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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緋炎】琥珀之劍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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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2 22:36: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百五十三幕 歸途

    “讓王國繼承伯爵大人的理想,這個理想將作為整個埃魯因,而非托尼格爾、或者任何一個貴族分治下的領地單打獨鬥的計劃,你應當明白那些人的短視,只有王國的目光才會是長遠的,我們不能寄希望於每一個人都是伯爵大人,但每一個埃魯因人,都明白強大與尊嚴的含義。”

    羅林特眼中露出不可思議的光芒,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說法,這讓他感覺自己仿佛頭一次認識對方——這個他曾經看不起的同學的兄長,並下意識地沈默了。

    “可伯爵大人已經不在了。”

    “沒關系,但他的意誌還在,而且我們還有王子殿下,我相信哈魯澤王子一定了解伯爵大人的誌向。”

    “你想做什麼?”

    “王黨已經成為過去了,但埃魯因的確需要一個新的信念,羅林特,我們有的是誌同道合的人,何必要與過去同流合汙。”哈因夫眼中閃動著明亮的光芒,那裏面仿佛有一團火焰。

    漫天星鬥的光芒灑落在這片漆黑的林間。

    黑暗仿佛可以讓布蘭多的感知向著四面八方擴張開來,心之眼註視著整片森林,落葉、蟲鳴、夜梟輕盈的揮翼、竊竊私語、黑暗角落之中任何小微的細節,無一不倒映在他心中。

    他停下腳步,置身於森林之中,仿佛自身就是這寂靜無聲的自然的一部分。雖然在與停滯之界與阿肯圖一戰時身受重傷差點沒命,但自從瑪莎大人治愈了他的傷勢,返回沃恩德之後,他無時無刻不感到自己與這個世界法則的接近。實力仿佛每一刻都在增長,距離那道他曾經熟悉的關卡已經越來越近了。

    “大人心情不好?”茜也跟著停了下來,略有些愧疚地說道:“是不是因為我們在信風之環耽擱了太久的時間?”

    她低下頭:“若不是我太不小心惹上那些布加人的話……”

    “沒什麼,薩薩爾德人罪有應得,”布蘭多搖了搖頭,他的思緒其實並不在這件事上。他自然聽到了遠處木屋之中的交談,看起來自己對於埃魯因的影響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廣。但究竟是好是壞,卻難以說得清楚。

    不過他並不打算去制止。

    埃魯因需要的當然不僅僅是某一個人,這個古老的王國還有它的未來,它的下一代。至少這些人已經與他們的父輩產生了不同的想法。猶如一潭死水之中,蕩漾起了新的漣漪。

    “茜?”

    布蘭多忽然開口道。

    “恩?”

    “我能邀請我的護衛隊長,陪我走走嗎?”

    山民少女楞了楞:“大人,我們不正在走嗎?”

    “當然不是了,”布蘭多答道:“雖然我邀請的是我的護衛隊長。但要占用的卻是她休息的時間,你總不能每時每刻都保持著這樣的面孔吧?”

    茜露出些不解的神色。

    布蘭多微微一笑,伸出手道:“到我身邊來,不要在總後面亦步亦趨,難道我看起來很可怕?”

    茜呆呆地看著布蘭多伸過來的手,她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將自己的手放上去。當布蘭多握住她的手時,少女的動作明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柔軟了下來。

    布蘭多看著茜別扭的走路動作。不由得有些好笑:“難道說我的護衛隊長其實是個木偶人嗎?”

    在皎潔的月光下,茜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低著頭一言不發。

    布蘭多笑著搖了搖頭,心思卻有些捉摸不定。

    這些日子以來他經常做夢。

    夢到過去,夢到布契的夜色,夢到羅曼,也夢到學姐與公主殿下,夢到黑暗之中的廝殺與逃亡。夢中光怪陸離,有些真實,有些卻荒誕。每一個夢境中仿佛都有人在試圖與他交談,告訴他過去與未來的一切。

    他不由得想到了薩薩爾德人的聯盟。

    那幾個巫師已經被被秘密關押了起來,不過他們在信風之環中失蹤,薩薩爾德人調查起來可能會有一些麻煩。因此他將那些人交給了德魯伊們。世界之環的力量可是一點也不遜色銀色聯盟,德魯伊們在信風之環的事情上欠他一個人情,而且兩者一直以來都合作良好,這點小事不足掛齒。

    他從那些人身上審問出了很多東西,薩薩爾德人對於戰爭石板的覬覦,這並不足為奇。畢竟他們曾經是這些禁忌知識的‘所有者’。有一些野心家妄想借此恢復白銀之民曾經的地位,復現天空之上的帝國,讓布加人重新流淌著銀色的血脈——自從‘Tiamat’法則變遷,地位的落差,這樣狂妄的想法在銀色聯盟內部便愈加有市場了。

    他聽說布加人匆忙從四境之野會議中退席,想來便是內部出現了分歧與不同的聲音,弗拉基米爾和薩爾德男巫一直在分裂銀色聯邦,眼下正是最有利於他們的契機。

    這本來是白銀之民內部的事務,但薩薩爾德人向埃魯因伸手,讓布蘭多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灰法師們表現出的對於格裏菲因公主若有若無的敵意,顯然不止是奪取石板那麼簡單。

    他在夢境中正是看到這樣一個未來,他不知道那個未來是真是假,但卻令他感到迷惑。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好像想要抓住這個世界,月光穿過他的指間,顯得有些朦朧。

    遠處的森林仍舊沈浸在黑暗之下,影影憧憧,但並不難看見格拉哈爾山脈起伏的山影;有一條波光粼粼的溪流穿過山林,讓卵石在月光中散發出明亮的光芒,有幾頭幼鹿,正從森林中一閃而過。

    出了撒爾南,就踏上了冷杉領的土地。這條黑森林之中的商路可以說正是由他所開辟,但走在這條路上,他卻有一種奇特的近鄉情怯。

    到底哪裏才是他的故鄉呢?

    托尼格爾,亦或是布拉格斯,還是布契,是過去還是現在?

    “茜,你覺得這個世界是怎樣的?”布蘭多忽然停了下來,回頭問道。

    這個問題有些太大了,山民少女沈默了片刻,才沈默著搖了搖頭。

    布蘭多笑了笑,他其實本也不期望得到答案,或者說他已經得到了答案。人們心中的世界,在人們心中擁有各自不同的含義,它隨人心變得光明或者是灰暗,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本就沒有固定的答案。

    他想要的世界是什麼呢?

    布蘭多默默思考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同樣的問題似乎觸動了山民少女心中的某些想法。

    布蘭多忽然感到有一雙手從身後抱住了自己,他感到茜緊張的心跳聲,緊緊貼著他的後背,仿佛沒有一丁點距離,傳遞到他的心中。

    “怎麼了,茜?”

    茜一言不發。

    “你在害怕?”

    “我聽老人們說過,神祇們會變成天上的星辰,照耀著他們地上的子民,我害怕有一天,領主大人也會離開我們而去。”

    布蘭多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個傻姑娘——他按住茜放威自己胸前的雙手:“哪來的什麼神祇,我們不過都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茜卻默然不語。

    布蘭多忽然也止住了笑聲。

    他感到無邊無際的力量湧入自己的身體之中,他的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於群山共同回響,松林沙沙作響,化作一片濤聲,那仿佛是他的心跳聲,天與地,在此一刻都於他共同化為一個整體。

    布蘭多閉上眼睛,竟感到自己的心靈微微共鳴起來,他感到自己的血脈中仿佛回響著金石錘鍛之音,那隆隆作響的,就是銀色的法則之線的回響。

    法則構成了他的身軀,魔力構成了他的血液,他睜眼時猶如升起晨曦,閉眼時如同皎月當空,呼出凜冽的北風,說出的字化作法則與符號,他踏出的每一步,生命都從腳印之中誕生,他的心臟搏動時,與大地的脈搏化而為一。

    布蘭多嘆了一口氣。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聖賢的終點,在那裏,瑪莎似乎正在光中等待著他。

    “我不會離開你們的,”他對茜輕聲說道:“我發誓。”

    距離家已經很近了。

    越過這片森林,就是冷杉領的原野,黑森林的月光,想必也同樣清冷地揮灑於那片土地之上。

    ……

    清晨。

    綠村的原址與黑森林的交界處——自從冷杉領從沙夫倫德的方向開辟了一條新的進入黑森林的通道之後,這裏便冷清了下來。灌木叢生的廢墟之中少有人跡經過,只偶有冒險者會途徑此地,或短暫在此停留。

    森林中的斷墻殘垣見證著此地的沒落,在村落的東方,托尼格爾人在此建立了一座哨塔。哨兵哈德站在塔頂,幾裏遠之外的森林皆在他視野範圍之內,而他正不可思議地看到,一行人正從綠村方向走來。

    隊長正愁眉苦臉地用一口水壺煮著茶葉,北方傳來的消息一日緊張過一日,聽說白獅衛隊已經和叛軍見了仗,但風聲封鎖得很緊,一會兒傳聞叛軍已經打到了弗拉達—佩斯,一會兒又風聞叛亂者已經抵達了帕拉斯要塞。

    不過無論哪一方面,都是壞消息居多,至少來自北方的大軍已經攻下了安培瑟爾,這是確確實實地消息,連海運都時斷時續了,來到冷杉領的商人們明顯減少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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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3 22:28:0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百五十四幕 冷杉領

    這據說是和克魯茲帝國境內發生的變故有關,從黑月墜亡以來,貿易就開始大幅度減少。但還好有娜迦們的幫助,至少保證了通往艾爾蘭塔與那澤爾的航線仍舊是暢通的。

    但這也不算什麼好消息,冷杉領的軍隊已經開赴了北方,聽家裏來信說,敏泰與奧爾德都已經開始向南撤離,越過了格爾斯河,如今難民們在冷杉領聚集,有一些匯聚到格裏斯,嚴冬未過,仿佛又回到了繁花與夏葉之年前的那些時候。

    每當這些時候,隊長就忍不住特別懷念起領主大人還在領地之中的時候。

    最近領地內開始流傳有關於公主殿下與幕僚小姐不好的流言,繪聲繪色地描繪這兩個女人篡奪了伯爵大人的位置,雖然隊長對此感到十分無稽,任人都看得出來安蒂緹娜小姐對領主大人的忠心耿耿。

    不過他也感到自從領主大人離開之後,托尼格爾的日子的確一天比一天難過,這或許和南境的動蕩有關,但卻讓人難以對那位長公主殿下的能力產生信任。

    這樣的日子令他感到憂心匆匆,雖然貴族與王室的爭權奪利與他們這些埃魯因的底層沒有什麼關系,但沒有任何一個托尼格爾人願意回到過去。

    “隊長,我聽說北方的那支大軍都是怪物呢?”哨塔裏年紀最小的哨兵盯著黑暗中暗紅色的火苗,黑沈沈的眼睛裏好像也有一團火光,他看著咕咚咕咚響的茶壺蓋子,忽然說道。

    “別瞎說,哪來的什麼怪物?”

    “我聽一個商人說的,他從北方來的,聽說北方的那些貴族老爺們勾結魔物,殺死了王長子,不然他們為什麼要打到這裏來?王長子明明已經和我們講和了。”

    隊長瞪了他一眼:“無稽之談。”

    不過他內心中同樣感到不安,安培瑟爾似乎確實發生了屠殺,許多從北方來到這裏避難的商人們都惶惶不安。他們中有些人繪聲繪色地講起那場戰鬥,場面慘烈不堪。

    但這樣的流言也加重了托尼格爾的緊張氣氛。

    小哨兵加了一根樹枝到竈中,火焰裏爆出一團火花,他又問道:“隊長。你說尼玫西絲大人能不能贏?”

    “當然,你在說什麼屁話!”隊長沒好氣地答道:“我們有白獅衛隊,有穴居人,還有布加人的艦隊,埃魯因有誰是我們的對手?”

