這黃衫少女正是老頑童的寶貝女兒周暮渝,那年輕的青年男子卻是那日在林中被周暮渝氣得倒地的向智開。

兩人邊說邊鬥,顯然少女周幕渝並非那向智開的敵手,但見那向智開的一柄彎刀如故龍出海,奇幻詭異,少女雖然用銅棒敵住了,但顯然已經頗感吃力,時間一久,必當落敗,眼下只是撐得一刻算一刻罷了。

這時不空客店二樓的窗口人影一閃,一個手使板爺的人從窗口躍了下來,板爺一壓一撩,“當”的一聲架開了向智開的那柄彎刀,嘴裡哼了一聲道:“青衣幫麼?欺負一個女孩子家算什麼本事!”

樓上看斗的人們一聽青衣幫的名頭,頓時稀虛出聲,有的人已然不聲不響地退了開去。

向智開看那來人時,見亦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只是長了一臉的絡腮鬍子,加之身穿黑衣,看去倒好象已過了三十歲一般。向智開向他手中的板爺瞪了一眼,神情不禁一怔,沒有立即上前動手,卻客氣地問了一句,“閣下是淮,這姓周的姑娘好似跟閣下沒什麼關係,閣下何苦來架這樑子?”

那絡腮鬍子哼了一聲道:“我叫王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看到你欺負這個姓周的姑娘來氣,別人懼你青衣幫不敢管,我可不懼你,偏要來插手管上一管。”

向智開仍然乎心靜氣地道:“王兄言重了。這姓周的姑娘已許給在下為妻,這是我們自己家裡的事情,別人來插手,只伯是有些不妥,還請王兄讓開了罷。”

那王僮一憚,這邊周暮渝早己罵開了,“你這人真是臉皮厚,只怕世間如你這般厚臉皮的人再也難尋到第二個,死皮賴臉不說.專能編造謊言,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要嫁給你了?”

向智開道:“你認了父親,你父親答應我了,那不是和你答應我是一樣麼?你敢說你沒認過那阿古拉泰老兒做父親麼?”

周暮渝臉上已脹得通紅。她為了周伯通年已過了百仍是自己父親一事仍是自覺得可羞,認那蒙古人阿古拉泰為父親也是一時之興,之後一氣之下便將那人殺了。沒料到這向智開賴死賴活地總是抓住了這一點不放,每一次提起來,都叫她臉上不甚好看,偏偏他每一次同她見面,必要提起此事。

周暮渝一怒之下揮銅棒就向向智開打過去,向智開用彎刀架開了,輕輕地一刀斬了過來,但聽得又是“當”的一響,那王僮又是伸斧格開了他的彎刀。

向智開道:“我已言明瞭這是我自家事,你非要插手不可麼?”言語中已甚是嚴厲。

王僮道:“你不提那阿古拉泰我要管這事,你提了那阿古拉泰,這事我恐怕更要管了。

那阿古拉泰是我叔叔,這姓周的妹妹既認了那阿古拉泰做父親,我便是她的哥哥了。

你是自家事也好,別家事也好,我是非管不可的。若說是家外事,你—個男兒漢欺負一個小姑娘,我要管,若說是家內事,我是她哥哥,你欺負我妹子,我更要管,反正我是一定要管的,你看著辦吧!”

向智開沒料到自己臉皮厚,又冒出來一個臉皮更厚的人,自己編排出一個媳婦來,他就能編排出一個大舅哥來,平自無故的佔了自己的便宜不說,更是堵得自己再沒有話說了。這時那些看熱鬧的人已是有人笑了出來。,向智開道:“好,那我就讓你管到底!”話沒說完,彎刀已自挾著風聲劈了出去。

周暮渝一聽他彎刀所挾的風聲,臉上不禁變色,方知他適才與自己相鬥,始終未盡全力。

王僮見彎刀劈到、不慌不忙地也將那板斧向下一劈,但手勢一抖,那板斧竟自向下之勢中一頓,反面向上彈了上來,噹的一聲撞開了向智開的彎刀,之後那斧子仍是向直劈去,被他一帶,呼地轉向,斜斜地斬向向智開的腰際。.這一下怪異之極的招式。立時弄得向智開手忙腳亂。他萬沒有料到那把看似笨重之極的板斧會在王僮的手中使得這般出神入化,靈動異常,匆忙間急向後躍開,險險就被那把板斧劈中了。

王僮並不追趕,提著板斧站在那裡,滿臉嘲弄地看著向智開。

向智開只交換了一招便已然知道自己決然不是這王僮的敵手,他輕哼了一聲,把手舉到了頭頂,搖了兩搖,那不空客店的二樓窗口忽然之間又跳了兩人下來,都是身穿青衣,落地之後,徑向王僮面前走過去。

王僮見那走來的兩個青衣人腳下沉穩堅實,不禁心中一緊,但臉上仍是故作無事地笑看著向智開,對那走來的兩個青衣人理也不理,好似根本沒有看見他們的一般。

那兩個青衣人可是不吃他這一套,顯得比他還霸道。也不打話,也不管那王僮看是不看他們,到底是什麼表情,徑自走到他身前,揮拳就打。

那王僮吃了一驚,匆忙之間急向後躲時,另一個青衣人已自斷了他的退路,揮拳也是打了過來,兩人一般的都如村夫打架,不會半點招式武功。但那拳頭揮出之時卻隱隱挾著風聲,兼且拳招雖然毫無章法,但快速絕倫,立時王僮已然到了避地可避的境地。只得向身後的青衣人踢出一腳,板斧一抖,劈向身前的青衣人肩膀。

但聽得一聲慘呼,那兩個青衣人好好地站在那裡,王僮不知為何已然被自己的板斧劈去了左臂,鮮血立時流了出來,王僮看著地上的半截臂膀,眼睛呆呆地,好似定位了一般。隔了良久,好似仍然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實,最後又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大叫一聲,拋下那柄板斧,用手捂住了傷口狂奔而去。

周暮渝見王僮一柄板斧已然使得出神入化,以為他定然能夠替自己抵擋一陣那些青衣人的圍攻。沒料到只一招之間便被劈去了手臂,而且是用什麼手段劈去的,自己看都沒有都看得清楚。當下只嚇得花容失色,徵怔地看著那兩個青衣人。

樓上的看客立時走了一半。

向智開向前走了幾步道:“你是跟我走呢,還是也這般的讓我斬下一條手臂?”,周暮渝向他吐了一日,臉上一臉的厭惡之色,惡聲說道:“我怕了你麼?你便是將別人都斬作了肉醬我便被你嚇死了麼?你別作夢了,我不會跟你走,大不了是個死!”

向智開道:“要想讓你死。你早就死了有一百回了,別想的那麼美,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娶了你之後,再把你的意中人抓來,連你意中人的老婆一起抓來,把他們捆在一起,讓你在旁邊看著。除非你答應嫁給我,好好地侍奉我一輩子,否則我折磨你的辦法多得是,把你抓回去慢慢她想也來得及。”

周暮渝已然氣得說不出話來,揮起短銅棒便向向智開打了過來。

向智開彎刀輕輕一舉、便將周暮渝的短銅棒架開了,向那兩個站在一旁的青衣人一擺頭。

周暮渝見那兩個青衣人向自己走了過來,知道自己定然無幸,忽然之間兩眼大放光明,向著向智開的身後大聲叫道:“老頑童,快過來!”

向智開一楞,回頭看去,傾刻間已知上當,急忙回身看時、周暮渝已然逃出十丈之外去了。

周暮渝見向智開上了自己的當,那兩個青衣人也是一怔之間,急忙縱躍而起,逃了開去,縱了兩縱,忽覺耳邊風響,衣抉之聲勁急,拾頭看時,不禁嚇得背上冷汗直冒。

眼前竟然站著那兩個看似不會武功但一招之間便劈去了王僮臂膀的青衣人。

周暮渝正自覺得絕望之極,走投無路,忽然聽得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老頑童!

當真是你在這裡麼?你可還認得小東邪郭襄麼?”

在場三人都是一驚。四下裡—看、卻哪裡有什麼人影,抬頭看時,見不空客店的二樓窗口,一干人也是驚楞萬分地尋找這說話之人。

眾人正自驚疑不定,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忽然之間遠處傳來銅鈴之聲,那鈴聲叮叮噹噹的,甚是悅耳。伴著悅耳的鈴聲,那清脆的女子的話聲又傳了過來:“老頑童,你和誰在一起?怎麼我聽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在叫你,你當真是越活越年輕了!”話聲仍是清晰之極地送人眾人耳中。好似說話之人就在面前一般。

眾人都是面面相艦,那兩個青衣人聽了這年輕清脆的女子話聲,一直木無表情的臉上,竟也掠過了一襪憂色。

那鈴聲愈來愈近,募然之間,眾人眼前一亮,只見前面街角上拐出一個騎著毛驢身穿淡黃衣衫的美貌女子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8:29


第二十三章 小東邪路見不平

周暮渝聽見來人認識自己的父親,心下湧起了一線希望,眼睛盯盯地向著那鈴聲叮咚的方向看過去。

那鈴聲愈來愈近,募然之間,眾人眼前一亮。只見前面街角上拐出一個騎著花驢身穿淡黃衣杉的美貌女子來。

行到近前,那女子輕輕一縱,從花驢上下來.但見她二十八九歲的年紀,臉上頗有風塵之色,顯是久在江湖上行走,但聰慧之極的眼睛於頤盼之間仍然顯現出她是一個不拘於世俗禮儀之人。她的容貌雖說不上美豔,但自有一股脫俗的韻味,雖近而立之年,臉上仍是韶華瑩然,一種憂鬱而飽經風霜的成熟之美在她的臉上那麼清晰地顯露出來,讓人一見便對她生出一股敬意。

她向場中諸人掃了一眼,看到向智開及兩個青衣人時,眉頭略微皺了一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周暮渝的臉上,見她也是身穿黃色衣衫,不由得對她生出一分好感,不理別人,先自向她走來,口中問道:“小妹妹,剛才是你在叫老頑童的麼?”

她一向前走動,周暮渝方始看清,原來她腰間懸了一柄長劍.那的是地地道道的長劍,足足有四尺長,比之一般的寶劍,長了足有一尺有餘,心下不禁大奇。周暮渝向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黃衫女子道:“我叫郭襄,你叫什麼名字?那老頑童在哪裡?周暮渝道:“我叫周募渝,老頑童是我爸爸。”當此危難之際,她也顧不了許多,競自說了出來。

郭襄奇道:“他是你爸爸?你說的是哪個老頑童,是那個老頑童周伯通麼?”

周暮渝臉紅了,道:“是的。”然後競自低下了頭。

郭襄樂了,叫道:“那麼我叫你小妹妹也還真個叫得對了,他和我爹爹是金蘭兄弟,我比你大,不正是你姐姐麼?”

周暮渝掃了向留開和那兩個青衣人一眼,向郭襄道:“郭姐姐,這幾個壞人要抓我。

他們趁我爸爸不在的時候欺負我。”言語之中已漸漸露出了哭音。

郭襄看了向智開一眼,又向兩個青衣人掃了一眼,輕輕地哼了一聲道:“我就知道有青衣幫的人在場定然不會有好事,小妹妹,你別伯,有姐姐在這裡,看看誰還敢來欺負你!”

向智開似乎並不曾聽過郭襄的名頭,他一直盯著看她,此時聽她說出這句話來,也是輕輕地冷笑了一聲,向那兩個青衣人道:“把她帶走,看看誰還敢攔,地上的半截手臂好象還熱著呢!”

郭襄聽他這麼一說,禁不住向地上掃了一眼,一看之下險些一口吐了出來、強自忍住了,臉上已然變色,厲聲道:“青衣幫在江湖上胡作非為,想不到竟然敢到少室山下來作這等勾當,這條手臂是你斬下的麼?”

向智開被郭襄拿眼睛一盯,禁不住心裡發毛,但仍是強自打起精神,看也不看她道:

“是又怎樣?這少室山便是皇帝行宮麼?”

郭襄道:“不怎麼樣,你們就三個人麼?那麼你們兩個人亮兵刃罷。”言語冷淡而平靜,好似在跟自己家的僕人說,你去掃掃院子吧。

向智開擺了下頭,那兩個青衣人手一抖,各自從腰間抽出了一頓寶劍。

周暮渝不禁大奇,剛才明明看見這兩個青衣人身上並沒有帶兵刃,忽地此際都從腰間一抽就抽出了一柄寶劍出來呢?郭襄眯起眼來看了看兩個青衣人手中的寶劍,道:“柔龍雙劍麼?那也沒什麼了不起。”說罷將自己腰中懸的長劍抽了出來,眾人但覺眼前一寒,看那柄劍時,見那劍好似並不如何鋒利,也不如何耀眼了。

猛然聽得二樓窗口有人驚呼出聲,“倚天劍!”

郭襄一驚,抬頭看去,見不空客店的二樓窗口上擠了許多的人在向下觀望,是誰喊出了寶劍的名字卻無從辨認了。

雖然有人喊出了寶劍的名字,但顯然知道倚天寶劍的人並不多,那一聲喊雖是驚疑萬分,但並沒有人因為那一聲喊而更加看重這並不十分起眼的比普通的寶劍長出尺許的利刃。

郭襄沒見到喊出寶劍之人.雖心下犯疑,但仍是平靜地向那兩個青衣人道:“你們三個一齊來麼?進招罷!她的話音剛落,那兩個青衣入雙劍已然挾著隱隱的風雪之聲從左右兩側同時襲到,所有旁觀的人盡皆稀噓出聲。

在兩名青衣人雙劍突襲的的同時,向智開彎刀一挺、也從正面攻了上去,郭襄更不答話,突然間眾人但覺眼前一花,黃影一閃,郭襄已然縱了起來,脫出了三人的圍攻。

兩個青衣人雙劍齊舞,封住了郭襄下降的必經之路。看他二人舞劍的姿式,郭襄若是從空中降下來,不是雙腿被寸寸斬斷,便是非得被攔腰斬為兩截不可。

向智開一見,以為大功告成,竟自收了彎刀,作起袖乎旁觀客來。

不料郭襄縱起之後已然想到了三人必然會將降下來的路封快。縱起到最高點時,猛然間腰枝一擺,身子陡然一轉,由原來的頭上腳下、變為頭下腳上,姿式曼妙已極,在兩個青衣人尚自驚悸之間,募然覺得一片森森劍光鋪天蓋地罩了下來,急忙把手中的寶劍向上迎了上去。

猛然同聽得嘩的一聲響,接著是兩聲慘厲已極的嚎叫之聲,眾人看時,只見地上是片片寶劍的碎片和新增加的兩條斷臂。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沒了聲息。

郭襄穩穩地站在地上,看也不看那兩個被嚇得臉色慘白,已然投了右臂的青衣人,只把眼睛盯在向智開的臉上。

過了良久,樓上又傳來一聲喝采:“好一招落英濱紛,好—招以劍代掌!”

郭襄不由自主地抬頭一望,仍是一無所獲。

那兩個青衣人好似終於回過神來,輕輕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雙雙奔去,地上灑下一路血跡。

郭襄見他們奔去,理也不理,仍是那般平靜地看著向智開,默默地把倚天劍還人劍鞘之中,向智開實在只是切為一念輕敵才省下了一條胳膊,此際他已是面若死灰,默默地盯看著郭褒,又看了看周暮渝,忽然說了一聲,“你還不出來麼?”

郭襄和周暮渝都是一楞,郭襄隨即明白過來,抬頭向窗曰上看去、但二樓窗口仍是那麼擠滿了人頭,並沒有—個人從上面跳下來,或者是以另外一種方式來響應向智開的號召。

郭襄正自奇怪,忽然聽得又是傳來一陣叮咚叮咚的銅鈴聲。

周暮渝驚駭地睜大了眼睛,看了看郭襄,又看了看向智開,不明白何以每次來人都是先傳來鈴鐺聲,更不明白這位即將到來的人物是什麼來頭。

果然那鈴鐺聲越來越近。忽然之間,從街角處拐出一匹高大異常的駱駝,頭一點一點地向這面走過來,駱駝上面騎著一位高大異常的老者,身穿灰抱,冷冷地騎在駱駝上,隨著駱駝的腳步晃動著身子。

周暮渝一見那老者,立時便認了出來,急忙伸手扯住郭襄的衣袖道:“姐姐,咱們快走,那致虛子來啦!”

周暮渝雖然害怕得要命,郭襄卻並不以為意,只是冷冷地哼了聲鼻子。

向智開得意地向周暮渝譏誚地一笑道:“怎麼樣.害怕了麼?”接著嘴角向下一撇。

沒料到只是這嘴角向下—撇的一個瞬間,只聽見哧的一響、接著傳來“蹦”的一聲脆響。

向智開但覺滿臉麻木,張口一吐,兩枚牙齒和著血水被吐到了地上。他抬頭氣急敗壞地看向兩個黃杉女子。

郭襄道:“怎麼樣,牙齒的味道好呢,還是石子的味道好?”

周暮渝雖然大敵當前,但看到向智開的那一副狼鋇之極的樣子,止不住格格地笑下出來。

向智開的臉色愈來愈是紫漲,可能是周暮渝的笑聲使他想起了那召他在樹林中所受的恥辱,葛然之間,他吼了一聲,揮起彎刀向周暮渝和身樸了過去。

周暮渝笑聲頓止,急掏短銅棒招架,卻哪裡來得及。匆忙間正欲向後躍開相避.只見郭襄將那柄倚天寶劍連劍鞘的遞了出來.迎向向智開的彎刀。但聽得哧的一聲輕響,那柄彎刀已然被帶鞘的倚天劍削為兩段、向智開收勢不住,仍是向前撲出。

猛然之間覺得腰上被一硬物托住,尚自沒有弄清那究是何物,人已被挾得飛了出去。

郭襄這一下出劍,斷刀,接著順勢將那倚天劍一橫,平著將向智開挑出去,一氣呵成,快捷之極,頓時周圍一陣彩聲。

向智開身子懸在半空,耳邊但聽得風聲響動,心也跟著懸了起來,沒有了著落。立時後悔莫及,覺得自己這一躍下去算是完了。猛覺得腰上一緊,立時定住了,睜眼看時,見原來自己正在致虛子的懷中。

致虛子輕輕縱下地來,將向智開亦是輕輕放在地上。

致虛子凝視郭襄半晌,問道:“黃藥師是你什麼人?”郭襄微笑道:“你說老東邪呀?

他名叫老東邪,我叫小東邪,老東邪是小東邪的外公。小東邪是老東邪的外孫。”

致虛子見郭襄言語之中活潑且親切,並無半分敵意,對她不禁生出了一分好感,道:

“如此說來,我亦該稱你作外孫啦。我比你大了有兩輩呢!”

郭襄道:“你見過我外公麼?他現在可好麼?”言語之中流露出不盡的親切之感來。她不知道黃藥師已在祖師廟作古,更不知黃藥師為了找她幾乎踏通了中原大地。她心中只想著這世界上只有黃藥師一個親人了。

致虛子聽到郭襄如此問,神情甚為尷尬,忙將話題岔開道:“小東邪姑娘,這個小姑娘已答應了嫁給這位向公子,他們兩人的事我們都不要管了吧。”

郭襄已然從他的神態之中看出他並非真正地與黃藥師親善,又聽到他如此說,更知道他與老頑童周伯通也絕非是朋友,心下對他的那份敬重之心便去了大半。但她生來愛與者人結交,心地也極為善良,若不是迫不得已,決不與人動手。自父母一同在襄陽之中殉難,她的性情之中才溶進了些許的報復殺戮之心、否則適才絕不會一上來便動手將那兩個青衣人的手臂斬去的。倘若換作了思忘,那就絕不是僅僅斬去他們手臂就算完的。

郭襄在心中計較已畢,於是言道:“這小姑娘是我妹妹,她的爸爸和我的爹爹是金蘭兄弟,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能袖手不理。”

致虛子悔了一楞,他沒有想到這兩個黃衫女子竟然能夠攀上了姐妹。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往下闖,道:“我和你外公動手還可以,和你卻是無論如何也動不了手,畢竟比你大了兩輩,我看你還是別管這事了吧。”

郭襄笑了起來,道:“你既知我叫小東邪,就不應這麼說了.我可不管你比我是不是大了兩輩,這事你若插手,我非得同你動手不可。”

致虛子道:“你外公比我尚遜了一籌,你定然不是我的對手,我看你就別管了吧。”

郭襄道:“我外公?我外公打不過你、我便不見得打不過你,這事我勸你還要三思而行。”

兩個人在這裡勸來勸去的,終是不肯動手,那邊可急壞了向智開。他欲要上前動手,心下忌憚郭襄的那柄寶劍,就這麼罷了,心中又是不忍,於是對致虛子說道:“你答應了的事情,難道就這麼用嘴皮子給磨出來麼?”言語對那致虛子甚是無禮。

郭襄禁不住心下一悟,看那致虛子時,見他的臉色已然變得鐵青,冷聲對郭襄說了句:

“如此,那就別怪我致虛子以大欺小了!”說著竟是一掌便向郭襄拍來。

郭襄沒料到這致虛子會先行動手發招,匆忙間寶劍都拔不出來,急忙向後躍開。致虛於已然縱身而上,伸手向周暮渝抓到。

周暮渝早料到致虛子向郭襄拍出一掌之後必然會有此一抓,早已躍身而起、又逃到了郭襄的身後。

郭襄躍開了兩步,仍是感到致虛子的掌風陰寒刺骨,禁不住對他的戒懼之心更重了幾分。不待他第二掌擊來,已然從腰問將倚天寶劍又抽了出來。

這柄神兵利器在不空客店前兩次出鞘。其後在江湖上曾被添枝加葉的盛傳,但眼下郭襄拙出寶劍,實在是迫不得已。

致虛子見那寶劍甚長.心下暗驚,但並不以為意,仍是揮中拍過來。與周伯通及黃藥師相鬥之際.掌中及體.內力不吐,那的是高手之間的相鬥。微妙之處稍有疏忽,往往勝敗立判。此際由於郭襄手中握著一柄極長的寶劍,兼之輕功甚佳,若不在掌出之時吐出內力,他便大大地吃虧了。因此掌沒到,內力巳然湧了出去。

郭襄見致虛子的內力陰冷渾厚.自也不敢大意,知道若被他的內力傷到,那定然非同小可,是以將長劍舞成了一片劍光,攔在致虛於的身前,左中運起九陽神功,伺機也向致虛子發掌反擊。

致虛子見郭襄的長劍隱隱含有風雷之聲,不禁心下對郭襄其是敬佩,想她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居然能練出這般的內力,確屬不易了,掌上不由得又加了兩層力道、向郭襄直壓過去。

郭襄驀覺劍下壓力大增,知道那致虛子真個在與自己動手了。不敢大意,也在劍上又注入兩層力道。但聽得風雷之聲隱隱而起,轟轟不絕,仍是舞成一片劍光,將致虛子攻來的掌力招式盡皆擋住了。

致虛子見郭襄的一柄長劍競具有如斯威力,知道若不將她長劍破去、定然勝她不得。

便仔細留心她的劍招路數。見她的劍招路數與黃藥師的竟是一模一樣,好似就叫什麼玉蕭劍法的。

只不過黃藥師用蕭,而郭襄當真的是使用寶劍而已。

致虛子看明瞭郭襄的劍招路數,心中已然成竹在胸。又鬥了幾招,驀然之間致虛於向左發出一掌,那郭襄果然特長劍一蕩,從右至左然後向上一翻,不但把他的掌力攔住了,更預防了他的不盡後招。致虛子心中一喜,他要的就是郭襄使出這一招。

又鬥幾招,致虛子又是向左發出一掌,知道郭襄定然還得使出那一招來,一聲清嘯,左手伸指向郭襄的寶劍上彈了出去。

郭襄的寶劍正自向上一翻之際,本來拿在手中是最不牢固的時候,被他一指彈中劍背,摹覺一股陰冷之極的內力從寶劍上傳了過來,禁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戰,寶劍險險地脫手飛出,接下來的一招稍一遲緩,胸前便露了一大塊破綻出來,危急之中急忙將左掌拍了出去。

致虛子本以為自己那一彈之力非得將寶劍震斷不可,即便寶劍不斷,那也必被他的一彈之力震飛。哪想到那柄寶劍是玄鐵所鑄,不但沒有被他的一彈之力震斷,而且由於劍身極重,將他的一彈之力已然吸去了大半,所以也並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飛上天去。

這且不說,由於他的判斷失誤,那一彈之力造成的取勝之機也沒有被他抓住,待得他發現郭襄寶劍略一遲緩,胸前已露出破綻之時,郭襄的一掌已然拍了出來。

致虛子當真是懊悔不迭。見郭襄的手掌拍到,急忙出掌相抵,不覺心下大奇。暗想:

“怎麼她的手掌一點內力也沒有,澳,是了,她見自己胸前露出了破綻,害伯我向她攻擊,是以一掌拍了出來,破綻是補上了。但由於匆忙之間出掌,是以來不及將內力動出,這又是我的一次失誤了。早知她這一掌這般的平淡,沒有力道,我何不仍是向她胸前露出的破綻攻過去,此際只怕是已經勝了。”

他的這番計較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正自懊悔沒有抓住這兩次極為有力的戰機,猛然之間在郭襄那平淡而又沒有力道的手掌中湧出一股極強的內力,這股內力渾厚之汲,剛猛之極,又是那般的綿密悠長,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候忽撞到。

致虛子在第四次判斷失誤的情形之下,總算仗著江湖閱歷豐富,內力深厚無比,方始逃得了一劫。當下他不及細想,忙運力封住全身穴道。將運於掌上的四五成內力一股腦全都向處送了出去。但聽得轟的一聲大響,致虛子被震得退了有四五步,郭襄卻神態自若地站在那裡。所有圍觀的人都怔住了,接著是轟天價地喝了一聲彩。顯然這些圍觀的人都是武林中人,而絕非尋常百姓。

向智開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好似是他本人吃了個大虧而不是致虛子吃了虧似的,他偷眼一瞥周暮渝,見她又是得意又是吃驚的樣子,顯然適才郭襄與致虛子對掌,結果如此她也沒有料到。

其實適才對得一掌,勝負如何,只有致虛子和郭襄最清楚。

郭襄自那次與張君寶被覺遠和尚用大鐵桶從少林寺中擔出來,跑進了一座深山,當夜聽覺遠夜湧九陽真經,雖然沒有全部記住,但她生性聰慧,於那經文卻也記住了大半。十幾年來深加領會研磨,悟得了不少武學中的真諦妙意。適才的那一掌,內力在手掌及體時停住不發.待對方抗力稍減再排山倒海般的湧出,此番運氣法門,便是她據所悟的九陽真經而創。

此後她開創峨媚一派,這一掌之威、曾為峨嵋一派在江湖立足立下汗馬之功。

致虛子雖然遲了行四五步,心下卻在暗自慶幸,若不是內功修練已近百年,此刻哪裡還有命在。一陣風吹過,背上涼意陡然,原來他適才已然驚得出了一身冷汗。當下咬緊牙關,展開平生得意絕學玄冥七絕掌攻了上去。

郭襄塞翁失馬,為補破綻而打了致虛子—掌,弄了他個手忙腳亂,心下雖然得意,卻也頗為擔憂。那一掌她其實已盡了全力,沒有將致虛子打死不說,便是傷好似也沒有將他傷著。見他又謹慎而綿密地攻上來,只得又將那柄倚天劍使了開來,但是鬥了二十餘招,止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原來致虛子適才吃了點虧之後,再也不敢大意,只將掌力凌空不絕地向郭襄發過去,卻再也不肯近前奪她寶劍或是趁隙進擊。這番打法,雖然最耗內力,卻也是他與郭襄相鬥在此局勢之下取勝的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果然愈鬥下去,郭襄愈是感到冷風襲體。那柄倚天劍被致虛子用玄冥掌力不住地相擊,最後競如冰塊一般的冰涼刺骨,右手好似被凍到了寶劍上一般,由掌及腕,漸漸地整條右臂都覺得有些麻木。寶劍也使得不甚靈便了。看那致虛子時,他的內力好似有增無減,兩隻手掌好似結了一層玄冰。潔白透明。發出淡淡白氣,閃著奶霧似的暈光,仍在不絕地吐出玄冥內力。

致虛子已然看出郭襄畢竟不足二十年的功力,愈來愈抵擋不住自己的掌力。當下掌上不住地加力,卻愈發地小心謹慎,唯恐這個聰明詭詐的女子再使出什麼奸計,讓自己這一個時辰的內力消耗都付於流水。

郭襄愈鬥愈驚,正自徘惶無計,猛聽得致虛子所乘的駱駝熬地叫了一聲,發足便向致虛子衝了過去,致虛子一憚之間,那駱駝已然衝到近前.向他當腳撞去。郭襄—見也立即揮掌向他擊過去。

那致虛子甚是了得.看也不看那郭襄拍來的—掌。左手隨便地向後—揮,右掌向那駱駝當頭拍落。但聽得啪的一響,那駱駝己然斃命、慢慢地向下倒了.這時他左手和郭襄那拍來的一掌才同時將內力吐出來,又是轟的一響。致虛子沒動、郭襄卻向後退了一步。

致虛子剛剛有些得意,那向下倒著的駱駝下面突然竄出一人,募地雙掌齊出,向致虛子擊到。

致虛子大吃一驚,急運雙掌相抗。仍是被那來人的掌力震得向後退了兩步、胸間氣血翻湧。看那人時,見他亦是身穿道袍、二十八九歲的年紀,濃眉大眼,氣藏內含、顯然有極深的內功修為。

致虛子道:“你是什麼人,也來趁這熱鬧?”

那人施了一禮道:“在下張三丰。”說完了轉向郭襄道:“郭姑娘,你別來可好,還識得張君寶麼?”

郭襄仔細看那年輕的道士,可不就是十幾年前的張君寶麼,禁不住心中一陣歡喜,叫道:“當真是你,恭喜你十幾年來練得這麼俊的好功夫!”

張三丰道:“哪裡呢,比起郭姑娘來,只怕差得太遠,郭姑娘家學淵博,不但掌法精奇、兼且聰敏過人.把掌法融於劍法之中,讓人大飽眼福。我卻從來不會什麼掌法劍法的。

只是自己琢磨著,想出來一些粗陋的招式而已。”

郭襄奇道:“原來這些年來沒有你的音訊,你是躲到深山古洞之中研磨武功來著,怪不得一出手就將這個老道土打得驚慌失措.看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終須換舊人呢!”

致虛子見他二人旁若無人地話舊閒扯,渾沒將自己放在眼裡不說,這個小姑娘更是拿話來擠兌自己.禁不住心下已然動了氣。看那駱駝時、好端端.卻被自己一掌打死了.對這個張三丰更增了三分厭惡之心,於是冷冷地說道:“你們兩個小輩要一同上麼?”

郭襄尚未答話,張三丰道:“她已然單獨和你打了半天,我們兩個雖是小輩,聯手也不能算是欺負你,但你須得有些本事迫得我們非要聯手才行。我也單獨接下你的什麼玄冥七絕掌就是了,驚動手罷。”這一句話真是攻守兼備,不但把郭襄小輩與他致虛子長輩單打獨鬥了半天讚揚了一番,更為自己留了條後路,萬一自己與致虛子單獨鬥力不能勝之時,兩個小輩就要聯手來打他,那也可不能算是欺負他,‘郭襄聽了這話蕪爾一笑,適才的兇險緊張一掃而光,心下頓感暢快了許多。

致虛子如何聽不出張三丰的話中之意,但當此之際,他打得打,不打也得打,終不能見這個年輕道士來了.被他幾句話一嚇就逃之天天。面前不少的江湖人物在睜眼看著不說,向智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卻也須得交待過去了才行。

想到此處.致虛子鼻子輕哼一聲,也不打話,揮掌就向張二豐拍過去。

張三丰見他手掌已然出得實了,兩手一圈,便將他的一掌之力卸在一邊,雙掌一推、也是向致虛於反擊過來。

致虛子見他雙掌當胸攻到,存心試他掌力,並不將攻出去的手掌收回來,就勢一提一按.兩掌一立和張三丰的手掌對在了一起。

但聽得啪的一響。接著傳來—聲怪異的聲響。

兩人都是一悟,隨即各自躍開了一步.看那致虛子時、臉上神色變了兒變,似是不相信世間年輕道士居然能將內功練到這般境界。

張三丰亦是心下暗驚。他與人對掌,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事情。兩掌相交,發出燃燒也似的聲響。當下默運九陽神功,護任用身要穴凝神以待。

致虛子知道,自己所練的玄冥內功,今番算是遇到了剋星。

剛才與張三丰對掌,不但沒有將他震傷,自己發出的內力也立時無影無蹤,好似一杯水澆在了燒紅的一大塊鐵板上,立時變作蒸氣飛得無影無蹤了。當下不再與他對掌,展開七絕神掌,變幻無方的攻了上去。

張三丰見致虛子攻到,身子立即如水中荷葉,風中楊柳,隨著他的掌風招式,進退趨避,搖擺動盪起來,好似他的身上無有任何可以著力之處,又好似他的身上處處是可以發出內力來的。

致虛子攻了一陣,發現自已無論多麼奇妙怪異的招式,在張三丰那裡都不起絲毫作用。

若是用虛掌攻擊之時,他的內力是在收與不收之間,張三丰的內力則在實與不實之間。他突然將內力吐出去,張三丰的內力好似早就等在那裡,立即反擊出來,若是用實掌攻擊,無論他的內力多麼強硬剛猛,張三丰總是運起九陽神功,或是以一般綿勁將他的內力頂住或是以一股巧勁將他的內力卸在一邊。

郭襄在旁相看,每每感到致虛子陰寒的掌力襲體而來,不自禁的就是一個寒粟,看張三丰時,見他渾若投事人一般的仍在與致虛子相鬥,禁不住對他的內功修為愈加佩服。

鬥了近二百餘招,張三丰雖然不與致虛子搶功,致虛子卻仍是勝不了張三丰一招半式、禁不住心中煩躁起來,暗想:“他只是不緊不侵地守在那裡,我卻勝他不得,倘若他不是一味地守禦而是與我搶攻,那麼我不是要敗給他麼?”這樣一想,心中更是煩躁,便忽然從懷中摸了一把,一揚手,一枚黑糊糊的暗器向張三車打過去,張三丰沒料到致虛子這麼一把年紀也會使用暗器,被攻下一個手忙腳亂。見那暗器向眼前射過來,急忙低頭閃避,忘了防那致虛子的掌力,沒料到那暗器見他低頭閃避好似長了眼睛一般,也是向下一衝,張三丰一招失誤,被迫斜身縱躍而起,避開了致虛子致命一掌,硬挺著,準備腿上或是腰上受那暗器—

,擊。

猛然之間,那暗器見張三丰縱了起來.也是箭—般的向上一竄,仍是直奔張三丰的眼睛射過去。

張三車低頭穿上,都沒有躲開那那暗器向自己的雙眼襲來,急伸雙手抓向那怪異的無法閃避的黑色物體,拼著身中劇毒,也絕不能讓那暗器傷到自己眼睛。

可是那暗器見他雙手抓到,猛地一閃.躲開了他的一抓.仍是向他的眼睛奔擊。

在暗器對張三丰窮迫不捨的同時,致虛子雙拳默運玄冥神功,已然向張三丰拍了出去。

就在張三丰覺得眼眼定然無幸,已然絕望之際,只聽見哧的一聲響,接著發出了一種鳥兒的慘厲的叫聲,那枚黑糊糊的暗器竟然一個轉折,又飛回到致虛子的懷中去了。

可是張三丰無論如何也躲不開致虛子攻到的雙掌了。

就在此時,黃影一閃,郭襄撲過來,但聽得轟的一巨響,郭襄向後退了兩步,張三丰亦是臉色慘白,顯是受了內傷。

這一系列變化都只是在這一瞬之間發中和結束。

郭襄運用外公傳授的彈指神通功夫替張三丰解了那暗器追身之圍,又躍過來代他受了那致虛子的一半掌力,雖然沒受極重內傷,也是立時感到渾身冰冷呼吸不暢。

眾人到此時尚不明白那暗器何以會對張三丰窮迫不捨。一時間如看鬼魅一般地看那致虛子。

郭襄更是護在張三丰身前,手提倚天劍防那致虛子趁張三丰受傷之際,突施加害。

張三丰趁機閉目調息,凝神運氣。

致虛子一方,知道張三丰確然已受內傷並非作偽使詐.雙掌一擺又攻了上去。

郭襄咬牙忍著寒氣襲體.又使開了那倚天劍。

這次致虛子深藏的暗器絕招已經敗露,知道遇到強大對手之時對方已然知道自己會有此一招,定然沒防,那麼要想取勝就大大地不易了。忽然心念一動,見郭襄手中寶劍無堅不摧,內力不受,便想將她的寶劍奪過來、以便遇到那個強大之極的對手時使用。

他要防的那個強大的對手、便是那夜他用火圍困住黃藥師時,將他一掌擊得飛了出去的魔衣王子。.致虛子發掌不住地向那柄倚天劍上攻擊,雙掌又漸漸地結了一屋晶瑩的玄冰。

郭襄但覺寒氣不住地從劍上傳過來,右臂已經漸漸地開始變得冰冷麻木,不得不將倚天例交到左手上。

這一來劍招就不及右手使用時靈動有力了。那致虛子正欲尋隙伸手奪劍,猛聽得周暮渝大聲喊道:“爸爸快過來,再晚了就遲啦!”致虛子微微一怔,回頭看時,卻哪裡有什麼人影。知道是周暮渝在騙他,鼻子冷哼了一聲,又揮掌抬掌向郭襄,左手候地伸手向郭襄使劍的左手抓到。看看就要得手,心下正自得意,猛然覺得身後響聲怪異,好似有甚麼重物當頭砸下來,急忙閃在一旁,回頭看時,禁不住大驚失色。

只見身後那匹被自己—掌劈死的駱駝被老頑童舉在手裡,正自又向自己砸過來。

致虛子當真是哭笑不得,躍起避開了,向老頑童譏俏道:“老頑童力氣大,世間當真有拿死駱駝當兵器的麼?”

老頑童道:“你麻桿兒能用麻雀來作暗器,我就不能用駱駝來作兵器麼?”

致虛子雖是臉上仍掛著笑意,但已是極不自然了。

郭襄一怔,隨即明白了老頑童的話中之意。那致虛子適才所發的暗器定然是活物,那隻能是一種鳥兒,否則任誰的內力再強,武功再高,也決計不能將內力控制到那種程度。

而且自己彈出的石子打在那枚暗器上,那暗器確然發出鳥兒的慘叫之聲。想到這裡,禁不住對老頑童的眼力大為歎服。

致虛子避開了兵器暗器的問題,向老頑童道:“你們父女四人一同來麼?”他這話不但將已受內傷的張三丰掛在了裡面,而且將一直在旁觀望無從插手的周暮渝也帶了進來。

老頑童把死駱駝向地上一摔,哈哈笑道:“麻桿兒,你連我的徒兒都打不過,偷偷摸摸地回家去取了麻雀來做暗器,想要攻我徒兒一個措手不及,你當我老頑童不知道麼?卻在這裡吹牛皮,站著說話不腰疼,打腫臉充胖子。外強中乾,狐假虎威。

我老頑童擺弄蜜蜂兒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裡拜師學藝呢。你當你騙得了我老頑童麼,今幾個我就用逍遙腚法來打你,好女兒,小姑娘,你們在旁看著!”說完了這番話,已然凌空躍了起來,如在虛空漫步一般地向前走了兩步,伸足向致虛子頭頂踏落。

不但致虛子,只怕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看過這等胡鬧怪異的武功。

郭襄已然哈地笑了出來道:“老頑童好腳法!”.致虛子猛地向後躍開了,他不明老頑童這一招的底細,不敢隨意應招,只好如此。’老頑童於空中無所借力,不能再次踏上致虛子的頭頂,只得落下地來,口中叫道:“麻桿兒,你害怕了麼?”說完了,身子一縱,又已躍起,仍是那招漫步虛空,伸足向致虛子踏落。

致虛子已躲了一次,若再躍開躲避時,害怕老頑童用更刻薄的言語來譏笑他,只好運氣雙掌,向老頑童的腳單擊了上去,身子卻並不躍開。

老頑童見那致虛子終於耐不住而用雙掌擊自己腳板,忍不住心下大樂。隨著致虛子那一擊之勢,借他掌力又縱了起來,一縱之際已將致虛子那冰冷渾厚的內力卸去了十之八九。以老頑童此時功力,便是不卸去致虛子的掌力也自禁受得起。這番一縱卸去了致虛子的掌力,當真是顯得自在道遙之極。待身子騰起空中,見那致虛子仍是站在原地不動,便一個轉身,接著又翻了一個筋斗,仍是那般頭上腳下地向致虛子伸足踏落,口中叫道:“又來了!”

致虛子又是奮力向上擊了一掌。.那結果是不用多說的。老頑童仍是那般縱了起來,又仍是那般的轉身翻筋斗,伸足向致虛子頭上踏落。

致虛子沒有辦法,只好伸指點老頑童的丘墟穴。老頑童兩腳連踢。一足踢向致虛子的雙目,一足踢向他右手腕間陽溪穴,致虛子只好低頭閃避。老頑童趁此良機落下地來,不待致虛子轉身、已然弓腰挺起屁股,雙足用力一蹬、向致虛子腰上撞了過去。

致虛子雖然知道老頑童的什麼逍遙腚法定然古怪胡鬧之極,沒想到會是這般的蠻橫怪異.多方閃避仍是無效,最後還是著了他的道兒,被老頑童—腚撞在腰上,身子立時飛了出去。

老頑童初次使用此法、由於腰上內力發揮的不好,只把長眉老人撞得倒了,這次卻是經過多方練習之後而發,用足了力道,直把那致虛子撞得飛出了有三丈多遠。

雖然致虛子空中一個轉身穩穩地站到了地上.但腰上卻是被老頑童撞得極是疼痛,—時間氣得眼前火星亂冒.將雙掌蘊滿了力道,飛身縱了起來,凌空向老頑童擊了下去。

老頑童撞飛致虛子的同時,知道致虛子定然會發怒報復,已然接近了那匹死駱駝的身邊,見致虛子凌空雙掌擊了下來,伸手抓住那駱駝的兩腿便迎了上去,但聽得蓬的一聲大響,那駱駝被打得摔到三丈之外去了、老頑童手中卻仍是一手抓著一條駱駝腿。

不待致虛子再次發掌,老頑童已然將駱駝腿掄了起來,當頭砸向致虛子。另外一隻手也不閒著,將另一條駱駝腿橫著向致虛子的腰上掄了過去。

致虛子已然被老頑童氣得一張老臉脹成了紫紅色,也不管那兩條駱駝腿打到頭上腰上會是什麼結果,竟是拼了性命仍是發掌向老頑童當胸直擊過來。

老頑童一見,叫聲:“啊也!”兩手將那兩條駱駝腿鬆開了,向後躍了開去。

致虛子見老頑童躍開,也是拼了性命向前一躍,老頑童拋出的那條駱駝腿正好飛到了他的頭頂。致虛子見了,竟是硬生生地將那向上一躍之勢緩了下來,這才沒有用頭頂到那條駱駝腿,但頭皮已然被駱駝腿擦了一下。也不知是駱駝毛還是那致虛子的頭髮,立時在空中飄丁開來,紛紛地飄到地上去了。

致虛子眼睛已然變得血紅,頭髮散開了,披在肩上,仍是兩手箕張,縱起身來,向老頑童當胸抓到。

老頑童一愣之間,見那致虛子被頭散髮,兩眼血紅,神態恐怖已極,竟是忘了閃避、被致虛子一把抓到了衣襟,急忙向外掙時,魔衣登時被撕下了一大幅。

那致虛子看著手中的一大幅畫著鬼怪的魔布,神情怔怔的,接著哈地笑了一聲,繼而是一陣仰天大笑,手中舞著那塊魔布,一陣風似的向西而去了。

向留開見致虛子去得遠了,也是恨恨地看了周暮渝一眼,轉身離去,消失在街角不見了。

郭襄道:“老頑童好本事,在哪裡學來的這些怪異招式,那致虛子只怕已然被你氣得瘋了呢!”

老頑童道:“小姑娘,怎地你還認識我,我卻好似認不出你來了呢?你是我郭靖兄弟的大女兒麼?”

郭襄道:“我是小東邪郭襄啊!”

老頑童終於想起了起來,抓著頭皮、連說自己糊塗。

張三丰睜開眼來,向老頑童施了一禮道:“多謝前輩相助。”

老頑童急忙閃在一旁,雙手亂搖:“錯了錯了,應該多謝你才對,你們幫我打跑了那致虛子,使我女兒沒有被他們抓走,怎麼反倒謝起我來了呢?”

張三丰看看老頑童,又看了看周暮渝,臉上微微露出笑意,但隨即止住了,正色向郭襄道:“郭女俠,在下有事相求,不知肯不肯幫忙?”

郭襄微笑道:“你我患難之交,怎麼突然這般客氣起來了呢?”

張三丰道:“此事關係重大,又非得你去辦不可,所以我只好如此說,你須得答應了,我才能告訴你是什麼事情。”

郭襄見張三車說得鄭重,不由得也鄭重起來,道:“你說罷,只要我能夠辦到,定當去辦。”

張三丰看了老頑童一眼,見他也在認真的聽著,猶豫了一下,終於緩緩地說道:“我要你到少林寺去一趟,去找無色撣師,告訴他,有絕頂高手要去找他復仇,讓他早作準備。”

郭襄猶豫了一下,心中頗感為為難。張三丰見了,已知她心意.繼續說道:“本來應該我自己去的,但我是少林棄徒,終覺不大方便。那無色和尚於我於你,該說都是有些思義。

你雖為女子,按少林寺規矩,也是不許進寺去的,但那些方丈撣師,對你父親母親及外公都是極尊敬的,自也不會把你當成尋常女子看待,所以此事還須拜託你了。”

郭襄聽他說得有理,再不猶豫,點了點頭道:“我去就是,但不知那絕頂高手是誰,什麼來路,怎麼我沒聽說在中原除了五絕還有什麼高手,你既也說是絕頂高手,那人武功自是極高明的了,怎地卻沒有聽說呢?”

張三丰看了一眼老頑童,見他作出一副與已無關的樣子來,遂說道:“想你是聽過這人的,我也聽過這人,卻想不到他的武功已經高到了那般不可思議的地步。”

郭襄想了半晌,問道:“他究竟是誰呢?”

