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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鳥羽亮 [劍道殺人事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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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0:12
標題:
鳥羽亮 [劍道殺人事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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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日本學生劍道大賽會場內,兩名正激烈對峙的選手,其中一名突然姿勢怪異,砰地一聲倒地不起。原來此名選手莫名其妙腹部中了一刀,爾後不治身亡。凶手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的呢……本書榮獲第36屆江戶川亂步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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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0:52
第一卷 第一章 一觸即發劍
1
全日本學生劍道大賽有一次在兩國的N大學禮堂舉行.時間是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八日,參加的學校共有八十二所.比賽采團體戰淘汰制,每校各有五名代表.全勝的隊伍便是冠軍.
比賽結果,進入決賽的是事先各方看好的關東名校武南大學隊,以及關西覇主京都體育大學隊.
冠軍爭奪戰即將開始,觀眾紛紛集中到一號比賽場的四周.觀眾席上最前面的是這兩校的拉拉隊,後面是已經敗陣的各校選手和身穿黑色學生服的其他劍道社成員.拉拉隊的呼喊聲響遍了整個禮堂.
兩校的選手踏入比賽場,穿著白衣白褲的主審裁判中里和兩位副審三村,北山也來到擂台中央.觀眾席上傳來了掌聲和歡呼聲,拉拉隊的大鼓聲也響了起來.
高瘦結實的中里主審在啦啦隊靜下來後,緩緩舉起手中的紅白小旗.兩校選手列隊相向,行禮之後便各自走回兩側就座.比賽正式開始.
武南大學的選手是小川四段(先鋒,三年級),林四段(次鋒,四年級),石川守四段(中堅,四年級),石川洋三段(副將,二年級),中原五段(主將,四年級)等五人.
京體(京都體育)大學的選手是橫山三段(先鋒,三年級),古澤四段(次鋒,四年級),金屋四段(中堅,四年級),岸本三段(副將,二年級),京塚四段(主將,四年級)等五人.
先鋒之戰,武南大學的小川經過一番苦鬪,以一分之差險勝京體大學的橫山.
次鋒之戰,京體大學的古澤選手發揮身高手長的威力,在短時間內漂亮地擊中對方臉部兩次,迅速得勝.
中堅戰開始不久,京體大學的金屋急速搶攻.武南大學的石川守雖防守嚴密,但還是中了一招,失去一分.第二回合時,石川守巧妙地避開了金屋的連環劍,並擊中對方胸部,扳回一分.接著兩人激烈纏鬪,在比賽時間結束之前,石川守趁隙以險招擊中金屋手腕,贏得勝利.
金屋和石川守在比賽場中央各自收起竹劍,互相行禮.比賽場內頓時充滿了鼓掌聲和喝彩聲.
接下來的副將之戰是事先各方矚目的一場比賽.武南大學的石川洋和京體大學的岸本都是二年級學生,而且在校內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們不僅在學生劍道界成名,還被視為將來成人劍道界的兩顆新星.兩人在高中時期都是雄霸一方的劍王,實力超群,常在各種重要的高中劍道大賽中取得優勝,也常在冠軍爭奪戰中遇上,戰績是平分秋色.
由于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就讀于劍道名校武南大學,所以石川洋高中畢業後也進入這所學梭.岸本則進了另一所劍道名校,也就是關西的京都體育大學.
去年他們都還是一年級,並未在正式比賽中露險,因此這次的對陣可說是一年以來的第一次,勢將拚盡全力,一決雌雄.
中里主審比出手勢後,兩人同時起立,腰插竹劍走向前去.然後兩人相對蹲跪行禮,並拔出竹劍,以劍尖相碰,同時保持上身姿勢不變,慢慢站起來.拍手和歡呼聲突然停止,全場肅靜.
『開始!』中里主審高聲吆喝.
兩位選手一齊往後跳退一步,劍尖直指對方,蓄勢待發.激烈的攻防戰于瞬間展開,刀光劍影,你來我往.
『呀!』岸本低喝一聲,彈開對方劍尖,攻入其防線內.石川則往前踏進一步,雙手舉劍高過頭頂.
岸本乘機攻向對方左側.石川揮劍擋住,同時大喝一聲,順勢往岸本左臉攻去.岸本不但不後退,
反而上前砍向對方胸部.這下子雙劍交鋒,各不相讓,成了互相以劍身向對方推擠的姿勢.雙方保持這種姿勢用力推擠,岸本將竹劍左右挪動,似乎想迫使對方露出破綻,但石川以靜制動,無懈可擊.
中里主審大概是看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就將兩人推開,命令他們重新開戰.
接著石川再次雙手髙舉竹劍,擺出架勢.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放下右手按住腹部,只剰下左手持劍.
岸本似乎吃了一驚,動作停了一下,但立刻站穩馬步,將劍尖對准石川右臉,上下揮動.石川卻仍維持單手持劍的姿態不動.
就在石川的上半身微微向前移動之際,岸本的竹劍已經後發先至!石川的竹劍揮向岸本左臉,但岸本的動作更快,住右避開的同時,已經攔腰一劍砍中石川左腹.『咚』的一聲,勝負已分.
三位裁判同時舉起白旗,表示岸本已先馳得點.
『第二回合,開始!』中里主審喊道.
這個時侯,每一位拭目以待的觀眾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吃了一驚,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毛病.
因為石川又再度擺出剛才的架勢,雙手高舉竹劍,然後放下右手按住腹部,以左手揮劍胡亂砍向岸本的左臉,而且動作非常遲鈍,好像疲累已極的樣子,就連吆喝聲也聽不到.
最吃驚的人可能是岸本吧?對方這種怪招似乎讓他嚇呆了.如果石川的動作再快一點的話,也許真的會擊中岸本的左臉.然而,那一劍實在太遲緩了,岸本閃身避過,並揮劍上前.又形成了雙劍交鋒,互相壓擠的姿態.岸本似乎已鎮定下來,不斷移動馬步.
觀眾席上的人開始議論紛紛,好像在抱怨這場比賽太不精采了.
石川的動作顯然不對勁,步履蹣跚,似乎搖搖欲墜,宛如西洋拳選手在快被擊倒之前拚命抱住對方,想逃到繩邊的樣子.
『分開!』中里主審從中推開他們.
石川搖搖晃晃後退了兩,三步,突然雙手下垂,手中竹劍的劍尖碰到了地扳.
『劍拿好!』中里主審的聲音充滿怒氣.
石川的竹劍應聲墜地,同時石川上身往前傾倒,雙膝著地趴了下來,但立刻又用兩手撐起上半身,成了伏跪在地的姿勢.掉落的竹劍被他的腰部撞開,一直滾到中里主審的腳邊才停住.
中里主審露出吃驚的表情,望了望左右兩名副審,然後拾起地上的竹劍,快步走到石川身邊,注視著他問:
『你怎麼了?』
可是,石川仍然保持伏跪的姿勢,動也不動.
觀眾席上的騷動聲增大起來,在場的每個人都已察覺石川的身體發生了某種異常的變故.選手席上的另四名武南大學選手也站了起來.此時中里主審大喊一聲:
『他受傷了!』
最先跑到石川洋身邊的人是主將中原真,接著是其兄石川守.其他劍道社成員也都陸續跑過來,圍在被中原抱起來的石川洋四周,裁判和京體大學的選手也都圍攏過來.只有岸本一個人沒有靠過去,宛如被那些圉觀者擠開一般,默默走到比賽場一角坐下,開始取下護手和護面罩.
圍觀的人都看到石川被中原面對面抱住,石川正以戴著護手罩的右手隔著護胸和護腰按住腹部.再仔細1看,他的右手掌心有一片血跡,剛才趴倒的地板部份也有一片很清楚的馬蹄形血跡,可能是以雙手撐地時沾上的.
主將中原真的動作好像是從石川的腹部拔出什麼東西一樣.當大家看到中原左手握住的那個奇怪物體時,似乎都大驚失色.這一瞬間,圍觀者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那個物體上面.有人喊道:
『插進石川肚子的就是那個東西!』
『那,那是什麼呀?』
『好像是凶器呀!』
這物體細而尖銳,形狀像一把錐子,上面沾滿鮮血,粗的一端用類似白色皮革的東西纏了好幾層.
『你們在干什麼!快把他的護面罩解開來呀!』圍觀者中的一人大嚷.
中原急忙將那錐形物放在地上,然後解下石川的護面罩.
石川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五官似乎因痛苦而扭曲著.他呼吸急促,以好像很勉強的聲音說:
『肚,肚子忽然好痛……』
中原掀起石川的護胸,並用力拉開他的劍道裝.石川那鮮血淋漓的腹部露了出來,血還繼續不斷地大量湧出.中原抓起自己頭上的毛巾按住那傷口.
『快叫救護車!』,『快報警呀!』大會的工作人員紛紛大喊.
『分秒必爭!對了,這附近就有一家急救醫院!開車去!叫青術去開他的車子來呀!』中原大聲嚷道.
接著中原從後面抱住石川洋的腋下,並叫石川守抬著他弟弟的腳,兩人合力將石川洋快速搬往出口去.圍觀者自動讓開一條通路.
穿著學生服的青木鐵青著臉跑了出來,隨後追去.
此時會場上一片肅靜,大家似乎都在思考這件怪事.由地扳上的馬蹄形血痕和錐形凶器看來,這應該不是意外事故,而且也不太可能是石川洋自已暗藏凶器刺殺自己.比較可能的是,石川洋在比賽時被某人用那錐形凶器刺傷了腹部.在場的每一偭人應該都看到全部經過,但是凶手到底是誰呢?幾乎每個人對這件事都不敢置信.
這件怪事好像讓大家都產生了不安與與奮的感覺.不久之後,圍觀者變得饒舌起來,大會服務人員也迅速展開善後處理工作.整個會場變得十分吵鬧,一名大會工作人員跑去打電話報警.大會方面也迅速決定將這件殺傷案交由警方處理,並且吩咐大家不准去碰那血跡和凶器.各校選手在原來的座位上等候指示,武南大學和京體大學的選手,以及這場比賽的裁判員則留在場上,連換下劍道服都不可以.大家都很合作.
主辦單位不久又宣布暫停這次的比賽.雖然日本劍道聯盟訂有『因選手受傷致比賽無法繼續進行時,若受傷原因為其中一方故意或過失造成,則判定該方敗陣;若受傷原因無法查明,則判定不能比賽者敗陣.』的規則,但這次的事件顯然不適用這條規則.
因為,從案發情況看來,這顯然是一件重大的犯罪案子,必定有一名或一名以上的凶手存在,而且凶手必須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2
在中原,青木和石川守將受傷的石川洋抬出去五分鍾之後,三名刑警抵達了會場.其中兩名負責維持現場(地上血跡和錐形凶器)及安置關系人物;另一名則聽取了中里主審關于此案之描述,並向管區分局報告經過.
接著,兩國分局的辦案人員分乘五輛警車到達.搜查課長大林宏佑負責指揮會場內的便衣刑警偵查.
大林首先聽取了簡單的報告,然後叫中里主審來接受偵訊.中里主審將剛才說過的話又重述了一遍.說到中原等三人將被害者送往附近的塚越醫院時,大林打斷他的話,指示身旁的森本和安野兩名刑警火速前往該醫院,並叫他們帶幾名鑒識課人員一起去,以便采樣來和現場的血跡凶器比對.又吩咐他們要將被害者的護罩和劍道裝保存好,同時要向中原等三人查問事情的經過.
大林長得又瘦又小,但雙眼卻有如老魔一般銳利威猛.當他聽完中里主審的敘述後,便瞪著中里說:
『那麼,跟石川交手的那個岸本現在人呢?』
『他……』中里將視線移至地上,似乎很為難的樣子.他們是站在比賽場的正中央談話.
『逃掉了嗎?』
『沒,沒有,他還在.』
『在哪里?是哪一個?』大林往四周望去.
『岸本他……老實說,我不知道是誰刺傷石川的.』
『不知道?說什麼傻話!你當時不是就在旁邊嗎?』
『真,真的啊!沒有人看到是誰刺的.雖然我站得最近,三村先生和北山先生兩位副審也在旁邊,但是我們都沒看到是怎麼刺的.凶手是誰,也不知道.』
『胡說!被害者當時不是就站在你眼前嗎?而且他一定是在比賽中被人用這根怪凶器刺傷的!沒有錯吧?』大林用手帕包起那錐形凶器,擺在中里主審面前.
『是沒錯!』
『這樣還不知道凶手是誰嗎?』
『不知道.』
『哪,哪有這種事……』大林連話都說不下去了.
原先大林以為這只是一件小小的傷害案,應該能夠立刻逮捕凶手,誰知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不僅凶手抓不到,連行凶手法都搞不清楚.雖然他接獲報案後出動大批警察趕來,但那只是為了防范大眾媒體的攻擊而已,並非真的重視這件案子.他想:
(這個中里一定是想袒護凶手!)
于是他叫來三村和北山兩位副審訊問.兩人卻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
『這件事很奇怪,但中里主審說的沒錯.』
大林望著眼前這三名裁判,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三人的表情都不像在撒謊,看起來都像充滿了驚訝與困惑.
(被害者是在比賽進行中受傷的,如果有人出手傷害他,觀眾一定會看到.就算這三個裁判串通好說謊,也會馬上被拆穿.]
大林實在想不通,只覺得心焦氣躁.他以充滿怒氣的聲音向三位裁判問道:
『那麼,被害者受傷的程度如何?』
『流了很多血,但詳細的情形不太清楚……』中里主審回答.
『為什麼不叫救護車來?』
『因為中原說附近就有一家急救醫院,所以就讓他們送石川洋去……』
『哦……』大林知道他指的是剛才提過的塚越醫院.
『這件事實在出人意料……』中里主審露出為難的表情望著兩位副審,好像覺得不叫救護車是自己的錯一樣.
手才對.如果被害者真的是在比賽中被刺傷,那麼凶手應該還在這會場里面吧?
『關系人物都還留在這里吧?』大林環顧四周,改口說道.
『是的.』
『沒有人從會場溜出去吧?』
『除了武南大學主將中原,劍道社員青木,以及被害者之兄石川守以外,沒有人出去.至于觀眾,我就不知道了.』
^『真的是在比賽進行中受傷的嗎?』
『真的呀!』中里主審說完,旁邊的兩位副審同時點頭.
『你剛才說沒看到是誰刺的,又怎麼能斷定是在比賽進行中刺的呢?刺傷的那一瞬間,你看到了嗎?』
『雖然沒看到,但是我能確定是那樣……』
中里主審對這一點解釋如下:在這麼重要的比賽中,擺出單手拿劍髙舉過頂的姿勢是很不正常的,何況那並非石川拿手的招式.因此可以推測,很可能是因腹部劇痛難忍才以右手去按的.而且石川擺出那種怪姿勢之後,很明顯地可以看出動作變得遲鈍,呼吸也亂了.現在回想起來,顯然是比賽進行中被刺傷的.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是因為太累了,或者是在上場比賽前被刺的?』
『能打到冠軍賽的大學生選手怎會在五分鍾到十分鍾的比賽中累得呼吸全亂呢?如果是在比賽前被刺的,那呼吸應該在一開始就亂了.在這麼緊張激烈的劍道比賽中,呼吸一亂馬上就會被察覺,而且必敗無疑……總而言之,石川一定是因為身體突然出了毛病,才改成單手握劍的.』
『唔……』大林無法反駁專家的話,只好改口問道:『如果凶手不是岸本,也不是你們三位裁判先生,那麼一定是在觀眾之中……是從觀眾席上丟出凶器傷人的嗎?距離很遠哪!』
『最前排的觀眾席離賽場都有十公尺遠,實在不可能.而且比賽中選手都穿著護胸,即使凶器丟中腹部也會被護胸擋住而彈掉.更何況我和三村,北山兩位先生就站在被害者身邊,有暗器飛來一定會立刻察覺才對.』
『對呀!若是用丟的,打中背部還有可能,打到腹部就太奇怪了.』
大林想:這麼說來,凶手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凶器從被害者的護胸和護腰之間插進去了?這種事可能嗎?
『你們真的沒看到是誰刺的嗎?』大林又間.
『真,真的呀!』
『是不是在包庇什麼人?』
『句句實言呀!真的不知道是誰刺的.就算我們說謊,也沒辦法瞞過這麼多觀眾的耳目啊!』
中里主審以求救的眼神望著觀眾席.旁邊兩位副審則臉色發白,用力點頭.
大林開始認為這不是一件單純的傷害案.他想:從狀況上看來,凶手不可能在比賽進行中行凶而瞞
過眾人耳目;但證人都異口同聲說是在比賽進行中刺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凶手是誰呢?是怎麼辦到的呢?世上有這種事嗎?
地板上的凶器和血跡旁邊有一個護面罩,那是被害者石川洋剛才戴的.面罩上有一部份是布制的,布制部份的內側繡了『春風』兩個紅字.
觀眾的視線大都集中在大林和其他刑警身上,唯獨有一名男子從剛才就一直用望遠鏡注視著那護面罩上的字.
大部份的觀眾都是穿著學生服或劍道練習裝,只有這名男子穿著一件肮髒的灰白色夾克,顯得與眾不同.他長得五官端正,鼻梁挺直,只是臉頰有點瘦削,看起來好像因生病而憔悴的樣子.
他看那兩字看了許久,然後放下望遠鏡,從夾克口袋里拿出一本黑色小冊子,好像怕被旁邊的人看到似的,稍微傾身向前,將小冊子翻開.
他翻到的那一頁上面,寫著以下這段話:
『昭和五十年六月二十九日,陽子自殺.發現者:村瀨裕子.陽子所住公寓房間內的鏡面上,用口紅寫了「風風風」三個字.口紅是陽子自己的.風指的是什麼?陽子死前寫下三個風,究竟想要表達什麼?』
他合上小冊子,將視線投向站在比賽場正中央的大林,嘴角浮出一絲微笑,然後立刻又恢複陰郁的表情,環視著整個會場,好像要記住發生過的一切似地微微點了好幾次頭.
3
當森本和安野兩位刑警率隊趕到醫院時,醫生告訴他們說石川洋已經死了.石川洋剛被抬進醫院時還活著,但已奄奄一息,不久就停止呼吸了.
兩位刑警聽了醫生大略報告死因和諶口情況後,便走進遺體所在的病房.
兩名身穿深藍色劍道服的年輕人織青著臉呆立在床邊,另一名穿學生服的男生也是一樣.
病房內的燈光很明亮,使得穿劍道服那兩人身上的黑色護胸看來特別醒目.
『你是石川守……被害者的哥哥嗎?』森本看著劍道衣上面的字問道.
對方默默點頭.
『很遺憾……』森本將視線移到床上的尸體.
尸體臉上的表情看來很痛苦,頭往後方杻曲得很厲害.森本閉起眼睛,合掌示哀.
『我是武南大學劍道社的中原真.您是……?』留著五分平頭的年輕人問道.
『我是兩國分局的森本,你手里拿的是什麼?』森本看到中原手上拿著一條染血的毛巾.
『這是剛才用來搗住傷口的,想讓他少流點血……』
『原來是這樣……可以交給我保管嗎?』安野刑警伸出手說.
中原交出毛巾,安野將毛巾遞給身後的一名鑒識課人員.
『被害者穿的劍道衣和劍道褲都在這里了,剛才他身上還有沒有穿別的?』鑒識員問.
『護胸和護腰在車上.他好像很痛苦,所以我把那些拿了下來.其他就沒有了.』中原以鎮定的語氣回答.
兩名鑒識員望了望尸體,其中一名說:
『這里可以結束了,我們去看看車子吧!這套劍道裝就暫時由我們保管了……』
他說完就把剛才被害者穿在身上而現在脫下來,放在床邊的劍道裝拿起來,和另一名鑒識員一同走出去.
『殺我弟弟的家伙是誰?』石川守以僵硬的表情向森本刑警問.
『現在正在追查中.』
『你們不知道是誰嗎?』石川守蒼白的臉上露出驚訝和疑惑的神情,嘴唇一直顫抖.
『早晚會抓到的.』
『凶手到底是誰呀?』穿著學生服的青木以發抖的聲音問.
『你們有沒有看到是誰殺的?』
『沒有啊!』三個人異口同聲說.
『你們什麼時候發覺他受傷的?』森本問.
『他忽然用單手舉劍時,我就覺得很奇怪,但沒想到是受了傷.當他倒地再以兩手撐起時,我才想到可能出了事……』中原答道.
中原外表看來是三人中最冷靜的,不愧是主將.
『你們也都不知道是誰嗎?你弟弟在車上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有沒有提到誰的名字?』森本轉頭問石川守.
『沒,沒有,什麼也沒說……』
『車子是由青木駕駛的吧?你在旁邊照顧,難道他沒對你說出凶手的名字嗎?』
『沒有.我坐在前座的助手席,只聽到阿洋痛苦的呻吟聲……在後座照顧他的是中原呀!』石川守望向中原.
『是.我在後面照顧他,但絕沒想到他竟會死去……因為到醫院的路,阿守比較熟,所以讓阿守坐在前面指導青木.而且我當時一心只想按住傷口……』
『嗯,的確想不到會死掉.這種傷看來不像會致命,他又沒有失去意識,所以讓人掉以輕心.』
森本望向床上的尸體.上身裸露的尸體肌肉看來很發達,這麼壯的人即使腹部中了一刀,大概也不會昏倒吧?
接著,森本詢問青木案發時他所看到的狀況.
『當時我在觀眾席上……我沒有看到是怎麼刺的,但我想,在他擺出單手舉劍的姿勢時,就已經被刺傷了.』青木答話的樣子看起來戰戰兢兢的.
森本對于『沒有看到是怎麼刺的』這一點感到有點懷疑.此外,青木那種過分害怕的態度也令他覺得納悶.不過仔細一想,膽小儒弱的人如果被卷進謀殺案中,應該都會像他這麼害怕吧?
『車子是你駕駛的吧?還好沒出車禍.』森本以溫和的口氣說.
『是.我拼命的加速,因為背後傳來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中原又一直在那邊喊快一點,快一點……』
青木說完,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望著森本刑警.
4
安野和森本離開醫院,坐車趕往N大學禮堂.他們打算要向大林報告石川洋的死訊,以及醫生所說的死因和傷口狀況.
另一方面,大林已叫人搬了一些桌椅到選手休息室,把那里當作臨時偵訊室使用.他聽完三名裁判的敘述後,心里早已認定岸本就是凶手,間題只在于岸本是如何瞞過眾人眼睛下手而已.如果能夠查明這一點,就可以將岸本視為現行犯當場逮捕.因此他首先便叫人帶岸本來.
岸本被兩名刑警挾著雙臂走進來,在大林面前立正鞾躬.他的臉色看來很蒼白,兩眼睜得很大,似乎充滿了驚愕與不安.可能是因為緊張過度的關系,呼吸急促,使深藍色劍道衣上的黑色護胸不停地上下移動.
『尊姓大名?』
『我叫岸本信也,今年二十歲……京都體育大學二年級學生.』他每個字都說得很用力.
『你明白你現在的立場嗎?』
『明白.可是,凶手不是我.請相信我!』岸本的聲音在發抖.
『啊,我又沒說你是凶手.我們才剛要開始調查而已,你可以幫助我們嗎?』
『好!』
『不可說謊唷!請把你所看到的一切照實說出來.這也是為你好.』
『……』
『先說比賽進行時的情形吧!』
『是!』
岸本開始敘述.他說得很順暢,好像事先已經整理過一遍似的.內容和中里主審說的完全一樣.
『你什麼時候才發覺情況不對?』
『當石川擺出單手舉劍姿勢的時候.不過那時我沒想到是受了傷,還以為他是在輕視我.所以我當時只是想:絕對不能輸給他!事後回想起來,才覺得他很可能是在那個時候受了傷.』
『換成單手舉劍之前是嗎?你想,有沒有可能是凶手丟出凶器傷了他?』
大林說著,將那錐形凶器擺在岸本面前,凶器上還留著一點褐黑色的血.岸本只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說:
『沒有.』
『不可能嗎?』
『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你敢確定?』大林收起凶器,瞪著岸本說.
『因……因為傷口是在護胸蓋住的范圉以內,即使雙手抬高使護胸上移,也還充分蓋得到那個地方.所以就算有人投出凶器要殺他,也會被護胸擋住.』
『真的嗎?那就奇怪了……既然穿著護胸,應該沒有人傷得了他呀……』
『用丟的當然沒辦法,但是只要把護胸稍微掀開來……』岸本說到一半,突然閉口不言,臉色轉青,好像想到什麼似的.
『這麼說來,只有你能辦到了!』大林毫不放松,瞪著他說道.
『不對!不是我!』^^
『是你殺的!』大林的聲音鎮定而用力.
『不是!我沒殺!我什麼也沒做!』
『你能證明你是清白的嗎?』
『這,這……』岸本雙拳緊握,不停顫抖.
『就是你殺的.』
『不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懂呀!』岸本的表情突然變成很頹喪的樣子.
『老實招出來吧!』
『……』岸本只是一直搖頭.
大林想,一定要逼岸本說出殺人的方法,否則無法將他定罪.
就在此時,安野刑警開門進來,在大林耳邊小聲報告了剛才在醫院查到的一切,然後瞥了岸本一眼,立刻又出去了.
『岸本,聽說死因就是這個凶器造成的傷沒錯.你是不是用這個刺傷石川的?』大林又將凶器擺到岸本眼前.
『……』
『你是怎麼刺的?』大林的聲音凶暴起來.
『不是我……』
『少裝傻了!只有你辦得到呀!』^
『不是我啊……我在比賽中,哪能分心去做那種事呀?你可以去問別人,比賽中只要稍微一分心,馬上就會被對方擊中,而且觀眾也會看出來,』
『……』大林想起中里主審也說過類似的話.
『我們比賽時雙手都戴著護手罩,除了握竹劍以外,做什麼都不方便,不要說下手刺殺,連去掏凶器都沒辦法.所以,應該說我最不可能是凶手.』
大林覺得岸本言之有理,因為他自己以前在警察學校時也練過劍道,知道那護手罩是堅硬的長筒狀手套,戴起來要拿東西很不方便,甚至連一根香煙都沒辦法拿好.
『原來如此,說得也是.但比賽中和石川接觸過的人只有你呀!這是所有觀眾都知道的事實,所以無論怎麼說,還是只有你才可能刺殺他.』
『……』
『你要知道,這是殺人案,不是比賽也不是游戲!石川被刺傷時,凶手一定在旁邊……而在他身邊的人只有你!』
『可是……』
岸本突然往後仰,連人帶椅差點翻倒在地上,幸好旁邊一名刑警跳過來扶住他,才沒有摔倒.他臉色蒼白,呼吸急促,額頭不斷冒汗,宛如貧血病患一般.^
大林心想,再問下去也不會有結果,而且岸本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做手勢叫旁邊的刑警帶岸本出去.
接下來大林又傳訊了其他選手和裁判,計時員,記錄員,靠前排的一些觀眾和工作人員等,都沒有問出什麼線索來.可以確定的只有案發前後相關人物的舉動和所在的位置而已.
比賽場上的三名裁判在案發時雙手都拿著紅白小旗,也不曾緊貼過被害者.許多人的證詞都是如此,所以這三名裁判應該是清白的.
由計時員的馬表得知,被害者倒地是在比賽進行了三分四十秒的時候.比賽在三點二十八分正開始,因此被害者受傷倒地應該是在三點三十一分四十秒的時候.
記錄員的筆記上,對被害者和岸本的動作記載得很詳細.將這些記錄與其他人的證詞對照來看,可以判斷被害者應該是在單手舉劍不久前被刺傷的.被害者單手舉劍之前,兩人的動作是雙劍交鋒,互相推擠,因此被害者很可能是在推擠時被刺傷的.果真如此,那岸本的嫌疑就更大了.因為那時兩人的竹劍和身體都緊靠在一起,對岸本而言是很好的行凶機會,而且也只有他有這個機會.
但是話說回來,看見岸本行凶的人卻一個也沒有.不僅如此,幾乎每個關系人物都認為凶手不是岸本.他們異口同聲說,岸本的動作一點也沒有不自然的地方,而且在這麼激烈的比賽中絕不可能瞞住眾人耳目而行凶.
大林實在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奇案.凶手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卻沒有人看到凶手是誰,連怎麼殺的都查不出來!
5
大林感到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自己身為搜查課長,怎可表現出來?因此他強打精神,指示手下調查所有相關人物的衣物.
調查結果發現,那些衣物和護具都沒有隱藏過凶器的痕跡.當然,也沒有任何血跡反應.其中岸本的衣物調查得最詳細,像劍柄,護腰,護胸內側,護手罩的長簡部份等可能隱藏細長凶器的地方,都小心檢查過,但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當大會主辦人之一的菊田來問再來要怎麼安置選手和觀眾時,大林不禁左右為難.他望著菊田這位長相像猴子的中年男子,心里想:
(在這里束手無策,會被幾百名觀眾當成笑柄.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找出目擊者來!]
他再度燃起斗志,對著一名手下大嚷,^
『麥克風拿來!』
大林手拿麥克風,站到比賽場正中央對著全場觀眾說:
『各位剛才都看到石川選手被刺傷了吧!很不幸,石川選手已經在醫院過世了.這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一件謀殺案!大家都是本案的目擊者……我們|定要找出真相來!』
會場內一陣騷動,接著又安靜下來.大林繼續說:
『如果各位有任何線索,請提供給我們,幫助我們早日破案.』
全場觀眾的視線都集中在大林身上,但沒有一個開口說話.大林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滑稽而可憐的小丑,恨不得當場立刻消失無蹤.
就在此時,他看到觀眾之中有人帶著照相機,也有人帶著錄像用的攝影機.他心中一陣與奮,再度拿起麥克風說:
『請身上帶著照相機和攝影機的人到下面來!拜托大家幫幫忙好嗎?』
二,三十名觀眾同時起立,往會場走來.大林非常高與,他望著那些人,心里想:
(即使凶手瞞得過眾人的眼,也無法逃過攝影機的鏡頭吧?說不定有人拍攝到了行凶的那一刹那!)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1:27
第一卷 第二章 聲東擊西劍
1
石川洋遇害當天傍晚,兩國分局得到警視廳的支持,在局內二樓成立了項目小組.
石川洋的遺體已在當天下午移送至X大學法醫學研究室,即刻進行司法解剖.
兩天之後,項目小組召開第二次偵查會議,討論X大學送來的解剖報告.辦案人員對其中的凶器與傷口產生了疑問.
凶器長約十五公分,為一鐵制圓棒,一端磨得很尖,很像一根碎冰錐.鈍的那一端用細長的皮革卷成容易拿握的厚度,像柄一樣.卷住的部份約有五公分長.
解剖報告上關于右側腹部傷口的記載如下,,
『皮膚表面的傷口很小,但創洞極深,可能是被尖銳的細長棒狀物[如釘子,錐子等)所刺.凶器長度估計至少有十公分.另外,右腹部皮內之血管,神經及內髒(大,小腸等)都有無數的切割傷口,顯示曾被上述之凶器在同一處反複刺過多次,或者是刺進去後曾猛力在腹內攪動.直接死因為腹腔內多量出血.根據塚越醫院塚鉍三郞醫師的報告,死亡時刻是三點五十二分……』
偵查會議上,一位年輕高瘦的鑒識課員將凶器放在桌上讓大家看,然後紅著臉說:『凶器上的血是被害者石川洋的沒錯.但是上面的指紋經檢驗是武南大學劍道社主將中原真的,大概是他從被害者腹部拔出凶器時沾上的.沒有檢驗出其他人的指紋……包在凶器一端的細長皮革,是從一般竹劍的劍柄上切下來的,還很新,上面沒有指紋或血跡……』
『這凶器本身到底是什麼東西?』負責指揮偵查工作的大林向那鑒識課員問道.
『可能是建築工地到處都有的鋼筋,一端用銼刀或砂輪磨尖……大概是凶手潛入某個施工中的建築工地拾去的.』
『有沒有生鏽?』
『沒有.除了皮革包住的地方以外,其他部份磨得又圓又細,要殺人很容易……』
『顯然凶手有預謀.但要憑這怪凶器找出凶手,似乎不太簡單……不過,從那柄皮看來,凶手一定是和劍道界有關系的人!』
『啊,對了,解剖報告上面說,傷口曾被反複刺過好多次,或是刺進去後曾用力在腹內攪動.這表示什麼呢?』紅臉的森本刑警站著插嘴問道.
『表示凶手瞄准那地方刺了好幾次,或者刺進去以後,握住包起來的一端用力翻攪,好像在挖什麼一樣.』項目小組召集人尾崎局長以焦急的口氣回答森本的問題.
『哪有這回事!在那麼多觀眾面前,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何況目擊者一個也沒有.』安野刑警高聲說.
『對了,說到目擊者……大林,那些照片呢?』尾崎局長問.
『完全沒有幫助……經過拍照者的同意,洗出來的所有相片都沒有凶手的蹤影.有兩台錄像用的攝影機,但因距離太遠,燈光又不夠,所以拍到的影像很模糊,一點用處也沒有……二十六張相片當中有兩張拍到了類似凶器的物體插在被害者腹部,這是其中一張.』
大林說著,從桌上的一個褐色信封中拿出一張筆記本大的彩色照片,亮給眾人看,並繼續說:
『請看這個部位.被害者右手戴著護手罩,按住了腹部.護手罩旁邊露出了一點點白色的東西,好像就是這根凶器的柄皮部份.』
『那是他倒下前的一刹那嗎?』
『不是,這是他第1次擺出單手舉劍姿勢時照的.根據相關人物的證詞,那時他的精神還不錯,第二次擺出這姿態時才倒下去.』
『那一定是在第一次單手舉劍之前刺的……可能是雙劍交鋒,互相壓擠時下手的……另一張呢?』
『這張是石川第一次單手舉劍攻向對方左臉時照的.因為他手伸得很高,使護胸也跟著往上提高,所以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凶器插在他的肚子上.這時他的右手已離開腹部,所以也可以看到護手罩的掌心部位一片血紅……化驗結果,那是被害者的血沒錯.』
『嗯,這麼看來,一定是在比賽進行中被刺的……他要演戲也不會用自己的血……可是為什麼沒有目擊者呢?難道所有的人剛好都在那一刹那閉上了眼睛嗎?』
『……』
『比賽中有沒有發生什麼轉移大家注意力的事呢?譬如說,有人闖進來搗蛋,或是停電之類的?』
『沒有啊!那是眾所矚目的戰局,觀眾的注意力應該都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
『但又一個目擊者也沒有,是嗎?你是不是要說,時間在那一刻停止了?』尾崎局長的口氣很壞.
接下來沒有人發言,大家都低著頭,臉上浮出困惑和苦惱的表情,不停地擦汗.大家似乎都認為,這件案子如果不用超現實的現象來解釋,就無法說得通.
對警方而言,本案的被害者身分,死因,遺物,案發時刻,其他證物等都已一應俱全,但卻一個目擊者也沒有,無法查出凶手來.
悶熱的室內一片沉默,只有掏手帕擦汗的沙沙聲.尾崎局長也拿出手帕,不停地擦拭他那張苦悶的臉孔.
2
『我認為凶手一定是岸本,只有他才有那個機會!』安野刑警猛然站起來說道.
『對!一定是他!』另一名警員坐著說.
『把他抓來,叫他招供!』安野環視眾人說道.
『不行呀!怎能這麼草率就認定是他呢?』森本刑警紅著臉說:『在那麼多人面前帶著凶器進場內比賽,而又不被發覺,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他雙手都戴著護手罩,又握著竹劍,要怎麼下手行刺呢?這些都還沒查清楚……還有,動機是什麼也是一個問題.』
『可是除了岸本以外,沒有人辦得到呀!其他人都沒有靠近過被害者,要怎麼刺呢?何況刺了好幾次……除非凶手是隱形人!』
『這里面一定有什麼詭計……大林,不是有人說被害者的護胸內側可能有藏凶器的裝置嗎?調查結果怎樣呢?』森本說.
『護胸內外完全沒有藏過凶器的痕跡.脫下被害者護胸的中原和被害者之兄石川守,還有青木也都說里面什麼都沒有……而且,如果把十五公分長的凶器放在護胸內,將尖端對准腹部,就必須與護胸呈九十度的直角,如此一來護胸勢必會挺得很高,任何人都會立刻發覺……無論如何,凶器太長了,這麼放是不可能的.』
『唔……』尾崎局長的表情似乎很不高興.
『姑且不談岸本是否凶手,從狀況上看來,是在比賽進行中被刺沒錯……比賽開始以前,被害者一直都和武南大學的同伴坐在選手席上.那些同伴都異口同聲說當時被害者並無異狀.然後,他們上場比賽,一開始是先鋒戰……被害者是副將,也就是同一除里第四個上場比賽的人.他和岸本對陣時,原先也沒有異狀,精神氣力看來都很充沛……這一點有證人,也有照片可以證明.照片上沒有看到類似凶器的東西,護胸也沒有特別往前挺出……接著是雙劍交鋒,互相推擠.然後被裁判分開,此時被害者突然改為單手舉劍,顯然已被凶器刺中……這麼看來,只有岸本才有機會下手,」大林的口氣很謹慎.
『就算沒有目擊者,狀況證據也很充分.干脆把岸本抓來,讓他招供也可以.只是我們必須事先將行刺的手法調查清楚.』尾崎局長板著臉孔說.
『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呢?』安野問.
『局長說得很對,如果我們沒有將行凶手法查出來,就不能逮捕岸本.我們應該再徹底調查一下關系人物,尤其是武南大學和京體大學的選手,還有那三個裁判員.被害者的交友關系和家人也要調查.
另外,動機也還不清楚……就算岸本是凶手,我們也只有狀況證據,不能將他定罪.我們必須掌握能夠證明他是凶手的物證才行……現在開始,人馬分為兩組,一組去調查被害者的人際關系;另一組去追查凶器的來源.如果能得到任何一個有力的證據,就可以逮捕岸本了.』大林向眾人指示偵查方向.
接著,大林又將調查人具細分成好幾個小,組,分別向他們指派具#8調查內容.其中一個小組專門負責二十四小時輪班跟蹤岸本.
會議結束後,大林決定要獨自從另一個角度去偵查此案.他總覺得,就此認定岸本是凶手,似乎不太妥當.
3
當晚九點,大林離開兩國分局,打算去訪問他的侄兒大林京介.
京介是大林弟弟的第二個兒子,原先與父母一同住在廣島,後來只身到東京念大學.他住的公寓離大林家很近,所以常去找大林聊天.
京介從念國小就開始學劍道,高中時已是各方看好的能手,但在大學二年級時,也就是去年夏天,卻突然退出了劍道社.大林當時得知此事,是京介的父親從廣島打電話向他說的.因為京介連對父母也不肯說出退出劍道社的原因,讓家人非常擔心,以為出了什麼事,所以打電話拜托大林暗中照顧京介.
去年夏天京介突然不再到大林家走動時,大林雖然猜想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但卻因公務繁忙而沒有去探視過京介.他認為京介個性堅強,很有骨氣,不是隨便就會誤入歧途的人,所以並不太擔心.
現在他想去找京介探聽一些學生劍道界的內幕消息.
他在路上買了一些日式糕餅,打算帶去給喜歡吃甜點的京介吃.他自己也喜歡喝茶配糕餅,所以買了兩人份還多一點.也許是沒有兒女的關系,他與京介可說情同父子.
京介恰好在家.他住的地方是一間四個半榻榻米大的小房間,後面還有一個狹窄的廚房.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下廚燒飯了,連瓦斯爐上面都散放著雜志和衣褲.
大林進屋後,先將地上的報刊雜志收拾好,以便讓自己有一個坐下的空間.然後找出茶壺燒開水,等一下好泡茶.
『我們局里的拘留所都比你這里整潔呢!』
大林發完牢騷,打開糕餅盒放在京界面前,然後將泡茶用具擺好.
『好久沒吃這種餅了……』
京介說著,拿了一塊放進嘴里,邊咀嚼邊以親切的眼神望著大林.
大林看著京介的側臉,心想:
(他瘦了,看來很憔悴.也不注重打扮了,襯衫的領子那麼髒,全身都是汗臭味.生活一定很頹廢.]
『很久沒去我家玩了,發生了什麼事嗎?』大林等他吃完一個糕餅,便間道.
『沒,沒什麼……』
京介說話呑吞吐吐起來,視線也突然移往地上,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陰影.雖然他立刻抬頭恢複原先的表情,但大林已經籌看在眼里.
『我知道伯父來是為了什麼事.』京介說.
『喔!說說看.』
『為兩國的劍道殺人事件而來.』
『什麼!你怎麼知道?』
『這件案子已經森動全國了,每家報紙都把它當成社會版的頭條新聞,標題登得好大……像什麼無影凶手,大白天見鬼了,空白的一刹那之類的……伯父在兩國警局服務,必定要負責本案的偵查工作,這一點我不用看報也知道.像伯父這麼忙的人,肯花寶貴的時間到這麼髒亂的小屋子,來找一個以前曾經是城東大學劍道社社員的人,還會有別的事嗎?』
京介說完,拿出幾張報紙放在大林面前,上面果然登得很大.
『無影凶手……的確沒錯……』大林看著報紙說.
『凶手應該在場,卻沒有人看到,行凶手法也不明.大眾傳播媒體對這個無法解釋的謎團都很感興趣,說什麼凶手一定是具有超能力的人,要不然就是妖魔或隱形人.』
『真是胡說八道……』大林想起今天的偵查會議上也有人說是隱形人干的,不禁苦笑起來.
『有沒有凶手的線索呢?』
『沒有.』大林拿開報紙說:『照這樣下去,比賽的對手岸本一定會被當成凶手抓起來.但是我們如果站在岸本的立場來想,就會發覺這是很荒唐的.哪有人故意設計這種做案方式來讓自己成為唯一的嫌犯呢?這個案子顯然是有預謀的……如果岸本要行凶,應該會設計一種方式來讓自己不被懷疑才對.』大林心中一直掛念的就是這件事.