    “可大家心裏都沒底呢。你聽說了嗎,隊長,聽說叛軍們也有布加人撐腰呢。”

    “布加人也分很多支,尼玫西絲女士不說過了嗎,參與叛亂的不過是其中很小的一支而已,等到其他布加人反應過來,他們就完蛋了。”

    “萬一其他布加人還沒反應過來,我們就先輸了呢?”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隊長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個暴栗:“輸了就輸了,天又不會塌下來,再說領主大人還沒回來。等領主大人回來,這些家夥都算個屁!”

    小哨兵‘哎喲’一聲,連忙抱住頭。不過隊長的話卻讓哨塔中安靜了片刻,所有人都停下交談,向這個方向看過來。

    是啊,領主大人還沒有回來。

    但他一定會回來的。

    托尼格爾的每一個人都還記得帕拉斯的奇跡,記得安培瑟爾的力挽狂瀾,那是一個改變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任何困難在他面前仿佛都是坦途。

    那是一種近乎於盲目的信心。

    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忽然從樓頂上傳來,所有人都擡起頭。看到哈德良屁滾尿流地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摔入下面的柴草堆中。

    “隊、隊長,有人!”

    “什麼人?”隊長幾乎是瞬間站了起來,提起茶壺將裏面的茶水倒在火堆上。‘嗤’一聲火星飛舞,煙霧升騰而起。外面的人馬上關上了門,有幾個哨兵已經從架子上取下了十字弓。

    “是、是、是……”哈德良憋紅了臉,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他媽的,你給我冷靜一點兒,不就是敵襲嗎。”隊長一腳踹了過去,“說清楚,是不是叛軍的狗腿子繞過來了,如果是,我們就去幹爛他們的屁股!”

    “不、不、不是,”哈德良,連滾帶爬地爬了起來,比劃著說道:“是是是是……是領主大人!”

    “什麼?”

    隊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正是這個時候,外面的門嘭一聲被撞開來,進來的正是留守在外面的哨兵,兩人都是一副見了鬼的神色。而在他們身後,正跟著走進來一位手持長戟,紮著長長馬尾的女士。

    ……

    白葭默默地註視著格裏斯河對岸的敏泰,天空中零星開始飄起了雪花,今年冬天的雪已經來得足夠晚,幾乎可以預見來年的幹旱與蟲患,不過托尼格爾有德魯伊與他們的學徒們,可能還算稍微好一些,但在其他地區,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冬日的雨雪冰冷刺骨,但她不過只在盔甲外面披了一層披肩而已,甚至拒絕了毛皮坎肩。來自於冷杉領的軍隊正在度渡口,但這些軍隊數量很少,其中的主力是駐紮於格爾斯的白獅衛隊第三大隊。

    “你真不需要將穴居人和艦隊帶去嗎?安蒂緹娜小姐離開之前告訴過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將瓦爾哈拉的一部分授權給你的。”光靈莫妮卡在她身邊說道。

    白葭搖了搖頭:“這只是為了掩護敏泰領撤退而已,並不是要與叛軍決戰。”

    “那麼什麼時機才是最好的時機呢?”

    “至少等我們弄明白了對手究竟是誰。”

    “不僅僅是布加人嗎?”

    白葭點了點頭。

    這一個月以來,白山之災的消息終於像是瘟疫一樣在大陸上蔓延開來。

    布加人從四境之野退出會談的消息震動了整個沃恩德,而亡靈與風精靈的矛盾也因此而激化。但埃魯因人卻無暇關註這些距離他們還很遙遠的事情,王長子列文·奧內森在鵜鶘堡附近失去下落,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引起發了北方貴族的不安情緒。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表示自己的抗議,一支發端於燕堡的神秘軍隊便已經揮師南下。僅僅在半個月之內,它就連接攻克了科爾科瓦、灰山與西法赫,並將埃魯因海軍與白獅軍團分別圍困於雅尼拉蘇與巴爾塔。

    到沈眠之月中旬,這支軍隊便已經兵臨安培瑟爾城下。

    而正是這個時候。誰也不曾想到薩薩爾德人的灰法師竟會公然撕毀神聖盟約,插手幹涉凡人國度的內戰。於是在布加人的背後推動之下,讓德內爾內亂爆發。

    蘭托尼蘭、讓德內爾以至於西爾曼一線的交通與通信至此完全中斷,而失去了後方的安培瑟爾與弗拉達領也相繼宣告失守。

    公主殿下與小王子失去了聯系。音訊全無,白獅軍團的第一縱隊在安培瑟爾盡忠職守完成了他們的職責,第二縱隊還被阻攔在弗拉達另一面的西法赫,而王立騎士團則在弗拉達遭遇慘敗。

    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白葭發現自己就要孤立無援地面對這這一切。

    她得到的最後消息。是關於那支神秘大軍的兵鋒越過弗拉達—佩斯,直指向托尼格爾北方的要塞帕拉斯的事實。

    白葭明白,帕拉斯的淪陷也不過時間上的問題,布蘭多從未在那個方向上布置過真正的防禦。托尼格爾防線的核心,有也僅有瓦爾哈拉。

    但瓦爾哈拉是否真的足以依仗呢?

    隨著那支大軍南下與讓德內爾叛軍的合流,讓白葭逐漸看清了整個事件背後的輪廓。

    雖然一些人信誓旦旦地聲稱北方的貴族們與惡魔勾結,另一些人則認為那是來自於燕堡的篡位者的叛軍,甚至還流傳著有關克魯茲人陰謀詭計的種種傳聞。

    但白葭已經可以嗅出叛軍背後薩薩爾德聯盟的氣息——歷史開始復軌了,巫師戰爭正如期而至。但這場戰爭中還存在著第三方的力量,這與她所知的歷史並不符合。

    關鍵的因素在於燕堡。

    那支發端於燕堡的神秘大軍。

    在白葭對於那個夢境的記憶之中。燕堡對於她來說唯一的記憶,便是那片水晶森林。是晶簇,她感到自己已經找到了這個戰場之上的第三方,薩薩爾德人比歷史上更早與黃昏之龍結盟了。

    但它們為什麼會對區區一個埃魯因大動幹戈呢?

    白葭忽然想到了芙蕾雅帶回來的,那些布蘭多——蘇菲帶給她的話。難道說埃魯因之下真的隱藏著什麼秘密?

    否則為什麼它如此的得天獨厚?她還記得當地人對於黑月墜亡當日的描述,那沖天而起的光柱,讓埃魯因在那場災難之中幾乎蒙受了最小的損失。

    “要是蘇菲在這裏就好了。”白葭不由得喃喃道。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才能夠在這場戰爭之中取勝,在帕拉斯對面是薩薩爾德人、異教徒、黃昏的爪牙以及南境的叛軍,一個幾乎不可能戰勝的龐大聯軍。

    而且她還還得寄希望於公主殿下能夠平安無事。

    “你看起來很為難?”

    “自然很為難,埃魯因的對手從來不是為了薩薩爾德人這樣等級的敵人而設置的。至少現在不是。”

    “我們可以借助茜小姐送回來的那枚石板,塔瑪先生已經暫時把它借給我用了,它可以輸送遠超過安蒂緹娜小姐提供的魔導引擎組的魔力,只需要再一點點時間。我就能完成下層網絡的充能了。”

    莫妮卡答道:“到那時候,我們或許會更有底氣一些。不過前提條件是尼玫西絲小姐,你必須得保護好自己,因為眼下瓦爾哈拉只有你才擁有最高權限了,如果你不在的話,我沒辦法指揮這座要塞作戰。”

    “我會的。”白葭答道:“放心,這次行動很安全,僅僅是掩護雷托先生他們撤離而已。說實話,我不願意動用瓦爾哈拉的力量另有原因,我是公主殿下身邊的人,你應該明白的。”

    “我不太明白你們人類的想法,”莫妮卡搖了搖頭:“不過我也支持打防禦戰,這對世界樹的消耗要小得多。”

    白葭點了點頭:“三天之內我應該就會返回,歐弗韋爾伯爵已經確認過叛軍的動向,應該足夠為我們爭取三天的時間,即使有什麼問題,我也可以提前撤離。”

    “但願如此,”莫妮卡從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枚人類小指頭大小的寶石,雙手捧著它交給女騎士道:“不過你最好帶上這個。”

    “系命寶石?”

    “正是,如果你遭遇危險,我會想辦法讓風射手或者是穴居人來接應你。”

    白葭點了點頭。

    她看到最後一隊士兵涉水過了河灘,一松馬韁,微微夾緊了馬腹,讓坐下的戰馬開始向前走去。她回過頭對莫妮卡說道:

    “那麼祝我們好運吧,莫妮卡。”

    莫妮卡點了點頭,看著女騎士沖入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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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4 21:47:1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百五十五幕 旁觀者 I

    雪紛紛揚揚的地下著,很快便在冷杉領的城門之外積起了薄薄一層。零星的白色仿佛正在洗去舊世界的骯臟,為這個王國妝點出一絲新意。

    “那我們就在此告別了,哈因夫。”在冷衫領的城門外,布蘭多開口道:“耽誤了你很多時間,實在是抱歉。”

    “沒什麼,大人,這也是我自己要求的,”哈因夫不在意地一笑:“本來我也只是出來散心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情。”

    他看向玲和蓮,對兩姐妹揮了揮手:“玲,蓮,保重身體,有機會我會到蘭托尼蘭來看你們。”

    “你也是,哈因夫先生。”蓮鞠躬回禮道。玲仍然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雙手緊緊抱著裝滿了曬幹龍血苔的包包。

    “後會有期,大人。”

    “後會有期。”

    哈因夫最後看了一眼羅林特,才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羅林特呲了呲牙,向一旁布蘭多詢問道:“你打算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這位‘尊敬的’的巫師大人?”

    “你父親是紫荊伯爵德?魏西克,南方軍團的副軍團長?”布蘭多看了他一眼,問道。

    “正是。”

    “那為什麼他要送你來托尼格爾,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家族和王黨關系很深吧,你父親不是不認同格裏菲因公主的理念?”

    “一方面是為了學習,畢竟那位伯爵大人在埃魯因聲名赫赫,可以預見未來無論是誰當政,埃魯因的最上層都有托尼格爾人的一席之地。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套取一些情報,主要是關於公主殿下的,我父親想要知道長公主殿下與托尼格爾人的真正關系。”羅林特倒也光棍,毫不避諱地回答道。不過在見識了布蘭多的審問手段之後。他也不指望自己可以隱瞞什麼,他可不想和那幾個布加人一樣變成白癡。

    “那麼你的看法呢?”

    “有傳聞說公主殿下會和托尼格爾—讓德內爾伯爵聯姻,不過公主殿下從來沒有表過態。而且我聽說伯爵大人本身已有妻子”

    “你聽誰說的?”布蘭多打斷他道。

    “伯爵大人是高地騎士,自幼就有一門婚事。而且他在參與安培瑟爾和會時就已有四十多歲,這麼推算怎麼也應該完婚了。我聽說伯爵大人還有一個女兒,叫做芙妮雅。”

    “你說什麼?”布蘭多差點被嗆到,心想這竟是些什麼活見鬼的傳聞。

    他回過頭,看到蓮的小臉都憋紅了。玲也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羅林特見周圍眾人神色有些古怪,不由得停了下來。

    “不,沒有。”布蘭多有氣無力地答道。心想好嘛。這才過了不到一個禮拜,自己又長了十歲,人言可畏啊。不過自己好像倒的確有一門指腹為婚的婚事,不過對象嘛……

    “你繼續說下去。”

    羅林特這才繼續回答道:“如果公主殿下不打算下嫁給托尼格爾伯爵,她無疑和伯爵大人的近侍家臣們走得太近了一些,奇怪的是伯爵大人好像本人並不介意,還同意了出使帝國的要求。”

    “這是你自己的判斷?”