張三丰道:“魔衣王子。”說完了向老頑童看了一眼。

郭襄想了一下,道:“我是聽說過這個人,聽說他專門與青衣幫中人為敵,說話之間殺人無數,卻沒聽說武功如何高法,他身穿喂,老頑童,我聽說他穿著和你所穿的一模一樣的衣服,並且聽說他是你的得意弟子。怎地我們在這裡說他你卻如同沒事人兒一般?”

老頑童道:“那魔衣王子已經死了,被我的徒兒殺死的,你們現在說他,自然與我無關,”

張三丰道:“我聽說那與你在一起的年輕人便是魔衣王子.怎地你說他死了?誰的武功又能將他殺死?”

老頑童眼殊一轉,問郭襄道:“你說那魔衣王子長得什麼樣?是不是又漂亮又身穿魔衣的?”

郭襄道:“我是聽到人們這麼說。”

老頑童又向張三丰問道:“你看到的青年人是什麼樣子?”

張三丰道:“一張怪異之極的陰陽臉,身穿白衣。”

老頑童道:“對啦對啦。你們所說的定然不是一個人。這可不是我在騙你們。”

張三丰和郭襄對視一眼.都是覺得已然無話可說。

張三丰深吸了—口氣,對郭襄道:“咱們就此別過,何日到武當山來作客,我定當盛情款待!”說完了又向老頑童揖了一揖,轉身大步行去,片刻之間,便消失了蹤影。

當晚.老頑童、周暮渝、郭襄三人同住在這不空客店之中。

周暮渝與郭襄同處—室.周暮渝譏譏喳喳地向郭襄說個不休,郭襄如一個大姐姐似地微笑聽著、直到周暮渝說得累了,兩人才沉沉睡去、睡到中夜,忽然窗外傳來打鬥之聲。

郭襄急忙起床,伸手去摸那柄倚天寶劍時,不禁大吃一驚,那寶劍已然不在了。

這一下郭襄吃驚不小.那寶劍丹父母所贈遺物,內中實牽武林之中重大關係,著真個丟了,那可當真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郭襄不及細想,忙縱身從窗口躍了出去,立時看到相鬥的兩人中有一人是老頑童周伯通,另外—人卻是二十六七的白衣青年,手中一柄寶劍舞得正酣。那劍比之普通寶劍長出—

—尺有餘,正是那柄倚天劍。

老頑童縱上縱下的,始終攔住了那白衣青年去路,而那青年的寶劍也舞得風雨不透,竟然放住了老頑童,使老頑童無論如何也攻不破。

郭襄看得大驚,想不到世間競有這樣一個武功如此高強的人,看他所使劍招,竟是多年不見的全真劍法,老頑童平時與同輩人相鬥時,若是打成了平手,定然會在口頭上討些便宜。此刻由於對手是個白衣青年,那柄劍倒似是連他的口也封住了一般,只是悶聲不響地運起雙掌,盡數將那青年的退路封住了。

那白衣青年好似甚是焦急,但劍法上並不見有絲毫紊亂。月光映照之下,只見他忽然之間將劍從右手交到左手之上,劍法忽見凌厲了許多,劍招上也變化靈動起來,好似忽然之間換了一個人似的。

郭襄猛地心下一驚,險些站立不穩摔在地上。仔細看那青年時,卻是眉清目秀的,雖在月色之中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絕對不是她心中日夜想念之人;只看那臉型和眼睛,就一切都再明白不過。

她心中日夜想念之人的臉型是冷峻的,雙目明亮而又深透。

讓人看一眼便終生也忘不了。‘月光之中、但見郭襄身穿黃衫,俏生生地站在那裡,好似竟然再也看不見眼前的兩人正在相鬥,又好似那白衣青中使的倚天劍再也與她沒有了關係。

那白衣青年的劍交左手之後,不但劍招凌厲潑辣,更在全真劍法之中夾雜了許多種老頑童看不明白的劍招。這下可苦了老頑童。

那柄倚天劍本就鋒銳無比,老頑童單用雙掌應付已有些困難,再加入一些凌厲而高明的劍招,老頑童雙拳組成的氣牆便傾刻之間被那青年破了。再斗數招,那青年一聲清嘯.長劍向老頑童咽喉遇到,劍尖在月光映照之下奧妙無方地顫動著,老頑童肉掌不敢櫻其鋒,閃又覺得無論閃在何方、終是在對方劍尖的威脅之下,萬般無奈,只得向後躍開。

那青年用倚天劍迫退了老頑童之後,立即倒縱出去,—溜煙的去了。

待得郭襄明白那青年已將自己父親所遺的倚天劍攜走之時,那青年早已奔得無影無蹤。

老頑童一跺腳道:“怎麼我幫你搶寶劍你卻在那裡看著,也不來幫我?”

郭襄頓時滿臉飛紅,好在月光之下,老頑童看不清楚,只得找話來安慰老頑童:“那青年使的是全真劍法。我們找到那些全真派的牛鼻子老道,自然能夠打聽得出這個人的來歷,那時再去尋他。”

老頑童睜大了眼睛道:“小姑娘年紀不大,怎麼眼就花了,那些全真教的牛鼻子個個都是我的徒子徒孫。他們調教出來的徒兒,便是我老頑童孫子的孫子。我老頑童豈有讓他在掌底逃跑的道理。他分明使的是不知從哪個古洞海島深谷等等什麼地方偷學採的叫不出名字來的劍招劍法。怎地你看不清楚,卻硬說他是使的全真派劍法?”

郭襄的眼睛這次可是當真睜得大了,仔細回想,剛才那青年人所使的全真劍法,確實已經不再是正宗的全真劍法了。好似許多的細緻微妙處都有了變化。一時間郭襄又想得痴了,忘了回答怔怔盯著她的老頑童。

老頑童見郭襄被自己問住了,心下倒是暢快了許多,好似從白衣青年那裡丟的場子在這裡找了回來,見郭襄神態怔怔的以為她為那倚天劍難過,倒反過來安慰她道:“小姑娘,你不用這麼怔怔地難過.我老頑童幫你把那倚天劍找回來便是,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非把他抓問來不可,他跑到老鼠洞裡,我一我就象貓那樣子,蹲在洞口,等他出來。”

郭襄笑了,她性情本就豁達開朗,不似她姐姐郭英那麼小肚肌腸,小時候都會把她媽媽最喜愛的東西拿去送人,日然長大了不會因為丟了東西而難過傷心。但這柄倚天劍實在是非比尋常.聽了老頑童這般說.便笑道:“老頑童,你能幫我找回來倚天劍.我自然十分高興、定然好好地謝謝你。我本來就同你的女兒一樣麼!你與我爹爹義結金蘭,幫我找那倚天劍,也是份所當為,找到了那倚天劍,我也和小妹妹一般的陪著你遊山玩水,你看好不好?”

老頑童一聽大樂,剛要翻筋斗,隨即想起來,道:“我幫你找到了那倚天劍,你須得一年以後再來謝我,”

郭襄奇道:“為甚麼?”

老頑童道:“這個一這個不能跟你說,總之這一年之內我要去幹兩件大事情,不是兩件,是一件大事情。你們跟著我,須是不大方便。著我那徒兒讓你們跟著、那也是未嘗不可,若我那徒兒不讓你們跟著,只怕是有些麻煩,簡直是太也麻煩,大大地麻煥!”

郭襄見老頑童這麼一通胡話說完了,竟是背起手來在地上來回走動,禁不住心中十分的好笑、問道:“怎麼你倒要聽你徒兒的話,你的徒兒十分霸道不講理麼?”

老頑童道:“我的徒兒自是好徒兒,乖徒兒,只伯比之世間任誰的徒兒都要好些,乖些,武功強些,只是一隻是一“郭襄笑道:“怎麼,你的徒兒比你師父的徒兒還要強些麼?

老頑童道:“那自然是要強—些,不是強一些,是強好些,唉,不對,你說他比誰的徒兒要強一些?郭襄已是笑得彎了腰,道:“老頑童、你幫我找回倚天劍.我一年之內不到處跟著你就是了,這好象很容易就能做得到呢。”

老頑童時怔住了,不知郭襄的這句話是不是圈套,第二天一早,郭襄要到少林寺去,老頑童說他正好有多也要去少林寺。周暮渝則非要跟著這位新結識的大姐姐不可,於是一行人向西北方少林寺行去。

一路上競自不斷的碰到身穿青衣的人,間或碰到別門別派的武林人物。郭襄禁不住心下大奇,問老頑童時,老頑童也是故作不知,含糊其詞一番,郭襄自然是愈聽愈是糊塗。

再行一程,已開始沿著石級登山了,那些青衣人好似更多了,而且每人好似都是身具武功,絕非等閒之輩。

郭襄禁不住心中犯了嘀咕,暗想:“會不會是我昨天將那兩個青衣人的手臂斬了下來,此刻這些青衣人便聚到了一起,前來報復?”這樣一想,暗悔恰好昨夜倚天劍又被那白衣男子盜去了,這一番大意,待會兒動起手來,只怕是一件趁手的兵刃都找不到。

那倚天劍長而且重,普通的兵刃郭襄自然是用起來不及那用慣了的倚天刨趁手。

正走著,忽然後面傳來樂聲,郭襄回頭一看,不禁心下大奇。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49:53


第二十四章 少室山風雲滾滾

郭襄與老頑童父女一行三人正行之間。聽到後面傳來樂聲,回頭看去,但見山道之上。

一眾青衣人擁著兩乘大轎走上山來。

郭襄禁不住心下大奇。問老頑童道:“莫非是青衣幫的幫主也來到少林寺上香麼?”

老頑童道:“他們來少林寺幹些什麼,可不干我事,我今天是來瞧熱鬧的。”

郭襄已然猜到老頑童定然知道青衣幫來少林寺到底要幹什麼,只是猜想不透,老頑童如何會與青衣幫扯上了干係。

那兩乘大轎已到了近前.從三人的身旁走了過去。音樂之聲甚是洪亮,轎後跟了足有三百多個青衣人,都是清一色的身穿青衣,手執長刨。

郭襄一看到那些青衣人手中持的長劍,知道這些青衣人絕不是來少林寺上香的,定然是有著重大圖謀的。想到此,禁不住替少林寺的和尚們擔起憂來,驀然之間,想到張三丰臨別之際要自己辦的事情,心下更是一寒。

郭襄回頭叫老頑童時,已自沒了他的蹤影,前後查看,附近並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遂急問周暮渝道:“你爸爸呢?”

周暮渝道:“他胡鬧慣了、自來沒一刻安靜時候,我們自去少林寺,也不用管他。”

兩人於是跟在青衣幫的大轎之後向少林寺繼續行進。

看看將到寺門之外,青衣幫的大轎便停了下來,有一人高聲喝道:“青衣幫幫主前來拜寺,請少林寺方丈出來說話!”聲音洪亮之極,遠遠地傳了出去。

寺內十餘座巨鍾猛然之間一齊鳴了起來,噹噹之聲不絕,震得群山皆應。

突見寺門大開,分左右走出兩隊身穿灰袍的僧人,左右各五十四人,共一百零八人,合一百零八名羅漢之數,顯然是羅漢堂弟子。

接著跟出來十八名僧人,灰袍上罩著淡黃架裳,年歲均較羅漢堂弟子為大,是高一輩的達摩堂弟子。

稍待片刻,款步鍍出五個身穿大塊格子僧袍的老憎,都是皺紋滿面,最小的也已八十開外,乃是心禪堂五老。

眾人盡皆站定之後,天鳴方丈緩步走了出來,左首達摩堂首座無相彈師,右首則是一個滿面紫氣的老者。

老方丈天鳴律師走上前來,向兩乘大轎合十說道:“不知青衣幫貴客再次返回少林寺中還有什麼事情,難道你們非要斬盡殺絕不可麼?”

郭襄一驚,“聽老方丈的語氣,怎麼青衣幫好似已經來過了,而且,自己上次和何足道同來之時,少林寺也是擺著這樣的陣仗,那時天鳴方丈的右首是無色禪師,而不是這個滿面縶氣的老者,難道無色撣師出了什麼事情麼?”

青衣幫眾聽老方丈一說,都一同把目光投向前面的那乘大轎,這時轎內傳來一個嬌媚之極的女子聲音道:“老方丈,怎地你說話這麼溯塗,我們才剛剛來此,你卻說我們再次返回,你我又沒有朝面,你怎麼知道我曾經來過的呢?”

天鳴方丈一楞,好似並不曾想到對方居然會是女流之輩,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停了一會兒,方道:“那麼是我老納弄錯了,我向你賠禮,請問你們青衣幫興師動眾,來到敝寺.到底為了何事?”

前面那頂大轎的轎緯一掀,汪碧寒大方之極地走了出來,向方丈躬了一躬道:“我想要見一見你們羅漢堂的無色彈師,不知可以不可以?”她這一出場,躬腰,說話,當真是儀態萬方,嬌僥萬分,那些修行淺些的羅漢堂的弟子,已經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郭襄見了汪碧寒,心道:“江湖傳言青衣幫的幫主是個妖冶之極的風騷女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物被她美色所迷而貽誤終身。”

方丈眉頭略微皺了一皺,隨即開口說道:“無色撣師身染重疾,不能見客,還清施主見諒。”

汪碧寒微微一笑,環顧了一下那些達摩堂的弟子。她的目光到處,雖說達摩堂的弟子比羅漢堂的修行為深,也都個個避開目光,不敢向她直視。汪碧寒見了,笑得更加甜了,說道:“怎麼他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這個時候生病,定然是你這個者和尚打逛騙我們的,這須得說得清楚些才行。”

天鳴方丈已然看到她的風騷妖冶已然在少林弟子中引起了反應,不禁在心中對她生出反感,只想快些將她打發走了,於是說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無常迅速,病亦無常,人何時生病,那可不是老僧等諸人做得了主的,無色確然重病染體,施主找他何事,不知貧僧能否代為其勞?”

汪碧寒微微一笑道:“你說人的生死無常,生病也由不得自己麼?我看這無色和尚就很會找日子生病,知道我們今天要來找他算賬,便生起病來。你大和尚與他串通好了來騙我們,卻把我們來當小孩子要麼?我們要找那無色和尚報殺父之仇,你要是能夠代他也可以,只是你今天代他抵命,明天我們還得來找他。你大和尚看著辦吧!”

這一番話說出來,好似已將那所有的少林僧眾看做無物一般,當下達摩堂弟子,心撣堂五老及方丈右首的紫面者者都已有了怒容。

天鳴方丈亦是皺起眉頭,但他身為少林方丈,比這一般少林僧人自然修為重深,喜怒不形於色,皺眉已然是極大的表示了。當下方丈沉默了半晌說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清靜為本,歷來少林戒律以殺生為重,無色數十年來在少林寺中潛心修行,絕少涉足江湖,怎麼會與施主有殺父之仇?莫不是施主搞錯了!”

汪碧寒此時也不再笑了,但她仍是那般輕描淡寫地道:“那無色和尚殺人沒有殺人,你把他叫出來一問便知,你雖身為少林方丈,你座下弟子做的每一件事情、你擔保就都能知道麼?”

天鳴方丈被汪碧寒問得一楞,想了一想,隨即說道:“那麼請施主告知那被害之人的姓氏名字,者僧命弟子去問他一問如何?”

汪碧寒道:“老和尚這句話還象點樣子,你派人去問他一問,十五年前,他用金剛掌力打死了一個名叫琴文同的人,他記得不記得。”

天鳴方丈的臉色已然變了,他用圍的僧人更是怒容更盛,若不是天鳴一直在場對青衣幫的幫主以禮相待,只怕此刻早己和青衣幫的人眾動上了手。

方丈沉聲道:“施主曾說沒有來過敞寺,那麼定然是和那陰陽人約好了吧,你們先把無色打得重傷,再這麼大張旗鼓的前來叫陣,是要公然與我少林為敵?汪碧寒奇道:“老和尚你說什麼?當真是有人來過將無色打得重傷麼?那可是與我們沒有絲毫關係。我們才剛剛到的,這你們自然看得到.若是當真有人將無色打得重傷,那也決不會是我們的人乾的。我們這次來,目的是將那無色和尚殺了報仇,可不是為了打傷了他。若是你少林寺還講些公道便罷,若是不講公道,護著那無色和尚,說不得.我們青衣幫只好得罪了,公然與你少林派為敵我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天鳴方丈一聽之下,悟了一悟,隨即哈哈大笑,有如寺中的那十幾口巨鍾同時被敲響,立即在群山之中撞出哈哈回聲。笑聲與回聲相合,有如海浪相擊,立時發出更為巨大的笑聲。

達摩堂弟子神情端肅,羅漢堂的弟子立時雙手合十,默運玄功。

青衣幫幫眾漸漸地有些支持不住,如喝醉了酒一般,有的人已開始搖晃起來,功力淺些的,更是摔在了地上。

郭襄看周暮渝時,見她神態悠閒地站在那裡,好似方丈的佛門獅子吼功夫對她絲毫不起作用一般,不禁心下大奇。

汪碧寒不動聲色地站著,看那少林方丈在不歇地長笑。

驀然之間.後面那乘大轎的轎篩有如被風吹開了一般,向上揚了一揚,方丈的笑聲立時止住了,股色瞬即變得鐵青,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後面那乘大轎。

那乘大轎的轎煒已然放了下來。

方丈怔了半晌,好似極不相信似的向兩邊衣袖看了看。

右首的紫面老者也偷眼瞥了一下,不禁—怔,臉上的紫氣更加盛了。

方丈的左右衣袖不知何時已被穿了兩個雞蛋大的大洞。

郭襄亦已經遙遙看見了方丈衣袖上的兩個大洞.知道定然是後面那乘大轎之內有些古怪。在方丈的笑聲之中.她好似聽見了外公的彈指神通彈出石子的聲響,但極短極短的,之後就沒有了聲息。

方丈漸漸沉下了心神,道:“何方高人到此,何不現身一見。”

這時忽然傳來哈哈哈三聲怪笑,接著郭襄已然聽出是老頑童的聲音道:“臭和尚,賊禿驢,你的驢子吼功怎麼不吼了呢。

這麼一點兒徽未本事也拿出來丟人現眼,一點出家人的四大皆空胸懷也沒有,我黃藥師的彈指神通功夫你領教了麼?”

郭襄聽了,禁不住心下惱恨,這老頑童無端的把贓又栽到了外公身上!但她索知老頑童胡鬧成性,心下卻極為善良。知他這般說也只是玩鬧,其實並無惡意,因此只是在旁看著,卻並不上前點破。

少林方丈道:“原來是黃施主到了,請現身出來一見,敝寺簡慢之處,還請施主包涵。”

他這般的一昧謙讓,那邊心撣堂五老早已接不住怒火,達摩堂首座無相禪師也是陰沉了臉,好似立時就要發作一般。

那紫面老者已然再也按撩不住,高聲喝道:“素聞黃藥師功力通神,學兼五藝,今日怎麼這般的扭妮作態,藏在大轎之內裝神弄鬼,這可一點兒宗師風度也沒有,與江湖上的左道之士何異!”

紫面老者話音剛落,後面那乘大轎的轎緯忽然之間無風自起,向上飄了起來,轎內走下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臉上被分成了兩種顏色,一半晶瑩血紅,一半碧蘭如玉,每一半面孔都是俊美絕倫,但整張面孔給人一種怪異之感,正是琴文同的兒子,揚過的養子,汪碧寒的意中人琴思忘到了。

思忘對那紫面老者看了一眼道:“你適才說些什麼?你能再說一遍麼?”

思忘這一露面,眾僧人立時稀噓出聲,出聲怒斥,紫面老者更是義憤填鷹,怒指思忘道:“你昨夜潛入寺中,偷襲打傷了無色憚師,今天卻在這裡做作叫陣,知道無色撣師不能出來,卻非要他出來不可,你道我少林寺是可欺的麼?”

天鳴方丈亦是陰沉著臉開言說道:“施主何以將無色打傷.卻又這般的興師動眾前來問罪,須得講個明白。”

郭襄已然從思忘和汪碧寒的臉色之中看出這二人決計沒有來過少林寺。仔細一想,禁不住冷汗直冒,心道:“莫非有人想挑起青衣幫與少林寺之間的爭鬥麼,如若這樣,那麼雙方的處境可就都是大為不妙了。這個怪臉人當真好象是與外公相識,只是不知他學到了外公的大半本事沒有,如果沒有學到,在這些愚莽的和尚前恐怕要有些麻煩。”她來過少林寺,對這些和尚當真是無甚好感,著不是那日覺遠用大鐵桶將這些和尚敵住了.援了她和張君寶兩人下山,那日只伯當真要受這些和尚的一些冤氣。

這時老頑童又叫起來,“大和尚,賊禿驢,你們少林禿驢專門能偷人家的閨女,卻在這裡學著驢子嗷嗷地怪叫,震得人家耳朵直癢癢的,你須得用你那驢蹄子將我的耳朵撓得清楚些,否則我老頑童非得每人撕下你們的一隻驢子耳朵。”

他剛一開言說話,人們便看見不知何時他已然盤膝坐到了汪碧寒那乘大轎的轎項上。

達摩堂的弟子之中,有一個高大的和尚,一見到老頑童便熬地一聲叫了出來,便欲奔上前來與老頑童拼命。但隨即止住了腳步,衝著無相禪師道:“作弄弟子於客店之中的,就是這個老雜毛!”

老頑童一聽.忽然之間從轎子上縱了下來,如一般輕煙般向那個高大的和尚撲過去。

無相見了,急忙向前拍出了一掌,想要阻住老頑童,沒料到老頑童不但沒有按他阻住,連他自己竟然也被一股雄厚之極的掌力震得向後退了兩步.胸中氣血翻湧,半天緩不過氣來,剛一調勾呼吸,那高大的和尚已是慘嚎連連,看那老頑童時,又如一勝輕煙般的奔了回去。

郭襄看那高大和尚面色如土,用左手捂在了左邊耳上,血水順著指縫仍自湧流不休,知道老頑童當真已然將那高大和尚的耳朵撕了下來,禁不住心中暗怪這老頑童莽撞胡鬧,但他究是長輩,一時間卻也不知說什麼好。

老頑童奔回來,輕輕一縱又上了轎頂,道:“已經有一隻了,還差二百零九隻。”二百零九隻云云,那也只是他信口胡說,其實他一時之間哪裡能夠數得清到底有多少僧人。

老頑童這一下胡鬧立時惹惱了所有在場的少林寺僧人,一時間吵鬧喝罵之聲不休,天鳴方丈見了老頑童身手,知道今日來寺的決非一般江湖平庸之輩,少林寺的興衰榮辱,只在此一役下,於是將右緩緩地舉了起來。‘眾僧立時停止了吵鬧之聲。

老頑童於眾憎吵鬧之際一直側著頭認真傾聽的樣子,此時見眾僧停了,便伸手指向下面的僧人七點八點的道:“適才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都罵我老雜毛,你你你你你你都罵我老不死,待會兒我一併撕下耳朵來,這幾隻耳朵不夠我跑一淌.“待攢得多了一塊兒來撕。”.那些被他手指點到的僧人禁不住向那達摩堂的高大和尚看了一眼,一時之間當真覺得心裡發毛,都把眼睛向天嗎方丈看過去。

天鳴方丈道:“施主便是五絕之首的中頑童麼?”

老頑童立時從轎子上一躍而起,站在轎頂上向天鳴方丈道:“正是正是,是不是我老頑童有些久仰大名如雷貫耳?”說完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天鳴方丈,好似在等待著生死悠關的判決一般。

郭襄止不住心下好笑,想起那日華山絕頂外公曾說老頑童比眾人都要強,心中根本無有名利之心,怎麼今日反倒倒回去了,當真是愈活愈頑童。

方文言道:“貧僧確實早已聽得周施主大名,周施主武功通神,大名鼎鼎,貧僧聞之,當真有如雷貫耳之感,只是……”

老頑童聽方丈說完了如雷貫耳,哪裡還能聽得下去下面他都說些什麼。當即高聲叫道:

“長眉老兒.你聽到了沒有,我老頑童身為五絕之首,可不是自己吹出來的!”

驀然之間,眾人但覺眼前一花,思忘的那乘大轎之上已然多了一人,也如老頑童一般的盤膝坐在轎上,長眉彎彎,幾垂近嘴角,正是長眉老人。

長眉老人說道:“我聽到了。”只說了這四個字,就不再言語,把眼睛盯向那心撣堂五老和少林方丈。

方丈和所有在場的僧人都是一驚,一個老頑童已經足夠他們頭疼,此刻又多了這麼一人怪異的老人,當真是不知如何收場了。

心撣堂五老,有兩人已在百歲開外,但他們看那長眉老人,都在暗暗心諒,實在是猜不透他到底已有多少年紀。

方丈仍是接著自己被打斷的話道:“周施主大名鼎鼎,只是不知我少林派如何得罪了施主,還請施主見告。”

老頑童楞了一下,一時想不起來少林和尚如何得罪了自己;再說,這方丈的如雷貫耳使他在長眉老人面前大大地長了面子,也使他對這方丈生出了一分好感,當下說道:“和尚們倒是沒有得罪我,便是那個大和尚得罪過我時,也已被我斯下了耳朵。便算是兩清了。我只是想來看看熱鬧,那些罵過我的老雜毛,老不死的小禿驢,我也看在你大……大和尚的面上暫且寄下了他們的驢耳朵,你們該如何如何,便如何如何,我老頑童只看熱鬧,你們就當我在就是不在,不在就是在,在與不在都是不在便了。”

老方丈巴不得他如此說,聽他說完了便道:“如此甚好.周施主雖為世俗中人、言語之中卻頗具憚理,那麼只請周施主做壁上觀,貧憎就與青衣幫幫主及那位施主倫理論理。”

那些僧人見老頑童武功如此之高,被方丈幾句話就給束之高閣,心中對方丈不禁大為欽佩,想到自己就此省下了一隻耳朵,不由自主地都鬆了一口氣。

老頑童雖然已說明了要看熱鬧,那長眉者人卻什麼話都沒有說。那些僧人禁不住都把目光投向長眉老人,擔心與青衣幫的事情沒有解決,再殺出一個老頑童第二。

天鳴方丈心下亦甚是擔憂,但見他只是盤膝坐在轎頂,卻並不言語,也本好開言先去問他、只把目光投向汪碧寒和琴思忘,看了兩人兩眼,問道:“這位施主怎麼稱呼?”

思忘道:“我叫琴思忘,琴文同是我父親。”

方丈道:“琴施主何以偷入本寺,將無色打得重傷?”

思忘道:“少林寺便是龍潭虎穴,我也沒有必要偷入偷出。

我此次來是為父報仇,來殺那無色和尚的,我不會把他打得重隨便算了事。他生重病也好,受傷也好.我沒有時間等他養好了再來找他。我今日定然非得殺他不可。準若阻攔。那須怪我不得。”

這此話冷冰冰地說出來,當真是擲地有聲、那些少林僧人聽了.無不聳然動容。

郭襄聽了這兒句話.卻向長眉老人看去、她想這青年膽敢把話說得這麼硬朗,不是自身武功已達峰巔,便是有著強大的後盾。她看思忘雖然臉容古怪,終難相信他身上已經具有極高武功,所以只想著他的後盾是誰、老頑童既然己經說明了要做看客.那麼思念的後盾只能是這位長眉老人了,青人幫中郭襄不相信會有能與少林派眾僧抗衡的高手天鳴方丈亦如此想、他看了坐在轎頂的長眉老人一眼,見他仍是那般平靜,好似此事與他無關一般。

天鳴方丈沉聲向思忘道:“琴施主,你昨夜偷入本寺,我們正欲找你理論,今番你自己找上門來,那也正好省下我們許多力氣。你這般的不把我少林派放在眼中,自然是有所倚仗,現下我們也不來與你計較,只把你師父請來,我們同你師父理論,只要你師父把事情講得清楚明白,我們也不—定非得追究不可。”說完了又把目光向長眉老人投了過去。

老頑童不得思忘說話,已自從轎上跳了起來,向天鳴方丈叫道:“我老頑童說過只看熱鬧,怎地你這老禿驢卻非要我出面不可。你想要我如雷貫耳的中神通說話不算,丟人現眼麼?”

郭襄頓即明白過來,原來這個琴思忘便是老頑童的徒兒。想到老頑童說他將那魔衣王子殺死了.禁不住心中暗驚。

天鳴方丈道:“周施主此言差矣.我們只請琴施主的師父出來理論、卻沒有說要老頑童出來。咱們之間的約定還請周施主守諾。”

老頑童睜圓了眼睛道:“怎地你這老禿驢這麼纏夾不清,他的師父便是中頑童,中頑童便是他的師父,你們請他的師父出來理論.便足請老頑童出來理論。那不是非得要我出來中可麼?如此說來、我是出來也是出來,不出來也是出來。出不出來都是出來.老禿驢我這話是不是也頗含禪理?”

天鳴方丈一時給他搞得哭笑不得。眾僧人卻被左一句禿驢右一句禿驢罵得甚是著惱,但想到他武功奇高。動不動就撕耳朵。雖心下惱怒.卻只是敢怒不敢言。

紫面老者與無相彈師早已對老頑童極為惱恨.見他這麼三番五次的渾攪,方丈還好似對他頗有寬容之意,更是氣得恨不能上去打老頑童兩記耳光。但有方丈在場.他們終不能任性胡來。

方丈道:“原來周施主便是這位琴施主的師父,那是再好不過,便請周施主說一說,究竟如何非要殺我們的無色憚師不可。

便憑你們的一句話麼?你們如若非得認定是無色殺了那琴文同,為何不在十五年前了結此事?現下已然時過境遷不說.只怕那真正殺害琴幫主的元兇己然作古了。”

老頑童雙手亂搖,道:“我講不來你們那許多道理.反正我徒兒說要殺無色和尚,便由得他殺去.要講道理你們同他講去.我還是坐這裡看熱鬧罷。”說著競是當真在轎頂盤膝坐了下來.再不言語。

思念道:“我說過要殺無色和尚,那便非得殺他小可。你們也不用這般的多方拖延,那是沒有用的.誰來理淪也是徒勞.無色殺死我父親時又有誰去理論啦!”

方丈道:“琴施主正當年輕、有好多大事可幹.何必這般的執迷不悟,非得墮入魔障之中?不用說那無色並沒有將你父親打死.倘若他真的將你父親打死了,你將他殺了.你父親便能活轉來麼?”

思忘道:“我殺了無色和尚、並非要我父親活轉來、而且要我母親心安。”

方丈驚道:“你母親?”

思忘道:“你們將我父親打死的時候、可曾想到會留下孤兒寡母麼?你們是天下第一大門派,歷來主持公道,以正義自居。

今番我也要你們主持正義、將那無色交出來,如若不然、我只有自己闖進去找他!”

方丈一直以為長眉老人及老頑童是思忘的後盾,是以在言語之中對他頗為客氣、此際見這青年言語愈來愈是強硬。心中也動了真氣。想若不讓他知道少林武功的厲害.只伯這青年終不能知難而退,便道:“琴施主自信能夠堂堂正正地在我少林寺中來去自如麼?”

這句話一說完,少林眾僧立時精神抖擻,嚴陣以待。他們早就想用真實本領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怪臉青年了。

汪碧寒一直默聲不響,此時見少林方丈向思忘叫起陣來,不禁暗暗替思忘擔憂,抬眼向思忘看去。

思忘心下卻也在暗暗擔憂。少林寺在武林中垂名數百年,自己縱是本領通天,要在全寺僧眾的圍攻之下進出,那也是大冒兇險。但事已至此,為報父仇,終不能功虧一蕢,讓那方丈叫住自己。

思忘心念已決,遂問道:“若我進去了,又出來了,你們便交出那無色和尚任我處置麼?”

郭襄此時已然明白了思忘才是張三丰讓自己轉告無色提防的高手.不禁暗暗替那無色擔心。但不知為何,她好似對這個怪異而強橫的青年人已然生出了一分好感,擔心無色的同時,也擔心這青年的勝敗榮辱,不知是希望他勝呢,還是不勝。

少林方丈略一躊躇,道:“若琴施主能夠在我全寺憎眾面前來去自如,那自是證明昨晚偷襲之人決不是琴施主,我全寺僧眾技不如人.任由琴施主處置便是。琴施主是幾人出場呢?”說完了,把眼光掃向老頑童和老眉老人。

老頑童高聲道:“老禿驢,你不用這般的總拿眼來看我,我說過只看熱鬧,難道我會騙你不成?你當我老頑童是小孩子麼?”

長眉老人卻是默不言聲。

方丈道:“那麼就由達摩堂的弟子來領教一下琴施主的絕藝。”他這麼安排,照顧了自己的面子,又給自已留下後路,同時也是為了預防周伯通或長眉老人及青衣幫中的高手參戰,當真是—箭三雕。

汪碧寒在眾目蕢蕢之下儀態萬方地走近思忘,擁住他,又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細聲不知說了幾句什麼,思忘點點頭,向前走去。

達摩堂的十八弟子都是精神—振.除了那被老頑童撕去耳朵的高大和尚之外,其餘十七人都是提起雙掌、運氣周身,兩眼盯著一步一步走近前來的琴思忘。

思忘走到了那十八名僧人面前,仍自腳下不停,向前走去。

看看就要撞到一名細高的僧人身上,那僧人只好伸掌向思忘當胸拍來。

思忘不閃不避,仍是向前走去。

那僧人不明所以,競自將拍出的一掌收了回去,驚奇萬分地看著思忘,又轉頭看向達摩堂首座無相撣師及天鳴方丈。

可是恩忘此時己然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繼續向前走去。

那僧人一愣,急忙伸手向思忘肩頭抓落,手掌一抓到思忘肩頭,立時有一種抓住燒得通紅的鉻鐵的感覺,急忙縮手,驚恐地盯著思忘的背影。

思忘理也不理那些達摩堂的弟子,仍自向前走。猛然之間,兩旁的達摩堂弟子都是雙掌齊出,從左右兩側向思忘攻到。

思忘頓覺兩旁掌力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壓到,忍不住就要出掌反擊,但腦中電光一閃,覺得縱是被這些達摩掌的弟子用掌打死了,那也不過是早死一刻而已。若自己連這些達摩堂弟子的掌力都承受不起,那麼心憚堂五者及天鳴方丈諸人的掌力,自己縱是雙掌齊出也末見抵受得住,父仇報不了,那也就了無生趣了。

這樣想著.運功護任用身要穴,仍是向前走著。

驀然之間,聽得一女人的驚呼聲和少林方丈的呼聲:“不可……”

但是已經遲了.除了那被老頑童撕去耳朵的和尚和那個瘦高的和尚之外,其餘十六名僧人的二十二隻手掌幾乎一同拍到了思忘的身上。但聽得極力沉悶的轟然一聲巨響,有如在中心炸開了幹鈞火藥、那十六名僧人都倒射出去,摔在了地上,半晌爬不起身來。

思忘運起無上神功震飛了一十六名僧人,心下卻一點也不覺得驕傲,他並不看那些摔在地上的僧人,也不去看那試圖阻止的方丈,而是抬頭向那兩乘大轎之旁瞧去,目光落在了郭襄的臉上。

他知道適才那女人的驚呼聲足她發出來的。他奇怪為什麼這個女人這般為自己的安危擔憂,看到她又驚奇有魅力的目光.他的心中一熱,禁不住衝她微微了笑了—笑,點了點頭。

郭襄料不到自己會驚呼出聲.也沒有料列這個面容怪異的青年會身具如此神功.將達摩堂的第子在一招之間不動手腳的競給盡數震得飛了出去。但她更沒有料到的,是這青年會在這種時候把目光投向自己.衝著自己微笑點頭,當下不由自主地臉騰地紅了。

這是思忘自上少室山以來第一次面露微笑、郭襄雖己早在心中埋火了情焰,壓下了對楊過的諸般思念之情,但仍是覺得思忘的微笑那麼燦然動人.尤其是在這種時刻的笑。那真是酸楚而陰暗的天空之下的一抹陽光、那般明媚且溫暖動人。

郭襄禁不住心中痴了,她忽然明白她為何不由自主地對這青年頗為關懷。

他太象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楊過。

楊過臂斷了,他的臉變了,楊過身世悽苦,他也為報父仇,競與天下第一大門派為敵,兩人都是一般孤傲,不將俗類放入眼中。

最重要的,是他們兩人骨子裡有某些說不出來的相似之處。

郭襄在這邊痴想著,那邊紫面老者已經躍過去和思忘動起手來。

思忘仍是腳下不停地向前走著,紫面老者已然轟轟不絕地向他拍出了八掌,都被他輕描淡寫地化開了,仍是腳下不停地向寺門方向走去。

方丈的臉色已然變了。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防了那兩個老人半天,真正的強敵卻是這個怪臉青年。想到全寺生命榮辱都繫於此一役中.再也顧不得長幼多寡之分,回頭向無相撣師擺了一下頭。

無相撣師早就等待這一刻時機,見方丈已然點了頭,飛身縱躍而起,探掌從頭頂攻到。

無相彈師自從那年何足道獨闖少林之後,知道世間高手盡多,從此發奮精研武學,不但將少林鎮寺之寶易筋經練到了極高境界,更是於七十二項絕藝之中取眾藝之長而集於一身,實已到了招由心發、攻守自如的境界。適才由於一念輕敵向老頑童拍出一掌只使了三四成功力,被老頑童輕描淡寫地震了回來,吃了—個暗虧。此番再次出手,便再也不敢大意,一出手就使出了蒼鷹博免絕技.更在掌力上加到了十成,出掌之時、雖在空中,立時也是風雷隱隱。

那紫面老者功力本就不弱。由於看到思忘一招之間便將達摩堂的弟子盡數震飛,知道對手的內功定然不是修練所得,害怕在比拚內力時不及對手吃虧、因此在出掌之際不敢盡力施為,只使出了六七成功力。

此時看到無相凌空攻到.心下一振,也立時在雙掌中運起十成功力揮掌拍了出去。

在兩大高手的合力攻擊之嚴,思忘再也不敢大意,只得停住腳步,展開分心二用之術、右掌上舉,迎向無相憚師,左掌平平推出.擊向紫面老者。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六掌相交,思忘穩穩地立在那裡,紫面老者退了兩步,無相撣師則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穩穩地立在地上。

思忘由於同時受到兩方面的攻擊,看似沒有動,實則大為吃虧。兩股極強的內力將他向中間一擊,他頓覺呼吸一滯。雖說運掌力震開了兩人,但並沒有使其中的任何一人受傷,這在他的戰史上,算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常春谷中與聖主對掌。

紫面老者對了這一掌之後,雖然心中有了底,但他實在是驚訝之極。他的掌力開碎裂百實屬尋常.一般江湖高手禁受不住他七成掌力的一擊,而面前的青年卻只單掌就接下了他的全力一擊,並且迫得他退了兩步,這實在是有些驚世駿俗。

天鳴方丈看著他們對掌,又看著他們三人鬥在一起,當真是愈看愈驚,臉色也愈是變得陰沉。

思忘運起雙掌,與無相禪師和紫面老者鬥在一起。

初時思忘只是守禦。那紫面老者和無相撣師則是全力進攻。

紫面老者的掌法甚是奇特,思忘與之對了兩次掌.雖然運了八成功力、卻只是略略佔點上風。細細揣摸,他發現紫面老者的招式武功與中土的武功大異,運氣法門也殊不相同。

少林武功顯博大精深,總體說來卻有些脈絡可尋。七十二項絕藝,每一項講究的首先是強身健體、其次才是臨敵之際的進攻防禦。進攻之時講究大開大閡.防禦之際講究寬容有度,這的是佛家思想的再現,而這紫面老者的招式卻有些詭異。渾沒有少林功夫的大度寬容,他進攻時往往是如奔命一般急迫,置欲置對方死地而終、防守時則飄忽無定、不似佛家功夫的深厚紮實,每當那紫面老者揮掌拍來,思忘必得準備接他兩掌或三掌。

他每掌內力也極為奇特。—股內力湧來,中間往往要間歇一段,繼而又有一股更強的內力湧來,如此而三,一掌才罷。

無相則是靠著招數精奇,內力深厚,與思忘硬碰硬的正面相對。

鬥到近三百招時,思忘對兩人的招式功力已瞭然於胸,他的右手連擊兩掌,迫得與他正面敵對的無相撣師退了兩步。

無相剛剛一退,思忘便將渾身功力運於左掌,輕輕地向紫面老者拍了出去。

紫面老者萬萬沒有想到思忘在這一掌之中已將八成功力運到了十二層。他以為這只是相鬥之際極為平常的一掌,與前面的幾掌不會有何分別,而且看思忘拍來的樣子,好似內力不如以前招出的掌力剛猛,便也是順手拍出,準備運起三層功力.一鼓作氣將思忘的掌力震回去。

兩掌一相交,紫面老者葛然之間覺得不對,想收掌時但覺一股極強的力道己如排山例海般的湧過來,若收掌,非得立斃當場個可。當此局勢,避無可避,只得將三股內力化作一股,擠盡全力地吐將出去。

思念正是要他如此、當下急運內力.將自己的一舉之力加上紫面老者的內力—同撞了回去.但聽得轟然—聲巨響,紫面老者哼了一聲、倒飛了出去。

方丈見紫面老者被思忘掌力震得向自己飛了過來,急忙運心全身功力.伸手接住了紫面老者。但是由於思忘的—掌之力加上紫面老者自己的力道.兩股合在—起的力量大過強大,方丈雖將紫面老者接在懷中.腳下卻站立不穩。蹬蹬蹬蹬蹬地退了幾步,腳下一拌,坐在了石階之上。

心撣堂的五位老僧見思忘震飛了紫面老者,發一聲吼,一同出掌,遙遙向思忘擊了過去。

思忘知道厲害,收回了攻向無相的左掌,兩掌一立,也是氣若凝山地推出,遙遙擊了過去。

募地,好似天邊傳來了滾滾雷聲,轟轟不絕,那雷聲越滾越大,越滾越大,好似從天邊漸漸地滾到了頭頂,猛然之間一道閃電,接著傳來炸雷也似的一聲響。

數十名青衣幫幫眾被震得摔在了地上,十八名羅漢堂的弟子聽見滾滾雷聲情知不妙,已然將右手聯在了—起,雖然也被震得晃了幾晃,卻沒有—人摔倒。

郭襄也被這兩邊驚世駭俗的掌力震得心漣搖盪。暗中想著:“畢竟少林弟子見過一些世面,那琴公子也當真了得,只怕是‘他’的掌力也不一定及得上這琴公子,卻不知‘他’現在何處,見了這琴公子的掌力會說些什麼。”

一掌交過,思忘已知這心憚堂的五老實則每人功力鈞在無相之上,禁不住心中一緊,那五位老僧人已是奔了過來,又是一同出掌向他擊來。

猛然之間,眾僧—片驚呼之聲,接著傳來不絕的嗡聲。思忘看時,見長眉老人巳躍過眾僧闖到近前、揮掌向五位老僧的背後拍過去。

他的兩掌赫然閃著五色劍光,日光映照之下,甚是色彩斑爛。五僧見了.知道厲害,急忙回身去應長眉老人的五色劍掌,暫時收回了攻向思忘的掌力。

長眉老人雙掌與五僧掌力—接,立即被震得退了二步,欲待再行上前格鬥之際,旁邊的無相憚師已是—掌拍過來.只得先行將無相的掌力接下了。轉頭看向思忘時,見他已被五位老僧圍在了核心。

思忘雖被五僧圍住.卻仍舊心下鎮定自若。

五僧知道思忘的掌力深厚之極.是以將思忘圍住之後,誰也不單獨和他相互對掌,只足以招式掌力封住了思忘的去路.不讓思忘接近寺門。

長眉老人與無相的拼鬥卻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無相的內力與長眉老人相比聞是稍遜一籌,只好也避免與之對掌比拼內力,當下展開自己在少林寺中的多年苦學,全力向長眉老人攻去、想以快攻補內力不足。

初時長眉老人只想著在內力上勝了無相,讓他知難兩退。是以將兩隻手中蘊滿了內力。

五色劍光霍霍,與無相槍攻。攻下不到五十回合,長眉老人便發覺這超打法極是吃虧。

因為少林派的武功。多以防身強體為本.即便是進攻的招式、也是含著三分防禦之意,因此長眉老人的強力進攻、並不能引起多少效果.無相不但儘可以守禦得了。時間一長,自己損耗內力不說,終究難以取勝。

想明瞭此節,長眉老人兩掌劍光一收.展開了自己旅行海外之時所學到的各種怪異之極的招式手法。

如此一來、果然生效,無相立即感到應付困難,由於先前已與思忘鬥了半晌。此刻不但招式上漸漸地覺得應付不了.更是漸漸地覺得內力也已有些不繼。

再斗數沼。無相迭遇三次險招.雖都以絕妙招式應付過去,但那當真是兇險萬分。

方丈與紫面老者看看無相有些抵受不住,都想上前相助。

紫面老者雖被思忘一掌拋了出來,但出於被方丈接住了,是以並沒有受到致命創傷。

只是右臂被思忘震得脫了臼,被方丈接上也就無事,只是呼吸有些不暢。

現在看到無相遇到危險,也不及細想.便欲躍過去相助,天鳴方丈也放下去幫無相一把,但想到對方尚有一個周伯通老頑童在那裡坐著觀戰,自己若然插手,難保那老頑童也撕破臉皮上前動手。因此便靜心以待,任由紫面老者再次出戰,去與無相再次聯手、雙戰長眉老人。一時間三人竟是又戰成了平手。

老頑童在轎頂上觀戰,只急得抓耳撓腮,想要找個理由下去參戰,卻實在是沒有理由,當真是懊悔之極,怪自己剛才不該把話說得那麼死。現在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長眉老人在那裡與無相和尚及紫面老者相鬥。

郭襄見思忘與五位心撣堂的老者相鬥,仍是不露敗象,禁不住對他的武功更是驚佩不已。看他所使的武功路數,好似跟爹爹的武功有些相近,忍不住向身旁的周暮渝問道:“小妹妹,這琴恩忘的武功當真是跟你爸爸學的麼?”

周暮渝只是聽說爸爸是琴思忘的師父,至於爸爸教沒教過他武功,她可是沒有看到,平時這問題她想也沒想,現在聽到郭襄問,禁不住一怔,隨即說道:“我想是的。只是爸爸如何教他卻不知道,也沒有看見過。那—年神鵰大俠楊過到百花谷去找爸爸,讓爸爸幫他找兒子.之後爸爸一就是五年,到今年秋天才回來。想是這五年中收了思忘這麼一個得意的徒兒。”

郭裹聽得她說到神鵰大俠揚過.禁不住心下一震,脫口問道:“那楊過現在什麼地方?

他好麼?”