『不錯!我也有同感.如果岸本是凶手,這樣做等于是找死.』
比賽那天,京介也坐在觀眾席上目睹了全部過程,但他沒有向伯父說出此事.他是因為看到被害者護面罩上繡的『春風』兩字,才開始關心這件案子的.他覺得此案與陽子的自殺有所關聯,只要查明真相,應該就能了解陽子自殺的原因.
但是現在京介不敢對伯父提出這個想法,因為那完全是他自己的猜測,可以說毫無事實根據,憑什麼將一年前的自殺案與此案扯在一起呢?
『這真是一件奇案……』大林伸手抓起一塊餅說道.
『如果凶手不是岸本,那一定是個隱形人,否則無法接近被害者身邊……我想其中必定有非常巧妙的詭計.』
『喂,我又沒叫你發表這方面的意見……』
『伯父想知道的是學生劍道界的內幕吧?還有石川和岸本的情報,對不對?』
『差不多.』
『干脆讓我來幫忙調查本案好了.』
『幫忙調查?』^
『對!我將我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盡我的能力幫忙.但是請伯父也將警方查到的事全部告訴我,
讓我用自己的角度去推理,好嗎?』
『別開玩笑了,又不是在玩偵探游戲,這是真人真事的謀殺案呀!』大林裝出生氣的樣子,內心卻認為只是純粹推理沒什麼關系.
『伯父,拜托您!』京介以哀求的眼光望著大林說:『我絕不會給您添麻煩的,而且我有個朋友在武南大學劍道社,一定可以幫得上忙.』
『如果只是推理,就隨便你吧!』
『武南大學的主將中原是我高中時期的學長,只要問他,就可以知道社內的情形.幸運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查到行凶的動機呢!』京介的眼神十分熱切,表情也無比認真.
大林覺得他並不是為了打發時間才想來湊熱鬧的,而是基于一種執著的念頭.或許這種執著跟他停止練劍的原因有關也說不定.
然而,大林沒有開口問這件事.他認為只要時機一到,京介自然就會說出來.
『好吧!不過要先說好,你絕對不能擅自采取行動,要嚴守協助者的立場,說話也要謹慎,知道嗎?』
『我曉得……謝謝伯父!』
京介露出放下心來的表情,伸手再拿起一塊餅.
4
大林將警方到目前為止得知的一切,全部告訴京介.包括關系人物的證詞,染血的凶器,傷口的狀況,兩張拍到凶器的照片等等.也說到警方內部多數人都認定凶手就是岸本.
京介聽完便說:
『這個案子的殺人現場很奇特……凶手為什麼要選這種特殊的舞台來殺人呢?我認為那是因為這個場所具備了很完整的條件.』
『什麼條件?』
『密室.』
『什麼!密室?』
『對,推理小說中常見的密室……在密閉房間內被殺,門窗全都從里面上鎖……凶手到底如何闖入,又如何逃出呢?本案的現場和那種密室不一樣,因為行凶當時有許多人在看……也可以說是一個透明的密室.』
『透明的密室!』大林睜大眼睛,表情宛如喉嚨被糕餅梗住一般.
『對!如果把那正方形的比賽場,想象成1個房間,四面有透明的瓣壁,那不就是一間密室了?』
『為什麼說透明的牆壁?』
『因為有好幾百名觀眾注視著比賽場,他們的眼光構成了一道無形的睫壁,將比賽場完全隔離起來,不可能有其他人出入……也沒有小動物可以進去的洞,利用機關發射的殺人詭計也行不通……不僅如此,還有人在拍照錄像,記錄時間和動作……在這種情況下,凶手既不可能出入,也不可能行凶.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完美的密室嗎?』
『換句話說,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在比賽場內外出入……』
『不錯!』
『那個我早就知道了.』大林覺得京介真會拐彎抹角.
『另外還有一道牆呢!』
『還有?』
『被害者身上穿的劍道護具可以說是很堅固的盔甲.』
『就算凶手能夠潛入比賽場,也刺不進去……這一點我也知道.』
『所以說,這是雙重牆壁的密室.』
『京介,你說的這些,我老早就知道了,何必講那麼多呢?』大林有點受不了京介的饒舌.
『我們應該從現場的特殊性,來思考這件案子……在其他人不可能出入的地方,有人被刺傷了……能夠跟被害者接觸的人只有岸本和三位裁判,但是裁判所在的位置距離較遠,雙手又都拿著旗子,不可能穿透護具這道牆.因此,能夠穿透兩道牆傷人的,只有當時身體和被害者緊密碰觸的岸本了.』
『你這是在兜圈子嘛!』大林忍不住大聲起來.
『伯父,這是在分析狀況呀……剛才說那是透明密室,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聲音被一道無形的牆遮住了!』
『別說傻話了,聲音反射在地板和天花板之間,誰都可以聽到呀!』
『不錯,但是跟行凶有關的聲音卻聽不到.被刺中時的慘叫聲,呼喊聲,痛苦呻吟聲等等,都沒有被人聽出來.大家都以為那是選手在運氣揮劍時的吆喝聲……』
『說得也是,運氣時的吆喝聲聽起來就像慘叫一樣.』
『還有一點,表情也被遮住了.』
『表情?』
『因為戴著護面罩,被刺中時痛苦的表情誰也沒看到.』
『原來如此,但明白這些有什麼用呢?』
『我認為很有用.由于聲音和表情都被遮住,所以誰也無法知道是何時被刺的.』
『應該知道呀!一定是在被害者擺出雙手舉劍架勢之後,到改為單手舉劍之前這短短的幾秒鍾內下手的.』
『我指的是被刺的那一刹那……假定石川的慘叫聲被觀眾聽出來的話,由于大家當時都在注意他們的動作,所以是否岸本所刺,一定立刻就能知曉……可是,這個一刹那是什麼時候卻無法確定,因此也就沒有目擊者……我想凶手一定是把這些都考慮在內了……』
京介忽然停止說話,用手指不停地摩擦額頭,這是他在沉思時的習慣動作.
『原來是這樣.你說得很對,正因為沒有那一瞬間的目擊者,才害得我們疲于奔命.而且如果岸本是凶手,一定不會選擇這種對自己不利的密室來行凶.如此看來,凶手大概不是岸本……』大林探身向前說道.
『凶手也許不是只想殺害石川而已,可能還有別的目的……』京介愈說愈小聲.
『如果不是岸本,那麼嫌犯究竟是誰呢?用的又是什麼方法呢?』大林卻愈說愈起勁.
『……』京介好像在想別的事情,視線停留在半空中.
『到底是怎麼把那凶器刺進去的呢?』大林斜眼看著京介,大聲說道.
『伯父,我剛才說那是一個完美的密室,但其實這密室有一個門……是心理上的門,這個門就是岸本的存在.也就是說,如果不把岸本視為凶手,就無法理解這件怪案.這也許是真正的凶手設計出來的……』
『你是說,凶手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害岸本被認定是凶手?』
『假定是這樣的話,我們只要破解凶手那利用視覺聽覺盲點的詭計,就可以找出這案子的真相了.
『我想,凶手一定利用了某種特殊的裝置.譬如說,在石川的護胸內側安裝了某種機關,一旦護胸受到撞擊,凶器就會彈出來.』
『不對!不對!這一點我們調查過了……凶器是一根十五公分長的細鐵棒,如果將尖端對准腹部安放,那護胸一定會往前挺出,而立刻被察覺……況且,我們詳細檢查過那護胸,並沒有發現類似的痕跡.』
『當時石川的護胸如何處理?』
『送醫途中,主將中原從他身上脫了下來,放在車上……中原說,那護胸內側什麼也沒有.同行的石川守和青木也都這麼說.』
『凶器和傷口的情形符合嗎?』
『完全一致,凶器是那根錐形鐵棒沒錯.』
『他真的是在比賽中被刺傷的嗎?會不會是偽裝的,後來才弄假成真?』
『絕對不是裝的!在場很多人都看到鮮血從他的肚子流出來.』
『是嗎?那麼,就不太可能是在護胸里藏機關了……可是,這里面一定有什麼詭計……』京介說著,低頭鈹眉.
『……』大林也將視線投向地上的榻榻米.
接著,大林向京介詢問武南大學劍道社的內部情形,以及石川洋和岸本信也在社內的地位,得到了一些參考數據.當問話告一段落時,大林恢複親切柔和的眼神說:
『對了,京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先去會見中原主將……武南大學是劍道名校,高手如云,石川洋才二年級就被拔擢為正式比賽選手,難免會招致社內其他人的怨恨或不滿.我想從這里開始調查.』
『京介,你要小心,不可輕率行動.萬一逼急了凶手,是會傷害到你的.走投無路的人最可怕了.』
大林以教導小孩的口吻說.
兩人接下來又談了三十分鍾廣島家人和京介童年的事.談完之後,大林就回去了.
京介在大林走後,收拾好茶具,端到廚房去,這才發現廚房的大茶壺旁邊放著一個白色信封,里面有三張一萬圓大鈔和一張字條.大概是剛才閑話家常時,大林借故離開暗中放的.字條上以潦草的字跡寫著:『你瘦了,買點好吃的東西去吃吧!振作一些!』
京介緊緊握住那封信,在原地呆立不動.
廚房的窗戶開著.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一些夜晚的都會景色.兩顆小星星在遠方不停閃爍.
京介心中,漸漸熱情洶湧.微風越窗而入,吹在他發熱的雙頰上.
京介憶起了一年前自殺的陽子.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2:01
第一卷 第三章 有心無眼劍
1
一年前的六月11十九日,早坂陽子的尸體在她所住的公寓內被同班同學村瀨裕子發現.
陽子是城東大學文學院二年級的學生.當天有一堂重要的課,但她缺席了.平常她若有事不能去上課,一定會通知好友裕子,可是那天她沒有.
裕子以為她生了重病,連電話都不能打了,覺得很擔心,于是放學回家途中便到她住的公寓去探望.
裕子敲門沒人應,里面靜悄悄的.她用力將鎖住的舊木門拉開兩公分,從縫隙中望向里面.
屋內窗簾關著,顯得很幽暗.
(好像不在家……]
裕子繼續窺視.屋里有一台電視,旁邊的桌子上有幾本書,還有筆架和小花瓶.一朵玫瑰插在花瓶上.
(是紅玫瑰……]
紅玫瑰在黑暗中看起來黑黑的,梳妝台的鏡子上方映著一個黑色物體.
(是衣服吧……]
鏡子對面的牆邊懸吊著某種黑色的東西.
(好像是裙子……]
接下來的那一瞬間,裕子看到那裙子下面有兩條白色的東西.
(那是……腳!人的腳!)
『莫非是陽子……』
裕子當場呆住了.等她回過神來,便立即跑到樓下去敲管理員室的門.
管理員報警後,過了七,八分鍾,管區分局的刑警就來到了公寓.
早坂陽子被尼龍繩套住脖子,樣子像是自殺.墊腳用的椅子倒在尸體前方.
鑒識課人員驗尸結果,推定已經死了十四,五個鍾頭.
尸體除了前頸部的索溝[勒痕)以外,並無其他外傷.沒有找到遺書,衣物及屋內擺設都很整齊,加上裕子作證說門從里面上了鎖,所以辦案人負內心大概都認定是自殺.
目白分局的森本刑警觀察了一下尸體,便受不了而將視線移開.他在職業上經常必須面對死尸,但每次看到年輕女性的尸體,就會覺得特別難過.
這個少女生前必是肌虜雪白,容貌秀麗的美人,但如今已香消玉須,成為一具皮膚青黑,容貌可怕的死尸,而且屎尿齊流,狀甚丑陋.
森本看到桌上有一朵稍稍枯萎的紅玫瑰,心中便想象著這少女生前插花的模樣.腦海里那朵嬌豔的紅玫瑰和清秀的少女影像重迭在一起,格外感到哀戚.他決心要查明逼使這少女尋短見的原因,以慰她在天之靈.
森本環視四周,看到梳妝台的鏡面上有三個紅字:
風風風
這三個風字好像是用口紅寫的.梳妝台上有一個金色的口紅蓋子.森本認為那是她死前寫的,但是看來又不像遺書.到底是表示什麼呢?有強風吹來嗎?還是將心中的煩惱比喻為風呢?
森本刑警站在梳妝台前想了很久,卻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來.
『妳跟早坂陽子是什麼關系?』
另一名刑警在管理員室偵訊裕子,因為她是最先發現尸體的人.
『是朋友,我們是城東大學的同班同學……』
裕子臉色白得可以媲美死尸.
『看來像是自殺,妳有沒有這方面的線索?』
『沒,沒有.』裕子用力搖頭.
前天上午還和她坐在一起上課的陽子,如今已成為一具尸體,被一些陌生男子在那邊翻弄,檢查,拍照.
裕子以為這是一場惡夢,不是真的…….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還是被甩了?』
刑警的語氣冰冷,態度隨便.裕子對這個面無表情的中年刑警十分反感.
『不知道,她前天還好好的.』
裕子大聲說道.她想站起來,中途卻因貧血發作而差點昏倒.刑警讓她在管理員室休息,並聯絡她的家人.她哥哥剛好在家,便立刻開車趕來.
刑警將裕子的住址和電話號碼登記下來,然後示意她可以離開.
『抱歉,請等一下!』
當裕子被哥哥扶著走出管理員室時,有一名短小精悍的刑警走過來叫住他們.這刑警面色紅潤,眼睛細小,滿臉堆笑.他以撫慰的眼神望著裕子說,,
『我們邊走邊談吧!我叫森本,有件事想請問妳.』
三個人一起慢慢走出去,森本開口問道:
『風是什麼意思?』
『風?』裕子和哥哥都停下腳步.
『是的,吹風的風.早坂小姐死前寫下三個風字,我懷疑那是不是遺書.妳對這個有什麼看法嗎?』
森本望著裕子說道.近看之下,才覺得他的眼神非常銳利.
『風……不知道呀!』裕子真的不懂.
『她用口紅寫在鏡面上……以前她曾做過這種事嗎?』
『沒有,陽子從來就不搽口紅……』
『哦,這麼說來,那條口紅是新買的了……是不是最近有了心上人呢?她的遺體嘴唇上擦了薄薄的口紅哩!』
『……』
裕子想到了京介,但沒有說出口.她不知道該不該講出來.
『假使妳想到什麼線索,請通知我好嗎?我是目白警局的刑警……如果能查明原因,她也可以瞑目.』
森本說完,便轉身往公寓走回去.
裕子目送著他的背影,想要說出京介的名字,但又把話吞回去.她想,陽子顯然是自殺的,即使不說出來,也不會妨礙警方辦案吧?要是說出來,一定會害京介被警方傳訊.還是先通知京介,讓他自己決定要不要去見警方好了.
裕子想到這里,趕緊鑽入哥哥的車中.
2
第二天早上,京介被裕子打來的電話吵醒.
『對不起,一大早就吵醒你……』裕子的聲音很低沉.
一陣沉默之後,裕子又小聲說道,^
『……陽子去世了……』
『陽子去世了?喂!妳在開玩笑吧?』
京介原先以為她在惡作劇,但從她的聲音里,可以逐漸感受到那是真的.
沖擊太大了,京介連話都說不出來.裕子那顫抖的聲音又從電話中傳了出來:
『大林!你怎麼了?振作一點!我想和你見面談談,地點就在目白車站旁邊的「木馬」咖啡廳好嗎?時間是十點,還有一個多小時,好不好?』
『……好.』
京介放下話筒,坐在彈簧床上.陽光從窗口射進來,照在他的腳背上.他覺得屋內仿佛突然變得很暗.
一小時之後,京介在約定的咖啡廳內與裕子見面.
裕子的神情非常悲傷,一看就知道陽子是真的死了.她的臉色蒼白,面頰浮腫,雙眼充血,顯然昨夜失眠了.
裕子斷斷續續將發現尸體的過程和現場的狀況說了一遍,並說警方判斷是自殺.
京介只是默默地聽,他現在已經確定裕子所講的都是真的.由于太過震驚,神經好像麻痹了,連悲傷都幾乎感覺不出來,只是心中充滿了焦躁不安.
『為什麼?為什麼要自殺?』京介發出怒吼.
『你不知道原因嗎?』
京介猛搖頭.
『大林,我們到陽子住的公寓去看看好嗎?』裕子說.
京介點點頭,他認為在這里和裕子談話于事無補.
陽子房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禁止入內』,周圍很靜.門用大鎖鎖住,無法進去.
現在尸體大概已經搬去醫院在等候解剖了,或者是已經被聞訊趕來的雙親領回去了,不太可能還在
房間內.但京介還是想看一看里面的樣子.
他們走到樓下的管理員室,要求打開房門.
『叔叔,這位是陽子小姐的未婚夫,特地從大阪趕來的.拜托你幫他開門好嗎?』裕子說了謊.
『可是警察說要鎖上四,五天不准開呢!』
管理員面有難色.
『拜托你啦!只是看一看而已.不看的話,我都還不相信陽子已經去世了……』
京介說的是真心話.雖然他和陽子沒訂婚,但他確信兩人是真心相愛的.
『真沒辦法……好吧!不過,只能看喔!』
管理員拿鑰匙開了鎖,吩咐他們別待太久,就走了.
房里幽暗寂靜.京介看到白色家具,書籍,月曆,還有椅子上的布制小狗,不禁想起往事.
以前他曾好幾次送陽子回來,但都只送到這房間的門口為止,從未踏入房里一歩.他總是叮嚀自己,畢業以前絕不能越過這條界線.
木桌上有個花瓶,上面插著幾朵嬌豔盛開的白色大菊花.花影映在窗簾上,彷佛一只蹲伏的小鳥.
京介突然深切地感到陽子已不在這個世上.他覺得胸部開始絞痛,喉嚨像塞住一般…….
『大林,你看,那是陽子……』
京介轉頭,看到裕子指著掛在牆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物是陽子,大概是去旅行時照的,肩膀上背著旅行袋.背景是一片茂密的針葉林以及寺廟的梯路.穿著長褲的陽子正展露笑顏,好像要對京介訴說什麼.那神情就跟三天前和京介見面時一模一樣……
3
『討厭,別那樣盯著人家看嘛!』^
那天京介練完劍道,與陽子在上野動物園約會.他在約定的七點准時到達,陽子已經先來了.她遠遠地看到京介,便揮著手跑過來.京介發覺她臉上化了妝.
『看得人家好難為情……我已經滿二十歲了嘛!』
陽子低著頭又說.然後她拉住京介的手,邁步往前走.
京介想要誇她很漂亮,但又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他的心情既緊張又與奮.
他們在附近的咖啡廳喝咖啡,邊吃三明治邊聊天,然後又去上野公園散步.這時候天色已完全暗下來,路燈和霓虹燈都亮起來,行人之中情侶漸多.
他們走累了,于是到隱蔽處的一個長椅坐下來.剛才一直都在交談,坐下來之後反而不知道該談什麼好.
路燈的光線照不到這里,街上的喧鬧聲聽來很遙遠.
京介默默聽著噴水池的水聲,行人的腳步聲,斷斷續續在講悄悄話的聲音,遠處傳來的火車行駛聲……還有他自己和陽子不規則的呼吸聲.他覺得身體漸漸發熱,胸口也悶得很難受.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住時,陽子突然轉頭向他說:
『京介……』
『……』他看著陽子.
『人家的嘴唇好燙……』陽子抿著嘴唇,瞇起眼睛.
京介再也克制不住,伸手抱住陽子.
陽子柔軟的軀體和冰涼的雙唇使京介全身猶如被電到一般.他用力抱緊陽子,陶醉在狂喜與興奮之中.他覺得陽子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
[陽子!陽子!]京介在心中大喊,同時撫摸著她的臉頰和秀發,吸吮她的雙唇,品嘗她酸酸甜甜的唾液,享受她身上的香味.
京介很想就這樣和她融為一體,死也甘願.
『大林,你怎麼了?想到什麼線索了嗎?』
裕子的聲眘使京介從沉思中醒來.
『沒,沒有.因為三天前我才和陽子碰過面,所以在回想當時的情景……原以為我會很幸福,誰知……』
『是啊……』裕子低下頭來.
三天前如花似玉的陽子,如今已成為一具死尸.這個變化未免太大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逼使她上吊自殺呢?
『你看!這些字是什麼意思?』裕子站在梳妝台前說.
京介看到鏡面上寫著三個紅色的風字,成縱向排列.
『這是什麼意思呢?』
京介也不明白.紅字會令人聯想到鮮血,所以他感到無比厭惡.
『昨天有一位刑警先生問我這件事,他還說這很可能是陽子死前寫的.』
京介拿起梳妝台上的金色口紅蓋,將手指形的口紅轉出來.他認為那天晚上陽子第一次搽的口紅就是這一根,鏡中字可能也是用這個寫的.
他想到這里,悲從中來,于是拿著口紅走出房間,在走廊上呆立.
裕子走到他背後,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以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
『陽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此時樓下傳來一陣笑聲,還有旋律輕快的音樂聲0可能是管理員在邊看電視邊笑.
京介感到肩膀上裕子的手在欲微發抖.他不想譲裕子哭出來,于是轉身拉起她的手問:
『妳認為風是什麼意思?』
『不曉得……』
裕子的眼睛就像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那嬌軟的小手非常冰冷.
『我想,陽子一定是要傳達某種訊息……』
京介說著,輕輕放開裕子的手.裕子將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似乎要掩飾悲哀的神色.
『陽子可能遭遇什麼事……』
『我覺得那三個字一定隱藏著某種特別的意思……是那件事逼死了陽子……』京介決心要查明真相.
『那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要查出陽子自殺的原因,才對得起她在天之靈.線索只有那三個字,但現在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想先調查陽子那天和我分手後的行蹤,也許她遇到了什麼人,或者什麼災難……反正先調查看看再說.』
『好……我幫你!』裕子小聲說道.
『雖說要調查,但現在就像海底撈針.何況……』
京介本來要說『何況這是我自己的事』,但一想到裕子的心情,又急忙把話吞回去.
『好吧!我們一起來調查……』
京介握住裕子的小手.
4
當天下午,京介和裕子展開調查.他們詢問公寓附近的商家住戶,看是否有人知道陽子那天晚上的行蹤.然而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都無法找到任何線索.
京介好幾次想去請兩國分局的伯父幫忙,但一想到警方已認定是自殺而結案,而且這地方也不是兩國分局的管區,就不敢去了.
另一方面,他也有意不假他人之手,獨力查出真相.他自信能夠解開陽子自殺之謎的,只有他自己.
『啊,對了,我們還沒去問那位公寓管理員呢!』
裕子這麼一說,京介才想起來,管理員應該是第一個要查詢的對象.他覺得自己真是胡塗.
看來已六十多歲的管理員,對著他們露出滿臉皺紋的笑容.和三天前比起來,好像親切多了.
管理員用粗糙的手指摸著自己的禿頭說:
『我在五年前返休,用返休金蓋了這幢公寓出租,自己也兼管理員,靠著房租收入和老伴一起生活.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了,也不回娘家,我們老夫妻很寂寞……』
他說得口沫橫飛,沒完沒了.京介眼看這樣下去不行,便找了一個適當時機插嘴問:
『我想請教有關早坂陽子的事情.』
『年紀輕輕的就上吊……』管理員露出感慨萬分的表情.
『發現尸體的前一天,也就是二十八號晚上,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事情發生?譬如說,有人來找她,或者很大的物體碰撞聲?』
『這個……沒有.不過,那天晚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但不知道是從哪個房間傳出來的.』
『幾點的時候?』
『我剛關掉電視後不久,所以大概是十一點吧!本公寓住了很多對夫妻,常常會有吵嚷打架的事發生.當時我以為又是夫妻打架,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京介想,間問住戶應該就可以知道是從哪個房間傳出來的.
『有沒有人來找她……或者,有沒有人打電話來找她?』
『後來有.』
『後來?』
『就是上次你們來的第11天,有1名大學生自稱是早坂陽子的哥哥,來這邊要求我打開房門讓他進去看,我就開門讓他進去了.色狼都可以進去,如果哥哥不能進去那就太不公平了.』管理員露出鄙猥的笑容.
京介很不高興,同時也很吃驚,因為陽子從未說過自己有哥哥.裕子的表情看來也很驚訝.
『還有,目白分局一個叫森本的刑警也來過,還到每家住戶去盤查.又不是謀殺案,到底在查什麼呢?你們也是一樣……』老管理員的表情變成生氣的樣子.
京介認為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麼來,便向老人告辭,帶著裕子去詢問各住戶.
住在陽子隔壁的一名家庭主婦向他們說:
『那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我確實聽到東西掉落地上的聲音,大概是從陽子的房間傳出來的.先是大的物體「哆」的一聲,接著是小小的「喀喀」聲……然後就沒有聲音了.』
除此之外,這位主婦好像就一無所知了.
他們下樓時,裕子忽然停下腳步說:
『我認識剛才管理員提到的那位森本刑警.』
『妳怎麼會認識他?』
『就是他向我問起那三個風字……我們要不要去和他見個面?他一定還在調查陽子的案子,也許已經查到了一些事.』裕子說著,加快腳步下樓.
京介也很想去找這位刑警,于是立刻打電話去目白分局.森本與他們約定第二天見面.
翌日上午,他們在目白分局附近的一家咖啡廳會面.矮胖紅臉的的森本刑警開門見山就說:
『你們是要談早坂陽子小姐自殺的那件案子吧?』
『我們聽公寓管理員說,您還在調查這案件……』裕子的表情就像一個挨了罵的小孩.
『我知道妳就是最先發現尸體的村瀨裕子小姐,這一位呢?』森本的視線移向京介.
『我叫大林京介.』
『哦,那你就是早坂小姐的男朋友大林了.你也不知道她自殺的原因嗎?』
『是的,所以想查明……』
『本案是以自殺結案的,所以我繼續調查,並不是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只是覺得她很可憐,想查出她自殺的原因而已.』
『是什麼原因呢?』
『還不知道……』
『鏡子上那三個風字呢?』
『也還不清楚……』森本搔搔頭,苦笑著說:『其實我已經不能再繼續調查本案了,因為兩天前管區內又發生了一件搶刼殺人案.你們大概也從報紙上看到了吧?歹徒持刀闖進墾內,將一名母親和她那念幼兒園的小孩亂刀砍死,真是喪盡天良!所以,我們局里現在正全力偵辦這件案子.我等一下也還要去各處查訪.』
京介一聽,覺得不好意思再占用他的時間,同時也感到十分氣餒.
森本站起來,但好像想到什麼一樣,又坐下來說,
『我探聽到一件可疑的事……不過,未經證實,不能確定……二十八日深夜,有個司機開車經過那幢公寓前面,看到三名好像大學生的男子從里面出來,往車站方向跑去,就像在逃命一般……在路燈之下,那三名學生的臉色看來非常蒼白.』
『二十八日就是陽子自殺的前一天……』
京介想到二十七日晚上,他和陽子在上野公園約會,那時陽子並無異樣,因此若是發生了一件逼使陽子自殺的事,那發生的時間很可能就是在二十八日.
『那三名學生是否曾與陽子接觸,目前還不知道,但是大致上可以確定他們沒去找過其他住戶……還有,陽子的死亡推定時間是二十九日清晨五點左右,也就是天剛亮的時候.我想,她也許是痛苦了一個晚上,一直到黎明時分才決意自殺……假定是這樣的話,很可能就是那三名學生深夜去造訪她,然後才發生了一件逼她尋死的事……這純粹只是我的猜測.』
森本說完之後,面露為難的神色望著京介,然後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來.
『那,那些學生是什麼人?』京介連忙問.
『不知道.若是知道,早就把他們抓起來了.』
『是哪個大學的學生呢?』
『也不曉得.只知道穿著一般大學的學生制服,其中一人拿著一個黑色皮革做的竹劍袋.』
『竹劍袋!』
京介大驚之下,直覺上立刻認為那些學生是和自己有關聯的人.陽子生前從未向他提起過任何與劍道有關的人物,其中必有緣故.什麼話也沒對他說,就徑赴黃泉,可能是害怕說出來會害了他……京介心中疑云重重.
『我很想查明她自殺的原因,但現在必須先解決手邊的案子……你們也好自為之吧!』
森本說著,向他們道別離去.京介默默地望著他的背影發呆.
『再來要怎麼辦?』裕子問.
『設法找出那三名學生!』
京介說著,站起身來.裕子那蒼白的臉孔看來更加慘白.她眉根深鎖,以疑惑的表情望著京介.
5
京介打算先找出看到那三名學生的目擊者.
陽子所住的公寓附近並沒有什麼小吃店或學生可能光顧的商店,所以那三人很可能是去找陽子的.
但是陽子怎會在深夜還開門讓他們進去呢?據她的鄰居說,當晚曾聽到重物墜地的聲音.綜合這些線索來看,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大概也可想而知……陽子既肯開門,那表示那三人很可能是她認識的人,或者是與京介有關系的人……總之,一定要找到那三名學生來問個水落石出.京介心中如此盤算.
京介再度打電話給森本刑警,要求會見那位看到三名學生的出租車司機.
『好吧,我將他的資料告訴你.不過可要約法三章,如果你查到了那三名學生的身分,一定要先通知我,不可擅自行動,以免受到傷害,可以嗎?』森本在電話中說.
『好,我答應.』
『很好.那位司機叫田島五郞,屬于旭車行.由我來聯絡他和你見面吧!』
京介當天就見到了田島.據田島說,那三人都穿著學生服,理平頭,沒戴帽子.
京介知道,整個關東地區只有少數幾所大學的劍道社強制社員必須理平頭並隨時穿著學生服.但是很不巧,二十八日那天,全日本學生劍道大賽在東京舉行,全國各大學的劍道社員幾乎全都跑到東京來,有些學校社員甚至將近有一百人.那麼多大學的劍道社員都集中在東京,理平頭和外出時穿學生服的人簡直多得不可勝數,只有這一點線索實在無從查起.
京介不得已,只好請裕子幫忙,叫她去查問陽子以前的朋友,看看是否有那三名學生的線索,但卻徒勞無功.大家都說,陽子的朋友中,除了京介以外,不曉得還有誰跟劍道有關系.這也難怪,連陽子最好的朋友裕子都一無所知了,何況是其他人?
關于鏡面上那三個風字,也完全查不到線索.雖然可能和那三名學生有關,但這只是京介的猜測而已,沒有什麼具體的事實可以證明.
陽子自殺已經過了三個月,京介和裕子的調查工作卻一點進展也沒有,全都是白費工夫.兩人都覺得自己好像是愚公移山,大海撈針.
這期間,京介退出了所屬的城東大學劍道社.他已經好幾個禮拜沒去參加練劍了,事先也沒請假,社內當然不能容許他這樣.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已經喪失了拿劍的力氣.這是因為他失去了陽子,內心空虛至極所致.
裕子回學校上課去了.京介大部份的時間都將自己關在房間內.他每次凝視著陽子遺留下來的口紅,就觸景傷情,只覺得心如刀割,無比絕望.
京介返出劍道社之後,就不再去學校上課了,每天過著頹廢放蕩的生活,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來.
劍道與其他運動不同,特重精神面,經由不斷的修煉培養出剛毅,果斷,忍耐,克己的精神.也有人說,劍之道即是心之道.
京介本來也相信劍道可以培養良好的精神,並提升自己的人格,因此從懂事的時候開始,就一心一意練習劍道.然而自從陽子去世以後,京介就覺得生不如死,終日心神不甯,痛苦萬分,劍道再也無法
對他有任何幫助了.
京介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成這樣.他只知道,心上人之死,讓他踏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遠比劍道所能逹到的境界更為真實,更有人性.
這是一個充滿苦悶與不安的世界…….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2:32
第一卷 第四章 攻守合一劍
1
兩國分局的搜查總部再度認為:戴在被害者身上的護胸內側,可能有什麼特殊的裝置.因為這是考慮到除了岸本以外的凶手時的唯一方法.
于是,那具有問題的護胸被送去仔細檢查,結果依然沒有發現任何疑點.
再者,從送被害者到醫院的石川守,中原,青木等三人的口中,也得知卸下護胸時,里面什麼也沒有.
據說,石川洋身上的護胸,在他被抱入車子的後座時,隨即被中原拆下,然後反面向上地放在後座的一角;石川守與青木曾目擊當時的情形.實在很難想象出三人之中,究竟是誰把護胸里的裝置拆掉.
從以上的結果看來,搜查本部不得不放棄被害者的護胸內側,藏著某種機關的說法.
此外,從京都寄來的岸本的戶籍上,並未記載父親的姓名,而從京都體育大學職員的口中得知,岸本對被害者素有敵意,因此,搜查總部乃將搜查的主力放在岸本的動機,與殺害方法上.
『關于殺人的動機,我打聽到一樁很有趣的事……』
七月三日.事件發生後數日,那位矮胖的森本刑警,滿面喜色地站在大林課長前面.
『我聽中里主審說,被害者石川洋的拿手絕活是舉劍過頭的上段架勢,尤其是從上段攻擊臉部的招式.而岸本的拿手絕招,是把劍尖對准對手眼睛的中段攻擊……』
大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頭看著森本刑警因興奮而脹紅的臉.
『這樣一來就變成有點專業的問題了.拫據中里的說法,上段好像可以說是火的架勢,中段則是水的架勢……』
『那又怎麼樣?』
大林對森本拐彎抹角的說法感到很不耐煩.
『也就是說,上段是像火一般激烈的攻擊姿勢,中段則是將力量蘊含在內,像水一樣冷靜的姿勢.
或者,我們也可以這樣說^對于具有攻擊性的「打面」,護胸非常重要.……我問中里,在他的眼中,石川與岸本究竟誰比較強?中里很有自信地說:現在,兩人的實力不相上下,不過,以後二人的對打中必定會出現上段對中段,跳躍面進攻對防護腹部的技巧的對戰.當岸本的技巧尚未超過石川時,攻擊型的石川大概會常常占優勢.……換句話說,今後石川的實力會愈來愈強.』
森本刑警邊用兩只手比劃著上段及中段的架勢,邊為大林解說.他自己對劍道似乎也頗有心得,每一個架勢都有模有樣.
『正如您所看到的,我的個子比較矮,我的得意技巧也是攻擊腹部.一旦個子較高的人,利用他身高的優點向你的面部飛撲過來時,你就可以攻擊他的腹部.我一向都是利用這種機會來攻擊對方.所以,對于中里所說的話,我非常了解.』
『原來如此,他認為石川比岸本占上風.可是,若以此作為殺人的動機,豈不是稍嫌薄弱了嗎?』
大林把椅子轉向旁邊,臉色凝重地苦苦思索.
『課長!』
森本刑警那紅潤的臉頰更紅了,他大聲地說:
『的確,就拿我來說吧,就算輸給對方,也只會感到後悔,而不至于想置對方于死地吧!不過,岸本的情形卻不一樣.岸本是想以劍道立身的男子,況且,岸本與石川被稱為今後的劍道界的雙璧,無論他們自己或別人都認為他倆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但是,岸本經常會讓石川領先一步.這並不是本領或體力不如人,而是在長期的修行中,被磨練,被塑造的結果,因此一且落敗,必然不會只是悔恨而已!因為自己傾注多年心血的劍道,也許因此而被否定.一思及此,岸本內心頓萌殺機:假如沒有石川……,那並非不能理解的吧,……至于為何選擇那里為殺人現場,也有辦法說明.那就是劍道敗北的恥辱,必須在劍道場洗刷.』
森本一口氣說到這里.當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由于興奮而愈來愈高亢時,不禁浮現羞赧的笑容,低下頭來.
『不過……』
大林還是無法同意.森本的說明雖然不無道理,不過,他總覺得還是有點說不通.岸本是個才二十歲的小伙子,他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劍道,表示他旺盛的斗志!在他這個年齡,應該擁有無論遇到任何困難的條件,都想努力克服它的氣概.
大林想起岸本在接受訊問時的神情.
那張光頭而孩子氣的臉,擁有的純潔氣質絕非犯罪者所特有的狡猾與殘忍.
當他被大林審訊,而顯得狼狽,面無人色的原因,並不是因為罪行敗露,而是由于發現自己陷入一個可怕的陰謀,而無法翻身的恐怖與絕望之故吧,.
『的確,那也可以當做是一個動機.不過,別人是否能夠接受呢…….再說,你以前不是反對岸本是凶手的說法嗎?』
在搜查會議席上,對著強烈主張岸本是凶嫌的安野刑警,提出必須慎重追查的,不就是森本刑警嗎?大林想起來了.
『不,我並不是否定岸本的犯罪嫌疑……也許我當時說得不夠清楚……凶手除了他以外,別無他人.只是在那種時候,如果不慎重地掌握周圍的情況,就很容易自亂陣腳.掌握動機與殺害方法是先決條件……就這點而言,嫌疑者不是只有岸本嗎?這麼一來,除了徹底調查他之外,別無其他辦法.』
『嗯……』
大林也贊成這種想法.的確,在目前的情況之下,除了繼續追查岸本之外,別無他法.
『課長!總而言之,我們必須先取得證據.也許岸本曾在無意中對社團內的某人透露過殺機也說不定……』
森本轉過身去,不聽大林的指示,很快地走出房間.大林不禁面露苦笑地目送他的背影離去.森本刑警是今年四月才經人事調動,由目白分局調到兩國分局來的.
大林曾經聽目白分局的局長說,去年六月,目白警局轄區內,發生了1件強盜殺人案,森本刑警曾經在凶手女友的公寓附近守候了三天三夜,才將凶手繩之以法,不過,對于他的個性卻不了解.大林從他剛才單方面地敘述自己的想法上觀察到,也許他是具有時下罕見的固執的老派刑警.而且,或許就像獵犬偶爾會意外地從草叢里銜回獵物一般,也許他正是那種可以從意想不到之處,找到某種確切證據的刑警吧!大林想.
2
那天下午,搜查本部為了調查岸本涉案的可能性,而做了一項實驗.那是尾崎局長的提案.
『怎麼樣?你們誰願意戴上劍道的護面罩,及其他護具,然後實際表演一下如何把凶器藏在暗處,再趁別人不注意時刺殺對方?』
柔道,劍道在警察學校,都是正式的課程.刑警當中也有幾個人是畢業後仍然繼續鑽研劍道的高段者.以大林為首,在房間里的刑警們,對于尾崎局長的提案,都立刻躍躍欲試.
局長的話剛說完,馬上有兩位劍道高段的刑警站起來,然後走出房間.
留在房間里的刑警們,臉上都洋溢著蓬勃的朝氣.他們總覺得等一下的實際表演可以證明岸本的罪行,而且,他們多少可以借機喘口氣.于是,在場的刑警們手腳利落地搬動桌椅,把房間中央空出一個場地.
『問題是岸本把凶器藏在什麼地方,然後帶進會場.如果無法在比賽中輕易地取出,那麼這場演出就毫無意義……』尾崎局長對大林說.
『是啊!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垂帶.……』
『嗯,對了,可能是那里吧!』
尾崎局長用瞪得大大的眼睛望著天花扳,似乎在苦苦思索,只見他額頭的直紋都擠成一堆.
當剛才走出去的兩名刑警戴上護面罩再回到房間時,房間的一角突然響起鼓掌聲.
本以為尾崎局長會責備那個忘情鼓掌的年輕刑警,想不到局長卻面露微笑.看來,局長似乎也對這個突然充滿活力的搜查總部氣氛,感到很滿意.
『正好是這麼長嗎?』
一名刑警用白手帕把桌上的原子筆包起來,交給尾崎局長.
『這個就行了,這個和凶器完全吻合.村野君,你當岸本,把這個插到垂帶里看看!』
從尾崎局長手中接過原子筆的村野刑警,把護胸稍微抬高,然後把『凶器』插進帶子的左側.他像要把護胸蓋住似地往下一推,那個被手帕包住的部分也被遮住,看不見了.
『怎麼樣?這麼一來不就可以帶到會場了嗎?』尾崎局長說.
『村野君!你戴上護手及面具,然後表演當天岸本的動作!赤石君,你當石川.』
指示了兩位刑警以後,大林就離開座位,來到刑警們站著的旁邊.尾崎局長也慢慢地走到前面.在劍道的比賽中,在主審尚未作出開始的手勢之前,雙方的動作都有一定的程序.首先,坐著戴上護面罩,然後依左手,右手的順序戴上護手,再用左手拿竹劍站起來.接著,兩人面對面行禮,然後邊蹲下邊拔劍,等彼此劍尖相碰,再順勢站起來.
『很好!凶器還是看不見!』
尾崎局長大聲地說.
接著,扮演岸本的村野刑警作中段姿勢(把劍尖對准對方眼睛的姿勢),而扮演石川的赤石刑警則作出左諸手上段的姿勢(舉劍過頂的姿勢).因為兩人都是劍道高段,所擺的架勢也中規中矩.
經過一次深呼吸之後,赤石刑警發出吆喝聲,像要罩住對方似地從左面出招,村野刑警的身體邊向右閃邊攻擊對方的腹部.兩人就那樣地展開一場短兵相接的激戰.
他們展開了一場和命案的過程幾乎完全一致的演練.村野刑警在雙方短兵相接之後,一下被對方壓倒,一下被對方牽制,以致身體激烈地扭動.每當他的身體和對方因緊密接觸而晃動時,護胸就一點一點地住上縮,從那里彷佛看見有個白色的東西若隱若現.
『不行!停止!』
大林大聲喝止,他雙掌一拍,發出『啪』地一聲.
那兩個人立刻停止動作,站在原地把竹劍收起來,走近大林身邊.
『每當護胸移動時,里面的凶器就清晰可見.可見藏凶器的地方不是那里!』
『課長,如果把護胸再稍微往下掛一點,會怎麼樣呢?那樣一來,垂帶的部分就可以遮得更多了.』
仍然戴著護面罩的村野刑警在激烈的喘息聲中說.
『不,還是不行吧!你想想看,劍道服是深藍色,而護胸卻是黑色的.不可能在里面藏著一支用白色柄皮包著的凶器.而且,要取出藏在那里的凶器時,必須單手離開竹劍,然後把它拿到腰間吧!所以應該不是那里!』
『那麼又會藏在琊里呢?其他地方似乎都不能藏……』村野刑警說.