    “貴族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布蘭多心想這些人的想象力倒是豐富,做個貴族對他們來說好像有些屈才了。要不幹脆讓公主殿下把他們抓起來強制改行做個編劇小說家什麼的會不會更好一些,省得他們一天到晚興風作浪讓人不得安寧。

    “胡言亂語。”這時候一旁的茜終於忍不住了,冷冷地譏諷了一句。領主大人前往克魯茲明明只是為了她。卻要被這些陰謀家冠以莫名其妙的理由。

    “這可是有事實依據的,哎喲”羅林特申辯道,但話還沒說完就挨了長戟重重的一擊。還好茜‘心地善良’用的是戟柄,不然這一下子就要開膛破腹了。

    布蘭多有些同情地看了倒在地上如同蝦米一樣彎起腰的少年,搖了搖頭,示意羅帕爾把他扶起來道:“給你兩個忠告,第一不要和女士講道理,特別是比你強的美麗女士。第二是不要把事情想復雜了,有時候最簡單的那個理由可能就是事件的真相。”

    布蘭多說完,轉身向雪中的冷衫堡走去。

    “你說什麼,巫師大人?”羅林特沒有聽得清楚。捂著肚子爬起來追問道。

    布蘭多卻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打量著冷杉堡的街景。他已經有些時日沒有來到這裏了。如今的冷衫堡規模比過去擴大了不少,不過街面上卻有些蕭條。隨處可見巡邏的騎士與士兵,充滿了戰爭臨近的氣息。

    布蘭多在進城之前流聽說了北方的戰爭與貴族們的叛亂,對於後者他倒有些吃驚,貴族們的行動力倒有些超出他的預計。

    不過考慮到背後薩薩爾德人若有若無的影子,倒也不足為奇。

    他打聽了來自於北方的那支軍隊,但沒幾個人說得明白。據說那只軍隊在安培瑟爾放了一把大火,將港口的三分之一燒成白地,這個傳聞讓布蘭多面色沈了下來。

    熟悉他的人可能會明白,布蘭多已經在心中給某些人定了死刑。看起來哪些家夥還活蹦亂跳,但茜心中明白馬上就有人要倒黴了。

    布蘭多更憂心於讓德內爾發生的一切,他只能寄希望於戈蘭—埃爾森大公不要作死太甚,如果公主殿下,安蒂緹娜她們有個三長兩短,那麼他會讓這些家夥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大難臨頭。

    但這筆賬最終要算到薩薩爾德人的頭上,他並不責備學姐,公主殿下她們的失誤,畢竟布加人是不同量級的對手,埃魯因還遠沒有與它扳手腕的能力,哪怕是有所防備也不行。

    但所幸,他回來了。

    歷史上,弗拉基米爾還意氣風發了一段時間,不過這一次,布蘭多要讓這家夥後悔他所做出的選擇。

    他緩步向冷衫堡要塞的方向走去,沿途默默觀察著托尼格爾人的精神面貌,看起來羅曼大小姐的建設是卓有成效的,雖然大軍壓境,但卻沒出現什麼哄搶恐慌的場面,人們甚至有些同仇敵愾店鋪的主人口中詛咒著那些入侵者,平民們也討論著即將到來的戰爭,但大多數人都對托尼格爾懷有信心。

    這一幕也深深地震撼了羅林特一把,他在埃魯因的任何一個地區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平民,他們在言談之中竟然把自己的命運和這片領地聯系在了一起,仿佛他們才是這裏的主人一般,對於托尼格爾,對於她們的那位伯爵大人充滿了自豪感。

    但同時他卻也為讓德內爾的叛亂皺緊了眉頭。布蘭多見他的神色,不由得奇怪:“你看起來好像並不高興?”

    “我為什麼會高興?”

    “你不和這些人是一邊的嗎?”

    “正因為我和這些白癡是一邊的,所以我才會頭痛。”

    這話讓正醞釀著怒火的布蘭多也不由啞然失笑:“這話又從何說起?”

    “暴力對於埃魯因眼下的局勢來說是最壞的原則,尤其是他們竟打算把托尼格爾卷入戰爭……”

    “你不會天真到以為埃魯因的矛盾可以和平解決吧?”

    “問題未必需要解決,我父親告訴我只要限制王室的力量,公主殿下就不得不保持眼下的平衡,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不讓北方的貴族因為王長子的緣故倒向科爾科瓦家族,以爭取在第二次安培瑟爾會議中得到盡可能多的好處。”

    布蘭多看著緊皺眉頭的少年,嘆了口氣:“這就是你們和薩薩爾德人結盟的理由?”

    “誰是薩薩爾德人?”

    “布加人的一支。”

    “因為布加人對埃魯因的一些東西有企圖,他們也不希望見到一個強大的科爾科瓦王朝的誕生,就像他們在克魯茲遭遇的挫折一樣。”

    “這也是你父親告訴你的?”

    羅林特點了點頭。

    “你被騙了,當然,你父親可能也蒙在鼓裏,不過他至少知道得比你要多一些。”

    “什麼意思?”

    “你還看不出來麼,薩薩爾德人居心叵測,他們眼下所做的一切正是把埃魯因推下火坑,可惜貴族們以為自己是在與對方互相利用,卻不知道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資格。”

    羅林特忍不住定在了原地。

    布蘭多不再開口,繼續向前走去。雪越下越大,兩側道路屋檐之上已是雪白一片,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仿佛正在降臨。

    羅林特在雪中怔了半晌,忽然之間一道人影從人群中殺出,撞在他身上。

    他發出一聲悶哼,措不及防之下向後倒去。那人也‘哎喲’一聲,摔了一個跟頭,羅林特正要怒罵出聲,卻聽到一聲驚愕的聲音傳來:“羅林特!?”

    羅林特擡起頭來,才發現撞倒自己的是個眉目清秀的男孩。巧合的是,對方正是哈因夫的弟弟。

    “克林?”

    “啊,羅林特你回來了!”那人一爬起來,便有些興奮地說道:“正好,快跟我來,出大事了!”

    “什麼?”羅林特皺起眉頭,看著這對陰魂不散的兄弟。

    “我聽說托尼格爾伯爵大人回來了!”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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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5 22:31:5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百五十六幕 旁觀者 II

    “你說什麼!”羅林特大吃一驚,他和許多人一樣,其實只在托尼格爾呆過不到半年。後來南境局勢愈發緊張,聽從父親的吩咐,他也秘密返回了家族。說是秘密,但其實也難瞞得過托尼格爾人,所幸安蒂緹娜女士也沒阻止。

    不過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一樣,他其實也是慕名而來,但卻沒能真正見過那位傳說中的伯爵大人一面,心中難免失望。

    聽克林說托尼格爾伯爵竟然在這時候返回了冷衫領,羅林特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既興奮而又不安的情緒來不安的自然是此刻他與那位伯爵大人是敵非友。

    一想到那位伯爵大人的傳奇經歷,這少年人心中便不由惴惴。

    而且,現在他的人身自由好像也並不在自己手裏。想及此,羅林特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布蘭多。

    布蘭多也正註意著這邊的對話。

    克林自然也早已註意到了那個與羅林特一起的年輕人,他隱隱覺得對方有些眼熟,心中卻沒多想。而此刻看到羅林特竟然要詢問對方的意見,不由得吃了一驚,以為布蘭多是南境某個顯赫家族的後代或許是戈蘭埃爾森大公的某個私生子。

    “他是誰?”他小聲問道。

    “一個巫師,”羅林特幹巴巴地回答道,然後才補充了一句:“很厲害。”

    這倒像是在為自己失去自由做辯解。

    但克林心中卻不這麼想,羅林特含糊其辭的解釋反倒加重了他心中的懷疑,再說怎麼可能有這麼年輕的巫師大人,還‘很厲害’,當真以為這世界上人人都是夏爾大人麼而且聽說夏爾大人其實是英靈的狀態,才顯得如此年輕。據說他是和劍聖達魯斯一個時代的人物呢。

    不過他也不貿然質疑,只同樣看向後者。這一看之下讓他吃了一驚,他並不認識茜,因為山民少女很少在領地內出現,但玲和蓮身上的銀精靈血脈卻讓他大吃了一驚送往托尼格爾的貴族子弟基本都由安蒂緹娜親自教導,尤其是其中年紀較小的少年一代。克林今年不過十歲,羅林特雖然年長一些,但也就十五歲出頭。他們在托尼格爾受到的教育往往是遠超同濟的,安蒂緹娜自身就博學廣聞,而她關於埃魯因之外的知識很多是來自於布蘭多的,那不僅僅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的埃魯因,甚至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見聞和視野。

    在埃魯因,幾乎沒幾個貴族真正分得清幾大精靈支系的區別,也沒幾個人清楚瑪達拉內部還有派系。可以說從托尼格爾走出去的這些年輕人,幾乎就是這個時代埃魯因最富有目光與遠見的一批人。

    而克林在托尼格爾學習的時光遠比羅林特要長得多,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玲和蓮身上的銀精靈特征,心中不由得驚嘆,在托尼格爾竟然還有這麼一對美麗的銀精靈後裔。

    這時布蘭多攔住了正要發問的茜,同時向灰狼傭兵團的人使了個眼色,讓阿爾貝拖住山民少女,同時開口團問道:“你說的那位托尼格爾伯爵就是那位聞名已久的伯爵大人?”

    “正是那位大人。巫師先生。”

    “那帶我們過去吧。”布蘭多的語氣中幾乎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那少年發覺自己竟無法開口反對。只得下意識地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羅林特。

    “帶他去吧。”羅林特早已熟悉了這位年輕巫師大人的說話方式,用一種生無可戀的語氣答道。

    這位巫師大人看起來很好相處,但一旦認起真來身上卻自有一種一方之主的氣度,言談之間仿佛千軍萬馬皆在俯仰之間,這種氣質他也只在戈蘭埃爾森大公身上見到過,心中不由得嘀咕起哈因夫那個不靠譜的推斷來。

    克林想了想。好像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如今大敵在前伯爵大人總要見見冷衫領的民眾穩定一下人心的,他相信沒人敢在那位傳奇人物面前撒野。

    ……

    “羅斯本爵士,誰允許你在冷衫領隨意散播謠言的?”

    尤塔冷冷地註視著面前這個中年男人。冬日寂寥的陽光穿過天窗,正形成一束斜光落在冷杉堡漆黑的大廳中。通往庭院的拱門大開著,落在地上的日光亮得驚人。

    站在尤塔面前的中年男人嘴唇上留著一抹濃密的胡須,衣著筆挺,臉上帶著淡淡的冷笑:“尤塔女士,我是在外面發布了一些消息,但說是謠言,只怕不盡然吧?”

    “這裏是托尼格爾,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你們越俎代庖!”

    “怎麼了?”羅斯本故作驚訝地答道:“連伯爵大人回到他的領地這樣的事情,也是需要保守的秘密嗎?”

    “荒謬!領主大人他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回來,他……”尤塔忽然意識到這是秘密,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她用翡翠色的眸子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吸了一口氣,高聳的****輕輕起伏了一下,才回答道:“總而言之,我希望你們能夠恪守客人起碼應當遵守的規矩,否則我只好把你們遣送出境了。”

    “哦,難道說這片土地上真正說話管用的已經不是托尼格爾伯爵了?尤塔女士已經打算忤逆自己的領主大人了嗎,還是說與那個女人勾結在一起其實早已有這樣的企圖了?”

    “羅斯本爵士,註意你的言辭,我會象科爾科瓦伯爵通報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一切的,或許你喝多了,我會讓你出去好好清醒清醒的。”

    尤塔不知道這家夥究竟是發了什麼瘋,在她的記憶中,這位爵士先生雖然說不上有多出眾,但至少也還是個處世寬和、彬彬有禮的紳士,但今天他顯得好像是一條瘋狗般咄咄逼人。

    她回過頭,冷聲喊道:“衛兵!”

    正在這個時候,大廳中微微一暗,一個身影遮住了門口的陽光。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年輕人,呢絨的大衣上,還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花。

    尤塔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領、領主大人……?”

