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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ovebaby99 於 2011-9-30 21:41 編輯
【畫師】
「好畫!好畫!」此時,老人一手舉著畫,一手捻著下巴的鬍鬚,正滿意地品頭論足著。
「大老若是喜歡,就送給你吧!」一旁的如月姑娘說道,揚手的姿勢豪爽有如男子,儘管她看來只是位嬌小的漂亮姑娘。
「這怎麼好意思呢……如月姑娘!」老人雖推辭道,卻掩不住驚喜神色。
「噯!別客氣了,大老,人生在世,知音難覓呀,如月能有你這麼一位愛畫的知音,就是上天給予的最大恩賜了,跟這相比起來,幾幅拙作送人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畫再畫就有了,你就別再客氣了。」
「是嗎……那麼我就不客氣了。」老人笑道,又多看了畫作幾眼,然後才依戀不捨地將畫捲起來,收進襤褸的袖口裡。「啊,時候不早了,實在很抱歉,如月姑娘,我還有要事,必須先告辭了。」
「不留下來吃個便飯嗎?」
「不了,我這種身份,怎麼能在尚書府上用飯呢?如月姑娘妳能讓我這樣身份卑下的老頭子前來拜訪,我已經十分感激了。」
「大老,」如月正色道:「我不許你說什麼身不身份的話,在如月心中,四海之內皆朋友,沒有什麼身份貴賤之分。」
老人笑了笑:「如月姑娘,妳還年輕,我知道妳一向是豪爽隨興之人,不會顧忌這些事兒,但妳要知道,人言可畏呀。」
如月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誰要說就讓他們說去,我顧如月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對了,讓我送你到大門吧,大老。」
當如月與老人走到尚書府門口時,老人又將畫拿出來看了看。「如月姑娘,這實在是幅好畫呀,妳當真願意把作品就這麼送給我嗎?」
「噯!你瞧你,才不過從大廳到這門口短短的路程你就問了我好幾次啦,別再推辭了,畫要給愛畫的人才有意義,我自個兒在家中孤芳自賞有什麼意思呢?」
「也是,也是!」老人笑道,突然一陣風吹來,手中的畫就這麼冷不防地被吹到街道上。
「噯!我的畫!我的畫!」老人大驚失色,連忙奔下階梯,險些跌落在地,如月見狀趕緊扶住老人的胳臂。
「大老,小心哪!」
畫飛落在一路過行人的腳邊,他彎身拾起,端倪著畫作。
「噯!那位小哥!不好意思,你拾起的是這位爺的畫!」
他抬起頭來,望見一位看來是富家出身的姑娘正朝他奔來,而她身後是一位垂垂老矣的乞丐。
他狐疑地看了看附近,接著對眼前的姑娘開口道:「姑娘,我沒看到妳說的那位爺。」
聽見這話,如月不高興地將手叉在纖細的柳腰上:「小哥,你眼睛是不是有問題?沒瞧見我身後的那位爺嗎?」
他的視線越過她嬌小的肩膀望去,仍然只看見那名乞丐佇立原地。「妳是說那乞丐?這就奇了,我沒聽說過乞丐也有這雅興收藏畫作。」
她一雙杏眼氣呼呼地瞪著眼前這人,儘管這人身長還比她要多出一個頭,但她卻毫無懼色。「噯!你到底有什麼毛病?聽清楚,畫是我顧如月畫的,而我方才將這畫送給我身後的那位爺,所以這畫想當然耳就已經是那位爺的了,聽著,畫你到底還是不還?」
「喔,原來是妳畫的啊,」他將畫捲起,交到姑娘的手上。「無怪乎畫得如此差勁。」
「你說什麼!」
「讓我對妳忠告一句,顧姑娘,畫作不是任自己高興隨便撇上幾筆就能稱之為『畫』,要能完全忠於事物呈現出的本來面貌才是畫作的精髓,要我說的話,妳這畫充斥著畫者的一廂情願,完全沒去描繪被畫者的根本面貌,就我看來這根本是一幅失敗的畫作,我想,也只有失敗者才會欣賞這種不知所云的繪畫罷。」他說著瞅了一眼遠處的老乞丐。
「你……!」如月一時間氣得不知該說什麼,只好任憑那陌生人自顧自遠去。
「如月姑娘,妳認識方才那人嗎?」老人問道,並走近如月,一面瞇眼瞧著離去的那人。
「哼!我怎麼可能會認識那種無禮之徒!」她沒好氣地說道,並粗魯地將畫交還給老人。
「噯……輕些,別傷著畫了!」老人趕緊將畫揣進懷裡。「不過,我當如月姑娘必定識得那人哩……畢竟他也是名擅於繪畫的人物……」
「什麼?難道他也是畫界中人?怎麼可能!我從來就沒見過他!」