周暮渝聽她問得急迫。便不由自主地向她看了一眼。這一眼將郭襄登時看得臉色徘紅。

周暮渝心下奇怪:“怎地這位大姐姐這麼大了卻如小姑娘似的愛紅臉。”她只是這樣想卻沒有向深處想,見郭襄眼睛睜睜地盯著自己等著回答,便道:“他又回到他的古墓之中去了,聽爸爸說,他曾經趕到襄陽去,但去的時候蒙占人已然攻破了襄陽.之後他便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郭襄的臉色既是興奮,又是懊悔,當真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心中到底是什麼滋味。

她曾到古墓去過,但墓門長閉,她便以為他們已不在古墓之中了,於是十五年來,遊遍了大半個中原,凡是該去的地方都去過了,卻沒有打聽得到揚過及小龍女的半點消息。

今天聽周暮渝說,才知道他們一直是住在古墓之中的。禁不住思潮起伏,不知這十五年來是喜是悲。

暮然之間,她心念一動,問道:“這琴公子的臉原來就是這個樣子麼?”

局暮渝臉色變了幾變,終於緩緩說道:“不,不是的,原先他的臉是那麼英俊,那麼漂亮。幾乎每一個看見他的女孩子,都會立時被他迷住,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郭襄已然看出來這個小妹妹也曾經為這個琴公子神魂顛倒。她想了一下,如若琴思忘的臉不是一半明一中暗、那當真是一張極為俊美的臉,既便是現在的這個樣子,那燦然的一笑,也足可以讓任何女子為之動心,郭襄向汪碧寒看過去,見她正自全神貫注地盯著場中相鬥的意中人,那副關切之極的神情說明她內心是極愛他的。這一點任何女孩子也做不得假。

郭襲看看場中的思忘,又看看場外的汪碧寒,見他們兩人一個英俊灑脫,武功高強之極,可以說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一個嬌媚豔麗女性十足。風騷十足,身為一幫之主,卻又這般的痴情。這兩人當真是天生的—對,只怕世間除了兩人,再也沒有任何一個男子可以配得上汪碧寒,也沒有任何女子能夠配得上琴思忘。

好有佳偶,壞有良緣.世間生死愛戀,任誰也勉強不得。難說汪碧寒是十全十美的女子,這般的看上去,便知她風騷得己然有些過了頭,也難說琴思忘便是十全十美的男子,他臉上已然被分成了兩半且不說,言語中透出的殘酷和霸道已然讓人難以忍受。但兩個並不完美的人在—起相愛,卻使人感到了一種完美與和諧。

郭襄在這裡胡思亂想.場中已然鬥得開了鍋—般沸騰起來。

只見思忘已然在雙掌之中運上了極強的內力.出掌之時,便有一鍾金屬撕破空氣的聲音傳出來,那心憚堂的五位老僧被他逼得逐漸向後退著,眼見中間的圈子越來越大。忽然之間,他舉步前行.竟然邊戰邊走,要靠極高的武功和舉世無雙的掌力硬闖過心撣五老的封鎖。

心撣堂五者被思忘帶著向前走,一步一步地雖然甚是艱難.但毫無疑問,這般的走下去.終究會走到少林奪的門前,若果如此。那麼少林派無疑的便等於是敗了。

天鳴方丈眼睛幾乎欲要冒出火來。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幾步。

老頑童騰地從轎頂上站起來.急得直跺腳道:“方丈禿驢、怎地你們少林寺就要敗了,我徒兒說是來去自由,便真是來去自由,馬上就要走到你的寺門口去了,你卻還不動手,你若再不動手,我老頑童只怕就要急出病來了”

他這麼一減、少林方文反倒冷靜下來,不再試圖向前走了。

周伯通愈急,道:“臭禿驢,死禿驢,你怎地站在那裡不功了呢?你以為你這般的站著不動手,我老頑童便也學你的樣子做看客麼?”他一時情急.竟是彎也不拐,只想著要到場中去大打一場,不然—會兒思忘走到了寺門,只伯再要打時也沒得打了.那時思念已然勝了,勝了自然不會再打。

天鳴方丈道:“老納不去動手,周施中言明瞭要看熱鬧,最好也是言而有信、兩不相幫。”

老頑童欲待再說,卻終是沒有理由下場,競自把頭轉向了汪碧寒道:“小姑娘汪幫主,你當幫主的心眼兒多,怎生想個法兒叫我也下去大斗一場。”

汪碧寒自是高興他下去相助思忘,遂微微一笑道:“你名叫老頑童,誰都知道你頑皮胡鬧成性,若是手癢難熬,想要下場去打些禿驢,你只管下場去打就是了,也不用找什麼理由下。”

老頑童一想不錯,這又何必非得找什麼藉口呢,下去打個痛快再說。這樣想著,便欲跳下去相助思忘及長眉老人。但走了一圈,仍是沒能從轎頂躍下來,口中只念著一句話,“我老頑童胡鬧歸胡鬧,總不能說話不算數?”

思忘拖著那心撣堂五老已然走了有七八丈遠,看看離寺門也不過十幾丈遠了,摩然之問,心憚堂五老中年紀最大的老僧怪異之極地低吼了一聲,唸了一句經文或是咒語之類的句子,其他四僧亦如唱歌一般的應了一聲,猛然之間,思忘覺得周圍壓力大增,禁不住心中大奇,看那五僧時,好似並無什麼變化,卻距自己比前近一些了。

那也就是包圍自己的圈子縮小了。

接著,那者僧又唸了一句經文,四僧又是唱和了一聲、向前走少一步。

這次思忘更為明顯地感受到了在四僧唱和之際那向自己壓來的強大的氣力。

他急運內力與之相抗,立時將那股大力頂住了,但過得片刻,好似那股大力在不住地增強而自己的內力有些不繼,終是抗不住那股不知來自何方的巨力。那心憚堂的五位老僧又向前走了—步。

原來那老憎唸的,是亡祖慧能傳下來的一部奇妙的經文,叫祈天降魔經。這部經文現已失傳,只因具有一種超人的力量,後來少林寺的方丈害怕這經文流傳出去,在江湖上被左道旁門之士當做邪術所用,便命人將經書焚燬。但部分經文卻以口頭的形式在少林高僧中代代相傳。

這經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唸誦經文之時,人與自然的某種頻律生出共振,引發天地精氣,應和人身之中真氣.彼人之真氣所用,當然具有—種強大的,人所無法抗拒也無法想象的威力。

思忘於佛學一道幾乎一點也不懂,自然也就不知道何以那老僧念湧完了經文,四僧一經應和,便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但他己然看清了關鍵人物是那老僧.因此待四僧應和聲止、不待老僧將經文念出來,便急運雙掌之力,立時向那老僧攻去。

老僧被思忘強大的內力壓,正時氣滯,呼吸己然有些困難,就更不用說唸誦經文了。當下也是雙掌急運內力向思忘攻擊,只盼著能將思忘迫得退出一步兩步的,那麼他便可抽暇再念經文。

只要老僧再念兩遍經文,五位者僧的手掌便可及體,思忘勢必處境更為艱難。

思忘當然明白這一點,因此見那老僧將雙掌拍來,運起雙掌之力,將老僧的掌力硬生生地撞了回去。

老僧一頓,腳下—個跟跪,險些一口鮮血噴出來,但仍舊咬緊牙關忍住了、強力撐持著身體與思忘相鬥。他知道如若他撐待不住.那心憚堂五老必然落敗。倘若心撣堂五老落敗。

那幾乎就等於少林寺敗了。

自少林寺創立以來,有多少江湖高手到少林寺來比武較藝。

但從夾沒有人能夠戰勝羅漢常首座,迫得羅漢堂與達摩堂首座同時出手、更沒有裝能迫得心憚堂的老僧出手了上次郭襄與何足道來時。心禪堂尚有七老。十三年過去,現下七老只剩下五老,那真是少林寺的僅存碩果。

倘若這心憚堂五老敗了,那麼今天少林寺不是就栽到家了麼?因此五老幾盡全力。

在思忘全力迫得那年紀最大的僧人無法開口唸經之時,其他四老已然覺察出來,他們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心意相通,知道思忘把掌力用來壓迫年老僧人,必然無法顧及到其餘四人,是以都再不怕思忘掌上巨力之威,一同踏上一步,揮掌同時向思忘的後心拍來。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50:07


第二十五章 神鵰俠雷霆長嘯

思忘猛然之間覺出背後壓力大增,腦中電光石火般的一閃,立時明白那是四僧趁自己壓迫老僧之際在合力攻擊自己後心,匆忙之間不及細想,右手猛然向前拍出一掌,接著身體電轉,在轉身的同時,左手也蘊滿了內力向身後的那股巨力揮了出去。

但聽得一聲巨響,四僧掌力與思忘的掌力相交,雙方都是凝立不動。思忘竟然以單掌之力敵住了四僧的合力攻擊。

四僧這一合力攻擊迫得思忘不得不出手反擊,這邊老僧撐住了思忘右手匆忙間拍出的一掌,不待思忘轉身,已然將析天降魔經唸了出來。

思忘匆忙回身之際,那四僧轟然應和,經文一出,猛然之間,好似空間又被壓緊了,思忘但覺有一股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好似手掌揮動之間也是凝重之極,有些緩慢艱難。

五僧又向前跨了一步。

思忘仍是壓迫那年老的僧人,但四僧已然得到了竅門,知道從後面攻擊必會將老僧解救出來,使他得以能夠誦讀那祈天降魔經。如此一來,思忘的這個辦法就不靈了,五僧已然又向前跨了兩步.眼見就又要特手掌直接抵在思忘的身上。

老頑童已然看出思忘的處境,再也顧不了許多,大叫一聲:“老禿驢,我是解救徒兒,可不是失信於你,待我將徒兒救了出來、定然還是到轎子上去做看客。”說話間人已躍了出去,眾僧人想耍阻攔時.老頑童三躍兩躍,已然躍到了達摩掌的十八弟子面前,達摩堂的弟子一見老頑童已躍到了近前,竟將左手握在了一起,各出右掌.一同向老頑童拍到。

老頑童見了,心下覺得極不公平。“怎麼你們對付我徒兒時沒有十八人聯手,對付我卻這般的把手牽在了一起。”他本來也想象思忘一樣來個中心開花,將那一十八名僧人盡數都震得倒飛出去,這樣就比之思忘多震了兩名僧人,沒料到僧人倒是從思忘那裡學了乖,竟然將左手握到了一起。

老頑童知道不能將那些僧人震得倒飛出去,雖然心下略覺失望,但那十八隻手掌已拍到了近前卻不能不理、當下也運起雙掌之威,猛地向那十八名僧人推了過去。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老頑童動也沒動,那十八名僧人卻如一面牆一樣向後便倒。

老頑童心下大樂,覺得雖然不能將他們盡數震得飛了出去,但將他們當做一面牆一樣的推倒了,臉上也極是風光。

老頑童正自心下得意,那想到那些僧人忽然之間腰一挺,都直立起來,又是同出右掌揮手拍了過來。

老頑童一見大驚,急忙揮掌拍了出去,但那些僧人如前一般的又是向後一例,待將老頑童的掌力御去了又是挺腰直立出掌。

十八名僧人倒如一堵充滿了彈性的牆壁一般,將老頑童擋住了,任老頑童掌力通神,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這牆攻破。

原來這十八名僧人的這門功夫便叫做銅牆鐵壁功,是專門用來對付極強大的對手的,只要這一十八名借人的左手握在了一起,便是任誰一人之力也難以將這十八人的合力攻破。除了這十八人的合力本就強大之極之外,他們十八人所修的佛家功法,本就以綿密見長,這般的十八人聯手氣脈相通.實際已然不只是十八人的功力,只怕有三十六人的功力也還不止。

思忘破了這達摩堂十八弟子,其實實屬冒險僥倖,倘若他出掌攻擊他們,他們自然會覺出他強勁之極的內力,而會聯起手來以銅牆鐵壁功來應付他,那麼縱是思忘功力通神,想破這十八弟子的聯手之威也要費些周折。

現下老頑童可是倒足了黴,這些人好似單簧一般的攻不破,打不倒,老頑童卻在那裡徒耗內力。

募地,老頑童眼珠一轉,見那十八僧人的手掌又是拍了過來,假做揮掌拍出去、雙掌一陣揮動伸縮,好似在集結渾身內力。

那十八名僧人自不會怕他內力有多強,見他集結內力,反倒心中歡喜,都在心中暗暗的盤算:如此打法,這個號稱五絕之首的中頑童必敗無疑。這樣想著,遂全力集中在面前的老頑童雙掌上。

哪料到老頑童一番雙掌揮動伸縮做作之後,猛然之間人卻躍了起來,在空中雙腳連踏,向那些僧人的頭上踏落。

那些僧人萬萬沒有料到這看似頑皮的老人會有如此心計,匆忙之間不及揮掌上擊,只得低頭閃避,老頑童已然從他們的頭上躍了過去。

那些僧人情知上當.正欲回身,卻被自己的掌力向前牽著有些收足不住,猛然之間.中間那名高大的憎人覺得腰上被一股巨力一撞,竟自向前躍出。

他這一躍,頓時將那些本就收足不住的僧人盡皆帶得倒了。

一時之間、那十八個僧人被老頑童自創的遣遙腚法出其不意地盡數打得摔在了地上。

老頑童哈哈大笑。長笑聲中.已如一陣煙一般的撲到了圍攻思忘的心撣堂五老跟前,揮掌向那年紀最老的憎人背後拍了過去。

那老僧萬沒料到老頑童說到就到,會來得這般快法,匆忙間不及回身,急忙向旁躍開,合圍思忘的局面登時破了。

思忘一見,哪肯錯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輕輕一縱,已從五老的合圍之中脫了出來。

老頑童正自得意,忽然之間眼前黃影一閃,一人揮掌當胸抽到。老頑童急忙右掌一立迎了上去。只聽轟的一聲響,但覺—股巨力排山倒海般的湧來,想要運內力相抗之時已自不及,竟然被那股巨力迫得向後退了一步。

抬頭看時,原來向自己擊出一掌的正是少林寺的方丈天鳴、此際正氣凝如山站在那裡。

老頑童口中咳了一聲,也不說什麼話,忽然之間雙掌連動,竟自向天鳴方丈拍出了一十八掌,十八掌過後又是一陣拳腳相加.好似這半天悶了許久的煩惱都向這方丈發洩出來。

天鳴方丈在老頑童的攻擊之下穩健而端疑地一一化解。老頑童一番發洩過後,好似心中暢快了許多,口中叫道;”大和尚,看來你還有些本事,我與你好好地打上一架。”

口中說著,招式也變得端凝厚重起來,一改往日的頑皮作風,竟然開始與這少林寺的方丈比賽老成持重。思忘被老頑童這一攪.脫出了五老的包圍,立時覺得勁力倍增,猛然出掌,將一名老憎拋了出去,但他念及五僧都是有道之人,並沒有使那名老僧受到些微的掌傷.只是將他拋了出去而巴。

那名被他拋出的老僧身子在空中一個轉折,落在了羅漢堂的群弟子中間。

思忘乘勝進擊,又是連環兩掌.將另外的兩名老僧也拋了出去,一樣的沒有傷到他們,只是將他們拋了出去而已。他們卻沒有第一名被拋出去的老僧功夫好,身子平平地飛了出去,被羅漢堂的弟子們接住了,霎即壓倒了大片的弟子,一陣騷亂和吵嚷。

思忘兩招之間便將五位老僧拋出了三位,一時豪興勃發,兩掌一錯一旋、那最後的兩使老僧競被他威力無比的內力帶動著,身子旋轉不休地飄了起來,好似被一陣旋風平地拔了起來,遠遠地飄到羅漢掌的弟子們身後去了。

羅漢堂的弟子們見了,都驚悍之極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兩個在空中旋轉飄行的僧人,好似見到了世間最為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

那兩個老僧雖然飄行了那麼遠,卻仍是那般頭上腳下地穩穩地落在了地上。只是看來他們的腦袋有些暈眩。落地之後身體晃動不止,立足不穩,如醉酒一般晃動搖擺不休,只好坐了下來,盤膝運功。

那些羅漢堂及達摩堂的弟子渾忘了相鬥的方丈與老頑童,長眉老人與紫面老者及無相撣師,如看天神—般地看著思忘。

青衣幫的幫眾轟天價地喝起彩來。

思忘遙遙望見汪碧寒正自向著他微笑,他也報以一笑。

轉眼,又瞥見郭襄,見她也還是那般關切地望著自己.禁不住心中一陣暖意。

思忘出掌,迫退了少林方丈,周伯通哈哈大笑。思忘回身,正欲轉身走向寺門,猛然之間,守內的大鐘又噹噹噹地響了三下。這三下鐘聲突兀之極,思忘不知何故,頓即楞住了,抬頭向寺中看去。

所有的僧人都向寺門看過去。

寺門猛然被打開了,兩個小僧扶著一個老僧走了出來。

那老僧身材高瘦,臉有病容,但仍不失一派豪爽豁達之氣。

郭襄見了、臉上禁不住露出喜色,高聲叫道:“大和尚這麼多年來可好,還認得我麼?”

這老僧正是羅漢堂首座無色撣師。

無色聽得一女子之聲在叫自己,循聲看去,立時認出了郭襄,向她微笑點頭,卻沒有開言說話。微笑過後,立時神情變得端嚴肅穆,顯然大敵當前,他重傷在身,縱是性情豪爽,也不能不為少林寺的命運擔憂。

天鳴方丈與老頑童相鬥之際,看到無色走了出來,高聲喝道:“羅漢降魔陣!”

無色點一點頭,他正是為此才從寺中定了出來。

思忘已然看到了無色撣師,禁不住被他的氣度的所動,想要躍上前擊動手,雙腳卻如定住了一般移動不得,只這麼耽了一耽,那無色已是雙手合十,高聲念湧了一句經文。

無色雖然身受重傷,但他數十年的武功修為自是非同小可,無論內功外功,在少林僧眾之中,可以說是第一高手。這般身受重傷,內力不繼,經文經他湧了出來,也是宏亮沉雄之極,遠遠地傳了出去。

郭襄已然從他的宏亮的湧經聲中聽出他已然受了極重的內傷,禁不住心中難過,甚是為他擔憂。

思忘正自奇怪何以這位大和尚出來之後什麼也不做先自湧起經文來了。驀然之間,羅漢堂的一百零八名弟子轟然湧了一句經文,這一句經文一出,那些青衣幫的大半幫眾和同來的江湖豪士都是立足不穩,更有數十人竟自跌倒在地上。

思忘以為羅漢堂夠弟子都是一些功夫淺的人,不料這句經文湧出來,只震得他耳鼓嗡嗡而鳴。

隨即那無色又湧了一句經文。

羅漢堂弟子轟聲響應。

三句經文一過,忽然之間,恩忘覺得好似泰山壓頂一般,一般千鉤重力向他的頭頂壓下來,隨即四面八方也傳來不盡的衝力,好似這一百零八名羅漢堂弟子盡都是武功高手,同出雙掌在向他攻擊一般。

相鬥之際的老頑童和方丈好似沒有感受到這份壓力,仍是那般悠閒地鬥著。其實老頑童的武功遠較方丈為高,但他並不想即刻就將那方丈打敗,倒好似在玩耍一般的與方丈鬥著。

方丈卻已經全力施為,他的臉色凝重之極,雙掌在身前舞起一道氣牆,阻住老頑童,好似極為害怕老頑童衝過去與思忘會合,也害伯老頑童與長眉老人會合。

老頑童則好似已然看清了方丈的心思,故意好似要衝破方丈的氣牆,卻偷眼看那方文焦急萬分的臉色,心下滿是快意。

長眉老人與無相的功力相比,雖比無相的功力為高,但加上一個受了傷的紫面者者,仍是一個不了之局,兩方已鬥了近千招,卻仍在那裡鬥著。

思忘此時感受到四方壓力,在極力地想著對策。

他將內力集於右掌,向左面的五十四名羅漢堂的弟子推過去。

羅漢堂的眾弟子立即忘了應和那無色和尚的誦經之聲,都是把左手連在一起、各出右掌向前拍出,迎向思忘的掌力。

但聽得有如沉雷之聲陣陣響起,那五十四名羅漢堂弟子被思忘準得向後—仰,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猛然之間,思忘看到被他拋入羅漢堂弟子群中的心憚堂五老竟是散佈於各處,也聯手出掌在與他相抗。

恩忘神情禁不住一震,一股豪情自胸間湧起,戰勝心撣堂五老人那股激情好似又回到了他的心間,被無色所湧的經文稿得有些灰敗的情緒立時煙消雲散,右掌一擺,左掌又揮了出去,擊向右面的五十四名羅漢堂弟子。

又是沉雷之聲陣陣,右面的羅漢堂弟了也是左手相連,備出右掌與思忘掌力相抗,也一樣的被思忘的掌力推得向後退了一步,陣形在傾刻之間有些紊亂。

思忘趁此時機連連出掌,登時有幾名羅漢堂的弟子被拋了出去。

心憚堂五老當此形勢之下再不能於羅漢降魔陣中助功、都越眾而出,又奔到前面,備出雙掌抵擋思忘暴風雨般的掌力。

恩忘被心彈堂五者的掌力一阻,眾羅漢堂弟子又各歸本位,整好了隊形,一時間湧經之聲又起。

但呼得掌聲如雷.隱隱而起,經聲陣陣,轟轟不絕。

此時思忘不但處在心撣堂五老的掌力包圍之中,更處在羅漢降魔陣裡,裡面掌力如山,不斷壓來,外成經聲如潮,滔滔不絕,只把思忘弄得如一葉小舟,在波峰浪谷之間額蕩起伏,竭盡全力支持著。

汪碧寒已然看得頭暈目眩,急忙讓右衛左衛去相助思忘,可是當此之際,不用說左衛右衛不能近前,便是場中相鬥的老頑童與長盾老人想要接近思忘也是幹難萬難。

左衛有衛一進入場中,立即被達摩堂的弟子攔住了。

達摩堂的弟子在思忘和周伯通的兩次攻擊之下已然學得更加乖了,不但用銅牆鐵壁功將左衛右衛攔住了,而且更是用掌力迫得他兩人近前不得。左衛右衛想要攻破他們去相助思忘,只怕是半點指望也沒有了。

汪碧寒看著左衛右衛,又看了看自己帶來的青衣幫幫眾,猶豫著要求要再把別的青衣人派上去。如若派上去,那就勢成群毆,今日只怕少室山下要血流成河。

但若不讓這些青衣人出場.也實在解不了思忘之圍。

汪碧寒把手一招,立即有兩個青衣人來到了近前。她低聲吩咐了他們幾句,那兩個青衣人回身去了。

過得片刻,大轎之旁,猛然之間衝出了兩隊青衣人,向那些羅漢堂的弟子衝過去。

眼看著青衣人手執利劍,就要衝人羅漢堂的弟子群中,忽然之間,寺門大開,從寺中又衝出百餘名少林派的俗家弟子。

這些少林派的俗家弟子顯然武功比那些青衣人略高,因此雖然在人數上只有青衣人的一半,但個個勇猛異常,奮勇爭先,競將青衣幫眾殺得退了回去。

汪碧寒看著被困在場中的思忘,又看了看留在山坡上的幾具青衣人的屍體,禁不住心中難過,競自流下淚來。

忽然之間。伴著湧經之聲,傳來幾聲極為潦亮的雕鳴。

眾人都是一慢、場中正自相鬥的僧人也是怔了一怔。

郭襄心中一陣驚喜,遊目四頤,卻沒有發見她所欲找的人,禁不住心下奇怪。

雕鳴之聲又起,與湧經之聲同時傳了出來。

眾人更是驚悟,紛紛四下裡尋找。

無色和尚於湧經之際,聽到雕鳴之聲,禁不住心中一震,抬頭向場中的思忘看去。

這雕鳴之聲果然是思忘所發。

他被心撣堂的五位老僧困住了,脫身不得,外面的無色又領著羅漢堂的群弟子高聲吟湧經文,帶動一百零八名弟子行起羅漢降魔陣來,直是把思忘搞得頭昏腦脹。猛然之間他想起長眉老人的雙掌互擊出聲,那聲音雖然不及誦經之聲這般動人心魄,卻也頗能搖人心絃,擾人心神。繼而他又想起方丈的獅子吼功來,那只是運起內力來發出聲響,以聲代力,最後達到不及其身而力傷人的目的。

這樣想著,他忽然覺得自己既有這麼強的內力,何不也發出些吼聲與這湧經之聲相抗,縱是不甚管用,也比這樣的幹受折磨要強些。如若不想些辦法,自己最終必非落敗不可。

於是他就在無色誦經之時發出了吼聲。

這便是眾人聽到的嘹亮之極的雕鳴了。

眾人驚訝不說,思忘自己也是甚為驚訝,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運起內力發出的吼聲竟然是雕鳴之聲,但是隨即他明白過來,這是由於他服食了神鵰的陰陽氣血雙珠。

明白了此點,他的心中說不上來的悲哀,想到自己服食氣血雙珠之後面容變了,今日運氣發聲也才知道.聲音也有些變了。

但誰也不能說他的變化是悲是喜。

他面容變了,但因此知道了汪碧寒是真心實意愛自己的.從骨子裡愛,不似周暮渝那般的只愛自己外在漂亮。

誰若嘲笑就讓他嘲笑吧,我要用這神鵰所賜的一切打敗這些自居名門大派的和尚,替父親報仇。思忘這樣想著,立時信心大增,功力也好似忽然之間強出了一倍也還不止。

他勁貫雙臂,猛然之間雙掌齊施,將五僧迫得向後退了兩步.接著便氣凝丹田,縱聲長嘯。

立時之間,雕鳴陣陣,嘹亮之極,初時尚可聞得在雕鳴之中傳來隱約湧經之聲,到得後來,那誦經之聲竟被雕鳴之聲全壓了下去,再也聽不到了。

但聞那雕鳴之聲直貫九宵,竟是—會兒也不間斷,初時是一雕獨鳴,清越響亮.幾達數十里。漸漸地好似眾雕聽得雕鳴之聲齊來應和,從二雕而至三雕,而至五雕八雕,最後好似數百十隻巨雕同聲而鳴一般,空中除了雕鳴之聲再也沒了別的聲息、那雕鳴之聲幾自在不斷的壯大,綿延,無色中就身受極重內傷,抗不住思忘以極強內功發出的雕鳴之聲,竟是噴了兩口鮮血,委坐在地上。

心撣堂五老初時還欲向思忘發掌,但手掌—舉,內力才運,那雕鳴之聲猛然鑽進耳鼓,將五僧激得都是一晃,立時覺得渾身綿軟無力,舉起的手掌再也揮不出去,只得盤膝坐下運功相抗。

五僧尚且如此,別的僧人就更不用說了。那紫面老者與無相憚師此時也都住了手掌,雖沒有盤膝坐下,但仍得集中心神.才能抗任那雕鳴之聲,不使其鑽入耳內,傷及自己內臟。

天鳴方丈,周伯通及長眉老人均內力極強,雖然不必擔心雕鳴之聲傷到自己,但一時間竟然被如此宏大的響聲弄得楞在那裡,忘了動手打鬥。

達摩堂的十八名弟子圍了一個小圈,手掌相聯,盤膝用功、勉強方可與雕鳴之聲招抗。

再也顧不了那青衣幫的左衛右衛了,其實左衛右衛這時自顧不暇;哪裡還能向他們攻擊呢。

但見兩人也是手掌相聯,盤膝坐地與雕鳴之聲相抗。

那些羅漢堂的弟子已有大半摔倒了,少數功力略強些的,勉強撐持著,到處找人聯手,共同抗那駭人已極的雕鳴之聲。

汪碧寒及郭襄到此時已然明白雕鳴之聲是思忘所發,她們兩人都是心下—寬,淚水盈眶同時也在奇怪,這雕鳴之聲雖響亮之極卻好似只針對那些和尚的,兩人周圍的青衣幫眾及其他幫派的人士都是氣定神鬧地看那些僧人與雕聲相抗,顯然雕鳴之聲並沒有攻擊到他們。

‘單就這—點來說,思忘的雕鳴之聲己然比少林派的獅子吼功要強出幾倍。

思忘的雕鳴使嘯響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仍自不歇,好似更有所增強一般。羅漢堂的弟子又有一些人抗受不住,向後倒了,人一倒,下盤即散。功力也就散了。若是思忘的雕鳴之聲再響一頓飯的時辰,只怕這些羅漢堂的弟子要個個性命難保。

天鳴方丈也已看出了這個結果,他的臉上皺紋好似傾刻之間多了許多,看完了羅漢堂的弟子,又轉頭看向達摩堂的弟子,見他們已然都在晃動不止,馬上便會有些抗拒不住摔倒,急忙再看那心撣堂五老,見他們個個頭頂冒出蒸騰白氣,顯然思忘再鳴下去,他們必也非受內傷不可。

天鳴方丈看罷了眾僧處境,仰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暗道:“今日少林派想不到竟會敗在一個青年手裡,而且敗的如此之慘,幾乎說是全軍覆沒.罷了,罷了,唉,這一切都怪我念輕敵,現在也還不知道青年是什麼來歷……”這樣想著,兩行熱淚竟然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忽然,一陣嘯聲傳來。

在宏大嘹亮的雕鳴聲中,那嘯聲竟是清晰可聞。但顯見發嘯之人距此甚遠,雖然嘯聲傳來,卻沒有內力之威。那陣嘯聲才住,又是一陣嘯聲傳來,兩嘯相激,竟是震得人心一蕩。

隨後又是嘯聲陣陣,再也不停不止,與前兩聲嘯聲相較,近了只怕有數里之遙。

眾人都是驚駭地睜大了眼睛,想不到此人的嘯聲會傳得這麼遠,嘯聲這麼強,居然在陣陣雕鳴聲中依然清晰可聞。更想不到發嘯之人輕功是這麼好,當真是已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嘯聲之中,片刻之間已是趕了幾里路程。

嘯聲才起之時,郭襄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得嘯聲陣陣傳來,她終於聽得明白了.兩隻手竟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口中喃喃叫著:“是他來啦,當真是他來啦,難道當真會是他來了麼?”仔細聽來,那嘯聲渾厚剛猛之極,世間只怕再無第二人能夠發出如此嘯聲。她聽著聽著,淚水竟是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周暮渝奇怪地看著郭襄道:“大姐姐你說什麼?你怎麼啦?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郭囊急忙掩飾地低了下頭道:“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我的眼中好似讓風吹得迷了。”

周暮渝一聽,便欲上前幫郭襄看眼,但郭襄只是什麼也沒說地拿出手帕來擦了擦眼睛。

那嘯聲更加近了,已然可與雕鳴之聲相抗。再過半晌,那嘯聲之中又加進了陣陣雷聲,一聲響似一聲,有如海嘯之聲,更有如奔雷陣陣籠蓋於天地之間。‘雕鳴之聲與那嘯聲相激相振,互相抵銷,兩相抗衡大有旗鼓相當之感。。

長眉老人與周伯通已然從嘯聲之中聽出是誰來了。長眉老人微徽地點了點頭。

周伯通則開始手舞足蹈。

由於雕鳴之聲被雷霆長嘯之聲相抵,那些僧人都鎮定下來,.再也不搖擺晃動了。那些捧在地下的,受傷重的自然爬不起來,受傷輕的已然從地上爬下起來,驚駭之極地聽著那陣陣傳來的雷霆長嘯,有的僧人更是雙膝跪倒,合十向天膜拜。

無相和紫面老者也站了起來,輕輕地舒了口長氣。

他們適才堅持不住,竟然也坐了下去。現在覺得自己輕鬆了好多。

心撣堂的五老頭頂也不冒白氣了。

倒在寺門前的無色和尚此時睜開眼來,遙遙向郭襄看了一眼,口中自言自語地說道,“是他來了,也只有此人到來,才能解得少林今日之圍,當真是老天不滅少林呵。”

驀然之間.嘯聲雕鳴盡止.一切都變得異常沉寂,好似輕微之極的樹葉落地之聲也會將眾人驚嚇一般。

大轎之旁,已是多了一人,身穿白衣,四十多歲年紀。兩眼神光炯炯。他掃了一眼場中諸人,目光在老頑童臉上停留片期,衝他點了點頭,又衝長眉老人點了點頭,最後停留在思忘的臉上。

他的右臂已失,右邊衣袖束在腰帶上,這是他最明顯的特點。

他眼睛盯著思忘,冷聲道:“你非要趕盡殺絕不可麼?”

思忘已然認出他就是撫養自己長大的爸爸,名動江湖的神鵰大俠楊過。與他一別五年有餘,此番相見,見他竟然已認不出自己來了,禁不住淚水滿面,唾嚥了半晌,才道:“爸爸,我是忘兒呀!”

楊過一怔,盯著他看了半晌,終於把他認了出來,目光瞬即變得極為柔和,一絲兒也沒有了剛才的冷峻,緩聲說道:“忘兒?真的是你麼?你長得這麼高了,臉上怎麼塗得成了這個樣子”

思忘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箭一般地射到了楊過身前,一下於撲到了楊過的懷中,淚水再也止不住了。

那些已從地上爬起來的羅漢堂弟子,一見兩人認了父子,心下一沉,急忙又盤膝坐到了地上,只怕這新來的救命思人一會兒翻起臉來,長嘯起來自己更是受不了。

楊過擁抱著思忘道:“忘兒,這幾年你是怎麼過的,受了不少的苦吧,你媽媽和你妹妹都好想你,好想你,你怎麼回古墓一次,也不等我們回去就又走了呢?”

思忘居然說不出話來,只是摟著他,把臉埋在他的懷中哭著。

那邊老頑童卻早跳了過來,叫道:“楊兄弟,他這幾年跟我學藝來著,我教的徒兒不錯吧?”

揚過已然領教了思忘的內功,知道他現在已達當世極少數的高手之列,聽了老頑童這麼問,忙道:“忘兒的功夫當真極好,有你老兄教他自然錯不了。”

天鳴方丈朗聲道:“老納謹代少林全寺僧眾的拜謝神鵰大俠相救之德!”

楊過抬頭看時,見那天鳴方丈當真雙手合十拜了下去,忙輕輕推開了思忘,也向方丈及眾僧躬身行了一禮道:“楊過謹代吾兒思志向各位請罪,騷擾寶寺不說,更打傷這許多人眾,望各位看在佛祖份上大仁大量,寬恕吾兒不察之罪。”

楊過帶同老頑童,思忘及長眉老人,來到寺門前看那無色憚師。無色向楊過微微一笑,又向思忘微微一笑,輕聲說道:“昨夜打傷我的絕不是令郎,以令郎武功身手,要找我報仇,確實不用這麼偷出偷進的。我們全寺僧眾盡皆感激令郎手下留情,如若不是令郎手下留情,只怕今日死傷更眾,不知有多少會死於今郎掌下了。思忘孩兒,我打傷了那琴文同不錯,但我並沒有殺他,你如非要替他報仇,再也不可莽撞,我死不足借,真正的兇手如若在背後策劃好了,要我們兩相殘殺,江湖上一場浩劫只怕就再也避免不了。”

思忘握住了無色的手,梗咽道:“我對不住你……”

無色微微一笑,那笑容是滿懷了長輩的慈愛和寬容的:帶著這樣的笑容,少林寺的一代高僧便此離開人世,往西方極樂世界去了。

汪碧寒見思忘與楊過那般親熱,而楊過對她顯然也沒什麼好感、把思忘叫到一邊,與他私下裡悄悄地說了幾句什麼,再也不理會眾人,帶著青衣幫眾下山去了。

郭襄見眾人都走了,本欲轉身離去,但她找了楊過十幾年,不與他說上幾句話終覺心下難安,便輕輕地叫了聲:“大哥哥.你還認得我麼?”

楊過本以為她亦是青衣幫一夥,是以看也沒有看她,此時聽她問到,急忙轉頭看去,可不就是那個風陵渡中初和他相遇的小郭襄麼?遂驚喜地道:“是你?怎麼不認得,小東邪麼,還認得三枝金針麼?”

郭襄此時已然三十歲出頭,雖看上去比實際的年齡要小,但畢竟已經歷了許多事情,臉上已然是塵霜滿面,再不似以前的小東邢模樣。但不知為何,見了楊過,便要不由自主地叫他大哥哥,好似又回到了少女時代,十幾年來坐霜磨難,便如過眼雲煙,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下郭襄驚喜地與楊過互敘別來之情.老頑童則偶而插上一句兩句,長眉老人及思忘則在旁看著。

少林方丈來邀眾人進寺中盤桓幾日,楊過便約郭襄等人同去,一則可以敘些別來之情,二來也算是代思忘向少林寺略致歉意。

長眉老人則是跟定了老頑童。他的徒兒因為思忘和有琴聞櫻出走,他雖嘴上不說,心下卻頗為傷感,自身獨處之時,那份孤獨寂寞之感便即襲來。如若跟老頑童在一起,那份孤寂之感便減輕了許多。

當下郭襄帶回周暮勒住在一個撣房,楊過與思忘一個撣房,長眉老人與老頑童一個撣房,六人皆在少林寺中住了一宿。

是夜,楊過與思忘正自互敘別來之情。楊過告訴思忘,他又有了一個小弟弟、已經五歲了,楊守也己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了,他的媽媽及弟弟妹妹都很想他,盼他回去。

思忘忽然悠悠地嘆了口氣,道:“爸爸,你既不是我的親爸爸,為何要這般的瞞我,讓我這十八年來一直矇在鼓裡?”他的眼中又巴蘊滿了淚水。

楊過聽他問列,並不覺得驚異,緩聲問道:“你母親給你留下的遺言你都看了麼?”

思忘點了點頭。

楊過道:“不是我存心瞞你,我只想著讓你過得快活自在,不要有那種無父無母的孤兒感覺,待你長到十八歲的時候,我自會將一切都同你說得明白,如若我存心瞞你,你母親的那封信我早就不會留下了。”

思忘聽了,心中升起一陣暖意來,覺得爸爸確是真愛著自己。

楊過問道:“你回到古墓之時,那啞僕人便已經死了麼?”

思忘聽了,便將自己回到古墓時的種種情形說了,最後說到神鵰授珠之時已然泣不成聲。但他隱去了有琴聞櫻之事沒有說。

楊過聽完了,才知道何以思忘的臉上會出現這種分明的界限,也才明白思忘何以內力如此之強,嘯聲何以有如雕鳴。他半響沒有言語、心下又替他有如此功力機緣高興,又替他覺得難過。

思忘見他半晌不語.問道:“爸爸,我母親的那封倍中說是無色和尚殺了我父親,我來找他報仇,也是我母親的意思。怎麼你還要向那和尚道歉,難道我母親的信是假的麼?”這番話問出來,他的神情立時變得緊張之極,因為這許多日子以來,他雖然不去想這個問題,但這個問題一直盤繞在他的心中,今日問了由來他才知道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的份量。

楊過道:“那封信還在麼?”

思忘從懷中將那封信取了出來,遞給楊過,兩人之間都覺得這是極為自然的事情。

揚過把信看了一遍,沉吟半晌,方道:“奇怪,為什麼這封信一點都沒有動呢?”自然自語的說了這一句話之後,向思忘道:“這封信是真的,決計錯不了,你被那綠衣雙使劫走的時候,為了弄清你被劫的原因,我與你媽媽多方考慮,為了救你,最後決定在你十八歲之前,沒有徵得你的同意,將你母親留下的棗木盒子打開了,那裡面的信便是這封信。我向那無色致歉,是因為那無色臨終所言是實,他確實並非殺你父親的兇手。他打傷了你父親,但傷得並不重,當時你父親傷後尚能夠獨自行走,這件事情我曾聽那無色說起過,只是你父親後來被何人所害卻終究是個迷,看來你母親也一直被矇在鼓裡。”

思忘至此方始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禁不住舒了一日長氣,好似心上己被重重地壓了幾十年,至此方得解脫。心中想道:“不管母親所言是不是實情,她要我辦的第一件事我已經替她辦完了,那無色殺我父親也好,沒殺也好,總之他用金剛掌力先行將我父親打得受了傷,這一點他是自己承認的,那麼我來報仇,用雕鳴長嘯將他震得吐血而死,也不能算是完全冤屈了他。。

思忘這樣想著,自己得到了解脫,看楊過仍自在拿著那白絹出神,覺得好似仍有什麼事情將自已和自絹都牽在了裡面,心下禁不住一震,問道:“我聽到適才你說,這封信是原來的那封信,這讓你感到奇怪,到底是為什麼?”

楊過抱起頭了,盯著他看了半響,道:“忘兒,從今以後,你行事須得三思,再不能這般莽撞。你回到古墓之中,那古室中的屍體,顯然都是衝你母親的這封信來的。我開始時懷疑定然是有人想要把這封信塗改一番,借你的手,達到自己的目的,但這封信居然已經被人看過了,又沒有塗改.這倒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思忘的心中劇震,想不到江湖險惡若斯,母親留給自己的一封信,競也被他們做出這許多文章。他沉吟了一下,問道:“這封信被別人看過麼?”

楊過道:“據我所知,江湖上知道有這封信的,已近十人。

但這十人之中,有幾人是完全可以信任的,我與你媽媽,周伯通與一燈大師及英姑,你媽媽自己與你本人。剩下的人就很難說了。啞僕人看來已然知道這封信,那死於古墓中的二十幾人定然有人知道這封信,而且,這是最可怕的,那在古墓中沒有最後戰死,身受重傷而活著出去的人,定然也知道這封信。這後面的幾人只怕都想借你母親的手來支配你.通過支配你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思忘只聽得心驚肉眺,問道:“啞僕人也想要支配我麼?”

楊過默了半晌,終於說道:“這是我的一個疏忽、我本來不應將任何人留在古墓,傳藝之時,更應查探清楚。那日你妹妹楊守在古墓外林中聽得有人悄聲說話,後來回來告訴我,原來是那啞僕人與那個在你被劫走之時見過一面的熊品牙。”說完了,臉上現出極為憤怒與懊悔的神情。

思忘好似聽到過這個名字.又好似從來沒有聽到過,不由自主地在腦中回想,口中說了出來,“熊品牙?是不是那個身穿白衣的人?”

楊過道:“是他。那日他為了救你,受了傷,你被劫走之後,他在古墓之中養傷,我便傳了他一些功夫,沒料到他後來竟誠心城意地要拜我為師,我便收他做了徒兒。可是…”下面的話便不再說下去了,顯然那是他極為傷心,又不願啟齒的事情。

思忘已然猜到了,定然是那熊品牙早有預謀才去古墓之中的、救自己云云、那只是為了騙得爸爸的信任好學他的神功絕藝。想到此不自禁地根得直是咬牙,只想著現在就見到他,一掌將他打成—片煙塵。

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恨那熊品牙奸詐,居然行騙行到了當世大俠楊過的頭上。一時間誰也不再言語。

猛然之間外面傳來腳步聲響,楊過立時抬起頭來,雙目神光暴射。此時他已年近五十,但由於內功深湛,看上去,也只是四十出頭的樣子,雙目神光炯炯,更是不遜當年,若是隻看眼睛;誰也不相信他會超過三十歲。

那腳步聲一路行來,竟然走到兩人所居的撣房外停住了,接著,傳來郭襄的話聲,“大哥哥,你們還沒有睡麼?”

楊過舒了一口氣,但臉上神色好似頗為為難.停了片刻,終於還是說道:“是郭襄麼?

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外面的郭襄好似也在猶預、或者是她想不到楊過會這麼問,停了半晌,終於說道,“是的,這麼晚了,該睡覺了。”說完了,聽得腳步聲響,郭襄又向回走了。

楊過忽然若有所覺,起身開了房門,阿道:“小妹,你找我有事麼?”

郭襄站住了,默了一默,笑道:“這麼晚了,我找你能有什麼事情,只是想同你說句話罷了,你怎麼也還不睡麼?”

楊過道:“我正同忘兒說話、所以還沒睡,我們別了有五年了呢。當真談恭喜老頑童.收了個好徒兒,也該謝謝他,教了忘兒好本事。”他只是隨便地談話說說而已,其實這些話,他又有何必要對郭襄說呢。

但郭襄說道到“我們別了有五年了呢”這句話時,禁不住心中一陣酸澀,心中想著:

“是了,你與這麼一個撿到的兒子別了才五年,就這麼牽腸掛肚地想著他.一見了面之後又是抱又是摟的,你可想到那同你別了有十五年之久的人麼?你可知道她這十五年來,遊遍了中原各地,只是為了聽得你的一星半點的行使仗義的消息行蹤麼?”她雖這樣想著,自是不能將這一番話說出來.心中雖然痠痛,臉上仍自笑著,輕聲道:“你的兒子那麼好,不用說五年不見,只怕一年不見,也該好好的親熱一番。龍姐姐可還好麼?這許多年來,我可總是想起她。”

楊過自然聽得出她話中之意,但卻假作不知的道:“龍兒麼,她很好。她給我生了一個女兒,又生了一個兒子,整日的陪著兒子女兒,開心得很呢!”

郭襄道:“那兩個孩子定然十分好看,象你呢。還是象她?”