    “尤塔,為什麼對王黨的朋友們如此無禮?”年輕人沈著眉頭問道。

    尤塔感到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那尖銳的金屬腔調絕非是她所熟悉的那位大人。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拔出長劍空氣中響起一聲金屬顫鳴,明晃晃的光折射在墻壁上,劍尖微微搖晃著,直指向對面的兩人。

    尤塔緊握著布蘭多送給她的佩劍,刻著黑松徽記的皮手套摩挲著秘銀打造的劍柄與護手,高喊道:“衛兵,抓住這兩個人!”

    那年輕人對於她手中的劍恍若未聞,用手摸了摸臉頰:“奇怪,難道我看起來不像是托尼格爾伯爵嗎?”

    尤塔已經忍無可忍,低吼一聲一劍刺去,但她感到自己的劍刺中了一層屏障,再無法寸進。那年輕人擡起手,一道尖銳的氣流掃過她的腹部,尤塔只感到眼前一黑,小腹一陣撕裂般的刺痛排山倒海地傳來,她雙腿一軟,竟握不住手中的佩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人也下意識地跪了下去。

    那一刻整個大廳仿佛都在她眼前旋轉了起來,天旋地轉之中,她感到自己倒在了地上,視野之中一抹刺眼醒目的血正緩緩地蔓延開來,仿佛秋野山林之中盛開的花朵。

    女騎士的眸子裏倒映著痛苦與掙紮的神色,她努力想要爬起來,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但染血的手指最終卻停了下來。

    不遠處,領主大人所送她的那把劍靜靜地躺在地上,劍身纖細修長,劍刃正折射著冬日清冷的陽光。

    羅斯本冷漠地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女騎士,他身邊的年輕人已經向著另一個方向轉過身。那個方向上正舉起長戟沖過來的衛兵忽然飛了起來,倒飛回去撞在了長桌上,轟一聲撞塌了桌子與椅子。

    仿佛只是一瞬間,沈浸於黑暗之中的大廳重新安靜了下來。

    羅斯本爵士蹲了下去,用手指探了探尤塔的鼻息。“她還沒死,沒關系,反正我們也還用得上她。”

    他重新站起來,打了個響指,讓幾個身披重甲的黑騎士從外面進來,將昏迷不醒的女騎士從血泊之中搬走。

    年輕人則看了看自己腳邊尤塔的佩劍,想了片刻,一腳踩了上去,將劍刃折成兩段。

    當一聲輕響。

    大廳另一頭似乎有什麼人碰倒了燭臺。

    “什麼人!”羅斯本迅速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個黑發的少女飛奔而去的背影。他認識那個少女,是一個叫做蘇的布契鄉下姑娘,她是赤銅龍雷托的女兒,是冷杉堡的客人:“抓住她,不能讓她離開冷杉堡!”

    一道風刃已經從一旁年輕人手上脫手而出,但這一次卻打在了大廳另一頭的石柱上,激起一蓬碎石飛塵。

    蘇已經打開那個方向的後門,從那裏逃了出去。

    “追上她!”

    羅斯本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由得氣急敗壞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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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05:02: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百五十六幕 旁觀者 III

    年輕人並沒有動作,但黑甲騎士們紛紛起身,向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羅斯本爵士扯了扯領子,似乎也想要跟過去,但他身邊的年輕人卻拽住他的胳膊:

    “你不能去。”

    “讓她跑掉麻煩就大了!”

    “她跑不掉,冷靜點,我的朋友,那個小姑娘最多只有黑鐵位階的實力,如果那些班西亞人的騎士雖然沒什麼大用,但至少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羅斯本一想也是,這才心情平復下來:“你說得也是,準備一下,我陪你去廣場上。”

    年輕人微微一笑。

    “雖然不知道這位伯爵先生是何方神聖,不過他也足以引以自豪了,我竟要親自扮演一個凡人。”

    他歪了歪頭:“這種感覺,老實說有些奇妙。”

    “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類,小心點兒,他與威廉和圖拉曼走得相當近。”

    “應當感到擔心的是那些灰法師們,聽說那個凡人設計建造的要塞頗有一些獨到之處。”

    羅斯本聽出這個布加人口氣中的揶揄之意,也不由得笑了笑。

    凡人引以為自豪的要塞,那可真是一個笑話。

    ……

    冷杉堡正門外的廣場上早已人山人海,雪越下越大,廣場中央噴泉之上的騎士雕像上已經有了厚厚的一層雪,仿佛青銅的肩膀上加了一層厚墊子,頭盔的長纓上也染上了白色。

    附近的酒吧中,人們都擠向了靠窗的位置,諾大的廣場之上竟也悄然無聲,每個人似乎都在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哈因夫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盯著窗欞上正在消融化成水漬的雪花。

    他覺得自己好像告別那位巫師大人以來就開始走黴運——先是沒有找到自己的弟弟,冷杉堡的女官告訴他克林·蒙托洛先生已經搬出去住好幾天了。冷杉領那麼大,他當然不可能一點一點找過去。

    而雪上加霜的是,北方通往帕拉斯和讓德內爾的大道竟然被叛軍擁塞了,他離開埃魯因之前明明都還一切安然無恙。他無比憂心自己還在弗拉達—佩斯的父親,但也無濟於事。

    畢竟就算叛軍沒有包圍帕裏斯要塞,作為親近王室的新興貴族此刻他也無路可去。

    或許只能靜待戰爭結束,但前景也一片渺茫。

    連公主殿下都被困在讓德內爾音訊全無。托尼格爾伯爵的幾位得力手下——包括那位幕僚小姐在內此刻也都不在冷杉領。

    一時間這個年輕人竟有些走投無路的感覺,他想到自己在撒爾南時還鼓勵過羅林特那家夥,沒想到這麼快兩人的處境就掉了一個個兒。

    苦悶之下,他只能隨便找了個酒吧在這裏喝悶酒,一邊盤算著將來的打算。總而言之。肯定首先得確認自己父親的下落,如果他真在弗拉達已經罹難,那麼得想辦法帶走弟弟。

    假如說公主殿下未來能夠重新振作的話,應該會給他的家族一席之地的吧?

    正當哈因夫打算喝個酩酊大醉的時候,有關於那位伯爵大人的消息卻傳了回來。

    仿佛從那一刻起,他便開始轉運了。

    他發現自己好像選擇了一個明智的位置——短短的一刻鐘,就有好幾撥人要‘花大價錢’交換他這個位置。

    其中還有一個身材火辣的女劍士,大膽地向他拋了個媚眼。

    不過在一番痛苦的決斷之後,年輕人還是斷然拒絕了——他自己也還是頭一次能近距離地見到那位他心目中崇拜的英雄呢。

    “小氣的先生,這麼總可以了吧?”自稱名叫克勞蒂亞的女劍士不依不饒地坐在了他身邊。與他擠在一起,用一種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克勞蒂亞小姐……”

    女劍士雖然長得只算一般、身上還穿著厚厚的皮甲,但卻難掩火爆的身材。哈因夫只感到口幹舌燥,他倒不是未經人事的初哥,只不過這個實在是太過火了一些。

    “別在意,”女劍士笑瞇瞇地打斷他的話:“看起來你好像並不是托尼格爾本地人,也對那位伯爵大人感興趣?”

    “你不也不是本地人麼?”哈因夫結結巴巴地答道。

    “你竟然不知道嗎,我是傭兵啊,在托尼格爾,沒有傭兵不尊敬那位伯爵大人的。他在冷杉領的一戰可是為了我們出頭啊。”

    哈因夫見女劍士一臉崇拜的神色,不由有些吃味:“可冷杉領不是驅逐了許多雇傭兵和冒險者麼?”

    “那些惡名昭著的家夥,你以為正常人會有幾個歡迎他們?托尼格爾人們這麼做,我倒是拍手稱快。”克勞蒂亞不以為然地答道。

    哈因夫這才恍然。默默點了點頭。

    這時人群之中騷動了起來。哈因夫也看到冷杉堡方向出現了一行人馬,十多名黑甲騎士簇擁著什麼人從吊橋後面的城門之中走了出來。

    “領主大人出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哈因夫一瞬間就激動了起來,甚至忘記了身邊香艷的景色。他抓住窗欞,幾乎要把身子探出去,好看清楚那位傳說中的伯爵大人究竟是怎樣的。

    人群同樣也激動了起來,竊竊私語的議論好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隨後人們竟自發地吟誦著那個口口相傳的名字與尊稱,嚶嚶嗡嗡的聲音匯聚成一道洪流:

    “托尼格爾伯爵。”

    “劍聖達魯斯的後裔。”

    “我們的領主大人。”

    仿佛單單只是這樣一個稱謂,就能夠消除他們連日來的所有不安與恐懼。

    那是托尼格爾人的驕傲,這個驕傲令他們心中明白,只要它的主人還沒有離開他們而去,那麼今天的一切困境都將成為過去。

    成為昨日裏的記憶——

    “領主大人!”

    “領主大人!”

    自發的呼喊聲猶如山呼海嘯,此起彼伏著。

    哈因夫自己也感到熱血沸騰,仿佛一切困難都不存在了,那位伯爵大人自然是不可戰勝的,布加人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他同樣加入了這呼喊之中。

    但那女劍士卻在他耳邊問道:“你見過那位伯爵大人嗎?”

    “啊,這並沒有。”哈因夫微微一個激靈,“不過我聽說過他的每一個傳聞,他是我們的王國在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騎士——”

    “是啊,”女劍士也將目光投向那個方向:“我也只在一年前遠遠地見過他一次,伯爵大人是個很特別的貴族。”

    年輕人騎在一頭戈蘭—埃爾森產的高地馬上,淡然地享受著眾人的高呼。

    “我有一些吃驚,”他回過頭來,對一旁的羅斯本爵士說道:“這個凡人在這裏竟然享有如此高的聲望,他一定是個擅長蠱惑人心的家夥。”

    “凡人將此視為一種力量。”羅斯本冷著臉回答道:“因此才會有這麼多欺世盜名之輩,不過他們根本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

    年輕人聞言只笑著搖了搖頭。

    克林拽著羅林特在狂熱的人群之中前進,試圖更靠近那位伯爵大人一些,不過這麼做有一些徒勞,布蘭多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一指,一道無形的力量分開人群,使他們才能繼續向前走去。

    雪已經越下越大了,漫天都是白茫茫一片。

    布蘭多沒有兩個少年那麼好的興頭,他已經默默帶上了風帽,茜見狀也拉起了灰色的風帽,站在他身後。

    兩人都看到了遠處的托尼格爾伯爵。

    “大人,要不要擠過去?”阿爾貝皺著眉頭:“那家夥一定是假冒的!”

    “他當然是假冒的。”茜沒好氣的給了阿爾貝一個暴栗:“這還需要你來說?”

    “大姐頭,我……”阿爾貝覺得自己簡直是冤枉極了,他這不明明是提領主大人感到生氣嗎,又不是為了敵人說話。

    “尤塔小姐怎麼也在那邊,”茜卻皺了皺眉頭,小聲說道:“她是不是被騙了,還是受了什麼脅迫?”

    “那不是她。”

    布蘭多卻搖了搖頭。

    他的臉色已經沈了下來,回過頭對阿爾貝等人說道:“阿爾貝,你帶灰狼傭兵團先到冷杉堡裏面去,但不要輕舉妄動,如果有敵人的話,你們先搞清楚冷杉堡究竟發生了什麼,尤塔小姐究竟出了什麼事。”

    “大人,交給我吧。”阿爾貝立刻點了點頭,唿哨一聲,帶著灰狼傭兵團的其他人立刻轉身向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我也要去嗎?”茜緊了緊手中的長戟,忍不住問道。

    “不,”布蘭多搖了搖頭:“我們先等一等,看看這家夥究竟想幹些什麼。”

    他擡起頭來,臉色陰沈地看著冷杉堡的方向。

    他要首先確定背後的敵人究竟還有哪一些,對方能夠深入托尼格爾來演這麼一出,肯定不僅僅是只有南境的地方貴族在背後出力那麼簡單。

    前面人群之中的羅林特和克林下意識打了一個寒戰。

    “怎麼了?”