『等……等一下!』
忽然有個聲音自大林身後傳來.大林回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那個一時忘形而鼓掌的年輕刑警.
『什麼事?阿部,你發現了什麼嗨?』
『柄皮!柄皮……啊!好痛哦!』
年輕的刑警急急忙忙地想走到前面,一不小心大腿卻撞到桌角.他的臉雖然因疼痛而扭曲,還是快步走到大林面前,他滿臉通紅地開始述說.
『課長!就是那個柄皮嘛!竹劍是用好幾根竹片做成的圓形物,竹劍里面是中空的.那種竹劍柄的尖端部分,就是柄頭.凶器就是插在那里的.如此一來,暗藏凶器的柄皮部分就可以和真正的竹劍柄連成一體.……只要事先把真正的劍柄弄短,就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了吧!而且,只要握住竹劍,那麼,接上去的部分就完全看不見了.』
『可是,我們已經檢查過岸本的竹劍了.我記得好像沒有動過手腳的痕跡……』
『凶器〖拔出來,那個洞也隨之消失了.』
『消失!』
『對,其實,說消失是有點言過其實,不過,柄頭的中央部分不是用柄皮接合的嗎?或許,凶手就是把凶器插進那個接頭的部分.……所以,凶器一拔出來,接合處隨即恢複原狀,于是就消失了.』
『……!』
大林把村野刑警的竹劍拿在手里,仔細查看柄頭的部分.果然,那個柄頭的中央部分有個圓形的接頭.的確,假如把凶器插在這里,別人大概不會發現吧!
『如何?如果那里只有一個僅能容納凶器的空隙,那麼,任何人也不至于起疑吧.……其實還不止那樣.通常,選手在比賽前都必須一絲不掛地換上劍道服.換裝時,旁邊都有很多同伴,若想把凶器藏在身體的一部分或護具里面相當困難.然而,竹劍卻是放在竹劍袋里隨身攞帶的.直到比賽前,都不必拿出來.……即使比賽前要先比劃一下,因為竹劍袋里面一定會先准備兩把,所以只要用那把沒動過手腳的就好了!』
『原來如此!虧你想得出來!如此一來,包著凶器的柄皮也有所解釋了!你做得很好!』
大林似乎很佩服地用力點點頭,然後拍拍年輕刑警的肩膀.
年輕的刑警喜形于色地退回資深的刑警之間.
其次的問題,是在短兵相接的激烈動作中,是否有可能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把用護手握住的凶器從真正的刀柄中抽出來,然後刺進對手的腹部.
村野與赤石兩位刑警再度在房間中央實際演練,當然,村野的竹劍劍柄里已經藏有以原子筆代替的凶器.
在短兵相接的激烈動作中,村野刑警瞬間讓自己的身體緊緊貼住對方,然後一面遮住握住凶器的左邊的護手,稍微向下,拔出凶器,再用凶器的尖端把對方的護胸挑起來,于是順勢往騰出來的空隙刺進去.
村野的動作雖然有點遲鈍,不過夾在垂帶與護胸之間的凶器(原子筆),確實刺進扮演石川的赤石刑警的腹部.
兩人于是停止動作.
在注視著二人動作的搜查員眼中,村野的動作清楚可見,然而,在比賽的過程中,應不至于這麼明顯.
——那是可能的!因為凶手可以預先想好比賽的過程,然後在事前勤加練習.而且,村野刑警為了避免傷害赤石而小心翼翼地行動,凶手的動作卻可以更迅速.不僅如此,大家都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村野的左手上,想要目擊犯罪行為的瞬間,不過,在比賽場地的人們就不同了.他們應該熱中于精采的比賽,在與奮中沉醉于劍道本身的魅力.如此一想,凶手故意讓雙方的身體緊緊貼住,再利用周圍的人不容易發現破綻的姿勢時刺殺對方,那麼,周圍的人無法目擊行凶瞬間的動作,也就不足為奇了!況且,倘若凶手趁雙方兵戎相見時,暫時讓左手離開竹劍的劍柄幾秒鍾,也不會產生不自然的感覺.
于是,大林判斷岸本可以在比賽中刺殺對方.
『……岸本刺殺了對方!』
尾崎局長的眼中也閃耀著光輝.
『不過,那面用手帕卷起來的白色部分卻一直露在護胸外面.無論是照片或錄像帶上面都沒有那種畫面.』
大林用手指著從赤石的護胸露出來的白色手帕,提出疑問.
『……不,沒關系!因為他並沒有刺進去,實際上凶手是把凶器深深地刺進對方的腹部,所以護胸可以從上面蓋住,而不至于被發現.』
赤石把面具卸下來,邊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邊回答.
大家的臉上都浮現理解與安心的神色.
3
『現在還剩下另外一個難題…….的確,從解剖中所見到的,死者的腹部不止被凶手用凶器刺一次.不是嗎?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尾崎局長額頭的直紋又擠成一堆,他皺著眉頭環視全體刑警.
『……』
沒有人發言.包圍著尾崎局長和大林課長的調查員們,個個臉色凝重.
『難道他是用手握著凶器,連續地刺攪……』
尾崎局長背著手,低著頭,回到自己的辦公桌.
『局長!』
那時,扮演岸本的村野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
『就是短兵相接嘛!』
搜查員的視線一齊集中在村野刑警的身上,尾崎局長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凶手刺中對方之後,用護胸遮住凶器.就像這樣……』
他把手指放在擔任對手的赤石刑警的護胸上,好像要把它掀起來似的,用卷著白手帕的原子筆球狀部分,放進里面讓大家看.
『凶器已在護胸中的狀態之下短兵相接,那麼猛烈地互相推擠或碰撞,就會使加在護胸上的推撞力量,將凶器刺到盡頭^假如從各種不同的角度推,撞對方,那麼,凶器也會隨之轉動,那不就形成了仿佛在腹內攪動的狀態嗎?也就是說,他把包著柄皮的凶器,偽裝成竹劍的劍柄以後,正好像釘子的頭部一般,可以正確地從各個角度將力量加在護胸上,傳到凶器的尖端……』
的確,岸本在短兵相接時曾經激烈地扭動身體;而他的扭動,是否出自于想讓護胸下的凶器刺得更深,然後把內臓切碎,置對方于死地呢?
『岸本在比賽時的激烈扭動,應該具有特別的意義.』
村野邊模仿短兵相接的動作邊加以說明.
『嗯,如此一來,就有辦法解釋了.……不過,你不覺得這些都只是我們一廂情願的解釋嗎?』
大林自言自語般地小聲說.
『可是,其他的說明……』
『也許事實的確如你所說.不過,我總覺得就算是那樣行凶,對于傷口的狀態說明,太牽強了些.
確實,那並不是做不到的,只是,他能做得那麼漂亮嗎?在那麼多觀眾的眾目睽睽之下……』
大林忽然想起京介的話.京介說,比賽的現場是一個完全密閉的密室,唯一的門,是岸本的存在.
我們豈不是照著京介所說,一窩蜂地湧向唯一的出口嗎?那種憂慮使大林感到悶悶不樂.
『大林君說得很有道理.我們雖然可以說明他能夠那麼做,卻無法證明他確實那麼做.因為,我們沒有足以證實凶手行凶的證詞,及物證.』
尾崎局長重重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兩手伸長放在桌子上,用眼睛掃視全體刑警.
『不過,我們現在所做的,也不是白費力氣.因為這至少可以說明岸本可能行凶.今後,我們應該全力搜集證詞或物證等等.……只要能得到某種和罪行有關的確切證據,即使只有一個也行,那麼,我們就能夠指控岸本了.……可惡!怎麼會這麼麻煩?對方只是個孩子呀!』
那個口氣似乎已經斷定岸本是凶手,不過,他的臉上卻明顯的露出不滿的神情.那大概是由于對應該可以掌握,卻找不到明確線索的奇妙事件,所產生的焦慮與急躁吧!
搜查員們都帶著複雜的表情離開會議室.留在後面的村野,赤石兩位刑警,有點不好意思地在現場端坐,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那些護具.
尾崎局長與大林以凝重的臉色面面相覷,然後默默無言地讓身體深陷在椅子里,歎了一口氣.
4
森本在向大林報告了岸本的犯罪動機後,連日來拜訪鄰近的名劍道家.他想了解自己所主張的岸本的劍技,在較量時不利的說法是否正確.結果,正如他所想象的,許多劍道家的談話,和中里主審大同小異.岸本的攻打護胸的劍技較為不利,長此以往,石川洋有一天會超越岸本.
七月十一日,森本走出兩國分局,向暫時作為京體大學宿舍的附屬高中出發.他自己也知道,縱然有多數劍道家的證詞,但是岸本的殺人動機卻不一定能被所有的人接受.再者,他心底也有著或許岸本並不是凶手的疑惑.然而,唯有岸本可能是凶手的事件狀況,卻給他繼續朝這個假設去調查的勇氣.
根據他的分析,搜查本部大概會逮捕岸本,並移送地檢處偵辦.那時,自己所提出的岸本的殺人動機必然備受矚目.然而,自己的主張與調查行動,卻是為了證明岸本的罪行而產生的.
命案發生後,京體大學的學生,都投宿于附屬高中.那並不是應搜查總部的要求而被禁足的,而
是京體大學每年都會借用附屬高中的體育館,作為正式選手與候補選手的暑期集訓時的宿舍,那已經成為一種慣例了.借住此處,兼具了方便出席全日本學生劍道大會,及可以和平日極少有對陣機會的關東名校作賽前練習的優點.
京體大學的集訓本來預定兩周的時間,不過由于命案的發生而弄得一團混亂,以致無法充分練習,只好再延後三天,磨練住到七月十五日為止.不過,尚未洗清嫌疑的岸本,不能直接參加練習,必須待在宿舍里,閉門思過.
森本站在附屬高中校門前,正在想按照一般的程序,先詢問負責監視岸本的刑警.
花崗石的斗柱旁的電話亭,停了一輛看來十分眼熟的車.他向車內窺探了一下,里面卻空無一人.
『森本先生,我在這里啦!』
聲音自背後傳來,他回頭一看,一個年輕的刑警站在對面的咖啡廳前,正使勁地向這里招手.
『原來你躲在這里乘涼啊!』森本略帶挖苦地說.
『我一直待在車上,熱得受不了了!而且,岸本是不會出現的,所以我才……』
年輕刑警紅著臉急急地分辯.
走進店里,靠窗的座位上還有另一名刑警,森本一走過去,對方立刻向他行了個禮,說聲對不起.
也許是白天的關系,店里並沒有其他客人.
『你跟我道什麼歉!其實在這里監視校門,比坐在車子里面好多了,可以看得更清楚!』
透過窗戶,幾乎可以從正面看到隔著馬路的校門.要是坐在這里,大概可以確實掌握從校門出入的每一個人吧!
『對了!你們進行得如何?岸本可有什麼異樣的舉動?』
森本對于監視的事並無多大興趣,他想知道的是里面的情形.要是可能的話,他真想抓住一面和岸本較親近的人,然後走進校門.
『他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岸本真是個非常老實的男孩,整天監視著他的我們,倒像個傻瓜!』
『怎麼說呢?』
『他早就知道我們在監視他了.每次碰面時,還和我們打招呼呢!不過,他不是故意挖苦我們.真是個老實的孩子!』
年輕的刑警訴苦般地說,他似乎覺得監視人是一件非常無聊的差事.
『哦,是嗎?那也許是他的手段.……對了,有沒有和岸本特別親近的隊員?』
『嗯,特別的嘛……他好像被孤立起來了.發生了那樣的事以後……』
直到證明岸本無罪以前,其他隊員也許都會避免和他接觸吧!也許,除了自己去調查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岸本都在里面做什麼?他不是不能參加練習嗎?』
另一位眼睛望著窗外的刑警答道.
『選手的練習分為上午九點到十一點,和下午一點到四點兩次.另外,早餐前大約要作一小時緞煉基礎體力的柔軟體操.……他們的作息時間總是一分也不差,過著比看守所更有規律的生活.……至于岸本嘛!他也配合那些練習的時間,一個人用竹劍空掄或專心練習.就好像即使無法和大家一起練習,
他也想和其他隊員行動一致一樣.看他那副模樣,真令人同情.……那個人果真是岸本殺的嗎?』
『嗯……』
森本含糊其詞地說.他看看手表,才十點多而已,正好是上午的練習時間.也許現在溜進校內,也不會被逮到吧!
『是嗎?你們看過他們練習的情形嗎?道場在哪里?』
『說是道場,其實是體育館……』
其中一位刑警說:『我帶你去!』隨即站了起來,不過,森本卻拒絕了.
森本對于應該向誰,以及怎樣問出岸本行凶的動機等事,根本毫無頭緒.事到如今,他只有順其自然,先聽聽別人的意見,再從中抽絲剝繭,思考對策.這種漫無目的的打聽案情的方法,他可不想讓年輕的刑警參與.
在四層樓的鋼筋水泥的校舍右側,連接著一棟平房式的組合式簡易房屋.那好像是高中學生的社團活動中心.在那棟組合式房屋的對面,可以看見有著紅色屋頂的體育館.
一走到組合式房屋前,就聽見竹劍對打,吆喝,踩踏地板等的聲音摻雜在一起.
再走近一點,就看見體育館旁邊有棵懸鈴樹,在那濃密的綠蔭下,有一個穿著深藍色劍道服的男子,他對著樹干揮動竹劍.那是岸本!
岸本用中段的姿勢拿著竹劍,他稍微空出一些距離,然後『嘿!』地發出一聲吆喝,隨即飛撲過去,用竹劍砍向樹干.接著,他又很快地回到原處,然後再以中段的架勢飛快地砍向樹干.……他一再地重複同一個動作.
森本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然後從體育,的後面窺探他的樣子.走近一看,岸本的臉上閃著晶瑩的汗珠.
……當他擺出中段的姿勢時,竹劍的劍尖處彷佛生物般地微微顫動.他快速而熟練地移動腳步,和看不見的敵人對招.……岸本調整呼吸,靜靜地等待攻擊的時機.瞬間,他從遠處向前沖,同時把竹劍的尖端稍微向下,『嘿!』地吆喝一聲,隨即縱身一躍.他用竹劍擊中懸鈴樹的樹干,發出『當』的一聲.打中了!于是岸本很快地改變姿勢,又對准樹干擺出中段的架勢.
[好快的手法……那架勢既穩定又漂亮!)
森本大為贊歎.他自己也對飛身刺對方身體的技巧深感自豪.高中時,他也曾像岸本一樣地,以庭木為對手,練習擊劍的方法,因此,他很快就從岸本的氣勢,速度,姿勢等,看出他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
森本看到那種穩定的架勢與利落的動作時,一種溫暖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
森本想起剛才那位年輕刑警說的,『真的是岸本殺的嗎?』當自己以樹木為對手而揮汗苦練時,完全沒有嫉妬他人,或想陷害別人的念頭.因為那種時候,腦中只有為了技藝而揮汗苦練的心情.
突然,體育館里響起『哆!哆!哆!』的鼓聲.接著,所有聲音都靜止.
森本走近敞開的體育館大門,偷偷地窺視館內的動靜.
看來,鼓聲似乎是練習結束的信號.五,六十名戴著護具的隊員分成兩列,正襟危坐.現場鴉雀無聲.學生們連動也不敢動,秩序井然的排排坐的光景,令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忽然,森本有點擔心地把眼睛轉向岸本.
在那棵懸鈴樹的綠蔭下,他正和里面的隊員一樣正襟危坐.他把竹劍放在左邊,兩掌置于大腿上,閉上眼睛沉思.那里,堅硬的土地上,散落著無數的小石子,赤著腳坐在上面,想必相當疼痛.但是,岸本卻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的汗珠,映著夏陽閃閃發光.
森本將視線移往館內,隊員們也都閉目沉思.剛才那激烈的打鬪聲仿佛是假的,此刻,四周靜得連每個人的呼吸柴都清晰可聞.
突然,道場響起一聲『停止!』的號令,接著,整齊劃一的『謝謝!』聲響徹全場.
隊員們行過坐禮之後,恢複自我似地開始擦汗,收拾護具.
5
森本問一個打著赤膊正在飲水處擦汗的隊員說:『請問宿舍在哪里?』
『宿舍在這個體育館的後面.』
他的語尾帶著鼻音,一聽就知道是關西腔,讓森本再次想到京體大學是關西地方的大學.
宿舍是一棟二層樓的灰泥建築,也是棟只有窗戶的殺風景的建築物.入口處懸掛著寫著『京體大學附屬高中柔道場』的木制招牌,看來這里平常是高中生的柔道場.
森本從掛著木制招牌的入口向里面窺探,並開口詢問.但那鋪著榻榻米的房間卻不見人影.空氣中微微飄散著一股汗臭味.
『有人在嗎?』森本再一次對著里面大聲嚷嚷.
不久,從二一樓傳來『哆哆哆』下樓的腳步聲.
『什麼事?』站在森本面前的,竟然是岸本.
『有什麼事嗎?』
『沒,沒什麼,我只是來找一下經理.』
森本不禁結結巴巴起來,不過,岸本並未露出驚訝或警戒的表情.
『經理嗎?請等一下!』
岸本點了一下頭,很快地走上樓梯,接著,一個年約四十,身體十分結實的男人緩緩地走下樓來.
岸本卻不見了.
『我叫金田康彥,是這里的經理,有何貴干?』
這個男人也有一口關西腔.他發出和魁梧的體格極不相稱的女人般的尖細嗓音.
『我想請教一下岸本君的事.』
說著,森本拿出警察證晃了一下.
『在這里說話不太方便.……我們到外面去吧!』
金田穿上脫在旁邊的涼鞋,不等對方回答就快步走出去.
體育館的南邊有個很大的運動場,一群高中生正與致勃勃地踢著足球.那個運動場的另一邊有好幾個網球場,球場旁邊有幾張長椅.金田在銀杏樹蔭下找到一張長椅,就一屁股坐了下來.
眼前的網球場在陽光下顯得既白又干.金田那對小眼睛也瞇得更小了.
『……好熱啊!在這麼熱的天氣下練習很辛苦吧!現在是暑期的集訓嗎?』
森本站在長椅旁邊問.
『不,還沒到暑期集訓的時候,現在是以和關東學生的預賽為目的練習.……對了,有何指教?』
『是關于岸本君的事.』
『岸本的事我知道.他尚未洗清嫌疑嗎?要是你們不早點把這件事情解決,我的麻煩就大了!』
金田的口氣似乎有點責備警方的意思.
森本從金田雖然面向正前方,卻不轉過頭來看自己的態度,感到深深的敵意.他有點不是滋味.
『岸本君好像沒有關西腔嘛!』
他想起剛才岸本和自己應對時的腔調,于是試探地問.
『你不知道岸本的出生地嗎?京體大有很多來自關東,九州島島島和北海道的學生.』
他本以為岸本的故鄉是京都,不過看起來似乎是弄錯了.
『那麼,岸本的出生地究竟在哪里?』
『他說中學以前都和石川洋同一縣.……我記得曾經聽他說過,在縣大會中曾和石川洋對打.』
『石川的出生地是埼玉嗎?』
『嗯,好像是埼玉的秩父……』
『那麼,岸本的故鄉也是秩父啰!』
『那我就不清楚了!』
森本的直覺受到阻礙.
自古以來,秩父即以盛行劍道而聞名.森本也曾到秩父參觀過一次劍道比賽,他還記得穿梭于群山之間的電車,人經過長時間搖晃後,會油然生出來到邊界的感覺.
要是那兩個人都是出生于秩父,這就不是巧合了.也許除了劍道的對手之外,他們之間或許還有別的糾葛.這件事頗有深入追查的價值,森本想.
『……這樣夠了嗎?』
金田看也不看森本一眼,就站起身來.
『等一下,再請教你一個問題.聽說岸本的絕技是躍身刺中對方的胸部,那是真的嗎?』
『那又怎麼樣呢?』
金田依然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他的態度露骨地表示了冷漠的拒絕.真是個討厭的家伙!森本心里雖然這麼想,卻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不滿表露于外.
『我曾經聽某位對劍道頗有研究者說,攻胸在面對攻面時,就會變成精神上的招架之勢,姿勢也很容易變樣,以致對本身不利.我剛才看到岸本的身材也不矮,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把躍進刺胸的技巧,練成拿手絕活的?』
森本知道自己是由于個子較矮,才練成躍進刺胸的絕活.不過,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岸本長得高高瘦瘦的,應該有強勁的彈跳力.
『嗯,正如你所說的.那種姿勢的確對自己有不利之處,不過,岸本從高中時代起,就以「擅長躍進刺人的岸本」而享眷劍道界.單以那項絕招來說,他那縮短距離的方法,銳不可當的凌厲攻勢,以及
飛快的速度,恐怕在全日本都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呢!』
『那麼,石川面對他的凌厲攻勢,又如何應付呢?』森本若無其事的問.
『那個嘛!嗯……,大概不相上下吧……』
『將來,攻擊型石川,是不是比較有發展的余地?』
『事到如今,再說將來哪一個會比較強,已經毫無意義了!再說,為了要刺中對方的面部,把竹劍高舉過頂,而形成胸部虛空.……換句話說,假如面具是「布」,那麼護胸就是「剪刀」.在猜拳游戲里,剪刀總是勝過布的!』
『……』
金田站了起來,獨自向前走去.然後,他把一只手放在耳朵旁邊揮動著,好像在對森本說,今天就到此為止.他從頭到尾都沒用正眼瞧過森本.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3:16
第一卷 第五章 閃電春風劍
1
大林京介在和伯父見過面的翌晨,就到板橋地區,去拜訪高中時代的學長,武南大學劍道社主將中原真.
那是個暑氣逼人的日子.陽光雖然不很強烈,但是入夜後的空氣仍飽含熱氣,走在人行道上,汗水也不斷地滴下來.
那棟木造的二層樓『曙莊』,位于高樓大廈之間,是棟十分古老的建築物.通往二樓的太平梯,走起來『咬吱咯咯』地響個不停.
中原只穿著一條短褲,坐在房間角落的桌前,用鉛筆寫著什麼.他的肩膀極寬,肌肉結實的上半身閃著晶瑩的汗珠.
房間里面十分悶熱.窗戶雖然開著,卻沒有風.窗口掛著用繩子晾著的兩件劍道服.
『啊!是京介嗎?快上來!』
中原放下手中的鉛筆,回過頭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用相框框著,掛在桌前的牆上的兩張照片.那兩張都是中原的照片,一張是他穿著劍道服,抱著優勝獎杯的照片.另一張則是穿著學生服,面露微笑的照片,背景是郁郁蒼蒼的樹林,與鋪滿雪白砂礫的大道.
中原離開桌子,來到房間中央坐下.
『學長!打擾了!』
京介站在斗口處,以直立的姿勢,深深地頷首致意.即使過了三年,那種深植于心的學長與學弟的關系,仍然無法割舍.京介反射似地那麼做.
『喂!京介,你已經畢業三年了?現在不錯吧!別那麼拘束嘛!快上來!』
『是,打擾了!你好像在用功,沒關系嗎?』
『無所謂,反正我也正想休息一下……我的畢業論文已經快要完成了……我正在研究從前劍術的流派,對近代劍道有什麼樣的影響,尤其是對小野派一刀流的影響.』
『……畢業論文嗎?』
京介放眼望去,只見書桌兩邊的書箱里,堆滿了與武道,尤其是劍道有關的書籍.他所收集的書真是琳琅滿目,從月刊,雜志到諸流派的劍術傳書等都包括在內.
『聽說你已經不練劍道了?』
京介早就覺悟到,一旦見了面,對方必然會間他這個問題.但是,當他重新坐在中原對面時,他卻說不出自己是因為情人去世才放棄劍道的.
『說來話長.』
『是否因為練劍太辛苦了?』
『不是.』
京介最討厭別人那麼想.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
『我只是想再好好地重新為自我定位.在目前的情況繼續手握竹劍,我覺得是自己在欺騙自己……』
為了擺脫這樣的心情,他想知道陽子自殺的原因,然後,他克服陽子的死造成的震撼,重新考慮一下:對自己而言,劍道究竟占了什麼樣的地位?不過,現在對中原說明這些,中原也未必能夠了解.
『我真搞不懂你……算了!我也不想再問了.對了,你今天來這里,有什麼事嗎?』
『是,我是為了兩國的殺人案而前來請教學長的.』
『嗯?』
中原瞪大眼睛,向上翻了個白眼看著京介,那眼光十分銳利.
『兩國分局的大林刑警,是我的伯父.』
京介打算老實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是你伯父要你來查看隊內的動靜的嗎?』
中原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不是.我是基于自己的想法而想知道這件命案的真相.』
『你為什麼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不是和這件事沒關系嗎?』
『因為我隱隱覺得,這件事似乎和促使我放棄劍道的事情有所關聯.現在我不想提那件事,不過,
無論如何我都想查明真相.一切拜托了!』
中原像在瞪人似的凝視著京介,不過他的臉色很快就緩和下來.
『……好吧!我試試看,盡量讓你滿意.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幫你.』
說著,他伸出手來.京介默默地握住那只手,那是只被竹劍磨得起繭,結實而有力的手掌.好一只溫暖而結實的手掌啊!
真是位好學長!那麼想著,一股暖流流過京介心頭.
『那麼,你想問什麼?』
『首先是關于被害者石川洋的護具.』
京介問道,護胸里面是否可能安裝什麼機關.
『不行!那是不可能的!』
中原強烈地否定.
『我們在比賽前必須在休息室換衣服.那時,其他學校的選手也在一起,里面非常擁擠.正如你所知的,選手都是赤裸著身體,然後依照劍道服,褲裙,垂帶,護胸的順序,一一穿戴整齊……假如石川的護胸里面有什麼裝置,一定會立刻被別人發現,而且,從護具袋里面取出護胸時,石川本身應該也會察覺吧!』
『也許是休息時間,或者午餐時間,抑或石川卸下護胸時被動了手腳?』
凶手應該盡可能地在比賽之前動過手腳,以免被人發現.
『那種可能性也不存在……在休息室戴上護具以後,就全副武裝地參加開幕儀式,而後整個上午都待在會場.當然,誰也不會把護具卸下來……就算吃飯時,也不會拿下護胸.總之,事先安裝機關在里面是絕對不可能的……再者,命案發生後,卸下護胸的是我,里面什麼也沒有……當然,因為我也可能是凶手,所以,如果你想確認,不妨去問問死者的哥哥石川守以及青木.因為我是當著他們的面取下死者護胸,所以他們應該都可以作證.』
聽了中原的話,京介也認為在護胸里動手腳是無稽之談.由于那是意料中的事,所以他並不氣餒.
只是,他認為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性,就有加以確認的必要.
京介換了另一個問題.
『由石川洋擔任副將,是學長決定的嗎?』
『對,是我決定的,那又怎麼樣?』
『那麼,你事先就知道石川洋將與岸本對陣啰!』
『怎麼說呢?』
『嗯,我想知道他們兩人的對陣究竟是出于偶然,還是關系者事先就知道的.』
石川與岸本的對陣究竟是偶然,還是可以預料得到的,這一點非常重要.
『不錯,任命石川洋為副將的是我……你也知道的,比賽時通常由有實力者擔任主將,副將.我相信武南大學不用耍什麼小手腕,也能獲勝,所以就按照除員的實力加以安排比賽的順序……不過,京體大學的副將由誰出任,別人卻必須在比賽開始以後才會知道!』
『那是純粹的偶然……』
這麼說,岸本就無法預先做好暗算石川的計劃.此外,假定凶手是岸本以外的人,那麼,那個人或許可以達成暗算石川的目的,卻無法使岸本成為代罪羔羊.
『要說是偶然,也可以算是偶然,只是……』
『只是什麼?』
『一旦開始比賽,看過了各隊的第一場比賽的陣容安排後,就大概能知道敵隊的副將人選.所以說,只要是武南大學與京體大學的劍道隊成員,對于岸本與石川即將對陣的事,大概都可猜想得到.』
『在比賽途中,不會因為看到敵隊派出的選手,而更動原來的次序嗎?』
『武南大學是不會改變的.倘若有人提出異議則另當別論;不過,一般的陣容安排都是由第一場堅持到決賽為止.京體大學應該也是那樣吧!』
『……』
京介並不認為凶手的意圖只是在殺害石川而已.如果,他只是想殺害石川,應該不必等到觀眾所注目的決賽.凶手似乎一開始就決定等到石川與岸本對決,才展開行動.
凶手或許是看了第一場的兩校陣容後,預測出兩人即將對陣,才著手進行犯罪計劃的吧!
『石川在與岸本對打之前,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嗎?』
凶手應該是在第一場以後,才對石川做了某種手腳.
『不,他並沒有什麼異樣.……不過看起來好像有點緊張.』
『比賽前,是否有和他特別接近的人?』
『我們的隊員都是集體行動.若說有人和他特別接近,那麼每個人都一樣.……但是,應該誰也不
能做什麼.因為,就算有人想耍花樣,也會礙于周圍的眼光而作罷!』
『說得也是啊……』
石川也許可以說不只在比賽中,其實早在比賽前就已經待在透明的殺人密室里了.無論怎麼想,第三者要在比賽中進行有計劃的刺殺行動,是不可能的.
京介暫時把視線落在榻榻米上,陷入沉思,然後突然仰起臉來,唐突地問了一句:『春風是什麼?』
『春風!你在說什麼?』
瞬間,中原瞠目結舌.
『春風,就是繡在石川洋的防護面具上的字嘛!那個究竟有什麼意義?』
『喔,那個啊……』
中原剛才板著的臉很快地緩和下來.
『那是他的座右銘之類的東西.……意思是在閃電光影里斬春風,是在嫌倉創建圓覺寺的無學禪師的名言.對古代武道有極大影響的澤庵禪師,也在所著的武藝論中引用了這句話;此外,最近一刀流山岡鐵舟的著作里面,也摘錄了這句話.石川的拿手絕招是躍進面,好似在夜空中一閃而逝的閃電,以迅速而凌厲的攻勢砍中對方.因此,他才會在防護面具上繡上「春風」二字.』
『……原來是那麼回事!』
京介有點泄氣.自從陽子自殺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在與劍道有關的人當中看到『風』這個字.不過,他並不認為劍道的奧秘會與陽子的自殺有關.他把一線希望寄托在那上面,沒想到卻如此輕易地被切斷了.
十點左右,兩人走出公寓.中原說因為他上午有一小時的課,所以必須參加下午的練習.
在狹窄的街道兩側,林立著一些看來不甚整潔的公寓,咖啡廳,小吃店,酒吧等.
兩個人都低著頭,聽著自己發出的沉重腳步聲,默默地走著.
『石川洋的葬禮在哪里舉行?』
『他的故鄉秩父.聽說今天早上他的家屨已把遺體運回故鄉.明天晚上是守靈之夜,至于告別式,好像在後天舉行.』
『學長也要去秩父嗎?』
『有那個打算……』
『不過,在比賽髙潮中殺人,凶手到底是誰呢?』
『……我恨那個凶手!』
中原瞪視著天空般地仰起臉.
『……』
『他大搖大擺地穿著鞋踩進我們神聖的殿堂,並且胡作非為.我絕不原諒他!』
中原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那對彷佛凝視著一個定點的眼睛里,燃燒著熊熊怒火.
『——你認為凶手是誰?還是岸本嗎?』
『不,……在比賽中岸本的劍尖是「活」的.有犯罪企圖,而且立刻要付諸行動的凶手,應該無法有那種澄淨而銳利的釗尖.』
『……是啊!』
京介也有同感.當天比賽現場里岸本的架勢,真可謂勁道,霸氣十足.那並不是一個即將實行犯罪行為者的架勢.
他們穿過狹窄的巷道,走出車輛川流不息的大馬路.
『劍道就是我本身……』
中原說著,用粗壯的手腕很快地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
2
七月三日,步出兩國分局的大林宏佑踏著疲憊的步伐,爬上京介的公寓的樓梯.
他敲門之後,里面傳來京介『請進!』的聲音.
門一打開,穿著劍道服,手握竹劍的京介便映入眼中.
『我以為你已經放棄劍道了!』
大林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地脫鞋.
京介不作聲,他以中段姿勢拿著竹劍,桌子上的鏡子里,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我怎麼做都做不好!伯父,請你幫個忙!好嗎?』
京介把竹劍放下來,脫掉護手,然後從護胸下面拿出一個看不出是什麼的發光棒狀物^
『那是什麼?』
『凶器啊!』
『凶器!』
大林坐在榻榻米上,停止正在解領帶的手.
『嗯,我做了一個和實物一樣的東西,這是實驗用的.』
京介把那個凶器遞給大林.
『……長度大約十五公分,切斷鐵線,再把前面削尖,並且在外面卷了一層柄皮.』
『你想用這個做什麼實驗?』
『凶手在石川的護胸上動了手腳的殺人方法,在理論上,似乎行不通.另外有一個方法,就是在兩人對陣之前夾帶凶器的方法.』
『夾帶?』
『不錯.就是把凶器夾在護胸與劍道服之間.劍道服是由很厚的多層棉布制成的,所以即使凶器的尖端稍微紮進去,也不會刺到皮膚.而護胸是竹片上鋪一層皮的東西,內側有將皮反折的鑲邊.由于包著柄皮的部分正好卡個鑲邊上,所以不會掉下來.……請你看一下這個.我已經畫了一張圖.——像這樣地,把護胸向上翻幾次,然後豎著把凶器塞進去,由于護胸的折子是向里面的,所以凶器正好卡在那里,好像被夾住一樣.』
京介一邊用手指著畫在紙上的圖形,一邊為大林說明,然後就在大林眼前把凶器放進護胸內側,再站起來,當場『哆!哆!哆!』地跳了幾下給他看.
正如京介所說的,夾在里面的凶器並沒有掉下來.而且,其尖端是筆直地向著腹部.
『……怎麼樣?在這種狀態下,只要二人激烈地碰撞,那麼,利用加在護胸上的強大力量,就能准確無誤地用凶器刺中對方了!……也許他是利用石川洋戴著護面罩的時候,假裝在修理護具而靠近他,于是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將凶器夾在里面.』
『原來如此!如此一來,就可以很輕易,而且正確無誤地用凶器刺殺對方,同時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只要是能接近石川洋的人,都有可能.只是……』
大林扁扁嘴,露出困惑的神情.
『你終于想通了嗎?』
京介拿著竹劍,把石川在比賽中采用的各種姿勢,包括立禮,拔刀,蹲踞,正眼(中段姿勢),和上段等姿勢,一一在大林面前演練.
剛才,京介對著鏡子練習,大概是想確定一下,在做那些動作時,護胸向上掀起的程度吧!
『京介,那樣不行的!護胸向上抬得那麼高,很不自然.不論是誰看到,都會馬上看出來里面一定藏了什麼東西.而且,如果夾帶了那麼長的東西,本人一定會立刻發現的!』
『至少,如果是這個的三分之一長度就有可能……』
『是啊,要是只有五,六公分……不,只有三,四公分的話,就不會顯得那麼不自然了.不過,凶器的長度確實是十五公分,和傷口的深度一致.』
『……』
京介用指尖在額頭上使勁地摩擦,那是他陷入深思時的習慣動作.
『老實說,我們今天也做了實驗.……看看岸本的犯罪行為是否可能成立.』
大林把今天在搜查總部實際演練的事,扼要地對京介說明.
『結論是岸本可以刺殺石川.』
『不過,岸本不是沒有殺人的動機嗎?』
『他有類似動機的意念.目前,我們的刑警正在調查.』
大林把那位刑警所主張的競爭對手的說法,當做一個例子,告訴京介.
『……那是錯誤的.伯父!由于想要贏過對方的意念高漲,而轉變為殺機的想法,看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不過,這種情形並不適用于岸本.……尤其是在劍道方面,無論是岸本,或者被害者石川,都是雖然年輕卻不平凡的男子.他們兩人都擁有可以稱得上天分的敏銳反射神經與直覺.此外,他們也都具備了耐得住流血流汗的激烈練習之精神與體力.……的確,即使在我看來,他們兩人的力量確實不相上
下.正如伯父所說的,那樣的兩個人,擁有強烈的競爭意識,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他們所想的,都只是如何使自己更強.為了使自己愈來愈強,就必須付出或多或少的犧牲,然而,把勁敵從這個世界抹殺掉,並不能使自己更強.不如說,他們都會這麼想:正因為有競爭的對手,才能夠自我提升.這和真正的藝術家為了提升自己的藝術生命,而投注所有的心血一樣.在體育世界里,假如沒有那麼傑出的人物,就無法造就出令人崇拜的名選手了!那樣的男人,為什麼會想殺害對手呢?事實正好相反.倘若你想在劍道界找尋凶手的動機,那麼,我認為應該反過來,去調查那些遭受挫折的人!』
大林的嘴角浮現一抹苦笑,他雖然以略帶困惑的神情聽著,但心里對京介所言,也能夠理解.那些複雜的道理姑且不論,對自己的對手起了殺機,想必是在承認自己徹底失敗之時吧!但是,岸本並未敗給石川.何況那天占上風的是岸本.——誠然,若說岸本為了石川的劍形優于自己,而起了殺機,確實難以接受.
『再說,還有犯罪現場的問題,對岸本而言,那等于是自殺行為.而且,現場的劍道界人士都一致認為岸本的劍尖在比賽中充滿生命力,不像是企圖犯罪者的劍尖.雖說是主觀的看法,但那都是足以代表日本的精通劍道人士的意見.這一點應該不容忽視吧!』
聽京介的口氣,似乎並不認為岸本是凶手.
『不過……』
大林仍然無法釋懷.
『京介……警方的搜查行動目前可說毫無進展.案發已經一個星期了,我們依然在原地不動,連應該從何處展開行動都搞不清楚.』
在燈光下,大林的眼神好似老人般地無精打采.
『……』
京介再也插不上嘴了.
當二人默默相對時,窗外傳來電車通過的聲音.老舊的木窗,因此發出『喀噠喀噠』的震動聲.等電車的聲音遠去後,街道上人聲鼎沸的喧嘩聲又在窗外響起.突然,巡邏車尖銳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不久,又拖著長長的尾音消失在黑暗中.
『好像是在車站那邊發生車禍吧!像這樣的事件還算好的呢,因為原因很清楚.然而這次的命案卻完全無法掌握凶手的真面目.……』
大林看著窗外,如此說道.
房間里面靜得可怕,兩人都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他們都覺得夜幕並非緩緩地下降,而是自那個小房間的各個角落悄悄地聚攏過來.
3
翌日,京介到命案現場的兩國N大禮堂查看.他好像聽警察說過,現場應該一去再去.的確,在大多數的事件里,現場是充滿線索的寶庫.不過,這次的情況卻不一樣,因為現場並未留下任何痕跡.可是,京介卻想在現場描繪事件的過程,同時再次調查其間是否有行動可疑的關系者.
出了兩國車站,大約走了五分鍾,置身于林立的商店,辦公大樓,綜合大廈的街道中,即可望見一個圓頂形的巨大屋頂,那就是發生命案的N大禮堂的屋頂.
在眾多呈幾何圖形直線的建築物中,那個半圓形龐大而奇異的屋頂,確實十分引人注目.
人類常常想建造不合時宜的特殊建築.因為他們知道,愈巨大愈新奇,就愈能使觀者產生強烈的震撼與敬畏之心,進而打破既定的概念,激起無限的感動.
這次的殺人事件,似乎也潛藏著和這個半圓形屋頂的設計者的『陰謀』同樣性質的東西,京介始終有那種感覺.
那個凶手,或許並不只是以殺害石川為目的,而是另有企圖,想借著這種別開生面的殺人秀,使人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吧?
至于凶手的真正目的,似乎只是想掩蓋世人的耳目,使他們留下除了岸本之外,並無其他凶手的印象吧!
(在那場殺人秀里,一定嘰蔵了一個經過周詳策劃的大陰謀!]
禮堂中正在舉行排球比賽.球場周圍以及看台上,擠滿了觀眾.
比賽似乎進行得十分激烈,只見球滿場飛來飛去,每當記分板上的分數變動時,四周便響起如雷的歡呼聲.其中夾雜著穿著制服的高中女生高亢的加油聲.
身材高挑的選手們,似乎受到加油聲的激勵——一會兒在球場內來回奔跑,一會兒蹦蹦跳跳的,一刻也靜不下來.
京介在離球場不遠的看台上坐下來,眺望著整個會場,開始想象命案當天的比賽過程.他想盡可能地正確描繪出命案發生時的選手位置,裁判,各隊職員的位置以及移動的情形,不過他卻失敗了.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看不出任何和命案有關的可疑舉動.總之,那似乎只能說是一椿在精采的比賽進行到最高潮時,突然發生的特殊事件.
京介突然把視線停留在一個站起來大喊加油的鄰座的高中女生的側臉上.那頭光滑柔順的披肩秀發,和陽子很像.那膚色白晳的頸項與臉頰的柔和曲線,勾起他無限的回憶…….
以前,陽子來過這個會場看過一次京介的比賽.
皮膚白皙且感覺爽朗的陽子,在大多數都是男性的觀眾席上顯得格外美麗.
京介想象著周圍的男人,把視線集中在陽子側臉的光景.
那時候的陽子,擁有讓很少與女性接觸的大學劍道社的體育健將們一見傾心的美貌.
那一夜,不知道哪個被她的美貌迷得神魂顛倒的男子,難忍思慕之情而到她的公寓見她.抑或是對方已經知道陽子與自己交往之事,而想強行脅迫她以遂心願,故趁深夜襲擊,那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不過,出租車司機所目擊的學生是三個人.若為了傾吐思慕之情而登門造訪,則人數未免太多.再者,陽子竟然會為他們開門,也是令人無法理解的.
可能是去拜訪陽子的三位學生,究竟是什麼人呢?他們應該是哪家大學劍道社的社員……?
縱然能想到這些,但是,目前京介的手中再也沒有值得掌握的線索.
……和陽子初次見面的情景,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那是他參加武術館舉行的關東學生劍道新人賽,回家的歸途上.