楊過道:“兒子象她、女兒象我。”

郭襄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大哥哥定是又在開玩笑.著果真如此,那可是有點大大不妙。”

楊過道:“小妹妹這許多年來,還沒有碰到意中人麼?”問完了,馬上心中十分懊悔,這句話原是不該問的,但已然問了出來,也就只好作關切的樣子來看著她。

郭襄馬上說道:“我一個人過得好好的,願去哪裡就去哪裡,整日裡遊山玩水,自由自在,若是有了意中人時,整日價為他牽腸掛肚,愁眉若臉,須不快活死了。”

楊過道:“緣由天定,看來是勉強不來的。若有緣時.兩人天涯海角,終能相遇,若無緣時,只怕整日價守在一起也難成夫妻。似小妹妹這般行俠江湖,終有一日與有緣人相見,那時別忘了到古墓去告訴我一聲,我可是要邀些朋友前去喝你的喜酒。”、這番話頓然讓郭襄想起十五年前,自己過生日時楊過的一番所做所為,繼又想起楊過在絕情谷中投崖自盡時自己也一同墜落的情景。她心中思潮起伏,良久不語。

月光映照之下,楊過見郭襄俏生生地站在那裡,良久不語,—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

過了一會,忽見郭襄抬起頭來、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道:“緣由天定,我偏偏要與老天看看,緣真是天定的麼?找這麼自由自在貫了,將來有了意中人時,只怕也不能好好地同他在一個地方死死地相守,所以還不如就這麼一個人道遙自在的快活。人生百年苦短,一人獨行便長。看來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只怕要活到很老很老呢!”郭襄這樣說著.轉身已然行去.最後一句話說完時,已在十幾丈外了。

只因這一番說話,郭襄當真終生沒嫁,後來創立了峨媚派,武功獨成一家.在江湖上名聲甚赫。

楊過回至撣房,良久不語。

適才兩人的對話思忘聽在耳內,雖然不明內中情由,但已然猜到了其中的內蘊。若是一般少年,長到十八歲時,或許於男女之間的諸般情事不甚了了,但思忘不同於一般青年,投入江湖,便已然與有琴聞櫻有了情慷。自入江湖之後,更是與周暮渝、汪碧寒、楊執等女孩生出種種情事來。

只因如此,思忘看著楊過,禁不住心中想道:“便如爸爸這般用情專一的男子,與媽媽百般恩愛,一入江湖之後,也免不了為情事煩惱,看來我與有琴聞櫻的事情也算不上什麼了。她要嫁我時,我未見終生能夠守著她永遠不愛別的女人。她說了終生不嫁我時,我反倒那般的為她傷痛欲絕。其實我與汪碧寒在一起,不也一樣的心中滿懷愉悅麼?古書上所說的鐘情男子,看來大中倒是人自己想出來騙人的。”

兩人正自沉思著,想著各自的心事,忽然聽得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聲又是走到他們的禪房門前停住丁。接著聽得一個聲音道:“楊大俠還沒有睡麼,方丈有請你父子過去,有事情要與你們商量。”

楊過一聽之下,急忙起身,開門看時,卻原來是達摩堂的一箇中年弟子站在門外。

楊過帶同思忘跟了那達摩掌的弟子繞了幾繞,拐了幾拐.來到後院一個透著燈光的憚房。一路上時見巡夜的僧人在屋脊房角之上閃躍騰挪的身影,禁不住在心中暗自欽佩,看來這座古剎得以垂名數百年不衰,也是實有緣由,絕非浪得虛名。

一進撣房,兩人都是一怔。

除下方丈之外,心撣堂五老,無相和那紫面老者均在。

方丈向楊過父子二人介紹了那紫面老者,原來這紫面老者名叫金通,是與無色,無相同一輩份的少林派俗家弟子。這次來到少林寺看望師父,結果正巧遇上無色受傷,便代無色前去迎敵。

方丈道:“我請楊大俠過來,是要與你商議一些事情。目前江湖上各大幫派紛起,幾乎每一幫派都有獨霸江湖之心。令郎在此局面之下,好似處在一個極為特殊的地位,不知令郎已然覺察到了沒有。”

思忘雖然覺得種種事端總是圍繞在自己身上.但自己究竟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特殊地位,他的心中實在不甚了了,聽得方丈如此說,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楊過卻緩緩地點了點頭,但沒有說什麼。

方丈道:“青衣幫雖然龐大.但據我寺中弟子多方查探,青衣幫實屬一個更為龐大的幫派的分支,那個幫派被一個名叫聖主的人統領。聽說那聖主不但本人武功不可測,手下更有一群怪異之士,個個武功不弱,招式怪異奇詭。那聖主得了這些怪異之士相助。更修得了一門無上神功,便野心勃勃,要將武林盡數統一在自己的麾下,做他的武林皇帝。”

方丈言到此處,頓住了。楊過道:“我也有所耳聞。我幾日前為了追尋郭大俠夫婦遺下的一柄寶刀,在江湖上聽得好多幫派都奉那聖主為尊。”

思忘想要說什麼,但他沒有說,他不想在這些和尚面前提及他曾與那聖主交手這件事。

方丈看著思忘道:“目前江湖上各大門派,若是聯手與那聖主相抗,或可免於劫難,但圃於門戶之見,各幫派之間很難聯手合作,無隙禦敵。即便是做到了此點,由於現今武林中人郭靖夫婦已役,再沒有人能有他們那等威望熱情,領袖武林與那聖主相抗,所以我們為使武林免遭劫難,只好另尋他法。”

楊過看了一眼思忘,他聰明機智,凡事一點即透,已然猜到了方丈所說的另尋他法是什麼法,但他仍是問道:“方丈不妨直言,到底是什麼方法。為使武林免遭劫難,但有所命,我父子無有不從。”

方丈道:“此事不一定非得勞動楊大俠,但卻非得著落在令郎的身上。”

思忘道:“我爸爸要我做的事,我自會竭盡全力。”

方丈看了眼楊過,轉頭對思忘道:“此事你爸爸定然是要你去做的,他行俠仗義,威名素著,若不是因他退隱古墓之中.這武林領袖原該由他來做,那我們也就不用多費這許多腦筋了。但凡事須順其自然,不可強求。我們要你做的這件事,卻是非要你來做不可,”

思忘道:“那武林領袖我是做不來的,待我自己的另外的一件事做完了,我也要如爸爸那般的退出江湖。”

方丈道:“我們並非要你做這武林領袖。但要你做的這件事,只怕比做這武林領袖更要難些。”

思忘已然同江碧寒說好了,待去崑崙山救了母親,便同她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好好地相愛,享受愛情,青春和生命。這看起來簡單之極,但好多人到死的時候才知道,一生只為虛名忙碌,並沒有享受到這本該屬於自己的,誰也奪不去的最為寶貴的一切。

眼下這方丈不是正在給自己找事情做麼?思忘想到這裡,便道:“這事情既是這麼難,只怕是我做不來,別要因我而誤了你們的大事,你們還是找別人來做吧。”

楊過聽了這些話,有些奇怪地看著思忘。他發現五年不見,他寄託瞭如許心血和希望的思忘變了。他想要衝他發作,但是他又能說什麼呢?難道他能夠說他只顧了自己的生活性命而不顧江湖人的生死麼?他自己不是也厭倦丁這些江湖上的殺戮征戰而隱居古墓的麼?

思忘已然看出了楊過目光中好似已然流露出來的責備之意.禁不住心中一動,想起五年之前自己在古墓之中的好多個日日夜夜,想起爸爸給自己講的好多的行俠江湖的故事,想起爸爸教自己劍法時的耐心和循循善誘,他問著自己:“難道爸爸那麼認真地費盡心血教自己功夫,便是要自己一生無所作為地隱居起來麼?”這樣想著,他的心中又開始了動盪不寧,天鳴方丈道:“這事若是別人做來.那自是幹難萬難,但由令郎做來,那卻比別人容易得多了。”

思忘道:“為什麼偏我去做就比別人容易?”

方丈道:“你的武功已達深不可測之境,只恰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夠及得上你,此其一。你的身上,繫著江湖上諸多絕頂高手的干係,老頑童周伯通是你師尊,想來他的掌法劍法已然盡數悉心傳了給你、日間你用彈指神通功夫洞穿老鈉衣袖,想來東邪黃藥師也與你有些淵源,此其二:青衣幫乃聖主所率幫派之中的最大一幫,你與他們的幫主過從甚密,大可從內部比別人能夠更多地瞭解那聖主的武功路數及力量分佈,此其三。有此三點,你做起這件事情自然比別人更容易一些,這如許機緣,使你更應擔當超拯救江湖同道的大任。小施主,老袖算是謹代中原萬千生靈求懇於你了,萬望體莫負江湖眾多武林同道之所託!”

聽了方丈的一席話、思忘心下極為震駭,這時猛然聽得窗外一下輕微之極的響動。

楊過已然電射而出。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50:52


第二十六章 救情人彈指除奸

老方丈天鳴的一番說話.已然使得思忘懷然心功,一股豪俠之情湧了起來。在他正欲說話的當兒,忽聽得窗外傳來一下極輕微的響動,眾人尚自一怔,楊過已然破窗電射而出。

思忘隨後跟了出來,緊跟著是紫面老者金通和無相憚師。

眾人盡皆怔在那裡。

與楊過對面面立的,竟然是—個身穿白衣的與思忘的面孔一模一樣的人。

萬丈道:“這位施主.你昨夜來寺,打傷了無色.我們正欲找你,你今番既然來了,須得做些解釋才好,”他說得甚為客氣,那人一聲冷笑,道:“小小的少林寺。未必便能留得住誰。”

思念道:“喂,你為何裝做我的樣子來行兇做惡.我與你有什麼冤仇麼?”

那人道:“是你裝做我的樣子在到處殺人.而不是我裝做你的樣子在做惡,眾人在場.我兩人誰殺人多些.自有公論,你敢說你沒有殺過許多人麼?”

思忘冷聲道:“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這與你又有什麼干係了?”

那人也是嘿哩—陣冷笑道:“我殺的就不是該殺之人麼?你興師動眾的來到少林奪,不就是為了殺那無色和尚麼?我先行替你將他殺了,有什麼不好,你卻在這裡質問我.恩將仇報:”

思忘一時之間被他說得怔住。

楊過道:“你既然來了,何不光明正大地以本來面目示人?”

那人嘿嘿冷笑道:“神鵰大俠便誰都管得麼,我又沒有到你的古墓去,此地是少林寺,我愛以什麼面目示人,與你有什麼相干?”

楊過道:“你當我管不得麼?”說話間已然一掌輕飄飄地拍了出去。

那人雖然嘴上說得硬朗,見楊過真個出手時倒也識得歷害.凝神靜氣端立不動.待楊過手掌已然拍得實了、方始微一側身.也是一掌拍了出來.但掌到中途,嘴上咦了一聲,猛然問後縱下開去。

楊過並不退避,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

剛才那人已是吃了一個暗虧,在場之人都看得出來,但除了楊過自己.誰也不知那人到底因何吃虧。思忘雖然功力通神比起江湖閱歷.那可是與楊過相差得太也遙遠。

原來揚過在適才那一掌之中.暗藏了三股力道,雖只是平平淡無奇的—掌.實際上卻變幻無方.一般江湖高手定然會被這左面看來的平淡無奇所惑.而忘記了那掌力的變化莫測.那人、在應付楊過的這—掌時,正是在這方面吃了虧。

他看到楊過的掌輕飄飄地拍過來,立即看出這是極為妙的一掌、自己若是急於應著。那麼從這一掌開始.便會陷入、處處被功的局面,是以並不急於應著,而是等楊過的一掌拍實了.才微—側身,卸去那一掌之力再行出手反擊。他一切都是這麼做了。

但當他卸開了揚過的掌力之後.剛一出手反擊、猛然之間—股大力當胸壓來,立時壓得他胸中一滯,急忙收掌躍了開去。

總算他見機得快,若再慢得片刻,此刻只怕已被楊過那一掌之力的第三股力道打得重傷倒地了。

那人吃驚自不必說,楊過也是心下甚驚。

眾人提到將無色打得重傷之人與思忘相貌相似,但並沒有說出年紀來。揚過只道來人定然已四十五十歲的年紀了、不料一見之下,再聽話聲,對方年紀決計不會超過三十歲。那麼他能將無色打得重傷便有些令人懷疑了,是以揚過試了他一掌,一試之下,才知對方確然武功已達極高境界。

思忘已然躍到了那人的身後,阻任了那人的退路。

那人見了,又是一陣冷笑、道:“你們非要留下我不可麼?

那對你們恐怕也沒什麼好處!這句話說完了,人已然躍了起來、雙掌一攪一收,又向前一送,一股大力無聲無息地向楊過攻到。

楊過不問不避,衣袖一擺,單掌一揮便迎了上去,但聽得悶雷也似的一聲響,那人借這一掌之力向後倒縱出去,越過思忘的頭頂發足便奔。

楊過已然知道他定然會跑,但不料他會在一招之間便逃,想要追趕時已自不及,禁不住暗中惱恨自己,競讓他這樣的在自己父子倆手中全身而進。

猛聽得哧的一聲響,接著聽得那人阿的一聲慘叫,與此同時,亦傳來一聲少女的驚叫之聲。

楊過一聽那少女的驚叫之聲,再也不及細想,如離弦之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思忘亦隨在楊過的身後射了出去。

兩人奔到近前,那人已然逃得沒了蹤影,月光映照之下,只見一個白衣少女怔怔地站在當地,腰懸寶劍,臉上神色仍是驚疑不定。

楊過道:“守兒,你沒事吧?”

思念一聽,立即驚喜交集.奔到了那少女跟前問:“是守妹麼?我好想你!”

不料那少女一見思忘,立即警覺地向後退了—步,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

思忘一怔、禁不住心下一陣刺痛,當真是難過已極。他只道是自己的臉變得醜了使楊守厭煩,並沒有想到別的。

楊過道:“守兒,他是你哥哥思忘,並非剛才那人。”

思忘猛然明白過來,原來是楊守誤以為自己是適才逃走之人了。

揚守聽了揚過的話,淚水立即流了出來,嘎咽道:“哥哥,哥哥,你怎麼一去這麼多年,也不回來看我們,你把我們忘了麼?”

思忘與楊過再次回到方丈的憚房已是三更時分了。

思忘仍自沉浸在與楊守相會的喜悅之中。

楊守雖被楊過幹說萬說地去了郭襄和局暮渝的撣房,但臨別之際仍是那麼依依不捨地看著思忘。思忘看著楊守,好似忽然之間明白了好多的事情。

他明白何以郭襄對他爸爸楊過那般的鐘情了,也明白何以楊過故作聽不懂郭襄的話卻回到撣房難以成眠了。

不待眾人詢問,思忘道:“我已然想得清楚了。只要於武林同道有利,只要是爸爸讓我去做的事情,我定當去做。”

方丈喜道:“此乃江湖同道之福。少俠此番行事,須得小心慎重,若沒有把握,萬不可魯莽行事,以免打草驚蛇,讓那聖主有了防備。”

思忘已然從方丈的話中隱隱約約地聽明白了那方丈要自己去做的事情。回想那日百花谷中一戰,至今仍覺得驚心動魄,能不能勝那聖主,他心下實在是沒有把握。

楊過道:“現下只伯是那聖主已然有了防備了。”

達句話說完了,人們立即想到那逃走的偽裝成思忘模樣的白衣人。

思忘道:“他定然走不遠的、雖然在黑夜之中我沒有打中他的穴道,但他的那條右腿恐怕半月之內不會很靈便的。”

楊過一聽,心下稍寬,禁不住暗暗地替思忘高興。適才他聽得思忘彈指之聲,那石於破空之聲強勁已極,又是那般短促,比之自己從黃藥師那裡學得的此項功夫顯然要高明許多了。他知道那定然是黃藥師近年的所悟所得又融入他的彈指功夫的結果,禁不住心下對黃藥師湧起一股思念之情。

他不知黃藥師已然故去了。

方丈細緻地小聲地與思忘說了他要做的事情.並告訴他只可暗暗進行。

思忘一一點頭答應,最後,天鳴方丈凝視著思忘的臉道,“你的臉上情狀,證明你在練功之際受到了干擾,或是在行氣療傷期問為情事所牽,心傷不與腎合.因此造成陰陽分立各行其政。若是修練我寺鎮寺之寶易筋經.當可得到醫治,只可惜那易筋經非短時可以見效。

待你大事一了.便可再到敝寺中來,把這固疾根治,不但面容可復舊貌,功力更將大進。你眼下的功力與你實際應有的功力相比,只怕還不到七成。”

思忘一聽自己的臉貌還能恢復.說不上是一種什麼心情。又是驚喜又是招優,好似還有一種淡淡的失落之感.倒好似自己現在的樣子已然成了自己身體心靈的—部分,如若改變了就丟失了某種東西一般。

楊過問道:“除了修習易肋經,便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醫治麼?”

方丈想了一下道:“有倒是有,那可是看機緣了,若能碰到如此機緣,少俠只怕可算得上世間最為有福之人。但那太是渺茫,須得種種情由合到一起,方能匯成這種機緣,所以說若說世間並無醫治少俠之法那也不能算是過份。”

楊過本想問問都要哪些情由合到一起,但聽得方丈說得如此高深莫測,知道那機緣定是非人力之所能及的,問了也是待增一份煩惱,便住口不再問了,轉頭看思忘時,見他好似對自己的病能不能夠治得好並不十分關心,禁不住心下略感奇怪。

孩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心思,楊過想。

次日清晨,合寺僧眾集結在寺後山坡上,將那無色禪師火化了。

思忘在心中生出許多的感慨。

楊過想起與無色的交往,又想起了襄陽城中殉難的郭靖,竟是神情鬱郁,半日無語。

楊守一直跟在思忘身邊,看見思忘不語,便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也是一句話也不說。

葬禮過後,楊過帶同諸人辭別方丈及眾僧下山,方丈帶同無相,紫面金通及達摩堂的十八名弟子將眾人進送到少室山下,方始告別回寺。

郭襄見少林寺僧人都走了,也向眾人告別,欲要到四川去漫遊。未了笑對老頑童道:

“我自先去自在追逐一番,待你幫我尋回那寶劍,我便陪著你玩上一年兩年,只盼你要快些幫我找到,不要等我成了老太婆,那可走不動了,既便陪著你,也定然無越之極。”

老頑童尚未回答,楊過先自問道:“怎麼,是那柄倚天劍麼?

怎麼會失了的?”說話之間神色嚴肅,好似極重大的事情發生了一般。

郭襄見他神情那般嚴肅,想到倚天劍是父母憑著他贈送的金鐵重劍所鑄,內中的重大幹系想他可能也知曉,便一五一十地將那口客店之中寶劍如何被竊,老頑童如何與那竊劍之人相鬥等種種情形說了。

楊過聽了郭襄的述說之後,皺緊了眉頭,半晌沉默不語。

楊守本來極玩鬧的,見了揚過的神情,也變得一聲不吭,慣在思忘身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看郭襄,又看看楊過。

老頑童道:“楊兄弟,你也不用這般的愁眉苦臉,不就是那柄倚天寶劍麼,我看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你的黯然銷魂掌那般的出神入化,比之任何寶劍只怕都要略勝一籌半籌。那柄寶劍我看也沒什麼好,只不過比普通的寶劍略長那麼一尺而已,你略勝一籌半籌,那寶劍長一尺半尺,你與那寶劍正好旗鼓相當,打成平手,若加上我老頑童的追逐掌法,腳法腚法,那自是必勝無疑。”

郭襄嚷道:“你這麼說,那不是存心不幫我攏那寶劍麼?”說完了,故意作出生氣的樣子。

老頑童道:“非也,非也,我只是不要楊兄弟這麼愁眉苦臉,卻沒有說不幫你我那寶劍。愁眉苦臉同找那寶劍半點干係也沒有,著有了干係,只怕那寶劍定然是找不到了。”

楊守聽他說得有趣,好奇地問道:“怎麼愁眉苦臉跟找那寶劍有了干係便攏不到那寶劍了呢?”

老頑童道:“你想,我若愁眉苦臉的到處去找那寶劍,那偷劍之人一看我的臉就知道我定然是丟了東西,勢必就把那柄寶劍好好地藏起來,我便定然是找不到了。但假若我老頑童歡歡樂樂,遙遙自在,那偷劍之人便不會疑心是我丟了東西,就會粗心大意地將那倚天劍拿出來把玩,我便趁機將那寶劍奪了回採,豈不是大大地妙麼?”

楊守聽了,拍手笑道:“好好,果然是有些干係!”

老頑童道:“還是小姑娘比大人更聰明一些。”

這一句話卻把楊守說得口起嘴生起氣來。

楊守雖與周暮渝年齡相仿,但終日幽居古墓,絕少涉足江湖,是以當真便如小姑娘一般,不似周募渝那麼膽大闖蕩,敢做敢為。

這裡吵吵鬧圃,楊過仍在那裡思慮著,忽然問道:“小妹妹,那人是左手用劍的麼?”

郭襄於此一節印象至為深刻,聽得他問,忙道:“初時他用右手使劍,那劍法好似並不十分高明,但後來到交左手,好似忽然之間換了個人似的,劍法比之先前高明瞭許多。”

楊過點了點頭,再無懷疑。

那郭襄繼續提醒道:“他初時用的是全真劍法,後來劍交左手時,用什麼劍法,我也沒有能夠看得出來。”

揚過向思忘道:“你的無招無式劍法練得還好麼?可有碰到過敵手沒有?”

思忘想了一下道:“我剛被劫到六合谷中之時曾遇到一個叫何足道的,他曾與我鬥了許多招,其他我所遇到的人便誰也沒有能夠與我鬥到三招以上了。”

郭襄一聽之下,大為驚訝,問道:“便是那崑崙三聖何足道麼?他的武功可是相當不錯那!”

思忘點頭道:“正是,他琴彈得好呢。”

楊過從來沒有聽過何足道的名頭,但聽思忘說他居然能夠接得下思忘的無招無式刨法,禁不住也暗自佩服他。

楊過輕輕一躍,伸手在樹上折了兩段樹枝,一段交給思忘,一段自己拿在手裡,衝思忘點了點頭。思忘心中湧起一股溫暖之感,童年在古墓之時,每當爸爸要指點自己功夫,便都是這麼樣的衝他點一點頭,那是鼓勵他放手進招的意思。

思忘自從服食了氣血雙珠,只在四方酒家門前於迫不得已時用過一次劍,現下手中雖拿著半段樹枝,情不自禁地心下一陣興奮,好似手中是真的寶劍—股。

他天生喜愛劍,就如同別人天生喜歡馬、喜歡雲彩一般。

因此只要手中一拿到劍,他的心中就湧起一陣無名的興奮。

他的手隨便之極地拎著那半段樹枝,緩緩地抬了起來。

楊過看他那麼隨便地拿著樹枝的樣子,打從心眼裡喜歡。他知道,思忘的無招無式劍法已然練成了,練到了隨便之極的,真正的無招無式的地步。

長眉老人與老頑童好奇地看著他父子二人以枝代劍在那裡比劃著.初時覺得平淡無奇,簡直是有些雜亂無章,類似街頭頑童的動作也幾乎進入了劍式用法之中,禁不住看得直是眉頭緊皺。

老頑童看著看著,已然開口說道:“這便是無招無式劍法麼?

我看也太沒有招式,臨敵之際只怕要接些打那是免不了的,我看你揚兄弟的黯然銷魂掌還可以,這劍麼……”猛然之間,他被長眉老人止住了,轉頭看時,見長眉老人兩眼直勾勾地瞪視著場中的父子二人,那目光好似是貪財的商人發現了大堆的沒有主顧的財寶一般。

郭襄此時也看得入了迷。她人聰明,在這一干人中,悟性也是最高的一個。初時她看到思念緩緩舉劍,楊過亦不敢稍饅地跟著舉劍,便已然覺出他父子二人所使的絕不是尋常的招式劍法。帶著這樣的心情,他二人的劍法她自然是比別人更易看懂一些,不到盞茶之時,她的眼前猛地一亮,終於看懂了他父於二人的劍式招法。

這一刻也是她一生的重大轉折點,此後的峨媚派劍法,便是由此一刻而起了。她心中想道:“比起他父子二人,什麼全真劍法,玉女劍法,甚至包括外公的落英劍法和玉蕭劍法,都成了兒戲一般。他父子二人的劍法才是真正的劍法,若把劍練到這般境界時,只怕是世間再難找到敵手了,與人交手,那可當真是無趣之極,免不了要在武功上感到寂寞。”

其實郭襄猜對了,已經有一人練成了此種劍法.因此終生鬱郁,但求一敗而不可得,這個人便是長眉老人的師尊,楊過的隔代師父獨孤求敗。

長眉老人痴痴地看著兩人鬥劍,漸漸地淚水流滿了眼眶,把眼睛已然弄得模糊了,他仍自那般痴痴地看著。

老頑童也終於明白過來、驚訝之極地張大了眼睛。說到嗜武成癖,只怕在場之人誰也比不上老頑童。他若迷上了什麼功夫,那定然非得鑽研透徹不可。

此刻他看明白了楊過父子二人的劍法之中的無窮無盡的奧妙,禁不住心曠神怡,口中發出孩童似的不由自主的呵呵聲。

兩人雖然都在緩慢地移動樹技,如同拿著半段樹枝在漫步跳舞一般,但老頑童已然看清,他父子二人每人手中的半段枯枝在緩慢的一揮之間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已然使完了數百千招的招式。

因為只要樹枝略微一動便是一個招式。那平淡之極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由無數的極為精妙的招式組成的,這便是無招無式劍法的含義。

楊過愈鬥愈喜,漸漸地已然達到了忘我之境,不自覺地內力已然運到了樹枝上。

思忘一覺楊過內力已達樹枝.以為是爸爸在考較自己內力,也將內力運於樹枝上。

一時間但聞得哧哧聲響,樹枝在空中緩慢划動之時,有若火藥在燃燒,痴痴之聲不絕。

周暮渝到此之際才看到父子兩人半截樹幹所含的威力,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攏來,揚守是這些人中唯一的一個不看劍而又十分專注與陶醉的人。

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思忘。這五年多來她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這個哥哥。她對思忘的這份兄妹之情絕不同於一般的女孩子對自己哥哥的情義。少年時思忘帶他玩不說,她在古墓之中幾乎沒有別的孩童為伴,當唯一的玩伴又是哥哥被綠衣雙使劫走時,那份心情是可以想見的,此後的日子之中她的思念之情也就是可以想見的了。

那麼重逢的這份心情之不同一般也就可以理解了。

看到眾人都那麼專注又吃驚地看著自己的爸爸與哥哥練劍,她驕傲而又陶醉,心下甜蜜蜜地,儘管她並沒有看出來爸爸和哥哥的劍招招式到底有多麼高妙。

鬥到酣處,楊過清嘯一聲,忽然劍勢加快。思忘也立即因著快了起來。

眾人但覺兩人的樹枝上射出絲絲劍氣,已然遠遠地漫了開來。

郭襄但覺他父子二人的樹枝上所發出的劍氣已然刮到了她的臉上,禁不住一陣火辣辣的疼痛,看他們兩人時,好似兩人已然沉浸在無盡的歡樂之中,對外界的事情已經渾然不覺。

兩人愈鬥愈俠,愈鬥愈快。初時尚能夠看清劍招劍式,鬥到分際,便只看到人影手勢,劍招如何,已然看不清楚了,鬥到後來,便是人影也是很難看得清楚了。

但見兩條白影在不住地騰躍閃避,卻看不清面目了。兩人一樣的身穿白衣,這般的爭鬥起來,便是揚守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不知到底哪個是哥哥,哪個是爸爸。

驀然之間,兩條人影都是一滯,又漸漸地慢了下來,逐漸慢到了開始時的樣子。

幾人發現楊過臉上的愁顏已然一掃而光,他臉上竟是帶著淡談的笑意,那麼慈和地充滿著溫馨之意。

思忘臉上則是一種沉醉的寧靜。

楊過道:“忘兒,你看好啦!”

說完了將樹枝慢慢地向思忘的樹枝上壓過去。思忘也是慢慢地移動著樹枝,但是終是脫不出楊過那半段樹枝的壓迫。

楊過臉上的神色慢慢地開始變得端凝,猛然之間,聽得他大喝一聲,隨即兩人停手躍開了。

看那思忘時,手中已然沒有了樹枝,那半段樹枝已然被楊過的半段樹枝挑了出去。

楊過手中的樹枝卻好好地拿在手中。

思忘看著揚過,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樹枝,臉上滿是疑惑。

揚過道:“忘兒,你看得清楚了麼?”

思忘想了想,道:“看清楚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眾人聽他父子兩人的對話,都是不明所以。悟性最高的郭襄也不明白何以兩人武功內力相當,思忘的半段樹枝飛了出去而楊過的樹枝卻好好地在手中。

楊過道:“你不明白麼?我正要說給你聽。”

他拋去半段樹枝,向前走了兩步,緩緩地對思忘說道:“凡事物極必返。古人說過猶不及,這便是我創立無招無式劍法的本意。各門各派於追求劍術招式的精炒之際,忘記下老子所說的無。其實無才是最高境界。那些劍式劍招在創立之初便已然敗了。因為無論多麼精妙的劍招,到最後總要被破,總有剋星的,是以無招無式別人便不易破了。”

說到這裡,楊過頓了一下,指頭看了一眼長眉老人,見他正自全神貫注的傾聽,於是又繼續說道:“可是無招無式劍法若對方也應以無招無式劍法之時,便成了不了之局,縱是打上幾日幾夜,也難以分出勝敗。因為無招無式劍法根本就沒有破綻可尋,而一般比武較藝往往都是在尋找破綻上做文章。或是尋找對手武功中原有的破綻,或是想辦法制造對手武功中的破綻。

總之.只有找到了對手武功中破綻才能夠最後取勝。”

說到這裡,揚過神色變得莊重起來,瞥眼好似無意中地看了郭襄一眼,繼續說道:“倘若兩人都用此無式劍法,定然在武功劍術本身之中難以分出勝敗高下,那就只好看雙方誰的寶劍更稱手,誰的兵刃更鋒銳了。如此一來,這劍法實在可以說是兇險萬分的劍法了.若是一個人不能憑自己的力量而爭得勝利,要憑著兵刃上的優勢來取勝,那便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思忘聽到這裡,已然明白了許多,但仍是不解地問道:“如此說來,這劍法便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了麼?那麼為什麼爸爸用與我一模一樣的樹枝便勝了我呢?”

楊過道:“這正是我要與你說的。又回到了開頭那句話.凡事物極必反。這無式劍法也是一樣的。無招無式發展到極限時,便是有招有式了。但這已然不是一般的劍招劍式了,而是從無招無式中生出的劍招劍式,便如老子所說的無中生有。在這無招無式中生的劍招劍式,一樣的在每一處都藏著無盡的劍招劍式.但與無招無式不同之處在於,這一招暗藏無窮無盡的劍招劍式的招法,本身也是一招精妙的劍招,而不是隨意的揮揮灑灑。剛才我用來挑飛你手中半段樹枝的,便是這樣的劍招,叫做無中之有。”

老頑童已然跳了起來,大叫一聲,“好一招無中之有,我老頑童可服了你了!”

長眉老人撲通一聲跪在當地。

眾人都是一驚,楊過正欲上前扶他起來,卻見他雙手合十,對空拜了拜,然後哭泣著說道:“師父,你老人家倘若在天有靈,當不至再那般的孤獨了,你該知道,這世間已然有人能夠勝得你了,不管這人是誰,他定然會滿足你者人家的願望……”

在場之人除楊過與老頑童,均不知長眉老人的師父便是百年之前名動江湖的武林前輩獨孤求敗,更不知獨孤求敗武功已然達到了通神之境,再難遇到敵手,因此竟是終生鬱郁,但求一敗而不可得。長眉老人身為其徒,對師父的這般但求一敗的願望至為了解,因此為了滿足師父的這個願望,竟然背棄師門遠赴海外,希望於中土之外的武功之中尋得能夠打敗師尊的絕招妙式。本書開頭的那次長眉老人與神鵰大俠的比武較藝便是緣此了。

現在,他終於看到場過的一招已達登峰造極之境的劍招“無中之有”,竟然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師父,在眾人面前跪倒膜拜起來。

楊過待長眉老人拜完了,上前扶他起來道:“師尊有靈,定然感知你這份孝心,敗與不敗,想他也不會感到孤獨了。”

這幾句話說得長眉老人頓然神清氣朗。獨孤求敗一生但求一敗,其實是為了解脫那份高處不勝寒的心境,而長眉老人不知師父的這份心思,竟然背棄師門,使師父於孤寂之中更添傷心。因此長眉者人一生的願望可以說只是為了滿足師父的願望。

現下聽了楊過的一席話,好似已將人間的諸般情義糾結於霎時之間都看懂了。

其實人間的一切事情本身.都不能成為事情,那多情後面的情義才是人活著的根本。

武功也好,權力也好,其實都不能將人束之高閣,使人體昧那高處不勝寒的孤寂。人的弧寂在於人自身的心中。人與人之間有了感情,便在任何時候也不會覺得孤獨。

長眉老人想明瞭此節,一生的重壓在—時之間頓然除去,忽然之間站了起來,哈哈地大笑了二聲,又鳴鳴地悲鳴了三聲,轉身頭也不回地去了。

老頑童攏步便追,被周暮渝在後面一聲爸爸給叫住了,搖頭跺腳地罵著,說長眉老人學到了無中之有,便不理朋友了。

老頑童便只是那般罵著,他一生無優無慮,心上沒有任何滯礙與負擔,又如何能夠理解長眉老人的心境。

只有揚過才能理解長眉老人的心境。因為他先是理解了獨孤求敗的心境。

他的武功已然練到了通神之境。等小龍女從海外歸來的那十六年中,他體味到了比之獨孤求敗決不遜色的孤寂之情。

但後來與小龍女相見,他任何孤獨寂寞之感便都沒有了。

所以他也理解獨孤求敗的孤獨其實絕然不單是武功上沒有對手的孤獨,而是對於人的失望的孤獨。

郭襄亦是告別眾人而去。

楊過看著她的背影默然不語。

他心中已然如海浪洶湧。那又如何呢?他可以隔著百年解開那獨孤求敗的心結,因為那畢竟是男人的心結,卻不能解開眼前孤單而去的俏麗女子的心結。

一陣微風吹來,傳來郭襄斷續的吟頌道:“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楊過的心上忽然襲來一陣悲涼之感。那是詞中的悲涼和吟詠之人的悲涼,他低聲念道:

“君應有語,君應有語……隻影向誰……”

可是他確然無語可說。

揚守忽然離開思忘,偎了過來,拉著他的衣襟道:“爸爸,咱們走吧!”

楊過番然醒悟,口中應道:“走,走,咱們是該走了。”低頭看楊守時,見她亦是用眼盯著自己。

楊守見低頭看她,低聲說道:“爸爸,我不喜歡這位姑姑!”

一派天真爛漫的楊守就此便告別了少女時代。

一行五人便此離開了登封縣境,向西一路行來。

這一日五人來到了汝陽縣境。

思忘本欲同楊過回古墓中去看媽媽小龍女,但想到楊執尚在常春谷中相候,更有有琴聞櫻也等在那裡,要將那不能嫁給自己的理由說與自己聽,於是決定先行到百花谷中去一趟,此間事了,再回古墓中去看楊過,小龍女和那從未見過面的小弟弟。

他悄悄地同楊過說了。

楊過怔了一下,看著他道:“忘兒,你要做那方丈交給你的事情,也不急在這一時,再有半月的路程便可到那古墓家中,你媽媽甚為想你,何不先去看看媽媽,再去做那方丈要你做的大事?”

思忘並不想讓楊過知道他與有琴聞櫻之間的事,是以沒有告訴他自己要晚一些時候回古墓去的理由,只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辦。

另外他其實還有一件事情不想同楊過說,那就是他已然同汪碧寒悄悄約定,少林寺的事情一了,便到這汝陽縣來同她相會。

聽得楊過這般問,思忘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楊過已然猜到他可能尚有別的事情。

那日在少室山上,汪碧寒公然將思忘叫到一邊,竊竊私語,那份親密之極的神態,如何能逃得過楊過的眼睛。也可能是那汪碧寒見楊過不喜歡自己,故意這麼做給他看的。反正不管怎麼說,揚過已然覺出,思忘這孩兒長大了,開始有他自己的生活了。

自己那麼費盡心血地教他武藝,給他講各種故事,到底為何?難道就是讓他陪伴自己與小龍女終生守在古墓中麼?

楊過憶起當初傳授思忘武功,是與小龍女商量好了,要讓思忘將他這一身本事學了去,代他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這樣自己就可以安心地陪伴小龍女住在古墓之中了。

現在思忘已然學到了他的本事,要讓他放手任思忘去在江湖上闖蕩,他卻當真是捨不得了。

沉吟良久,揚過終於說道:“忘兒,我不勉強你,你愛在江湖上闖蕩,便去闖蕩好了,只是千萬別忘了行俠仗義四個宇。什麼時候闖蕩得累了,厭倦了,便回到古墓中去,別忘了,我和龍兒永遠都是你的爸爸、媽媽,不管你的生身父親母親是誰,這一點都是永遠不變的!”

思忘的眼裡已然流下大滴的淚水,抱住了楊過道:“爸爸,在我的心裡.我一直便是將你當做爸爸的.我也一直想著媽媽,我父親母親生我卻沒有養我,我只要將我母親救回去,便回到古墓中家去。”

楊過的眼裡也有了淚光,道:“是,你是有家的人.不是孤兒,那古墓中永遠便是你的家。”

兩人在這裡說著,那邊楊守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眼迷濛地問楊過,“爸爸,難道忘哥哥不是我的親哥哥麼?忘哥哥要走麼?”

楊過與小龍女一直沒有同她說起這件事,是以她並不知道真情,現在忽然見她的爸爸和哥哥抱在一起,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不自禁地睜大了眼睛,極不相信地聽著兩人說話,終於聽得明白了,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好似身上至為寶貴的東西丟失了一般。

楊過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思忘放開揚過,拍了拍楊守的肩腰道:“守妹,別哭鼻子,你知道我永遠都是你的哥哥的!”

楊守一下撲在思忘的懷裡,哭道:“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走……”

老頑童把目光轉到一旁去了,不再看他父子三人在那裡涕淚漣漣地話別。

周暮渝見楊守那般的抱著思忘哭泣,如一個小姑娘般的撤嬌,渾沒有一點兒大姑娘的風度,忍不佳抽了下鼻子。撇了下嘴,將臉也扭開了。

思忘輕輕地安慰著楊守,終於楊守止住了哭泣,抬頭問道:“忘哥哥,你當真要自身上一人在江湖上闖蕩,不與我們—同回古墓中去麼?”

思忘點了點頭道:“爸爸教我本事,原指望我在江湖上做一番行俠仗義的大事,他的那一身中事便不會埋沒於古墓之中了.他便可以帶同媽媽和你、還有小弟好好地過恩愛平靜的日子。我在江湖上做完了那兩件行俠仗義的大事,便回古墓中去。那時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同妹妹好好地在一起玩了。”

這番話說出來,楊過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這孩子這般的知道自己心思,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楊守終於止住了哭泣,摘下腰間寶劍道:“忘哥哥,那麼你就帶這把寶劍罷,讓這把劍幫著你快點把那些大事做完了,我們在家裡等你快點回來。”

思忘再不忍心拒絕,便把那寶劍接了過來,拿在手中不覺一怔,那劍好似無物一般的極是輕便,他以為楊守弄錯了,只把劍鞘帶了來,但他細一看,那劍鞘上確實插著寶劍。

楊守已然看出思忘的驚異,哈地笑了,畢竟是孩子,適才還是又哭又鬧,淚水漣漣,現下居然笑了出來。

楊守笑了一聲馬上止住了,道:“你當我是騙你的麼?你抽出寶劍來看看。”恩忘抽出寶劍來一看,那劍刃極薄,不知究是何物所鑄,寶劍上刻著‘碧譚”兩個宇,拿在手中,直如無物一般,禁不住說道:“這劍是女孩子用的.這麼輕,沒丁點份量,你自己用吧,我的包裡有一把寶劍的,只是沒有劍鞘,帶著不大方便罷了。”

楊過一直微笑看著他們兄妹兩人,沒有言聲,這時剛欲插話,那老頑童已然飛快地奔到兩人跟前,也不言語,徑自從思忘手中將寶劍取了過來,向那劍上猛地吹一口真氣,然後又飛快地遞了給思忘,臉上的神情頑皮之極。

思忘險些把捏不住而讓那柄劍掉到了地上,他驚疑地睜大了眼睛。手中之劍被老頑童拿去又送了回來的一瞬之間竟然重了有七八十斤。他正自驚駭不已,猛然之間傳來嗡的一聲鳴響,他嚇了一跳,但隨即明白那響聲是手中的寶劍之上所發,隨著那響聲漸弱下去,那柄碧潭寶劍也變得愈來愈輕了,最後又回覆到輕若無物的狀態。

老頑童為自己的傑作哈哈大笑,看著思忘那驚疑的神情,他笑得更加響了。

楊守問,“這是女孩子的劍,丁點份量也沒有麼?”

思忘也用力向劍上吹了一口,可是,並沒有使那劍的份量加重。他隨即明白過來,氣凝丹田;運起內力,一口真氣向那寶劍上吹去,那劍瞬即重逾百廳,隨即發出極響的一聲長鳴。

思忘驚喜之極,他料不到世間居然會有如此寶物。當下怔怔地看了那柄寶劍半晌,不知同楊守說什麼好,楊守將寶劍接了過來,還入鞘中,再細心地為他系在腰間。

楊過帶同楊守去後,老頑童神秘中中地問道:“徒兒,是不是我們要上崑崙山去了?”

思忘道:“咱們先得找個地方位下來,待我辦完一件事,咱們就去常春谷,帶著那楊姑娘去崑崙山。”

於是三人便往汝陽城中行去,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了。

思忘找來丁店小二問道:“平西王府怎麼走?”

店小二吃驚地上下打量了他半晌,見他相貌奇特,不知是何來頭,不敢得罪,也不敢勸戒,只好如實相告。

思忘便按照那店小二的指點一路行來。正行之間。突見街上市民大亂,只聽得有人高喊:“平西王府著火了!”

思忘一聽之下,禁不住一驚,展開輕身功夫,從市民們的頭頂一躍而過,幾個縱躍起落,已然來到了平西手府門前。

但見那平西王府中已是大火熊熊,數十間屋脊上同時冒出火來,一時間但見煙霧騰騰,火光沖天,雖當午後,那火光竄起四五丈高將天空已然映得紅了。

奇怪的是並沒有人救火,也沒有人進去府中搶救財物珠寶,只見兩扇大門敞開著。那些市民遠遠地指點著,議論著,沒有一個人前來救火,更沒有一個人進去搶救財物。

思忘正欲衝進門去看個究竟,突見門內衝出一隊青衣人,一個黑臉大漢手中拿著一柄開山巨斧,帶著那隊青衣人向西飛快地奔去了。

待那隊青衣人去遠,思忘急忙奔進王府大院之內。

只見府中已然沒有了一個人影,禁不住心中一急,登時出了一身汗,不知那汪碧寒給自己留了這一個地址卻何以又這般的放火僥了。

猛然之間思忘想起那隊青衣人來,急忙從那大院之中向外奔.剛奔得兩步,腳下一絆,險些被絆倒了,低頭一看,地上竟然躺著一個身穿青衣的屍體。

這一下思忘更為吃驚,拿眼一掃,原來院內到處躺滿了青衣人的屍體,自己適才只顧看著上面,竟然沒有看到地下尚有這許多的屍體。

看到這許多的屍體,思忘的心猛地向下一沉,急忙飛身而起,縱到一個火勢正旺的屋內,只見屋內已然大火腿熊,不可能藏得有人了,一連進了幾個房屋,結果都是一般的無二,他再不猶疑,急忙縱出王府,向西快如奔電地追了下去。

追了有五里之遙,忽然聽得前面打鬥之聲傳來。

思忘聽得打鬥之聲極是激烈,料想定然是青衣幫遇到了極強的對手,汪碧寒將青衣幫中的所有高手都調往應敵。禁不住暗中猜想,江湖上到底是何幫派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居然攻到了青衣幫的總舵來,不但放火燒了總舵,而且追到這裡。他急忙腳下加快,待奔到近前一看.不禁怔住了。

卻哪裡有什麼幫派,原來相鬥之人盡是身穿青衣,盡屬青衣幫眾。

但見一處赤紅色的斷崖前,左衛右衛正自全力抵敵,浴血奮戰。他們兩人的身後,是二十餘名手執長劍的青衣幫眾,圍作了一個半圈,特長劍舞成了一片劍幕,阻擋來自前方和左右西方的暗器。

思忘已然猜到那左右衛和手執長劍的青衣幫眾中間,定有汪碧寒在裡面。

如若沒有背後赤色如血的山崖攔著,他們一行人四面受敵的話,只怕不會撐持到現在了。

看那些圍攻之人時,都是一般的面目生疏,好似並非中土人,倒有多半的人留著鬍子。

思忘略微一數,圍攻之人竟然有二百餘人,比汪碧寒的衛兵多出十倍有餘。

左衛右衛雖然武功精強,但是顯然已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每一次出掌都是咬緊著牙關。他們每人手中各拿了一柄長劍,顯然是臨時從敵人手中奪到的。手掌與長劍並舞,才做到勉強可以撐持的地步。

那些圍攻的青衣人雖有二百餘人之眾,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上前動手,而是如三奇莊中思忘所見到的,每次出場的有四十餘人,暗器兵刃的盡向那些親兵衛隊中招呼過去,如同兒戲一般的打過一陣,便即下來,再由另外一隊上去繼續打。

思忘只看得心頭火起,正欲躍身進去,忽然之間,那些青衣人都退了開來,一個思忘熟悉的聲音得意地道:“汪幫主,你還不投降麼?你這些親兵衛士儘管都死心塌地地護著你,只可惜他們本領不濟,力量有限,終不能就這麼保你一輩子。”

思忘一聽,頓然聽出這是向智開的聲音,循聲看去,禁不住一怔。

原來向智開的旁邊竟然站著那個和自己一樣裝束的陰陽人。

在他們兩人身後站著四個身穿灰衣的老人,都是面有憂色地向場內的被圍之人看著。思忘見這四個老人身穿灰衣,在一片青色服飾之中極為顯眼,料想定然是非同尋常的人物,但看他四人相貌時,卻都是平平無奇。四人都是面上一絲兒鬍子也無,好似四個胞兄弟一般,站在向智開身後,神色憂慮面談漠。

汪碧寒的動聽而微弱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向你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投降麼?你真是無恥透頂,什麼事情也做得出來,何不將我殺了?哼,你定然是害怕我的意中人功夫了得,將來他來換你算賬,嚇也嚇死了你。”

向智開哈哈大笑,道:“你的魔衣王子麼?他早就回古墓去了,他的爸爸行俠仗義,豈會讓他的兒子娶你這樣的騷女人,也就是我大仁大量不計前嫌,肯於要你,除了我之外,只怕世上再沒有任何男人會要你了。”

汪碧寒道:“縱是他拋棄了我,我也心甘情願,為他守節一輩子,你管得著麼?”

向智開道:“哈哈,真是笑話奇談,似你這種女人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怕你三天沒有男人便受不了,我已經給你數過了、你這幾年一共有過八個男人。你能守節一輩子,那不是笑話奇談麼?”

汪碧寒冷聲道:“我說過的話定然算數,我說為他守節一輩子,自會守節一輩子,你別再做夢了,縱是這世間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看上你的,你那麼卑鄙無恥,讓我見了就噁心,你這麼處心積慮地數著我有幾個男人,便是想要我象今天這般的罵你一頓麼?哼,象你這麼無恥,我罵你都嫌贓了嘴!”

說完了這幾句話,當真再不言語了。

向智開再也笑不出來,冷聲道:“你私下通敵,與那魔衣王子勾結搭搭,已經犯下了死罪,聖主已經有令在此。要想活命,你只有下嫁給我.青衣幫的四老在此做證.我再給你半個時辰,你想想吧。”

汪碧寒道:“那也不用想了.同嫁給你這種人相比.我覺得死更舒坦一些,你動手罷!”