    “那個巫師先生怎麼沒跟上來?”克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後面道:“他和你不是一起的嗎?”

    “別管他,”羅林特盤算著要不要逃跑,但思考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徒勞無功的打算:“他是個古怪的家夥。”

    克林聳了聳肩,“我們走快一點,這裏距離伯爵大人已經很近了,天啊,這下子我可有談資了,看那些家夥還敢在我面前裝作老資歷。”

    羅林特心中對這小家夥的心態嗤之以鼻,不過他自己隱隱也有一些激動,雖然北方的事情令他很煩心,但至少那不是眼下的事情——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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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幕 凜冬 I

    “咦?”

    “怎麼了?”女劍士沙啞的聲音在哈因夫耳邊摩挲道。

    “沒什麼,看到了幾個熟人。”哈因夫不著痕跡地向裏讓了讓,這個小動作讓女劍士眼中微微有些欣賞。

    哈因夫心裏卻在奇怪,他看到了那個巫師大人,但他的弟弟克林·蒙托洛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他正猶豫要不要下去打個招呼,但廣場上那麼多人,下去了也未必找得到人。猶豫了半晌,還是沒有動身。

    “不去打個招呼嗎?”女劍士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說道。

    “不、不用了,待會再說吧。”哈因夫感到周圍好幾道嫉妒得發狂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女劍士微微一笑。

    托尼格爾伯爵舉起了手,人群一下子完全安靜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哈因夫暗暗欽佩:“我敢說,”他對女劍士說道,“在埃魯因,不會有任何一位領主有這樣的威望。”

    “聽說那位王長子不也以賢明而著稱嗎?”

    “這無關於賢明,克勞蒂亞小姐,而是必勝的信心,知道劍聖達魯斯大人為什麼在幾十年後還為普通民眾所記憶嗎,因為他折服了克魯茲人。埃魯因人需要這樣的英雄,仿佛可以從他們身上汲取勇氣與信心,證明先君埃克那樣的事業,我們也能夠做到。”

    “你懂得真多,先生。”

    這稱贊讓哈因夫輕飄飄的,好像骨頭都輕了幾兩。

    托尼格爾的居民們目不轉睛地註視著他們的領主,那個馬上的年輕人享受著這樣的目光。

    哈因夫看清了那個人的年紀,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心想托尼格爾伯爵竟然這麼年輕。不過他看身邊的人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時也不好意思提出自己的疑惑來,以免被當作鄉巴佬。

    可惜哈因夫手上沒有一枚傳訊水晶,否則他現在的心情寫一首詩一定是:

    “怎麼才能裝作經常見到托尼格爾伯爵大人的樣子,

    在線等,

    很急。”

    那個托尼格爾伯爵臉上帶著一張好像化妝舞會一樣的銀色面具,不過他下臉的輪廓完全是人們熟悉之中的樣子。

    他沈默了好一陣子。

    空氣中仿佛都蓄積著一種沈默的力量。

    然後他才開口道:“我離開冷衫領已經很久了,這之間發生了很多事情,你們一定想知道為什麼。”

    人群微微有些騷動,這個開頭有些出乎他們的預料。

    哈因夫也楞了楞,這並不是他想象中鼓舞人心的演講。

    在廣場上,羅林特與小蒙托洛正伸長了脖子看著那個方向,試圖看清楚那位伯爵大人的臉。

    “伯爵大人可真年輕啊。”

    “奇怪,怎麼有些眼熟?”

    “噓——”兩人的竊竊私語引來周圍的怒目相向。

    而目光可以殺人的話,茜兩道冷冽的目光已經把那冒牌貨刺個對穿翻身落馬,她收回目光,又把前面那兩個有眼無珠的領主大人名義上的學生殺了一遍。

    布蘭多握住她的手,回過頭去,看向廣場的另一頭。

    ‘托尼格爾伯爵’的話還在廣場上回蕩,嗡嗡余響。

    “原因很簡單,”年輕人嘴角帶著冷笑,用魔法將自己的每一個字節擴大到整個冷衫堡,聲音在天空中轟鳴回響:

    “因為有人背叛了我,正是忘恩負義的科爾科瓦王室——”

    猶如一陣狂風刮過廣場,廣場上忽然之間變得鴉雀無聲。

    安靜,絕對的寂靜,一個匯聚了上千人的廣場上,此刻竟靜得落針可聞。

    哐當!哈因夫竟失態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椅子在他身後翻倒,然後絆倒了他。哈因夫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女劍士發出一聲驚叫,趕忙沖過去試圖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這裏的動靜就像是倒下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引發了整個兒連鎖的反應,猶如一顆炸彈投向人群中,在片刻的安靜之後,人群之中爆發出了千百倍於之前的聲音。

    那是不敢置信,然後是近乎於恐慌的竊竊私語,更多的人們陷入了不安與迷茫之中。他們彼此詢問著,以確認自己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哈因夫但在地上,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嚶嚶嗡嗡回響。

    “這絕不可能!”

    “埃魯因完蛋了。”另一個陰郁的念頭盤旋在他腦海,以至於連女劍士焦急擔憂的臉孔都被忽視了。

    那一刻哈因夫竟想到了黑色的死亡。

    人群終於騷動起來。

    但一動之中必有一靜,洪流之中羅林特和小蒙托洛卻好像是一座石像,呆立當場。

    “怎麼會……?”克林感到自己的世界觀好像崩塌了一般,而羅林特在他身邊,眼中是變幻莫名的色彩。

    不知為何,這個來自於紫荊家族的少年回過頭,看向了那個巫師大人。

    在布蘭多身邊,茜終於忍無可忍,領主大人在托尼格爾花費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天的點滴,她怎容許他人任意玷汙這一切。

    她剛向前踏出一步,但布蘭多卻穩穩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布蘭多掩蓋在風帽下垂邊沿下的臉色異常的平靜,仿佛發生在這裏的一切都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但黑沈沈的眸子深處,海面上正倒映著明亮的電光,仿佛暴風雨將至之前陰沈的天空,人們已經可以預見大自然的狂怒。

    這一套把戲,他心中已是了然,明白了來人的路數。

    那麼剩下的,就是算賬了。

    “別急,茜。”

    “可領主大人?”

    “別急。”

    布蘭多輕聲答道。

    一個腳步聲正由遠及近。

    看著騷動的人群,憤怒、不安與恐懼的每一張臉孔,年輕人與羅斯本相視一笑。計劃發揮了應有的作用,要讓托尼格爾亂起來,就要首先摧毀人們心中的信念,當他們發現以往堅持的一切成為一個謊言之後,他們自己塑造起來的英雄,將由他們自己親手打碎。

    “英雄本身就是脆弱的代名詞,他誕生時猶如劃過天際的流星,消逝時往往伴隨著令人扼腕的悲劇。”

    羅斯本感嘆了一聲。

    “而這一切都是你們萬物歸一會的傑作,”年輕人笑道:“與三十年前在東梅茲的手筆相比不值一提,牧樹人與克魯茲人都被你們玩得團團轉。”

    “與愚者共舞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羅斯本爵士口中卻難掩自豪。

    “接下來再為這亂局添一把火,讓它燒盡埃魯因人吧。”

    “正當如此。”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年輕人瞇起眼睛,縱馬來到人前,他舉止得體,一舉一動莫不帶著貴族的優雅。那是一種誌得意滿的舒暢,但他正要開口,一個尖利而鎮定的聲音卻打斷了他:

    “他在說謊!”

    那個聲音第二次從人群中響起時,廣場才突兀地安靜了下去。

    人們面面相覷地回過頭,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裏的人群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唯恐避之不及。人頭攢動的廣場上自發形成了一個空洞。

    一個穿得像是皮匠一樣的少女倔強地站在空洞之中,雙手緊握著拳頭,緊盯著馬上的年輕人,深棕色的眸子裏幾乎噴出火來。

    “他不是領主大人!”

    像是一顆石子落進波平如鏡的池子,廣場上蕩漾開來一陣細微的不安。

    “那不是蘇嗎,鎮上的制弓師!”

    “我認識她,她是赤銅龍雷托的女兒。”

    “她怎麼會在這裏?”

    “她是芙雷雅大人的密友啊,她好像在冷衫堡作客。”

    年輕人面沈似冰,心中暗罵班西人的草包,讓他丟了個大人。不過正因此,他對面前這條漏網之魚才愈發憤恨。

    “蘇,你背叛了我和芙雷雅,竟還敢出現在這裏!”他仿佛怒極反笑:“這很好。”

    蘇卻對他的威脅恍若未聞,她孤立無援,心中卻萬分明白自己這個時候說得越多越好,決不能被對方所迷惑住。

    她大聲說道:“領主大人曾得到大地之劍哈蘭格亞的認可,而你,手中根本沒有這個東西。”

    “可笑之極,”年輕人心中閃過一絲惱怒,他沒想到一個旅店老板的女兒也能如此冷靜,“你以為我會和你們這些忘恩負義之徒多費口舌?衛兵,抓住她。”

    黑甲騎士立刻分開人群,向少女所在的方向靠了過去。

    蘇有些慌張地看了他們一眼,但她很快平靜了下來,她明白自己不能後退,不能在民眾面前露怯。

    她必須在氣勢上站住腳跟,才能動搖其他人心中的迷惑。

    蘇忽然轉身沖向噴泉之上,她登上階梯,向所有人呼籲道:“托尼格爾的大家,你們真認為領主大人是這樣一個人嗎,那個人高高在上,甚至殺害了尤塔女士,他根本不是領主大人!”

    “托尼格爾人,我的同胞姐妹們,如果你們還信任你們的領主大人,就請站起來為這片土地而戰!女巫們已經在路上了,她們馬上就會戳破這個冒牌貨一切的謊言!”

    人群動搖了起來。

    他們知道,女巫們是伯爵大人最忠心耿耿的手下。

    旅店二樓,躺在地板上的哈因夫聽到廣場上的騷動,黑暗之中,那一夜他與羅林特交談的細節點點滴滴流淌進他心間。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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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幕 凜冬 II

    埃魯因不只有一個托尼格爾伯爵,每一個人都可以接過這面理想的旗幟

    那一刻他福至心靈,一把抓住女劍士的手,爬起來沖到窗邊。他高舉起雙手,面向著廣場上的所有人,用盡全身的力量放聲高喊道:

    “我相信她,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聲高呼在廣場之上反復回響著。

    以至於驚動了每一個人,在廣場四周戒備的黑甲騎士也轉過身來,他們看到了哈因夫,面沈似水地拔出劍向旅店中走來。

    “你瘋了嗎,先生?”女劍士一臉愕然地拉回了哈因夫,哚哚幾支羽箭立刻落在窗臺上,旅店中響起一片尖叫聲,立刻慌亂了起來。

    但這一刻哈因夫卻出奇的冷靜,他感到自己心中湧動著一種神聖的使命感,反而抓住女劍士的手腕道:“你相信我嗎,克勞蒂亞女士?”

    “那個……雖然我也覺得今天的伯爵大人有點怪怪的。”

    “相信我,”哈因夫打斷她的話:“這不關乎伯爵大人究竟是誰,它也不是為了某一個人而戰,它是埃魯因的未來,你是埃魯因人嗎,克勞蒂亞女士?”

    “我是山民,”不知為何,女劍士看著一臉肅然的哈因夫,心中充滿了奇妙的感受,她下意識地回答道:“但也是埃魯因人。”

    “那就跟我來,我們並肩而戰,”哈因夫擡起頭來,通往旅店二樓的樓梯上,幾個虎背熊腰的黑甲騎士正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那裏。

    他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為了埃魯因——!”