『暖……這個!』
當他聽到一個期期艾艾的女聲,而回過頭去時,看見一個穿著白衣藍裙,高中生模樣的女生站在那里.她那怯生生地伸出來的手掌上,正握著一張似曾相識的學生月票.
他慌慌張張地摸摸口袋,月票果然不見了.
『這是我的,妳在哪里撿到的?』
『在看台上……因為上面有名字,所以我才知道是你的.』
那天京介在城東大學和武南大學的第三場的比賽中打敗了.換了制服以後,京介就坐在看台上觀看其他學校的比賽,月票大概是那個時候掉的.
『太好了I^可是,妳怎麼會認識我呢?』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漫不經心地朝車站方向走去.
『你是城東大學劍道社二年級的大林京介吧!我也是城東大學二年級的學生.我支持自己的學校,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而且,每名選手的垂幫上都有校名與姓名,所以一看就知道了.』
京介倒沒注意到她,看來她好像是來參觀比賽的.
那天,他只知道她叫早坂陽子,兩人就在車站分手了.後來偶然在校園相遇,也不知道是誰先打招呼的,于是就展開了極其自然的交往.
——當時,他只以為那是隨處可見的平凡的邂逅,然而,如今冷靜地回想起來,卻發現有若干令人費解之處.
那天,陽子大概是獨自前來參觀比賽的.雖然她說是來為母校加油,但那里並不是女性一個人前來觀戰的場所!而且陽子自從和京介交往以後,總是不太喜歡提起過去的事,也不喜歡去看京介的比賽.
……莫非,陽子怕在劍道比賽的會場上,再見到以前的男友?
可以想象得到,去找陽子的三名學生,也許是和她熟識的男人及其同伴.那一夜,也許陽子是在對方的脅迫下,才為他們開門?或者是她打算和對方談判,才讓他們進門?
突然,『嗶——』地一聲,尖銳的哨子聲響徹全場.熱烈的鼓掌與歡呼聲霎時充滿整個會場.
京介回過神來,視線投向會場.……比賽好像結束了.
選手們在球場的兩側,面對面排成一排,互相敬禮後,很快地跑近球網,彼此握手.
三名穿著白色運動服的裁判,緩緩地步向排在旁邊的總部席上.
在會場的一邊,鋪著白布的長桌上,設有總部席,裁判席,救護席等.
京介看到救護席上面的紅十字標志時,不禁聯想到急救醫院.于是,在事件發生當時,為何不叫救護車的疑團突然湧上心頭.
在突然發生事故的情況下,首先向救護車求助,是極其自然的反應.此外,以中原為首的武南大學選手,竟然知道附近有急救醫院,也是很奇怪的.
雖然每年有二,三次劍道比賽在這個會場舉行,但是選手們都不曾在附近閑逛.就像自己,在伯父告訴之前,他也是連塚越醫院的名字都不知道.
4
京介一回到兩國車站,忽然想向中原打聽他把石川送到塚越醫院的情形,于是買了到板橋的車站.
很幸運地,中原沒有外出,他正在房間里用木劍練習.
六迭大(鋪六張榻榻米)的小房間里,熟得像蒸籠,豆大的汗珠從中原裸露的上半身不斷地冒出.他每揮動一次木劍,汗珠就隨著好似從丹田擠出來的吆喝聲四處飛濺.
京介在入口處向中原行個禮,就默默地在房間的角落坐下,等待他的練習結束.
當京介仍然熱中劍道時,也曾把木劍和竹劍的練習當做每天的功課.那不只是為了鍛煉體力與技術,也是克服內心的迷惑與不安的鍛煉.因此,為了讓氣力隨一次次的揮動而更加充實,他總是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揮舞木劍.
突然,中原停下手中的木劍,開始用正眼[中段)的姿勢凝視著牆壁上的一點.……手中的木劍和他的身體都紋風不動.現在,他正面對心目中的假想敵,把劍尖指向對方,挑起一場氣魄之戰.一時之間,在連呼吸聲都聽不見的靜謐中,有幾條汗水沿著他那穩若盤石的身體緩緩地流下來.……劍尖開始忽上忽下地微微顫動,當他睜大眼睛的瞬間,木劍猛然向上揚起,隨即發出『嘿!』的尖銳吆喝聲,然後,木劍迅速地向下揮,最後以中段的姿勢靜止不動.
『呼!』他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像只泄了氣的皮球般地走到京介前面坐下.
『京介,你知道劍道的四戒嗎?』
『驚,懼,疑,惑.』
京介仍然正襟危坐地回答.
『不錯!所謂的驚就是驚偟,懼就是起于心中的恐怖念頭,疑是懷疑,惑則是因迷惑而擾亂心境.……在持劍之時,心中不能存有其中任何一個念頭,這就是所謂的四戒.』
『總之,大約是這樣的吧!劍道之勝負並不在于技藝的高下,多半是由心產生的「氣」來支配.因此,平常對心志的鍛煉是十分重要的——』
『你說得一點也不錯.』
中原一邊用手帕擦著沿臉頰滴落的汗珠,一邊很滿足似地說.
『……』
驚,懼,疑,惑……莫非,這正是這件命案的寫照,京介心頭不覺一震.
『對了,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關于那個事件——』
京介劈頭就問,,為什麼不叫救護車,而用青木的車把石川送到塚越醫院?
『啊,是那件事啊?你知道,每年五月都有關東學生的大會吧!今年是在發生意外的2大禮堂舉行.你或許還不知道吧,我們學校有位叫做池波的二年級學生,曾經在比賽中被對手刺中而突然摔了一跤.當時,他被打中肩部而折斷鎖骨.……于是就在塚越醫院住了一段時間.所以,只要是我們的社員,大概每個人都知道塚越醫院就在會場附近吧!』
要是曾經發生過那種事,那麼,他們在瞬間想到塚越醫院的名字也不足為奇.
『原來是這樣……』
『警方還沒有掌握到任何線索嗎?』
『嗯……我認為時間拖得愈久,他們對岸本的懷疑就愈濃.』
『……那麼,岸本自己怎麼說呢?』
『他當然是極力否認啰!』
『這件事到底是誰,用什麼方法做的呢?……簡直像變魔術一樣.』
中原歎了一口氣.
『不過,只有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凶手一定是當天在會場內的人物,而且是有機會接近石川的人.』
『那麼說,除了岸本以外,我和其他隊員的可能性也很大啰!』
『是的,不過,嫌犯應該不限于和武南大學有關的人吧!包括京體大學的選手,裁判,以及在休息室或會場的別校選手,也都有可能!』
『……嗯,你決定怎麼做呢?京介!』
中原仿佛下定某種決心般地加強語氣道;
『你要不要委婉地試探一下我們的隊員?我也很想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再繼續這樣下去,我的心情怎麼也無法輕松.……我這麼說或許有點奇怪,不過,站在主將的立場上,我可不能用懷疑的眼光去看每一位成員!』
京介能夠體會他的心情.他是劍道社的領導者,不能對每個隊員都抱著懷疑的態度.
『我懂了!那麼,要用什麼方法呢?』
『只要你參加我們的練習就行了.……不過,你必須先言明退出城東大學的劍道社.我們的隊員中,大概有很多人知道你是城東大學的人.我不想在隊上引起風波.以後,你就說是我的朋友就好了.以你的身手,和我們的選手練習,可以增進選手的實力.……另外,當你得到任何和事件有關的情報之後,在采取行動前,一定要先和我商量.身為主將,我有我的立場.你明白了嗎?』
『是!我願意試試看!』
想要查探武南大學劍道社的內部情形,也許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參加他們的練習,和隊員們一致行動!如果一切順利,也許還能查出具有殺人動機的人呢!
曾被自己視為生涯之道,而流汗經營的劍道,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派上用場,真是一大諷刺啊!
京介心想:或許,為了斬斷內心深處對劍道所殘存的一絲留戀,再次手執竹劍說不定是個好辦法!
5
武南大學劍道社是個社員超過百人的大社團.社員分為一部,二部,道場的建築物也各自分開.一部是由選手及具有准選手實力者組成的,二部則是由其他社員組成的.當然,練習的時間和方法也不一樣.
二部由于擁有七,八十名社員,無法全體同時練習,因而分為上午及下午兩部分.至于一部,則每天練習兩次,同時,教練^要求也很嚴格.
在武南大學的劍道社里,有全日本知名的劍道好手,以講師或助教的名義擔任平時指導,不過,能夠得到這種優惠的,只有一部的社員而已.
中原在下午的練習結束後,命瓧員們在道場集合,再把京介介紹給大家.
『各位!這位是大林京介,是我念高中時低我一屆的學弟,目前就贊于城東大學三年級.一年前,他還是劍道社的社員,後來因故返出.至于他的身手嘛,我敢向各位保證,他不是泛泛之輩.我打算從明天開始,讓他加入練習.』
坐在道場內的社員們,發出驚訝之聲;但是,聲音很快就靜止下來,每個人都像石頭一樣沉默著,等待中原接下來的解釋.
『……我了解你們的顧慮.你們是因為他曾經是城東大學劍道社的隊員而耿耿于懷吧!不過,從現在開始,大林與城東大學劍道社的關系已經一刀兩斷了.你們只要把他視為我的學弟,我的朋友就行了.——可是,你們不用因為我而對他特別客氣.在練習中,只要把他當做三年級的社員就好了.我對你們的期望是,盡量從大林的劍道中倫學幾招,即使只有一點點,對于自己的劍道技巧,也是很有幫助的.明白了嗎?』
『明白!』大家異口同聲地高聲回答.
『中原……』
和中原並肩而坐的一位四年級學生,也就是死者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插嘴道.
『我並不是反對.不過,如果擅自讓外人參加練習,那麼以後可能會發生問題吧?』
坐在他旁邊的兩名社員露出『是呀!是呀!』的表情,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我已經得到社長與老師的承諾,學長們都沒有異議.不過,假如有人反對,雖然對大林不好意思,我也會婉拒他參加,我不希望因為這種事而在社內引起軒然大波.這樣可以了吧!』
中原的聲音雖然比剛才小,不過聲調里卻含著已經這樣決定了的意思.
石川雖然浮現有點不滿的表情,不過卻又像在說『好吧!』似地點點頭.原先和他一樣有異議的兩名社員,也很無奈地略微頷首.
『那麼,從明天開始就請大林參加我們的練習吧!報告完畢!』
中原一說完,站在前排的一名歐員便發出『沉思!』的號令,隊員們一齊閉上眼睛.
京介也挺直背肌,靜靜地閉上眼睛.周圍的男人們的憂慮,猶如沉入水底一般地逐漸消失.
……微風從開著的窗口輕輕地吹進來.街道的喧囂聲,從更遠的地方傳來.唯有此處,就像突然裂開一個大洞似地寂靜無聲.
『停止沉思!』
響亮的號令劃破了寂靜,時間再度開始走動.
隊員們坐著行過禮以後,就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護具,然後站起來活動筋骨,講話.
6
武南大學劍道社上午的練習重點,是放在進攻與攻擊的練習上.
攻擊的練習,有臉部,手腕,胸部之攻擊,包括沖撞或刺擊的連績動作之功夫,而且從抓住適當的機會,集中運氣,再三地反複練習.
進攻練習,則是不顧對方的打擊,只要有體力與氣力,就一直做連續攻擊的練習方法.
攻擊練習與進攻練習結束後,就展開不分年級的實地練習.實地練習可以想成是一種不分勝負的比賽,那是種既無裁判,也無分數限制,只是互相作和比賽一樣的對打練習.
最後,為了鍛煉腰腿,要配合著鼓聲,進行空掄,反劈,然後以蹲著的姿勢,邊向前跳邊打擊左右的護胸,以及兎子跳等練習.
曆時約二小時半的上午練習結束時,京介蹲在道場的地板上,好久好久都站不起來.
當一年級的學生開始用抹布擦道場的地扳時,京介才站起來,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到沖洗室洗澡.他把水從頭澆下去,讓水流入喉嚨里,腦筋才清醒了一點,直到此刻,他才終于能好好地喘口氣.
『你好像很疲倦呢!』
京介聽到背後的聲眘而回過頭去,中原依然穿著劍道服站在那里.
『是啊,有一點……不過,這種練習實在太吃力了!』
『大概是你沒有先做熱身運動,就全力沖刺的關系吧.而且一年沒有鍛煉,你當然會筋疲力盡!』
京介回想剛加入高中劍道社時,當時中原是高二,他們像今天一樣累得筋疲力盡,無法動彈,卻邊笑邊喝水,還說那樣才能增加勇氣.如今,六年時光匆匆流逝,恍惚中兩人好像又回到當年.但是現在的筋疲力竭當中,卻有著某種感傷的感覺.
『下午的練習,是以賽前演練為主.你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對手,用木劍和他對打!』
中原說完,就回到道場.
目送中原的背影,京介隱隱察覺中原的弦外之音.他的意思是說,你可以試著和事件的關系者對打.
通常,一且穿上劍道的護具,戴上護面罩,就很難分辨誰是誰.因此,選手們都在大垂(垂幫的中央部分),系上一個寫著校名與姓名的黑色布袋.
京介憑著那條垂帶上的名字,首先和事件發生時擔任先鋒的小川對陣.
小川身材矮小,動作卻十分靈活.他好像沒有什麼拿手絕技,卻會利用對方呼吸紊亂或姿勢崩潰之時,一個勁兒地窮追猛打.他所采取的是緊迫釘人的攻擊型劍道.
接著他找次鋒林當對手.林的招數的動作很大,很容易產生可乘之機.雖然在中途時改為在上段的架勢,但因他缺乏一決勝負的氣魄,因此京介並未感到來自對方的威脅.
那一天,京介只和這兩個人交鋒.那是一場將近六十人的混合練習,如果無法在交鋒剛好結束時,順利地找到對手,就無法展開另一場交鋒.
盡管如此,只要三天後,就能和列在名單上的和事件有關的人一一對打.
石川守,擅長中段的招式.當他擺出架勢時,劍尖會稍微向下.這在對付敵人的攻擊,以及隨時反劈時非常有利,尤其是攻打面部之後,再打護手時的進攻上.但是,他的兩肩太過用力,而顯得有點僵硬,因此劍尖的力道瞬間被對手攻破.他雖然擁有高大且健壯的身體,但所使用的卻是小氣而纖細的劍道.
青木清所用的是頻出怪招的劍道.他的架勢,無論中段,左右上段都沒有一定的形式.他在遭受攻擊,接招的瞬間,姿勢很容易變形,缺乏安定感.而且他的力道也和其他正式選手有相當大的差距,他自己似乎也了解此點.也許正因如此,他有很多變形的架勢和奇襲戰術,這些怪招雖然偶爾也會奏效,然而結果多半以敗北收場.
此外,命案當天以候補選手的身分和選手一致行動的黑木(大二)與丸宮(大二)體力極好,也深具必須學好的基本動作.雖然他們有粗心大意的一面,不過在細節與小動作上,卻只比正式選手略遜一點點.因此,當今年大四的中原,石川,林等人畢業以後,他們一定會成為劍道社的主將.
至于主將中原真的劍道,則是爽快利落.他的實力超群出眾,架勢穩如泰山,只要對方露出破綻,即會發動攻擊的決斷力與敏銳的感覺,都是相當令人激賞的.而且,他經常全力對付敵人,所以不會出現依對手之不同而改變招式的情形.
劍道融合了練劍者的性格及生活方式,也可以說是一個人的性格或生活方式創造了那個人的劍道.
當然,只交鋒過一次,無法確切地掌握對方的性格或生活方式.不過,卻能夠感受到他對于劍道的熱情,與所采取的姿勢.這雖然不能做為直接推斷出凶手的線索,不過應該可以當做他揣摩凶手的長相時的參考.
京介習慣了劍道社的練習以後,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和隊員接觸.那些隊員在社團活動時,雖然對于命案的事三緘其口,不過,一且離開社團,就饒舌得令人意外.
也許是劍道社曾對這件命案下了『鉗口令』,不過,要叫那些隊員對發生在自己身邊的離奇命案只字不提,那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尤其是一,二年級的學生對這件事表現了異常的興趣,即使京介不套他們的話,他們多半也會主動提起.
被害者石川洋在隊上的風評,比想象中好.據說,他練習時很專心,而且從來不會因自己的實力而驕傲自大,也沒有和大四的哥哥在隊上聯成一線,仗勢欺人.他的言行舉止都和其他的大二學生一樣.
此外,每個人都說,他在出事當天除了稍微有點緊張之外,並無特別怪異之處.^
只有一件值得注意的事.那是去年的六月,從全日本學生劍道大會結束後,有一段時間,他陷入異常的低潮,甚至意志消沉到脫口說出『我想放棄劍道』的話.
『——那是初入大學的障礙.也許他髙中時代很強,但是,大學的水平卻和高中不一樣.那是任何人都會碰到的障礙.』
有一位隊員得意洋洋地說,不過京介卻不那麼想.
以石川洋那樣的實力,即使在大學中也難找出幾個.事實上,今年他不就是以武南大學的副將身分出場的嗎?那時他一定是遭遇了某種劍道以外的難題,以至于意志消沉.
幾乎就在同時,京介本身也因陽子的自殺,而情緒低落到要放棄劍道,所以他對那方面的事情非常了解.
石川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京介總覺得和自己要調查的事件有某種關聯,不過他卻毫無足以證明自己的臆測的根據.
和老實的石川洋比較起來,身為兄長的石川守,風評卻壞得令人驚訝.
『這些話我們只在這里說說就算了.石川學長對于女人好像很隨便.……聽說他在廸斯可舞廳或游樂場,只要遇到女人就和對方搭訕說些下流話,可說是專門跟女人厮混的無賴.為了顧全他的形象,雖然大家都不聲張,不過,做為武南大學的副隊長,他實在不夠資格!』
『……還有,我想告訴你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最近他弟弟的身手大有進步,已經超過他了.就基本上來說,弟弟的劍是忠實而純潔的劍道,還有很大的伸展空間.相反的,哥哥的劍術卻小里小氣的,走偏了.……難道他對這件事會無動于衷嗎?比不上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做哥哥的就太沒面子了.……今後,他還會一直繼績練習劍道嗎?』
京介從好幾位隊員口中,聽到這種批判式的談話.他們的說詞或許多少有些誇張,顯然,石川守的私生活好像相當亂.不過,京介並不認為這會成為殺人的動機;雖然,弟弟在劍道方面的成就超過自己時,也許他內心會對弟弟的存在感到厭惡.
在京介對劍道社不著痕跡地暗中観察到的范圍里,他發現似乎有許多素行不良的隊員,以石川守為中心而自成一派,處處和隊長中原作對.
當京介首次被介紹給隊員的那一天,對石川守的發言頻頻點頭的兩名大四學生,似乎是那一派的中心人物;另外,命案當天負責開車的青木,也是常常和石川守一起行動的人.
根據京介暗中觀察青木的行動,發現青木似乎也在暗中查探他的行動.在練習時,京介時常無意中發現青木正透過護面罩注視自己;當京介和其他隊員交談時,也會發現青木若無其事地走到旁邊,豎起耳朵傾聽.
命案當天青木曾經待在會場,是開車送被害人就醫的人之一,也有下手殺人的機會.而且,他曾經因石川洋被選拔為選手,而對經理抱怨自己的寶座被搶走的紀錄.
雖然這是重視實力的世界,但是被一個才二年級的晚輩奪走選手的寶座,想必內心無論如何都不能平靜吧!
青木的舉動,必定是對那件命案的一種反應,京介想,得先找個機會和青木接觸.
那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下午的練習結束了,京介看見青木一個人走出校門,于是急忙從後面追趕上去.
『真不愧是劍道名校!我對自己雖然有點自信,但對練習的動作卻只能做到一部分.』
京介配合著對方的步調,若無其事地打開話匣.
『……』青木只是用奇怪的眼光很快地向他瞥了一眼,卻不打算接腔.
『經理的工作也很辛苦吧?』
『沒辦法.……誰教劍道是個注重實力的世界呢,我認為不論是誰,都不能全憑自己的喜好,就做別人的靠山!』青木好像要發泄似地說.『暖,算了!反正和你沒關系!』
青木好像要去車站.京介加快腳步,跟在後面.
『你為什麼要退出城東大學的劍道社呢?』
『因為我和高年級的學長起了一點小沖突…….青木學長,讓我幫你拿那個竹劍袋吧!』
青木肩上措了一個黑皮的竹劍袋.雖說京介不是劍道社的人,但是站在後進的立場,為學長拿東西也是理所當然的.
青木仿佛要拒絕京介的要求,把竹劍袋背到另一邊的肩上,加快腳步.
京介用小跑步追上他,和他並肩而行.
『大林,我想給你一點忠告.』
青木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京介說.
『……!』
『你不要在隊里瞎攪和,別以為有中原做靠山,就想找每個人麻煩,要是你做得太過火,會嘗到苦頭的!』
『……!』
京介被這先發制人的話堵得啞口無言.
『我們早就知道你是為了什麼目的而潛入這里的.不過,對我們而言,天下第一的武南大學被外來者攪得一團糟,是非常嚴重的事.……假如你還愛惜你的生命,還是趁早停止那種偵探的把戲吧!』
『你所說的,是和命案有關的事嗎?』
『我不能再和你說話了,你不要跟在我後面!』
青木說完,又很快地向前走.這次京介並沒有追上去.
青木為什麼知道自己的目的呢?是中原告訴他的?不,那是不可能的!京介站在原地做了各種推測,卻始終找不出答案.
翌晨,京介一如往常,到武南大學練習.絕對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打退堂鼓.
那一天,武南大學劍道社的練習,無論上午或下午,都和平常一樣,在嚴格的要求與管理下結束.
京介比平常更加注意地觀察隊員們的舉動,不過並未發何異狀.
表面上,青木也裝敬和平常一樣地認真練習.
看來,武南大學劍道社的堅強組織,好像並未因為京介或青木個人的意圖,而有所動搖.這個一直向劍之道邁進的集團,好像連殺人事件的小石塊也吞沒了,連些微的波紋都沒有…….如今,這個集團中潛藏著殺人犯的可能性更濃了.
7
那一夜,京介前往中原的公寓.他已經覺悟到,如果繼續這樣追查下去,自己大概會有危險.不過,倘若隊員們對自己做出制裁般的舉動,就表示中原的立場已經不被尊重.
乍見之下,房間的擺設和以前來的時候不一樣了.書桌和書櫃的位置改變了,牆上的月曆和照片也不見了.室內變得十分清爽,令人感到房間似乎變大了.
『我把房間的布置換了一下,希望能夠改變心情.……真希望那個事件能早日明朗,好讓我專心練習!』
中原表面上看起來雖然豪放磊落,但他的內心似乎仍然無法釋懷.
京介把青木昨天說的話轉達給中原.
『……是青木嗎?真令人不敢相信!不過,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中原歪著腦袋想.
『今後,我應該怎麼做呢?』
京介打算依從中原的決定.
『青木對這件命案知道了些什麼?……應該不會是他殺的吧!真教人想不透!』
『暫且不論青木是否直接與命案有關,我認為他對這個案件似乎略有所知……』
這件命案絕對是經過周密計劃,才付諸實行的,因此,京介不認為凶手會輕易就露出馬腳.他只是認為青木知道某些內幕,因而害怕自己繼續追查,這點是可以確定的.
『如果我再繼續參加練習,恐怕會在隊里引起風波……』
『不!你要繼續下去!』
『沒有關系嗎?』
『無所謂.要是隊員對你有所懷疑,那就更好了.不過,我還是不認為青木敢敬那麼大膽的事.也許他只是因為討厭我,才故意嚇你的!』
『……也許是吧!』
『總之,你最好小心一點.……你不妨再向青木多打聽一點,他很膽小,也許他會很輕易地露出口風呢!總之,要是你得到任何線索,在采取行動以前,務必先和我商量.懂嗎?』
『是,我會僙重地采取行動!』
『嗯.對了!關于你的劍道……』
中原把話題轉到京介的劍道上.他說:京介在發動攻勢的瞬間,劍尖好像向下了.
『——于是,那一瞬間就會產生漏洞.那是因為你想攻擊對方的意念過于強烈之故.你必須稍微放松心情,擺出穩如泰山的架勢,慢慢地等待時機.那樣就能把對手逼得走投無路.』
京介一面聽中原的解說,一面感到意外.從中原說話的樣子看來,似乎他『直在觀察京介的劍道.
而中原非常明白,京介並非為繼續鑽研劍道,而參加武南大學的練習.
離開中原的公寓,京介回到自己的公寓時,已經將近十一點了.他發現入口的大門上,夾了一張字條,連忙攤開來看.那是用雜志上的鉛字剪貼而成的,拼湊成如下的內容:
『我要告訴你和那件命案有關的事,今夜零時在武南大學劍道場等候.附注:不可對別人泄漏此事.』
青木威脅的言語瞬間浮現腦海.夾字條的人也許是青木吧!京介看看表,已經十點四十幾分了.
京介本想告訴中原,然後一起赴約,然而,如此一來,對方可能不會出現.而且,現在再去中原的公寓,時間上就會來不及.這雖然是危險的賭博,但是已經把骰子擲出去了,就不能停止.
慎重起見,京介從衣櫥里找出一頂舊的登山帽,然後把折了好幾折的毛巾塞在里面,再戴在頭上.
假如對方是武南大學劍道社的隊員,一定會帶木劍去.被人用木劍襲擊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頭部.頭部一旦被擊中,頭蓋骨很可能會碎裂.因為木劍可以變成和真劍一樣,具有殺傷力的凶器.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3:48
第一卷 第六章 松風破音劍
1
無人的校室里,亮著燈,青白色的光線微弱地泄出門外,四周靜得教人發慌.那四楝五層樓的校室,彷佛在夜幕中假寐一般,靜悄悄地站在那里.
便門和樹叢旁邊的路燈,散發出一圏淡淡的光暈.路上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京介跳過校門旁邊的便門低鐵柵,繞過校室大樓,走到校園.校園旁邊有幾個網球場,在月光下浮現出白色的輪廓.
京介躡手躡腳地走著,他一定要避免被對方包圍.要是對方自背後倫襲,他就無法防備了.
走到網球場前面,京介看了看手表.……十二點三分.
京介再度在腦中反芻著逃走的路線.
躲過最初的一擊以後,除了拼命跑步橫過校園,再跳過進來時的便門織柵逃走以外,別無他法.下定決心以後,他就緩步前進.
道場里面一片漆黑.雜草纏住他的腳,每走一步便發出『沙沙』的聲音.
突然,他發覺黑夜中有人正凝神注視他.有三個男人站在不遠處,京介嚇了一跳,立刻停下來.
他們好像穿著學生服,那身影只有黑色的輪廓,無法分辨.
京介站定在一個左邊是道場的牆壁,背後是棒樹樹干的地方.站在這里,至少可以防止敵人自那兩面攻擊.
『我是大林京介!』
他大聲地說.不過……他的聲音彷佛被黑暗吞沒而消失了.
那三個男人默默地站在那里.當他們察覺京介不再往前走後,便一步步地向京介逼近,沙沙的腳步聲,好像野獸把草叢撥開的聲音.
京介胸中的悸動愈來愈激烈了.男人們一字排開,以同樣的步調向他逼近.當他們走到距離四公尺左右的地方時,京介突然大叫一聲:
『等一下!就到那里為止!別再靠過來!』
京介的右手好像拿著小刀似地斜斜地向前伸,擺出架勢.
再靠過來的話,就很危險了.
男人們停下腳步,飛快地跳向左右兩邊.
男人們的臉黑黝黝的.瞬間,京介大吃一驚,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他們是用黑色的絲襪套在頭上,蒙住臉.如此一來,京介就看不出他們是誰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們都帶著木劍.
『誰?是青木嗎?』
京介降低身體的重心,采取向後方撲的姿勢.
『……你認為是誰都無所謂!』
中間的男子發出低沈而呻吟般的奇妙聲音.他的嘴里好像塞了什麼東西,好像怕身分暴露,事先做了周全的准備.
『你們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大林京介,你,是兩國分局的大林宏佑的侄子吧!』
『……啊!』
『你不用隱瞞了!我們已經調查過你的來曆了!』
『那又怎麼樣呢?』
京介拼命想看清三個男人的臉,不過,黑夜里只能概略地辨識渾身漆黑的身體輪廓.
『你以後別再到劍道社!我們不想被局外人調查!』
『……』
『這件命案交給警方辦就行了!不需要你出頭!』
『這麼說,我可以把你們三個當仿和命案有關的人啰!』
『我們和那件事毫無關系!』
『那麼,你們有什麼好怕的呢?這件事與劍道社的傳統或名春等無關,而是一件殺人事件.石川洋被殺害了!』
『不錯.但是,這仍然不是局外人出風頭的時候!』
『要是我不答應呢?』
『我們就要制裁你!』
說話的同時,三人一齊向前邁出一步.京介後退1步,背碰到櫸樹的樹干.
『再警告你一次!從明天起不准踏入武南大學!』
『……我拒絕!』
唰地一聲,二個人都掄起手中的木劍.
——左邊的男人采取中段的架勢;右邊的人擺出右上段姿勢;而中間那個雖擺出中段的架勢,劍尖卻稍微向下.京介彷佛要把他們三人的架勢烙印在眼底似地瞠目而視.
『你們認為殺一個人和殺兩個人都一樣嗎?』
『我們已經說過我們和命案毫無關系!』
男人們開始一步一步地逼近京介,他們好像愈來愈認真了.
『你們三個人,是「風」嗎?』
突然,京介脫口而出.那只是一種毫無根據的推測.但是,對方卻有了明顯的反應.中間那個擺出中段架勢的男人的劍尖微微地動了一下,那是他將內心的動搖表現在劍尖上的表示.那個男人斗志高昂,他的劍尖更低,准備隨時向京介發動攻勢.
那個架勢好眼熟——是石川守!
瞬間,石川守的身體在黑暗中浮現,旁邊的兩人則各自向左右跳開.
京介一邊向櫸樹干旁邊閃開,一邊彎下身子.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木劍咻地從空氣中擊過的聲音,隨即哐地一聲打到樹干.下一瞬間,京介往背後一個轉身,就開始狂奔.接著,一聲哀囁般的吆喝聲驀地響起,繞到左側的男人的木劍飛快地掠過京介肩頭.
京介拼命地向前跑.背後傳來追兵撥開草叢的聲音,以及男人們如野獸般的怒吼聲.
好近啊!要是回過頭去,就會被逮到!
京介拼命地向前跑!
跑過網球場,穿越校園,再胞到便門的鐵柵時,京介用腹部頂住鐵柵翻了過去.當他雙足落地的那一瞬間,追上來的男人當中的一個人,突然把木劍從鐵柵之間刺出來.劍尖刺中京介的側腹,他頓覺一陣刺痛.
但是,那三個氣喘籲籲的男人,卻只是隔著鐵柵站在那里.他們似乎不想跨過鐵柵再追趕京介.
京介大約跑了一百公尺才回頭看.在模糊的路燈光影中,有三個全身漆黑的怪異的身影.然後,他們又趁京介回頭的時候,猶如融入黑暗中似地消失無蹤.
京介在車站前招來一輛出租車,當他坐進車中時,才發覺帽子不知掉到那里去了.一種混合著緊張
與安心的奇妙的興奮湧上心頭,他不禁以顫抖的嘴唇發出一陣傻笑.
『先生,你好像很開心嘛!』
年老的司機似乎以為他是醉漢.
『……啊!我太高興了!我剛才被三個人圍攻吔!終于擺脫他們了……』
『嗄,一個人對付三個人,真了不起!你們年輕人才有這種酒量,要是換成我嘛,一個人都嫌太多呢……』
京介被司機的誤會逗得笑出聲來.他一邊笑,腦海里一邊浮現在黑暗中擺出中段架勢的男子的輪廓,好笑的感覺霎時消失殆盡.
那的確是石川守的架勢.而且,他對于『風』字也有異常的反應.果然有可疑之處,很可能在某些方面和陽子所留下的『風』字有關聯.只要繼續追查這件命案,陽子自殺的原因一定也能查個水落石京介也在心中描繪站在石川守左右兩邊的男子的架勢.右邊那個兩手持劍高舉過頭,筆直地站著.
他的動作雖大,卻不是充滿實戰氣魄的架勢.也許他並不想真的動手.
京介心里對那種架勢,並無特別的印象.
另外,左側的男人所擺出的中段架勢,無論右手或右肩,都比標准的姿勢稍微向前傾.通常,右邊的腕力特別強的人,在擺出中段架勢時,多半會出現這種特征.他總覺得那種架勢和青木很像,卻又沒有十足的把握.
2
『什麼?!真的是石川嗎?』
京介一五一十地把昨夜發生的事告訴中原.中原聽完後,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從那個架勢看來,一定是石川!』
『太可惡了!他們那麼做,簡直就像太保,流氓!居然用木劍偷襲!』
中原的臉色十分蒼白,他那淺黑色的皮虜顯得更黝黑了.
『今後該怎麼做呢?我很想調查石川守,我認為他一定和這件命案有關.』
京介並未提起『風』的事.當初他來找中原商量時,只說是為了石川洋的命案.事到如今,他更沒有理由提出陽子的事.
『……那麼,石川是否知道你已經認出他了?』
『不,他蒙著臉,而且連聲音都改變.他大概以為身分不會暴露吧!』
『你先不要和石川直接接觸.……畢竟,你尚未掌握到他與命案有關的確實證據.而且,如果事情鬧大了,社團就會變得一團混亂.不要打草驚蛇,先暗中進行調查,等掌握了確實的證據,再采取行動.尤其是和警方的聯絡,也要稍微等一下!萬一弄巧成拙,我的立場就站不住了!』
石川守在武南大學劍道社里,是僅次于中原的實力派.倘若警方根據京介的報告,而把搜查的目標轉向武南大學的劍道社,那麼,隊員當然會認為石川守也有嫌疑,而造成混亂.萬一事後證明石川守和命案無關,那麼中原豈不是失去立場了!中原之所以如此慎重其事,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的!
『我明白了!我再觀察一下他的舉動.一且得到確切的證據,我也要告訴伯父.』
『就這麼決定吧!我也在暗中注意他……』
京介打算在和石川接觸以前,先向青木探探口風.當然,昨夜的襲擊事件青木應該也有份.青木比石川更容易被嚇暁,而透露口風就算徒勞無功,對于中原的影響應該也不大吧!
翌日下午的練習于五點結束,京介打算到青木位于三鷹的住處調查,^便搶先一步搭上中央線的電車.在車站前的派出所,他把青木的住址與『美園莊』的公寓告訴警察,對方就教他怎麼走.
從車站走了大約十五分鍾,由大馬路轉入窄巷,就看見一棟四層樓的老公寓.
青木應該尚未到家.練習結束後,京介看見他和兩名大四學生走進一家咖徘廳.
太平梯旁邊,有一株枝葉茂密的八角金盤樹,那是陽光照不到的陰涼處.京介藏身在樹蔭下.
約莫過了二十分鍾,他遠遠望見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生走進巷道.……是青木!幸好他是一個人,他慢慢地向這邊踱過來.
『青木!』
突然,京介跳到青木面前,擋住去路.
『……』
青木嚇得停下來,浮現驚訝的表情,不過,當他發現擋路的人是京介後,隨即露出憎惡的表情.
『大林!你在搞什麼鬼!』
『我有些話想當面問你,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對這種人最好凶悍一點,京介渾然忘卻自己身為武南大學劍道社學弟的立場.
『大林!別太囂張!你用什麼態度對學長說話?!你以為我會理你嗎?』
青木想用肩膀推開擋在前面的京介,然後繼續往前走.京介一時情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那麼,我就要去麻煩警察啰!』
青木一驚之下,就停下腳步.
『你把我叫到道場後面,再乘機偷襲我!我打算向兩國分局告你傷害!』
『混蛋!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的側腹被木劍刺了一下.反正,我已經拿到醫生的診斷書了.而且,我想你也知道我的伯父在兩國分局.……你既不是未成年,又用木劍砍傷人,也許不是只有資料送檢就沒事了哦!』
那都是謊言.其實他側腹受到的,只是輕微的碰傷,稍微有點紅腫.不過,這番話卻收到了效果.
青木的臉像抽筋似地扭曲,而且愈來愈蒼白.
『你以為我是空著手去那里的嗎?最近,警方的科學辦案能力有驚人的進步!只要使用紅外線照相機,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拍得很清楚!』
其實他並未攜帶照相機,不過為了逼問青木,才順口撒謊.
『紅外線照相機!那也照不出我的險吧!』
青木臉上現出嘲諷的笑容.
『很可惜並沒有照到臉.因為你當時用黑色絲襪蒙住臉,而且你用假聲,所以也無法從聲音辨認出來!』
『那麼,你又如何斷定那個人就是我"』
他甩掉京介的手,厚著臉皮說.
『……你們當時手持木劍,你所擺出的架勢與體態,清清楚楚地映在照相機上.只要是曾經和你交過手的人,馬上就知道你是誰.我說得沒錯吧,.如果換做我蒙著臉,拿起木劍和你面對面的話,你大概也認得出我吧!』
突然,青木的雙肩稍微向下垂,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京介想,只要再使一點勁就夠了.
『我並不是說你是這件命案的凶手!我現在只是有話想問你.假如你能協助我,我就把昨夜的事全部忘掉!』
青木抬起臉,『呸』地一聲對著馬路吐了一口痰.
『……我知道了!那麼,你想問什麼?』
『首先是偷襲我的原因?』
『我們只是想給你一個忠告,勸你別在這里攪局!』
『胡說!如果只是為了社團的面子,你們不會用木劍!因為,只要一不小心,就會鬧出人命!』
『……嗯,這個嘛,只是有點危險.』
『危險?你是指什麼?』
『這個我不能說,而且,那個和這件命案毫不相干!』
『青木兄,假如你再繼續隱瞞下去,就只有請警察來向你問話啰1再說,要是和這次的命案沒關系,不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嗎?因為我也不相信這種說法.』
青木向上翻了個白眼,像要瞪京介似的;嘴角浮現一抹嘲弄的微笑.
『嘿!嘿!我們三個人一起干完了!』
『什麼』
『玩女人……我們在迪斯科舞廳稍微使點手腕,她就上鉤了,然後上了車,我們三個人輪流享受!』
『強奸!』
『算了吧!才不是那樣!是她心甘情願的,那是一樁交易.……你知道事後她怎麼說嗎?請你們給我三人份的錢,省得我再找人.想不到她居然說得出那種話——她只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黃毛丫頭!』
困惑的表情自青木的臉上消失,他用充滿猥褻的眼光,略帶輕視地看著京介.
『你們不必為了這種事丄二個人一起用木劍偷襲我吧!』
青木的話好像不是謊言,不過,似乎還有某些牽強.也許在其他方面,有某些怕被他查出來的理由;因此,為了隱瞞那件事,他甯可故意主動說出這件事.
『我也認為不需要威脅你,然而,石川卻說那樣太危險了!他說,對方是中學生,而且我們又是三個人一起干,既然有了這種事實,不管她有沒有拿錢,一旦被警察發現,也許就不是只送資料去檢查就沒事了.那樣一來,學校當然會把我們退學啰!……于是,他才想在不傷害你的情況下威脅你,讓你自動退出.』
看來青木似乎只是依照石川的指示行動.如果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理由,怕人家查出來,那一定是石川了!
『……是嗎?那麼,另外一個人呢?』
『他是四年級的神谷,那小子也很好色……』
神谷就是京介在道場被介紹給隊員時,和石川一鼻孔出氣的大四學生.聽他這麼一說,京介倒覺得那個擺出右上段架勢的男人的體態,果真有點像神谷.青木的話好像不是謊言.
『對了,所謂的「風」,究竟是什麼?』
京介突然改變話題.
『風……』
刹那間,青木瞪大眼睛,用充滿驚奇與疑惑的臉轉向他.
『就是吹的風嘛!那一夜,石川一聽到我說風這個字,馬上有了明顯的反應.風,究竟是什麼意思?』
『風?……我不知道,,』
青木歪著頭,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時候,我說了一句,你們三個人是風嗎?只有石川的劍尖微微地顫動了一下,而且架勢也亂了.……』
其實還不只那樣.聽了那句話之後,石川的劍才出現真正想攻擊他的氣勢.那一瞬間,京介甚至感覺到石川的殺氣.
『風嘛…….啊!對了!大約在一年前,他在棉被里面,繡上「松風」二字.他自己也常常自稱:我是秩父的松風!這麼說,他可能是以為自己的身分已經暴露了.不過,這一年多以來,他已經把那個刺繡弄掉了,而且也不再說什麼風之類令人討厭的字眼了!』
『松風!』
松風一語存在于京介的記億里.以前,他聽中原解說過有關春風的典故以後,曾經翻閱過幾本劍道秘籍之類的書籍;曾經看過『松風』一語.松風究竟意味著什麼呢?只要再查閱一次,應該能夠得到明確的答案吧!
『秩父的風?』
京介又提出另一個疑問.
『他是埼玉縣秩父人.高中時代就被稱為「秩父之風」,當地的人都很怕他.』
『那位被殺的弟弟在護面罩上繡了「春風」二字.這麼說,石川的弟弟也被稱為秩父之風嗎?』
『是啊!那是他弟弟加入劍道社之後,我才知道的;他們兩兄弟好像都被故鄉的人稱為「秩父之風」.當然,這一年來,只要一提起這個話題,做哥哥的就很不高興,而且極力掩飾.……自從弟弟的武藝精進,超越他之上以後,他就不再提起秩父之風的刺耳名號了!對仿哥哥的來說,聽在耳中可能只是一種諷刺吧!』
被害人石川洋是春風,他的哥哥石川守是松風.從和劍道有關的人,同時也和命案有關的人口中,聽到兩個和風有關的名詞,這絕對不是巧合!應該把它看成和陽子留下來的三個風字有關!
或許,陽子是想用『風』字,把她自殺前夕,到她公寓的三個學生的身分,傳達給別人吧!倘若真是如此,那麼,那三人之中的兩個人想必是石川兄弟,但是,另外一個人又是誰呢?