向智開的臉色瞬即變得紫脹,但他並沒有下令讓那些青衣人攻擊,而是盡力地抑制自己,直到他的臉色又變得平和了許多,才緩緩地溫聲言道:“寒妹,你知道我一直是愛你的,儘管我做了許多於你不利的事情.但那只是因為愛你,是因為我想得到你。你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我受不了,我才做了那些事情。

現在已經到了這種時候,你為什麼還這麼固執呢?”

汪碧寒沒有言語。

向智開以為汪碧寒已然被他打動了,繼續說道:“寒妹,我知道你同我在一起是委屈了你,但我會好好侍你的,我同你在一起之後,決計不再去想別的女人,請你相信我。”

汪碧寒冷聲道:“你還是去想別的女人吧。我就是嫁給老頑童那樣年紀的老頭子,也不會嫁給你,你真是一隻不知羞恥的賴皮狗。”

向智開差點沒讓汪碧寒的這句話給氣得昏過去,他臉色紫脹,破口大罵,但只罵得一句,就見一條灰影快捷之極地奔到了他的近前,僻僻啪啪地一陣響,打了他四個耳光。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眾人都是一楞。這時打了向智開四個耳光的人已然又是僻噼啪啪一陣拳打腳踢,將跟前的七八個青衣人頓時拋了出去,拋完了屁股坐在當地,脫下鞋子,竟是在青衣幫數百雙目光的注視之下倒起鞋子裡邊的土來。

青衣幫眾人一時怔住,但瞬即一陣騷動,紛紛叫道:“魔衣王子!”“老頑童!”“是老頑童,不是魔衣王子。”

來的人正是老頑童。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51:33


第二十七章 道真相疼斷肝腸

他倒完了鞋子,卻並不穿上,而是把鞋子擺到面前,又去倒另外一隻鞋子,口中叫道:

“你這隻小瘤皮狗,還不快滾,你等我倒完了鞋子用鞋底打你的腚麼?那姓汪的小姑娘已經答應了要嫁給我做媳婦兒.你還來湊什麼熱鬧?快滾快滾!”

向智開一開始竟被他打得昏了頭,此時明白過來,大叫一聲道:“把這老不死的給我拿下了!”

青衣幫眾人轟聲響應,一時之間各種兵刃武器齊向老頑童的頭頂上招呼過去。

老頑童雙手抱頭,大叫一聲:“啊呀不得了啦!”又是倒立又是翻跟頭的手舞足蹈.片刻之間那些青衣幫眾便被他打飛了十幾人,又點倒了十幾人。剩下的青衣幫見他隨隨便便地便把入打得飛了出去,武功太也了得,竟是顫顫兢兢地怔在當地,再也不敢上前。

汪碧寒道:“老頑童,謝謝你幫我,你的徒兒來了麼?”

老頑童道:“我的徒兒麼?自然是來啦,他已然繞到了那姓向的小子背後,就要伸手扭他的膀子!”

向智開吃驚地急忙回頭,卻見青衣幫四老正四平八穩地站在身後看著自己,禁不住心中有氣,冷聲說道:“四位長老,你們眼看著本幫主受人欺負而無動於衷麼?”

四個老人一怔,互相看了了眼,忽然之間身形一閃,也沒有看清是如何動的,已然圍到了老頑童周圍。

思忘看到老頑童入場時便打定了主意,不到萬不得已時決不伸手。照方丈的意思,他應儘量不在敵人面前露面,直到將那件拯救江湖同道的大事做完為止。因此他已然輕輕縱到了一棵樹上,靜觀場內的變化。

那四位灰衣長老一動,思忘便已然看出老頑童要獨力戰他們四人,只怕是有些困難,因此便悄悄地在手中扣了幾枚石子。

四長老站定四個方位之後、也不說話,忽然之間同出有手向老頑童抓去。

老頑童一見四長老抓來,手掌沒到掌風已然襲體而至,知道厲害,竟是鞋子也來不及穿,一手提著一隻鞋子縱了起來。

老頑童這一躍起,似乎早已在灰衣四長老的預計之中,四老右手不及縮回來左手又已伸出,如託重物一般地同時向上一託。

老頑童躍起空中,不及轉身,猛然之間覺出下面一股大力託了上來,竟是身不由主地被那股大力拋起了兩丈餘高。他人在空中,扭頭向下看時,禁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何時灰衣四老已然每人一個角地抓在手裡拉開了一塊大布,那大布足有兩丈見方,老頑童身在空中,力無所借,一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非得落到那塊大布之中不可。

危急之間老頑童猛然在空中扭了一下身子,頭上腳下地落了下來,人尚沒有落地已然將力量貫於雙足,待雙足剛一觸到那塊大布便用力一蹬,人又彈起在空中去了。

那四個灰衣長老卻巳然撞到了一起,一看並沒有捉到老頑童便又急忙四下散開,仍是每人一隻布角地拉開那塊大布等在下面。

一次的辦法定然是不靈了。匆忙之間人在半空眼珠四下一轉,腦中在打著主意。

向智開見老頑童居然逃出了灰衣四老一捉,暗暗佩服他功夫了得,見四老又將大布張開了等變下面,瞪眼看著老頑童,看他還有什麼招式辦法。

老頑童一眼瞥見向智開那一副中災樂禍的樣子,不禁心中有氣,眼珠一轉,已然有了主意。人在空中向下落著,猛然之間將右手中的鞋子朝向智開擲了過去。

向智開見老頑童子一揚,一般勁風撲面而來,匆忙間急忙低頭閃避,一股臭烘烘的氣味挾著—股勁風嗖地一聲從他頭頂越了過去。他拾起頭來,剛欲張口大罵,猛然間覺到腦後風聲勁疾,想要閃避時已自不及,但覺得腦中轟地一響,人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前撲了出去、一跤摔到了灰衣四者張開的大布之中。

霧時覺得眼前一黑,已然被四老用大布裹了起來。緊接著腰上,背上,腿上便是一陣痛楚,痛得他竟是使勁叫下出來。

老頑童把鞋子拋向向智開時、使了一個回勁,這原是他的拿手好戲,沒想到—擊奏功,那鞋子飛過了向智開的頭頂,從背後將他打得摔在灰衣四老的大布之中。

灰衣四老的動作幾乎已然熟得不能再熟.一覺有人摔人大布,四人立時一合,將那向智開登時裹入布中,隨即便是一頓拳腳相加。正自打得興起,老頑童已然在旁邊哈哈地笑了起來。

四老一楞,拉開大布一看,原來是他們的新任幫主在裡面,已然被他們在瞬時之間打得鼻青臉腫,面目全非。

向智開罵道:“你們瞎了眼麼?”

四老一憎,立時鬆開了大布,齊向老頑童撲了過去。

老頑童道:“你們沒聽幫主說,你們睹了眼麼,怎麼明明打我不過,卻偏要來打,害得我不得不跳來跳去的在空中又是動腦筋,又是扔鞋子。”嘴上這麼說著,已然與灰衣四老動起手來。

思忘在樹上被老頑童逗得直是想笑,見他應付灰衣四老已然有些手忙腳亂,嘴上卻是仍是不鬧著,當真在心裡佩服他的這份遣遙自在。

四者的武功都是極高。老頑童愈鬥愈是心驚,暗想,“不知哪裡鑽出這麼四個刁鑽古怪的老不死來,武功這麼好,江湖上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他們的名頭!”他心中雖這般想,手上卻絲毫也不放鬆。

四老將包圍圈越縮越小,看看眼看老頑童就要避無可避,突然之間,老頑童頭下腳上地立了起來.手中拿著的鞋子已然穿在了手上,兩隻腳在上面揮舞不休,阻擋著四老的進攻。

四老見此,同是—愣。手掌拍出去,立時與老頑童的腳掌撞在一起.一股臭烘烘的氣味立時四溢。再鬥得數招,四老不約而同地用手捂了鼻子向後退了開去,猛然之間覺得不對、急忙又把那捂在鼻子上的手鬆了開來.卻原來他們的手上已滿是臭氣。

老頑童翻身而起,哈哈大笑.叫道:“我老頑童的道遙腳法果然大炒。才只二招兩沼。

就把你四個老兒打得退不可退.逃不可逃,想要用手捂鼻子,也是捂不可捂,哈哈,當真是炒不可言,追逐腳法!”

四老一聽之下,怒不可言,又是雙掌一立,凌空擊去。

老頑童在四股掌力的夾擊之下不慌不忙地身子一旋,兩掌一分,已然將擊來的掌力盡數化解。他見四老再也不肯進前攻擊,禁不住心下一寬,放手向西首的老者拍出一掌,掌鋒才到中途,身子一側,那向西的一掌立即變為向南的一掌,隨後左手一劃,手中的一隻鞋子拋東西的老者,那老者尚自看著老頑童向其他兩個老者擊掌,淬不及防,鞋子險些打到臉上,急忙低頭,一股臭氣從頭頂掠過去了,卻聽得北面的老者唉喲地叫了一聲。原來那鞋子這次中途轉了方向,從向東轉到向北,打到了北面那個老者的臉上。

老頑童在一招之間一連攻擊了他們四人,並且打了北面那個老者一個耳光,這一下可把那四個老者惹得惱了,發一聲減,再也顧不得臭氣不臭氣,拼命一般的一同攻了上來。

這一下可苦了老頑童。追逐腳法自然不靈了,逍遙腚法又無從施展,只好展開分心二用之術,左手七十二路空明拳,右手展開自創的追逐掌法.同四老勉力周旋。

向智開見四老已然困住了老頑童,便又開聲向被圍的汪碧寒道:“半個時辰已然過去了,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你還不改變主意麼?”

汪碧寒本以為老頑童到了思忘自然也就到了.等了這許久、仍是不見思忘露面,只道他真的同楊過回那古墓去了,忍不住一陣傷心,頓然之間覺得了無生趣,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強自撐持著受傷的身子站了起來,從一名青衣衛士拿過一倆長劍,緩緩說道:“你既然已棄我而去,我獨居世上又有何樂趣。”說罷,把劍一橫,便往頸中抹了下去。

左衛右衛在旁看著,想要伸手奪劍已自不及,都在心中暗想;罷了,罷了,終究難逃一死,讓她去罷。

當此千鉤一發之際,猛聽得哧的一響,好似是同那一聲響同時發出噹的一聲,汪碧寒手中的寶劍已自飛上了半空。

汪落寒驚喜交集,叫道:“忘兒!是你麼?”

但見一條白影應聲從樹梢之上飄然而降,一個白衣兩面男子落在地上,腰掛長劍,正是思忘。

周圍的青衣人已自起了一陣騷動,顯然他們不知這來的人到底是不是與那站在幫主身邊的人一路。

思忘溫情地向汪碧寒一笑,道:“你當真以為我會棄你而去麼?”

汪碧寒臉上一紅,再也不顧自己傷痛,向思忘撲了過來,但才奔出兩步,腳下一個跟跪險些跌倒,猛然間被一個人扶住了,抬頭看時,卻是思忘已無聲無息地來到了跟前。

思忘擁住了汪碧寒,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汪碧寒的臉又紅了,淚水不自禁地汪滿了眼眶。

她以為自己已然失去了思忘,現在他忽然之間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份心中的狂喜競使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隔了良久,汪碧寒才看著思忘的眼睛,緩緩地說道:“我現在已經不是幫主了,除了敵人我幾乎一無所有了,你還愛我麼?”

問完了,看見思忘的眼睛也是那般的盯著她看,她馬上就知道自己問的是多餘的。

思忘道:“只要能夠有你,有再多的敵人我也不會害怕的,你知道。”

汪碧寒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思忘轉身,對向智開道:“向幫主,恭喜你當上青衣幫的幫主。我本來不想殺你。我已經放過你兩次,這次是第三次了,我已經決定不再放你了,你記住這個地方吧。”思忘說完了,向身後的紅崖看了一眼。

向智開也不由自主地向那紅崖看了一眼。

夕陽映照之下,那紅崖如血染一般鮮豔奪目,放出晶瑩而怪異的光輝來。

向留開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一股求生的本能,使他向後退了兩步,朗聲說道:“你殺不了我的,縱是你真能格我殺了,聖主也不會放過你,你放聰明點。”

思忘道:“象你這麼可恥而愚蠢的人也活在這個世界上現眼,還是這麼的貪生怕死,好,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我讓你選出二十丈遠,倘若這三十丈之內我殺不了你,我便放你一條生路,你逃罷!”

向智開的臉上立時湧起了一般生的希望,眼睛裡也放出奕怪神采,忽然轉向身旁的兩面人道:“師兄,幫幫我!”那聲音已然是近於哀憐的求懇了。

兩面人冷哼了一聲道:“你走吧,諒他一個人能有多大本事,神鵰大俠不在,誰也殺不了你!”

向智開得到了兩面人的允可,再也不敢多耽,猛然之間回身便奔。

剛奔了不到十九步遠,但聽得哧…的一聲響,向智開哼也沒哼一聲便撲地倒了。

這個自以為聰明絕頂的青衣幫幫主便這樣無聲無息地平淡之極地死了。他一生出賣良心鑽營苟且,到頭來非但一切留空,連個善終也沒有得到。

兩面人沒料到思忘輕描淡寫、一點也不激烈地一指一石,便格這新任幫主送上了西天.一時竟驚得說不出話來,那些青衣幫眾見幫主已死,登時慌了。兩面人忽然從腰間拿出一個金黃色的腰牌來高舉起來道:“聖主有令在此,誰也不得違抗!”

那些青衣人頓時靜了下來。

思忘仔細看那腰牌時,兩面人卻收了起來。

兩面人高聲道:“大家一齊上前,把這一干叛逆之人砍了,我到聖主那裡給大家請功!”

不知為何,他的這句話甚為靈便,眾青衣人聽得他這句話一說完,竟是誰也不再逃跑,都揮著武器拼命也似的攻了上來。

思忘急忙把汪碧寒交給左衛右衛,左衛右衛經過這半天的歇息,已然恢復了許多的內力體力,手中劍使開下.盡數擋住了那些前來進攻的青衣人。

思忘猛擊兩掌.追開了那些攻到面前的青衣人,伸手抽出了腰間的碧潭寶劍,內力到處,寶劍立時重達百斤。

待那些青衣人再次揮舞兵刃攻到近前,思忘將碧潭寶劍揮了出去。但聽得一片慘號之聲,十幾人立時殘膠斷臂的倒了。

思忘萬沒料到碧譚寶劍會有如斯威力,怔了一怔,青衣人又已撲了上來。思忘清嘯一聲,立時如空中響起了無數個炸雷,一時雕鳴陣陣,思忘將那柄碧潭寶劍使了開來,一片慘號之聲由東向西.又由西向東的漸次響起,只一個來回,五十餘名青衣人立時斷魂。

那些沒有受傷的青衣人從沒見過如此殺人的,只恨爹孃少生兩隻腳,都拼命地逃生去了。

思忘看那兩面人時,不知何時已然逃得沒了蹤影。

汪碧寒走過來,猥在恩忘身上,對那圍攻老頑童的灰衣四長老說道:“喂,你們四個老不死的還不住手麼?你們的新幫主已經一命嗚呼了,你們還替他賣命麼?”

灰衣四長老立時停下手腳,四下看了一看,臉上的神色盡是詫異和不相信。敢情他們只顧了與老頑童相鬥,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竟然是一無所知。

汪碧寒道:“你們去吧。”

四老怔了一怔,猛然之間不約而同地發一聲喊,一溜煙地向西奔去了。

思忘道:“這四個人是什麼來路?”

江碧寒道:“他們是青衣幫四大家族的先輩之僕,四人是兄弟,在青衣幫創幫之初,有琴、向、汪、楊四大家族,他們兄弟四人為了服侍這四大家族的哪一家族而爭執不體,後來幫主建議,他們四人分別服侍四大家族,每人服侍一個家族,這兄弟四人一聽之下,頓然十分歡喜,覺得這樣他們分配再好不過。

後來他們服侍的主人都已故去,而他們卻都活了下來。由於他們分別服侍過四任幫主,兼之年高輩尊,所以便被封為青衣幫的四位長老,專司幫主職司大事,凡有幫主更換,樹敵結盟等等大事,必得有他們四人到場才行。但他們四人實在是加在一起也數不清楚兩隻手上到底有幾個手指,所以往往被別人操縱利用。這一點你是看到了的。”

老頑童已然走了過來,腋下挾著一個大包,樣子怪異之極,問汪碧寒道:“怎麼我還沒有好好地打他們的屁股出出這口惡氣你便讓他們走了?”

汪碧寒已然猜到了老頑童懷中抱的.定然是那塊大布,知他貪玩成性,專門喜愛各種古怪物事。顯然這塊巨大的布在大這一點上很對他的胃口,已經大得到了怪的程度,因此他便不聲不響地收了起來。看老頑童的那一副怪異之極的樣子,汪碧寒頓然想逗他一逗,便道:

“啊呀我忘了,待我把他們叫了回來,讓你好好的打上他們一頓,他們好象也丟了點東西在這裡,也讓他們一併取走,別要讓他們將來罵我們貪小便宜,佔了他們的東西。”

老頑童忙道:“也不用你叫了,我追上他們就是!”說完了一陣煙似的去了。

汪碧寒對左衛右衛道:“你們帶著衛士們回莫愁谷去罷,我同琴公子在一起、再也不會有危險,你們放心走好了,這也算是你們對我爸爸有了交待。”

左衛右衛什麼話也沒有說,忽然之間雙雙跪倒,向汪碧寒拜了兩拜,又向思忘拜了三拜,起身頭也不回地去了。

那些青衣衛士亦是一步三回頭地跟了左衛右衛而去。

待他們走遠了,汪碧寒才回過身來,悠悠地嘆了一曰氣,把頭靠在思忘的肩上。

恩忘什麼也沒有說,擁著她向城中而去。

回到客店,老頑童已然到了,正在那裡同店小二講著什麼,見他們進屋了,臉上一紅,馬上若無其事地對店小二道:“我要兩壇酒,四斤肉,我要請徒兒和媳婦兒喝酒。”

店小二剛欲說話?老頑童忙擺手近:“快去快去,再要什麼我自會叫你。”

’思忘怕老頑童再來祖師廟客店的那一套把戲,對老頑童道,‘師傅,今兒個我可要同汪姐姐住一起,你愛同誰住一起我可不管,你也不要管我。”

汪碧寒聽得思忘這樣說,臉登時紅了,瞪了他一眼,隨即低下了頭。

她在心中暗怪思忘多嘴。祖師廟一節,思忘自然不會說給他聽,因此她決計不會想到老頑童會做出那等強配鴛鴦的事來。

思忘見老頑童與店小二那般的鬼鬼祟祟,以為他又要搞那樣的名堂,是以言明瞭要同汪碧寒住到一起,免得老頑童亂打主意。

沒料到老頑童聽得他說,竟是痛快之極地說道:“自是你同汪姑娘住一處。難道還能讓我老頑童同她住在一處不成麼?我老頑童風流自是風流一些,年輕時也曾偷過別人的老婆,現下用情卸是極為專一的,簡直是專一之極,我女兒都這般大了,自是不能如你那般的胡搞亂搞,東愛西愛,南愛北愛。”

這番話說出來,直是說得思忘哭笑不得,汪碧寒的臉卻是更加的紅了,使勁地瞪了思忘一眼,怪他多嘴,引出了老頑童這一番混帳之極的話來。

其實思忘不這般的提醒.老頑童也再不會把他點了穴道放到周暮渝的香床上。

老頑童胡鬧是胡鬧了一些,卻是極寵愛這個寶貝女兒的。見初時局暮渝喜歡思忘已極,便幫著女兒連偷帶搶。現下思忘的臉不再那麼吸引周暮渝了,既便周暮渝嘴上不說,老頑童自也看得十分清楚,所以思忘既便當真如他所說的那般胡搞亂搞南愛北愛,他也不會去管。

思忘與汪碧寒住在老頑童隔壁,兩人幹般恩愛且不說,只怕是一夜也沒有閤眼。原因是老頑童在隔壁不知在鼓搗一些什麼東西,折騰了一夜投睡。

次日清晨,四人收拾行裝上路,要到常春谷去看望楊執與有琴聞櫻,老頑童仍要一路同行。

出得店門,思忘忽然發現老頑童的背好似駝了,駝了許多,背上一個大包高高地隆了起來。

思忘心下奇怪,也頗為老頑童擔憂,欲待相詢,卻見汪碧寒在使勁地向自己打眼色,那意思是要自己別要問,於是就忍住不說。

周暮渝一見了老頑童,側頭看了他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爸爸.你的背怎麼駝成了這個樣子?

老頑童向她擺擺手,口中說道:“乖女兒,不可亂說,我昨夜新創了一門功法,練來練去的,覺得這門功法威力極大,設想到早晨一看卻把背上練成了這個樣子。雖說不甚好看,倒是十分的有用呢。”

思忘禁不住心中有氣,暗道:“你這一練不要緊,害得我們一夜沒有閤眼且不說,把你自己的背也練得成了這個樣子,只怕駱駝與你比起來也遜色一些。”

局暮渝道:“爸爸,你練的什麼功法,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老頑童道:“我練的功法麼,叫做那個什麼道遙背法,對,哈哈,就叫那個遙遙背法。”

汪碧寒笑道:“你先前已有了什麼追逐拳法,逍遙腳法,逍遙腚法,現在又出了這個逍遙背法,再這麼練下去,只怕要把你的渾身上下都逍遙起來,變成一個無處不道道的老頑童出來。”

四人就這麼說說走走,到第二日的傍晚時分,已然來到了常春谷中。

但見谷中大片樹林已然被焚,半月前的春意盎然之氣已然不復存在了。焦木橫陳.死灰飛卷,一片破敗之象。

思忘禁不住楞住了。

他們走的時候,雖然聖主帶來的青衣人燒著了大片的樹林,但那時的樹林綠意繁茂,決不會被那場大火盡數燒光的,此時景象,分明是那聖主又帶人來過了。

思忘不及細想,帶頭衝到了那塊大石之旁,見那石洞之內,亦有被大火焚燒之後的痕跡,一顆心登時緊了。

他雖然故意地不理有琴聞櫻,但內心深處,那份情愛是無論如何也抹不掉的,驀然覺得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她了.他的心有如被重重擊了一下,眼中立時湧滿淚水,看出去競然是模糊的一片。

老頑童看著洞中被燒過的痕跡,奇怪地說:“這石頭也能著火,豈不是怪麼。”

思忘再也不敢細想,快步從洞中穿了過去,一進入谷中谷,他的猜測果然得到了證實。

谷中所有的茅舍都已化為灰燼。

他心情沉重地走到廢墟之旁,看那被焚之後的景象,好似已然被燒過了有許多天了。

那被火焚過的地方明顯地被雨水澆過,而且木炭上面,又蓋填了一層塵埃。

思忘禁不住心中更是奇怪。看這情景,那聖主便已帶人來過了。

那麼有琴聞櫻與揚執呢?

思忘幾乎不敢往下想,抬頭看去,桃樹是那般的結滿桃子,桃香陣陣傳來,讓人不禁回想起那食桃之人的如桃之面。

老頑童驚異地看了半天,也是心情甚為沉重,竟是再也不言語了,渾沒有往日那般頑皮胡鬧的半分氣象。

汪碧寒已然覺出思忘的難過心情,想要安慰他,卻不知說什麼好,禁不住幽幽地嘆了口氣,最後仍自說道:“她們會不會搬到別的地方去呢?”

周暮渝一直默默看著思忘的臉色。聽了汪碧寒的話,接道,“她們定然會苦苦地在這裡等著公子,決計不會走的,我是要找爸爸才離開這裡的,否則只怕是我也早就變成灰了。”

“你那麼精明,怎麼會變成灰呢?”楊執說著,從桃林中走了出來,後面隨著有琴聞櫻。

思忘一見之下,驚喜交集,但隨即覺到汪碧寒注視自己的目光,於是抑制住激動的情緒問道:“聖主他們來了嗎?你們躲到哪裡去了?”

老頑童道:“她們定然是躲到桃林子裡在吃桃子,那也不用問了。”

有琴聞櫻一眼就看到了汪碧寒,盯著她看了一眼,之後極為友善地一笑。

汪碧寒見有琴聞櫻如此,也是極為善意地一笑。兩人之間便算是和解了。

汪碧寒問道:“怎麼谷中被燒成了這樣,房子也燒了,你們卻好好的?”

有琴聞櫻轉頭向揚執看了一眼道:“這得感謝楊姑娘,若不是她在忘兒走後就放火燒了茅屋,只怕聖主他們來真要給他們抓走了呢。”

思忘看揚執時,楊執詭秘地一笑,道:“我猜那聖主可能會來,便將茅屋都燒了,搬到了桃林深處,那聖主來的時候茅屋已經燒光了,只道我們定然不在谷中了,便把谷外的樹林和石洞放火狠狠地燒了一頓,不知為何,卻沒有捨得燒這桃林,否則只怕我和聞櫻姐姐都已被燒成灰了呢。”說完了,瞥了一跟周暮渝。

六人一同來到桃林深處.原來,在桃林深處居然有一個深譚,有琴聞櫻和揚執在潭邊又蓋了三間茅舍。

思忘不及同楊執商議去崑崙之事,有琴聞櫻已然將他叫了出去。

此時夕陽將投,餘輝油然,桃林如血。

有琴聞櫻看著天空,神情漠然,平靜之極說道:“忘兒,你已然知道了誰是你父親,現在我要告訴你,你的母親是誰。”

思忘驚駭得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有琴聞櫻,以為自己聽錯了。

有琴聞櫻收回了目光,盯在思忘的臉上,仍是那般平靜地說著,但已經溫和了許多:

“忘兒,其實你見過你母親的。”

思忘又是一驚。

有琴聞櫻的這兩句話,一句比一句讓他吃驚不說,更讓他心中登時亂了,他已然有了某種預感,急迫地問道:“我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她是誰?

有琴聞櫻緩緩地說道:“六合谷中。你的母親便是聖毒教的教主。她的名字就叫吳海媚。”

思忘呼吸急促起來,又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為什麼她就是我母親,她不明明是你的母親麼?”

有琴聞櫻道:“忘兒,你不要急,讓我慢慢地說給你聽。其實那天我一看到你母親留給你的遺書,便離你而去,你就應該猜到的。世間除此之外,不會有任何事情能夠將我們兩人拆開的。”有琴聞櫻幽幽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的媽媽其實並不是我的媽媽,她是我的嫂嫂。我原本不姓有琴,而姓琴的,我的哥哥叫琴文同,我的原名叫琴聞櫻。後來我的哥哥莫名其妙地就失蹤了。嫂嫂多方查探,最後總算是找到了哥哥的屍首。她一直都咬定說那是少林寺的無色打死的,待幫中諸人要去找那無色,她又多方阻攔。她可能是想要自己前去復仇,也可能是想等你長大了要你去復仇。但我猜想,這中間可能別有隱情。”

有琴聞櫻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平靜了一下急促的呼吸。

思忘至此方始明白自己的母親是誰,但她萬萬沒有想到有琴聞櫻會是自己的姑姑,一時怔怔地看著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有琴聞櫻這些日子以來已然從這種打擊之下恢復了過來,她的心中好似已然沒有了悲傷,臉上亦是平靜之極。看到思忘的神情,不自禁地同情起他來,幽幽地嘆了口氣,不再向下說了。

思忘抬頭看了她一眼,道:“聞櫻,你怎麼不說了呢?”他順口便欲叫她聞櫻姐姐,但猛然想起她已然不是自己的聞櫻姐姐了,止不住心中一陣悲哀。

有琴聞櫻繼續說道:“你父親死的時候,我才剛剛記得事情,那時候一直是哥哥嫂嫂照顧我,哥哥這一故去,我便只好跟著嫂嫂,嫂嫂把你送給神鵰大俠的的過程我不知道,那時我只知道嫂嫂要找一個武功很高的人把你送給他。後來終於把你送給了一個武功奇高的人學武。

“我那時於武林中的事情是一無所知,但我知道嫂嫂定然會把你送給一個武功會超過少林寺的無色禪師的人。

“我自小就非常喜歡你,嫂嫂把你送走之後我總是想你,動不動就流眼淚。嫂嫂也非常想你,但是沒幾天她就被一夥人帶走了,臨走的時候她把我送到了雲南老家。那是一個遠房親戚家,我在那裡過了有九年多,後來有一天,嫂嫂又到那個親戚家去找我,說是她又有了新家了,希望我同她在一起過日子,但為了不讓那些人再找到她,她讓我叫她媽媽。

“開始的時候我不習慣,總是叫錯,但是後來就習慣了。

“又過了一年多,嫂嫂不知因為什麼事情當了聖毒教的教主,於是她就帶著聖毒教的所有教眾到了四川的六合谷。

“聖毒教在北行的途中得罪了不少的武林人物,於是有一天,嫂嫂將聖毒教的所有大小頭目召集到一起。說是得想個辦法,否則聖毒教一遭到江湖人物的圍攻,勢必舉教遭殃。大家各出各的主意,最後是嫂嫂提議,將神鵰大俠的公子抓到六合谷中來,讓神鵰大俠幫著聖毒教。神鵰大俠的名頭當時仍是那麼響亮,江湖傳言。說他乃是武林中的頭一號人物,江湖上的第一等高手。如果有他保護聖毒教,那自是萬無一失。

“這麼說好了,就派人到古墓去查探,半年時間過去了,終於查探到了你和你妹妹的消息行蹤,於是嫂嫂就派綠衣雙使去把你抓到了六合谷中來。

‘你初來六合谷,嫂嫂幾乎天天去看你,守著你,但她卻告訴葉兒等人,千萬別把她來看你的消息說出去。葉兒當真沒有同別人講,但她卻沒有瞞著我。

‘我心下十分好奇,想要看看嫂嫂因為什麼這麼喜歡神鵰大俠的公子,於是就也去看你。以後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有琴聞櫻講完了,思忘還沉浸在一種淡淡的思念中,—種若有所失的感覺那麼強烈地衝擊著他。

他想起在六合谷中有琴聞櫻守候著自己。

他想起聚豪廳中那個動人的好聽的聲音。

他想起聖毒教主他的母親臨別之際真情流露,那麼慈愛地看著他的目光。

這一切回憶起來時他慢慢地都懂了。

但有琴聞櫻將這一切講完了之後,他忽然發覺,他是那麼深地愛著有琴聞櫻。

他猛然伸手將有琴聞櫻抱住了,梗咽地叫了一聲:“姑姑。”

有琴聞櫻用手幫他理著頭髮。思忘能夠從她的手的動作之中感覺到她的慈愛。她的手徽微地動著,輕輕地抖著。

思忘輕聲道:“姑姑,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了這一切之後,心裡仍然愛著你。我們在一起過的好多個日日夜夜我怎麼也忘不了。在我的生命裡,你是第一個愛我和被我愛的女人,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忘了你。若是你變心了,去愛別的男人了,我覺得我忘了你倒容易一些,現下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姑姑就讓我忘了你,我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有琴聞櫻道:“你現下忘不了我、終有一日會忘了我的,將來等你有了自己的女人,你就會將我真正地當做姑姑了,那也不一定非得忘了我。”

思忘道:“我知道我忘不了你,不管到什麼時候,我知道我定然都會想著你。現下我已經有了汪姐姐,有了自己的女人.可是我還是忘不了你,姑姑,我要同你在一起!”

思忘這麼說著,便更緊地摟住了有琴離櫻,有琴離櫻的身子頓然之間熱了起來,但她強自抑制著自己,將思忘推開了。

有琴聞櫻道:“忘兒,不可以胡來,我是你姑姑啊!”

思忘埂咽道:“我不管,我不管你是誰,反正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要同你在一起。若是一開始時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姑姑,那麼我可能便不會這樣了,可是現在我已經都愛了你了,忘不掉你了,才知道你是我的姑姑,讓我再重新不愛你,我說什麼也做不到,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有琴聞櫻道:“忘兒,你不可這般的衝動,須很好好想一想。

這件事太也干係重大。你若是同我在一起,人們就要罵你是禽獸不如的東西,你在人前便抬不起頭來了。”

思忘道:“不管人們罵我什麼,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同你在一起就夠了,我們自己生活在自己的地方,也不去同別人在一起,便是別人罵我們,我們也不知道了,便是知道也沒什麼打緊。反正我愛你,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快活就夠了。”

有琴聞櫻道:“便是你不在乎,你的母親也在乎,她若知道你同我在一起時定然是十分傷心的。”

思忘猶豫了一下,道:“我母親定然是歡喜的,我到現在並沒有得到她的多少照顧。她定然是希望你能夠同我在一起,照顧我,六合谷中臨別的時候她不是這艇地說麼?”

思忘這麼一味地固執或許是出於年輕人的一時激動,但他對有琴聞櫻的愛確然是真心實意的,有琴聞櫻感覺得到。

有琴聞櫻又是嘆了口氣,只好把最後的一張牌拿出來說服思忘,她輕輕地道:“忘兒,你便不替你母親想,也須得替你的爸爸媽媽想一想。江湖上都知道你是神鵰大俠的兒子。倘若你非要同我在一起,這件事情傳揚開來,只怕是有損那神鵰大俠的美名呢,那須是太也不好。”

這一下果真把思忘弄得為難起來。

猛聽得身後老頑童的聲音道:“那神鵰大俠又有什麼美名啦,若不提到他,我老頑童便裝做聾子啞巴。什麼也沒聽見,我也自會什麼也不說,若提到他時,我卻不能不出來說上幾句。”

有琴聞櫻與思忘都是一驚,想不到老頑童躲在身後一直在偷聽兩人的說話,他倒是誠實,自己先自說了出來。

思忘道:“師父,你要說什麼話。”

老頑童道:“自是幫你的話。”

有琴聞櫻道:“老頑童,敢情你一直在後面偷聽我們談話麼?”

老頑童道:“不是我偷聽你們說話,是你們說話給我聽。我又沒動手又沒動腳的如何偷聽是你們說話的聲音一直在向我耳朵裡邊跑,我又沒有辦法。”

有琴聞櫻道:“你看到我們兩人在這裡說話,卻不走開而故意走到我們身後來,那不就是有意的偷聽來麼?”

老頑童道:“冤枉,冤枉!這可是大大地冤枉。我自在這裡吃桃子,是你們走到我的身邊來,現下卻說是我走到你們身邊來,那不是太也冤枉我老人家麼?”

思忘道:“師父,你要說什麼話?”

老頑童一怔,隨即想起來,道:“我要說你爸爸神鵰大俠並沒有什麼美名,他現在的老婆便是他以前的姑姑,所以你們兩人也不用害伯.什麼姑姑不姑姑,我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思忘梧然半晌,好似想起似乎媽媽講過這件事的,他臉上充滿了興奮,道:“姑姑,我看我師父說的這話決計假不了,我爸爸媽媽知道我同你在一起,也定然不會怪我。”

有琴聞櫻萬萬沒有想到神鵰大俠會有這樣的故事,一時間怔住了,但過了片刻,仍是對思忘道:“忘兒,這世界上誰怪我們也好,不怪我們也好,終須是我們自己心中快活,才能夠活得幸福。現在天也這麼晚了,我們也該回去睡覺了,我們明天再說罷,好麼?”她的聲音平靜而又溫和,在這夜幕初臨的時刻說出來.給人一種如飲甘露的感覺。

思忘點了點頭,與老頑童一起回到茅屋之中。

翌晨,思忘早早醒來,腰挎碧譚寶劍,身穿魔衣,來到了有琴聞櫻的門前。

他身上的魔衣那日被他撕得粉碎,扔了出去,後來又被有琴聞櫻撿了回來,一針一線地縫好了給他送去。但此後他一直沒有穿。現下他穿在身上,那自是別有一番情義在裡面。

思忘剛剛走到門前,有琴聞櫻便在裡面叫道:“是忘兒麼?

進來罷。”

思忘心中湧起一陣溫馨的喜悅之感,推開茅屋的門,便欲走進去。

但他抬眼向屋中一看的剎那間便楞住了.渾身變得冰冷而僵硬。

有琴聞櫻的頭上光光的,已然一根頭髮也沒有了。

思忘的淚水湧了出來,道:“姑姑,你何必要這樣?”

有琴聞櫻道:“我心意已決,此生終是不能嫁給你做妻子,只好如此。你也不用傷心、下輩子我絕然不做你的姑姑了,我只做你的姐姐。眼下便請你多多保重自己了。”

思忘已然硬嚥得說不出話來,忽然身後傳來哭泣之聲,恩忘回頭,見是揚執和汪碧寒兩人見有琴聞櫻若此,都是淚流滿面。

幾人正自沒做理會處,忽聽得清嘯連連,楊執臉上頓然變色,說道:“他又來了!”

思忘問道:“誰?”

揚執道:“聖主。”

思忘再也沒了悲傷,立時熱血奔湧,好似自己與有琴聞櫻之間的悲哀都是由聖主一人引起的一般,大叫一聲:“我正要找他!”說完了轉身電射而出。

剛到桃林邊上,猛見火光一閃,立時大火熊熊,傾刻之間整座桃林從外到內的燒了起來。

思忘不及細想,猛然縱身而起,躍起了足有四丈左右,從那火焰之上躍了出去。

腳剛剛落地就覺一陣掌風襲來,思忘忙又縱身躍了起來,在空中向下看時,見下面之人正是那個自稱聖主的綠衣老者。

聖主趁思忘剛從火團之中躍出來沒站穩腳跟的當兒,一招就把思忘逼在了半空,驀然之間從一名黑人手中接過一根粗大的龍頭鋼杖在下面一揮,封佳了思忘下落的必經之路。

思忘在空中已然看到了聖主的一切做為,知道厲害,忙把腰間的碧潭寶劍抽了出來。不待下落到聖主鋼杖封鎖的高度,已然將內力注人碧潭劍中,頭下腳上,一個轉折便向聖的鋼鐵上揮了出去。

聖主頓覺一股巨力鋪天蓋地地罩了下來,知道他手中所使的定然是一日怪異的寶劍,忙把銀杖向後一收,跟著一掌拍出。

思忘見聖主變招如此神速,知道若是仍那麼揮劍斬下去,聖主定然會用掌力先行震傷自己,只好把劍一擺,右手也拍了出去。

兩掌相交,由於思忘居高臨下,在氣勢上佔了優勢,那聖主被思忘的掌力震得退了一步。

聖主一退即進,不待思忘站穩進紹,已然左手單掌一立,右手鋼杖一揮又攻了上來。

思忘又將內力運於寶劍之上,左劍右掌迎上去。

傾刻之間但聽得掌聲轟轟不絕,劍聲破空凌厲,鋼杖鳴嗚而鳴。

於相鬥之間,思忘瞥眼看見有三十餘名黑人,將那桃林團團地圍住了,更有百餘名青衣人,不斷地向桃林之中噴射著一種黑色的油狀物事,那油狀的物事一徑沾上了桃樹,便燒了起來。

那些桃林雖然仍自結著桃子,綠葉繁茂,樹漿充盈,放火燒時,也難以點燃。但不知為何,沾上了那黑色的油狀物事,便沾火即燃。

思忘禁不住心下著急,恨不得一劍就將那聖主殺了,好去救老頑童及有琴聞櫻他們出來。

聖主也看出了思忘的意思,因此只是同思忘纏鬥,也不與他手中寶劍相交,也不急於同他對掌,只是撿一些非常古怪的招式使出來。

兩人愈鬥,思忘愈是著急。

眼看著那火已是向著桃林之中那三座茅屋的方向燒過去,思忘的心中好似也著火了一般。

猛然之間,思忘將那柄寶劍的內力收了回來,那柄劍登時變得輕如無物一般。

聖主忽然之間覺得思忘那柄創上的壓力減輕,正自覺得奇怪,猛然之間那柄劍已然無聲無息地遞到了胸前。

這一下頓時嚇出了那聖主的一身冷汗,他急忙向後一躍,欲要躲開思忘那寶劍的逼迫。

思忘如影隨形地也跟著躍了過去。

聖主一見一躍之間並沒有躲開思忘那柄劍的威逼,忙又是向後一躍。

思忘亦是如影隨形地跟著。

如此而三,那聖主仍然沒有逃出思忘的迫擊。

聖主心下憤怒,猛然之間,將手中的鋼杖向思忘的寶劍上砸了過來。

思忘一見,登時心中一喜。他正是要逼得聖主如此。

但見思忘寶劍一翻,哧…的一聲,已然將那聖主鋼杖上的龍頭削去了。

聖主吃了一驚,頓覺手上一輕,忙把那鋼杖就勢向前一送,直向思忘的咽喉戳過來。

思忘雖削斷了那聖主的鋼杖,見聖主非但沒有因此退縮反倒更加緊迫的攻上來,寶劍在瞬間用力一抖,但聽得哧的一聲長響,聖主手中的那半截鋼杖已然在這一瞬間被思忘不知削成了多少段,只剩下尺許長的一段仍在手中握著。

但既便如此,聖主手中的那一短截鋼杖仍是沒有停留,仍是那般向前送過來,非要戳到思忘的咽喉不可。

恩忘不自禁地有些緊張起來。

聖主的這種勁頭讓人恐懼。

思忘急忙向後躍開。

從聖主用鋼杖砸寶劍到聖主用僅剩的尺許長鋼杖將思忘逼開,雖是兩人都經歷了諸般驚險,但這只不過一瞬間之事。

聖主用手中僅有的一尺鋼杖逼得思忘向後躍開,緊跟著也是一躍而起,如影隨形地跟了過來。

思忘腳跟不及落地又是一縱而起,料定聖主定然跟不上,沒料到聖主似是早就知道一般又是一躍跟了上來。手中的半段鋼杖在三次躍起之際距思忘的咽喉始終保持在三寸之間。

思忘猛然不再後躍,頭向前一送,竟是向鋼杖上迎了過來。

聖主握著鋼杖的手抖得一抖,一愣之間,鋼杖已然被思忘夾手握住。

思忘的這招怪異紹式是從長眉老人那裡學來的,也不知出自哪片地域,哪個海島,叫什麼名字。今日見聖主一招得手竟是咬定了自己不放,淬然之間冒險使了出來,沒料到一舉成功,竟是用碧蘭如玉的右手一把抓住了聖主手中的半段鈕杖。

猛然之間,思忘覺得右手一陣寒冷,如凍僵了一般再不聽自己支配,情急之下向回拉,卻是再也拉不回來。

這一下思忘更驚。看那聖主時,見他正凝神靜氣地手握鋼杖,臉上的皺紋好似在這一瞬之間也饅慢地舒展開了,臉色由黑紅逐漸地變得粉紅、最後又逐漸地變得粉白,好似在這一瞬之間在經歷著從老年到中年又到青年的時間逆流。

隨著聖主臉上的這些諸般變化,思忘但覺一股至陰至冷至寒之氣從鋼杖上傳了過來,不住地向他半邊身體進行衝擊。

他的手便如同膠住了一般,想要鬆開鋼仗也是不能。

迫於無奈,他也只好運起內力,向聖主的那股至陰之氣迎了上去。

這一比拼內力,于思忘來說,當真是兇險萬分之事。

他的內力如若在他的身體起了諸般變化之前,或許尚能夠比聖主略勝半籌,眼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比聖主為高。縱是兩人在內力上旗鼓相當,比拼起來,也總是思忘更加吃虧。

因為思忘是孤身一人。而聖主這次帶來的黑人高手競有三十餘人,這些黑人任誰一人在拼內力之際向思忘發出一招半式,那麼思忘便會立即命喪傾刻。

再者,思忘全力運功之時,忽然發覺自己右手握住那截鋼杖之後,左邊身體一陣劇顫,至為難受,好似在受著一種火灼油煎一般。

但是聖主顯然已經看明瞭,思忘在內力上並不比他為高,是以褐盡全力非要逼到了思忘與他拼內力不可。

眼下思忘只好全力一搏。

他心中盤算著,應在那些黑人看出他們兩人在比拼內力之前將聖主擊敗,或者設法解脫出來。這樣想著,他猛然鼓動丹田內氣向聖主的鋼杖上傳了過去。

暮然之間,只見那聖主一張已經變得非常年輕的臉上好象又爬滿了皺紋,已經變得粉白的面色也逐漸地開始變得黑紅。

思忘心下一喜,手上又加了兩層功力。繼續向聖主的鋼杖上攻了過去。

現在思忘已把功力加到了十成。這是全力一搏,孤注一擲的打法,倘若聖主還是沒有被他擊敗,那麼他就只好束手待斃了。

但見那聖主的臉色愈變愈是黑紅,臉上皺紋又完全現了出來,深深地刻在他的臉上。

思忘見了,凝心靜氣,無思無慮地繼續催動內力,繼續攻過去,他已然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了。

可是至此為止,聖主的臉上再也沒起任何變化。

忽然聖主的臉上好似被籠罩上了一層白霧,他的頭髮竟然慢慢地如波浪起伏,無風自動,胸間亦是起伏波動不止,隨著他的這一番動盪,思忘但覺手上的鋼杖竟然由至陰至冷至寒變得逐漸熱了起來。

這一下思忘吃驚不小。

他曾聽得楊過講,世界上的任何事情發展到最後高級境界時,都要起一些變化。尤其是發展到頂點時,那就非變不可。就如他所使的無招無式劍法,發展到了極處時,便又會從無招無式中生出招式。至陰可以變至陽,至剛可以變至柔。反之亦然。

這樣想著,他心中一震:莫非這聖主的至陰大法已然練到了至高境界麼?