    廣場之上,人群已經完全慌亂了起來,他們不知所措,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人們彼此推搡著,開始向廣場四周逃離,試圖離開此地。

    但這樣的推搡加劇了人群中的混亂程度,甚至一度阻撓了黑騎士們的步伐。蘇看了那個方向一眼。覺得自己的目的應該達到了,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看旅店的那個窗口,有些好奇是誰在幫助自己。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亂局,年輕人臉上終於閃過一絲驚怒與慌張。

    羅斯本爵士一把抓住他的手。沈聲道:“不能再等了,制造一場屠殺,把責任推到公主殿下頭上,托尼格爾便永無寧日了。”

    年輕人重重地點了點頭,他擡起手來。吟唱著發出了一道風刃。銳利的氣旋落入人群之中,眼看慘劇就要發生,然而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出現了,仿佛年輕人手下容情一般,風刃落在人群中竟絲毫沒有造成傷害,而只是把人們向兩邊推開來。

    “該死,什麼時候了,你還婦人之仁!?”羅斯本見狀又驚又怒。

    “我並沒有!”年輕人也慌了,不由得憤怒地回答道。

    人群左右分開之後。恰巧露出了中間的蘇。

    年輕人見狀立刻高喊道:“抓住她——”

    蘇臉上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下意識地向後退去。

    而廣場上此刻正出現了新的變化,人群之中小蒙托洛終於認出了旅店中喊了一嗓子的那人,正是他父親的長子哈因夫。

    “我大哥他怎麼在那裏!?”

    “誰知道。”羅林特沒好氣地答道。

    “我的天哪,”小蒙托洛忽然又驚叫了起來:“看你的朋友,他在幹什麼!?”

    “我哪來的什麼活見鬼的朋友,你又在大驚小怪什麼,”羅林特憤怒地推開人群:“該死的,給我讓開!”

    “就是那位巫師大人,噢。瑪莎在上!這不可能!”

    羅林猛然向那個方向回過頭。

    他看到,布蘭多正向前走去,而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力量環繞在其身邊,將擁簇的人群自動向兩邊分開。

    羅林特張大了嘴巴。

    隨布蘭多的前進。騷動的廣場上好像突兀地安靜了下來——仿佛有如神跡,人山人海之中一條道路形成了。

    這一幕也驚呆了所有人,越來越多人停了下來,回頭來看這一幕的發生。

    “這……”

    “我們怎麼辦?”小蒙托洛卻發現自己好像成了所有人視線的中心,頓時慌了手腳。

    “跟上去!”羅林特咬了咬牙答道。

    “為什麼,我們不站在伯爵大人一邊嗎?”

    “閉嘴!”

    廣場中央。蘇終於從噴泉上跳了下來,但跳得太急,卻不小心崴了腳。兩名黑騎士從背後追了上去,人們紛紛左右退避,少女焦急地回過頭,臉上終於露出絕望的神色。

    兩名騎士同時拔出長劍來,眼看蘇就要倒在血泊中。

    但正是此刻她身後的人潮忽然之間突兀地左右分開,一個人從中跨步走出,舉起右手,兩名騎士的動作便固定在了原地。

    那是一個巫師。

    一個披著褐色鬥篷,帶著低低風帽的巫師,但他手中握著一把劍,一把兩邊開刃,沈沈的重劍。劍刃厚半寸,寬達一掌,漆黑的劍脊上篆刻著銀色的符文:

    ‘大地於之所掌控——’

    那終究是不同的劍了。

    兩名班西亞的騎士同時擡起頭來,臉上的法紋閃閃發光,這些薩薩爾德人的奴仆大約沒想到竟有人敢阻攔他們,但他們看到的是與風帽帽檐齊平的一雙黑沈沈的眼睛。

    那仿佛是一片海面,閃爍著平靜廣袤的光芒,偶爾有電光劃破雲層,點燃眼神最深處的怒火。

    “如我所言萬物冰封,時間與空間的有序,騎士手中的利刃,國王與國土,生與死,相隔永恒的,其實也不過頃刻,你們所握的,也不過是腐朽。”

    布蘭多平靜地說道。

    哢哢的輕響聲中,班西亞人的騎士駭然地發現他們手中的魔法長劍結了一層白霜,精金打造的劍身上出現了一條明顯的裂紋,然後在如同玻璃碎裂的清脆響聲當中化為片片毫無價值的金屬碎片。

    布蘭多來到他們身邊,向前一推,兩人就如同石像般倒下,他們還保持生前最後一刻著張大嘴巴的表情,瞳孔放大,心跳早已停止。

    馬背上的年輕人終於註意到了這裏發生的一切。

    “閣下是誰!?”他向布蘭多厲聲喝問道。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

    布蘭多緩緩摘下了風帽,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他迎著風與雪擡起頭來,長發飛舞著,周圍忽然之間響起了一片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小蒙托洛與羅林特才剛剛分開人群走出來,忍不住好奇地左右環顧,他們在布蘭多身後,一時間還不明白四周為什麼忽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那個年輕人深深地瞇起了眼睛。

    “這樣也好,羅斯本先生,”他的語調蘊含著引而不發的怒氣:“既然原主到了,我們就在這裏殺了這個凡人,對於我們的計劃也是一樣的。”

    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得到附和。

    羅斯本爵士出奇地沈默了下來。

    但此刻已經容不得他們收手,何況不過只是區區一個凡人而已,可笑的是對方竟然還在他面前偽裝成一個巫師。

    沒有任何人敢在布加人面前自稱巫師。

    年輕人打了一個手勢,廣場四周的騎士立刻圍攏了過來,手持長戟向布蘭多所在的方向殺了過去。

    “龍騎士!”小蒙托洛嚇了一跳,他發現圍上來的騎士是王立騎士團的精銳力量,這是王黨在安培瑟爾戰爭之後重建的一支軍事力量,它的成員全部是原來王立騎士團的頂尖高手,還收容了一些埃魯因境內實力出眾的遊俠騎士。

    這支精銳騎士的實力已經不遜色於白獅衛隊的主力,甚至還要有過之,不過因為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因此並沒有劃屬常規編制,也就沒有兵種評級一說。

    但他發現那位巫師大人好像對此看不到一樣,面無表情地立於原地,擋在蘇的面前。

    僅僅這份從容,便讓小蒙托洛感到折服。

    “羅林特。”布蘭多忽然開口道:“我問你,你想要的是怎樣的埃魯因。”

    “什麼?”羅林特直視著他的背影,楞了一下。

    “你是紫荊伯爵之子,不出意外將來你會繼承這個爵位與一片領地,這個王國按照你的意願走下去,你將成為這個圈子之中的一員,並維護它的利益,”布蘭多靜靜地答道:“但你終究只是一個鄉巴佬,在克魯茲人面前仍舊擡不起頭來,你只能在這個小小的王國境內,偏安一隅,醉生夢死。”

    “你是想做一個井底之蛙,還是一個擡頭挺胸的埃魯因人?”布蘭多舉起手。廣場附近一家鐵匠作坊中的所有長劍都發出嗡一聲共鳴,它們忽然飛起,飛過半個廣場,嘩啦一聲落在布蘭多面前。

    布蘭多面無表情地從中抽出一把利劍,他只是手持那把劍,仿佛便有重重光芒印在劍上,形成一束狹光,鋒利得令人人毛骨悚然。

    他倒轉劍身,將劍遞給羅林特:

    “如果你想要以這片土地為驕傲,讓你的故土應證你的榮耀,你應重拾心中的熱血,而不是面向那垂垂老矣的過去,去聽你的心,它會告訴你應當如何選擇——”

    “若你還是羅林特,那個要以埃魯因為傲的男子漢,就接過這把劍,去與所有阻撓你心中理想的人戰鬥。”

    “……前路從來都充滿了艱難險阻,而一片坦途,絕不是騎士要選擇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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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幕 凜冬 III

    羅林特竟然怔住了。

    周圍的人也完全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的那把劍,仿佛已經不再是一把劍,它重重倒映出了他的家族,他的理想,他夢想之中所看到的那個偉大的國度。

    在一片紛亂的思緒之中,他穩穩地握住了劍柄。

    那一刻,他忽然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猛然擡起頭來:“大人,這劍……”

    布蘭多對他點了點頭。

    那一刻羅林特心中仿佛猶豫盡去,他臉上仿佛充滿了一種神聖與肅穆的色彩。

    三名龍騎士已經沖到了面前,而後者已經一步攔在布蘭多面前。龍騎士們並不認得羅林特,但就算認得,對方手中也正握著武器。

    那是一把看起來十分普通的長劍。

    三人同時將長戟指向羅林特,但後者只是一劍封死了他們的去路,竟不守反攻。龍騎士們大吃一驚,心想這家夥真是瘋了,明明他們手中的長戟在這樣拼命的戰術之中更占優勢。

    但下一刻,他們卻刺了一個空。

    羅林特的人影仍在原地,長戟已經透體刺入,可卻沒有任何刺中實體的感覺。虛影?龍騎士們還沒料到能一個籍籍無名的對手中領教到如此高階的劍術,但忽然之間,其中一人已經慘叫出聲。

    那名龍騎士胸前多了一道可怖的口子,鮮血噴湧而出,在他驚恐與不置信的目光中,羅林特的虛影手中的長劍,正刺穿了他的心口。

    這是——

    “風後九曜。”

    小蒙托洛差點嚇傻了,自從托尼格爾伯爵聞名於世,他的劍術也逐漸為眾人所知,而這其中最傳奇的一門劍術,莫過於傳說中早已失傳的風精靈星之傳承。

    風後九曜。

    羅林特的幻影果然一分為三,他的劍術雖然不及小菲尼斯靈動與才華橫溢,也不及凰火的悟性與沈穩從容,但風格卻異常剛烈,簡直就是一陣狂風過境,只攻不守。

    這樣風格配合上風後九曜,竟展現出了出乎預料的戰鬥力,龍騎士固然實力強大,但在出乎預料的損失了一人之後,剩下兩人也不是這麼傳奇劍術的對手,更不用說羅林特手上那把再普通不過的鋼劍——卻好像一把削鐵如泥的神兵一樣,不過才幾劍交擊,兩人手中的長戟便變成了短戟。

    再一刻,羅林特便以腹部與大腿處的一處傷口,將兩人幹凈利落地格殺在地。

    “羅林特,你的劍術……”小蒙托洛不敢置信地喊道:“天哪,你究竟這幾個月經歷了什麼?”

    羅林特自己也如夢方醒,他渾身浴血,激動得竟無法自己:

    “大人,這把劍?”

    “它叫信念,”布蘭多答道:“在真正的信念面前,這世上無堅不摧。”

    羅林特低下頭,若有所思。

    布蘭多卻看也不看其他方向圍攏來的龍騎士,對小蒙托洛說道:“克林,你來托尼格爾是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伯爵大人,為了埃魯因而戰!”

    小蒙托洛不假思索地答道。

    布蘭多點了點頭,抽出另一把長劍,長劍在他手中一過,同樣鋒芒逼人。他將劍交給這個小男孩道:

    “這是你的埃魯因,去為它而戰吧。”

    “可是。”

    小蒙托洛看了看廣場的方向,雖然今天在這裏發生的一切令他感到迷惑,但他還是猶豫了。

    布蘭多轉過了身,背向那些龍騎士們,面向小蒙托洛。

    他嚴肅地對這個小男孩說道:“我很感謝你的忠誠與信任,克林,但去為自己而戰吧,騎士應當向他自己的理想效忠——”

    小蒙托洛瞪大了眼睛。

    他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那一刻,他終於想起了為什麼自己會對這位巫師先生感到眼熟。

    因為他的畫像,他的塑像,就在冷杉堡的每一個角落。

    “你……”

    布蘭多微微一笑。

    “小心!”小蒙托洛忽然看到龍騎士們向布蘭多身後發起了攻擊,下意識地接過長劍,一劍攔向對方。

    但就在那一瞬間。

    仿佛真個廣場的天地都在這一刻黯淡了下去,黑暗之中,人們唯一能看到的是一條筆直的銀線向前延伸,將整個世界一分為二。

    當小蒙托洛回過神時,他的敵人已經盡數跌倒在地上,所有的傷口,皆在咽喉。

    “這是……”

    “閃劍。”

    年輕人終於反應了過來,他尖叫一聲:“該死的,你為什麼會閃劍!?”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掌握著這樣那樣的技巧與知識,”布蘭多重新轉過身,擡起頭來平靜地看著他:“不僅僅只有布加人才值得驕傲,雖然白銀之民是天之驕子,可惜你們的所作所為卻玷汙了這樣的榮光。”

    這句話終於讓那個年輕人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回過頭,看向羅斯本爵士咆哮道:“他究竟是誰,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一切的?”