『除了石川兄弟以外,還有沒有在自己的隨身物品上繡著和風有關的文字的人?』
『好像沒有吔……』
『也許他和石川守一樣把文字刮掉了.以前是否……』
『沒有!我們的隊員都沒有.他們都不喜歡那麼做,沒有人喜歡繡上那樣的字眼.』
『……是嗎?』
另外一個人,也許是武南大學以外的劍道社隊員吧!京介想,石川守本人總該知道吧!
當京介的質問中斷時,青木說,『可以了吧?』然後作出要走出去的樣子.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剛才說大約一年前,石川守把松風的刺繡刮掉了.正確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所以我才說大約是一年前嘛!詳細的情形我並不知道.你最好去問他本人.』
『……』
陽子在一年前的六月二十九日自殺.石川守刮掉松風的刺繡也是大約在那時,如此,或許可以認為他知道陽子曾留下風字的絕筆,為了隱瞞自己和命案有關的線索,他才那麼做.如果把石川洋陷入極度沮喪,也是在同一時期的事實聯想起來,那麼應該可以認定他們二人和陽子的自殺有某種關聯.
但是,陽子和石川兄弟之間究竟有什麼關系呢?
『喂!我剛才說的都是秘密哦!你明白了嗎?……大林,現在滿街都是專門釣凱子的女孩.像中原那樣,裝出一副聖人君子的模樣的家伙,最無聊了.其實,所謂的劍道是怎麼樣都可以的!』
『……』
『像他那樣,有什麼意思呢?像石頭一樣硬幫幫的,活著也……』
『那麼,青木兄,你為何繼績練習劍道呢?』
『我既然已經練到這種程度,要放棄豈不太可惜了!只是因為這樣而已!』
『……』
青木用肩膀把陷入沉思的京介推開,開始往前走.他一面爬上通往11樓的樓梯,一面說:『說不定是他哥哥殺的呢!那小子本來就是個大壞蛋!』
說完,他『呸』地吐了一口痰.
3
為了查出『松風』的正確意思,京介和青木分手後,就到城東大學的圖書館找數據.
城東大學設有夜間部,即使在過了七點的現在,圖書館和餐廳等都還開著.
將近一年沒有來過的學校,也許是還在放暑假的關系,學生稀稀落落的,四周一片寂靜.不過,開著冷氣的圔書館,卻坐著比想象中更多的學生.
假如村瀨裕子在的話^他忽然心生一念,于是一陣東張西望,不過卻沒發現熟悉的面孔.
他很快就找到要找的那本書.果然,那本以前查過的書里,確實有松風一詞.
在山岡鐵舟所著的『劍禪話』中的一刀流兵法個條目錄第八條上,有一則松風破音劍的記述,其大意如下:
『——松風即是合氣之道.如果錯失時機,就像松樹一遇到風,就會沙沙作響,這種情形經常出現在合氣道里.要是不懂得運用,就稱不上是漂亮的勝利.假如敵人較弱,就要以強勢應付,反之則以弱對應;倘若敵人用正眼,你就用下段,敵人用下段,你就用正眼.如此,才能活用合氣而獲勝……』
看來,這也和石川洋的春風一樣,是他的座右銘之類的東西吧!
對于善于利用『回馬槍』及『先發制人』等招式來對付敵人的石川守而言,上面那段話可說是十分貼切.或者,他的劍道招式的創作靈感,即是取自那段文字也未可知.
石川守的劍法,是由細致,瑣碎的小動作凝聚而成的,至于姿勢與劍形,想必也其來有自.若要追根究底,也可以說『松風』即是起因.
盡管如此,體型與體力幾乎不分軒輊的兄弟,因何會有如此的差距?兩人修行的環境,應該不至于相差那麼多吧,……京介感到很不可思議.
弟弟的劍法是直線型的攻擊劍法,而哥哥的劍法卻是對攻擊的反撥或對應技巧的防守劍法,真可說是攻與守,陽與陰,正好相反的劍法.
因此,如果像伯父所說的,岸本的動機是源自于對自己不利的劍道招式的話,那麼,已經被弟弟超越的石川守,不是更有殺人的動機嗎?
當晚,久無訊息的裕子來了電話.她說想和京介見個面,談談話,她似乎想告訴京介有關陽子的事.他們約好翌日早上十點,在以前經常碰面的『木馬』餐廳見面.
『你好像瘦了一點……』
說著,裕子用憂慮的眼神望著京介.
裕子也比以前瘦,她看起來更單薄了.
『差不多半年沒見了,你好嗎?』
『嗯,我很好,妳呢?』
『怎麼說呢……』
自從陽子自殺後,為了調查她的死因,兩人大約有三個月的時間走遍各地明查暗訪,結果卻得不到任何線索,然後裕子便回學校上課.後來他們也見過幾次面,彼此交換情報,然而卻毫無進展,于是不知怎地就失去聯絡了.
『今天,我得到了一些情報.』
裕子直勾勾地看著京介.她那白晳的臉蛋泛起紅潮,她的表情彷佛在說,雖然是微不足道的情報,我卻急著想讓你知道.
『這件事說起來很偶然.我在電車上遇到以前上課時坐在我隔壁的同學,聊著聊著,陽子的名字從她的口中說出來.那是個名叫真壁彌生的大三學生,不過她從一年級就知道陽子了.……據彌生說,她念大一時,陽子好像曾經和一個武南大學的學生交往過.而且,對方好像是劍道社的人.』
『對方的名字是?』
京介不由得探出身來.他直覺地想到,難道是石川守?
『那個嘛^我也問過她,不過她卻不知道.但是,她說她曾經見過那個人,所以只要看到他的臉就認得出來.』
『好!那麼就把照片拿給她看吧!』
中原應該有武南大學劍道社隊員的照片吧!似乎很容易就能查出對方是誰.盡管如此,陽子在認識自己之前,曾經和武南大學劍道肚的隊員交住…….
京介雖然感到十分震驚,但是一想到和陽子初次邂逅的情景,又無法否定那個事實.
那一天,陽子大概是去觀賞男友的比賽吧!因此,自從和京介交往以來,為了避免和那個男子碰面,才不再去觀賞比賽.
也許,雖然陽子已經變心,但那男子卻仍不死心.于是,為了和陽子重修舊好,才想到以強迫的手段逼陽子就范.而在陽子自殺前夕,邀了兩名同伴,闖進陽子家,打算強迫她答應?如此一來,其中兩人若是石川兄弟,那麼,石川守聽到陽子曾留下『風』字的反應,與害伯京介到武南大學調查,以及和青木等人合力襲擊的事便都迎刃而解了.
雖然一切都只是假設的情況,但是,卻相當有可能.然而,京介仍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京介所認識的陽子,像少女般地無憂無慮,怎麼樣也看不出是夾在兩個男人之間而苦惱不已的女人.
還有,石川洋遇害與陽子的自殺究竟有何關聯?殺人現場的密室之謎又如何解釋?那些重要的關鍵,仍然隱匿在黑暗中,毫無脈絡可尋.
翌日,京介向中原借了幾張『愈多愈好』的劍道社隊員的合照.
『你要那種照片做什麼?』
中原以懷疑的表情對京介說.
『不,不是啦,是我伯父說因為隊員的臉和名字對不上,才想借幾張照片……』
那是個謊言.京介無言以對,不過中原並未繼績追問.
只是,當京介走出房間時,中原問了一句刺心的話:『密室的謎解開了嗎?』
『還沒有.』
『在那個謎團尚未解開之前,誰也無法著手.』
他把視線移向窗口,自言自語般地說.
『……!』
一點也不錯.的確,密室的謎阻止了毅然開始行動的手.
『那個謎太耀眼了,所以什麼也看不見.首先,必須從看得見的地方操縱線索,才能逐一解開謎團.』
被不可思議的事吸引住時,愈埋首于謎團中,就愈看不清整個事件的全貌,也許那正是凶手的真正目的.京介有那種感覺.
中原什麼也沒有說.他站起來,拿起掛在牆上的木劍,好像要開始練劍.
京介對著中原的背影行一個禮,默默地走出房間.
由裕子介紹的大學女生名叫真壁彌生.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京介拿出來的照片,然後抬起頭來,仿佛很抱歉似地小聲說:『沒有吔!』
那些照片從具有選手身分的石川兄弟開始,到小川,林,經理青木,候補黑木,丸宮,還有襲擎京介的神谷,以及與事件有關的隊員都包括在內.
『既然不在這里面,也許和這次的事件無關吧!或者,也許他不是武南大學的隊員……』
『不,他的確是武南大學的學生.』
彌生那圓嘟嘟的臉頰泛著紅潮,她的語氣很肯定.
『是陽子那麼說的嗎?』
『是呀!而且我也曾在報上看過那個人的照片.雖然已經是二年前的事,我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我記得當我看到那張登在體育版的大頭照時,還想到:咦!這不是和早坂來往的那個人嗎?』
京介和裕子面面相覷,然後露出『不會錯的!』的表情.
『那麼,我們不妨去找找報紙.既然限定于體育版,我們三個人分頭進行就不難了!』裕子說.
『在報紙的體育版上刊登大頭照,那大概是全日本級的大會吧!全日本大賽在十一月,全日本學生大會在六月,新人戰在十月舉行.我們不妨先從這方面來調查看看!』
京介依然覺得,或許不是武南大學的選手吧.因為,除了中原以外,有可能被登在報紙上的選手,全部都在那些照片中了.或者,既然是二年前的事,也有可能是已經畢業的人.
雖然有點遠,不過他們還是決定到自己比較熟悉的城東大學圖書館找.
他們向閱覽室的女職員借到11年前的六月,十月,十一月的報紙後,就權在桌上開始查閱體育版.
『暖,彌生,是這個嗎?』
『對啊!就是這個人,不會錯的!』
在離她們稍遠的桌子翻閱體育版的京介,聽到兩人的對話就走過來.
看到彌生指的照片上的男人那一瞬間,京介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會!照片中的男人不就是中原真嗎?
中原曾經和陽子交住過嗎"
『怎……怎麼會呢?』
照片上的中原抱著優勝的獎杯,得意洋洋地笑著.那張照片好像有點眼熟,那不就是中原用來裝飾
房間的照片嗎?……忽然,在京介的眼窩里,照片中的臉變成一團模糊的黑影,愈來愈遠,愈來愈小.
『……武南大學二年級,中原真.……在新人戰中獲得個人組冠軍吔!京介兄,你認識這個人嗎?』
裕子的視線依然落在報紙上,她問道.
『認識.只有這個人,我不曾對他起疑……』
想不到,陽子居然和中原有關系!逼得陽子走上自殺之途的罪魁禍首是中原嗎?……石川洋被殺時,他也是最可能接近的人之一.
但是,京介對中原十分了解.他是一位質撲剛健,和武人的身分十分相稱的男子漢,絕對不會為了嫉妬或一己的私利私欲,而做出危害他人的事.正因為如此,京介才不相信他是凶手.
『曖,假如這個人曾在陽子認識京介兄之前,和她交往過,那麼,他可能和在陽子自殺前夕去找她的三個學生有關系哦!他留著光頭,又是劍道社的隊員…….說不定,他還知道某些有關那三個風字的事呢!』
『……風!』
那麼,另外一個人的風,就是中原嗎?但是,在中原的周遭,並未聽過有關風的字眼.
『彌生,妳可曾聽陽子說過有關風的事嗎?』
裕子間從剛才一直保持沉默,專心聽他們兩人交談的彌生.
『風?……那是什麼呀!』
『吹的風.陽子自殺時,寫給別人看的,也許和那個學生有某種關聯呢!』
『咦!風嘛!……我沒聽過.……只是,陽子曾經津津樂地道提起一個好像是她哥哥的人.』
裕子不禁『啊!』地驚呼一聲.
『京介!我記得管理員說過,那時候曾有一個自稱是陽子的哥哥的人到公寓.陽子是獨生女,應該沒有哥哥啊!莫非,他看到的就是這個人?』
『……也許是吧?』
當他在心底把陽子與中原的影像迭在一起時,京介剎那間想到相反的事情,全身不禁一陣顫抖.
說不定中原也和自己一樣,正在追查逼陽子自殺的人,……他知道自己與陽子交往的事,而懷疑逼陽子走上絕路的可能是自己?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邀自己加入武南大學劍道社,也許就是想揭穿京介的真面目.
『你怎麼了?京介,你的臉色好難看哦!』
京介的臉色一定很蒼白,裕子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不,沒關系.……我只是太意外了!』
『哦.曖,你不想見見這個叫中原的人嗎?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我已經見過了.老實說,借我這些照片的,就是中原.他現在是武南大學劍道社的隊長,他是我高中的學長,也是我始終信賴的人.……我也曾問過他和風有關的事,因此才了解春風的意義.可是……』
『可是什麼?』
『關于陽子的事,我還沒問過他.』
『他知道你和陽子的關系嗎?』
『……不知道!』
也許他已經知道了.在借來的照片中,唯獨沒有中原,或許正是因為他不想讓陽子的朋友看到自己的臉吧!
『我再去見中原!』
說著,京介忽然板著臉站了起來.裕子也站起來,她的樣子好像想和京介一起去,不過卻被京介阻止了.
中原真是京介最信賴,也最佩服的男人.他卻不得不和那個男人對決,他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情,只有兩個人當面做個了斷.要是有那種結果,那麼,不管中原與陽子究竟是何種關系,京介認為自己都可以信任他,原諒他.
4
『以前,學長不是曾經問過我放棄劍道的理由嗎?現在,你願意聽嗎?』
京介在中原面前正襟危坐.中原似乎也從京介嚴肅的表情感覺到事情並不單純,所以他也以緊張的神情點點頭.
『大約在二年前,我參加了一場比賽,在從武道館回家的歸途上,認識了一位名叫早坂腸子的女生……』
然後,京介把他們開始交往,陽子自殺的事,以及她留下三個風字,還有自己為了查明原因,終于查出在陽子自殺前夕,到過她的公寓的三名學生等等,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中原.
『……失去陽子以後,我頓覺內心極度空虛.我的生活步調大亂,連握劍的力氣也消失了.無論做什麼事,都無法再使自己振作起來.』
京介可不想表現出一副儒弱的模樣.他用堅定的語氣,正視著中原侃侃而談.
『所以,你才不再練劍?』
『對!』
『我還是不太了解.我認為遭受了某種打擊,反而應該藉此再從困境中站起來.』
中原站起來,把牆上的木劍拔下來,然後又回到京界面前坐下.他好像不打算用那把木劍來做什麼,只是用兩手緊緊握住劍柄.或許,他只是想借著這個動作,讓自己的心里踏實一點.
『結果,不論是關于那三名學生,或和風有關的文字,都毫無線索.于是,抱著「只要有一線希望,就絕不放棄」的心情,我到了全日本學生大會的會場,在那里看見了那件意外與風字.那就是以前我問過學長的「春風」.』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想調查這件命案?那麼,你是否掌握到那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是,我已經知道另一個風字是指什麼了.死者的哥哥石川守曾在棉被上繡過「松風」二字.』
『春風與松風,這二者加在一起,就不是純粹的巧合了吧?……那麼,第三個風字你知道了嗎?』
『不,還不明白!只是,我認為劍道社的成員當中,一定還有另一個以「風」字作為座右銘的人物,你心里有數嗎?』
『……風嗎.……不知道吔!』
中原不動聲色地說.至少,另一個風好像不是中原.
『陽子所留下的三個風字,究竟想傳達什麼訊息呢?』
終于到了必須說出陽子的事的時候了.京介極力克制澎湃不已的情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三個風字.……我實在想不通!』
中原的表情很平靜.
『……學長,你認識早坂陽子嗎?』
京介單刀直入地問.
『……什麼!』
中屎握著的木劍微微顫動了一下.
『陽子在認識我以前,一定曾和學長交往過.』
『……!』
一直定定地凝視著京介的中原的臉,瞬間因驚愕與狼狽而扭曲.他那緊握著木劍的拳頭也加重力氣,劍尖很明顯地顏動.
『陽子自殺後不久,假裝成她哥哥,到她住處的人,是學長吧?』
『……嗯.』
『你也知道我和陽子來往的事嗎?』
中原握著的木劍,可能會對著自已揮下來……那種恐怖的情景在京介腦際掠過.
然而,中原那握住木劍的拳頭鈿突然松開了,劍尖碰到榻榻米.
『噢,既然你已經知道那麼多,那就沒辦法了.』
中原又恢複鎮定的表情說道,,
『……的確,我是認識早坂陽子.不過,請你不要誤會.我和陽子的關系並不如你所想象的那樣,陽子是我的表妹.……我們都住在廣島,而且距離很近,所以從小就很親近.……我到東京念武南大學以後,她還常常來找我.只是這樣而已!』
『表妹……』
那麼說……,京介想起那個叫真壁的女學生,曾經說過陽子有一位好像是她哥哥的人.原來中原與陽子的關系,是像兄妹一般,那麼一想,京介終于松了一口氣.
『你知道她和我交往的事嗎?』
『知道.因為自從和你交往以後,她就很少來找我了.』
『陽子為什麼會自殺呢?』
『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陽子自殺的事,對我而言也是一大打擊.』
中原的臉上掠過一絲怨恨的表情,他那握著木劍的手又加了把勁.
『陽子所留下的三個風字,是什麼意思?』
『我也猜不透!』
『石川兄弟和陽子的關系是?』
『……喂,別這樣連珠炮似地發問.你簡直像在審問我嘛,……陽子曾經來看過幾次比賽,所以我想他們應該知道彼此的容貌吧!除此之外,應該沒有特別的關系……』
一邊說著,中原手執木劍擺出正眼(上段)的架勢.由于只是坐著擺著架勢,所以並無銳氣.
『學長,你不是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是想查出陽子自殺的原因嗎?』
『不錯,陽子自殺後,自稱她的哥哥的人是我,我也知道你曾經到處打聽陽子的事情.……你加入武南大學劍道社的目的,不也是為了查明陽子自殺的原因嗎?……但是,京介,就算你知道她的死因,陽子也無法複活了!相形之下,我對活生生的你,抱著更大的期望!』
突然,中原打住話頭站了起來.他認真地擺出正眼的架勢,那如岩石般魁梧的身軀,看起來似乎更龐大了.
京介仍然坐在中原的腳邊,一動也不動.
『自從陽子死後,你就像個呆子似地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管什麼理由,我希望你再度手執竹劍.我已經失去陽子了,我不想連你也失去.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繼績邁向劍道之路,為了陽子的事而放棄劍道,未免太可惜了……』
中原緩緩地加重力道,開始揮動木劍.
『學長,……』
京介無言以對.練習中,中原的眼神,令人回想起他對京介的劍道所傾注的心血與關懷.京介近乎痛心地體會到中原的心情.
中原擺出正眼的架勢,凝聚了全身的力量.那是種幾乎連呼吸都感覺不到的平靜而沉穩的架勢.
他的氣魄徐徐地集中于劍尖,然後在微妙的晃動中遂漸加重勁道.
『……劍之道,就是生存之道!』
他運好氣之後,靜靜地高高掄起木劍,再緩緩地向下揮動.
在反複練習的幾次當中,仿佛劃破空氣的呼吸聲,在京介的耳畔輕輕響起.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5:35
第一卷 第七章 進退自如劍
1
『喂!等一下!』
森本刑警在京體大學附屬高中的門前,叫住了兩位正要走出校門的劍道社員.
大概是練習結束,學長吩咐他們去買東西,光著頭的學生一臉困惑地說:『我們有急事!』說著就轉身想往門口走去.
『有一點事情想問你們,請和我一起到兩國分局一趟吧!』
『警,警察!』
兩個人的臉色大變,相視之後,莫可奈何的點點頭.
『聽說岸本很擅長利用攻護胸的劍招?』
『是——』
『為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兩個人都露出訝異的神情,好像無法了解森本問這句話的意圖.
『他長得夠高,而且彈性也不錯,為什麼執著于攻打護胸呢?如果是從正面來的攻擊,以正統的劍法就足以應付了,到底為什麼呢?』
『我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從高中時代開始,就一直以攻打護胸聞名.』
身材高瘦的那個,低頭俯視著他的同伴說.
『難道一點原因也沒有嗎?』
『我也擅長攻打護胸,並沒有特殊理由,只是一開始就這麼練習了.岸本或許也是如此吧.』
比較矮的那個學生說.
森本本來想說那是你不夠高的緣故,但是話說到嘴邊又呑了回去,現在不是耍嘴皮的時候,惹火了這些人對整個案件並無幫助.
森本接著問岸本的故鄉在哪里?是否對石川洋抱有敵意?但是,這兩個學生卻一問三不知.
森本曾經躲在體育館旁,倫看岸本對著樹木練習的情形,並沒有發現他對打護胸特別在行.但是,他的動作確實有異于常人的地方.
這兩天,森本陸續在京體大學附屬高中門口,問了幾個劍道社的社員,都問不出什麼結果.
七月十四日,森本回到兩國分局,向大林課長報告.森本的額頭上不停地冒出豆大的汗珠,但是他沒有去擦汗,只是性急的想將所有疑點一口氣講完.
『岸本和石川同樣是埼玉縣人,除了劍道上的敵手之外,或許還有別的關連.——還有,岸本擅長攻打護胸,這一點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嗯——你一個人忙了大半天,有什麼收獲呢?』
『一無所獲,根本問不出什麼.』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課長,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森本原本紅潤的臉,現在更紅了,他猛搔著頭,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打算去京都嗎?』大林投以試探的口氣問.
『如果你許可的話——』森本進前一步說.
『課長,我認為這個案件的重點在殺人的動機,只要掌握確切的動機,就可以發出逮捕令,拜托你了!』
森本整個人趴在大林的桌上,眼中帶著熟切的神采.
『——好吧!不過有個條件,讓美杉和你一起去.』
這兩天,森本陸績在京體大學附屬高中門口,問了幾個劍道社的社員,都問不出什麼結果.
警察的搜査工作,基本上都是兩個人一組,大林對森本老喜歡獨自行動,感到有些不滿.
『美杉?你是說那個從警視廳派來的年輕家伙嗎?』
美杉是個絕對服從上司命令的人,大林派他和森本同行,主要目的是避免森本把這個案件當做個人游戲.
『好吧!那個乖乖牌大槪不會礙事.』
『喂!這是教導晚輩的機會,而且美杉是警視廳派來的人,你不可以太過分.』
『知道了,開個玩笑罷了,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明天一早就搭新干線出發吧,我會先和京都警局連絡.』
『我一定會査出一點名堂的.』
森本用力向長官點頭之後,就匆匆忙忙離開.
看著森本離去的背影,大林心想:他這回大概會有所收獲吧!確定岸本的動機後,如森本所說的,可以發出逮捕令,一且被逮捕,所有搜査活動都會偏向岸本是犯人的說法.這種結果又和京介的密室說法完全矛盾,所以大林覺得悶悶不樂.
如果這是凶手的目的,那我們豈不是誤入凶手設下的陷阱嗎?想到這里,大林開始坐立不安.
2
森本被允許到京都出差的第二天早上,他和年輕刑警美杉一起搭上新干線.因為是自由入座的座位,車內非常混亂,但是他們很幸運的找到座位.
車子駛出東京車站,突然發現面前座位上站著一個小女孩,用小指頭在關閉的車窗上塗鴉.大概有五,六歲吧!她畫膩了之後,小小的額頭倚在車窗上,窗外流動的東京街景,映照在她黑色的瞳眸中.
森本想起一年多以前,有一個女大學生在她租的公寓中自殺了.當時他任職于目白分局.
從現場的狀況,立刻判斷是自殺的,但是有一點令人懷疑,就是鏡子上有三個風字.
當時曾對自殺的女大學生進行調查,但是始終沒有調查出這三個字到底是什麼意義.
有人認為她是被出租車所目擊的三個學生強暴後,不堪受辱,才自殺的.但是,當事人已經死了,很難查出自殺的動機.
第二年的四月,森本就被調到兩國分局,一年的時光匆匆流逝.
這個小事件已在他的記憶中消失了,但是三個鮮豔的紅色大字,卻深印在腦海中,鮮明的紅色象征著一顆處女的心.
森本的腦海里浮現出那些字,大概是小女孩在玻璃窗上晝的郁金香,讓他有了聯想吧!
風——森本忍不住在玻璃窗上寫了這個字.
那個女學生想要自殺時,心里到底想什麼呢?或許她童年時也曾在車窗上畫過郁金香.或許是青春期讀過的詩篇,一直深留在腦海中.當她想結束短暫的生命時,很自然會想起這首詩,于是把它寫出來.
風——動機,森本寫著.岸本的情形也許有些雷同,少年期種下憎惡的種子,隨著成長而擴大,最後終于演變成殺意.——從幼年到少年期,和殺人有密不可分的關系.雖然事隔已遠,調查不易,但是森本滿腔的熱血卻沸騰著.
十二點前車抵達京都車站.因為在吃飯時間出現,可能會讓人討厭,所以他們打算先吃飯.兩個人都不太餓,只在車站前的面店隨便吃一碗面.
走出面店,天空正下著毛毛細雨.兩個人站在雨中,招呼出租車.
京都警局搜查一課大約二十個榻榻米大,擠滿了辦公桌.有的刑警在接電話,有的在翻閱資料,有的則忙著抄抄寫寫一森本對這種光景早已熟悉,但是,走進房門時,這里的緊張感將旅行的氣氛吹得煙消云散.
『坐在最里面靠窗邊的,就是課長柳澤警部.』
坐在服務台上,穿制服的年輕警察說.
課長柳澤左手扶著眼鏡邊,右手翻著厚厚的資料,身材削瘦,一副神經質的模樣.
兩個人站到他的面前時,他才緩緩抬起頭來,瞇著眼睛,從頭到腳打量著森本,一副不友善的模樣.
『我是東京兩國分局的森本,這位是警視廳的美杉刑警,請多多指教.』
森本這麼一說,附近五,六位刑警都放下手邊的工作,抬起頭來看.
『辛苦了,我是課長柳澤,已經接到你們那邊的電話了.』說著,他越過桌子伸手過來,森本也連忙伸手出來和他握著.
『關于兩國所發生的這件事——』
森本將事件的概要,以及為了調查岸本的家族關系,以了解殺人的動機之事,作了簡單的說明.
『這個案子真奇妙,既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為什麼找不到凶手呢?』
柳澤的嘴角浮起諷刺的微笑,好像是在取笑兩國分局的辦事不力.森本覺得很不舒服,他將眼神移開,外面的雨大概下大了,傳來一陣陣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窗戶的對面依稀可以看見一棟白色的建築.
『你打算怎麼辦呢?』
視線拉回來時,柳澤臉上譏笑的表情已經不見了.
『首先,我想了解一下岸本的家族——』
森本取出夾在記事簿內寫著岸本的住址的紙片,向柳澤展示.
『小倉街嗎?那是往二條車站的方向,這一帶熊谷最清楚,讓他帶你們去吧!』
柳澤把熊谷叫了過來.那是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大個子男人,他一邊搓著胡子,一邊說:『走吧!』
聲音卻是出奇的溫柔,和他的身材不太搭配.
岸本的家是一間名為『武甲』的小料理店,庭院內滿是松樹和石燈籠,看起來不像料理店,反而像是間幽靜的住宅.
熊谷笑著說:『這間料理店開在住宅區里,的確很奇怪.』
還沒有開始營業,所以門簾還未垂下來,不過店門已經開著了.走進店內,比想象中寬敞,有櫃台,六張大桌子,里面還有紙門隔間的小房間,他們四下打量了一會兒,沒看到半個人影.
熊谷向里面大叫一聲,立刻聽到一陣匆忙的木屐聲,一位理著平頭,五十來歲的男人,一邊擦著手,一邊走出來.
『岸本住這里嗎?』熊谷問著,語氣極輕松,就像在問路似的.
『是的——』這個男人一邊不停的擦著手,一邊以懷疑的眼神看著其他兩個人.大概正在做開店前的准備工作,手濕濕的覺得很討厭.
『我們想來調查岸本信也的事.』
熊谷出示警察證.
對方露出困惑的表情,轉身向里面大叫:『喂!老板娘——I』一邊叫著,一邊跑了進去.
等了一兩分鍾之後,傳出一陣比剛才稍微輕一點的木屐聲,一位穿著圍裙的女人慌忙地跑出來.雖然不是很年輕,但是白皙的皮膚和高挺的鼻子,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森本想起曾在體育館旁看過正在練劍的岸本,臉的輪廓和高挺的鼻梁,都和眼前這位女士非常神似,這個女人一定是岸本的母親.
『是警察先生嗎——?』
女人臉色蒼白,大概是太緊張了,抓著圍裙的手指微微地顫抖著.
『是岸本信也的母親嗎?』森本問.
『是的,我叫藤子.』
『有一點事要向妳請教.』
『兩國所發生的那件事,信也有嫌疑嗎?』
她背著格子窗站立,臉上有一抹陰影,沒有搽口紅的嘴唇現出暗紫色,微開的唇角不停地額抖.
身為母親的她,一定做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吧!想必她這些天來一定備受不安和擔心煎熬吧,如今事到臨頭了,因為不安而慌張失色也是在所難免的.
『狀況如此,沒有辦法不懷疑他.』
森本露出強硬的態度.
『不會是他的.』她帶著哀求的眼神.
『如果信也不是凶手的話,也得找出真正的凶手,現在的情形對他很不利是事實.I稱是他母親,當然會擔心,但是,為了要救他,妳應該多多協助我們,讓真栢早日大白,他也可以盡快洗脫嫌疑.』
森本示意要她在身旁坐下後,就開始問話.
『岸本信也的父親呢?』
『——死了!』她低著頭,小聲地說.
在戶籍登記上,岸本信也的父親是空欄,但是森本先假裝一無所知地繼續問著.
『去世了嗎?什麼時候呢?』
『信也還很小的時候,病死的——』
『然後你們母子倆就一直住在一起?』
『是的.』
『是嗎?聽說岸本出生于埼玉縣,什麼時候搬到京都來的呢?』
『在他進高中的時侯——』
她還是低著頭,好像不敢抬頭面對森本似的.
『這里有親戚嗎?』
『沒有,是信也希望搬到這里來的.』
『為什麼?』
『他希望將來朝劍道發展,京都有很多有名的道場,所以他想到這里來念髙中.I正好聽說這里有間店要頂讓,所以——』
她總算抬起頭來了,大概是講了一些話之後,情緒穩定些了,但是指尖的顫抖仍然沒有停止.
『他在哪一家道場練習呢?』
『練心館.』
森本看著身旁的熊谷,只見他正用力的點著頭.
『妳認識另一位選手石川嗎?』
『不,不認識,信也很少和我談起劍道的事.』
她說著,有點兒口吃.
『真的嗎?在埼玉時你們住琊一帶呢?』
瞬間,她露出狼狽的神色,大概是不想讓人發覺這些變化,她將雙手放在臉頰上,轉身向後.
『——靠近南邊.』她的聲音變得更小.
『南邊的什麼地方呢?』森本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大宮市.』
『大宮?太巧了,我太太的娘家也在大宮呢!大宮的什麼地方呢?』
森本和他的妻子都與大宮毫無瓜葛,但是剛才岸本的母親臉上一閃而過的狼狽神情,並沒有逃過森本的眼睛,再加上這種曖昧的回答方法,使人懷疑她有意隱瞞.
『——櫻木街.』
『櫻木街嗎?——最近大宮也改變不少,人口增加很多.』
如果再問下去,可能會被對方視破,到底有沒有一條街叫做櫻木街?事後還要調查一下.
接著,森本問及有關岸本去東京之前,行為上是否有些怪異的舉動,他的母親一概沉默地搖搖頭.
『真泄氣!』三個刑警走出料理店,熊谷說:『我以為這件事很好辦!』
熊谷一邊操縱著方向盤,一邊發著牢騷,年輕的美杉也露出不滿的神情.
『沒關系,今天只是先打聲招呼,真正的行動是下一次.』
『怎麼說?』熊谷說著向他瞥了一眼.
『第一件事先查櫻木街,還有武甲這個店名也很可疑,我好像曾經聽過,不知道是地名,或是山名…….還有一點,就是練心館這個道場,要仔細調查一下.……那個女的非常害怕,這里面一定有隱情.』
『我知道練心館,就在他們住的那條街上.』
『真的嗎?那太好了,可以省去不少麻煩.根據那個女人的說法,岸本是為了進入練心館,所以才特意到京都來念高中的,而且連母親也一起搬過來了.即使是兒子的心願,這樣的做法也稍嫌過分了些,再說我也練過二十多年的劍道,如果真的很有名的話,我怎麼會沒聽過呢?所以我覺得岸本母子搬到京都來住這件事情一定不尋常.』
『大概是吧!據我所知,練心館的確不怎麼有名,不過館長根彌八的名氣倒還満大的,快七十歲了,教出不少有名的劍士……對了,我們局里就有人在練心館學劍,如果要知道內情,可以去問他.』
『太好了,既然在那里練劍,對岸本的事情多少會有些了解……』
『我們現在就去找他!』熊谷說著,便猛踩油門.
3
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緊張地在森本的面前坐下.
京都車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里,辨滿了觀光客和附近辦公大樓的上班族,顯得非常嘈雜.
『這位是東京兩國分局的森本刑警,這位是警視廳的美杉刑警,他們有事情想向你請教.』熊谷說.
『七條分局,交通課,巡查長,小暮真治——』
他像是在接受面談一樣的緊張.
『喂!不用那麼緊張,沒什麼大不了的,比你在管交通時還容易,這里還比外面涼快些呢——你不是在練心館學劍嗎?那里的練習生有多少人呢?』
『五十個人左右,有小學生,中學生,以高中生為主.』警察伸直著背脊回答.
『這個道場有什麼特征呢?例如,特殊練習法,或是有名的門人?』
『……嗯,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過這是個私人的小道館,只教授劍道,這一點倒是比較不尋常.』
『你認識岸本嗎?』
『和他滿熟的.』
年輕的警察終于露出安心的神情.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強悍,非常強悍,在練心館里,他的實力最強,而且很認真……但是他從不驕傲.』
大概是安心了,話也跟著多了起來.
『最近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呢?譬如說,有什麼煩惱,或是他的劍風有沒有改變?』
『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過大約一年多以前,在他剛進大學的時候,好像退步一點,但是最近情況好像又好轉了.』
『噢……』森本嘴里銜著冰咖啡的吸管說.
一直保持沉默的美杉忍不住地問:『你有沒有聽他提起有關石川的事情?』
『不,從來沒有聽過.』
『關于岸本的劍風……』森本突然將冰咖啡的杯子用力放在桌上,改變話題地說:『他以攻打護胸聞名全國,為什麼他會擅長這種劍招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年輕警察一副對問題不太了解的模樣.
『你也在學劍道,應該很清楚攻打護胸對用劍者相當不利.……岸本體力傲人,腿部腰部的彈性也不錯,為什麼他要獨鍾情于這種劍招呢?你不知道嗎?』
『這個……』小暮真治凝視著森本的臉說:『他來到這里的時候就很擅長攻打胸部的招術.而館主關根先生從前被稱為護胸彌八,他也是個專門研究攻打護胸的名人.』
『真的!』森本聽了大叫起來.
其他三個人都以驚訝的表情看著他,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對這個問題這麼感興趣.
『或許這就是岸本到京都來的原因,護胸彌八……真的這麼有名嗎?』
『不,知道他這個名號的門人並不多.——I這句話和化石差不多.』
好像朋友之間在談笑似的語氣,所有的人都笑了.
『和化石差不多,那麼岸本為什麼會知道呢?京都和埼玉有一段距離,他和這個館長到底是什麼關系呢?這偭問題恐怕還得回去間岸本的母親.』
森本覺得已經問得差不多了,就說:『謝謝你告訴我們這麼多,這些數據對我們非常有幫助.』
年輕警察聽了不由得滿臉通紅.
『有需要我服務的地方請盡量吩咐.』年輕警察說著.將微溫的咖啡喝完後,起立行禮後離開.
『接下來找櫻木街和武甲.』熊谷取出地圖,攤在桌子上.
一下子就找到大宮市了,森本繼續尋找櫻木街.
『有了!』
櫻木街確實存在,但並不表示她完全沒有說謊,或許有朋友住在這里,她突然想到,就隨口說出來罷了.
『要不要去櫻木街看看呢?』
熊谷遞了一根煙給森本.
『不,被害人石川的出生地也在秩父,我認為他們在搬來這里以前可能有些連繋.』
『嗯!』熊谷點起一根煙.
『大宮和秩父的距離應該不會差多遠吧!』
森本說著,又將視線落在地圖上,秩父位于埼玉縣的北部.
『雖然是同一個縣內,不過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突然間,森本大叫了起來:
『這里有一座武甲山,在秩父市的東側,高度一千三百公尺左右.或許店名就是來自這里.』
森本確信她和秩父一定有極深遠的關系.
『我們再回去那家店問問看吧!』
熊谷將剛點起的煙撚熄,三個人就一起站起身來.
三個人再到武甲時,已經五點了,好像已經開始營業了,門簾也垂放下來.
推開格子門,里面傳出年輕女子的招呼聲,『歡迎光臨!』1店內還沒有看到客人的影子.
里面的老板娘一看到他們三個人又回來了,立刻走了出來.
『這里不太方便說話,請到里面吧!』
坐定了之後,森本立刻就說:『老板娘,希望妳這次能老實些.』
化過妝的臉,顯得豔麗無比,很難想象是同一個女人,尤其是一身和服的打扮,全身散放出女性特有的魅力,更無法想象她已經有一個讀大學的兒子.
『妳說你們原本住大宮,該不會說謊了吧!這家店名叫做武甲,大概是源于秩父市的武甲山吧?』
『……』她低著頭靜默不語.
或許是化過妝的緣故,比第一次見面時沉著許多,連表情也改變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態度.
『不要一直保持沉默!』森本大聲地說.
『如果妳不說也無妨,還有很多種方法.到大宮市的中學查一下,就可以知道岸本信也過去的住址,頂多只要花兩天的時間…….妳不要太小看警察.』
『……』她還是緊咬住嘴唇,一臉困惑的表情.
『你們是從秩父搬來的嗎?』
『……是的.』她的聲音卻意外的堅定.
『為什麼要說謊?』
『因為……』
『因為想隱瞞和被害人的關系,還有,想隱瞞那個孩子的父親,是嗎?』
『不,他的父親早就死了.』女人扭曲著臉說.
『不要再跟我開玩笑了,一開始就不存在的人,怎麼死法呢?戶籍上根本沒有父親的名字.』
『……』女人雙手掩在臉上.
『他的父親到底是誰?』
『……已經死了!』從女人的手掌心滴出淚水.
『只要請秩父分局調查一下,三天內就可以查出來,如果證明稱說謊的話,岸本的可疑性就更大.
『……岸本殺人的動機和這些事情有關嗎?』
女人終于將手從臉上移開,抬起頭來時,露出一臉令人驚訝的狼狽表情.
『他的父親到底是誰?』森本再問一次.
『……』女人低垂著臉,扭曲的表情透露出強忍的傷痛.她抬起頭來看著森本,慢慢地說:『石川源一郎,就是石川洋的父親.』
這樣的答案當然令森本驚訝極了,但是他故意裝作平靜地問:『那為什麼要搬到這里來呢?』
『信也中學三年級時我告訴他這件事.因為瞞到最後他還是會發現,而且他已經開始在懷疑了……』
他的父親源一郎在秩父市內開了一家叫做玄武館的道館,信也和他哥哥石川守,還有另一個只大幾個月的哥哥石川洋,從小就一起受父親的教導,一直在道場練劍,因為,他曾說過,要讓信也和他的兒子接受同樣的鍛煉.……可是,當信也知道這家道場的主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時,就說要離開秩父市.……我不知如何是好,當然只有找源一郎商量了.他建議我們搬到京都,因為京都練心館的館主和他曾經是同門的師兄弟,可以讓信也繼續練劍.經由練心館館主關根的介紹,我買下武甲這間店.』她慢慢地說著,毫不帶感情.
『信也願意搬到這里來嗎?』
『是的,當他見過關根先生之後,就答應搬來京都了.』
『這件事難道沒有給信也帶來刺激嗎?』
『有的,他好一陣子不跟我說話.』
『最近,信也有沒有從東京和妳連絡呢?』
『……沒有,他現在還好吧?』
『應該是和京體大學的學生住在一起……』
森本很快的對岸本失去興趣,轉而關心起石川源一郎.
『石川源一郎現在還好吧?』
聽說石川洋的遺骨是由哥哥石川守和母親帶回去的.
『不,這三年來他一直臥病在床.』
『唔……真的嗎?』
森本說著,順手合上記事簿,一副問完了的模樣.
『刑警先生,請你要相信我,凶手絕對不是信也.……在比賽前他還笑著說,如果能夠和石川洋對打的話,他一定要全力以赴.阿洋是他的哥哥,他絕對不會殺他的.』
她一邊說著,交互地看著三個刑警.
但是,在比賽當中,突然激起隱藏許久的恨意,1股腦全化作殺意,這種情形也大有可能.
『請你們相信,他是個好孩子……』她哭喪地說著.
『太太,堅強一點!』森本拍拍女人的肩膀,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出去.
當天晚上,森本一回到投宿的旅館,立刻就打電話回東京,向搜查本部的大林課長報告.
——課長,向你報告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找出一些動機了.被害人石川洋和岸本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換句話說,石川的父親源一郎也是岸本的父親,所以這可能是岸本殺人的動機——.
森本連招呼也沒有打,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現在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
森本原本以為大林會很高與的,沒想到他的語氣竟然這麼沉重.
——課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石川守被殺了,今天在他住的地方發現尸體.
——什麼?
——總之,立刻停止那邊的捜查工作.你馬上回來,可能是同一個凶手干的.
——岸本呢?為什麼不先把他抓起來?
或許岸本當初就打算要將兩位哥哥一起殺掉.
——他兩天前就失蹤了,目前仍然行蹤不明.
——不是叫兩個年輕的家伙看守住他嗎?
——還是被跑掉了.
混賬!森本想起那兩位老是坐在咖啡館里涼快的年輕刑警.當時,還曾為他們整天得無聊地守在校
門口而叫屈呢,.
——知道了,明天我就搭新干線回去.
森本掛斷電話.