思忘猜測著。那聖主的鋼杖上一股灼熱的內力不絕湧來。

思忘至此再無懷疑,知道聖主的至陰大法已然練成了.不但可以發出至陰至寒的內力,而且可以由至陰轉至陽,發出至陽至熱的內力來。

思忘心下懊誨之極。

若不是使用長眉老人的那招怪招,不去抓那聖主的鋼杖,只怕現下自己已然勝了。爸爸教自己的無招無式劍法自己從來沒有碰到敵手不說,就算是碰到了敵手,自己也儘可以用爸爸教自己的那招無中之有將之戰勝。

而眼下自己是以已之短,迎敵之長。兼且周圍強敵環伺,縱是自己本領通天.也定然是完了。

這樣想著,他的心下猛然之下湧起一般厭倦絕望之感。這樣的感覺便如同那日在桃林之中散步偶然聽到有琴聞櫻說出那番終生不能嫁給自己的話時自己的心情一般無二,都是那般的傷心,那般的絕望,那般的萬念懼灰。

有了這樣的心情,他便再也不看那聖主如何用功,臉上如何變化,周遭的強敵如何環伺,甚到連他至親至愛的人被圍在火海之中的事情他也不去想了。

他竟然閉上了眼睛。

猛然之間他的腹內兩顆明珠亮了起來。

這是那日他的腹中明珠亮完之後,身體起了諸般變化之後他體內的明珠第一次亮起來。

那兩顆明殊好似兩條驚惶失措的游魚在他的體內快速奔行。

隨著那兩顆明珠的奔行,思忘的右手好似握在鋼杖上不再覺得那麼熾熱難耐。逐漸的好似有了一點兒舒適的感覺。

他的心中一喜,剛欲導引那兩顆明珠奔行,猛然之間身上一震,一般熱力立即從手臂上傳進了心脈,全身有如萬箭鑽心一般的至為難受,一股絕望之情立即又籠罩了他。

但是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他心中的絕望之情才起,那股攻入他體內的熱力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身體比前變得更加舒暢了。

思忘有了這樣的體會,再也不敢大意,他盡力控制自己不讓自己心中歡喜,盡力讓自己保持那樣絕望的心情。

但是情由心發,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喜怒哀樂絕不是人的心智能夠主宰得了的。只有深悟佛理,萬念懼空的人才能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之情,但那絕不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喜就喜,想悲就悲的控制,而是以一念代萬念,以一個空宇來代替所有的感情,做到喜怒哀樂不入於心的控制之方。

所以思忘想要自己心中絕望時,便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那股熱力總是在他的手臂之間纏繞,驅之不出,退之不去,讓他覺得自己能夠抵擋聖主的至陰變至陽,卻無論無何也勝之不得,那聖主眼見已然勝了,他已從思忘的臉上看到了那稱萬念懼灰的臨死之前的絕望。不料這樣的表情一出現在他的臉上,一般強大無比的內力便從他的手上傳了過來,聖主一駭之下,險些便給那股力量震傷。正自絕望懊悔之際,不料那股力道竟然莫名甚妙地消失了,看那思忘的神情,見他的臉上已然沒有了那般絕望的神情。

聖主心下驚奇萬分,縱是他學識淵博.於佛學道學都有很深的造詣,見識豐富,於中土異幫諸派武功都有涉獵,也從來不知世間居然有此怪異功法,須得萬念懼灰,處於絕望之際,才能發揮得出功力來。

聖主驚奇歸驚奇,卻萬萬不肯放棄這除去眼前不世強故的太好時機。他手上加力,將那至陰大法已使到十成,但見鋼杖已然漸漸地紅了起來,好似鐵匠鋪中正在火中燒煉的鐵棍一般,同時向著那些圍在桃林周圍的黑人清嘯一聲。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52:13


第二十八章 老玩童誤飲瘋血

三個黑人立即躍了過來,看到聖主與思忘手中握著的鋼杖已然紅得到了那種程度,驚悟得張大了嘴巴,但馬上明白了他們所處的境地,三個黑人竟是不約而同地揮掌向思忘擊了過去。

轟然一聲巨響,三個黑人的掌力非但沒有將思忘擊倒,反被思忘身體震得飛了起來,如同風箏似的遠遠地飄了開去。

聖主驚悟萬分,看那思忘時,見他的臉上那般怪異的陰陽之相奇蹟般的消失了,現出原來的英俊和漂亮。緊接著,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排山倒海一般的湧了過來,立即把他的內力也同時捲回,他於猝不及防之下被震得倒退了四五步,胸間氣血翻湧,一口鮮血好容易壓下了沒有吐出來。

思忘與聖主比拼內力之際,已然覺出自己情緒稍喜,內力便大減,自己絕望之時,內力反倒大增。他雖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想到自己受內傷改變容貌之際是聽了有琴聞櫻的一番話之後面起;那時他的情緒絕望已極,是以暗中猜測,定然是自己的內力漲落強弱,皆與那次的受傷情緒有關。

想明瞭此節,他便盡力的控制自己情緒,使自己儘想那些傷心之事。

他心中傷心的事情屬實不少,但當此之際卻無論如何也傷心不起來,所以只能勉強撐持著與聖主僵在了那裡。

及料到聖主定要將他除去,於是清嘯一聲叫那些黑人前來相助。

思忘也聽得了聖主的清嘯之聲,聽得了那三個黑人走來約腳步聲。他的心中頓然真的絕望了。

猛然覺得背後掌風襲體而至,思忘心下立時萬念俱灰,再也沒有了任何生望。

可是就在他這樣的心情到來的時候,他的體內頓然一片通明,這片明亮之極的強光把他從裡到外的全都照亮了,他通身好似得到了純然的解脫,立感舒坦無比。

適於此時,那三個黑人的掌力剛好在他的背上擊實。

少林方丈天鳴所說的,除了易筋經之外的能夠治好他的病的,絕難遇到的機緣讓他碰上了。

少林方丈在說這機緣的時候,想到了兩點,這兩點是平常之人甚至武功絕高之人都很難碰上的。第一點是他須得回覆到他生病時的那種使他受傷生病的心境。這已經是絕難遇到的,縱是遇到了、也不能與第二點機緣同時遇到。第二點便是他必須遇到一個內力絕頂的高手.這個高手練的內功又不能是混合型,必須是純陽或者純陰。有了這兩個機緣之後.須得懂得施治,具體的辦法是思忘回覆到那種第一點機緣要求的心態,然後由那位至陰或者至陽的內家高手將思忘的中邊陰氣或是半邊陽氣快速化掉。

這一切千載難逢的機緣都被思忘在這一瞬間遇上了。

思忘一發覺自己內力大增,有如長江大河奔湧不息,抑制不住,立即睜開眼來,運起無上神功將聖主震退了。

那聖主吃驚萬分地看著他,臉上神色古怪已極,口中叫著:“你,你,你是……”卻終究沒有說出來你是什麼,轉身輕嘯一聲奔射而去,傾刻之間消失了蹤影。

那些黑人聽到嘯聲也立時散去,都隨在聖主身後去了。

思忘心中惱恨這些爪牙和打手,寶劍一揮,便向那些黑人和青衣人殺了過去。

但聽得慘號之聲此起彼伏,那些跑得稍饅些的,傾刻之間便都做了他劍下之鬼。

片刻之間,谷中只剩下熊熊大火和思忘自己,那些青衣人與黑人逃的逃了,沒有逃掉的,就都永遠地留在這谷中了。

思忘看那桃林時,已然全都著了起來。他們所居的那幾間茅屋也是什麼也看不到了,到處都籠在紅色的火光之中,煙霧騰起有十餘丈高,甚是壯觀,也甚是慘烈。

思忘滿面淚水,大叫一聲,揮起那口碧潭寶劍便向火中撲了過去。

那口碧潭寶劍被他無上的內力催動,已然重到了五百餘斤,思忘沒有揮動,也沒有伸手去彈,那劍竟自發出鳴嗚的響聲。

思忘衝入桃林之中,將那碧潭寶劍舞成了一片強大之極的劍幕,徑向桃林之中那片烈焰熊熊的茅屋之前衝了過去。

但見桃枝桃幹帶著火焰不佳地四散飛開,在一片熊熊的大火裡,轟轟不絕的響聲之中,那些青衣人佈下的酷烈之極的火圈竟然被思忘兇猛地衝開了一道豁口。

衝到茅屋之前,但見那些茅屋已然被燒得倒了。思忘正自絕望傷心,以為老頑童等人盡已遇難,猛然聽得左近傳來呼呼轟轟的響聲、其間雜著女子的驚叫聲和老頑童的喝喊聲。

思忘驚喜萬分,忙揮動寶劍、向那響聲之處衝了過去,尚自沒有衝到近前,已然傳來了老頑童聲嘶力竭的喊叫之聲:“好徒兒,乖徒兒.我們在這水潭裡.快快,快快.火就要燒過來啦!”顯然他已然從騰飛的桃幹桃枝中看出思忘衝了進來、是以出聲呼喝。

思忘循聲衝到潭邊。

但見老頑童雙手拉著一塊巨大無比的布在揮舞著,站在齊腰深的水中,他身邊站著汪碧寒;周暮渝,楊執和有琴聞櫻。

四個女子一見思忘衝到潭邊,盡皆驚喜之極,歡呼出聲。

顯然她們不僅僅因為思忘衝到了譚邊來救她們而歡呼。她們的歡呼聲中充滿的驚喜說明,她們是因為看到思忘的臉孔恢復了昔日的英俊和神采而歡呼。

思忘站在潭邊,仍自舞劍阻擋著撲來的火焰。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頑童及四位女子,卻無法救她們出來。

那些黑色的物事已然從樹上流了下來,流入了潭中,竟然在潭中的水面上繼續燒著。

若不是老頑童不停地揮著那塊巨布,將火焰四散驅開,儘管他們都站在齊腰深的潭中,此刻只怕已然葬身火海。

老頑童內力深厚之極,那塊巨布被水浸溼之後,只怕少說也有百餘斤,被老頑童用手拉著不住地揮舞,發出轟轟嘩嘩的響聲,帶起一陣陣風來,將那浮在水面上的火焰四散吹開。

思忘正自彷徨無計,見老頑童內力到處,那火焰便被吹開。

心念動處,忙將內力運於碧潭寶劍之上,那柄劍立時好似重誼千鉤。

思忘猛然之間用力將劍向那譚中斬去,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有如巨浪拍擊岩石,立時水花四濺。那劍擊起的兩股巨浪升起了有兩丈餘高,當真是駭人之極。

那潭中之火立時熄了大半,思忘趁此躍入水中,伸手抓起一個女子就縱了出來,他的腳剛剛踏上潭邊,那被他擊滅的火焰立時又燃了起來。

思忘不及細想,先把從潭中救出的女子送到了桃林之外,低頭看時,原來這第一個被他救了出來的女子竟是周暮渝。

周暮渝此時亦是正瘋痴地看著他,用力抱住他的雙手久久不願鬆開。

思忘不及細想,忙用力掙脫了她,又衝回到桃林之中,來到潭邊,如法炮製,又運力將火擊滅,再救出一個女子。

如此數次,到最後與老頑童一起衝出桃林之時,已然累得骨軟身疲,沒了力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周暮渝忙過來,伸手為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

汪碧寒眼看著思忘,定到他的面前,什麼話也沒有說,亦在他的身邊坐下了,偎在他身上”

楊執道:“你的臉怎麼奇蹟似的又變得這麼漂亮了呢?只怕是又要生出許多的麻煩。”

幾個女子中,也只有她,會在這驚險萬分的一幕之後仍自忘不了說笑。

老頑童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待他回來之時,那塊大布又不見了,他的背又駝了起來。

思忘總算知道他的追逐背法是怎麼一回事了。

太陽已然高高地升了起來。

幾人弄乾了衣服,想找些吃的,已自有些困難。

老頑童把那燒得焦糊的桃子撿了幾個來,拿起一個咬了一日,立即愁眉苦臉地吐了出來,隨手把那桃子扔得遠遠的。

思忘道:“我要去追那聖主,你們怎麼辦?”

揚執道:“我自然跟著你。”

周暮渝看了眼老頑童,道:“我爸爸上哪去,我定然跟著上哪去。”她知道老頑童定然會跟著思忘去追那聖主,是以這麼說。

雖然同樣的想要跟著思忘,卻把人情賣給了老頑童。

汪碧寒看著思忘,見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輕聲說道:“我跟著你只會給你添麻煩,你讓我到哪裡,我就到哪裡等著你,—直等到你回來。”

思忘知道汪碧寒是真心愛著自己的,輕輕地摟了她一下道:“我會活著回來的,不會讓你守一輩子寡。”

汪碧寒笑了,她知道這是思忘那日記住了她與向智開的對話,是以拿她開玩笑。但雖說是玩笑,卻表達了他的一番真情。

有琴聞櫻一直默聲不語。

思忘問道:“姑姑,你到哪裡?”聲音充滿了酸楚,微微有點顫抖。

有琴聞櫻道:“我到哪裡都是一樣的。”聲音平靜但有著一種談淡憂傷。可能是她將頭髮剃光了,才知道她與人們已經遠遠地隔開了。那不是寺院的高牆,牆是不能將人隔開的。

那隔開她與人們的.是戒律。

老頑童這麼長時間一直沒言聲,他的眼珠一直在轉著,這時忽然說道:“我看大家都去百花谷。聞櫻姑娘願意當和尚,我們那百花谷中倒是有個老和尚,功夫又好,大可給聞櫻姑娘當師父。那谷中還有許多好玩的物事,還有蜜蜂,翅膀上長得有字的,小姑娘們大可在那百花谷中大樂特樂一番。”

老頑童這一番話說完了,卻沒有說自己要去什麼地方。

思忘沉思半晌,道:“我看百花谷是個安全的地方。你們就去百花谷好了,待我與聖主的事情一了,救出了母親,定然再去百花谷找你們。”

周暮渝問老頑童道:“爸爸,你去哪裡?”

老頑童道:“我麼,定然是要去那百花谷。”他的話已然說出毛病來,那百花谷明確是他的百花谷,他不說回百花谷,卻說“定然是要去那百花谷”,顯然他心中在打著算盤,便隨口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周暮渝聽了,不信地撇了下嘴。

汪碧寒道:“周妹妹,你願意我們大家到你的百花谷中去做客麼?”

周暮渝只好說道:“你們要去,我自然歡迎。”

思忘道:“師父,就煩你老人家把她們帶到百花谷去,待我與那聖主的事一了,我去看望你老人家,咱們說動就動。事不宜遲,我這就走了,你們在後慢慢地走吧。”說完了站起身來。

楊執道:“我可是早就說過要回崑崙山的。”

思忘一愣,道:“那聖主那麼兇惡,非要殺你不可,你還要回去麼?”

楊執道:“我自然要回去。”

周暮渝道:“百花谷雖然好,卻哪裡得上人家崑崙山好,你怎麼可以勉強人家?”

楊執道:“你不用這麼譏諷我。我要回崑崙山去,卻不是因為那崑崙山好,我要去幫著公子去殺那聖主。”

周暮渝道:“你的武功未必便比我的武功高多少,真看不出,居然也敢去殺那聖主。”

楊執道:“殺聖主,便非得用武功不可麼?”

周暮渝道:“不用武功你用什麼?用嘴麼?”

楊執道:“便是用嘴也未嘗不可。”

周暮渝道:“哇,楊姐姐好本事,那聖主莫不是讓你一吹就吹死了?”

楊執道:“用嘴便非得吹不可麼?”

周暮渝道:“難道你說大話就能將那聖主嚇死了麼?”

揚執道:“話我是自然要說的,但不一定說大話。”

周暮渝道:“你說甚麼?”

楊執道:“我告訴公子他藏在什麼地方,都有些什麼人在那裡把守,再告訴公子他的母親在哪裡,怎麼才能救她出來。”

周暮渝立時傻了眼,再也說不出話來。

思忘急問道:“楊姐姐,你當真能夠告訴我麼?”

楊執點了點頭道:“我在那裡呆了八年,自然能夠告訴你.只是一路上須得好好照顧我。”

思忘知道她最後一句話是說給周暮渝聽的,故意氣她,但他仍是點頭道:“這個自然。”

汪碧寒走上前來,輕輕地吻了吻他道:“我等著你。”

周暮渝見了,牙一咬,也是走上前來,在思忘驚楞之際,已然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也說道:“我等著你。”

思忘直是有些哭笑不得。

有琴聞櫻道:“忘兒,一切好自為之。”

思忘的眼睛又溼了,他輕聲道:“姑姑,我會活著回來看你的。”

老頑童道:“你們這麼婆婆媽媽,幾時才能說完,我老頑童可是有些不耐煩了,不是不耐煩,是大不耐煩,大大地不耐煩了。”

思忘道:“師父,就拜託你老人家了。”

五天以後,在去往崑崙山途中的古城天水,一家客店裡。

外面在飄飄揚揚地下著鵝毛大雪,幾個客人圍在火爐邊閒談,一通用手抓著吃中肉,一邊喝著酒。

一個身穿獵裝的客人道:“現在那可是更沒有人敢去了.聽說那個被聖主打傷的人現下又好了,他與聖主比拼內力,居然鬥了有兩個時辰,這份內功可說是當世少有。”

一個身穿狗皮大衣的青臉漢子道:“這人內力如此了得,只怕有七八十歲了吧?”

那個身穿獵裝的人道:“七八十歲?七八十歲的人能練出那麼深厚的內力來麼?只怕少說也有一百五十歲了,見過他的人說,他的眼眉都長得到了嘴角,你說他有多大年紀了?”

身穿狗皮大衣的人道:“只怕是咱們教主也沒有他那麼深厚的功力。”

旁邊的人噓了一聲,那兩個說話的人立即住口不說了。

這時,在角落裡一直不聲不響的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

他們兩人便是思忘與楊執。

兩人都是非常奇怪,仔細看那說話的幾個人,顯然不象武林中人,可是他們的談話,卻明顯說明他們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更是武林中的高手。

思忘此時穿了一件灰色的棉袍。他的內功深厚,其實穿單衣也不十分寒冷,但為了隱匿行蹤,他便穿了這件灰色的棉袍,頭上更是戴了一頂氈帽。

楊執也是化了裝,她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古怪的商人,雖然穿著華麗,卻並不珠光寶氣。

一件狐皮大衣加上一個火狐皮帽子,看上去雖是男裝,可穿在她身上卻有些不男不女。她想化些裝,又不想失去女兒身份,結果就弄得成了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樣子。

思忘聽得那幾個人談論,知道定然是長眉老人也到異域來找聖主了,禁不住暗暗替他擔憂。

倘若聖主當真的用至陰大法同長眉老人較量,那該是兇險萬分之事。

思忘這樣想著,便欲聽那幾個人繼續說下去,好知道長眉老人的行蹤。不料那幾個人竟然不說了。

而且,至為重要的一點是,他們談到了教主,便什麼也不說了。

思忘在猜測,他們說的教主是哪個教的教主。

猛然間,楊執粗著嗓子叫道:“店家,還有客房沒有?”

店主馬上跑了出來,是個矮胖的中年人.一見楊執的穿戴,立即盾開眼笑的道:“客官,剛才是你叫我?”

楊執道:“還有上好的客房沒有?”

店主一憚道:“這個,呵,有,有,是又幹淨又暖和的,我這就去給客官調過來,你們兩人要住一起麼?”

楊執道:“誰跟你說是我們要住的?”

店主一楞.道:“那麼,那麼是誰要住的?”說完了拿眼四下搜尋了一番。

楊執道:“是我們教主要住的。”

火爐邊那幾個喝酒的人立時拾起頭來向這邊看著。店主也是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立即變得有些結巴起來,道:“這個,這個、我們的店太小,客,客房,客房……”

揚執道:“客房不乾淨嗎?”

店主道:“乾淨倒是乾淨,只是,只是……”

楊執道:“只要乾淨就好,你也不用只是只是的找藉口,我們教主能在你的客店中佳,那是瞧得起你,我們教主從來不給自己瞧得起的人找麻煩的,你們放心去收拾好了,他一會兒就到了。”

那店主先是被猜中心事,正自臉上驚惶不定,聽得她如此說,立即千恩萬謝地去了。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踏雪之聲.眾人都抬頭向門口望過去。

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滿臉疤痕的人,拿眼掃了一下屋中的人,最後目光落在了爐邊那夥人身上.走過去問也不問就抓了一大塊中肉放到嘴裡,然後又拿黑酒壺對著壺嘴喝丁半天酒,用手抹了一把嘴方始問道:“血弄到了沒有?”

那個身穿獵裝的人伸手一提,將一個鹿皮口袋提了起來,然後撲的一聲放到了桌上、也沒說話,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大塊中肉。

旁邊的人都是吃驚地看著火爐邊的一夥人。

思忘亦是驚奇地看著。

那放在桌上的鹿皮口袋鼓鼓的,又是軟軟的,顯然裡面裝的真是血。

疤麵人不慌不忙地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慢條斯理地將那鹿皮口袋打開,向裡面看了看,又湊近鼻子聞了聞,問道:“是瘋的麼?”

那身穿獵裝的人騰地站了起來,但馬上被身旁那個身穿狗皮大衣的青臉漢子拉住了。

獵裝漢子哼了一聲,坐了下去,冷聲道:“你不妨嚐嚐試試!”

疤臉漢子仍是那麼不慌不忙地將鹿皮口袋繫好了,突然之間快捷之極地打了那獵裝漢子兩個耳光!然後站開了,冷聲道:“你敢消遣我麼?”

火爐邊的幾個漢子都姑了起來。

那獵裝漢子更是從腳邊拿起一把板斧,瞪視著那個疤麵人。

那個疤麵人嘿嘿一陣冷笑,說道:“我說聖主每次要你們辦的事情,你們都推三阻四,原來你們聖斧教早就存了背叛之心,好,你們動手將我殺了罷,然後再將這店中所有的人都殺了,否則你們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青臉漢子道:“我們並不是要殺你,聖主的大恩大德我聖斧教豈敢忘?只是你們這些手下的使者也欺人太甚,明明我們將事情辦完了,你們卻百般的挑剔,多方挑撥,最後將功勞據為己有,我們白出了許多的力氣不說,更多遭那聖主懷疑,連我們的教主也跟著受累。所以今天我們可以放你走、但你須得答應我們一件事情。”

疤麵人一聽,哈哈哈的一陣大笑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聖主麼?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只怕你還在娘肚子裡學走呢,你也居然敢來要挾老子麼?”

育臉漢子的臉色立時變得愈加的青了,他雖然仍是的著沒有動,但他的整個神情卻似乎都傾注到了某一件事情上。

思忘亦是覺得那疤面使者太也霸道,雖然雙方均是聖主手下,兩方之中,他倒是偏於青面漢子一方,希望青面漢子好好教訓教訓那個疤面使者。

青臉漢子沉默了一會兒,右手緩緩地拍了起來,驀然之間,那疤麵人的眼睛睜大了,他幾乎不相信似的看著那個青面漢子的右手。

思忘向青面漢子的右手看去,不自禁地也是心下一驚。

那青面漢子的手心朝上平舉著,手背上卻吸著一柄斧子。

一般人內力到了一定的程度,用手掌心的勞宮穴吸住東西並不算是極難的事情,但如青臉漢子這般的用手背上的外勞宮吸住物件卻是極難練的一門功夫,況且青臉漢子吸住的,是一柄極重的斧頭。

那疤面漢子驚得了半晌,忽然之間哈哈的笑了起來,道:“你唬我小孩子不懂事麼,用這種拙笨的辦法來騙我!”

那青面漢子聽得疤面漢子如此說,又把手向前舉了舉,讓眾人看得更清楚一些,然後突然內力一收,那斧頭便落到了地上,發出極重的一聲響,確然是鐵鑄的斧頭無異。

疤面漢子立時怔住,不再言語了。.這時,一直坐在思忘對面屋角的一個駝背老者不言不語地站了起來,徑向場中諸人走了過去,腳步瞞珊,好似走不穩的樣子,但不知為何,那些人都是面色緊張地看著這個老者,知道他定然是大有來頭。

果然那老者直走到火爐邊的方桌跟前、在桌上拿了一塊牛肉吃了,又拿起酒壺也是對著壺嘴喝了兩口酒,然後仍是不聲不響地放下酒壺走了回來,向他先前坐著的地方走過去。

在他剛轉身向回走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是非常奇怪地看著他,以為他定然會留一手再回去,沒料到他什麼也沒做就走了回去,眾人不禁均是面上現出疑惑之色。

可是在他走出兩步之後,眾人都是驚駭萬分地張目向他的腳上看去。

他的腳板上吸著那個沉重巨大的斧頭,每走一步都是發出極重的一聲響,但那斧頭好似便是他鞋底的一部分,怎麼也再掉不下來,那麼結實牢固的直吸在他的腳上,直到他走到自己原來的桌前坐下。

人們一直驚駭之極地張大眼睛看著那個駝背老者,眼睛竟是一眨都不眨。

青臉漢子此時已然沒了主意。臉上現出懊喪之色。

這時,店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好似被一陣風吹開了一般,待得眾人發覺一陣冷風吹進了屋內而回頭看時,屋內已是多了一人,臉上怪異之極、一半是白色,一半是深碧色的。

思忘一見此人,禁不住心下一驚,這正是同他在少林寺和赤血崖兩次照面的兩面人。

火爐邊的那群漢子一見那兩面人都是一怔,慌忙地盡皆跪倒,口中叫著:“參見教主!”

那兩面人竟是看也不看那些漢子,眼睛掃了一眼眾人.在疤麵人面上留了片刻,最後落到了那個駝背老者身上,說道:“西駝,怎麼你也有雅興湊這種熱鬧?”那西駝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們教主越當越大,怎麼連我們湊湊熱鬧也管得麼?”

那兩面人哈哈一笑道:“你我都為聖主做事,又何必這麼斤斤計較?若我幫中有弟兄得罪了你丁,你說一聲,也用不著你自己動手!”說完了這句話,也不見他如何動,但聽得一聲慘叫,那青臉漢子的一條右臂軟軟地垂了下來.顯見是斷了。

西駝竟是頭也不抬一下,仍是低頭喝著自己的酒。

那個疤麵人見青臉漢子已然如此,伸手取過桌上的鹿皮口袋,轉身便欲出店。

兩面人道:“等一下。”

那個疤麵人站住了,臉上現出戒備的神色,禁不住向屋角的西駝看了一眼”

西駝仍舊沒有拾頭。

兩面人道:“煩你給聖主帶個口信,我三日之內,定然趕到。”

疤麵人剛說了一句好,還沒等轉身,猛聽得外面大叫:“店家,店家,有上好的房間沒有,我已經三日三夜沒有睡覺了,我要好好地大睡一場,兩場三場,然後好去趕我那好徒兒,乖徒兒,好乖徒兒。”

眾人聽了都是一愣,向那店門看去,店門卻並沒有打開,驚悟之餘頓然明白過來,原來這說話之人是用的千里傳音功夫從遠處將聲音送了過來。人卻是在一里之外呢。

思忘聽了這個聲音,知道是老頑童到了,忍不住心下一喜,抬頭看楊執時,見她亦是面露微笑。

只這一刻之間,那店門已然被撞了開來,雪片裹在一陣風中被吹進了屋內,隨著那陣雪片之後進來一人,思忘仔細一看,正是老頑童周伯通。

只見他仍是穿著那件魔衣,頭上斜斜地戴了一頂破氈帽,正好將他頭頂上自發中的黑髮蓋住了。

思忘見他打扮的又古怪又滑稽,向楊執眨了一下眼睛,微微地笑了。楊執亦是報以頑皮的一笑。

老頑童進來,輕輕一動,身上的雪花便都落了。看了屋內諸人一眼,目光先自落在火爐邊那張桌上的牛肉和酒壺上,也不說什麼話,悠然之間已到了桌邊,將那桌上的牛肉大塊大塊的向口中塞著,好似要塞得滿了,再也塞不下去時,也不咀嚥,拿起酒壺.把蓋揭開向口中一倒,立時連肉帶酒的吞了下去。緊接著又是向口中塞牛肉。

兩面人冷冷地看著。

屋角中的西駝此時亦十分難得地抬起頭來;盯著老頑童看了半晌,又低下頭去。

老頑童將牛肉塞滿了嘴巴,再倒那酒時卻沒有了,拿眼睛四下一掃,猛然之間落在了那疤麵人手中拿著的鹿皮口袋上。

待疤麵人警覺到手中的鹿皮口袋成為了老頑童的獵獲的對象的時候,那鹿皮口袋已然到了老頑童的手中。

老頑童興高彩烈地將那鹿皮口袋打開,正對著袋口欲喝的時候,忽覺一股凌厲的掌風從側面襲來。

老頑童忙將身子滴溜溜地一轉,疤麵人的一柄短劍又迎面遞了上來。

兩面人見疤麵人抽出短劍動上了手,便向後退了回來,將那正要擊出的第二掌停住不發。

老頑童只見眼前寒光一聞,那柄短劍說到就到,竟是已經遞面了他的面門。

眾人都看得十他清楚,見老頑童已然到了避無可避的地步,不自禁地都是驚呼出聲。

猛聽得託的一聲響,老頑童塞得滿滿的一口中肉吐了出來,正擊在那疤麵人握著短劍的手上,那短劍登時飛了出去,又是託的一聲紮在了廳中的柱子上,直沒至柄。

疤麵人的那隻捏劍的手卸垂了下去,再也拾不起來。

老頑童被那疤麵人逼得吐出了口中的牛肉競是萬分的不高興,叫道:“怎地你這個人這麼小氣,喝你一口酒就又是刀又是劍的上來拼命?難怪你長得這麼難看,這麼醜,簡直醜不可醜,醜上加醜,連你媽媽只怕都不願意要你!”

他的這一番話陰損之極,那疤麵人被氣得暴跳如雷,但手臂已然抬不起來,只得抬腿踢了過去。

老頑童惱他又醜又小氣,竟是避也不避,那疤麵人一腳在老頑童的小腹上踢個正著,立時痛得慘叫了一定蹲下了身子。

老頑童已然給他留了情面,否則只怕那疤麵人的身子早就躺在屋外了。

那疤麵人再不上來侵犯,老頑童嘻嘻笑著再次將嘴對著那鹿皮口袋要喝的時候,猛聽得嗚的一聲響,一股大力從腦後僕到,他急忙把頭一低,卻趁這一低頭的當兒咕略咕略地喝了兩口。猛聽得嘩的一聲響,那牆上已被西駝擲出的斧頭砸丁個大洞。

老頑童於低頭躲避斧頭之際喝了兩口,正欲再喝的時候忽然覺得不對,仔細品了品,越發地覺得不對了,忽然腹中咕咕直響,接著便熱了起來,緊跟著全身都熱了,臉也脹得通紅,眼睛也紅了,大叫一聲:“啊呀不好,我要快些找我老婆!”把鹿皮口袋向那疤麵人一拋,人竟是已然奔到了屋外。

疤麵人剛欲伸左手接那鹿皮口袋,兩面人已然伸手—抄,將那鹿皮口袋沙在手裡,那裡面的血一滴也沒有灑出來。

兩面人將鹿皮口袋仔細地繫好了,伸手遞給疤麵人,口中說道:“請使者拿好了,若丟了我聖斧教可擔待不起。”

疤麵人剛欲伸手接的時候老頑童猛然又從店門衝了進來,順手牽羊,竟將那鹿皮口袋又抓在了手裡,揮手一甩,將鹿皮口袋從那斧頭砸開的大洞中拋了出去,口中罵著:“什麼臭酒,壞酒狗屁豬屎酒,讓我老頑童喝了直是想要找老婆,賊顧鳥們想要讓我這三天三夜的白跑麼?”

楊執看得不明白所以,待老頑童再次衝進來,這麼一頓亂罵,好似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麼,立時羞得滿面通紅。看思忘時,卻見他的兩眼來回轉著,在看西駝與兩面人。

兩面人被老頑童抓去了鹿皮口袋,立即異常惱怒,見他又是這般的一陣亂罵,再也忍耐不住,揮掌便向他拍了過去。

老頑童正自熱得渾身難受,脹得難以自持,巴不得同誰打上一架,見那兩面人揮掌拍來,立時也是揮掌迎了上去,雙掌連擊,發出僻僻啪啪的一陣響聲。

兩面人傾刻之間同老頑童對打六掌,被他震得胸間氣血翻湧時方知,原來這個終日頑皮胡鬧,年已在百歲之外的老頑童,武功絕不在那名滿江湖的神鵰大俠之下。

兩面人知道了這一點,禁不住在心中湧起不盡的感概來。

那邊老頑童又是快捷之極地攻上來,絕不允許他有感慨的時間。

兩面人只得出掌應招。

老頑童雖然當此之際有些有手忙腳亂,不成章法,但他的內力強勁之極,也是讓兩面人極難應付。

思忘看著老頑童與那個兩面人相鬥.不時地偷眼看那西駝一眼,防他如拋斧頭一般的再次偷襲。

老頑童自是不會被誰的偷襲傷到了,但正面有兩面人這樣的強手敵對,倘若再有一個高手在後面偷襲,那可就極不一樣了。

那是兇險萬分之事。

是以思忘不住地來回看著,給老頑童掠陣。

火爐邊上的那些漢子見老頑童內力強至著斯,都是忍不住暗中慶幸,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出手向他攻擊。

老頑童越打越是瘋狂,口中不住地發出呵呵的喊聲,兩掌如暴風雨一樣的拍擊出去,內力如長江大河一般的湧流不息。

思忘看著看著,猛然之間想到了那疤麵人剛一進屋時的問話,不自禁地替老頑童擔憂起來。

老頑童越打越是瘋狂,好似每一掌沒有拍完第二掌便拍了出來,掌與掌之間已然沒有了間隙,內力奔騰不休,好似能夠這般永久地打下去一般。

兩面人被他打得有些惱了,簡直有點惱不勝惱,驀然之間從腰裡抽出兩柄黑悠悠的小板斧來,那兩柄小板斧斧柄不過一尺半長,斧頭也不過巴掌大小,但那兩面人拿在手中部好似極有份量一般。

兩面人兩斧在手,立時威力大增,兩斧互擊,發出一聲刺耳之極的聲音,震得火爐邊上那些仍自跪著的漢子登時摔倒了。

思忘亦是被這一聲響震得心中一動,回頭看楊執時,見她閉了眼,皺著眉正自強忍著。

老頑童見那兩面人拿出兩斧,先是被震得一楞,隨即更為瘋狂地撲了上去。

兩面人的兩斧看似雖短,比之短劍,當是更為兇險多了。他一出手便怪異之極。老頑童見他兩斧斜斜地同時劈來,胸前大開,於瘋狂之際不及細想,伸指便向他的腦中穴點了過去,猛然間兩面人的兩肘向中間一合,夾住了老頑童點來的一指,兩斧卻由原來的斜劈變為橫削,向老頑童頸上斬去。

老頑童雖然近於瘋狂,神智卻是沒失,如何不知這兩斧的厲害。想要後退時,右手卻被那兩面人夾住了,危急之間猛地頭向後仰,腳向上踢,一個跟頭翻了過來,立時頭下腳上地單掌平撐著地,兩腳同時向兩面人的面門攻到。

兩面人萬沒料到世間居然會有此武功。那老頑童的右手雖然仍被他的兩肘夾著,但兩腳卻從兩邊同時攻了上來,那情形當真是怪異之極,好似老頑童的一條右臂成了他的一條尾巴,從老頑童的擋下伸向後面,被兩面人夾在肘間。

兩面人的兩柄斧子雖是變化莫測,當此之際也是無從下手,況且如再不放開老頑童的右手,自己的腦袋只怕也要被這怪異的老人給夾扁了。

老頑童的右手一被放開,立時雙腳向裡一扣,把兩面人的兩斧打落到了地上。

這一下火爐邊的那群漢子都是驚呼一聲,如同瘋狂一般的撲了上去,齊都撲向那兩柄落在地上的黑黑的小斧。

兩面人兩斧一失,也即刻有些慌了,雙掌沒頭沒賭的便向老頑童擊了過去,同時兩腳一分,踏在了兩柄斧上,以防老頑童趁此拿去。

老頑童正自頭下腳上,雙手正撐在地上,那兩柄斧子正好落在他的手邊、本來他可以伸手便將那兩柄斧子取過去,沒料到,兩面人根本不管他的道遙腚法,兩掌竟是用足了力氣向他的腚上拍去。

當下老頑童只得雙手一撐,向後縱開,卻於匆忙之際仍是向兩面人的小腿上擊了一掌。

兩面人顧不得小腿劇痛,急忙俯身拾那兩柄斧子,沒料到老頑童一退即進又攻了上來,但聽得啪啪啪數響,那些聖斧教的教徒被他用腳掌盡數踢了出去,都摔到了屋邊牆角,有一名教徒竟是向那西駝飛了過去。

西駝單掌一推一送.那名教徒便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西駝露了這一手功夫,登時讓思忘驚駭不已,他料定西駝定然也是位武功高手、但料不到竟有這般高法。

老頑童將那夥聖斧教徒踢飛了,並沒有誤了他去搶那兩柄斧子,他人沒到跟前,雙掌已自拍了出去。

兩面人雙手眼看就要拿到了那兩柄斧子,但老頑童的雙掌已然攻到,倘若他非要便拿那兩柄斧子,則必然會命喪在老頑童掌下。如若他不拾那斧子,一旦老頑童纏上了他,那麼他勢必再沒有機會拾那斧子了。

當此之際,兩面人競毅然伸出右掌拍了出去,左手卻拾起了一柄斧子。

老頑童內力深厚之極,又當此瘋狂之下,兩面人的雙掌尚且不一定能夠敵住老頑童,他竟然以單掌迎敵,這幾乎是在拼命了。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那兩面人右臂立時沉了下去,汗水傾著額角便流了下來。

老頑童將兩面人的右臂擊得重傷,卻仍不停留,又是一掌拍了出來,同時伸手將地上的斧子拾了起來。

忽然聽得一聲咳嗽,那西駝一掌拍了過來,與老頑童的手掌相交,轟的—聲,老頑童竟然被他震得退了一步。西駝自己亦是退了一步。

思忘沒料到西駝的身法會這般快捷,沒有一點徵兆便飄身而起,待要阻止時他已然同老頑童對了一掌。

那西駝—掌將老頑童震得退了一步,自己卻也退了一步,當下吃驚又憤怒地睜圓了眼睛瞪視著老頑童。

老頑童於傾刻之間好似也清醒了好多,亦如他那般的瞪視著西駝。

楊執在旁看了,竟是吃的一聲笑了出來,隨即馬上止住了。

思忘看了兩人的形貌,亦是忍不住想笑。那西駝背本就駝,這般的躬腰瞪目,顯得愈發地駝了,便如一頭正欲拼鬥的公牛一般;老頑童原中不駝,但自從那日自己在客店之中折騰了一夜,將那塊大布莫名其妙地放在了衣內背上,便顯得與這西駝一般的瞪目而視,那情景難怪揚執要笑了。

突然,那西駝向前一撲,趴在了地上,如一隻青蛙一般的把兩手收在了屁股下面。

老頑童一楞、卻不肯也如他一般的趴下身子,忽然伸手向那西駝的駝背之上摸了過去,口中叫道:“嚏,你這裡邊藏著什麼物事?”

思忘腦中電光石火般的想起一件事來,叫聲“不好!”便躍了過去。

正在此時那西駝亦如青蛙一般的咕地叫了一聲,兩腳一蹬,雙掌同時向老頑童當胸擊到。

老頑童—愣之間見那西駝的雙掌已然拍到了胸前,想要出掌相抵己自不及,急忙向後—

躍,可是那西駝的掌風己然將他壓得喘不上氣來,急運內力護住周身要穴.準備自認倒黴受那西駝一掌時,猛然之間旁邊一股雄渾無匹的大力推了過來,不但格他向旁帶開,並且把那西駝的掌力阻了一下。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那西駝的一掌把老頑童身後的木桌木椅登時擊得木屑橫飛。

老頑童一見西駝的掌力竟然如此了得,楞了一憚,竟是看也不看是誰在旁邊出掌救了自己.徑向那西駝阿道:“嚏,你這是蛤蟆功麼?歐陽鋒那老毒物是你爺爺麼?”

那西駝正欲上前再行攻擊,聽老頑童—問也是一楞.道,“咦,你怎麼認識我家主人?

你是他什麼人?”

老頑童道:“我麼?我自然是他爺爺!”

西駝歪著頭看下老頑童半天,好似在衡量這個老頭子能不能給西毒當爺爺,未了,搖了搖頭道:“你騙人,你年紀雖然比他大得多、卻長了一張娃娃臉,定然是在騙我!”說完了又是咕的一聲大叫,雙掌擊了出來。

這次老頑童有了防備,將斧子向腰上一別,也是運足了內力雙掌一推迎了上去。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那西駝向後退了一步,老頑童亦是向後退了半步。

西駝雙目瞪視老頑童,驚詫萬分地看著他,好似又在想什麼主意,又好似再沒了主意。

猛然之間聽得門聲一響,老頑童回頭看時,那兩面人競是撞開了房門徑自去了,老頑童大叫一聲:“留下那隻斧子!”也是隨身從後面追了出去。

思忘擔心老頑童喝的那“瘋血”是不是含有劇毒.不敢稍慢,拉了楊執也欲從後面跟著追出去,猛然之間掌風襲面.那西駝竟是向他一掌擊了過來。

思忘曾聽爸爸楊過講起歐陽鋒是他的義父,那麼歐陽鋒同樣亦是自己的爺爺了,是以對這與歐陽鋒有些淵源的西駝頗留情面,不忍傷害他,手掌輕輕一揮,將他擊來的掌力卸在了一邊,仍是轉身拉著楊執欲行。

不料那西駝見他兩次三番的都是手掌一揮便解了自己的掌力,甚是不忿,手掌一立又是攻了上來。

思忘只好出單掌與那西駝對了一掌.那西駝站著沒動,思忘卻故意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仍是搶著楊執欲行。

不料那西駝身法極快,身形一閃,已然攔在了兩人身前,叫道:“你沒出全力!”又是一掌向思忘拍了過來。

思忘無奈,只得使出七成功力拍了一掌。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那西駝被思忘的掌力震得登登登向後退了三步,好容易站得穩了,瞪眼吃驚地瞧著思忘。

屋內所有的人都吃驚萬分地瞧著思忘、好似看著天神下凡一般。

思忘對西駝道:“我們不要再打了,那歐陽鋒是我爺爺。”說完了又伸手拉楊執欲走,楊執則好似看出了什麼,站在那裡沒動,果然那西駝眼睛愈睜愈大,猛然喝了一聲道:“你們兩人一個是我家主人的爺爺,一個說我家主人是爺爺,卻與我家主人沒有半點相象,顯然都是在騙我!”

西駝說完了這番話,撲地趴在地上,如先前對待老頑童一般的縮腿躬背瞪視思忘,然後又咕地大叫一聲,雙掌一推撲了上來。

當此之際,思忘若是閃避,那西駝的掌力非得傷到了楊執不可。萬般無奈之下,只得運起神功,雙掌一推迎了上去。

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桌椅的碎片四散飛開,那西駝被思忘掌力震得撞破牆壁飛了出去。

那被西駝撞破的大洞之中,雪片立時捲了進來。

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得呆了,眼神盯著思忘,再也不能移動。

他們一生都沒有見過這麼兇惡深厚的掌力。看那思忘時,他臉上那麼年輕漂亮,好似連二十歲都不到。

只怕是將來他們同別人說起今日之事時,沒有人會相信。

思忘運掌力震飛西駝,馬上十分懊悔,候忽間已到了門外,禁不住呆在了那裡。

西駝手中拿著那隻老頑童拋出去的鹿皮口袋,已然奔出了很遠了。大雪茫茫之中,只看見一個黑點在飛速地奔去,再過得片刻,那黑點亦是不見了。

楊執來到思忘身邊,說道:“他定然是到聖主那裡去了,我們要找那聖主,只須跟在他的後面就行。”

思忘一想不錯,拉起楊執隨後追了下去。

追了有將近三個時辰,仍是沒有看見那個西駝,思忘心下起疑,問楊執道:“那西駝會不會拐到別處去?我們這般的追法,只怕是南轅北轍,永遠也追不上了。”

揚執偎在思忘的懷中,被他帶著冒雪飛行,心中竟是說不出的暢快,聽到他問,看了一眼地下道:“不會,他們三人都是向著這個方向去的,這個方向恰好也是去崑崙山的方向,再有兩天的路程,就到那崑崙山了。”

思忘放眼看去,但見一片白雪皚皚,連一戶人家一棵樹木也沒有,只有極遠的地方,雪幕之中依稀看得見朦朧的遠山,禁不住心下奇怪,問楊執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三人都是走的這個方向?”

楊執道:“你看看地下,就知道了。”

思忘聞言向地下看去,大雪雖然仍自飄落著,卻沒有將他們三人的腳印完全蓋住。只見前面去的那兩人由於時間略長一些,腳印已然被大雪掩上了一半,但仍然可以辨得出來。後面奔去的西駝的腳印卻是清晰可辨的。再仔細看時,前面兩人的腳印步幅之間差不了多少;顯然兩人功力輕功均極接近,後面一人的步幅卻大得多,顯然西駝的輕功比前面兩入略高一些。

思忘看得明白了,禁不住替老頑童擔起伏來,心想若是那西駝迫上了他們兩人.西駝與兩面人聯手,只怕老頑童便會有得虧吃了。

這樣想著,思忘右臂抱緊了楊執,足下加快.如飛一般的奔了下去。

揚執在思忘的懷中被他這般抱著,覺得有一種癢癢的舒服之極的感覺,只盼他能就這麼抱著自己一輩子.見他足下加快,如飛一般的奔行,已然猜到了他的心思.輕聲說道:“你不用這麼著急的趕路,須得省些力氣、那聖主手下的黑人可是多得很呢。他們兩人不會聯手對付你師父的,你放心好啦。”

思忘聽了,知她慣能猜透自己的心思,也不覺奇怪,但仍自問道:“你怎麼知道那西駝不會同兩面人聯手?”

楊執道:“兩面人非但不會同那西駝聯手,只怕與那聖主聯手都不可能。他是聖斧教教主,而聖斧教是忠於蒙古人的,那聖主想要一統武林,卻是在與蒙古人作對,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聯手。即使是聯手,也是面和心不和,終是要分開。”

兩人這般的談談說說,腳下仍自不停,向西南方向追了下去。

天色漸晚,大雪仍自下著,思忘禁不住發起愁來。

倘若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看不清地上的腳印,那便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他們三人了。若是等到明天天明,大雪之中,只怕腳印早就淹沒了,仍是無法找尋三人蹤跡。

思忘正自焦急,忽聽得楊執道:“前面有人!”

思忘正自全神貫注看著地上腳印,聽得楊執說,急忙抬頭看去,果見前面雪中臥得有人,急忙腳下加快,奔到近前之時,禁不住臉上變色。

原來雪中一動也不動地躺臥著的,竟然便是老頑童周伯通。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52:59


第二十九章 上崑崙生死相搏

思忘見是老頑童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禁不住心中一陣懊悔,急忙奔到近前俯下身去,將手伸到他的心窩去試探。

一試之下,又驚又奇,再到他的鼻口之前一試,更無懷疑,問楊執道:“怎麼他的心跳得好好的,呼吸也很正常,卻躺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動也不動,是中了毒麼?”

揚執急忙伸手抓住老頑童的腕脈,皺著眉頭摸了半天,又想了半晌,說道:“摸他的脈並無中毒之象,他沒中毒.又沒受傷,躺在這裡.卻是為何?”這樣說著,禁不住啞然失笑。

思忘見她笑了,知道她定然知道老頑童為何躺在這裡了,問道:“他是要逗我們兩個玩兒麼?”