    但這個年輕人忽然住了嘴,因為他看到那個原本心高氣傲的萬物歸一會信徒,羅斯本爵士竟一臉慘白,上下牙床直打戰。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之前自己沒有對方那裏得到回應。

    “該死的,你至於那麼害怕嗎,他不過是一介凡人而已,”年輕人忍不住狂怒道,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回過頭,冷冷地註視著布蘭多:“我承認你扳回了一盤,人類,不過這正是你愚昧所在——你竟明知我們是什麼人還敢出現,我佩服你的勇氣,我馬上會讓你見識一下為什麼布加人會被稱之為白銀的巫師!”

    “殺了他!”年輕人怒吼道。

    忽然之間,從廣場四周的建築之中升起了七八名身披灰袍的巫師。但看著這些同僚,年輕人心中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他本來不打算動用這些後備力量,這代表著他們蠱惑人心的手段徹底宣告作廢。

    不過殺了這位伯爵大人的效果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會稍微有些丟臉罷了。

    小蒙托洛看到這些巫師時忍不住慘叫一聲:“灰法師!伯爵大人你快走,他們是薩薩爾德人的精銳巫師!”

    但在他身邊,羅林特卻忍不住咧了咧嘴,他曾經見過這七八個灰法師的導師。而那個人現在正被關押在信風之環德魯伊的樹木囚牢之中,而且整個人幾乎已經快瘋了一半。

    布蘭多神色平靜地看著那個年輕人,仿佛沒有看到天上的威脅,他開了口,一字一頓地答道:

    “這正是我要對你說的話,薩薩爾德人,我和你們之間的帳,現在才要剛剛開始算——”

    “狂妄!”

    年輕人覺得這家夥簡直不可理喻,一把扯下臉上的面具來,摔在地上。雖然他的相貌用幻術變化得與布蘭多一模一樣,但人們卻可以看到,這人的眼睛卻赫然有一層銀色的虹膜。

    那是白銀之民最顯著的特征,即使用法術亦無法掩飾,就像是他們曾經的血液一樣。

    廣場上頓時響起了一陣驚呼聲。

    而正是這個時候,半空中的灰法師們終於發起了進攻。

    吟咒聲交織在廣場上空,一道道銀色的閃電閃爍起來,廣場上一片尖叫,人們再一次慌亂起來。

    然而布蘭多只不過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這一幕。

    他反手將大地之劍哈蘭格亞插入廣場的地面上,手中又出現了另一把長劍,當年輕人看到那把劍時,感到渾身的寒毛都炸立了起來。

    那是一把長不過三尺,劍刃收束成細細的一支,表面仿佛閃爍著淡藍色光芒的細劍。它的護手,是一支正展翅欲飛的妖精的冰雕,張開的羽翼,反向包裹住聖劍的握柄。

    劍的配重錘,是一枚名為霜暴的寶石。

    年輕人只在傳說中聽過這把劍的名字。

    它是淺海之魂,湛藍的聖劍,霜詠者——辛娜。他曾經向自己的導師詢問,這把劍名字的含義,結果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告訴他道:

    “當你直面這把劍時,你就明白她名字的含義。”

    年輕人覺得這一刻自己真是一個白癡。

    他擡起頭來,向著半空中自己的同僚們淒厲地尖叫道:“快躲開——!”

    但已經晚了,布蘭多手握聖劍向上一揮,冷杉堡的上空正飄落著雪花,紛紛揚揚,在劍指向天空之時,漫天的暴風雪忽然倒卷,連地上的積雪也紛紛揚起,竟形成一道倒立的冰川。

    而整個天空中的冰與雪,猶如被一只無形的手所控制,北風尖嘯著,竟然像是傳說之中的冰雪女王的悠揚歌聲。

    當藍色的光芒掃過整個天空時,灰法師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發現自己所操縱的法則之線也凍結了,魔法的光盾在極度嚴寒之中竟凍成了實體存在的粉末,紛紛揚揚的落下。

    他們臉上還保持著最後一刻的驚訝,然後整個人就炸裂開來,化為無數幹燥的冰雪粉末,散落一地。

    布蘭多放下劍。

    暴風雪頃刻之間停了下來。

    天空中烏雲撥開,一束陽光正斜落在廣場之上。

    那一刻,整個廣場鴉雀無聲,所有人,包括羅林特與小蒙托洛在內,都呆滯地看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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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幕 遺言 I

    那年輕人終於露出驚駭的神色,但他還沒有想過逃走,損失了七八名布加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向薩爾德男巫交代,他盛怒之下只能將這一切歸結為布蘭多的過錯明明不過是個凡人,竟不好好束手待死。

    他從大衣下抽出一支綠寶石短杖,狂怒指向布蘭多道:“你竟敢謀殺高貴的白銀之民!?”

    羅斯本爵士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沖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嘶啞道:“快走!”

    但紅了眼的年輕人一把差點把他掀下馬:“閉嘴,你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膽小如鼠的異教徒,如果你不想戰鬥,那就滾開!”

    羅斯本陰沈著臉連連後退,他最後看了年輕人一眼,終於下定決心掉頭就走。但卻沒想年輕人竟然轉過身,向他舉起了手杖,一道綠光擊中了他的背心。

    羅斯本慘叫一聲落下馬去,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掙紮著。

    “懦夫不配活著。”年輕人殘忍地冷笑。

    布蘭多從頭到尾平靜地看著兩個人狗咬狗。

    “沒有人生而高貴,”布蘭多靜靜地答道:“每一個人因他們的行為而高貴。”

    正在這時天空中烏雲散開,一片金色的浮光來到廣場上空。

    而布蘭多正在這廣場的正中央。

    托尼格爾的民眾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蘇跪坐在年輕的領主背後,握著自己的足踝,滿臉復雜與不可思議。

    她深深地愛著芙雷雅小姐,一直不喜歡這個奪走了芙雷雅小姐的心男人,但今天她頭一次發現對方或許也並非一無是處。

    年輕人獰笑著將手中的短杖指向布蘭多。

    他倒要看看辛娜能救這個人類幾次。

    “小心!”羅林特,小蒙托洛同時喊道。最後一個是蘇的聲音。

    茜的動作更加直接,她開啟了雷神的血脈,閃電向著四面八方蜿蜒而去,披在外面的鬥篷直接化為飛灰,露出下面銀色的胸甲與少女一頭火紅的馬尾。

    “是茜小姐!”人群中有人驚呼道。

    山民少女向前一步,將手中長戟擲向年輕人銀色的戰戟環繞著電光。在半空中與綠色光束撞在一起,兩者同時華為虛無。

    但後一刻,漫天的電火花回到茜手上,重新變成了長戟的樣子。

    “天青之槍,巨龍血脈,雷神之血!?”年輕人的笑卡在了喉嚨裏。

    他終於認出了少女的身份。

    布蘭多卻至始至終都沒有看年輕人手中的短杖一眼:“有的人卻永遠也不會明白。”

    他伸出手,竟直接隔著上百米的距離將年輕人像拽一只鴨子般拽了起來。

    當年輕人發現自己失去對自己身體控制那一刻,整個人就崩潰了,他覺得這不可能發生。一個凡人的聖賢,這一定是幻覺。

    廣場上寂靜得可怕。

    只有人們細細的抽氣聲。

    那是白銀之民布加人啊,聽說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開化要素,成年人更是至少有真理之側的實力,其中的佼佼者不乏極境強者與聖賢。

    十二位巫師首領中,最強的三位半軀體完美,進入了半神境地。

    他們的人口不多,但一樣是這個世界的最上層勢力。

    這樣一個民族的子民。竟好像一只死鴨子被他們的領主大人捏在手上,相隔著一百多米舉了了起來。

    有人竟當場輕輕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以確認不是產生了幻覺。

    那個人就是小蒙托洛。

    布蘭多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活寶的動作,他直接封閉了那個年輕人與魔法網絡的聯系,這是聖賢領域帶來的能力要素永固化。

    他先前送給羅林特和小蒙托洛的劍就用上了這樣的能力,雖然以他現在的能力碩士制作神器還遠遠不足,但只要有心,制作一兩件幻想級武器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就是聖賢的力量。

    布蘭多將年輕人丟死狗一樣丟到一邊。然後才回頭去檢查蘇的情況,還好,少女只是崴了腳而已。

    他將蘇扶起來,後者心神俱疲地對他說道:“大人,尤塔女士她……”

    “她沒事。”布蘭多早已從阿爾貝那裏得到了消息。灰狼傭兵團在冷衫堡內截住了正要被帶走的尤塔,雖然後者受了重傷,但他早有所料讓阿爾貝帶走了天使心瓶和一些聖水,果然派上了用場。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蘇好像透支了所有的精神,完全放松下來,竟垂下頭昏睡過去。布蘭多知道她是精神過度緊張,小心地將她交到茜懷中,然後才緩緩穿過廣場,來到那個年輕人和羅斯本爵士身邊。

    這整個過程,廣場上的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他們的領主。

    布蘭多擡起頭,年輕人帶來的班西亞人的騎士早已作鳥獸散,王黨的龍騎士也死傷殆盡,他記得早先還看到一個偽裝成尤塔的家夥,但現在也不見了蹤影,他隱隱感到那人有些古怪,不過現在也暫時不必去追究。

    布蘭多低下了頭。

    羅斯本爵士臉色灰敗,幾乎已要咽下最後一口氣。

    “救……救我……”

    “你應該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布蘭多答道。

    羅斯本爵士臉色幾經變幻,最終露出絕望的神色。

    布蘭多在他身邊半跪下去,挽起他的袖子,露出蒼白的右手,用兩根指頭在他的食指上輕撫了一下,那裏光芒閃現,露出一枚銀色的指環來。

    那是一條蛇,首尾相銜。

    布蘭多托起他的右手,輕輕除下戒指,然後放到羅斯本爵士的胸前,以左手放在戒指上,輕聲說道:

    “萬物歸一,萬物歸環,真理的意誌與你我同在。”

    羅斯本爵士錯愕地看著這一切,他嘶啞道:“你……怎麼?”

    “羅斯本,你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布蘭多答道:“所以你遭遇了背叛,你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嗎?告訴我吧,我會傾聽。”

    一旁的年輕人劇烈地掙紮了起來,羅斯本同樣面露掙紮之色,他胸口忽然劇烈地起伏了幾下,用一種憤恨的神色看著那個年輕人道:“布加人計劃令埃魯因陷入內亂,他們暗殺了列文·奧內森王子,這個人和另外一個人一起參與了了這個行動。”

    “你們暗殺了列文殿下。”

    “還有他的女仆艾德莎,我們沒有出手,整個行動都是布加人單獨安排的。”羅斯本喘息得像是一口破風箱,暗紅色的血液從他口鼻處溢了出來。

    布蘭多沒有說話。

    他回想起那個曾在安培瑟爾有過一面之緣的王長子,對方在他的信中描述了對於埃魯因未來的期望。布蘭多知道他曾經與自己的理想失之交臂,但沒想到命運還是給他開了一個惡意的玩笑。

    他曾經開玩笑地說起,他這一生很難與他這位改變埃魯因的英雄得‘見’一面,本來這次得到龍血池,有望可以治愈這位王長子的眼睛,但卻沒想到這句玩笑話會一語成讖。

    “你們該死!”小蒙托洛聽到這個消息,憤怒得拔出佩劍就要刺向羅斯本。但布蘭多指示茜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已經要死了。”布蘭多輕聲說道。

    小蒙托洛發出一聲憤恨地低吼,一腳踹向旁邊的年輕人,將他踹了個跟頭,這一次再沒人來阻止他。

    以布加人的身體素質,那年輕人嘴角也溢出血來,可想小蒙托洛這一腳的力量有多大。年輕人一聲不吭,心中卻暗暗懊惱,早知如此,他就該讓羅斯本走掉,省得如此節外生枝。

    布蘭多按著羅斯本的胸口,問道:“他們是如何進入托尼格爾的,誰接應的他們?”