美杉在一旁緊張的問:『要回東京了嗎?』
『是的,趕快去准備一下,現在才七點多一點點,如果搭新干線的話,今天深夜就可以回到東京.』
『為什麼要這麼急?』
『趕快回去找岸本呀!』
『不對吧!岸本既然已經逃胞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他到底逃到那里去了.仔細想想,岸本的家,練習的道場,全都在京都,應該派更多的警力到這里來支持才是.』
美杉第一次發表自己的意見,而且完全反駁了森本的主意,這在警察的管理體制內,算是越權行為.森本其實可以不用理睬他,但是,森本自己向來也是這種人,所以,聽了美杉這段話之後,深表贊同.
第二天一早,兩位刑警出現在京都警局,會見柳澤課長,告訴他昨天晚上發現了石川守的尸體,現在必須立刻趕回東京.
『而且,連岸本也失蹤了,我想他可能會回京都采望母親或朋友,或許還有很多搜查員會來,還請您多多指教.』
森本點頭致意.殺死石川洋的嫌犯還沒有抓到,他的哥哥跟著也死了,同時最具嫌疑的岸本,竟然在這個節骨眼失蹤,如果不知道內情的人,鐵定要譏笑兩國分局辦事不力.
但是,這次柳澤並沒有笑,可能因為森本的態度非常認真,也可能因為岸本或許已經回到京都,如此一來,這個案子和他的關系就大了.
『我知道了,你們現在直接回東京嗎?』
『不,在搭新干線之前,我們還想去一個地方.』
站在森本旁邊的熊谷,回過頭來說:『還想去練心館吧?』
練心館位于蒼郁茂密的樹林之中,與其說是一間劍道館,倒不如說是一家小神社來得恰當.
在一片深緣之中,陣陣蟬鳴不斷傳來,門上掛著『新陰流,劍道場練心館』的大牌匾,三位刑警上前敲門.
館主關根彌八了解了三個人來訪的目的之後,就帶領他們走進道場.
『從前,秩父是個劍道勝地,有劍聖之稱的高野佐三郎在那里開了一個道場,我和石川源一郎都是他的門下,可以說是同門的師兄弟,所以他後來會將信也交給我.』
關根的年紀看起來大約六十出頭,一頭的白發,在道場格子窗射入的陽光照射之下,散放出柔和的銀光.除了隱隱可以聽見的蟬鳴,道場靜寂無聲6
坐在中央的森本首先開口說:
『最近有沒有接獲岸本的連絡?』
他想暫時不要公開岸本已經失蹤了的消息.
『沒有,一點也沒有!』
關根給人的感覺像個好好先生,他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在他背後的神桌旁,寫著兩個大字『風水』,如果是大林京介的話,他一定會問風水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森本的視線只在那里停留了一會兒,很快又移到關根的身上.
『聽說岸本很擅長攻打護胸.』
『這個嘛……』老人露出一副莫測高深的神情.
『聽說你對攻打護胸也很在行,大概他的劍風是由你所教導出來的緣故吧!』
『不,信也到我這里來的時候,劍術已經有一定的程度,劍風也已經固定了.劍道這種東西,全靠各人的磨練,人生的際遇不同,我的劍招和他的也大不相同,……這不是光靠切磋琢磨可以辦到的.』
『原來如此!』學過劍道的森本很快地了解關根的意思.
『對岸本來說,這個道場大概是他最心系的地方吧?』
『不是,對他而言這里大概只是個練習場吧!』
『……岸本在前往東京前,有沒有太大的改變?』
『一點也沒有.』
『你認識武南大學的石川洋吧!最近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任何瓜葛?』
『沒有,你們懷疑信也是凶手嗎?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們,他絕對不可能是凶手……如果他心里有事,一定會借著劍來發泄,這五年來他一直和竹劍相處,已經養成一種自然的心理狀態了,所以,我敢肯定他一定不會犯這種錯誤.』
陽光從格子窗照射進來,在地扳上畫出一條條的橫紋,關根瞇起了眼睛,看著日光.
和岸本有關的人都異口同聲的說,他不是凶手,但是現在連石川守也被殺了,而岸本又行蹤不明,如果他不是凶手的話,又何必要躲藏起來呢?眼前這個老人說話的語氣讓森本感到煩躁不安.
『事實上,岸本已經失蹤了,而且石川守也被殺了.』
『真的?』
瞬間,關根睜大了眼睛,松弛的眼皮下出現一條深深的皺紋,眼球好像要飛跳出來似的.
『你認為岸本會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關根表情驚愕地搖搖頭.
『如果知道他在哪里,請盡速和警局連絡.如果不是凶手的話,根本不需躲藏.』
『他還未滿二十歲,在刑罰上可以減輕不少.』
熊谷在一旁插嘴地說.
『……』關根仍然保持靜默.
『請你一定要和我們連絡,好嗎?雖然他在劍道上有狠傑出的表現,但是,這是殺人事件,而且,殺死了兩位前途有為的青年,這個問題不是竹劍可以解決的,一定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請務必和我們連絡.』森本大聲地說.
森本起身之後,其他兩位刑警也隨著站起來.
『那個孩子絕對不會是凶手.』
森本要跨出門口時,聽到老人聲音沙啞地說.他回頭一看,老人驚訝的表情已經從臉上消失,正以投向遠方的視線看著他們三人.
拜訪過練心館之後,兩位刑警立刻搭新干線回東京.
4
七月十五日,京體大學附屬高中的門前停了一輛車子,監視岸本的兩位年輕刑警,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從校門口走出來的學生,每二個學生都背著竹劍袋,手提大提包.
這兩位刑警獲知,京體大學劍道社的集訓活動在今天結束,要回京都.
兩位刑警希望能在校門口逮到岸本,然後帶回兩國分局.
但是,在這一行學生當屮,沒有看到岸本,兩位刑警這才不安的抓住最後一位學生問:
『所有的學生全部出來了嗎?』
『——是的!』被叫住的學生騖慌地看著兩位刑警.
『岸本呢?怎麼沒有看見岸本!』
『你找岸本啊?昨天就沒有看到他了.』
『昨天?!』
根據經驗判斷,問學生是無濟于事的.同時,不安的情緒急劇上升.
『金田在哪里?你們的社長金田呢?』
『他大概還在宿舍里吧!』
兩位刑警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宿舍跑去.
學生離去之後,校內一片靜悄,在熟悉的宿舍前,只剰下金田和兩三位學生,好像正在檢查門窗.
刑警走過去,匆忙就問:
『岸本呢?岸本哪里去了?』
『岸本的事為什麼來間我呢?你們刑警不是最清楚了嗎?』
金田的嘴角浮現出諷刺的笑容.然後無視于兩位刑警的存在,背起黑色皮質竹釗袋,和身旁的學生快步離開.
兩位刑警既驚訝又憤怒,努力壓抑住感情,在後面追著金田.
『岸本是什麼時候走的?』
『兩天以前,他說要先回去京都,現在人應該在京都吧!』
『京都?別說謊了,我們一直看守在門口,岸本絕對沒有出校門.』
『那我怎麼會知道,搞不好他是翻牆出去的.0』
『那行李呢?行李怎麼拿出去的?』
『刑警先生,他是個大學生啊!我怎麼能連行李都管呢?不過,現在所有的人都走了,這里沒有剩下任何行李,所以,他一定拿出去了.搞不懂你們到底在守什麼!』
『……』
兩位刑警停住腳步,直覺的感到事情不妙.
如果岸本有心想脫離警察的監視,其實是非常容易的,他只要利用晚上視線較差的時候翻牆出去,或是藏在校內出入的車子行李箱中,都很容易可以混出校外.
案發以後,他對刑警的問案一直表現得很率直,也一再強調自己不是凶手,所以,他根本沒有理由逃亡.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岸本失蹤了.
一位刑警趕忙跑回警車內,利用無線電與本部連絡,另外一位刑警留在校園中搜索,但是亡羊補牢,已經太遲了.
搜查本部接獲刑警的報告,得知岸本逃走的消息後,都大感驚訝,這無異是承認了自己的犯罪行為.
于是,捜查本部立刻下令緊急部署,盡快找到岸本,同時,京體大學附屬高中的職員,以及剛剛離開的京體大學劍道社關系者,都被再度找來問話.
京體大學劍道社在東京車站接受繁瑣的問案之後,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三個小時才搭上新干線.
當天下午一點三分,警視廳接獲一通電話.
——死了,已經死了,石川……
打電話的人是武南大學劍道社的丸宮悟一.
石川守蹲在他租來的六席榻榻米大的房間中央,身體往前傾,臉貼在地扳上,死去了.
接獲丸宮的電話,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干部,兩國分局的大林課長及他的部下,全部趕到現場,接著鑒識課,動機搜查隊也趕到了.
根據發現者丸宮的報告,昨天下午和今天中午的練習,石川守都缺席,他是武南大學的主力選手之一,從來不曾連續缺席兩次,學員們都很擔心,以為他生病了,但是,即使生重病,也應該要連絡一下.于是高年級的同學就指派二年級的丸宮過去看看.
現場的入口已經被繩索圍起來了,斗外聚集了武南大學的劍道社社員,以及公寓中的居民,大林京介也在眾人之中.
被害者的四周流滿了血,牆上也到處是斑斑的血跡,根據推測,死因大概是失血過多.左肋骨下有一個傷口,仔細觀察,發現是刀刃所刺傷的,凶器可能是像登山刀般的東西.
但是,房間里找不到類似的凶器,從刺傷的痕跡看來,判定是他殺,凶器則被凶手帶走了.
被害人石川守是個肌肉結實,有著運動員身材的人,當然力氣也十足,所以,這個凶手一定比他更強悼.
尸體上的尸斑很顯著,即使用手指厘也不會恢複原狀,所以推定大約已經死了十五個小時以上,被害者從昨天下午的練習開始缺席,因此死亡時間大約在下午一點到五點左右.
大林課長由上而下俯視石川守的死姿,臉頰,頸子,雙手等露出在外的皮膚,發現全出現了赤紫色的尸斑.這個原本健康強壯的軀體,突然變得有如泥土一般冰冷,如果再多放置幾天,很快就發出惡臭,腐敗了.
從尸體看來,不難發現殺人者想要置人于死地時的心狠手辣.年輕時,每每遇到這種情形,他都會極度憤慨,但是現在憤怒的感!轉變成悲傷,凝聚在他的胸膛.
大林想到失蹤的岸本,會是他殺的嗎?如果凶手真的是他,這個年輕人實在太怪異了.
『課長!』
拾頭一看,安野刑警站在他的眼前.
『你看這個東西,課長!』
安野刑肇戴著手套的白色指尖,展示一羅金色的小物體.
『這是什麼?』
『鈕扣,學生制服柚口上的小鈕扣,上面還有京體大學的校微.』
『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椅腳的後面,大概是襲擊被害人的時候脫落的.』
石川守租來的這個房子,是六席榻榻米大的房間,四席榻榻米大的餐廳,還有畫所和浴室,單身男子的房間除了桌子,書櫥,電視,音響,還散置了許多衣物,雜志,空瓶子,空罐子,在這樣的房間里,一粒鈕扣其實是很難發現的.
『果然是岸本!』安野刑警信心十足地說.
『嗯!不過,這麼熱的天氣,干嘛穿著學生服?』
『課長,這你就不懂了,他連夏天都穿著制服呢!』
金色鈕扣是岸本犯罪的證物之一,如果從犯罪的現場找到岸本的指紋,就可以肯定凶手一定是他了.
但是,大林卻覺得事情有些奇怪,岸本逃走,石川守立刻被殺,又在殺人現場可能發現岸本的指紋,似乎太過明顯了.
不知道京介認為如何,大林故意到走廊去看看.
走廊上擠滿了人,但是沒有看到京介的人影.
不久,搜查員在公寓附近找到凶器.
凶器是在距離公寓兩百公尺左右,路旁的垃圾捅里找到的,凶器果然是一把十五公分左右的登山刀,刀刃的部分還留著凝固的黑色血跡.
仔細觀察,刀柄部分還依稀可以看見沾著血的指紋.
立刻叫鑒識課員拿去采集指紋,確保更鮮明的指紋.
第二天,采集到的指紋送到捜查本部.
但是,很可惜並不是岸本的,而是石川守本人的指紋.從指紋位置的角度來看,刺入腹部的凶器柄部確實是由石川守本人所緊握著的.
當天晚上,接獲出差京都的森本刑警的連絡,確知岸本具有殺害石川兄弟的動機,使得搜查本部支持岸本是凶手的人數大大增多.尾崎局長講述今後的搜查方針.
『我認為石川洋和石川守的命案,大致是相同的,岸本信也的嫌疑都很深.但是,現在罪證還不足,希望大家全力以赴,尤其是犯罪的現場,更要徹底檢查.連續死了兩個人,凶手又被逃跑了,警察的威信盡失,兩國分局也會受到譏笑.總之,要好好努力.』
尾崎局長一邊用手帕拭著額頭上的汗,一邊說.這次連他也認為岸本是凶手了.
大林課長聽著局長的話,越來越感到不安.
凶手真的是岸本嗎?他不停的自問著.這兩個命案岸本的嫌疑都很大,但是,證物只有一顆鈕扣,而且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岸本掉的.
大林在意的是:如果凶手不是岸本的話,這個凶手實在太狡詐了.
但是,如果岸本不是凶手的話,他為什麼要躲起來呢?現在岸本到底在哪里呢?一想到岸本,大林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他該不會被綁架了,被監禁起來了,或是已經被殺害了"
大概是香煙的煙霧太漠了,白濁的光線中,尾崎局長的險微微搖晃著.
大林覺得自己像個手持麥克風,站在講台上參加比賽的人,忍不住顫抖起來^
在他的耳中,刑警們的談話都變得毫無意義.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7:13
第一卷 第八章 風水聽聞劍
1
越過劍道社員的肩膀,看到石川守的尸體的瞬間,京介心頭冷了半截.
京介一直認為只有他,才真的掌握住事件的關鍵,知道陽子的事,以及石川洋為什麼被殺.
但是現在突然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失去了任何可能的聯系.唯一的線索只剩下『春風』和『松風』兩個字.
如果陽子臨死前所留下的三個風字和他們兄弟有關的話,另一個風字所代表的又是誰呢?
如果凶手是為了風這個字而殺死石川兄弟的話,另一個風也很可能已經慘遭魔手.……非得趕快制止不可.
一個人特有的劍風,必須經過長久的鍛煉,才能學會,如果能追溯到石川兄弟少年時期的習劍經過,應該可以了解風字的意義,同時找出另一個風字所指何人.
還有另一點京介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他們兩兄弟的體型和劍形完全不同.
京介決定到石川兄弟的老家秩父去一趟.
聽說秩父地方從前非常盛行劍道,石川兄弟從小就開始練劍.京介雖然已經離開城東大學劍道社,但是他想盡辦法與來自秩父的社員連絡,或許可以了解一下秩父附近的劍道家.
京介找到同年級的里見,對方很快就答應了.
『可以去請教Y高中的杉野老師,因為石川兄弟是Y高中畢業的,應該接受過他的指導,而且杉野老師出生于秩父,對當地與劍道有關情形,應該了解得極透徹……我先打電話和他連絡一下.』
京介退出劍道社已經一年多了,里見仍然親切的招呼他.京介准備告退時,里見說:
『什麼時候再回來一起練劍呢?』
『劍道必須先整理情緒,我還要慢慢想一想.』
京介說著,與老朋友握手道別.
第二天早上,搭山手線到上野,再從上野搭高崎線到熊谷,然後換私鐵秩父線.
車子行駛了三十分鍾左右,經過了寄居車站,進入一座森林,就看見蜿艇在山間的荒川.
不久就看到突出于盛夏的陽光中的武甲山山麓,山的棱線看起來像一只野牛的背脊.
眺望湛藍的天空和蒼郁的山林,煩悶的心情突然輕松起來,連陽子的死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電車發出一聲巨大的金屬碰撞聲,切斷了京介的幻想,好像目的地秩父市到了.
『京介!在這里啦!』
原來是裕子.她站在剪票口向他揮手,身上穿著一件細條紋的丁恤,肩背著皮包,一副要去郊游的打扮.
『妳為什麼會在這里呢?』
『我們班上的里見告訴我,你會在這里下車,我一早就從東京出發.』
裕子得意的說著,她穿著白色的運動鞋,步伐輕快地走著.
『但是,今天是……』
京介站住腳步,雖然今天的工作並不危險,但絕對不是一趟快樂的行程.
『我在會惹麻煩嗎?』裕子停住腳步說.
『不至于到麻煩的地步,但是……』
『那就帶我去嘛!』
『我只是要去問石川兄弟的事.』
『我也想去……』
裕子說著走近京介,突然抓住他的手,然後一副困惑的表情,斜睨著京介.
京介感到慌張極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因為他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形,事情太突然,使他不知道該拒絕或是接受.
裕子搖搖他的手,催促他往前走.
握著裕子溫軟的小手,其實京介並不覺得討厭.
十二點多,兩個人來到縣立Y高中,杉野老師在化學准備室等他們,他身穿白色實驗服,高高的個子,四十來歲.
『很遠吧!辛苦了,里見向我說過了,這位小姐是?』
『我是村瀨裕子,和里見是大學同學,和這位大林是……』
裕子開始自我介紹,但是說著臉就紅起來了.
『哦!我知道了!』杉野老師會意的征笑.
『這里講話不用擔心被別人聽到,還不錯吧!』
房間的中央有一個實驗台,擺滿了量杯,試管,蒸發皿,房間的兩側是藥品架,各式各樣的藥品和器具堆放在架子上.這是每一所高中都看得到的化學准備室.
兩個人在實驗台旁的木制椅子上坐了下來.
『對不起,突然來打擾.』
『那里,那里,你想了解石川的事嗎?……是去世的那個嗎?』
杉野指的是石川洋,他似乎不知道石川守也死了.
『其賁,在四天前,他的哥哥也被殺死了.』
『真的?!』一顆淡灰色的眼球幾乎要蹦出眼眶.
『而且,殺害他們的可能是同一個凶手.……老師,你在石川兄弟的高中時代,指導過他們劍道嗎?』
『嗯!是的.』
『我想知道他們在劍道上的情形.』
『劍道和命案有關嗎?』
『我認為這是解開命案之謎的關鍵^石川兄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習劍道的?』
『從小開始,大概是小學時吧,.他們的父親石川源一郎是玄武館劍道場的館主,我記得當時他們都還很小.』
『從小就開始練,難怪會這麼強.……請問老師知不知道春風和松風是什麼意思?』
『春風,松風!你為什麼要這麼問呢?』
『因為石川洋擅長攻擎,他以春風為座右銘,石川守擅長防守,他以松風為座右銘.』
『確有其事,他們兩個人也把這兩個字用得很好,你要問的問題是什麼呢?』
『還有另外一個風嗎?』
『有,叫做風水——』
『風水!』京介突然大叫起來,杉野嚇得挺直了背.
『另一個風是風水嗎?』
『是的,春風,松風和風水,充分表現出石川源一郎的劍風,而且還寫在匾額上,掛在玄武館的牆上.』
『另一個以風水為座右銘的人是誰呢?』
『是岸本信也.』
『岸本!』
『是的,他在中學前一直住在秩父,和石川兄弟一樣在玄武館12劍道^三個人在中學時代被稱為秩父的三風,實力非常強.』
『秩父的三風!』京介為自己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感到生氣,他一直以為岸本是京都人.
岸本的護胸,石川洋的護面,石川守的護手,各有所長,為什麼自己沒有早一點想到呢?
『老師,你知道為什麼他們三個人的體力,體型都差不多,年紀也相仿,又在同一個道場上學習,為什麼三個人所擅長的各不相同呢?』
『是呀!確實如此,岸本的情形我不大了解,不過石川兄弟進到學校來時,劍風都已經定型了.你也練過劍,應該非常清楚,一項專精的技巧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是的.實力在伯仲之間的對手,專精的技巧確實是左右勝敗的主要關鍵,如果石川兄弟和岸本對打時,專精的技巧就更重要了.老師,你應該也發現了吧!他們三個人各自擁有專精的技巧,對他們來說其實是有利的.』
『嗯!這就是你想說的嗎?』
杉野站起身來,將椅子移近他們,臉上的微笑完全消失,黝黑的臉顯得有些緊張.
『首先你應該想到石川洋的面,以及岸本的胸,當石川洋要發動攻勢,攻擊對方的面的時候,雙手
必須往上舉,使得護胸形成空隙,這時候岸本有機可乘;還有是岸本的胸和石川守的手,為了要攻擊護胸,竹劍必須繞過對方的右側,這種情形對石川守有利;最後是石川守的手和石川洋的面;當石川守要以打手取勝的時候,竹釗勢必要往下揮,這時候正是攻擊面的良機,對石川洋有利.』
『原來如此,三個人都害怕彼此的劍術.就像蛇勝娃,娃勝蜈松,蜈蚣勝蛇.』
『嗯……』杉野雙手抱胸地應著,裕子啞口無語,京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但是,經過長久的練習,三個人所表現出來的技巧也大不相同,換句話說,一定會產生綜合力上的差異.……人生觀的改變,對一個人也會有很大的影響……』
京介用手擦擦額頭,陷入了思考中.
『嗯,大體上說來,現在石川洋居三人之首.』
『是的,老師,這些專精的技巧是偶然學會的嗎?』
『……』
『或者是指導者有意圖地教導?』
『會嗎?』
『我覺得背後一定有一個人在操縱……老師,難道你不認為嗎?』
『嗯……!』杉野又沉思了.
『到底誰是他們三個人的指導老師呢?我覺得意圖里也隱蔵著殺機.』
『好吧!我帶你們到玄武館走一趟,這個時間那里不會有人,比較好說明.』
杉野站起身來,脫下白外套,丟在他坐的椅子上.
『老師,學校呢?』裕子擔心的問.
『期末考剛結束,原本打算中午就回去了.』
2
三個人坐上杉野叫來的出租車,往玄武館駛去,離開Y高中.兩側的街道漸漸熱鬧起來.
『我以為這里會很荒涼呢!』裕子看著窗外的風景說.
『這是秩父連山所圉繞而成的盆地,秩父市位于狹窄的盆地之間.』
『聽說這里的名產是秩父銘仙和水泥?』
『銘仙已經過時了,從前市內有很多織布店,整個街道上全是哈恰哈恰的鏃布機聲;水泥是利用武甲山出產的石灰石,現在也有生產,這是代表秩父的產業.』
『司機先生……』從上車後一直保持沉默的京介說:『是哪個名人死了嗎?這麼多人穿喪服.』
『是呀!你們大概是從外地來的,所以不知道.今天是石川家舉行喪禮,所以早上車子幾乎開不動呢!』
『是石川守嗎?』
『是呀!弟弟的喪禮才辦完,現在又輪到哥哥,而且聽說兩個人都是被殺死的.』
或許這位司機曾載過武南大學的學生.
『石川家在道!有名嗎?』
『是秩父的名士……到了道場,再詳細告訴你們.』
大概是談話的內容不想讓司機聽到,杉野不再說話.
出租車在蒼,的杉木和槍木之間停了下來,樹林之間含著一股陰氣.
走在林間,頭上開始飄起雨來.
——蒼郁的森林,鋪著白石子路,這樣的風景好像在那里見過,京介心里想著.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京介說著,回頭看了裕子一眼,啊!有了,是照片,陽子房間里的照片——她身後的背景.
『一定是,陽子來過這里,她到底為什麼要來這里呢?還有,這張照片是誰幫她照的呢?』
京介突然興奮的說:『是中原學長!』
京介想起來,在中原的房間里也有一張背景相同的照片.
在照片中看不出房子的模樣,大概是刻意要賺藏攝影地點吧!京介心想.
還有,陽子和中原到這里來做什麼?
『有沒有武南大學的學生到這里來訪問過呢?』京介問杉野.
『不記得了.』
『有沒有一對看起來像兄妹的學生呢?』
『一年多以前,有一對男女學生曾經到道場來調査過一刀流的曆史,可是我不記得是不是武南大學的學生.』
一定是中原為了寫畢業論文,而來硏究一刀流.
『是這個人嗎?』
京介從剪報中找出中原的照片給杉野看.
『是的!就是這個男的.』
陽子是和中原一起來的.為了紀念,他們各為對方照了一張照片.
三個人走在碎石子路上,京介心里想著,以前中原和陽子也曾經來過這里.
如今走在他的身邊的是裕子,而不是陽子,他覺得命運真是不可思議.
『這里是玄武館,我每個禮拜都要來這里兩,三次.』
入口處和玄關非常相似,右側掛著塊古舊的看版,看版上用書法寫著『一刀流劍道場玄武館』.
『這是一刀流的道場嗎?』
『道場的主人石川家代代都是一刀流的繼承人,不過這只是地方的武道家,並非正統的繼承者,和現代拘泥流派的武道家大有不同.』
『是呀!近代的劍道完全只是運動.』
杉野拿起鑰匙打開門.
房間里一片漆黑,空氣帶著混濁的溫暖,打開遮雨棚,光線和森林的濕氣一起流進來,讓人覺得好不舒爽.
這里像普通的體育場,比一般劍道場寬敞許多,地扳磨得晶亮,牆上掛著兩列木制的名牌.
『這是道場的主人,石川兄弟的父親.』杉野指著名牌說.
名牌上面寫著范士九段,石川源一郎.
『你看!石川守,石川洋,岸本信介三個人的名字並列在一起,還有杉野老師的名字.』
『我也是這里的門生.秩父市近郊學劍的人,都和這里有關,換句話說,從社會人士到小學生,都是劍道上的師兄弟,都和石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1.到這邊來,我慢慢告訴你們.』
三個人面對著大神壇,坐了下來,神壇上掛著三塊匾額,墨汁鮮明的草書寫著:春風,松風,風水.
就在這里!京介直覺的感到元凶就在這里.
石川兄弟和岸本過去1定經常坐在這里,或許中原和陽子也到這里坐過,如今換成京介和裕子.
所有事件的根源都在這里,凶手的深謀遠慮也凝縮在道里.
現在,京介好像朦朧地看見了巨大的全貌輪廓.
『春風和松風我以前稍有研究,能不能請你說說風水的意義呢?』京介問杉野老師.
『我了解得不是很詳細,只知道柳生新陰流的「兵法家傳書」中說:「所謂聽風水之音,上靜則下氣懸以待也.」換句話說,表面很安靜,內心里仍然不能稍有松懈,仍然要保持最好的架勢.』
『岸本的護胸功力就在這里,雖然表面上靜止不動,其實他正暗中在尋找對方的缺點.』
『確實如此.』
『老師,石川兄弟和岸本的劍道是誰教的呢?』
『寫這三個字的人,也就是這個道場的主人.』
果然如此,京介心里想,只有實力如此堅強的人,才能使別人的劍風完全依照他的心意,如果是石川源一郎的話,這是很有可能的.
『石川源一郎教導三個人時,都是一起練劍的嗎?』
『我想不是,因為三個人的體型差不多,在同一個道場上,向同一個人學習,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的差異.』
『嗯!』
『我想知道的是石川源1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6經走火入魔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春風,松風,風水,所代表的攻打面,護手,護胸,正是石川源一郎的劍道極致,他將自己的三項專精分別教給三個人……或許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劍道.』
表面上看來是這樣沒有錯,但是,京介覺得沒有這麼單純.
『但是,老師,攻擊性的劍道可以說是劍道的精華,為什麼教給弟弟石川洋呢?而且,岸本是外人,為什麼和自己的兒子得到同等的對待呢?』
『這些私人的問題我真的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知道石川兄弟是同父異母,石川守是前妻所生的,產後母親就死了.……至于岸本,我只知道他從小就在這里練劍.』
『我能見石川源一郎一面嗎?』
京介認為直接問本人是最快的方法.
『見面是可以,不過要和他講話不大可能,因為他在三年前腦中風後,一直躺在病床上,雖然還有意識,但是,不能說話.』
『原來如此.……我希望能夠知道他們三個人小時候的情形,不知道該去哪里打聽?』
『關根先生可能會知道一些吧!他和石川先生是師兄弟,有人稱他為護胸彌八.』
『護胸彌八?他現在人在哪里呢?』
『京都,開了一家叫做練心館的道場.』
『在京都?那和岸本有沒有關系呢?』
『我不太清楚.』
岸本會住在京都或許並不偶然,京介心里想著,岸本可能是為了琢磨自己的技術,才搬到京都去的吧!
『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杉野說著緩緩地站起來.
『老師,石川源一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走在石子路上,一直保持沉默的裕子問.
『他的劍道技術極強,又是秩父的首富,從前就是大地主,現在又經營百貨公司,及觀光事業.……可說是秩父最有權勢的人.』
『這麼有錢有勢的人,三年前開始便昏睡在床上,如今兩個兒子又相繼遭到殺害.……石川家的莫大家產由誰繼承?』
這次問話的是京介.
『大概是給石川先生的太太吧!』
『石川先生的太太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含蓄的日本婦女.石川先生病倒之後,一直由她負責照顧……大約五十來歲左右.』
或許她會為了奪得莫大的資產,而設計一連串的殺人.但是,京介又認為這個想法不太合理,因為可能會殺害前妻之子,不應該連自己的兒子也殺了.而且,石川守的死因是被利刃刺入腹部,這種殺人的方法絕對不會是五十多歲的婦人所做的.
穿出蒼郁的樹林,走了兩三分鍾,就來到大馬路.
『再走十分鍾就可以到車站了,如果你們還要到別的地方去,可以在這里等一下,會有出租車來的,我要回家了.』
『謝謝!』京介和裕子同時點頭示意.
杉野攔了一輛出租車先走了,京介隨後也攔到了一輛出租車,向司機說:『到石川家.』
3
出租車在門前停了下來.花崗岩堆砌而成的高牆旁,擺滿了各式花圈,門口的附近都是穿著黑色喪服的男女,還有武南大學的學生.
『這麼多花圈,他們家果真如杉野老師所說,是當地的首富.』
這些花圈都是某某公司的董事長,或是某議員送的.
『如果他不被殺的話,一定可以得到可觀的家產.』
『大概是吧!』
這麼龐大的家產,是很可能引起殺人動機,但是,兩個兄弟都被殺了,財產的繼承人變成石川夫人,使得這個關于莫大資產的殺人動機消失無遺.
『如果凶手是岸本呢?』兩個人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說話.
『如果岸本和財產的繼承有關的話,就有可能……』
石川源一郎會把岸本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地教導,使他成為三風之一.京介因此認為他們的關系非比尋常.
突然有人拍一下他的肩膀,京介回頭一看,兩位身穿白襯衫黑長褲的男子站在他的背後,其中有一位確實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啊!是目白分局的森本刑警!』
裕子驚訝地大叫,京介也立刻想起來.
『不,我調到兩國分局去了,這位是警視廳的美杉刑警.』
京介和裕子慌忙點頭示意.
『兩位到這里來做什麼呢?該不是來參加喪禮的?』
『嗯,其實是……』
京介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森本知道陽子自殺與三個風字的事,如果告訴他陽子的死與這個連續命案有關的話,他應該可以了解.不過那樣的話,就得提起伯父大林.
『原來你還在査那件自殺的事嗎?』
森本表情柔和地說.
京介原本打算回東京再將這件事告訴伯父.但是目前岸本失蹤了,現在案情變得更為複雜,所以京介認為或許先告訴森本比較好.
森本從一開始就一直注視著京介.
『你姓大林嗎?』
『是的,我叫大林京介^』
『和我們局里的大林課長有關嗎?』
『有的,我是他的侄子.』
『難怪!我覺得你們的眼神好相像,平常看起來挺溫和的,但是一有事的話,又會銳利得像透視了別人的心事一樣.』
京介覺得其實森本的眼睛也讓人有相同的感覺.
『那個自殺的女大學生和被殺的石川有什麼關系呢?』
『陽子的鏡子上不是有三個風字嗎?』
『是呀!』
『石川洋是春風,石川守是松風,岸本是風水,換句話說,陽子所寫的這三個風字,正代表這三個人.』
『真的?!』
森本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真的.』
『嘖!竟然會這樣………我曾到岸本練劍的練心館拜訪,聽過了風水這個字.』
『石川源一郎的道場上有春風,松風,風水三個字,這正是三個人的劍風.』
『嗯!太好了,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京介和裕子坐進由美杉所駕駛的警車中.森本說:『其寅我們是來等岸本的,以為他會來參加喪禮.』
『刑警先生,你們還是認為岸本是凶手嗎?』
『現在他是最可疑的人物.……一年前自殺的那個女大學生和石川兄弟及岸本有什麼關系呢?』
『陽子在自殺前,曾和一位武南大學的學生一起到玄武館,來研究一刀流,當時她就知道三個風和三個人之間的關系了.』
京介不想說出中原的名字,因為證據尚不夠充足.
車子在一家掛著『武甲莊』招牌的旅館前停了下來.
『從前岸本的母親在這里工作過,我們就住在這里.』
走進玄關,在小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旅社的女侍端來了三杯咖啡.
已經過午了,沒有其他的客人,只聽到輕輕的音樂聲.
『五年前,岸本的母親在這里當女侍.……年輕時是石川源一郎的妾,岸本就是在這里生的,一直到中學,都和石川兄弟一起在父親的道場上練劍.讃高中前,他知道父親就是劍道的教師,因此想搬離此地,就到京都去了.……殺人動機可能是對父親多年的怨恨,以及覬覿莫大的財產.』
『岸本的父親是石川源1郎?』
『是的.』
『岸本也有繼承權嗎?』
『根據顧問律師的意見,在石川的遺囑中,岸本所得的遺產和其他兩個兒子差不多.他有充分的殺人動機.』
『但是,蓍察先生,殺人犯連遺產繼承權都喪失了.』
『是呀,不過他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而且又逃跑了,根本無法起訴.』
京介喝了一口咖啡,覺得苦極了,他將滴落在桌面上的咖啡沾在手上,寫了一個風字.
石川源一郎將自己的絕技分別教給三個兒子.
『源一郎的意圖到底是什麼呢?』
『拫據我的推測,石川源一郎有意將石川洋訓練成三兄弟中最強的,並且由他來負責石川家的一切事務……』
京介認為石川洋的技巧在三人之上.
『嗯,我了解了.我一直奇怪,為什麼讓岸本練攻打護胸?現在我終于明白,石川源一郎想讓石川洋成為兄弟的領導者.可是,長男是石川守呀.』
『石川守是前妻的小孩,換句話說,三個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現在照顧躺在病床上的源一郎的是石川洋的母親,如果讓石川洋繼承了家產,再由兩位兄弟協助他,這不是最理想的嗎?或許在三個兄弟還小時,財產繼承的問題就一直層出不窮,所以很自然的,他讓石川洋學更多的技巧,以應付將來這場硬仗.』
『請等一下,這是劍道,和繼承財產毫無瓜葛.』
『不,劍道的技巧是非常重要的,源一郎有一家劍道場「玄武館」,透過道場師兄弟的關系,是維系人際住來最有效的方法.利用龐大的資產和人際關系,源一郎才可以長久君臨秩父這個地方.因此如果真想繼承源一郎的家產,首先必須有能力勝任「玄武館」的館主.』
『但是現在已不是一個光靠蠻力或竹劍就可以闖天下的時代了,你想得太多了.』
森本喝了一口冷咖徘,露出痛苦的表情.
『以目前的狀況看來,讓石川洋繼承是再自然不過的,而且,只要他一當上「玄武館」的館主,劍道界的人都是很講義氣的,大家都會很服氣他.……不過,或許他們早已約定好了,要以這次的劍道比賽的勝負,來決定繼承權.這只是我的猜測.』
『我還是覺得劍道是一個很關鍵性的問題.』
森本一副不與苟同的表情.
『刑警先生,你應該聽過人造劍,劍造人這句話吧1請你再想一想三個人的劍風.石川洋的豪快,正統的攻擊方法;可是當對方攻擊來的時侯,石川守和岸本的劍法又發揮了強大的防守能力……你不認為是石川源一郎想借著劍來創造每一個人的人格吧!借著劍來操縱三個兒子的將來.』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這倜石川源一郎實在太可怕了.』
『在這片群山環繞的土地上,長久擁有強大的權勢,或許他想要誇耀的正是這股武士的血脈吧!』
『武士的血脈?』
『不是嗎?從前的武士為了守住家園和道統,總是不惜犧牲生命,投入戰爭中.如今,一刀流的繼承者石川源一郎,也流著相同的血……』
『……』
『這三個母親各不相同的兒子,不論年齡,體格,對劍道的資質都相查無幾,將來這場爭奪是在所難免的,而且,源一郎對這場激戰一定早有安排.』
『好,這些我都懂了,這和你的女朋友自殺有關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裕子看了森本刑警一眼,眼神里透露出絕望的表情,森本才察覺到自己的失言.
談話突然中斷了,尷尬的氣氛籠罩在他們之間.
斷斷續續傳來女侍的歌聲.
『或許陽子是借著三個紅色的風字來表示凌辱她的三個人.』
京介認為陽子是不堪受凌辱而自殺的.
『襲擊她的是石川兄弟和岸本嗎?』
『是的,他們是三個風字.』
『換句話說,前一天晚上在她住的地方附近所目擊到的三個學生,就是石川兄弟和岸本嗎?』
『從學生頭,背著竹劍袋來判斷,我認為一定是.』
『她為什麼要留下那三個字讓人去猜呢?她大可寫出三個人的名字.』
『或許陽子也不想讓我或裕子,或者警察知道真相,因為這是一件可恥,悲傷,受屈辱的事情!
『……但是為了讓某個人知道為什麼會自殺,所以將心事凝縮成這三個紅字.』
裕子一直微笑地看著京介,她心里當然支持京介的說法.不過她也不知京介所說的某人是誰.
『你所謂的某人是誰呢?』
森本不解的問.
『這個……』京介思索著不知道該如何說.
『你知道某人是誰嗎?』
『當然知道.不過這只是我的推測,因為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而且,重要的是殺害石川洋的密室之謎還沒有解出來,什麼事都辦不了.』
『密室!真有這回事嗎?』
森本說著,裕子也驚訝地看著京介.
京介根據石川洋被殺的比賽場當時情況,說明密室所應具備的條件.
『關于這一點,搜査本部內也議論紛紛,這真是一個謎,或許真有密室這回事吧!但是如果一頭栽在這個謎里,可能會忽略了很多更重要的,搜査工作都別想進行了.……只要能夠掌握到一點點線索,我們都不能輕易放過.』
『雖然這麼多的證據都對岸本不利,但是我仍然不認為岸本是凶手……事件的動機一定和風這個字有關.』
京介剛才在桌上寫的這個風字還沒有干,他手沾了一些水滴,又再寫一次,風字下面畫了一條線,寫著風^動機.
啊!森本大叫一聲.
『這個,就是這個!』
森本指著桌面上的『風——動機』,脹紅了臉,眼睛都快跳出來了.
京介和裕子不知道森本在新干線的窗戶上也曾用手指寫過相同的字.
森本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你果然是刑警,比我們更早一步看出事情的真相.』
裕子有感而發地說.
『不,這只能算是個巧合吧!』
森本的臉更紅了,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空無一人的櫃台內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一位女侍慌忙從里面跑出來,接起了電話.
女侍接了電話後,一副氣餒的神情,走了過來.
『請問有位森本先生嗎?你的電話!』
森本立刻起身去接.
才談了幾秒鍾,森本慌忙掛斷了電話,回到桌邊來.
『岸本死了,已經發現尸體了.』
4
那是距雜秩父大約三十分鍾的車程,搭秩父鐵道的話,要二十分鍾才到的風景勝地.在荒川的上游
溪谷中,以屹立的斷崖和層迭的岩石而聞名的觀光地——長瀞.
木村義作在荒川擔任豬牙舟『長瀞線』的船頭.
到今年夏天為止,六十歲的義作已經在荒川為觀光客們服務了二十多年了,對河岸邊的情景,他比自己的庭院還要清楚.
當天,義作開著載了九位客人的汽船,從碼頭出發.
如果是急流而下的話,船的前後各有一個人掌舵.
前面的船頭是為了避免淺灘或岩石,負責船只安全前進的工作,後面的船頭是協助前面的船頭,改變船的行駛方向,進入靜場之後,負責插桅杆,使船只前進的工作,注意乘客的安全也是後面那位船頭的任務.
在這個晴朗的夏日午後,義作負責船的後部工作.
船一駛出去,就遇到一連串的急流,為了避開岸石和淺灘,幾乎是穿梭前進著,每當船只大幅傾斜,濺起高髙的水花時,乘客總會發出尖叫聲,義作對這些尖叫聲早就不以為意,只要客人不把手伸出去,或是不要站在船上,這位老船頭就默默地做著他應盡的任務.
度過了急流,水面平坦得令人難以置信,船只在兩岸間緩緩的向前滑進.
這一帶是長瀞的名勝迭岩,許多觀光客喜歡站在岩石上觀賞船只緩緩流過河面的情景.
義作站起身來調整船篙,讓船順著流速緩緩前進.剛開始時,船速總是比較慢,等不及的乘客就會變得焦躁不安,以義作長年的經驗,他知道什麼樣的速度可以讓乘客滿足.
義作緩緩地調整船篙.
第三次將船篙插入水中時,發現好像掛著什麼重物,幾乎使得他抬不起船篙.
義作有一種不偷快的預感,他緩緩將物體誘導出水面.
船速急速減低,幾乎快要停止了,幾位乘客也察覺到異常,紛紛回過頭來看.
混濁的水中,浮起一個全黑的物體.
刹那間,義作有一股沖動,想要放掉船篙,但是,當他發現這是一具穿著學生服的尸體時,又毫不遲疑的伸手將他一把抓起來.船停了下來.
『阿辰,讓船靠岸.』
義作對著前面的船頭大聲叫.
所有的乘客都感覺到了異樣,注視著一手伸入水中的義作,年輕的男乘客紛紛站起來,想要看義作到底在做什麼.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請大家坐好,不要吵鬧.』
船改變方向,朝河岸駛去,握著學生服的手腕,感受到強大的水壓,幾乎快要被吸入船底了,義作用盡所有的力氣,才將他拉住.