楊執道:“他又不知我們在後追他,怎麼會想到要逗我們玩兒?他是在睡覺!”

思忘四下裡看了看道:“睡覺?在這裡?”

楊執道:“這裡是比不得客店中上好的客房,可是若是一個人三日三夜沒睡覺不說,又瘋瘋顛顛地打了上整天,你說他是要去找那上好的客房呢,還是倒地便睡?”

思忘亦笑了,道:“若是已然睡著了,任何地方都是上好的客房。”這樣說著,便把灰色棉袍脫下來,給老頑童蓋在身上。

楊執見了,便偎了過來,把那狐皮大解了開來,張開了,把思忘裹在裡面。

思忘聞到她身上的體香.不由自主地摟緊了她。

夜色四合,老頑童已然睡得昏天黑地,什麼也不知道了,思忘和楊執只好守在他的身旁。

最初兩人還攏些話說,漸漸地,兩人也都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思忘被一種響聲驚醒了,睜眼看時天己然大亮,雪也早就停了,旁邊睡著的老頑童仍自睡著,身上蓋了厚厚的一層雪,把他整個的人都埋了起來,只露出口鼻。

還在一陣一陣地向外噴著熱氣。

猛然之間,那響聲又被—陣風吹了過來,如海潮,似雷鳴,更象是滾雷轟轟不絕地在地平線上掠過。

楊執亦睜開眼來,迷惑不解地看著思忘,側耳聽著。

那響聲又是一陣陣傳了過來,好似一連串的的雷聲從遠處向三人身前滾下過來。

楊執奇怪地問道:“怎麼會有雷聲?”

思忘亦是驚詫地看著她,這也是他要問的問題:為什麼冬天會有雷聲。

猛然之間楊執的臉色變得慘白,顫聲說道:“快叫你師父起來,咱們快走!”

思忘正欲問個究竟.猛然之間,遠處地平線上湧出了一條黑線,那黑線越變越大,越變越粗,瞬即變成了一堵高大的黑牆向三人直壓過來、在黑牆的前面:一個白色的人影在雪地上快速地奔跑著。

楊執已然躍了起來,跳過去使勁地抱著老頑童,“老頑童!老頑童!快醒醒.快!瘋駝來啦!”

思忘仍是不明所以地看著那堵黑牆,漸漸地.他看得清楚了,那是成千上萬只快速奔馳的駱駝!

這一下他亦是驚得呆了,但見那成幹上萬隻的駱駝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前面的已然看得十分清楚了,後面的不知究竟綿延了有多遠,看也看不到邊際。

整個白色的戈壁立時被鋪上了一層黑色。

那些駱駝瘋狂地快速地奔跑著,蹄聲組成巨大的聲響,再也聽不出是蹄聲,震人耳鼓,響徹雲霄。

老頑童沒有被楊執叫醒,卻被這巨大的響聲驚醒了,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驚問:“什麼物事,這麼駭人?”說完了,猛然之間看到了那快速奔近的駱駝,嚇得一楞,呆在那裡,猛然之間又醒悟過來,回身就跑,忽又停住,臉上現出驚喜與疑惑地問道:“怎麼你們在這裡?”

思忘尚不及回答,那在駱駝前面奔跑的人已然來到近前。思忘看著他,猛地想了起來,他便是那日在六合谷聚豪廳中與自己比劍的崑崙三聖何足道。

何足道不及跑到三人跟前已然高聲叫道:“快逃吧,不逃就沒命了,這麼多瘋駝,任誰也打不過的。”

老頑童跟在他的後面便跑。

思忘攜著楊執,跟在後面。楊執的身子有些顫抖,顯然是怕極了那些瘋駝。

思忘一面提氣奔行,一面安慰她道:“你別害怕.有我呢!”

回頭看時,見那些駱駝無邊無際地瘋狂之極地湧過來,不知究有多少隻,確然是駭人已極。楊執道:“你不知道的,這些駱駝是瘋駝,見了人……”她說到這裡頓住不說了,但是喘息更重。

何足道在前面奔行,看見楊執的裝束,不知她是女人,以為她只是一個適逢其會的富商人,因此接著她的話道:“不是見了人.是見了女人。這些瘋駱與那發了情的瘋駱一般無二,見了女人就拼命地迫,然後就拼命地踩,直到把女人踩爛為止。”

思忘聽了,只驚得說不出話來,卻覺得楊執在她懷中抖得更是厲害了。

老頑童道:“怎麼你這麼好本事,把這些駱駝找了來?又把它們都弄得這般瘋顛地沒命跟著你跑,可有什麼奇招妙兒沒有?”

何足道苦笑道:“我有什麼好本事,還不是也讓別人騙得讓這些駱駝追著跑?不過要說是讓這些駱駝聚到一起瘋起來的奇招妙法兒倒是知道一些。”

老頑童急道:“快說,快說。是什麼奇招妙法兒?”

何足道道:“只要在駝發情的時候,把那駱駝殺了,把那駱駝血取出來,這時的駱駝血便叫瘋駝血。有了瘋駝血、就好辦得多了。天山之上有一種草,香氣濃郁,百里可聞,叫做董香草.再有了這董香草,那麼,這些駱駝便也能夠聚到一起也能讓它們瘋了。”

老頑童道:“為什麼有了瘋駝血,有董香草,便也能讓這些駱駝又聚在一起又就瘋了!”

何足道道:“這再容易不過了。只要把那董香草浸在瘋駝血之中,再取出來點燃了就成了。只是這瘋駝血確是非常難弄的。”

老頑童道:“瘋駝血有什麼難弄?”

何足道:“須得駱駝發情的時候,看準了時機才能弄到,選機不準,便是殺了上百成千只駱駝也弄不到。”

思忘與楊執均想起客店之中火爐邊上那一夥人來、何足道繼續說道:“這瘋駝血無論男人女人喝了.勢必因情亂性,因此正人君子絕不會弄這些東西,只有聖主手下那一干人會為聖主去弄。”

老頑童一聽之下大叫:“啊呀不好.我只道那鹿皮門袋中裝的是酒,是以喝了兩口,現在想來,那定然是那些賊派鳥弄來了要給那聖主送去的瘋駝血,弄得我老頑童喝了兩口之後因情亂性,光是想著要打架找者婆!”

楊執在思忘的懷中,聽著老頑童的這香話,雖是伯極了那些瘋駝,卻也險些笑了出來。

何足道聽了老頑童這番毫沒遮攔的話.亦是奇怪地側頭看了他兩眼,懷疑他喝了瘋駝血之後的瘋勁過沒過去。

四人就這樣跑著,已過了兩個時辰,老頑童終於耐不住了.道:“我們終不能讓這些駱駝在後面迫著沒完沒了,須得想個辦法才好。”

何足道深陷的眼睛也有些茫然,倒是灑脫地說了—句:“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老頑童道:“你也不知道?那隻怕要糟,我老頑童只怕要拉到褲子裡了。”

何足道一聽,忙伸手捂住了鼻子,口中說道:“別忙,別忙,反正褲子是你自己的,你什麼時候想拉定然就能拉在褲子裡,也不忙在這一時半刻,說不定一會兒就有辦法了。”

老頑童道:“不行,我已經憋了二天三夜了,我三天三夜沒睡沒拉沒吃沒喝,只為了追上我的寶貝徒兒,沒料到追上了徒兒,仍是要這麼沒命跑著,連點出恭的時間都沒有,我可要拉啦!”

何足道登時變得愁眉苦臉起來。這般的被瘋駝追著沒命地奔跑已然是很苦的差事、若是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邊聞著一股臭烘烘的不得不聞的氣味,那實在是難以想象的事情,正自不知想個什麼辦法別讓這個瘋勁十足的者傢伙拉在褲子裡,卻聽得後面的一個女子聲音說話了。

楊執道:“老頑童,你若披在褲子裡、只伯是增加了許多份量,那須是跑得不夠快了,別要讓這些瘋駝踩爛了你!”

何足道這才知道他還有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在後面。

老頑童一想不錯,增加了份量不說,只怕是跑起來也不甚方便,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但他看那何足道似乎甚為擔心這件事,存心嚇他一嚇,便道:“我非拉不可,我已經拉啦。”

猛然之間何足道足下加快跑到他的前面去了.緊跟著思忘也帶著楊執跑到了他的前面。

老頑童不明所以,快步趕到了何足道的前面,想追思忘時.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只好盡力地跑在何足道的前面。而且怕他超過了自己,故意地用身子有意無意地擋著他。.何足道極氣憤,想要超過了他時,終究功力上略遜於他,猛然之間想起來,這三個與自己同行之人好似功力都是那般的渾厚,究是何故,百思不得其解。

由於互相追逐,自然就行得快了,猛然之間四人抬頭一看,均是楞住了。

原來四人於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奔跑,竟自沒有認清前面已到跟前的一座冰崖。那冰崖近百丈高,上面掛了一層雪,因此遠遠望去,便如同自茫茫的平野一般無異,待四人奔到近前,想要轉身之際已然遲了,後面的瘋駝奔雷也似的湧了上來。

四個只好奔向崖前,背靠著冰崖。

那些瘋駝奔到了冰崖之前本來也該駐足,但前面的駱駝雖然停住或是轉了方向,後面的駱駝仍自向前奔來,妻時之間,冰崖前面擠滿了駱駝,將四人擠在中間,再也衝不出去。

思忘,老頑童,何足道三人護在楊執的身前,用掌力不斷地將駱駝震斃震飛,但那些駱駝根本一眼望不到邊際,他們這麼用掌力打死幾匹便如同用手掌在大海之中掏水一般無濟於事。

那些駱駝果然能夠嗅出女人的氣息來,眼睛瞪著楊執,沒命的向前衝來,把楊執嚇得縮做了一團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何足道心中暗罵,這些畜生也當真了得,我一眼尚且沒認出這戴火狐皮帽子的人是女子,它們卻好似個個認得。

他們身前的駱駝屍體已然如山一般的堆了起來.那些駱駝仍自無止無休地向前衝著。

思忘每一掌出去,必有一匹駱駝被他震飛,間或也有一掌擊斃兩匹駱駝的時候,直把何足道看得瞪目結舌,他看思忘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居然如此深厚的功力,竟然忘了出拳,一匹駱駝向他衝過來,被思忘一掌斃了,他才猛然一驚,又揮掌向衝來的駱駝拍出去。

漸漸地他們腳下的駱駝堆得象山一樣高了,那些駱駝仍是不絕地湧上來。

何足道在三個男人之中內力算是最弱的一個,又是跑得路程最遠的一個,漸漸地有些支持不住了,揮出去的手掌不但不能將駱駝擊斃,縱是將駱駝趕開也是幹難萬難。

思忘只好雙掌齊施,不但照顧揚執,也兼且照顧何足道。

何足道一身傲骨,號稱琴、劍、棋三聖。當此之際,卻只能抽出長劍來勉強支持,卻不敢真的用劍去刺傷駱駝,因為那樣勢必導致更多的駱駝瘋狂地撲過來。

又拼搏了近一個時辰、老頑童亦是有些支持不住了。

老頑童原本內力深厚之極,但經過多日奔跑.再加上昨日的一番折騰,一直沒有恢復過來,拼搏了這許久,終於力乏。

老頑童將腰間的那柄黑斧抽了出來,卻被何足道止住。

何足道道:“倘若駱駝—流血,其它的駱駝便更瘋了,我們幾人則必死無疑。”

老頑童氣憤之極地又把黑斧插回了腰間,拼盡全力擊出一掌,只把一匹駱駝擊得晃一幾晃,思忘補了一掌,那駱駝方始倒了。

思忘獨力撐持著,處境更加艱難,現在,他一掌能夠擊斃一匹駱駝已然相當費力了。

正在四人將要絕望之際,忽然覺得頭上有物落了下來,抬頭看時,卻是一根粗大的繩子。

四人都是一愣,老頑童道:“上面有人!”

何足道道:“上面定然是有人,只是不知是好人還是壞人。”

楊執卻沒有言語,四下裡觀察著,好似在判斷四人所在的方位。

老頑童道:“便是敵人也沒有這些瘋駱駝更敵人一些!”說完了,競是順著那根大繩便向上攀了上去。

若在平時,他借這一繩之力,七縱八縱,定然已縱上了崖頂,當此危難之際,他已然累得筋疲力盡,只能如一般江湖漢子一般的一步一步向上攀去。

思忘仍自強撐著,不使那些瘋駝衝到三人跟前來。

待老頑童攀了大半,何足道便把楊執扶上了粗繩。

沒料到楊執雙手握著粗繩,快捷之極地向上攀去,眼看著,便要追到那老頑童身後了。

她雖然內力最弱,不能掌斃瘋駝,卻是消耗最少的一人,是以攀的極快。

最後是何足道,他雙手握繩,對思忘道:“老弟,我先走一步了。”

思忘一直撐持到他們三人都上了崖頂,才縱了起來,雙手握繩,幾個縱躍,已來到了崖邊,向下看時,下面駱駝不知何故,竟自開始慢慢地散了。

思忘心下萬分驚奇,卻不能在崖邊久呆,猛然一縱,上了冰崖,立時便楞住了。,只見老頑童,何足道,楊執三人都萎頓在崖邊,在他們對面二十餘丈之處,坐著綠衣聖主,他已然不是一個老者,而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人。思忘若不是那次在谷中谷與他比擠內力,現下當真難以把他認出來。那次比擠內力的時候,聖主的面容曾有數次變化,那些變化使思忘驚駭之極,因此深深地刻在思忘的腦海之中,使思忘此時一見之下,立時把他認了出來。

聖主左面的座位上坐著那個兩面人,面無表情地看著思忘。

再往左首數便是致虛子,西駝等人。

聖主右面的位置卻空著。

往右首數的人竟是令思忘極為駭異,首先是綠衣雙使,其次是牟新石等人,幾乎全是思忘在六合谷聚豪廳中見過的聖毒教首領思忘看著聖毒教的首領,再看看聖主右首空著的位置,想想有琴聞發在桃林之中同自己講的話.某種預感突至心中,禁不住心中大震,好似腳下的冰崖在動盪,竟是有些站不穩了。

但他強自撐持著自己,使自己不至摔倒。

在他們這些頭領的周圍,是百餘名黑人和三百餘名青衣人。

在黑人與青衣人身後,卻是直入雲端的冰崖。冰崖的下方,有一冰洞,裡面碧瑩瑩的,洞口顯然是被修飾過的,顯出燦燦光華。

在聖主面前三丈之處,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香爐,那香爐尚自冒出縷縷青煙,一股特異之極的香味認那香爐中飄出來。

思忘品了品那香爐中飄來的香味,覺得好似草香.又似肉香,有一種嗅之慾醉的感覺,頓然心下一片雪亮。

他己然猜到定然是這香爐將那成百上千黑駱駝引向了這裡。

若果真如此,那麼,無論他們處在方圓百里之內的任何地方,終究會被那些瘋駝從四面八方包圍著迫到這座崖下。

他震驚於這策劃此番計謀的人心思之周密。

這時那個坐在聖主左首的兩面人發話了:“魔衣王子,你看了這麼半天,看懂了什麼?

你知道你們是怎麼被些駱駝趕到這,裡來的麼?”

思忘冷冷一笑道:“知道。你們用天山產的董香草浸過瘋駝血,放在這個香爐之中點燃了,把方圓百里之內的駱駝都引了來,我們就這麼被駱駝趕了過來,是麼?”

那兩面人咦了一聲,然後將目光投向了何足道,說道:“何足道,你號稱崑崙三聖,看來是有些門道,聖主三番五次地勸你歸降,你都是瘦驢拉硬屎,硬撐著,這會兒該服氣了吧?”

何足道雖是已累得脫了力,聽那兩面人如此說,竟是強撐著坐起身來道:“兩面人,象你這樣無恥之人居然也能做到聖斧教的教主,不知你的部下是如何服你的。我看你拍馬的本事比你做教主的本事可大得多了,你不但不守信用,更加上厚顏無恥,可也算得上三聖了。”

兩面人道:“我並沒有說不與你比劍,怎麼叫不守信用?我不是為了比劍才把你請來的麼?”

何足道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當真是信人,你就這麼同我比劍麼?”兩面人道:“我身為聖主的左膀右譬,聖斧教教主,豈能佔你區區崑崙三聖的便宜?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倘若你一個時辰恢復了功力之後仍然輸了給我,卻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累到了何足道那個程度,縱是神人,一個時辰之內也不能將功力恢復到二三層以上。何足道聽了兩面人的這一番話,氣急反笑,笑過之後問道:“好好,那麼我們的堂堂的左膀右臂,你說吧,什麼條件:”

兩面人道:“效忠聖主,至死不渝!”

聖主一直面色端凝地坐著,偶而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上思忘—眼。這時聽了兩面人的這兩句話、竟是一臉端凝之色,微微地,不易覺察地笑了一笑。

何足道又是哈哈一陣大笑,道:“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這時老頑童一翻身,站了起來,飛快地向青衣人身後的崖下跑去,黑人與青衣人都沒有攔住,一時間一陣騷亂。

兩面人及西駝致虛子等人剛欲站起來,猛然見到那些青衣人直是拿手捂鼻子.不明就裡,皺起了眉頭看看,卻忽見那老頑童又跑了回來,手中捧著—個大大的雪球。

那些青衣人中有人忍不住己然吃吃地笑出聲來了。

老頑童一回來立即來了精神,衝那兩面人道:“喂,左膀右臂,你須得守信用.一個時辰之後,也同我老頑童比上一場,我若輸了,效忠那個狗屁聖主,至死至活不渝,你若輸了,我也不要你來效忠我老人家,你只要把這個雪球吃了就行了。”

那兩面人自然與老頑童沒有什麼約會,就更談不上信用不信用,但聽了老頑童的這番話,不知為何,竟是—口應承下來,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別說是—個雪球,就是狗屎豬屎,我若輸了,我定然吃了。但你若輸了,可也得守信用,效忠聖主,至死不渝。”

老頑童道:“這不是什麼狗屎豬屎,我老頑童肚子里拉出來的、定然是人屎,比那豬屎狗屎可是香得多了,這場賭賽、只怕是你要大佔便宜!”說完了很認真地團了團那個大雪球。

眾頭領聽了老頑童的這番話,已自有人忍不住笑下出來。

那兩面人卻平靜之極地說道:“好,不管你裡面包的是什麼屎,我若輸了,定然吃你的,絕不皺—下眉頭.但還是那句話.你若輸了,效忠聖主,至死不渝!”

老頑童聽他說輸了肯吃,立即喜上眉梢、再也聽不下去他下面說的是什麼,急忙把那雪球十分珍惜地捧到一邊去,放到了腳前,盤膝坐下用起功來。

何足道知道定然無幸,已然打定了主意,索性連功也不做了,睜眼看著眾人。

思忘則一直看著那聖主。

這時見老頑童,何足道與兩面人的約會定完了,冷冷地衝那聖主一點頭道:“我今天是特意來找你的,我們的約會怎麼定?”

那聖主一橙.還沒及得上說話,那兩面人己然把話接了過去。

兩面人道:“有我們這些人在場,自然用不著聖主他老人家來動手,這樣好不好,你那麼年輕,顯然不累,也用不著練功恢復,現下你在我們這些人中間隨便的挑,只要你能夠勝得了三個人.那麼我就說服聖主,答應放你下去,若你勝不了三人、可須得聽我們吩咐。”

那聖主一直不言,這時卻忽然說道:“他勝了幾個人我也不讓他下去,我要他效忠於我,至死不渝!”

兩面人一楞,隨即馬上說道:“聖主他老人家相中了你,還不趕快謝恩!”

思忘微微一笑說道:“你們這麼久才把我們弄上來,便是為了任意地處置我們麼?可是我們若不上來時你們怎麼辦?”

兩面人哈哈一笑道:“你們不上來時,到時我們會下去。這個洞就有下去的路.你們除了由這洞中下去,活著下去的路便沒有了。可是你們上來了,證明你們特別想要活下去,而上來之後活下去的唯一出路,便是效忠聖主至死不渝。”

思忘已然看清了局勢,當此之際,只有背水一戰,除此別無他途。

但現下他的功力還不到他原有功力的五成,老頑童與何足道的境況就更慘。所以他盡力地想辦法拖延交手的時間,暗中卻在默運玄功,悄悄地恢復著功力。

思忘道:“讓我效忠聖主可以,可得讓我心服口服才行,若是這般的把我們累得筋疲力盡卻以強力逼迫我們,那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

他說這句話,已經忍下心中的憤怒,費了好大的耐心。若在平時,只怕他早就耐不住性子、抽出碧潭寶劍上去,將這一干人盡數殺了,哪會讓兩面人這種人厚著臉皮作這種無休無止的無恥表演。

他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哪怕讓老頑童的功力恢復到七八成也好,那樣他便可以全力來對付聖主,讓老頑童來照顧楊執與何足道了。

那兩面人雖然精明詭詐,卻好似沒有看出來思忘的這般心思。即便是看出來也渾不在意,只要思忘問出話來,他定然回答,而且他答的話往往無恥之極,冗長之極,好似他也在拖延時間一般。

就這樣的口舌爭辯有半個時辰,那聖主卻是先自耐不住了,高聲喝道:“自古以來,勝者王候,敗者為賊,多說無益,哪個兄弟與我先把他擒下了?”

兩面人一憎之際,那西駝先自站了起來.走到思忘身前,也不打話,拿眼翻了他一眼,呼地一掌便拍了過來。

思忘腦中飛快地轉著、想著應對之策。此刻他完全可以袖出碧潭寶劍來把西駝一劍斬了,但那勢必造成其它頭領的警覺,來一個群打群毆的局面。老頑童功力尚自沒復,自己一人難以應付這許多的強手不說,更有—個功力極高的聖主,在那裡虎視耽既,口中嚷著要用武力來評理。

他這樣想著,西駝可不管,一掌結結實實地只管打過來,思忘急忙向旁閃開,閃避之際,腳下有些踉蹌.但那西駝的一掌卻盡數落空,半點也沒掛到思忘。

西駝一掌落空.又是一掌打來。

思忘極是皺眉搖頭,碰上這麼一個動力極強招招式路數極差的西駝,他真是半點辦法也沒有,既不能用內力將他一掌震開,在他的深厚的,實打實的掌力面前又不能取巧使用什麼招式。當下思忘又是一閃身躲開了。

西駝兩掌打完了,見思忘都是一味的閃避.憤怒地瞪視著他說道:“你怎麼不敢接我掌力,光是躲,你怕了我家主人的蛤麼功麼?”

思忘道:“蛤膜功有什麼可怕,我是因為打那些駱駝打得累了,身上沒力氣與你對掌。”

那西駝立即向地上一坐道:“我等你一個時辰,待你歇好了再比,這般的比法,當真是沒趣之極!”

思忘巴不得他說這句話.正欲應聲,那聖主卻搶先言道:“駝子,你不用等他,只管與他打過就是,讓他歇好了,你便不是他對手了。”

這些人之中,只有聖主一人真正瞭解思忘到底有多深的功力,他實在駭怕思忘功力恢復之後的那種局面,便如致虛子和西駝,雖然也都領教過思忘的掌力,但他們並不知道思忘與聖主相較孰高孰下。

思忘聽了聖主這一番話,心中暗恨聖主陰毒。表面上仍是裝做那般的無力衰弱,內裡卻是更加緊迫地運功。

西駝聽了聖主的話後,如聽聖詣一般的一躍而起,又是揮掌拍了過來。

思忘只好再次避開。

但西駝聽了聖主的話之後,也不管有趣無趣,只是一味地揮掌拍過來。他內力無窮,每一掌都是勢挾勁風,掌風呼嘯之中,地上的雪片亦被捲了起來,泛起陣陣白霧,思忘被他一掌一掌地逼得處處閃避,再也無法暗行運功,這且不說,那西駝每打一掌好似掌力便增加一分,這般的打下去,終究會被他打著了,忍不住心中生了怒意,憤這西駝欺人太甚,終於在西駝又是一掌拍來的時候,思忘把勁力盡集中在右掌,揮手便擊出去。

但聽得轟的一聲巨響,地上立時騰起一片白霧,把一切都遮住了,那西駝的身子從白霧中竄了出來,平平飛出七八丈遠,正好砸在那個巨大的香爐上、那香爐登時便被砸得倒了。

在場眾人都是驚呆了。

便是思忘自己也是驚呆了。他以為自己功力只恢復了六七成,是以怕敵不住那西駝渾厚的掌力,便把勁力使足了,沒料到一掌出去會是這麼一個結果。當真是心下又侮又喜。喜自己功力已復了九成以上,有了幾分勝利的把握了,悔自己過早暴露了實情,師父他們只伯沒有時間了。

果然,那聖主一驚之後,立即命那些頭領上前動手,要把老頑童及何足道、楊執,一併拿下了。

當此之際,思志若是一陣衝動,那勢必四人全軍覆沒。

那聖主說話之際,思忘晃了幾晃,—絞摔在了地上,坐起身來,卻是再也站不起來。

那西駝雖是被思忘一掌擊出去撞翻了香爐,這時都翻身一躍而起,一看思忘已然坐到了地上爬不起來,愣了一愣,臉上忽有喜色,瞪眼問道:“怎麼樣,你服了麼?”

思忘費力地爬起身子,憤怒地說道:“哼,西毒歐陽鋒是你什麼人?你的掌力毒性這麼厲害?”

這一下所有的人更是一楞,不明白到底在剛才的這一掌之中,到底是誰吃了虧,誰佔了便宜。

那西駝更是一楞,想要說話時,思忘已然站直了身子,腳步踉蹌身子歪歪斜斜地抽出提劍提在手中,毫沒章法地向那西駝劈了下去。

那西駝不明所以地只好閃避。可是他剛剛避開前一劍,後一劍便跟著刺了過來,只好再行閃身避開。

思忘的無招無式劍法本就無招無式,這樣的打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腳下瞞珊之中向那西駝只攻出了七八招劍招,那些頭領已然對思忘中毒之事確信不疑。

那西駝想要找機會分辯卻是開口不得,雖然思忘的那些毫無章法的橫劈斜刺,在別人看來有類於市井頑劣打架鬥毆,在西駝來說,卻是每一劈一刺他都非得竭盡全力閃避不可,否則只要稍饅得片刻,便有洞胸穿腹之禍。

思忘當下腳下更是虛浮無力,好似踏在棉上一般的飄浮無定。

那柄劍本就沒有什麼份量,這下讓思忘不成章法地拿在乎裡,便是有如兒戲一般,劈下去渾沒有半點力道,刺出去更是搖擺不定。

那西駝本來只是歐陽鋒的家僕,渾沒有半點聰明靈秀之氣、這樣的性格,練內功倒是有些益處、若是學什麼拳法劍法,武功路數,那當真是累死師父的好材料。

那些頭領都知道西駝的這些特點,所以思忘沒有章法的進攻,西駝驚惶失措的閃避.倒成了非常自然的事情,好象不是這般的打法避法便不自然了一般。

好在那西駝輕功甚佳,思忘的無招無式劍法才沒有傷到他。

初時思忘當真伯傷了他,是以並沒有把那些劍招劍式使全了,使到最後來,發現那西駝雖然躲得不成章法,但腳下卻極利落,與自己倒是天生的一對敵手,配合得至為默契,便放心地使了開去。

西駝被思忘用劍追得驚惶失措,到了思忘不再逼他的時候,他已然忘了要說什麼了。

思忘腳下一滑摔在雪地之中,算是給這一場古今罕見的打鬥劃了句號。

思忘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那西駝瞪目看著思忘,想要問什麼,卻想不起來,瞪視了半晌,終於問了一句,“你怎麼不起來了?”

思忘道:“我起不來了。”

西駝又問道:“你怎麼起不來了!”

思忘道:“我中了毒。”

西駝奇怪之極地歪了腦袋,問,“你中了什麼毒?”

思忘道:“我中西毒。”

西駝道:“西毒?沒聽說過、那是什麼毒?”

思忘正欲說話,那老頑童已是從地上一躍而起,叫道:“西毒便是歐陽鋒那老毒物,你說是什麼毒,是毒蛇毒蠍子毒蜘蛛毒哈膜,主要還是毒蛤膜,你知道了吧?”

那西駝雖然有些愚鈍.這些話卻知道是極不好聽的,大叫一聲,向老頑童撲了過去。

老頑童待他撲到近前,毫不客氣地揮掌當先擊了出來。那西駝歷來先打別人,往往別人與他動手過招之前,問他姓甚名誰之際,使揮掌打了過去,弄得對方從一開始到最後分出勝負、定然是一直在接他的掌力。這次沒料到老頑童會比他更快地揮掌打了過來,匆忙間急忙出掌相抵,但聽得轟的一聲,競被老頑童震得飛了出去,也摔在了那個香爐上。

眾頭領盡皆聳然動容,吃驚地看著老頑童。對他功力恢復得如此神速均感驚訝。

也有一些頭領希望看到老頑童如思忘一般的也委在地上,可是老頑童渾著無事一般笑嘻嘻地看著眾人。

眾人當真是驚訝萬分。

但是讓眾人更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思忘見老頑童功力已復.覺得沒有必要再這般的裝假做作、便輕輕地一縱,從地上躍起了有兩丈餘高,身在空中一轉一折,長劍已然入鞘,輕輕地落下地來,衣袖—撫,盡數將沾在身上的雪片掃落,真是蕭灑之極。

眾人皆是像疑萬分地稀噓出聲。

但在這一片稀噓驚疑的讚歎聲中,有一個人非常清楚地哼了一聲。

思忘聽到了這一聲哼聲,急忙抬頭向眾人望過去。

除了聖主身旁的兩面人看不出任何表情之處,其它的人都驚疑地看著他。

他把目光落在兩面人的臉上。他什麼也沒有看出來。但他隱隱地感到了一陣寒意。

剛才那一聲哼聲,明顯之極地說明了自己的一番做作早就被對方識破了。

那麼能夠識破自己的人定然是身具絕高武功,或者是也懂得無招無式劍法。

若是後一個原因他不會懼怕,他是求之不得,正要找那個也會使無招無式劍法之人。

若是前一個原因那便相當兇險了。這個武功絕高之人顯然不會是聖主。若是除了聖主之外再有一個武功絕高之人隱在眾頭領之中,那麼他們今日能不能下去冰崖當真是一件難測之事了。

思忘在這裡擔憂,那邊老頑童已然向兩面人叫起陣來。

兩面人呼下一聲站了起來。

思忘心下一驚,但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個武功絕高之人不會那麼無恥餡媚聖主。

老頑童道:“我們怎麼個比法?”

兩面人道:“怎麼比都可以,反正只要結果一定就行。”

老頑童道:“那是自然,看掌!”說是看掌,右手已然將腰間的黑斧抽出來劈了上去。

兩面人沒料到老頑童說打就打,說話之間便動手來,更沒料到他說是看掌,卻竟然將斧子劈了過來,匆忙之間不及閃避,急忙就地一滾逃了出去。

老頑童哈哈大笑。

兩面人怒道:“怎麼你這人竟然撤謊,說是看掌,卻用斧子劈我?”老頑童道:“是你說怎麼比都可以,我便是喜歡這麼個比法.看腳!”說罷竟是—掌擊了過去。

兩面人大怒,一躍而起,雙腳當真向老頑童面門連環踢來。

老頑童與兩面人傾刻之間鬥在了一起。

那西駝被老頑童一掌擊得摔在香爐上,其實並非內力不及老頑童,而是蛤膜功的特點讓他吃了這個大虧,那蛤膜功須得先行運功才能發揮得出威力來,老頑童對他的功法好似至為了解,因此不待他運功便把他打了出去。

現下西駝又從香爐邊爬了起來,走到思忘身邊問,“怎麼你說中毒卻沒有中毒,這麼騙我、看腳!”說著竟是學著老頑童的樣子雙掌同時擊了過來。

大敵當前,思忘再也顧不了許多,將右掌功力運到了十成,猛力—揮迎了上去。

但聽得轟的—聲巨響,那西駝的身子竟然如風箏一般的飄了起來,晃晃蕩蕩地直飛落到崖下去了。

接著蓬地一響,地上的雪霧不知何故至此方始騰了起來,升起足有三丈餘高。

除了相鬥的老頑童與兩面人.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了,睜著兩眼看著思忘。

聖主亦是驚詫之極地看著思忘。

思忘向聖主點了點頭道:“該到我們決戰的時候了。”

聖主微微一笑道:“我不想同你決戰,我只想要你效忠我。”

思忘道:“那麼我同你決戰!”

話音沒落,人已然縱了起來,落在了聖主身前三丈之處的香爐台上,雙掌一分,便欲向他擊過去。

兩邊的頭領一聲驚呼,紛紛出手,致虛子已是凌空向他發出一掌,猛地裡思忘眼前黃光一閃,思忘知道不好,不及細想,已然雙掌一分倒縱了回來。

思忘落在地上,低頭看時,棍袍被劃了個交叉的十字,棉花已然露了出來,思忘抬頭看那綠衣雙使時,見那兩人正自相視一笑。

思忘十二歲多被劫出古墓之時,正是綠衣雙使所為,他第一次看到慘烈的殺人,也是綠衣雙使正是用這一招乾坤一擊將聖斧教的宰父存劈成了四半,眼下聖毒教共為聖主羽翼,他使用這乾坤一擊對付自己了。

思忘這樣想著,禁不住心中有氣,對綠衣雙使道:“公孫軒,公孫轅,我早該找你們算帳,但一直沒有遇到你們,現在你們既然也在這裡,我們便來先算一算我們之間的舊賬吧!”

綠衣雙使對視一眼,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思忘道:“我不但知道你們的名字,而且學了一些對付你們兩人的辦法,你們出來領死吧。”

那綠衣雙使不信地搖搖頭,對視一眼道:“我從來沒碰到過對手。”

老頑童於打鬥之際仍然沒忘了這邊的動靜,這時說道:“你們兩個牛皮大王怎麼這麼好忘性?那日在六合谷中不是我老頑童把你們兩人當成石頭皮球一樣的扔了進去麼?”

綠衣雙使道:“那次不算,那次我的乾坤劍壞了。”

老頑童道:“你們兩個單會玩這等古怪,明明是兩個人說出話來的,意思卻似一個人一般。明明可以一個人說話另—個人也非得跟著動嘴,待會兒我把這個陰陽人打發了,然後把你們兩個的嘴縫了起來一個,再說話我就定然知道是哪一個了,再把你們倆個的腚眼堵了起來一個,再放臭屁我就知道我誰算賬了。”

他於打鬥之際這番話不緊不慢的說出來,倒是沒把綠衣雙使如何,可把兩面人氣得暴跳如雷,大吼一聲,雙掌猛然同時向他當胸推來。

老頑童在叫,“啊呀不得了,看掌!”說完了竟是兩手向地下一撐,雙腳向兩面人的雙掌迎了上去。

兩面人若不擊時已然將內力使了出來,若擊時定然擊在他的腳掌上。當下把心一橫,仍是向他的腳掌上猛擊過去。

沒料到老頑童把雙膝一屈、腰一躬,兩面人的雙掌頓即落空。

老頑童哈哈大笑,覺得自己的逍遙腳法當真是妙不可言,若在平時用手對掌之際.雙掌在對手的雙掌當接末接之時突然縮了回去,那麼胸上或是腹上勢必中掌,而逍遙腳法卻是大不一樣了.腳後面沒有胸和肚子,想要閃避時便可閃避、渾沒有半點掛礙。

老頑童這一笑,立時使那兩面人更怒。當下只見兩面人左一掌右一掌的向老頑童拍去,老頑童則是大叫著看掌,看腳的與兩面人相鬥、—會兒倒立,一會兒躍起空中伸足踏落.把自己的諸般逍遙盡數都施展了出來。

思忘見兩人鬥得熱鬧,一時之間竟然也看得入了迷,忘了向那聖主索戰,也忘了向綠衣雙使算賬。

聖主等人從沒見過這般逍遙的打鬥之法,也都看得鴉雀無聲。

兩面人見無論如何也奈何不得老頑童,拍出—掌之際把那剩下的一柄黑斧袖了出來,向老頑童胯下劈了下去。

老頑童正自倒立在地上,用兩腳與兩面人纏鬥,猛聽得利刃破空之聲,猛然間翻身而起、但聽得刺再之極的—聲響、兩面人的那柄斧立時飛向了天空.遠遠地落到冰崖之下去了。

原來老頑童亦是從腰問抽出了那柄黑斧,兩斧相交,兩面人於淬不及防之際被震飛了兵刃。

若是平時比武較藝,那兩面人顯然已是輸了。但現下是性命相搏,兩面人非但沒有認輸,更是吼叫連連,雙掌連擊、如瘋狂一般的向老頑童一連擊了一十八掌。

老頑童當然不會被他的一十八掌擊得怎樣,仍是那般逍遙自在地與他鬥著。

猛然之間,兩面人雙掌一合,有如拜佛—般的放在胸前、接著又突然向外一分,兩掌分別向下拍擊地面,有如鴨子戲水用兩隻翅膀招擊水面一般的拍個不休。

老頑童甚是好奇,睜大了眼睛看著兩面人,又看了看地面,愈看愈是糊塗,不明白兩面人究竟在玩些什麼花樣。不知不覺間,老頑童已然貼近了那兩面人,距他已然不及三尺之遙了。

突然,那兩面人大喝一聲向老頑童當胸拍到,雙掌在空中劃過,竟然帶起一陣凌厲的嘯聲,顯然掌力剛猛已極。

老頑童沒料到兩面人玩了這半天的花樣,只是為了積蓄內力和引得自己近前,見那兩面人的兩掌擊到了,一時間渾忘了自己所創的諸般逍遙功夫,忙使九陰真經上的功夫,身體猛然向後仰躺,接著毫不停留地貼著地面平平飛出。

老頑童剛剛貼地飛出,兩面人的雙掌便在地上擊了一個深坑,立時冰屑橫飛,雪霧瀰漫,半天看不見人影。

老頑童心下暗驚,適才若不是使上了九陰真經上的功夫,只怕自己已然中了兩面人的鴨子似的兩掌。

經過這一次險招,老頑童再也不敢追逐,只將分心二用之術及七十二路空明拳使將出來,中間突著九陰真經上的功夫,與兩面人相鬥。

如此一來,雖然鬥起來沒有先前那般好看,老頑童卻是佔了絕對的上風。

兩面人雖說是陰陽兩副面孔,人卻是一個,被老頑童分心二用一番攻擊,便如同與兩個老頑童交戰一般,立時破綻百出,肩上中了一掌。

兩面人肩上被老頑童打一掌之後居然沒有絲毫反應,老頑童正自奇怪,猛然間看見兩面人的雙手大開,胸前又露了出來,當下也不細想,揮掌便拍了出去,本以為兩面人定然會出掌相隔,是以左掌橫嫁,已然預備了一招極為厲害的後招,沒料到兩面人不閃不避不說,兩手更是向自己的兩肩上擊到。

當此之際,老頑童若是拍實了,兩面人自非中掌不可,若是向後撤掌.則自己的兩肩上非中了兩面人的兩掌不可,忍不住心中奇怪,怎麼世間居然有這等兩敗懼傷的打法,非要對方格自己打傷,若不然就將對手打傷。這與那種為了解救自己而攻對方之必救的兩敗懼傷的打法差得太也遙遠。

只聽得闢的一聲響,兩面人胸部中中,向後平平地飛下出去,口一張,哇地吐了一口鮮血出來,然後萎坐在地上。

老頑童驚駭萬分,沒料到自己的一掌當真將他打得飛了出去並且吐了血。這他可當真糊塗了。

他只道兩面人定然用奇功護住了胸膛上的穴道經脈,寧受自己一掌然後打自己肩上兩掌,佔自己一些便宜,是以在那一掌擊出時用上了九成力道,想要直接把對方即將擊在自己肩上的兩掌預先找回來,不料一掌當真把兩面人打得飛了出去。

兩面人不待老頑童開口說什麼,翻身便即跪倒,向那聖主東東東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抬頭說道:“請聖主降罪,小人罪該萬死,雖盡全力也不能取勝,自己受辱不說,更有誤聖主的大事,小人甘願領受一切罪責!”

聖主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已然盡了全力,我怎可罰你?

勝敗乃兵家常,應做到勝不驕,敗不餒.今日敗了,日後刻苦修煉,以求他日之勝。好了,你下去吧,好好養傷,到至陰宮中去休養半月,然後再去理會你聖斧教的事。”

兩面人聽了聖主的這一番話,立即東東地不知在地上磕了有多少個響頭,然後拾頭說道:“小人定當遵從您老人家教誨.勝不驕,敗不餒,好好養傷,刻苦修煉,為日後聖主大業效忠盡力,至死不渝!”

聖主面色如花點頭道:“你去吧!”

那些頭領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兩面人,臉上露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神色。

兩面人又磕了一番頭,爬起來欲行,老頑童大叫道:“喂,小子,小人,你的東西,你怎麼忘了?”

兩面人回頭看去,見老頑童正雙手抱著那個雪團衝他嘻嘻地笑著。

老頑童道:“我們說好了的,一言為定,怎麼你言而無信,敗了回頭就走,不把你的東西帶上。”

兩面人咬緊了嘴唇,猶豫了一下,竟然真個走到老頑童的面前,伸手接過了那個雪團,轉身便行,向聖主及眾頭領身後的冰洞之中走去。

這一下老頑童倒是沒了主意,若有所失地站在那裡,好似那兩面人拿走的不是一個雪團而是他最為珍愛的物事一般。

兩面人看看走到了洞口.猛聽得又是一個聲音喝道:“兩面人,你就這樣守信諾的麼?

幾次三番地約我比劍,三番幾次地不告而別,這未免讓江湖人眾看著太也不成體統了吧?”

兩面人站住,想了半天,終於回過頭來,衝著提劍站在冰崖邊上迎風而立的何足道高聲喝道:“我會與你比劍的,只是到時候你別後悔!”

何足道朗聲言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死則死爾,但要活著,須得活得光明磊落,象個三尺鬚眉的樣子,便是比劍之時被你殺了,也勝於你這般的活著,又有何侮?!”

兩面人目光陰寒地閃了兩閃,竟是轉身頭也不回地入洞而去。

聖主看著已然恢復了體力的四個不速之客,微笑言道:“我一生信奉一個信條;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現在你們四個人中,有一個人已然是背叛過我了,必死無疑,不在其數。那麼你們三人,依我看功夫都是不錯的,若是肯於為我效忠,他日江湖大局一定,我誰也不會虧待。尤其是魔衣王子,你若喜歡小姑娘,不妨到我的至陰宮中去看看,比那個小姑娘漂亮得多的所在多有。我可以教你一套神功妙法,於練功之際尚可與那些小姑娘恩愛歡樂。總之我誰也不會虧待了你們。但若是你們不明智的活,我也沒有辦法,這裡就只好做為你們的焚屍之所了!”

聖主說完了,左手一揚。

猛聽得嘩的一聲響,一百餘名黑人都從腰間袖出了兩炳匕首,一長一短,遠遠看去,臂黑劍白,耀雪生寒、當真是駭人之至。

聖主的右手又向上一揚。

那些黑人身後的三百餘名青衣人有一百餘人向前跨了一步,手中黑色的竹簡高舉過頭。

聖主兩手向下一放。

黑人雙劍入鞘,青衣人放下竹簡,退了一步。

聖主道:“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考慮。”

思忘看著那些黑人,顯然竊是一些內功極深兼之皮糙肉厚之徒。那日他在常春谷中與幾名黑人交過手,知道這些黑人個個武功不弱。

再看那些青衣人,都是精明強幹,顯然經過多方挑選才留在這冰崖之上的。思忘已然數次與這些青衣人的烈火打過交道,知道他們竹簡中的物事若是噴出來,別說是這些冰雪,便是水也阻滅不了。

思忘心裡犯愁,老頑童更是眼珠轉著,不知打什麼主意。

何足道與楊執一直站在崖邊,這時向裡面走了幾步,捱到老頑童身邊。

楊執與何足道已然走近老頑童身邊,心下一動,已然有了主意,朗聲對聖主說道:“聖主大人,我們都是血肉之軀,自是不願意被燒死。但你的條件太也苛刻,要我們效忠於你,至死不渝,倘若我們眼下迫於威逼答應了你,但是心中不服,日後若反悔時你須是要冒更大的兇險。所以我有個辦法,你若應允之時,我們大可以按約而行,若答應了效忠於你時,日後也不會反悔。”

聖主沉吟半響,道:“若別人這麼說時,我自然不會聽,但你的話我寧願相信。別人答應了忠於我,我自不怕他反悔。若有人反誨時,縱是他定到了天涯海角,我終能找得到他,他定然是非死不可。但你的內功不錯,若你能答就效忠於我,我定可統一中原武林,所以我希望你能誠心待我。你有個什麼辦法,說出來看看。”

思忘道:“我們共是四人,如你所說,除了那個小姑娘,還有三人,這三人的武功都是自成一家、若是你能找得三人出來與我們三人比武勝得我三人時,那麼我們自可答應效忠於你。但若我們三場中勝得兩場,那麼你須得放我四人下山,不得留難。你看可好?”

聖主聽了思忘的話,想了想,又左右看了一看道:“若是讓我找三人出來只怕有些困難。若聖斧教主沒被老頑童打傷,找三人與你三人比武尚能找到,眼下部只能找四人出來,綠衣雙使他們兩人形影不離,若可算一人時,我們便可以比了,不然卻沒有辦法。”

作者: chun85    時間: 2024-1-29 15:53:55


第三十章 除巨魔花好月團

老頑童大叫道:“那綠衣雙使算是一人交給我老頑童便了。”

聖主忙道:“如此甚好,那麼我可以親自下場,那第三人便由致虛子來吧。”

何足道對思忘道:“我便來領教那致虛子的高招罷。”

思忘點頭,衝聖主道:“是我們兩人先比呢還是他們先比。”

聖主向綠衣雙使擺了一下頭。然後溫言對思忘道:“自然是他們先比。”

綠衣雙使站了起來,走到距老頑童一丈遠處站定了。

老頑童道:“這次你們可得把乾坤劍拿了出來,別要再輸了賴賬。”

綠衣雙使相視一笑,然後衝老頑童亦是一笑道:“這個自然,你亮兵刃吧。”

老頑童道:“你們先把那乾坤一劍抽出來,我老頑童豈是這等佔別人便宜的卑鄙小人麼?你們把劍亮出來,我自然出就亮了兵刃。”

綠衣雙使相視一笑道:“很好!”

思忘急忙說道:“師父,注意!”