    “是我。”

    “還有呢?”

    羅斯本眼神已經完全渙散了,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呢喃道:“還有歐弗韋爾……”

    “歐弗韋爾?”布蘭多心中一沈。

    “歐弗韋爾伯爵他……”

    “夠了,閉嘴!”年輕人終於忍不住了開口了。但小蒙托洛憤恨地一拳打在他小腹上,痛得那年輕人彎下了腰。

    但他的話仿佛使羅斯本清醒了過來,他發出嗬嗬的聲音,雙手神像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這個動作定格在了這裏,布蘭多感受到羅斯本的心跳已經完全停止了,才嘆了口氣,他的法術太低階了,雖然乘虛而入,但還是影響得不夠深入。

    他看了羅斯本的屍體一眼,心中沒有半點同情,他其實不是不能救這個人,只是沒有半點意願而已。

    “糟了,”小蒙托洛忽然跳了起來:“歐弗韋爾伯爵正在帕裏斯組織防務,如果他背叛公主殿下的話!”

    布蘭多心中也閃過一絲陰霾,雖然羅斯本說的這些未必完全可信,而他也並不願意相信歐弗韋爾會背叛王室。

    “從叛軍包圍帕拉斯已經多久了?”

    “三天。”

    “歐弗韋爾伯爵是什麼時候抵達帕拉斯的。”

    “也是兩天之前。”

    “敏泰那邊有消息傳過來嗎?”

    小蒙托洛思考了一下,他畢竟也不是冷杉領的決策層,掌握的消息其實並不比一般人多多少。但他至少是個侍從騎士,懂得符合去分析信息。

    但他面色忽然變了變:“……伯、伯爵大人,尼玫西絲女士好像正在敏泰組織撤退,她還不知道這一切……”

    布蘭多臉色一變。
肯付出心力為別人服務的人,心中也會感到無限快樂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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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7 17:55: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百六十一幕 遺言 II

    布蘭多默默地將辛娜收劍回鞘,想了一下,下意識就想要立刻感到敏泰。如果歐弗韋爾真的已經不可靠了的話,那麼白葭學姐此刻無疑正身陷險境之中。

    但他生生按捺住了自己的沖動。

    布蘭多明白這不是自亂陣腳的時候,這一仗托尼格爾要想獲得勝利,後方絕對必須保持穩定。

    他回過頭來,看向那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註意到布蘭多沈穩的目光,心中不禁下意識一縮。

    “你還想說什麼?”

    布蘭多看著他,十分平靜地開口問道。

    “等等,你不能殺我”年輕人尖叫道:“我是薩爾德·巴巴羅薩之子!”

    “殺你的不是我,而是你犯下的一切罪行,”布蘭多仿佛沒聽到他的話,淡淡地答道:“說遺言吧,看在瑪莎大人的面子上。”

    “不,我沒做錯任何事!”意識到面前這個凡人不是鬧著玩的,年輕人終於慌了:“我是布加人,埃魯因境內的戰爭我父親可以一言而決,等等,你還不明白嗎?”

    年輕人忽然閉上了嘴。

    布蘭多略有些冰冷的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你、你殺了我,這場戰爭就沒有平息的可能性了……”

    “在你們傷害埃魯因人那一刻起,這場戰爭就沒有平息的可能性了,”布蘭多平靜地答道,“我以謀殺王室成員的罪名宣判,埃魯因的貴族,托尼格爾的領主身份給予我這神聖的裁決權,在瑪莎的見證下,我宣布將對你處以你死刑。”

    年輕人眼中流露出無限恐懼的神色,他劇烈地掙紮了起來。但蓬的一聲,他後腦忽然炸裂開來,紅的白的散落一地。

    年輕人的屍體抽搐了一下,仰面倒了下去。

    廣場上一片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雖然先前布蘭多也擊殺了七八個布加人。但那震撼遠遠比不上眼下這一幕,那是公開向布加人薩薩爾德人宣戰了。

    布蘭多回過頭,廣場上的每一雙眼睛都註視在他身上。

    他嘆了一口氣,舉起手來,隨著他的動作,人群一陣陣騷動,一只手,兩只手,更多的手握拳舉了起來。

    “托尼格爾!”

    不知道是誰高喊道。

    隨即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

    “領主大人!”

    人們揮舞著拳頭。狂熱地喊著這片領地與他的名字。

    布蘭多默默註視著這一切,但他卻壓了壓手,讓所有人重新安靜了下來。

    “我不是一個托尼格爾人。”

    沈默了片刻之後,布蘭多開了口。他的第一句話,就讓廣場重新陷入了安靜之中。人們漸次放下手來,疑惑地看著他們的領主大人。

    領主大人想說什麼?

    布蘭多的目光同樣註視他的子民們,雖然他從未在領地中投入太多的心力托尼格爾現在的一切,其實大多都是羅曼與安蒂緹娜的功勞。

    雖然商人大小姐正身陷世界晶壁的另一端。而幕僚小姐和公主殿下同樣被困於讓德內爾,音訊全無。

    但布蘭多心中卻並不灰暗。

    埃魯因並不只有一個英雄。是許多人的努力造就了今天的景象,雖然他們中的一些可能再也看不到這一切像是列文·奧內森殿下,像是長眠於歷次保衛埃魯因戰爭之中的英雄們。

    雖然很多人正深陷泥潭,與現在的、將來的艱難險阻而搏鬥與廝殺。

    他繼續說道,聲音沈穩而平靜,卻足以傳遍整個廣場:

    “我不是一個埃爾森人。我體內流淌著高地騎士的血脈。”

    “我也不是一個卡地雷戈人,因為我生長於布契的群山之中。”

    “但我是一個埃魯因人。”

    他伸手指向所有人。

    “你們也是。”

    “你們不應當僅僅為托尼格爾感到驕傲,應當為埃魯因感到驕傲,因為沒有這個古老的王國,托尼格爾什麼也不是。”

    “這是一片英雄生長的土地。今天你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過去人們曾經的努力。”

    “而未來埃魯因所擁有的一切,則仰仗於我們現在的努力。”

    “是王黨與埃魯因過去的貴族們給予了你們一切嗎?”

    布蘭多搖了搖頭。

    “驕傲的埃魯因人,你們為什麼要讓他人來決定王國的命運,這不是可笑的宮廷鬥爭,而是王國的復興之路。”

    他用一種平靜而深遠的目光註視著廣場上的每一個人,對他們說道:

    “埃魯因人,去吧,去光復這個王國,從此以後它不再屬於那些勾結外敵的、目光短淺的貴族與領主們。這是一場屬於你們每一個人的戰爭,當你們的腳踏足於這片土地之上,深沈的自豪感驅使著你們戰鬥,當你們明白這是埃魯因人的戰爭,而不是貴族之間可笑的廝殺時,榮譽,將屬於你們每一個人。”

    “而榮光,”布蘭多輕聲答道:“則歸於我們的祖國。”

    他舉起右手。

    “埃魯因!”

    廣場上每一個人都熱淚盈眶。

    他們縱聲狂喊著,仿佛立刻就要投身於這場神聖的戰爭之中,黑暗中像是點燃了什麼樣的火種,在人們心中閃閃發光。

    羅林特深深地看著這一幕,那是他夢境之中反復出現的景象,光輝的旗幟,父輩的戰鬥,那個夢境之中的埃魯因。

    小蒙托洛早就激動得不能自己,他大聲說道:“請讓我追隨你,領主大人,我要立刻前往敏泰領。”

    布蘭多只看了他們一眼。

    “去瓦爾哈拉吧,那裏有你們想要的一切。”

    旅店之中,哈因夫與女劍士克勞迪婭躺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黑甲的騎士早就退去了,他們靜靜地聽著廣場上的歡聲雷動。

    哈因夫忽然回過頭,卻註意到女劍士幽幽的目光也正註視著自己,黑沈沈的眸子裏脈脈含情。

    他伸出手,反扣住了女劍士纖細的五指。

    “嫁給我吧,克勞蒂亞女士,無論如何,我都要娶你。”

    哈因夫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可我們才見了一面而已,貴族先生,再說我只是個雇傭兵。”

    “那還重要嗎?”

    兩人的目光默默交織著。

    然後擁吻在了一起。

    ……

    “瑪莎在上,卡奈奇的那些家夥沒有騙我們,這裏真有一棵世界樹!”

    一個巫師忍不住發出驚嘆道。

    冬日蕭瑟的灌木叢中,此刻正立著七八個灰袍巫師,他們無一不驚異地註視著不遠處山谷之中壯觀的景象:參天巨樹聳立於山谷之中,它是如此的巨大與修長,蓬勃生長的枝幹甚至比山嶽還要挺拔,沙夫倫德的丘陵在它根系下不過只是一些淺淺的土丘而已。

    一座城市在巨樹龐大的根系下若隱若現,一道環繞的高大城墻,城樓與要塞,街道與建築,成片的紅色與綠色屋頂,通往丘陵之中的大道像是蛛網一樣,向四面八方輻射開來。

    “暴殄天物。”一個巫師搖了搖頭:“真不知道世界之環的那些德魯伊是怎麼想的,怎麼會把這麼一個東西給予凡人,看看他們的城市,簡陋得令人發指。”

    “魔法防護也是一樣,一戳就破。”另一個人答道。

    “那些凡人還將這裏稱之為最終要塞,真是可憐的家夥,他們的見識大約也就僅限於凡人之間的那些過家家般的戰爭了。”

    “至少在這裏也算是不錯了,這裏是文明的邊境,在這個小王國連飛龍騎士這樣的單位也難以成建制地派出來。”

    “那玩意兒還不如卡奈奇人幾年之前淘汰的灰石像鬼。”

    所有人臉上都露出憐憫的神色。

    “好了,收起你們的優越感吧。”為首的巫師開口道:“我們不是來蔑視凡人的,他們也不生而卑賤,無論對手是誰,我們只忠於使命,僅此而已。”

    巫師紛紛收拾好情緒,白銀之民驕傲的確是與生俱來的,並不需要外物來加以修飾。他們明白自己的調侃之言,但很少會當真。

    來自於血統的驕傲遠遠比不上後天的成就更加令人信服,布加人畢竟也不需要和凡人對比來彰顯自己的不凡。

    除了少數人之外

    “不過這裏著實太大了,”一個巫師皺著眉頭說道:“我們可沒時間把這裏掃描一遍。”

    雖然他們還有一個選擇可以弦魔法將這座城市完全摧毀,也一樣能夠達到目的,不過這裏畢竟是文明世界,他們的敵人也不是蠻族用法術擊殺幾萬平民,巫師們心中下意識地排除了這個選項。

    “和我們一樣,凡人們也以接近天空為榮,所以他們才會把宗教建築修得又高又大。”為首的巫師答道:“我們從上往下開始搜索,我看到樹冠層中有一座廣場,那裏顯然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地方。”

    “我們怎麼過去,直接飛過去嗎?”

    “不,你瘋了嗎,”另一個人反駁道:“那樣太顯眼了。”

    為首的巫師也搖了搖頭,他註視著樹冠一側,那裏橫生的巨大枝椏猶如橋梁一樣,樹冠中天然形成了一個球形的空洞,裏面停泊著數不清的銀色浮空戰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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