『阿辰,開慢一點!』
絕對不能放掉這具尸體,因為一旦放掉了,尸體再度沉入水底,到下次再發現,就得派出數十艘船只才能找出來.如果手氣不順利的話,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曾經負責救援溺水工作的義作,對這一點非常了解.
穿過迭岩,尸體被拉到河岸上來.
森本撥開層層的人群,看著仰臥在沙灘上的尸體.
稍微浮腫的尸體,兩眼突出,露出兩排白牙,面無表情的看著天空.
裕子看了尸體一眼,忍不住將兩手蓋在臉上,跑到京介的背後,不停地顫抖著.
『真的是岸本嗎?』
森本為了確認,慎重地向京介問.
介京點點頭,這是岸本,但是現在已經變成一具死尸了.河面上一陣微風吹來,京介覺得像寒流應境一樣,冷得刺骨.
他緊緊地摟住裕子的肩,裕子的顫抖傳到京介的胸上,只有這個微微的顫抖讓他覺得有一點點溫暖.
『是溺死的嗎?』
森本問蹲在尸體旁邊的鑒識課員.
『不,——沒有喝水,而且,你看這里!』
鑒識課員掀起學生服,讓他看下腹部,濕了的白襯衫上,染了一大片血跡.
『是被刺傷了腹部之後,掉進河里的.死因可能是失血過多.』
『凶器呢?』
『短刀,或登山刀之類的刀匁.』
『他殺嗎?』
『應該是.』
『死多久了?』
『從尸斑和死後僵硬的程度看來,大約十個小時左右,不過,因為尸體在水中的緣故,……這條河的水非常的冷,所以可能經過了更久的時間,詳情要等解剖後才會知道.』
『嗯,大概是今天凌晨或是昨天深夜吧!』
森本看著手表說,現在是三點多一些.
『警察先生!』一直看著尸體腹部的京介說.
『這個傷口是在右側,岸本是右撇子,如果真要自殺的話,應該是從腹部中間偏左切入才對……,很難教他自己從右側刺進去,岸本是個以劍道為第二生命的人,如果要切腹自殺,一定從左腹切.』
『我覺得不能這麼簡單的來斷定,雖然是右撇子,但是切腹也不一定只用一手.……不過,學生服上並沒有刺破的痕跡,如果是他殺的話,應該不會考慮這麼多,可是,他殺也有很多可疑處.……不管怎麼說,要先解剖和了解現場的情形之後,才能找出結果.』
如鑒識課員所說,尸體的右手沾了一點點血.
『岸本會不會因為我們追得太急了,知道自己終究逃不掉,只好切腹自殺?』
『不,岸本沒有自殺的理由,所以這可能是他殺……』
京介的聲音很小,雖然他確信岸本一定是他殺,但是,一時間還找不到足以讓人信服的證據.
這時候,美杉撥開人牆,露出臉來.
『森本先生,找到現場了,在這條河一公里左右的上游岩石窪地上,有一片血跡,和可能是岸本的所有物.』
『有哪些東西?』
『鞋子和沾血的刀子……』
『刀子,……過去看看吧!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好!』
以美杉刑警為首,其他三個人也登上了起伏的齄岩,往上游走去.
四周是以溪谷之美而聞名的風景勝地,但是,在四個人的眼中,只看到起伏難行的岩塊.
現場有數字穿著制服的詧察,在維持現場的秩序.
走近一看,在平坦的岩石上,有一只長約一一十公分左右的登山刀,這大概就是凶器,刀面和刀柄都沾有黑色的血跡.
『這是沾了血的手所握著的,采過指紋了嗎?』
『還沒,握著刀子的可能是岸本本人.請看這里,這是一個沾血的手掌,而且是右掌,尸體的右手也沾血了,所以,這可能是岸本本人的.』
登山刀旁有一個黑色掌形痕跡,在岩石表面看起來顯得特別黑,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很難辨別,不過,這確實是一個沾血的手掌痕跡.
『是自殺或是他殺很難斷定,不過可以確知岸本的手曾用力按住刀子傷口的附近,所以,他的手上沾滿了血跡,這只沾血的手將刀子拔起,然後倒在地上,好像要抓取什麼東西似的,留下了這個手印…….』
京介定睛凝硯著腳邊沾血的刀子,和血的手印.
——以前,他也曾看過相同的光景.
一把沾血的凶器,和旁邊沾血的手印……
是的,石川洋被殺時,躺在比賽場的地板上,留下了凶器和一個沾血的手印.……但是,現在與當時的情形不大一樣.
到底什麼地方不一樣,京介也說不上來.
到底是什麼呢?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呢?
京介的腦海里浮現出比賽場當時的光景,一把錐子狀的凶器丟在地扳上,凶器旁留下了一個清楚的馬蹄形血痕.
他還記得當時在他的身旁作說明的年長刑警所說的話.
『……如果握著凶器刺下去的話,即使流了再多的血,刀柄上也不會有血跡,所以是事後再讓沾血的手掌握住凶器的.』
突然間,京介的腦筋一動.
『刀柄,沾血的刀柄不一樣!』
京介的聲音使得裕子和森本刑警都大吃一驚的回過頭來,周圍的警察也都把疑問的視線投向京介.
『原來,原來如此……』
天氣好像在濃霧中,突然放晴了.京介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找到了事件的關鍵.
『怎麼了?』裕子凝視著京介的臉問.
『密室之謎解開了!』
『你解開了比賽現場的殺人之謎嗎?』
森本的音量變大了.
『是的,不只這樣.我覺得我已經了解凶手為什麼選擇像比賽場那樣的特殊場所,做為殺人現場的理由.留在現場的凶器,告訴了我理由.凶手或許是為了讓人知道,才這麼做的.』
『怎麼說?』
『……這個謎還沒有完全解開,因為還有很多令人想不通的地方.但是,再讓我想一想,或許就可以完全解開這個謎,到時我再分析給你們聽.……我覺得凶手並不想逃跑或躲起來.不過,他應該已經不會再殺人了.』
『哦?你認為岸本不是凶手嗎?』
『是的,我認為不是他.』
『依情形看來,岸本也是被殺的.然而,岸本到底是被誰殺的呢?他是被刺殺之後,掉入河里的嗎?』
『我想大概是這樣吧!被刺之後,心想已經無法逃走了,就留下一個沾血的掌印.』
『但是學生制服上並沒有被刺破的痕跡呀?』
『這和石川守被殺的公寓里,留下的京體大學鈕扣原因是相同的,目的是為了讓瞀方認為凶手是岸本.而這一次是為了讓人誤以為岸本是自殺的,所以故意留下證據.』
『為什麼學生服上面沒有絲毫損傷呢?』
『這並沒有什麼難的.刀子刺進去的瞬間,只要把衣服稍微抓起來就行了.』
『唔……但是……』
森本一副焦躁難安的神情.
這時候,岩石的另一端傳來一聲高喊『森本』的聲眘,原來是剛才那個老刑警.
『鞋子在這里,可能是從這里……』
三個人急急忙忙順著聲音跑過去,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面.
一雙黑色皮鞋並列在岩石上.
『這下面的水很深,大概是從這里入水的.在這里自殺是最妥當的.』
『但是,也有可能是在那里被刺,然後跑到這里來脫下鞋子,跳入河中的.不是嗎?』
京介指著相距五,六公尺的現場說.
『是的,即使切腹了,也沒有那麼快就死掉.……因為還沒有死,所以跳入水里自殺.這是很自然的.』
『……』
京介想再提出反駁,但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
裕子坐在離男人們稍遠的東屋.東屋是為了用來供觀光客欣賞當地的風景所設的,現在這里也坐著兩三位觀光客,正以好奇的眼光看著警員在辦案.
裕子覺得好疲倦,風吹亂了她的長發,但是她不想去梳攏,只覺得眼前一片朦朧,原來不知不覺間,她早已淚濕了臉頰.
京介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
險崖下,澄淨的水慢慢的流著,屹立在對岸的翠松,展現出傲人之姿.
松枝上有數只烏鴉,正高聲地鳴叫著.
『好大的烏鴉,覺得好恐怖.』
『為什麼?』
『死了這麼多人.』
『已經不用再擔心了.』
『京介,真的不會再發生別的事件了嗎?』
『……』
裕子將自己的手放在京介的掌心,感覺到彼此掌中的溫度.
森本緩緩地走過來,環視東屋附近的風景.
『這麼美的地方,不好好參觀一下,實在很可惜.』
聽到森本的聲音,兩個人慌忙站起.
『捜查本部大槪會判定是自殺.』
『前面兩個事件呢?』
『凶手是岸本,然後這個案子就可以終結了.』
『你也這麼認為嗎?,』
『……剛開始的時候,我認為可疑人物只有岸本一個人,可是現在我已經不這麼認為了.而且,在調査岸本的時候,找到了凶手犯案的動機……尤其是三個風字給我的靈感,風大概是凶手的動機.』
森本說著.不像在說給京介和美杉聽,倒像是在自言自語.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8:35
第一卷 第九章 有我無敵劍
1
七月一一十日,正是發現岸本尸體的兩日後.兩國分局內從尾崎局長,到他手下警員,及與石川兄弟殺人事件有關的搜査員,在特別搜査本部召開捜査會議.
雖然名為搜査會議,其實是主要的干部們,認為事件大概已經解決了,所以要召開報告事件經過的會議.
尾崎局長心中盤算:如果搜査員們沒有特別的異議,就要宣告結案.
大林搜査課長首先報告了整個事件的經過.果然,搜査員們的問題,仍舊在岸本自殺的這件事上.
『秩父分局已經全力協助我們了,但是……』
安野刑警接著說話,並報告了發現尸體之後的搜查經過.
『尸體解剖後,被認為已經死亡十至十五個小時.所以,從十八日下午三點鍾發現尸體之後,開始往前推算,死亡時間應該是同日的凌晨零時,到早晨五點之間.發現尸體的地方是觀光區,平常夏日的入夜之後,仍然會有觀光客,但是死亡時間是深夜,所以很遺憾的找不到目擊者.……雖然也對附近的土產店,旅館,民家等做了地毯式的調查,仍然問不出他的蹤跡.』
『他沒有投宿附近的旅館或民家,那麼可能是自己開車,在車中休息嗎?』尾崎局長問.
『不.如果他是自殺的話,現場附近應該有他留下來的車子.而且,岸本身上根本沒帶駕照.』
『那麼,他是搭電車到現場附近的嗎?』
『現場附近有私鐵秩父鐵道經過,最接近現場的一站是長瀞站.……根據站員的證詞,十七日那一天,肯定沒有岸本那樣的旅客下車.』
『站員為什麼能那麼肯定?他不可能記住每一個上下車的旅客吧!』
『因為十七日是暑假前的平常工作日,觀光客非常少,所以站員很有信心的肯定那一天沒有看到像岸本那樣的人.』
『不是自已開車,也不是坐電鐵,岸本到底是怎麼去的呢?』
『根據秩父分局的警員說:岸本可能是從露營區到現場的.』
『露營區?』
『是的.現場附近有數個露營區,經常有年輕人從市區到那里露營.……最近也有很多年輕人,在露營區以外的河岸地區搭帳蓬過夜.從東京到長瀞,因為距離不遠,可以當天來回,所以經常有人在那里住個一,兩天就走.以這樣的條件而言,那里確實是非常恰當的藏身之處.』
『也就是說,我們雖然找到他的蹤跡,卻可以認為他是有意隱藏起來,不讓人找到.……但是,他的死因呢?』
尾崎局長轉身面向大抹搜查課長.
『直接的死因是溺死.但是,他只喝了一點點的水.……他的腹部有相當深的刺傷,那似乎是可以致命的傷.……總之,不論是他殺,還是自殺,他是受到刀刺的致命傷後,掉到河里而死的.還沒落水之前,他應該是活著的.』
『從現場的情形看來,很可能是自己切腹沒死,才投水而死的.』
尾崎局長露出滿足的表情,環視坐成一排的搜查員們.
『這麼說是自殺的嗎?』
安野刑警確認一下局長的意見.
『是的.以下我要說的,就是一連串命案的情形.……首先是岸本在N大的禮堂,殺害了比賽的對手石川洋.雖然並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凶手就是岸本,但是,命案確實有「岸本是唯一凶手」的決定性狀況證據.其次,是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的命案.這個案子因為現場有學生服的鈕扣,而被視為有確實的證據.還有,前些日子岸本為了躲避我們的監視,而隱藏行蹤的事,應該也可視為證據.……有關這一連串命案的殺人動機,森本已經詳細調査過.岸本的父親,和石川兄弟的父親,同是石川源一郞.
……岸本從小就和石川兄弟一樣,一起學習劍道,並且也是龐大財產的繼承人之一.但是,因為他是小老婆生的,所以對石川兄弟總有些內疚;同時,他也恨自己的父親.這兩種情緒經過長年累積,一且發作,就難以收拾.從以上數點看來,可以印證岸本就是凶手的說法.』
尾崎局長的話,像下判斷一樣地,在室內響起.並排而坐的搜查員們臉上的表情,也好像事件結束了一樣,露出放心的神情.
『唔……雖然兩件命案都有讓人不解的地方,但是……』
大林課長露出苦澀的表情,站了起來.于是,大家的視線便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兩件命案,都讓人認為凶手是岸本,這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要我們認為凶手就是岸本呢?從許多狀況上看來,下意識里總有這樣的感覺,但是……』
大林課長的說明有些語焉不詳.因為大部份的在場人員,都認為岸本是因為殺了人,而畏罪自殺的;大林也認為自己的想法毫無根據,只是感覺而已.
『確實如大林所說,有些細節部份,確實讓人不解.但是,如果我們想到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會在沖動時,犯下什麼大錯?那麼,或許就沒有疑問了.……而且,在這個案子里,會被懷疑的人非常有限,除了岸本以外,幾乎沒有別的嫌疑者.……凶手一定就是岸本.他在我們的追查下,自覺無路可逃了;或是,他原本就計劃殺害了那兩個人後,自己也要死.綜合以上的種種狀況,我認為岸本是自殺而死的.』
搜査員們此刻心中的放心感,逐漸擴散開來,空氣中同時也因為案子已經結束了,而彌漫著一股松弛的氣氛.
『好了.這件案子到此已經結束,本案的搜査本部,也可以解散了.』
大概是放心感和松弛氣氛的關系,尾崎局長宣布結案的聲音,也顯得有氣無力.
『等,等,等一下!』
椅子挪動的聲音響起,森本刑警慌慌張張的站起來.所有人的視線,同時集中到他身上.
森本急得粗短的脖子都紅了,他結結巴巴的說:
『如,如果,岸本不是自殺,而是他殺的,那怎麼辦呢?案子的情形,就會完全不同吧?如果還有別的凶手……』
『喂,你不是一直強烈的主張岸本就是凶手的嗎?』
尾崎局長露出明顯不愉快的表情.
『是的.因為他是最可疑的人,所以我認為應該追査他,但是,事情演變到現在,我覺得和我當初所想的,幾乎完全不同.』
『森本,你太亂來了.』
安野刑警像要跳起來般的站起來.
『一開始,你就反對岸本是凶手的說法.但是,後來又認為岸本涉嫌頗大,而開始調查他.想要調査岸本殺人動機的,就是你呀!現在,綜合本部的意見,認定凶手就是岸本時,你又提出不同的主張.你簡直是在搗蛋嘛!對案子的處理,完全缺乏一貫性.』
安野刑警的聲音里,透露出強烈的譴責.
安野刑警是重視組織搜査,會接受上司意見,而忠實的去實行的刑警,所以平日就不滿喜歡自己行動,辦案憑直覺的森本刑警的作風.現在,在場的人一致同意岸本是凶手的說法,因此,與其說是譴責,還不如說是在向森本誇耀自己的勝利.
搜查員們顯然贊同安野的說法,而頻頻發出『是呀!』『是呀!』之聲.
『是呀!我的做法完全沒有一貫性.……但是,因為出現了不一樣的事實,沒有一貫性也沒有辦法呀,……如果只要依著一貫性去找凶手就好,那麼警察的工作就輕松了,不必擔心捉錯人,也不必擔心會造成寃獄了,不是嗎?在那種情況下,找出最可疑的人,就是最好的辦案方法吧?然而,現在出現了更可疑的人了……』
森本的話雖然說得結結巴巴,但是卻有說服力.
安野刑警帶著極不偷快的臉色,不甘不願的坐下.
『我了解,我懂你的意思.但是辦案不能只靠直覺呀!直覺不能起訴凶手,一定要有證據才行.……森本君,你査出了什麼新的事實嗎?』
尾崎局長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的.去年目白分局轄區內,有一個女大學生自殺,她住處的鏡子上,有以口紅寫出來的三個「風」字.我以為那件命案,和這次的連續命案殺人動機,好像有關連.……各位或許不知道,石川洋的座右銘是「春風」,他的哥哥石川守的座右銘是「松風」,而岸本的座右銘則是「風水」.也就是說,一年前她死前寫的三個「風」字,正是「春風」,「松風」,「風水」,也表示是石川洋,石川守,岸本信也這三個人.現在,這三個人陸續不明不白的死去,難道,這只是偶然的事件嗎?』
『……真的嗎?』
大林目光逼人地看著森本.
『是真的.他們三個人的父親是石川源一郞,那三個座右銘,便是石川源一郞分別給他們,希望他們在劍道上,能習得座右銘那般的技巧.』
『那個女大學生和他們三個人之間,有什麼關系?』
這次發問的是尾崎局長.
『他們三個人在秩父的玄武館練劍時,那個女大學生也曾去過那里.她大概是在那里,知道了他們三個人的座右銘都有「風」字.』
『那個女大學生自殺的原因呢?』
『我捜査到的資料是:她被三個學生輪奸.現在想起來,她死前留下三個「風」字,就是為了要告訴別人侵犯她的人是石川兄弟和岸本.』
『你的意思是:有人為那個女大學生報仇,而殺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有這個可能.』
『那麼,會替那個女生報仇的人是誰呢?』
『這個我還沒有任何線索.當時我只是在附近做了簡單的調査,沒有深入的去了解.這實在很遺憾,而且,各位也都了解,那位女大學生自殺後,目白分局轄區內,發生了母子命案,我奉命去調査那件事……』
『你的這一番話,無法證明大學女生自殺之事,與這一連串的命案有關.不過,其中確實有令人無法釋懷的疑點.……唔,真是傷腦筋!這種證據微弱的事實,根本不能做為進行調査工作的理由……』
尾崎局長愁眉苦臉,沒話可說了.
『有一個年輕人,他一直在追査女大學生自殺案子的真相,但是,我不能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他潛入武南大學,追査這次事件的真相,搞不好他會比我們更早了解事實.』
森本刑警稍微注意一下大林課長的表情,後者的臉上浮現吃驚的表情,似乎已經了解到森本說的年輕人是誰了.
『到時候新聞記者或雜志社記者,一定會大作文章,攪得我們雞犬不甯.』
尾崎局長仍然面帶愁容,他似乎是非常希望岸本就是凶手,然後就此結案.
『是否可以再繼續進行搜査呢?』
『岸本現在已經自殺了,站在搜査本部的立場,我們必須提出某種結論.也就是說岸本殺了石川兄弟,然後自殺了的結論.目前搜查到的證據,顯示了這樣的結局,社會大眾也能接受這種結論.……如果繼續搜査,找出了新的嫌犯,到時候我們的面子會不好看.』
『局長,拜托,請繼續進行搜查行動.』
坐在並排的搜査員後方,表情嚴肅地站起來發言的,正是美杉刑警.
美杉刑警是從本廳派來,以固執聞名的年輕刑警,他的發言讓許多捜查員吃驚.
搜査員們開始竊竊私語,討論是否應該繼續搜査,或應該就此結案.
『大家請慢點爭論!請聽我說.』
大林課長啪!啪!地拍了幾下手,等大家都安靜下來後,便說:
『就算森本刑警的主張沒錯,假定真的有別的凶手,我認為也無需以現在的搜査陣容,繼續進行調査,因為嫌犯應該就是經常出現在自殺的女大學生身邊的人.因此,搜查的范圍不會太大.……何不暫且以本案已結,解散搜査本部,然後成立專門小組,繼續秘密地進行調査?如果查出了值得正式去追査的新事實,到時候再做考慮就好了.這樣的話,無論結果如何都能保住我們警方的面子.局長,這樣好嗎?』
『這樣也好.……那麼,指揮專門小組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尾崎局長的臉上終于露出放心的神色.
搜査本部一但解散,從警視廳來的協助人員,就必須回去了,所以,從兩國分局中挑出秘密行動的專門小組搜査人員,人數就非常有限了.
大林選了包括森本刑警在內的五名刑警,做為專門小組的人員.從警視廳來的美杉刑警因為執意加入專門小組,所以也成為五人中的一員.
2
兩國分局的會議室內,擺了幾杯酒及簡單的小菜,舉行形式上的慶功宴.因為事實上案子並未結束,所以沒有盛大的歡宴.
森本刑警才喝了兩杯苦酒,就接到大林課長的傳言,被叫到課長室.
『正喝得愉快的時侯把你叫來,真抱歉……』
大林的身體很舒適的坐在椅子上,但是,他的表情卻並不是那麼舒暢.
『不,那種酒喝起來並不偷快,所以課長叫我來,正好可以借機離開那里.』
『關于這一次的案子,我是從開始,就覺得岸本不是凶手……這個你應該早就知道了.但是,現在我很擔心一件事!』
『課長擔心的是什麼?』
『你剛才說的年輕人,指的就是大林京介吧!他是我的侄子.』
『我知道.』
『昨天晚上他來我家,告訴我凶手不是岸本,而是另有別人殺了石川兄弟和岸本.』
『哦?那是誰?』
和大林的聲音比起來,森本的聲音大多了.
『他沒有說出名字,只說要掌握了更確實的證據後,才要說.……從京介那麼慎重的態度看來,他所指的人物,好像就是身邊的人.……我擔心的是,如果京介所說的話是事實,那麼,他會單獨在凶手附近活動,進行調査.如果京介的活動被凶手發現的話,京介就有危險了.他已經殺了三個人,一定也會殺京介.』
『是的,那確實是很危險的情況.……課長的侄子現在在哪里?』
『好像是京都.』
『京都!京都的哪里?』
『他沒說要去哪里,只說要去調査石川源一郞的事.』
『恐怕是去練心館,找關根館主.』
森本的聲音愈來愈大,臉也愈來愈紅.
『關根館主是誰?』
『可以說是石川源一郞從前的師兄弟.現在住在京都,也是岸本練劍的道場主人.』
『嗯!既然知道去處,就好辦了.我希望你暫時跟蹤京介;在保護他安全的同時,或許也可以當場逮到凶手.』
『是,我會和美杉一起去京都.因為我們所要進行的搜査行動,必須從課長的侄子所探聽到的消息開始,所以此行本來就是勢在必行.我馬上就去准備.』
森本行了個禮後,立刻離開課長室.當他經過走廊時,看了一下時鍾,四點.如果馬上和美杉連絡,立刻搭新干線從東京出發,到京都時大概已經深夜,找大林京介的事,就只好從翌日早晨才能開始.但是,森本心中掠過不安的感覺:大林京介會不會現在已經處在危險的狀況當中了呢?或許今天晚上他就可能遭遇攻擊!
于是森本決定連絡京都警局的熊谷刑警,在自己和美杉到達前,請熊谷刑警保護大林京介.
熊谷接到森本的電話後,立刻趕到練心館.此時,大林京介正好在練心館內,與館主關根對坐而談.
『我叫大林京介,城東大學三年級的學生.』
京介兩手擺在地扳上,深深鞠了個躬.
『你好像也有學劍道.』
『是的.以前也曾和岸本比賽過,他是一位了不起的選手.』
『噢……』
關根憔悴的臉,和駝著背的姿勢,說明了他是疏于練習的老者.
京介看著神壇旁的『風水』匾額,喃喃地說:
『聽風水之音,上靜則下氣懸……』
『哦!你也知道呀!』
『這是岸本的劍術的最高意境吧!擺出來的架勢,雖然像水一樣平靜,但是內心中流動的氣,卻要鎮住對手,讓對手忍受不住,然後在對手出招的瞬間躍進,打中對手的身體.』
『你好像知道很多.但是,你來這里,是想問什麼吧?』關根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你是被稱為劍聖的高野佐三郞的弟子,和石川源一郞的劍技,可稱難分高下.而石川的拿手絕技是「攻擊面」,你的是「攻擊胸」.我沒有說錯吧?』
『沒有錯.』
關拫無精打采的眼神里,閃爍出光芒.
『石川有三個不同母親的兒子,石川兄弟和岸本.他以春風,松風,風水三句話,分給他的兒子們,讓他們練就不同風格的劍技.……表面上,他讓三個兒子相互麿練劍技,但是,事實上,他認為石川洋的實力在三人之上.他唯恐三人將來長大後,會發生爭奪繼承權的事,于是開始部署,要讓石川洋繼承自己.』
『嗯!你的說法很有意思.』
『你應該知道攻擊護胸的劍技,比攻擊護面的劍技不利,也知道石川源一郞的目的,為什麼不改變岸本的劍技攻擊形態呢?』
『我的「攻擊胸」確實難敵石川的「攻擊面」,但是……』
關根說到一半,便站起來,拿起架在道場牆上的一把木劍.拿劍的右手雖然仍然無力的下垂,但是,京介卻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不是老年人會有的霸氣.
『我輸的,並不是「攻擊胸」的技巧本身,而是天賦上的不如.然而岸本不同,他的天賦絕對不會輸給石川兄弟.』
『但是,攻擊對手護胸的技巧,是比較不利的.因為這是要反應對手動作的技巧,有時自己反而會變成被攻擊的目標.對吧?』
『劍道,柔道,任何技藝到頂點時,都不是簡單的技巧就可以分出勝負的.……而且,劍並不是靠技術來攻擊的,而是靠「氣」攻擊.只有養成能威鎮對手的「氣」,才能克服不利之點.……如果說攻擊面部最有利,那麼,不是所有的流派都要以攻擊面部為最基本的技巧的嗎?你知道柳生新陰流最重要的秘傳,就是「聽風水之音」嗎?』
『知道.柳生新陰流的「兵法家傳書」中有那句話.』
『那麼,你就該了解,在真正的比賽中,如果還有余裕聽風,水的聲音,任何技巧都可獲勝.』
『……』
『春風這句話,出自澤庵禪師.但是繼承一刀流的山岡鐵舟,卻把自己的道場命名為「春風館」
而松風,是鐵舟所著「一刀流兵法個條目錄」里的話.現在,你了解石川源一郞的真正目的了嗎?』
『唔?真正的目的?』
『春風,松風,都是一刀流技巧的最高表現;風水則是柳生新陰流……』
啊!我懂了.石川源一郞是一刀流的繼承者,他要石川兄弟中的一個繼承一刀流,成為真正的繼承人.但是,卻讓岸本從小就學習不同的流派.』
『不錯.源一郞的劍總是從正面攻擊,那種率直的劍風,可謂正劍.最擅長的技巧就是躍進攻擊面.而石川洋的劍,繼承源一郞,也是正劍,擅長躍進攻擊面.……但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的劍風就不同了,是軟劍.這也就是說,繼承源一郞的,就是石川洋.』
『……他在三個兒子身上,刻上不同的標記!』
『只要活著,就必須遵照父親的意思.……這正是源一郞式的作風.』
關根靜靜地拿著劍,擺出正眼的架勢,穿著劍道服的瘦小身形,發出足以威壓他人的氣勢.
『岸本有著石川兄弟所缺乏的強烈精神.這可能是他身為小老婆之子,在那個環境下,不得不鍛煉出來的.……在真正的比賽里,決定勝負的最後重點,通常「氣」比「技」更重要.……我知道源一郞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所以,我或許能打破他的企圖.』
『這可以說是你和石川源一郞比賽的延長嗎?』京介抬頭看著『風水』的匾額說.換一種說法,這也是一刀流與柳生新陰流的戰爭.
『是的.我身為這個道場館主的長子,從小就勤于修練柳生新陰流.……二十歲時,拜高野佐三郞為師,當時他被稱為劍聖,我就是在他那里碰到一刀流的繼承者源一郞.從此以後,我們就一直是相互競技的對手.但是,我一直無法超越他.……或許正因為自己是一個流派繼承人,所以才一直有競爭的心態.』
『那麼,你為什麼要雜開秩父?』
『這件事實在不好意思提.……我是因為女人,而和源一郞起了爭執……』
『那個女人是岸本的母親嗎?』
大林京介曾經聽說過,岸本的母親到京都的練心館,向關根館主求助的事.
『你連這個也知道?是的.岸本的母親阿藤曾經和我有婚約,但是,源一郞挾其龐大的財勢,使阿藤成為他的女人.……因為後來發生很多糾紛,我便離開秩父,回到京都.……二十年後,阿藤從京都來找我,拜托我照顧她的兒子信也.』
『哦……』
京介來此之前,曾在附近的雜貨店,聽說關根在此住下後,就一直獨身至今.由此可見,他對岸本的母親思念甚深.
『那已經是從前的事了.……那時阿藤才十四,五歲,是料理店老閟的女兒,雖說是和我有婚約,那也只是口頭上說的.……而且我和源一郞的年紀都大她頗多,即使沒有源一郞,她大概也不會和我結婚吧!』
『是嗎?』
帶著受傷的心離開秩父二十年之後,突然見到了岸本母子,此時關根的心里想的是什麼呢?向奪走自己情人的源一郞報仇?還是看出信也有劍道上的天賦,想讓他站到劍道的最頂點?
『你現在一定在想:我幫助岸本母子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老人似乎已看透京介心中的想法.
『因為你被岸本信也的劍吸引了?』
『是的.到了我這個年紀,再談感情的事,也有氣無力了.……有一件事我一直很遺憾,因為我從沒有打敗過源一郞.……看到信也的劍技時,我覺得他的劍風,和年輕時的我很像.就連以「風水」這句話,做為自己劍道的最高意境上,也和我一樣.或許源一郞將「風水」給信也時,就是想到我的劍風.就像我的劍從來也沒有贏過源一郞一樣,信也或許永遠也贏不了石川洋.但是,當我看到信也敏銳的躍進攻擊胸時,我感覺到他擁有我所缺乏的東西.』
『你缺乏的東西?』
『自信.對自己的劍的信心.……對于自己最得意的劍招,信也有絕對的信心,不會被石川洋的劍吃掉.……當我和他對招時,我覺得自己也進步了.因為我和他同樣擅長攻擊對手的護胸部分,所以能看出他比我強的地方.』
『這麼說,你是為了讓自己的劍技更進歩,而去幫助岸本母子?』
京介狠訝異.眼前這個老者,竟然還在追求自己的劍藝,而且,還向比自已年輕的人學習.
『我覺得現在我好像已經可以贏源一郞了.比起他的攻擊面,我的攻擊胸更勝一籌,我有這樣的信心.但是……』
『……!』
老人高舉手中的木劍,那姿勢就像沈靜的自然體般,而且孕育了無限的『氣』,使他瘦小的身軀,看起來大了許多.京介從側面看老人,很明白老人現在的姿勢非常嚴密,一點攻擊的隙縫也沒有.在兩
劍相交時,他的氣勢就足以醒倒對手.
『可惜……我再也不能和源一郞比劍了.』
石川源一郞臥病在床已三年,當然是不可能再比劍了.
『你和源一郞的比賽,在三年前就結束了.……但是,你們的競爭,不是由岸本與石川兄弟繼承下來了嗎?』
『說是繼承競爭,未免太誇張了,應該說彼此是較量的好對手吧.而且,這也只是信也和石川洋,石川守早就逃離這個戰場.』
老人開始緩緩的做揮劍的動作.在他周圍原本寂靜的空氣,好像深呼吸一樣地震動著.
京介靜靜坐著,等老人揮劍完畢.
揮完劍後,再回到京界面前坐下的老人,臉上洋溢著生氣,眼睛像年輕人一樣的閃閃發亮.
『揮動木劍可以使我的心情平靜.』
『……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
『去年夏天——大概正好一年前,石川兄弟和岸本三個人,發生過什麼事嗎?』
『你指的是什麼?』
『因為石川洋和岸本信也,同時陷入劍道的最低潮,石川守也放棄了「松風」的座右銘.所以我認為一定發生了什麼事,那件事嚴重地動搖了他們的意志.』
京介來京都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弄淸楚這件事.
『去年夏天……正是他們三個人比賽的時候,但是,我並沒有看出任何異狀……』
『三個人比賽?為什麼?』
『那是源一郞的希望.當年紀最小的信也也成年時,就由三個人比劍,讓最後的勝利者繼承玄武館.但是,他生病了,所以希望在腦筋還很淸楚的時候,看到比賽的結果.因此去年夏天就讓他們比賽.』
果然如此!京介想,,石川源一郞的目的,就是要讓石川洋獲勝,繼承龐大的財產.
『比賽的結果呢?誰勝了?』
『很意外的,獲得勝利的,竟然是石川守.石川洋和信也在劍道上的實力,明顯的比石川守強,但是,在那一次的比賽中,石川洋與信也的身上完全看不見霸氣,心思好像被什麼事情所奪.他們的劍和身體都死了,好像已無心于劍道.在那樣的情況下,當然無法在比賽中獲勝.』
『兩個人都陷入劍道的最低潮時期,^是不是去年七月上旬的東京比賽之後?』
『唔……正好是那個時候.他們三個人比賽的時間是七月底.很諷刺的,深具傳統的玄武館,繼承人竟然是意境不高的軟劍之主石川守,這完全出乎源一郞的意料之外.他的嘴里雖然不說,眼睛卻在流淚.他的劍是絕對要屈服對手的剛劍,因此也是絕對不願讓人看到弱點的人,現在卻露出敗犬般的表情,實在讓人覺得可悲.以往所努力興建的理想,卻在臨死之前一夕垮掉了.』
『……這或許是受了虐待的前妻之子——石川守對父親的報複.』
『石川守的報複?』
『是的.一開始,岸本信也和石川守一樣一直被壓抑著.但是岸本勇敢的面對逆境,奮力掙紮;石川守卻采取表面上退出比賽場的方法,來和弟弟們競爭,並且殘忍的摘掉開在兩個弟弟心中的花.』
『怎麼說?』
『石川源一郞奪走了你的阿藤;石川守的做法更狠毒,他技巧的誘惑了兩個弟弟,凌辱了他們心儀的女孩.』
『太卑鄙了!』
『很可悲的,使他有這種性格的,正是他的父親親自敎他的劍.』
京介默默的站起來,拿起木劍,在老人面前擺出正眼的架勢.他集中精祌注視著劍,好克制胸中激動的情緒.
『很好的架勢……』
『架勢如何並不重要.已經死了四個人了,人如果沒有生存的路,就什麼也沒有.』
收起竹劍,把劍放在地扳上後,京介向老人行了一個禮,轉身准備離去.
『等一下,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京介再度轉身,面向老人.
『大約三個月前,有一個學生來我這里,問了和你相同的話.我沒有問他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神銳利,體格像岩石一樣的堅定.我曾經在這里和他以竹劍相較量,知道他的劍是足以壓倒他人的剛劍.
他那種不妥協而專一的樣子,讓我很在意……』
『他是我的學長,武南大學劍道社的主將中原真.』
京介並不吃驚.只是想到,,如果三個月前來這里的是自己,那麼,這一連串的命案,應該會有不一樣的發展吧!
京介再一次低頭行禮,然後離開道場.他想,他不會再和這個老人見面了.
一走出玄關,就看到一個男人正在等他.那個男人自稱是京都警局的警員熊谷.
『兩國分局的森本刑警和我連絡.你在京都的期間,由我保護你.』
京介一聽,馬上知道是伯父的意思,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但是,有些問題他必須自行解決.
『你現在要去哪里?』
留在京都也沒事了.京介便說:『我打算回東京.』
『噢!那麼,我送你去京都車站.』
『太好了,我正好要叫車去.』
熊谷好像黏在京介背部一樣的跟著京介.在京介坐的新干線車還沒開車前,他的四周隨時有警戒的目光.
3
正當森本刑警前往京都時,接到熊谷刑警的連絡,說是京介已經搭上返回東京的新干線.是十七時四十五分,從京都發車伯『光二二六號』.
森本配合新干線到達的時刻,帶著美杉刑警和兩名年輕刑警前往東京車站.
根據大林課長的話,京介顯然心中已有凶手的人選,但是,只靠懷疑和推測,不能制裁凶手.森本想讓京介了解,如果在沒有抓到確實證據前打草驚蛇,很可能使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化為烏有,而警方
為了依法制裁犯人,具有相當的搜查力.
但是,京介並沒有在東京車站下車.森本讓兩名刑警留在站台,自己帶著一名刑警在剪票口撿査每一個旅客,卻沒有發現京介.
因為這一列車的乘客並不多,所以應該不至于是漏掉了.
森本立刻回到站台,問『光二一一六號』的車掌,和車上的販賣人員.一說起長相,年齡和從京都上車的條件,車掌就想起來了.
『他在車子開往名古屋車站時,都還在車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書…….還問我幾點到東京,所以我記得他.如果他沒有在東京下車,那麼一定是在新橫濱車站下車了.』
『新撗濱……』
恐怕京介真的是在新橫濱車站下車了.他大概知道警方會去東京車站接他,所以中途下車,改搭別線的車子.
森本立刻打電話給兩國分局的大林課長.
『令侄很會躲.他預測我們的行動,所以在新橫濱站下車了.』
『這樣倒好.萬一不是的話……』
『……!』
森本馬上察覺出大林課長想說,又沒有說出來的話是什麼.大林課長擔心的,應該就是:說不定凶手的魔爪,已經伸向京介了.
森本覺得自己錯了.應該讓熊谷將京介留在京都,自己也立刻趕往京都才對.
『課長,怎麼辦呢?』
森本想:總之必須先找到京介再說.
如果他在中途下車,換搭別線的列車,那麼東京都內的任何一站,都有可能是他下車的地點.
森本在東京車站巡視了一個小時左右,終于死心地回到兩國分局.
知道大林京介和這個案子有關的,只有京介的伯父大林課長,和森本刑警兩人.京介的口氣里,雖然透露出他知道凶手是誰,但也沒有明顯的證據,證明對方就是凶手.從外表的樣子看來,他的行動就像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毛頭,擅自在追査案子一樣.對警方而言,這反而是個麻煩.
現在他人不見了,還得挪用大批人員尋找,卻又不能公開的捜查.所以只能用剛編制的專門小組的五個人員,去尋找京介的行蹤.
盡早找到京介,確保他的安全,成為專門小組的新任務.
第二天一早,為了尋找京介,專門小組的人員分別前往新橫濱車站,京介的住處,武南大學,城東大學.
森本突然想到,或許可以從一個線索,得知京介的行蹤.
那就是村瀨裕子.早坂陽子自殺以後,她曾和京介一起追査凶手.從這一點看來,或許她也知道凶手是誰.
當天下午,森本和剛回到家的裕子取得連絡,約定在她住處附近的咖啡店碰面.
先到達約定地點的裕子,一看到森本,便笑容相迎,但是,她的表情並不開朗.好像有什麼心事,表情有點僵硬的裕子,不時用不安的視線,看著森本刑警.
『在秩父時……』
森本在裕子面前的位置坐下.
『刑警先生,謝謝你的許多幫忙.』
裕子低頭行禮.
在咖啡還沒送上來前,他們就談了些在秩父時的事.咖啡送來之後,森本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開口說道:
『我來找妳,是因為想問大林京介的事.』
『京介?他怎麼了?』
裕子停下原本要伸向咖啡杯的手,以不安的眼神,凝視森本.
『啊!沒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行蹤.我知道他昨天去京都,但是,後來卻不知道去哪里了,所以想來請問妳,如果妳知道的話,請告訴我.』
『我不知道.從秩父回來後,我們只有見過一次面,後來就沒有再連絡了.我很擔心他,曾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但是門一直鎖著.』
『哦……』
裕子好像不知道京介去京都的事,這讓森本有點失望.
『京介不會有問題吧?凶手不會對他怎樣吧?』
裕子雙盾緊璩,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這個女孩子似乎一直在擔心京介,而且,好像也直覺的感覺到,自己所愛的人會有危險.
『村瀬小姐,如果妳知道凶手是誰,請妳告訴我.』
『我不知道.我只是跟著京介,並不淸楚命案的事.』
『妳把妳所知道的說出來,或許是重點.』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和案子有關,但是,有些事我覺得擔心.』
『什麼事?』
『從秩父回來的第二天,我和京介碰面了,那時他告訴我:「最近要做一次劍道比賽,那或許是我最後的比賽.」』
『最後的比賽?和誰?』
『我因為擔心,所以也問他是誰,但是,他只告訴我:沒什麼,不必擔心.就不再說了.』
『最後的比賽是什麼意思?』
『普通的劍道比賽,如果輸了,並不會說是最後的比賽.……所以,我想京介會不會是打算用真的劍比賽,而不是用木劍,因此,如果輸的話……』
裕子以雙手掩面,無法再說下去.
森本覺得裕子說的並非不可能.或許京介是要以劍道比賽的方式,和凶手做最後的對決.
『村瀨小姐,快想想看對手是誰.如果就是凶手的話,大林京介就有危險了.』
『我不知道……』
她仍然雙手掩面而泣.
『大林京介的身邊,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呢?想想看吧!對方一定也是劍道高手.』
『不知道……』
『妳和大林京介曾經一起追查早坂陽子自殺的原因,一定注意到她的死,與這次的命案有關.大林京介應該是從三個「風」字,想到了凶手.……大林京介身邊的朋友里,還有誰知道「風」字的意思,並且可能和這事件有關的人物?』
裕子掩著臉的雙手拿開了.因為哭泣的關系,雙眼已經變紅.