思忘話音剛落,老頑童尚自沒有明白讓他注意什麼,猛然之間黃光閃動,老頑童心知不好,急忙向後躍開,但是還是遲了一步,胸前衣衫上被劃了個十字,風一砍,裡面的皮膚露了出來,更有殷段血跡浸了出來。

老頑童大怒,道:“怎麼你們不亮兵刃便這麼打麼?”

綠衣雙使道:“我們歷來如此。”

老頑童一聽之下,只氣得說不出活來,猛然間灰影一閃,老頑童已然獨出那柄黑斧撲了上去。

但聽得嘩地一響,綠衣雙使的劍也同時擊了出來。雙方都是一樣。

地上又是片片碎金,綠衣雙使呆了一呆,已然被老頑童一手一個抓了起來,猛地向那個巨大的香爐拋了過去。

然後笑嘻嘻地從地上撿起了那把斧子別在了腰間。

第一場就這麼比完了。

老頑童搖頭笑道:“沒趣,沒趣,這麼比武當真是沒趣之極。”

聖主鼻子哼了一聲,一名頭領上去幫綠衣雙使解被點的穴道,半天也沒有解開。致虛子走了過去,一拍一揉,綠衣雙使便爬了起來,抬眼看了聖主一眼,雙膝跪地,一動不動。

致虛子看也沒看綠衣雙使,直接走到了何足道跟前,雙手一拱道:“何居士,請進招罷!”

何足道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兵刃麼?”

致虛子道:“用過,五十年以前了。”

何足道一憚,道:“這是說你已經五十多年沒用過兵刃了,那咱倆沒辦法比了。”

致虛子道:“為什麼?”

何足道道:“我於劍上還算得上有些造詣,別的方面可就不敢說了,若你用兵刃時咱們還可以比過,現下你不用兵刃,那麼我就勢必不能用劍;若我不能用劍,這場比試我便一點勝的把握也沒有。若是隻與我一己之勝敗名譽相關,那我儘可以與你比過,眼下我一人的勝負卻是繫著我們四人的運命,所以我們便不能比了。我不能拿別人的命運來冒險。”

致虛子道:“你若非要不比認輸,我也是沒有辦法,只好隨你,不比便罷。”

老頑童道:“麻桿兒,人家可沒說認輸,只是說不想欺負你,你別這般的不識好歹香臭酸甜辣,我看你還是破了你這五十年的臭規矩的好,不然這何居士的劍已然使得出神入化爐火己青,把你的臭肚子攢個透明的窟窿可不是好玩的。”

致虛子道:“我又不是要與你比武打架,要你來多嘴麼?”

老頑童道:“我是為你好,怎叫多嘴,沒有你麻秤兒活著我便沒人打架麼?”

何足道道:“多說無益,你若用兵刃時,咱們便來比過,若不用時,你們就只好換個人來,”

致虛子道:“為什麼你們不換個人來?”

其實思忘大可以代何足道與致虛子比武,這是戰國時期之人便有的智慧,那樣他們便會穩勝兩場。但思忘不想這樣做。第一,他要找機會接近那聖主,設法殺他;第二,既便是他們贏了,聖主未必便會讓他們下崖,也是於事無補,更失去了一次機會。

所以思忘只等著與那聖主比武。

何足道道:“你們人多,自可換個人來,我們卻只三個人,每人一場,換不得的。”

聖主道:“致虛子,你便隨便的取件兵刃來用罷,武功練到了境界,飛花摘葉皆可傷人,又何必在乎用什麼兵刃?”

致虛子聽得聖主如此說,只得到一個頭領那裡取了一把鏟來。

何足道見那把鐵鏟乃生鐵所鑄,通體上下雕著各種花紋,知道絕不是一般的鐵鏟,定然是有些什麼古怪,一時間卻也看不出來,只是那鐵鏟甚是沉重,看上去足有六七十斤的樣子。

致虛子鐵鏟如拂坐般的一擺,說聲:“來吧!”

何足道更不打話,長劍一指便攻了上去。

致虛子見何足道長劍刺來.也不閃避、掌起鐵鏟使向外磕。

何足道不敢用劍與他的鐵鏟接實.順著致虛子的一磕之勢向外一劃.便向致虛子握著鐵鏟的手卜削了下去,猛然之問,致虛子的鐵鏟上生出一股粘力、何足道的長劍貼上去之後,想要向前滑動竟是極為困難。

何足道吃了一驚,急忙運力回奪長劍,但劍只輕輕一提便離開了那把鐵鏟。這一來何足道更驚,暗中想道:“莫非這個細高個內功已然練到了這般收發自如之境麼?想要吸我的劍時使運力吸住、不想吸時瞬即便放開了?”

雖是心中這樣想著,手上劍勢卻愈見凌厲,盡力避開致虛子的鐵鏟、專向他的兩肩上及小腹上攻擊。

致虛子顯然內力極強.但若要舞起一柄沉重的鐵鏟護住自己雙肩卻是其為艱難。一般來說,手中之物愈是沉重,便愈是不易向自己的肩上揮舞,何足道聰明過人,自是早就看明瞭這點,所以一柄長劍舞成兩團劍光.盤旋於致虛子的兩肩之上,比致虛子甚為忙亂。

又鬥片刻,看看兩人鬥了已近三百餘招,猛地裡致虛子鐵鏟橫掃,向何足道砸了過去,竟是把那些拂塵的守禦招式盡數去了,取了一些棒法、斧法與刀法來向何足道進行攻擊。

何足道於進攻之際想要劍不碰到致虛子的鐵鏟尚可以做到,現在致虛子採取進手招式,要想於防守之際仍然劍不與鐵鏟相遇可就難了。不到五招,致虛子揮欽鏟劈了過來,採取刀法中的大開大閡進手沼式、何足道避無可避。只得揮劍砸擋。但聽得當的一聲,何足道的長劍險些被致虛子打到了地上、這還是他在長劍與鐵鏟相交之際頓了—下手腕.否則那長劍不被震落.也非得被震斷不可。

致虛子仗著鐵鏟沉重,何足道不敢用長劍硬接,竟是將那柄鐵鏟掄圓了來使,好似手中使的不是鐵鏟,當真便是一根鐵棒,一把大刀一般。

何足道一想,這般的鬥下去終究不是辦法,自己總是躲著那柄鐵鏟,進攻也好,防守也好,都是不能全力施為,倒讓那致虛子佔盡了便宜。這樣想著,便在心中打著主意。

忽然,何足道劍上加快,每一劍刺出之後尚自沒有讓對手看得清楚已然換了招式,第一招劍報才起便已轉了方向,接在第二招劍招上面。第二招剛一動念又使出了第三招。如此這般的愈使愈快,那致虛子再也顧不過來,只把鐵鏟在胸前不住地晃動著,究竟是什麼招式,便是一招也看不清了。

何足道的這—番快劍,把致虛子攻得氣喘吁吁,手中的那把鐵鏟更好似已然不止六七十斤重了。

致虛子終於明白何足道何以採取快攻的戰術了,那正是他取輕靈之長,攻自己重拙之短.想念及此,立即將鐵鏟向地上一插,那鐵鏟立即渾入冰中及尺,然後催動雙掌攻上來。

何足道用快劍逼致虛子棄了鐵鏟,禁不住心中暗喜,手中長劍更是靈動,登時改變了戰術,攻向致虛子的下盤。

致虛子雙掌一開一閡,一股大力向何足道當胸攻到,何足道於運劍之際,只得出左掌相迎,兩掌相交,但聽得轟的一聲巨響,何足道但覺左臂一陣痠麻,一股陰寒之氣立即襲了過來。

致虛子在兵刃招式上確然比不上何足道,因此想到要棄了鐵鏟用雙掌攻擊。這番的一拼上下內力何足道可就大大地吃虧了,他內力雖強,卻是純正功夫.不比致虛子的陰寒中力那麼霸道。才只片刻,何足道的一條左臂已如凍僵了一般的寒冷麻木,急運內力相攻,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對方已然攻入自己體內的陰寒之氣再逼出去。

致虛子從一開始就巴不得雙方都不用兵刃,只是肉掌相搏,沒料到那何足道稱琴、棋、劍三絕,非要用劍不可,追得自己破了幾十年的規短,只得使用一柄笨重的礙手礙腳的鐵鏟。今番終於與何足道擠上了內力,再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鬆,只是不住地催動掌力,想要一鼓作氣將何足道斃於掌下。

何足道於危急之間,突然右手長劍揮動,向致虛子的咽喉刺了過去。

這一下變起倉促,致虛子急忙躍了開來,卻由於內力回撞,胸間一滯,腳下一個跟跪險些跌倒,他萬萬沒有料到何足道會在與他比拼內力之際仍然分心將那長劍揮出來,仔細一想這不駭人麼?

其實這也沒什麼奇怪,十二年前,他到少林寺去要會會中原武功,就曾一面凝心靜氣地彈琴,一面用手中的半截斷劍與人動過手,只不過那時他還沒有將這項技藝練熟而已。

老頑童在一旁見了大樂,叫道:“妙極,妙極,何足道,你這項功夫是誰教你的?怎麼我老頑童的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術你也會使?快快,快用兩個何足道打這麻稈兒!”

何足道猛地省起、十二年前的那個小姑娘曾提起過,眼前這個與自己共患難的老頑童會使分心二用之術的,當下衝他微微一笑,點點頭.又揮劍向致虛子攻了過去。

致虛子腳下虛浮無定之中,猛然向何足道的長劍上撞了過來’何足道一悟之際,尚自沒有弄清是不是致虛子真受了內傷,自己應不應撤回長劍,猛然那致虛子身子一側已然避開了劍鋒,左右兩手同時出指,何足道但覺腳上一麻,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之中,竟然是被致虛子點了穴道。

致虛子向著何足道一揖:“得罪。”然後走到了聖主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聖主哈哈一笑道:“你去吧!”

致虛子一楞,但隨即明白過來、是聖主嘉許自己,讓自己到至陰宮中去,於是面露喜色轉身走入冰洞之中去了。

老頑童躍上前去,在何足道的上拍了兩下,何足道立即站了起來,嘆息一聲,走了下來。

思忘拾眼看著聖主,聖主長聲一笑:“看來我們還得第三次再鬥一場了!”說畢走了過來,思忘亦是向前定去,兩人在相距不足一丈之時同時站定了。

聖主道:“你發招吧!”

思忘說道:“好!”兩掌一提,運上了十成功力猛然拍了出去。

好象空氣立時凝住了一般,所有的人都驚駭地睜大了眼睛。

原來地上雪竟被思忘的掌力無聲無息地掀起了一大片,鋪天蓋地地向聖主頭上壓了過去。

聖主萬沒料到思忘會一出手就運起這般猛惡的掌力拼命一般的攻來,想要躲避已自不及,急忙運起至陰神功,也是帶著十成功力雙掌迎了上來。猛然聽得啪的一聲輕響,兩人手掌竟然膠在了一起,接著傳來轟的一聲巨響,雪霧騰起了有三丈餘高,雪片冰屑盤旋飛舞,四散落去。待得雪片落得盡了,眾人方始看清,兩人的手掌仍是膠在了一起。

至此聖主終於明白,這個青年的所說比武,守信,效忠云云,只是為了能與自己接近,好運無上內力,欲置自己死地而後快。

兩人一招也沒交,就這麼拼在了一起,確然是性命根搏的打法,絕不是為了比武,這一點眾人也立時看得清楚了。

眾頭領立時站了起來,但是老頑童與何足道立即躍到了思忘身邊護著。眾頭領之中眼下已然無人能與二人相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黑人嘩地一聲抽出長匕短匕一步步靠近,慢慢地圍了上來。

老頑童哈哈一笑,道,”要群毆麼?”說完了將腰間的板斧抽了出來,玩具似的在手中一轉,何足道亦是抽出了腰闖長劍。

那些黑人看著老頑童手中的黑斧,一時間不敢近前。

老頑童一見,知道自己手中的斧子定是有些古怪,得意地哈哈一笑,將那斧子玩得愈是得心應手了。

思忘見外面已然有老頑童與何足道護住了,心下一寬,立即催動內力向聖主排山倒海一般地攻了過去。

此時聖產當真是懊悔萬分。若是自己不在三大敵對的高手中間,自己手下的黑人與青衣人自可做為威逼對方的力量。此時卻是半點作用也發揮不了了。而那些頭領之中,三大高手,現在一個也不存在了。西駝被思忘一掌打到了冰崖之下,兩面人被老頑童所傷,致虛子也去了至陰宮。最使他懊悔的是致虛子,他若在場,當可纏佳了這刁鑽之極的老頑童,那麼眾頭領儘可敵住了那何足道,這個魔衣王子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在強敵環伺之下與自己比拚內力了。

聖主雖是懊悔,見思忘的掌力不絕地兇猛地湧來,也只得盡力相抗。

但見他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繼而又慢慢地紅了,臉上的皺紋—點—點地張開,一點一點地舒展,最後竟然全部消失了。

思忘雖是已運了十成功力,見那聖主仍然是抗住了,禁不住也是心下微感震駭。但覺那聖主的雙掌已由開始時的冰涼刺骨漸漸地變熱了,最後竟是熱得讓人難以禁受。

思忘已然下定了決心,縱是此生在此冰崖之上了結,也必將這聖主除去。為江湖同道做一件好事,也不負爸爸楊過與少林方丈的重託。這樣想著,手上的難耐熾熱便好似減輕了一些。

那些黑人有人已然撲了上來,被老頑童揮斧便斬了,其他的黑人見老頑童那麼高的武功,手中又握了一柄斧子,再也不敢上前。

其實這些黑人若一擁而上,老頑童與何足道兩人定然是應付不了。但他們眼下是群龍無首,那一直統領著他們的聖主此刻正在全力與思忘比拼內力,他們一時之間沒了主意。若是聖主在黑人中間選一個頭領,或是在頭領之中選一個人指揮這些黑人,那麼此時局面定然改觀。但那些黑人群體威力實在太大,聖主絕對不敢冒險,把這麼巨大的力量交到別人手上。

這也是他能夠統領眾多高手的原因。

他無論多麼精明,無論有多少兇惡強大的力量.江湖上無論有多少幫派唯他所命是從,只是由於一念一失,眼下卻只憑著自己一人之力掙命。

思忘催動了數次掌力,終於發覺要想在一刻之間將這聖主斃於掌下,那當真是千難萬難。於是便將內力均勻地、不絕如縷地向聖主攻過去,想要憑著年輕氣盛同聖主賭賽耐力。

兩人若是內力相同,愈到後來,年紀輕的人愈有勝利的希望,這幾乎是盡人皆知的常理。

聖主當然也知道這個常識,當下苦苦思考著對策,猛然之間,思忘渾身一震,覺得聖主的內力好似在一瞬之間增加了五成,那股熱力洶湧不絕池向他的體內湧來,頓時之間,他覺得渾身燥熱難當,急忙運起內力相抗,卻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那股熾熱的內力。

思忘在受著聖主的內力煎熬、其實聖主此時也並不比思忘更好受一些。

他練的這門至陰大法,不但要采女陰之氣,更要在功成之時採天陰之氣。天陰之氣分七等,與天空中雨後的彩虹之色相同,分為赤、橙、黃、綠、青、蘭、紫七種顏色。此七種顏色乃是天地間精氣之色。至陰大法將採來的女陰之氣儲於體內中丹與下丹,為使此氣永固不散,便須採七色天陰之氣.以固人體內之至陰之氣,此渭天人合一。

聖主現在已然將至陰大法練成了,但與思忘比拚內力之際,恐時間一久,自己體內的至陰之氣不固而散,是以決定冒險一擊,將所採的天陰之氣向思忘攻了過去。這天陰之氣一失,他體內的至陰之氣立散,實在是兇險之極之事,但當此之際,聖主只盼能夠儘快地將思忘擊敗.別的事情卻也顧不得了。只要解得眼前之災、這崑崙山頂氣脈極暢,欲採天陰之氣也只是數月間事。

因此聖主居然冒險將體內的天陰之氣向思忘擊了過去。

聖主的那些頭領見聖主的頭巴冒出陣降赤色,如煙似霧的在頭頂升騰盤繞,都是驚異萬分地稀噓出聲。

老頑童回頭看去,也是萬分驚異,道:“咦,這聖主是搞什麼古怪?”

思忘聽了老頑童的話,也向聖主的頭上看去,但見那聖主頭上赤色繚繞,有如蒸籠一般。但他這一睜眼,那聖主的內力更是兇狠之極地向他的體內攻來,當下急忙運氣閉目以抗。

思忘忽覺丹田之中有一股朗涼之氣慢慢地升了上來,好似被那聖主的熱力引導著不由自主不得不向上升一般,心念一動,也不加阻止,任由那股內力向上行去。

果然那股內力向聖主攻來的熾熱內力行去,瞬即與那熱力相交,頓然思忘覺得渾身上下舒服無比,當真是練功達到的天地交泰也不過僅此。

原來思忘自幼便睡在寒玉床上,那寒玉床乃北極至陰至寒之精,內中所蘊之氣,乃地之至陰之氣。思忘於不知覺間在體內已然積下許多的地之至陰之氣,自己也並不知覺,便是楊過與小龍女,也不知寒玉床上所蘊至陰之氣究竟有何妙用。後來修習九陰真經,又服食了神鵰的陰陽氣血雙珠,那體內所蓄的地之至陰之氣便被壓了下去,水蓄在丹田之中了。

沒料到聖主所採的天之至陽之氣與那至陰之氣甚為媾合。

最初思忘被聖主攻擊,覺得渾身熾熱難當,便調集丹田中所有的內力與聖主相抗,如此一來,那久蓄在丹田中的至陰之氣壓力一去便被放了出來。這也是思忘命不該絕,誰能料到他童年練功所集的內力正是這內力霸道無匹的聖主的剋星呢?

思忘已然抬起頭,睜開眼來。他現在忽然覺得聖主的內力愈強。他的體內愈是舒泰,竟是開言說道:“聖主,今天你的末日到了!”

他這一開言說話,幾乎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了,如見鬼臉一般地看著他。

那聖主更是全身一震,隨即更加兇猛地催動那股至陰之氣向他攻來。

思忘微笑,他是求之不得。

眾人見思忘微笑,嚇得直是想哭。

聖主頭上的赤氣已然變為橙色、再過片刻更轉成了黃色。

猛然間眾人眼前一亮,那些頭領們從黑人的目光之中也覺出了什麼,都是情不自禁地回頭望去,只見那冰洞之中已然走出了一個妖豔之極的漂亮婦人,她的身後,跟著兩名白衣少女,款款地向著眾人走了過來。

思忘一見那婦人,禁不住渾身一震,猛覺得聖主的內力乘隙攻來,胸中一滯,險些吐了一日鮮血出來。忙收攝心神,漸漸地平息了胸中煩惡。

那婦人走到了聖主旁邊的空椅旁站定了,正欲坐下,忽聽得老頑童高聲叫道:“聖毒教主,原來你也在這裡.你讓我照顧兩個孩兒,你看我把他們調教的可好嗎?”

那婦人一驚,隨即看到了老頑童,再看見正在比拼內力的聖主與思忘,不禁臉色大變。

那些圍著的黑人見到那婦人的臉色,都不自禁地向後退了一步。

思忘顫聲說道:“媽媽,我是思忘孩兒,前來救你的!”

這個婦人正是思忘的母親吳海媚。

她聽了思忘的說話,渾身一震,腿上一軟竟自跌坐到了那一直為她空著的椅子上。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驚。

有兩個人沒有吃驚,那是老頑童與揚執。

吳海媚身後的兩個白衣少女一眼看到了楊執,齊聲叫了旬:“楊姐姐!”,楊執只是衝著她們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

思忘道:“媽媽,我已經去了少林寺,那無色和尚已經死了,現在我再把這個聖主殺了,救你出去!”

吳海媚一聽之下,又從椅上姑了起來,顫聲道:“忘兒,真的是你麼?我好想你,你的功夫已經練得這麼好了麼?”

老頑童道:“我調教的徒兒那自然是錯不了,”

吳海媚向老頑童道:“聞櫻姑娘可好麼?”

老頑童道:“她很好、她……她在我家的百花谷中,等救了你出去,我們一同去看她!”

思忘心中百感交集,心念一動,那聖主竟是大喝一聲,又催至陰之氣攻來,這次攻得更是猛惡。

思忘忙收攝心神,漸漸地穩住了,丹田中那股切涼之氣又流了上來,把聖主攻入體內的至陰之氣盡數化了。

思忘又睜開眼來,看那聖主時,見他的頭頂上已然開始冒出綠色之氣了。

吳海媚此時亦是看到了聖主頭上所冒的綠色之氣了,她渾身顫抖.眼睛看著聖主,又轉過頭來看思忘,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無從說起一般。

思忘道:“媽媽,你不用害怕,這人再也害不了你了,你再也不用怕他了,他今天死定了!”

吳海媚已然變得臉色慘白之極,非但沒有因為聽了思忘的這番話就變得好轉,反而因為聽了這番話而更加害怕了,她聲音顫抖地說道:“忘兒,你,你……不能殺他!”

思忘聽了,只道母親是害怕自己雙手染上血腥之氣,立即堅定地道:“媽媽,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殺過好多人了,我不怕再多殺一個人的。”

吳海媚聽了臉上更急,道:“忘兒,千萬別殺他,我不是因為怕你殺人……”

思忘奇道:“那是因為什麼,難道他不是你說的那個人麼?

你在信中不是寫著要我武功練得能夠打得過他的時候才來麼?

難道你說的不是他麼?”

在思忘這樣問著的時候,聖主更加緊了對思忘的攻擊,他的頭上已然由綠氣變成了青氣。

吳海媚見了。心下更急,叫著:“忘兒,你快住手,別殺了他,他……他……”

思忘道:“他真的不是你信上說的那人麼?”

吳海媚道:“他是的,可是……他……”

聖主頭上的青氣於瞬即變成了藍氣,緊接著,又變成了紫氣。一時之間紫氣大盛。

思忘但覺聖主的內力排山倒海般地湧了過來,顯然這是聖主在作最後的拼命一博。

正在這時,吳海媚也看出了聖主最後的艱難處境,終於什麼也不顧了,她顫聲而又嘶啞地喊道:“忘兒,別殺他啊,他是你父親!”說完了竟然昏倒在椅旁。

這句話對於思忘來說,不亞於一個晴天霹雷,思忘腦中登時亂了,一時之間氣血翻湧,再也沒了主宰,聖主的內力猛然排山倒海地湧入體內,思忘立時摔在了地上,聖主則猛然後躍,縱了回去。

這一下變起蒼促,老頑童與何足道想要相救思忘之時已自不及,此時見思忘萎頓在地上,一張口,吐出了兩大口鮮血,急忙來到了思忘的身邊。

楊執此時也急忙走到了思忘身旁,俯身看著他。

聖主這時哈哈大笑,對漸漸醒來的吳海媚道:“多謝夫人,著不是你這一句話,只怕世間再沒有什麼能夠救我了,只怕也只有這句話,能讓那小子心神錯亂,給了我難得的良機,夫人,你當真是足智多謀,只怕不遜於那個叫做黃蓉的郭夫人。”

思忘聽了這番話,睜開眼來,冷冷地看著那偎在聖主胸前的聖毒教主,自己的媽媽。

吳海媚已然從思忘的冷冷的目光之中看到了責備,毅然地挺直了腰板,對聖主說道:

“不,不!我說的話是真,他真是你的兒子!”

聖主一楞,看了眼吳海媚,又看了眼思忘,隨即哈哈大笑,拍著吳海媚的肩道:“同樣的計謀不能用兩次,你剛才用這樣的計謀救了我,現在又想用這樣的計謀來救他,哈哈,我可沒有他那麼傻,為了統一中原武林的大業,你只好犧牲這麼一個兒子了,他不但心思周密,而且用心歹毒,我是決然不會留他的。”

思忘此時當真是悲憤交集,與母親的這般相見,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他看著吳海媚,把她既當成母親又當成一個女人那般地看著。

吳海媚只看了思忘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他了,她實在是受不了他的那種眼光。她使勁地咬著牙,忍受著心中巨大的折磨,終於堅毅地把頭一揚,說道:“你非得逼我都說出來麼?”

聖主一愣,奇怪地說道:“什麼都說出來?”

吳海媚道:“那次我們在一起被琴文同看見的時候,便懷上了忘兒。我惱恨你用心狠毒,後來居然藉著少林無色憚師把琴文同打傷之機,將琴文同打死了,便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而且因為你打死了琴文同,使我成了罪人,成了一個壞女人,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的壞女人,所以我恨你,我對你恨之入骨。我根不得殺了你。但我殺了你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所以我想著要你的兒子動手殺了你,便將他送了出去,給那神鵰大俠夫婦做兒子,跟他們學武藝,只是為了能夠讓他的武功將來能超過你。

可是後來我有些後悔了,我慚慚地發現我仍然在愛著你,便悄悄派人去古墓,想要把他接回來,想要把我留給他的信找回來,但是這一切辦法都失敗了,他還是看了那封信找了來。他真是我的好兒子,我要知道你這麼狠毒這麼不相信我,我便不會救你了,莫不如真的讓他打死了你,終生以為他自己的爸爸就是琴文同。好了,我現在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你若殺便連我也一同殺了吧!”

聖主聽了這番話,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忽然之間瘋狂地大笑了起來,笑聲經久不絕,遠遠地傳了開去,只震得冰山好似也在顫抖,笑畢了,衝著吳海媚一聲大吼:“撤謊!”然後又是大笑,笑完了,好似在自言自語,又好似在說給旁的人聽:“這半年多來,難道我當真的只是竭盡了全力在同自己的兒子相鬥嗎?”說完了又是大笑,笑畢了,指著吳海媚道:

“世間居然有你這麼惡毒的女人,你是多麼惡毒,這樣的事情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來!”

思忘忍受著胸間巨大的疼痛和煩惡之感,好似看兩個莫不相干的人一般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與母親。

吳海媚喃喃地說道:“我是,我是個惡女人,我應該得到報應,你把我們母子一起殺了吧,我把他生下來,這麼久沒有同他在一起,能夠同他死在一起我也知足了!”

聖主又是一陣大笑,然後說道:“是的,我是要殺了他!因為他曾經想要殺我。想要殺我的人不管是誰,我都不能讓他活在這個世界上!”

思忘感到了背上的一陣涼意、他忽然想起黃藥臨死時的一番話來:“人生一世,英雄也好,草民也好,到頭來都是一樣的。

孤單而來必當孤單而去,誰不能代替誰來承擔這份孤單和死。縱是帝王擯紀成群,也一樣要獨自承擔這份孤單和死。哪怕是最愛你的人,在你臨死之時不在身旁,那也是與陌生人無異的……

那日清晨,在燒焦的樹林之旁,黃藥師說這番話的時候他聽了也不是特別在意,當此之際,這番話竟是這麼清晰地一字不差地響在耳邊,他才知道這番話在那時是讓他記住了。

吳海媚向前走過來,她的神色堅決,她已然下定了決心要與她的兒子死在一起。

聖主撲上去一把攔住了她,說道:“不、你是一個惡女人,你那麼惡毒,居然能夠想到要讓我們的兒子來殺我,可是我愛你,我就愛你這樣的惡女人,你死不了的,你不能死,我不讓他死的人他定然死不了……哈哈哈,我不讓他活的人他休想活……哈哈哈…”聖主長笑聲中,把左手舉了起來。

猛然之間,思忘覺得眼前一亮,他們又一次被火圈包圍了。

只見那一百餘名手持黑竹筒的青衣人快捷之極地將那黑色的物事噴出來,將老頑童,思忘,何足道與揚執圍在了中間,大火立時騰空而起。

當此之際,他們四人三面臨火,一面臨著百丈冰崖。那冰崖的下面有成百隻的被他們打死的駱駝。

那火焰騰騰而燃,在雪上冰上亦是毫無阻礙地流動著。燃燒著,好似這崖上已然處處成了火的家園一般。

聖主兩手抓著吳海媚,高聲長笑著,好象是一個帝王一般地立在椅子上。

猛然之間,那冰崖之下亦是傳來了一陣長笑之聲,那笑聲從冰崖下十分清晰地傳上來,撞擊眾人的耳鼓,顯然發笑之人是個內力極強的高手。

聖主立時止住笑聲,靜靜地吃驚地聽著。

老頑童、思忘四人被火困任了,亦是聽到了那震耳的長笑之聲,也立時吃驚地聽著。

那發笑之人好似知道了眾人都在傾聽他發笑一般,立時止住了笑聲,頓了一下,又哈哈地長笑了三聲道:“誰笑到最後才算是笑得最響,聖主大人,你們冰崖之上的所有英雄好漢們,今天是你們的末日,請你們記住了,我到明年的今天來給你們燒紙,”說完了,又是一陣長笑。

聖主的臉上已然變了顏色,吃驚地大聲喝問:“你是誰?你有什麼本事將我們所有時人都殺死?!”

那發笑之人大聲說道:“哈哈,我是誰,你到今天才知道,可是已經晚了。我就是那個一直在你面前卑躬屈膝的聖斧教教主,幾年來我忍氣吞聲地奉承你這頭蠢豬,就是為了能有今天,就是為了能夠笑得更響,就是為了將你們所有的這些人都一舉葬在這個冰崖上!”這番話說完了又是一聲長笑,長笑過後,緊接著便傳來了三下極為凌厲的嘯聲。

猛聽得轟然一聲巨響,聖主他們身後的冰洞傾到之間被炸得塌了,在塌了的冰恫之前,立即騰起了極為猛烈的熊熊火焰,那些站在冰洞之前的青衣人被炸傷倒地了數人,其餘的人立即被那大火烤得向後退著,退到了聖主的周圍。

聖主楞了半晌,猛然之間又發出了一聲長笑,高聲說道,“兩面人,你隱藏的好深,我恨我這些年沒有看透你。但是你高興的太早了,你以為你炸燬了冰洞我就不能下去冰崖了嗎?哈哈哈,我定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兩面人的笑聲又從下面傳了上來,接著是他陰森冷酷的聲音:“我們兩人之間會有一個人死無葬身之地的,你不妨抬頭看看!”

猛然聽得轟轟不絕的響聲從上面雲端之中傳來。那響聲竟是愈來愈大愈是恐怖駭人,好似比之追著思忘他們的駱駝群奔跑的響聲大了十倍也還不止。

聖主聽到了這樣的響聲臉色驟變,拾頭向上看去,更是臉色慘白之極。好似看到了世間至為可怕的事情。

思忘等人亦是抬頭看去,臉上也是現出恐怖之極的神色。

那確然是世間最為可怕的事情。

但見在巨大的恐怖之極的轟響聲中,那高人云端的冰峰向下倒了下來,巨大的冰峰帶動山頂的冰雪一同向下跌落,慢慢地,好似整座山峰都倒塌了一般向下壓了下來。

何足道於面臨絕境之際反倒變得極為平靜,淡談地說道:“大雪崩!看來我們確然是完了。”

老頑童於危難之際眨了眨眼睛,好似突然之間想起了什麼事,叫道:“徒兒,我們快走,去跳崖!”

思忘一想,與其等在這裡被埋人冰雪、不若跳崖一試,或許僥倖能夠倖免一死。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老頑童卻急不可待地一把將他掠過,回身又把楊執一提,快捷地奔到了崖邊。

何足道猛然想起一事,也跟著奔到了崖邊。

那些黑人面臨著被冰雪掩埋的惡運,不約而同地發出哀婉的慘嚎之聲,這慘號之聲匯入冰雪下跌的轟轟不絕聲之中,更加駭人心傀。一時之間,冰崖之上一片混亂,慘號之聲不絕,更有不少青衣人鑽入了火海之中,又從火海里,帶著火焰奔了出來,在冰崖上慌亂地繼續跑著,身上燒著熊熊的烈焰卻渾若不覺一般。

何足道走到崖邊,立時絕望地嘆了口氣。他們上來時的隨繩已然不在了。

老頑童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匯入雪崩之聲和眾人的慘號之聲裡面,當真是怪異之極。

思忘正欲跳崖,被老頑童一把拉住了。

老頑童神色詭秘地道:“徒兒,你看師父給你變一個玩具出來!”

思忘當真是哭笑不得,當此之際,他還有心玩鬧,這真是世間最大的奇聞。思忘顧不得老頑童胡鬧,回頭看時,見那下降的冰雪已然距頭頂只有幾十丈高了,在人群中尋找母親,卻再也沒有找到。他心下正自難過,猛然覺得腰上一緊,已然被老頑童提了起來,接著是楊執的一聲驚呼和老頑童的一聲喊:“何足道,快抱住我老人家的腰!”

緊接著老頑童縱身一躍,向冰崖下跳了下去。何足道不及細想,真的身子一撲,抱在了老頑童的腰上。

老頑童左手抓著揚執,右手抓著思忘,腰上帶著何足道,剛剛跳離冰崖,後面傳來冰雪降到冰崖上的轟然一聲巨響,好似整座冰崖都被那冰雪砸得塌了一般。

冰崖之上的所有人等立時都被埋入了冰雪之中。

思忘於下落之中,忽然覺得有些異樣,抬頭看時,不知何時頭頂上已然罩上了一塊大布。那大布足有兩丈見方,四角都結了一根手指粗細的繩子,拉了下來,系在了老頑童的腰間。

思忘猛然醒起他們三人在六合谷聚豪廳中墜入千魔洞時的情景。同時想到了那夜老頑童於客店之中折騰了一夜的怪行,現下他終於明白了老頑童那一夜究竟在幹什麼了。而後老頑童的駝背之上其實一直藏著這塊今日救了他們四人的大布。

何足道言道:“老頑童,我真服了你了。”

楊執道:“老頑童,也虧了你頑皮成性,否則今日我四人不被埋在冰崖之上,也定然會在冰崖之下摔成了肉餅。”

思忘則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半日來,他幾經生死鉅變不說,更是於自己的身世真相大白。可是剛剛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他們便雙雙慘烈地離開了人間。

老頑童哈哈笑道:“我們便如大鳥一般地從冰崖上飛下來,這真是快活之極,好逍遙,好自在,好追逐自在!”

楊執忽道:“下面有人!”

四人立時想起了在冰崖上聽得的笑聲及冷酷之極的說話,都是心中一緊。

只聽下面一個聲音道:“哈哈,我只道我的倚天劍已然派不上用場了,沒料到老天有眼,當真把你們救了下來,特意來為我祭劍!”

說話間四人已然落到了地上,抬頭看去,正是那聖斧教主兩面人腰懸一口四尺餘長的寶劍站在那裡,他的身後站著二十餘名手持板斧的聖斧教教徒。

老頑童一面快速地收著大布一面問道:“喂,怎麼我一掌已然把你打得吐了血,現下卻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叫喚?”

兩面人看了思忘一眼道:“你們會做作,難道我就不會麼?”

老頑童特大布收好,擦掌摩拳地道:“來來來,咱們再行打過!”

兩面人道:“你一掌都沒有將我打傷,定然是打不過我,我待會兒一定送你上西天,你不用這麼性急,讓我充送你徒兒上路,不好麼!”

老頑童更不打話,猛然之間撲了上來道:“看腳!”兩掌快捷之極地拍了出去。

兩面人好似早就有了防備,右掌一立,一掌拍了出來,但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那兩面人動也沒動,老頑童卻向後連退了三步。

老頑童驚奇萬分地看著那兩面人,又是揮掌拍了過去,兩面人仍是單掌迎接老頑童的雙掌,又是轟的一聲巨響,將老頑童仍是震得退了三步。

老頑童瞪視著兩面人,想不明白何以這個人在崖上內力遠遠不及自己,一下山崖便會內力大增,競好似比自己已然略微高出了一籌兩籌。

兩面人冷笑道:“這回你信了麼?”說完了從地上撿了一個雪切起來道:“這個雪團原本是你的東西,待會兒你原原中本地將它吃了下去,本教主便饒你不死,你看可好?”說完了,將那個雪團又拋到了地上。

猛然之間老頑童又是大喝一聲,“看掌!”快捷之極地抽出了腰間的黑斧撲了上去,當頭向那兩面人便劈。

但是他快,那兩面人更快。也不見那兩面人如何動作,左手已然將那柄倚天劍抽了出來,迎向老頑童的黑斧顫動著揮了過來。但聽得哧哧哧三響,老頑童猛然躍了回來,不但手中只剩下了四寸長的一截斧柄,胸前衣襟上更滲出殷殷鮮血。

老頑童的臉上驚駭之色仍自未消。

看那地上時,那柄堅硬之極的黑斧已然被削成了齊齊的三段。

兩面人再不理會老頑童,長劍一指思忘道:“該你了,別要自認你的無招無式劍法無人識得,現下你儘可以好好的演示一番。能夠用當世第一劍術高手的血來祭劍,這把劍也該知足了!”

說完了寶劍斜劈,一振,嗡嗡之聲不絕,那劍已然被他隨便之極地拎在手裡,正是思忘平時練劍時的拿劍手法。

思忘心下驚駭之極,亦是憤怒之極。他終於明白眼前之人便是騙得爸爸劍術的那個人,也是騙得自己在幼中之時便代他受了綠衣雙使一掌的那個人。他向前走去,但剛一動腳步,胸間便一陣劇痛,腳下一陣踉蹌,幸虧楊執扶住了才沒有跌倒。

揚執道:“你趁他傷成這樣同他比劍,不覺得自己很卑鄙麼?”

兩面人道:“我反正被別人罵慣了,你再多罵幾句也沒什麼。

我不怕他傷好了打他不過,他的無招無式劍法未必便人人都怕。

只是我沒有時間等。有更多的大事要等著我去做。少林寺的第一高手死了,但還有第二和第三高手,更有別派的眾多高手都在等著我去祭劍,所以跟下只好委屈他了。”

思忘道:“你能不能把面具摘下來,讓我看上一眼,我小時候好象見過你的。”

兩面人道:“我原本就兩副面孔,這般的戴在臉上是想讓世人防備於我,沒料到世人都是一般的呆傻,今天你既然已然知道了我戴著面具,又是必死之人,讓你看一眼真面目也無妨!”

說著將面具摘了下來。思忘認出,正是那幼年之時自己代他受了一掌的熊品牙。

思忘冷冷地點了點頭,冷聲道:“你騙了我也騙了我爸爸,更騙了江湖中正反兩面的人眾,確實可以算是兩面人,我今天就代我爸爸及江湖人眾將你除了,你準備後事吧!”

熊品牙一怔,但隨即冷聲長笑。

思忘知道,與以往的所有比鬥一樣,自己若不在精神上壓倒對方,便是至為兇險之事。

但他內傷實在太重,否則他早已躍了過去同這個兩面人動上了手。

何足道道:“兩面人,我們之間的情約你還守不守?”

熊品牙冷冷一笑道:“好,那我就先打發你,我曾經說過,叫你不要後悔,希望你記住了!”

何足道提劍走了上去,思忘剛在後面叫了一句:“不可!”兩人巳然動上了手。

何足道知道思忘受傷極重,只盼能代他撐持一刻是一刻,說到取勝,他可是心中半點把握也沒有。

他一上來就是一陣搶攻,一時間熊品牙也給他的快攻弄得有些忙亂,但二十招一過,他便處於完全被動之中了,不得不運劍跟著熊品牙緩慢地移動著。

思忘見何足道眼前尚可應付,雖處被動,一時之間不致馬上落敗,便盤膝坐下,運功療傷。

思忘剛剛覺得胸間煩惡之感稍去,氣脈有些順暢之時,猛聽得何足道輕哼,睜眼看時,那何足道手中之劍只剩了劍柄,肩上被劃開了一個尺許長的口子,鮮血正自不住地湧流出來。

楊執忙過去為何足道裹住肩上的傷口。何足道雖敗,臉上卻無灰敗之色。他回過身來,慢慢走到思忘的身前,臉上露出歉意的苦笑。

思忘心中一熱,好似渾身充滿了無盡的力量,他猛然站起身來,向熊品牙走了過去。

兩人在相距不到一丈之處站定了。思忘緩緩袖出碧潭寶劍,隨便之極地拎在手中,忽然向著熊品牙身後的冰崖望過去,道:“真是奇蹟,居然有人活了下來!”

熊品牙一驚,回頭看去,那冰崖好似亦在慢慢地塌落,卻哪裡有半個人影,情知不妙,不待回頭,身子已然向後縱了出去,待得雙腳落地,回過身來,見思忘的寶劍正自指向自己咽喉,一驚之下,身子猛然後躍,思忘亦跟著躍去,終因受了內傷,沒有躍到熊品牙的跟前。熊品牙驚得出了一身冷汗,臉上的狂傲之色盡去,也是把劍舉了起來,對著思忘,冷聲道:“想不到堂堂劍術第一高手,也使用這等欺詐手段!”

思忘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一生欺詐,我本想讓你也死在欺詐裡,但只因我—念之仁,讓你逃了開去。

也好,我便光明磊落地殺了你,讓你知道邪不壓正,死得心服口服!

思忘說著,劍勢激盪,那無招無式劍法已然慢慢地發動起來。

熊品牙冷冷一笑,亦是跟著動了起來。

老頑童睜大眼睛看著。他已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天下無雙的劍法了,但此際看到兩人均是使用如此劍法性命相搏,也是看得觸目驚心。

楊執滿懷關切地看思忘,每當思忘因為胸口疼痛而略皺眉頭時,她的心好似也被提了起來。這半日來她幾乎一句話也沒說,但她清楚之極的感受到了思忘心中的諸般震動,禁不住對他的感情又深了許多。只盼著能在他身邊多待片刻,以慰他心懷。

何足道乃劍學名家,於兩人相鬥數招之際已然看出了兩人所使的均是世上僅此一現的絕高劍術。於六合谷聚豪廳中,他曾見過思忘使過一次這般劍術。此番重見,心下更驚,同時也漸漸回憶起那時的情景來,知道跟前的絕頂高手便是那日男扮女裝的少年。他這般的看著想著,心中生出無數的感慨。

於何足道感慨之際,兩人已然鬥了近百招,漸漸地兩人劍式都快了起來,越鬥愈快,快到分際時,只看見兩團劍光閃動,人影好似也看不見了。

思忘於遊鬥之際雖然胸中尚自不暢,但他已然在心中有了必勝的把握,有了這樣的把握,便是任誰來他也不會懼怕的。他心中漸漸地變得澄澈,他知道那最後決勝的—刻快到了。

猛然之間,兩人都是一頓,速度又開始慢了下來。

終於,那最後的一刻來臨了。熊品牙橫劍向思忘的劍上斬去。想要借這倚天寶劍之利,將思忘的碧深寶劍斬斷。

思忘氣凝丹田,將碧譚寶劍一側,就勢向熊品牙手中的倚天劍上搭了過去,正是那招無中之有!

猛然之間—聲清嘯,熊品牙手中的倚天劍飛到了半空之中,熊品牙一怔之間,臉上滿是絕不相信的神色,接著他的頭便永遠帶著這樣的神色離開了脖頸,揮到了雪地之上,滾了幾滾,滾到了那個雪球之旁。

老頑童掠喜萬分地叫道:“好徒兒,乖徒兒,好一招無中之有!”說話間跳到了熊品牙的頭顱之旁,向那頭顱踢了一腳、一眼看見那個雪團,口中叫道:“可惜,可借,這麼好的物事只怕你今生今世永遠吃不著了!”這樣說著,回頭一看,見熊品牙的屍身仍自立在那裡不倒,竟是突發奇想,把地上雪團捧了起來,一躍躍到了那屍身之旁,把雪團放到了那屍身的脖子上,然後退開一步端詳著言道:“你若是有了這一副腦袋,這一張臉,只怕是誰也騙不了了。”

思忘默默無言地將碧潭寶劍插入劍鞘。楊執走了過來,伸手扶他,他輕輕地推開了她,面向冰崖撲地跪倒了。

此刻那些聖斧教徒好似剛剛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發一聲喊,四散逃去,只片刻之間便都逃得無影無蹤了。

思忘跪向冰崖道:“父親母親,你們生我一場,我為你們報了仇,我們可算兩清了。”

半月之後,百花谷中一條林間小路上,兩旁花叢簇簇、林間緣草如茵,在一片春意濃郁之中遠處走來了一對青年男女。

那男的身穿一身潔白衣衫,英俊非凡,正是思忘,女的面容豔美之極,頭上卻是光光的沒有頭髮,正是有琴聞櫻。

思忘給有琴聞櫻講述著什麼,有琴聞櫻已是滿臉淚水。

最後,思忘從懷中掏出了一條白絹,絹上寫得有字,正是吳海媚留給他讓他十八歲時再看的那封信,也是弄得他們兩人幾番悲歡離合的信。

思忘把那白絹放在手心之中揉了幾揉,再張開手時,那白絹已然化做了一陣白霧被風吹走了。

有琴聞櫻深深地嘆了口氣,站住了,慢慢地把頭靠在思忘的胸前。

思忘正欲低頭吻那有琴聞櫻,猛聽得一個女子一聲尖叫,抬頭看時,原來是周暮渝正從花叢之後跳了出來,詭詐地看著思忘問道:“忘哥哥,你在同你姑姑幹什麼?”

思忘道:“她不是姑姑,是姐姐。”

“對,我可以做證人。”楊執說著話亦是從林內走了過來。

這時遠處一個嬌絕之極的女人向眾人走來,走到近前徑直走近了思忘,好似根本沒有看到眾女子一般在思忘頰上吻了一下,柔聲道:“忘兒,你的傷好了麼?便這麼出來走動?”

她便是汪碧寒了。

周暮渝見了,牙一咬,也是上前向思忘的嘴上吻去,思忘一側頭,她便吻在了頰上,吻完了,也是學著汪碧寒的口氣說道:“忘兒,你多出來走動走動,傷便好得快些。”

思忘沒有理會周暮渝,正欲扭頭跟汪碧寒說話,不知何時,面前忽然站著一個滿臉怒容的老太婆,懷中抱著兩隻火狐,卻正是周暮渝的生身之母瑛姑。

瑛姑怒氣衝衝地瞪視思忘道:“你若欺負我的寶貝女兒,你看我饒不饒你!”

一燈的聲音這時清晰地從樹叢之中傳了出來,鑽人眾人耳鼓:“善哉,善哉,緣由天定,孽自心起,緣不能強求,孽當可自抑!”說完了是一聲阿彌陀佛。

這時老頑童的聲音自半空中傳來,道:“好徒兒,乖徒兒,你那麼多的老婆,還聽那老和尚唸的哪門子經,簡直是荒唐之極,無趣之極之極之極!”

眾人抬頭看時,見那老頑童正自乘著那塊大布從山崖上飄下來,那神態,當真是逍遙之極,自在之極,之極之極。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