『如果要問還有誰知道陽子留下來的「風」字的意思的人,倒是有一個.』
『誰?』
『中原真!京介的學長.』
『武南大學劍道社的主將中原真嗎?他為什麼知道「風」字的事?』
『陽子自殺後,有人自稱是陽子的哥哥,到陽子住的地方.那個人就是中原真,他和陽子是表兄妹…….而陽子留下的「風」字,好像也只有中原懂.……陽子曾經和中原一起去過秩父.』
『對了.大林京介曾在秩父提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中原真.他知道自己的表妹,遭受三個劍道社員攻擊的事…….是他!他有能力殺死那三個人,也有動機.』
『但是,京介非常信任中原,把他當做兄長……』
『所以京介才要以比賽的形式,和他對決呀!』
森本刑警大聲喊出來,也站了起來.
『……』
『他想在警方發現前,以自己的方式和中原解決.但是一比賽就有危險,中原很厲害.』
中原是參加全國性比賽的劍道高手.不止學生劍士知道他,只要對劍道有興趣的人,大都知道他.
『請快阻止他們,!……要讓他們比賽……』
『他們會在什麼地方比賽?』
『我不知道.』
『好,總會有辦法的.現在起,是警察的工作了.首先,要弄淸楚中原真的身分.而大林京介剛從京都回來,或許還沒有和中原接觸.』
森本再三叮嚀裕子,一且知道京介在哪里時,就要馬上和他連絡;然後,便慌慌張張的離開咖啡店.
一回到車上,森本立刻和兩國分局的大林課長連絡,請他指示去武南大學調查的刑警,調査中原真的身分,自己也開著車,快速的駛向武南大學.
然而,中原真並沒有在武南大學的校園里.下午四點左右,原本是劍道社的下午練習時間.但是,中原真並不在那里.
『中原真呢?主將中原真呢?』
一位社員收起竹劍,被叫到道場旁.刑警性急的問著.
『他好像臨時有事,所以不參加下午的練習.』
光著頭的社員,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喘著氣回答刑警的問話.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他沒說.』
『早上時都在嗎?』
『嗯!早上時他像平常一樣的參加練習.……中午的時候,他好像接到一通電話,然後就說臨時有事,要出去……』
『是誰打來的電話?』
『不知道,不可能問他這個吧!』
社員的臉上浮現不高與的表情.被打斷練習,又接二連三的被質問,也難怪會不偷快.
『聽著!如果一知道中原真去哪里,就立刻和警方連絡.你也知道,有兩個劍道社的社員被殺了,現在可不是安心練習的時候吧!』^
刑警的聲音里,有足以掃除未成年的年輕社員心中不偷快的威嚴.被唬得臉色蒼白的社員,呆呆的站立著,看著刑警轉身走向停在停車場的車子邊.
那個刑警才剛走到自己的車子身邊,森本就開著車子,進入停車場.
『怎麼樣?找到中原了嗎?』
『他中午的時候,被一通電話叫出去了.』
刑警將剛才問出來的話,講給森本聽.
『一定是大林京介打來的電話!他打算和中原真決闘!』
『決斗?在哪里?』
『我們現在的問題就是這個.必須盡快找到他們准備決斗的地點才行,他們或許會以真劍比賽.那樣一來,又有一個人會死了.』
『要回去問那些社員嗎?』
『沒有用的.中原不可能自己說出決斗的地點吧!我們除了一一猜測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事情愈來愈緊迫,只有五個人的專門小組,實在忙不過來.總之,一切就看大林課長的指示,先回兩國分局再說吧!
森本雙手握著車子的方向盤,心里愈來愈覺得不安.警方的搜査行動老是慢半拍,而對手似乎完全了解警方的行動般,老是搶得先機.這樣下去的話,或許真的無法阻止那兩個人的決斗.一想到這里,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可惡!怎麼能讓年輕的生命一再消失呢?對純真的年輕人而言,人生還是很漫長的.而這個奪取年輕人生命的凶手,就像惡魔一樣!劍道算什麼呢?只是一個運動罷了!值得賭命嗎?
森本讓警笛響起,猛踩油門,車子便從前面讓開的車子間穿越過去.
大林課長將目前的情況告訴尾崎局長,然後緊急動員所有有空的搜查員,追査大林京介與中原真的行蹤.曾經調査過石川兄弟命案的兩國分局的搜査員,又再度碰頭,大家分散去探聽失蹤的兩個人,可能會去哪里.
但是,一點線索也沒有.為了決斗,他們可能會在東京都內的某個劍道場,運動中心,體育館,倉庫或空地……但是找遍了每個有可能的地方,都沒有人看到他們.
『他們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可惡!』
森本和美杉拖著疲倦的歩伐回到兩國分局時,已經五點了.
『京介打電話約中原真出去到現在,已經五個小時.或許已經……』
大林課長的臉色蒼白.
『他們不會用真的劍比賽吧?』
『不知道,希望他們不會.』
『什麼決斗嘛!人類都已經登陸月球了,還談什麼決斗!時代不對嘛!』
森本焦躁的坐立不安.
『中原是足以當做國手的劍士,京介也是一下定決心,就會全力以赴的人,如果真的決斗了,就算不是用真劍,即使用木劍,也會造成致命傷呀!』
大林課長表情沉痛的說.
『他贏了中原的話,又能怎樣呢?』
『我覺得不論誰贏,都會和我們連絡.只怕到時候京介已經沒命了……』
『……』
此時,大林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大林搶著去接.
『京介嗎?啊!找森本刑警?好,請等一下.』
因為不是期待中的電話,所以大林課長失望地將電話交給森本.
是村瀨裕子打來的,她的聲音顯得很無助.
『森本刑警嗎?我要馬上和你見面.』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京介有危險呀!』
『妳鎮定點!到底是什麼事?』
『京介打電話給我.』
『電話?他說了什麼?』
『他說要和中原真見面!總之,我們見面再詳談.』
『好,妳現在在哪里?』
『就在兩國分局前面的公共電話亭……』
『就在這邊嗎?那妳趕快來.我去門口接稱.』
森本一放下電話,立刻奔出課長室.
不到三分鍾,森本帶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女性,進入課長室.
『這一位是大林課長,他是京介的伯父.這是妳已經見過面的美杉刑警.』
『我叫村瀨裕子,是京介大學的同學.』
裕子紅著臉,向大林課長行了個禮.
『妳說大林京介打電話給稱?』
森本立刻把話題帶入重點.
『是的,他說馬上就要和中原見面,明天如果沒有打電話給我的話,可能暫時不會回來.那樣的話,就要我告訴兩國分局的大林課長,說他已經把事情的真相寫下來,會寄信給大林課長.……他說不會回來,是什麼意思呢?會死嗎?刑警先生,請一定要想辦法阻止他們決斗!』
裕子的聲音在顫抖,似乎正拼命壓抑激動的心情.
『妳冷靜一點,大林京介有沒有說在什麼地方?』
『廣島.』
『廣島!』
『京介的老家在廣島,聽說中原真也是從廣島來的.他們是同一所高中的學長,學弟.』大林插口說.
『原來是這樣的!大林京介從京都上車後,並沒有回到東京,而是中途下車,坐車到廣島去了,而且在途中與中原連絡.他一定是想在對他與中原都有意義的地方,和中原決斗.』
『大概吧!問題是廣島的哪個地方呢?裕子小姐,妳問了嗎?』
大林課長特別柔聲的問.
『沒有,我沒有問……』
『總之,我們立刻去廣島吧!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大概會選擇深夜的時間,所以或許還來得及.坐飛機的話,從羽田機場到廣島,只要一個半小時.』
『但是,廣島那麼大!課長,我們到底要去哪里找?』
『到了廣島再說吧!到京介家里去問問看,或許會有什麼線索.走吧!』
大林課長一說完,就立刻站起來.
美杉似乎被突然的發展嚇呆了,站在原地不動.
『情況緊急,只好到了那邊再連絡尾崎局長與有關人員.』
『知道了,馬上出發.』
森本的眼中發出光芒,美杉也好像回過神來似的猛點頭.
『妳回去吧.……局里的車會送妳回去.』
一起走出課長室後,大林對裕子說.
『不,我也要去.』
『哦?』
三個刑警聞言都停下腳歩.
『所以我才特地趕來這里的呀!』
『……』
裕子堅持的表情,讓人無法拒絕.大林只好點頭答應了.
4
『你先來了!讓你久等了.』
中原真獨自端坐在劍道場的木板地扳上.天花扳的燈只亮了一盞,他穿著白色的劍道服.
京介踏入道場時,他曾將視線投向京介,但是立刻又收回視線,靜靜的閉上眼睛.他的身旁,有一把木劍.
京介仔細觀察他,發現他的臉,額,脖子,都有汗.道場內有殘余的熱氣,他的呼吸也略顯急促.
京介想:他剛才一定是揮過劍了.
當京介在電話中說:想在高中時代,兩個人都曾在那里流過汗的廣島縣立X高中劍道場見面時,中原立刻答應,並且約定在午夜零時見面.
京介看時鍾,十一點五十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鍾左右.
中原說:被看到了不好,所以才定這個時間見面.
中原一定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平靜,所以早點來這里揮劍.
『我一直很懷念這個地方,所以早來了.……過來這邊坐.』
『是.』
京介依言,在中原面前坐下.
中原背後的牆上,掛著有社員名字的木牌.四十名左右的社員名牌前面,還有寫著顧問的名字,與畢業學長名字的木牌.其中有中原真的名字,其後約十名左右,就是京介名字的木牌.
京介的視線停留在那些木牌上,高中時代的種種事情,在腦海中複蘇,胸口也漸熱起來.
『那時候劍道就是一切……』
『……』
中原仍舊閉著眼睛,什麼話也沒說.
道場內非常靜,只有遠處傳來的蟲鳴聲.中原呼吸的氣息,振動了沉靜的空氣.
『你叫我來這里的原因是什麼?』
中原張開雙目,直視京介.
『我想弄淸楚那一連串命案發生的過程與原因.』
『岸本自殺了,案情不是都很明朗了嗎?』
『不,岸本是被殺的.』
『哦?這麼說,密室之謎也解開了嗎?』
『是的.』
『唔……你打電話和我連絡,說要在這里見面時,我就有所了解了.……這里確實是剖腹暢談的好地方.』
『請你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真抱歉.』
京介低頭致歉.
『不.我反而要感謝你,選揮這個地方.……警方也發現案子的真相了嗎?』
『沒有.警方認定凶手是岸本,而且認為他已自殺.但是,有幾位刑警對那樣的結論感到懷疑,因此組成專門小組,繼繽小規模的搜査活動.……警方也知道凶手殺人的動機,與陽子留在鏡子上的三個「風」字有關.』
『是你告訴警方陽子自殺的事,與這次的案子有關的嗎?』
『是的.但是,即使我不說,警方早晚也會知道.調査陽子自殺的刑警,也在兩國分局調査這次的案子.那個人也懂劍道,對岸本和石川兄弟的劍風很感懷疑.我想,只要他追査下去,就會發現那三個人的座右銘.』
『你是說森本刑警嗎?』
『是的,學長怎麼知道呢?』
『我去陽子自殺的住處時,聽管理員說,有一位叫森本的刑警在調査.……警方知道我們要見面的事嗎?』
『不,我沒有說.但是,他們現在應該正在找我.他們認為我會有危險.』
『因為你知道真相,恐怕會被滅口?』
一直一動也不動的中原,突然動了一下.他的左手穩,靜地把旁邊的劍拿到身邊.但是,他的呼吸仍然是靜而緩,一點也沒有亂.
他似乎並沒有以劍攻擊京介的意思.
『……警方確實是這麼想的.』
『你真的知道真相嗎?那……說給我聽吧!』
『是.我想先從陽子和學長的關系說起.……昨天,我去過學長的老家佐伯市.……陽子的家也在那里.學長和陽子是表兄妹,兩個人都是家中的獨生子,獨生女,家又住得近,所以就像兄妹一樣的一起成長.……聽附近的人說:小時候,陽子就叫學長哥哥,和學長一起玩……』
『我和陽子是表兄妹的事,我以前就告訴過你了.』
『陽子入城東大學就讀時,因為初到陌生的地方,一切都依賴學長.陽子真的像對兄長一樣的仰慕學長吧!』
但是,從每回中原有比賽,陽子就一定到場加油,甚至跟著中原到秩父的情形看來,或許陽子對中原,有更甚于兄長的感情.
『有一次我去武道館比賽,很巧的遇到陽子.那天陽子也是去為學長加油的嗎?』
『是的.但是……你認為你遇到陽子,是巧合嗎?』
『我把定期車票遺忘在比賽場中,陽子送來給我……難道……這是學長故意制造的機會嗎?』
『陽子太單純了,一點防人之心也沒有,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因此有許多社員對她有好感.剛開始時,社員們還顧忌著我這個主將,所以不敢有所表現,但是,後來就有社員明顯的表示追求的意圖了.那種情形,對陽子,或對劍道社都不好.我想讓劍道社遠離陽子,所以,我要找一個我能信賴的人,將他介軺給陽子.那個人就是你.……我也只是想借著送還定期車票的事,讓你們認識,以後會有何發展,則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
現在想來,與陽子的認識,確實有點太巧了.不過,京介並沒有感到不偷快,相反的,被中原視為可信賴的人,倒使他有感激的情緒.
『一切如我的希望.……陽子有了喜歡的對象後,就不會一再的來找我了.』
『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像朵可愛的花.但是,花被摧殘了.』
『是的,去年全日本學生杯比賽後,有三個學生侵犯了陽子.那是些卑鄙可恨之輩.』
中原的聲音里,突,滿了怒氣.在天花扳的燈光照射下,他的臉,就像面具一樣的沒有表情.但是,因為用力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他的身體微微顫動.
『學長知道他們三個人為什麼會侵犯陽子嗎?』
『他們三兄弟在比賽之後喝了酒.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侵犯了陽子!大概是做哥哥的石川守,煽動兩個弟弟的結果.』!'
『原本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不對.……侵犯陽子是有目的的.石川守借著侵犯陽子這件事,來奪取龐大的財產和複仇.』
『怎麼說?』
中原露出驚愕的表情,而且身體因為發問而向前傾.
『學長也知道,他們三個兄弟的母親完全不同.而且,各以不同的「風」為座右銘,擅長的劍技也不同……』
『石川兄弟接受一刀流繼承者的指導,岸本受到柳生新陰流的影響,而三人的指導者間,又有著宿怨.』
『不錯.他們的父親石川源一郞如此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石川洋順利的繊承他的龎大財產.』
京介簡單的說明了石川洋的劍風,乃是繼承自源一郞.又說:
『源一郞口頭上聲明:三人比賽的結果,勝利者就是他的繼承人.那場比賽的時間是去年的七月底,也就是侵犯陽子四個星期以後.學長知道誰贏了那場比賽嗎?是石川守.』
『真的嗎?石川洋的實力比他強過許多,岸本的實力,也應該在他之上呀!』
『不錯.但是,石川守為什麼會贏呢?^學長或許記得,去年夏天,石川洋陷入極度的低潮中;同一時期,岸本也處在低潮期,兩人都處在不適合比賽的狀況.因為精祌沮喪,實力連平日的一半也沒有,所以,兩個人都輸給實力較差的石川守.』
『但是,這和侵犯陽子有什麼關系?』
『精神狀態對劍道的影響非常大,只要心里有所動搖,就會表現在劍上.對不對?學長.』
『莫非……石川守為了給兩個弟弟精神上的打擊,而侵犯陽子?』
『是的.既然我可以猜測到石川源一郞的企圖,石川兄弟和岸本,一定也會猜到.石川守和岸本,也會因此而懷恨在心吧!石川守假裝不在意劍道,耽于游樂;而岸本卻更加奮發練劍.因為非正室所生,所以他反而有更強韌的精神,再加上有名師指導,他的實力幾乎可與石川洋匹敵,結果演變成石川守獨被排斥的情況,因此,比賽時,他應該會想:不讓源一郞如願…….于是,他誘使兩個單純的弟弟犯下錯誤,在三人比賽前,打擊兩個弟弟的精神.』,
『就是侵犯陽子嗎?』
『是的.岸本和石川洋都應該在比賽的場合中見過陽子在一群男生當中,愈發吸引人,她就像一朵花一樣,留在岸本與石川洋的心中.石川守借著岸本到東京參加比賽的機會,用言語誘惑兩個弟弟到陽子的住處.在這之前,他或許已讓兩個弟弟喝醉酒了.……陽子因為見過他們,便開門讓他們進去.可憐的陽子怎麼敵得過三個南人的力氣,她因為恐懼,連叫都叫不出來了.鄰室的主婦雖然聽到什麼東西倒下的聲音,但是,想必陽子連抵抗也無法辦到的被按倒在地吧!岸本和石川洋到底有沒有侵犯陽子,我不知道;但是,從陽子留下三個「風」字而死,及後來他們兩個人陷入異常的低潮的狀況看來,他們當時應該也侵犯陽子了.……陽子一定很痛苦.』
語尾的聲音漸漸變小,消失,但是,新的憎恨與悲傷卻猛然的出現在京介心中.
『可惡!用這種手段!太卑鄙了!』
中原對著天花板咬牙切齒的說.就算他對京介的說明有所懷疑,但是,也難耐洶湧而來的憎恨與悲痛感吧!
『我非常了解岸本與石川洋的心情.因為我也一樣,在失去陽子時,我根本想不起還有劍道這種東西.對男人而言,第一個喜歡上的女性是天使.而侮辱了天使,甚至逼天使走上死亡之路……我相信他們的痛苦雖然與我的不同,但是,絕對不亞于我.果然,他們同時陷入石川守設計的陷阱.對石川守而言,讓兩個弟弟的精神狀態受創,是幫助自己獲勝的唯一手段吧!』
『不論石川守這麼做的原因為何,總之,陽子是被他們三人侮辱而自殺.』
中原目光燜燜的逼視著京介.
『不錯.因為侮辱她的人,是學長和我都認識的人,所以她一定更覺痛苦,最後只好選擇死路一條.她想悄悄的死去,但是又想讓兄長般的學長知道,所以留下那三個「風」字.那幾個字代表什麼,學長應該一開始就知道了.』
『是的.陽子的染色留言法只有我懂.……紅色的文字像哭喊似的叫道:哥哥,我好恨,好悲傷,你要替我報仇!』
眼淚從中原張得很大的眼中流下來.他粗暴的氣息,讓周圍的空氣都震動起來.
『這就是你殺死他們三個人的動機嗎?』
『不只是這樣.他們害死了陽子,我確實恨得想殺了他們.但是,我決定殺他們的原因是:他們沒有得到任何懲罰,竟然還拿著竹劍,和我站在神聖的道場上,繼續學習劍道.……他們汙染了神聖的道場,這是我最不能原諒的事.』
『……!』
中原凝視著空間中的一個定點,眼淚從眨也不眨一下的眼中流出來.
京介非常了解中原將劍道視為神聖的心理.就是因為這樣的心理,使他不容許任何人汙染劍道,使他像狂人一樣的為劍道而努力.
『但是,京介……或許殺人的並不是我呀!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我殺了人.』
中原握緊木劍,仍然坐著.他擺出中段的姿勢,然後深呼吸,讓情緒穩定下來.
5
『要我說嗎?石川洋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殺?這密室之謎是你設計的.』
中原的嘴角浮現笑容,不知是自信京介絕對無法解謎?還是在逗京介?
『當我在長瀞看到岸本被殺的現場時,才了解密室殺人的手法.岸本被殺的現場,有一把刀柄帶血的刀.那是岸本以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而造成的.』
『岸本持刀自殺,當然會在刀上留下血跡.』
『不對.自殺的話,會握緊刀柄,刺入體內,應該不會在柄上留下手指沾血的痕跡;如果是以已經沾了血的手,去握刀柄,就會留下那樣的痕跡.……石川洋在比賽場中被殺時,地扳上留有護手造成的馬蹄形血痕和凶器.那個凶器柄上,一滴血跡也沒有.……但是,石川洋在倒下去前,應該曾以沾了血的護手,去抓凶器.』
『什麼!』
中原睜大眼睛,他驚愕的表情,使他的臉看起來變大了.
『現場觀眾拍下來的照片,可以證明石川洋曾以護手握住刺中腹部的凶器柄.所以說,凶器的柄上應該有血跡才對.』
『這表示什麼?』
『留在比賽場地的凶器,並不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
『……!』
中原將握著木劍的兩手放在膝蓋上.劍尖碰到地板,發出『哆』的聲眘.他的兩手微微抖動.
京介的嘴唇干燥,臉像拉滿的弓一樣繃緊.
四周完全沈寂,好像從頭上罩下一張黑暗的大網一樣.兩個人的身體都變硬,一動也不動.
『你從頭說起吧!』
『是.首先……石川洋比賽前,學長就將凶器藏在他的護胸內.比賽時,武南大學選手的位置依序是先鋒小川,然後是林,石川守,石川洋,然後是主將中原學長.……石川洋出場比賽前,右鄰的石川守正在比賽中,所以不在身邊,小川和林又離了一點距離,所以只有學長就在左郯;而且當時的學長也還沒有戴上護手和護面罩,手可以自由活動.石川洋是副將,在整場比賽中,重要性僅次于學長,學長幫他整頓身上的護具,並且鼓勵他,是很自然的情形.而學長就在此時,將凶器夾入石川洋的護胸中,也只有學長有機會這麼做.』
『慢著,慢著!殺害石川洋的凶器約有十公分長,將那麼長的凶器放入護胸中,石川洋不可能沒發現吧?』
『我想,當時放入的凶器大約只有三,四公分長,所以石川洋和周圍的人都沒有發現.』
『這麼說,應該刺入石川洋體內的,就是這三,四公分長的凶器.但是事實上石川洋的傷口有多深呢?』
『約十公分左右.』
『那不是很奇怪了嗎?凶器與傷口的深度不合!』
中原仍然坐著,但是舉起木劍,威嚇般的擺出上段姿勢.
『確實不合.比賽中的選手,因為身體互相推擠,夾在石川洋護胸內的凶器,才因此刺入石川洋的腹部,但是,當時造成的傷,應該只有兩,三公分深吧!』
中原用力揮動木劍,由上段姿勢,變成中段姿勢.
『這又是怎麼說?』
一邊說著,中原的劍尖已經到達京介的眼睛高度.
『請讓我依順序說明.剛開始造成的傷,確實只有兩,三公分,但是,因為凶器在護胸下被激烈的震動,造成凶器在傷口攪動的狀態,傷口也大量流血,那種疼痛當然更是無法言喩.因為無法忍受那麼激烈的疼痛,石川洋遂在比賽中棄劍,向前撲倒.此時,第一個飛身出來扶住石川洋的,就是學長.……學長左手握著事先准備好的長凶器柄部,匁的部分則藏在手腕後面,第一個走到石川洋的身邊.因為凶器柄的部分,大約是可以整個握在手中的大小,所以沒有人發現.然後,學長裝做要看石川洋的腹部,右手伸入石川洋的護胸,將短凶器握在掌中.……慢慢的,其他的人也圍過來了,學長便假裝從腹部找出凶器的樣子,將左手的長凶器亮給大家看,說:這就是刺入腹部的凶器…….就在大家的目光集中在那把長凶器時,學長將右手掌內的短凶器,藏入自己的垂帶中.——因為學長一直握著長凶器的柄部,所以柄上一滴血也沒有.如果是刺入石川洋腹部的凶器,放在地板上時,柄的部分應有血跡.因為石川洋曾經為了難忍疼痛,而在比賽中以沾了血的護手,去握那個柄……』
『……』
眼前的劍尖微微抖動,中原的姿勢已經失去霸氣.
『照相機的鏡頭是很老實的,它誠實的指出:石川洋是在比賽中被刺;並且,刺中石川洋的凶器,並不是後來在地板上的凶器.』
『但是,地扳上的凶器沾有石川洋的血;如果那不是刺中石川洋的凶器,就應該沒有血.』
『學長的右手在伸入石川洋的護胸時,沾上了血.在拿預先准備好的長凶器給眾人看時,只要用沾血的手摸過刃的部分,就可以了.』
『……嗯!這樣確實能解開比賽中被刺之謎.但是,傷口深淺的問題,該怎麼解釋呢?』
中原的劍尖從京介的眼前挪開,放下,將木劍擺在左側.
『石川洋腹部的傷,是十公分以上的凶器所造成的.如果說,石川洋在比賽中被兩,三公分長的凶器刺殺……這不就不合了嗎?』
『石川洋在比賽中受傷的當時,周圍的人都知道他的腹部被刺,流血,但是,並不知道傷口的深度.事實上,在比賽場中所造成的傷,確實只有兩,三公分淺.』
『……』~
『後來學長和石川洋的哥哥石川守及青木,一起開車送石川洋就醫.此時,開車的是青木,石川守坐在前座,學長抱著石川洋坐後座.……根據青木所說,他聽到後面傳來的呻吟聲,和學長急著一直喊快,快!而石川守為了告訴青木路怎麼走,所以專心注視前方.……此時後座的石川洋的腹部高度,對前座的兩個人而言,根本是看不見的死角.』
『你想說什麼?說吧!』
『學長在車內又補了石川洋一刀.用另一支准備好的長凶器,對准石川洋的傷口,又刺了一次.車子里,才是真正的殺人現場.』
『……!』
『學長用膠帶,把另外一支和放在比賽場中一樣的長凶器,藏在自己的護胸下.在進入車子的後座後,便拿出凶器,一邊按住石川洋的身體與嘴巴,一邊再度從原來的傷口上刺入.……假裝抱著石川洋,嘴里喊著「忍耐點,馬上就到醫院了.」卻以十公分長的凶器殺了石川洋.』
『不錯!你的說明確實足以解釋密室之謎.……我早想到會有這一天.因為只要仔細分析比賽場中的情形,就可以發現當時只有我能接近石川洋.』
中原的臉色有點蒼白,但是,卻看不出他有情緒不穩的樣子,甚至讓人感到一股淡淡的平靜感,正從他的體內散出.
『在石川守的住處殺死石川守的,也是學長吧!學長首先利用借口,將岸本約出來,並且監禁了他;那借口可能是:要告訴岸本,殺死石川洋的凶手是誰.總之,武南大學主將中原真的話,岸本應該會相信吧.學長還從岸本的身上,拿走了一枚扣子.……當然,那扣子也可能只是岸本無意掉落,偶然被學長撿到的.然後,學長就去石川守的住處殺人.』
『那小子壞到骨子里,本來就該殺.』
『沒錯.他是害死陽子的元凶,我也恨不得……』
『然後呢?我又殺了岸本?』
『是的,學長非殺三個「風」不可,最後一個就是岸本.恐怕學長是以巧妙的言語欺騙他,告訴他:現在警方或許已將他視為凶手,叫他最好躲在小旅館里.然後帯他到長瀞的河邊殺害了他,卻又讓他像是自殺死亡的樣子.』
『……』
中原左手握釗,無言的站著.然後,他向前走了兩,三步,將劍尖放在京介的臉頰上.
木頭冷冷的觸覺,讓京介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但是,京介一動也不動的看著中原.
『一切正如你所說的.但是,這里的事,沒有人知道吧?』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麼……只要我用力揮下這把木劍,你所說的一切事實,都會在黑暗中消失.……對吧?』
『我相信學長,所以才會單獨來此.』
『我是殺人的惡魔呀!』
『不,學長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道」而做……保護劍之道,神聖的劍道.我認為學長是想保護一個流派,或許可說是中原流.』
『中原流嗎?……我是中原流的創始者,不想有太難看的收場.』
他慢慢的把劍挪開京介的臉頰,低下頭來,看著地板.臉部的表情因為在背光處,而看不淸楚.
『學長已經決定要自殺了,所以穿著白色的劍道衣褲來.』
『在你的注視下死在這個道場,我覺得還不錯.』
『我有個請求.』
京介兩手放在地板上,低頭拜托.
『還有什麼事?』
『請和我比賽.』
『比賽?你要和我比賽?』
『是的,想做個決定.』
『什麼決定?』
『如果我贏了,請學長不要自殺.我希望學長去自首.』
『如果我贏了呢?』
中原稍微彎著腰,俯視著京介.
『那樣的話,我就一句話也不說的離開這里,忘記所有命案的事.』
『也就是說,如果我贏了,就不阻止我自殺嗎?』
『是.』
京介認為這是一場賭博.以劍技而言,當然是中原占上風,但是,一場比賽並非全靠技術.
『你能贏我嗎?』
『要試試看才知道.』
只要中原心中存有一絲還不想死的念頭,就可以激起他活下去的意願.
帶著恥辱而活,就是否認劍道的精神;對中原而言,也就是否認了自己的生活態度.
京介想看中原的選擇.而他的得勝率,就是中原心中那一絲還不想死的念頭.
京介希望自己能勝.除了能救中原外,也能切斷自己心中那種把劍道視為絕對神聖的想法.
『你能贏我嗎?』
中原又問同樣的話.
『是.……只要心中存著要學長活下去的念頭.』
『你沒有任何的疑慮嗎?』
『是.我希望學長不要,為劍道而死,要像個平凡人一樣,為了生存而尋找出路.』
這種為生存而尋找出路的想法,也是京介的心意.
『你想說服我嗎?』
中原定睛看著京介,露出一點點的微笑.
『請和我比賽.』
『好吧.』
6
中原坐著,白色的衣,褲上,有深藍色的垂帶,黑色的護胸,頭部則戴著護面,護面的鐵絲網上,
有微紅的線條.
京介也穿上了護具,坐在道場的一角.
整個道場,似乎因為他們的關系,而變得更亮.
中原黑白分明的裝扮非常顯眼.
空氣似乎一下子凍結起來,靜得連蟲的叫聲和兩個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在護具下的他們,只以眼睛注意著對手的舉動.
中原拿著竹劍先站起來.京介立刻響應,也站起來,靜靜的走向中原.
立禮之後,兩劍的劍尖相觸,然後從蹲姿緩緩站起.
……雙方都采中段姿勢,以劍尖對准對手的眼睛.
『啪,啪』,劍尖相觸,發出輕微的響聲.
中原的身體像岩石一樣,一動也不動.
京介的身體則前後晃動般地動著.
就在兩人的劍尖等待機會的下一瞬間,兩人同時打向對手的護面.
『面!』激烈的喊聲劃破道場內的空氣.
但是,兩人都不是完全擊中對方.
接著,兩人的劍尖再度交會,中原的劍刺出,要打手.京介的身體向後退,躲開了劍尖.中原不斷逼近,京介向右閃,後面已經沒有返路了.突然,中原的劍像暫停一樣的,劍微微往下沈,打中京介的護手,京介的竹劍飛了出去.但是,京介也在同時打中了中原的護面.
兩人回到道場中央,劍尖互碰之後,身體向後退,回到自己的位子,面對面的坐下,並且取下護面.
『平手.』
『是的.……再一次吧!』
『不用了.雖然是平手,但是氣勢上是你勝了.不必再比賽了.』
『……!』
『我好像必須活下去.』
『是的.』
『但是,就算我去自首,也會因為殺了三個人,而被判死刑.』
『不,學長不為了私利私欲殺人,學長是為了替陽子報仇.如果陽子自殺後,我知道是他們三個
人造成陽子的自殺,或許我也會和學長做相同的事.……何況,學長並不想殺他們.……學長是想讓他們自己贖罪.』
『怎麼說?』
『學長為他們舉行了切腹的儀式,讓他們為自已犯下的過錯贖罪,以維護自己的名譽.』
『……你什麼都知道…….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中原握著竹劍,以緩慢的動作站起來.
將護具收好,換了衣服後,京介比中原早一步離開道場.
道場的前面就是校園,深夜的校園靜悄悄地籠罩在月光下.
京介踩著自己的影子,走在滿是月光的校園中.當他走了一半的校園時,道場內的燈光熄了.中原也離開道場了吧!
縣立X高中的兩棟四層樓的敎室,就娑立在前面.
突然,敎室大樓的角落,出現了四條黑色的影子.
『京介!』
是裕子的聲音.
京介像要壓抑湧上心頭的感情般,步伐加快.
『京介,京介!』
裕子伸出雙手飛奔過來,用力抱住京介.她的臉上有的是放心的表情.
『……裕子.』
京介也用力回抱著她.他感覺到裕子纖細的身體,在自己的懷抱中輕輕地顫抖0
和陽子不一樣,裕子給他的,是確實存在的感覺.雖然沒有令人癡狂的陶醉,卻令人感到溫聲.
另外那三條人影,漸漸靠近他們兩個人.那三條人影是大林課長,和森本,美杉兩位刑警.
『沒有受傷就好.』
大林課長也露出放心的表情.
『中原真呢?』森本刑警問.
『他已經離開道場,我想他會回東京.』
京介輕輕推開裕子的身體.
『逃走了嗎?』
『不,他打算自首.』
『自首?真的嗎?』
『……應該是吧!』
京介也無法肯定.因為他並沒有贏了中原的感覺,那不是一場激烈的戰斗,而且比賽的結果則是平因此,他對于中原自首一事,也有著或許會有意外的不安感.
『那三個人確實是他殺的嗎?』大林課長問.
『沒有錯.但是,他並不是真的想殺死他們.』
『我不懂你的意思.』
『當我看到岸本的尸體時,才了解密室之謎,同時也發現了一些事.……請回想一下他們三個人死亡時的情形;尤其是留下來的凶器.』
『你說的凶器,是指像冰錐似的刀子嗎?』
『他們三個人,都是因為腹部的刺傷而死的.而且,死的時候,都曾手握刺入自己腹部的凶器.從這里,可以看出凶手強烈的意圖.』
『凶手的意圖?』
『石川洋是在比賽中被殺的.請回想當時的情形……石川洋舉劍過頭,然後突然以右手握住刺入自己腹部的凶器……在滿場的觀眾眼中,當時石川洋的姿勢,就像站立著的金剛力士,正在舉行莊重的切腹儀式.……岸本和石川守死亡的情況相同;凶器的柄上留有自己的手掌緊握的痕跡,不正是向世人表示,是自己持凶器刺入腹部的嗎?……中原學長要他們為自己的行為贖罪.為了維護劍道的榮耀與名譽,所以促使他們切腹.……石川洋在比賽場內受傷,在送醫途中的車內;石川守在自己的住處內;岸本在長瀞的石坡上時;學長都曾經讓他們以自己的手拿著凶器,刺入自己的腹部.中原學長有著像岩石一樣的身體和力量,他可以辦到這一點.』
『中原這個男人……真可怕.』
『那是中原學長的生活態度.』
『但是,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為了劍之道……』
京介只說了這樣,便不再開口.
劍,是沒有道的,只有心志軟弱的人,會看到虛幻的道.京介這麼想著,然後,他回頭看背後.
曾經是中原學長與自己的心志原點的劍道場,就佇立在黑暗中的校園一隅.
作者:
陸戰男兒
時間:
2010-12-6 13:19:00
第一卷 第十章 永恒一貫劍
中原獨自端坐在武甫大學劍道場的中央.時間已過午夜零時,周圉靜悄悄的,只聽得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中原閉著眼睛,靜靜的坐著,這樣的姿勢大槪已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道場內的燈光全熄,場內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的月光,但是照在道場地扳的月光,因為時間的流動,角度漸漸的在改變.
和京介分手後,他在廣島市內的二十四小時電影院內過了一夜.第二天,為了躲避警方的搜索網,他沒去機場或廣島車站,而迂回的坐車到三原,然後從三原搭上新干線.
好不容易回到東京,但是,已不能回去自己住的地方.
因為想完成還沒有寫完的畢業論文草稿,所以,他找了一間便宜的旅館,住了一天.……第二天,他把自己藏身在熱鬧的市區,直到深夜,才來到道場.
這兩天他沒有好好的睡過覺,但是,他的意識卻像刀鋒一樣的銳利.
他回億許多事.
——一直被自己視為妹妹的陽子,有一天突然覺得她不再是妹妹,而是個異性.
陽子處在全是男性的劍道社中,就像一朵花一樣,散發出美麗,嫻靜的光芒.當我開始注意到陽子的美時,對陽子的感情,就難以繼續像以前一樣了.
但是,和陽子成為兄妹以外,有男女關系的情人,卻不是我能想象到的,而且,我也不允許自己為了陽子,而中斷了求取劍之道的精神.
我只要更專心劍道,一定就可以克制住思慕陽子的感情吧!但是,愈是逃避思慕,思慕之情就愈強烈.
那麼,把陽子托付給我最信任的大林京介吧!這樣就可以斬斷因為陽子而產生的迷思了.
因為選擇了追求劍之道的路,只好放棄了對女人的愛.這一切便是為了京介所說的中原流…….
——三個紅色的『風』字.
那是只有我才懂的染色字.
陽子在說:哥哥,侵犯我的,是秩父的三風……為我報仇.
陽子沒有告訴情人京介,只告訴我.我必須為腸子最後的遺言負責…….陽子決定要死的時候吐露心意的對象,是我,.
——和京介的比賽.
他真的是一個好人.他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來阻止我的自殺行為.
他給我讓我繼續活下去的借口.
為了報答他的心意,也為了不讓自己帶著恥辱而活,只好讓比賽變成平手.
京介!與其帶著恥辱而活,不如干乾淨淨的死去.這是我的生活方式…….
中原的膝前,有一本筆記本,那是從昨天晚上起,便熬夜而寫成的畢業論文草稿.他並不想正式完成它,交出去;只是想讓它代替自己的遺書.
論文的內容討論伊藤一刀齋景久創始的一刀流秘傳,和對現代劍道的影響;共分十章.為了寫這個論文,他還曾經走訪了繼承一刀流的秩父石川源一郞;及其他流派,位于京都的柳生新陰流關根彌八.
很可笑的,這些流派對現代劍道的影響,就是讓弟子們,在自己的神聖道場內,進行丑陋的競爭.
這本論文,是對自己劍道的挑戰.
如果正如京介所說,自己的劍道成為了『中原流』,那麼必定會有很多流派來挑戰;為了保護自己的中原流,挺身而出,勇敢的接受挑戰,就成了自己的責任.
中原也在論文中,寫下自己對劍道的想法,和一連串事件之後,自己的心情.
在整個論文的最後一章,他引用『葉穩』中的名句『武士道即尋找死亡之道』,來陳述自己對于干乾淨淨的死的想法.並且,以『切腹,是武士維護尊嚴的唯一手段』,來做論文的終結.
中原將筆記本拿在手中,緩緩地張開眼睛,站了起來.
道場內部有個房間,房間的四周有雙層的櫃子,櫃子內收著社員們的練習服和護具.
中原站在自己的櫃子前,脫下學生服和內衣,換上白色的劍道衣褲.這雖然不是新的劍道衣褲,但是因為常洗,所以穿起來很舒服,而且,剛才他已用冷水,將自己的身體洗得很乾淨了.
他帶著為了這一天而^^備的短刀,與橡膠墊子,又回到道場.
他把墊子鋪在月光照I的地板上,然後坐在墊子上.他不希望自己的血,汙染了木質的地扳.中原將劍道衣脫至腰部,又將劍道褲往下拉,讓整個小腹露出來,然後將脫至腰間的劍道衣的袖子,塞入膝蓋下.
……取出短刀,拔去刀鞘,刀匁在月光下發出閃爍的光芒,尤其是刀尖的部分,更像是集中了所有的光芒.這把小刀似乎可以刺入任何物體.
中原將刀尖抵著左腹,試著切了一點點.沒有痛的感覺.一條血絲流出來,擴散到腹部,染紅了白
色的劍道褲.血流過的地方,有微妙的溫熱感,和刺癢的感覺.
這只是一道淺淺的傷.但是,這一刀是為了切斷恐懼的感覺,與對人生的依依不舍?或是想在有意識時,了解一下刀子切入腹部,到底有多痛呢?不論到底是為了什麼,都會留下不大乾淨的痕跡.
中原只是想試試刀子切入腹部的感覺,所以,他打算就在現在的傷痕上,再重新以刀子刺入.
現在中原的腦子里,只有如何死,才會死得干乾淨淨這件事.他已經沒有恐懼感,對人生也毫無留戀.他應該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生活態度.
中原握緊短刀,刀尖抵著自己的左腹.
突然,他覺得自己握著短刀的手在發抖.這個發現讓他自己也嚇一跳.
當他發現自己在害怕時,不僅手發抖,全身也在發抖,剛才的平靜感也消失了.他發抖的手腕,拿著刀子.刀尖在腹部移動了兩,三個地方.
為了壓制這個動搖的心意,他以左手按著發抖的右手,然後大叫一聲,將渾身的力量集中在雙腕.刺進去了!
血噴出來了!腹部,手腕,劍道衣褲,都被血染紅了……!
要拉動短刀!至少要拉成一條線,將腹部切開!
在他遂漸空白的腦海里,只想著這件事…….
淸晨的陽光,從窗戶射入,照落在武南大學道場的地扳上.
像絹一樣柔和的光線,包圉著穿著白色劍道服,身體向前撲倒的中原背部,和後腦袋.中原已經死了.
擴散到橡膠墊子外的血跡,說明了中原對自己所做的事情.
京介,裕子,和以大林課長為首的兩國分局的刑警,圉繞在尸體的四周.
聽到消息而趕來的武南大學釗道社社員們,群集在道場的一隅,都無言地垂頭站立.
兩個像鑒識員般的刑警,抓住中原的肩膀,讓他緩緩仰起.
中原的雙手仍然緊緊握著切割自己腹部的短刀,他苦悶的表情,出現在眾人眼前.
劍道衣裨的前面部分,血跡已經變成紅黑色了.
『切腹……』
大林課長聲音低沉的說.
『刀子向橫的一字拉開,實在太……』
美杉刑警的聲音也很沉重.
『看吧!即使是這樣剛強的人,死的時候也會產生恐懼感.他腹部有三道淺傷.』
森本刑警一邊檢視腹部,一邊說.
京介什麼話也沒有說.
『這個案子終于結束了.』
裕子將頭靠向京介的肩膀,視線從尸體上挪開.
『嗯……』
京介一定一開始,就覺悟到會有這樣的結局.對這個男人而言,只有結束自己的生命,才能結束這一連串的事.
鑒識員努力要拉開中原握緊短刀的雙手.中原咬牙的表情,好像拚命在反抗鑒識員一樣.
溫柔的晨光,包圍了那樣的表情.在這充滿慈悲的光線中,中原對劍道的固執,苦悶,應該會緩和下來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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