「如月姑娘妳不知道嗎?他名喚阮秋生,字子金,據說是位雲遊四方的畫師,幾個月前受到單府的聘請,目前暫住在那兒,聽說單府的當家單寒廣相當喜歡他,不但買下他所有的畫,還要他在那兒擔任專屬畫師。」
「哼!原來是個見財眼開的畫匠,畫畫若不尋自個兒快活,那畫出的東西哪能叫好畫哪!我看這個阮秋生畫的作品肯定很糟!」
「不不,這妳可就料差了,如月姑娘,我前些日子到單府附近討飯時,曾聽聞這阮秋生的畫作技法十分卓越,連死麻雀都能給他畫活了過來,有好些人都言之鑿鑿地這麼說哪,依我看此言不假。」
「我可不信這些街坊傳說,」如月揚起頭,雙手叉在腰上。「就算他真能將死麻雀給畫活,那也要我親眼見識才算數,我決定了,改日就上單府拜訪一遭,我可要好好看看這個姓阮的到底有什麼天大的能耐。」
「子金,給我看看那畫。」一名看來孱弱蒼白的年輕公子坐在窗台前,伸手示意秋生將桌上的那幅畫作取來。
「可是,公子,這畫還未畫完……」
「這樣就夠了,取來吧,我要看看。」
秋生握住畫的一端,另一手撐在紙面下,自桌後橫著步子走出,將手中的畫作交給窗邊的公子,但年輕公子只是垂著眼睛看了畫面一會兒,便笑著搖了搖頭,將畫捲起交還給秋生。
「雖然這畫著實十分出色,若完成必能成為傳世之作,但這不是我想看的畫。」
「單公子,沒骨畫也好,工筆畫也好,你想看什麼樣的畫大可直說無妨,這些阮某都辦得到,還是你看膩了這些庭園畫景,想看別的?」
「不是,子金,」單公子──也就是單寒廣搖了搖頭,一臉有所歉疚的神色,但似乎又不知該怎麼說出他的難處。「我的意思不是這樣──我確實是屬意別的畫題,但──」
「你就說吧,公子,你想看什麼樣的畫題?」秋生問道,一雙烏亮的眸子直視著面帶豫色的寒廣。
寒廣望著他,起先看來還有些舉棋不定,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那麼我就直說了,我希望你可以為我作畫,畫題就是我。」
秋生有些詫異:「單單只要畫你!容我失禮──我的意思是,只要這樣就足夠了嗎?」
寒廣不解地看著他:「那麼你原以為我會想要你畫什麼?」
「我以為……你會要我畫那些從未有人聽聞過的畫題,例如神山上的奇花異草,或是天邊的雲龍……」他說,神情有些靦然。
寒廣笑了笑:「不,我不要你畫那些,我只要你在畫那些自個兒喜歡的畫題之餘,偶爾畫些我的像,直到畫到我滿意為止。」
「既然是公子的吩咐,那麼我沒有推辭的理由,但事實上我很驚訝你為何希望我這麼做,如果公子認為我這麼問沒有顯得太放肆,那麼我很希望能聽到你告訴我緣由。」
「你過來,我告訴你。」寒廣笑道,那笑容中透著疲倦。
秋生走近他,而寒廣伸出手來:「你摸摸我這手腕。」他說,而秋生照做了,隨後秋生皺起了眉頭,但他很快又自覺自己的神情極其失禮,於是收起了驚訝的神色,轉而望向寒廣,臉上是一團困惑與憐憫的神情。
「就如你所知,我如今已瘦得不成人形,這都是因為我這病的緣故,事實上我拖著這病已許久了,連京城裡最好的大夫也束手無策,我自個兒明白我這身子已活不久了,所以在我臨終前,我希望好歹能留下些什麼,例如一幅畫像,或一卷詩書,而若要為我作畫,我心底最屬意的畫師就只有你,子金,你願意為我做這事罷?」
秋生的眼底浮上一抹衷心的神情:「當然、當然,你要我畫多少畫都行,但我也有一句要告訴公子,你千萬不能就這麼放棄,你還那麼年輕,恐怕歲數都還在我之下,假以時日你的身子必定會好起來的!」
寒廣將手自秋生溫熱的掌心中抽開。「我很清楚我的時日已不多了,你再說也只是徒勞,但我會撐到你完成我畫像的那一日為止,沒親眼見到你畫出最令人滿意的畫作前我是不會瞑目的。」
秋生望著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他終究沒有開口。
這日,顧府公子顧剛上門拜訪,當然,他的妹妹顧如月也一同前往,在與單府當家單寒廣簡單寒暄幾句後,如月終於按捺不住,問起那位目前居於單府的畫師。
「輝夜!妳這麼問太有失禮節了!」顧剛悄聲斥責道;輝夜是如月給自己取的字,平常她總要大哥這麼叫她。
「有什麼關係,我也是習畫之人,自然想與這位名聞遐邇的阮先生切磋指教一番。」如月叫道。
寒廣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後又露出柔和的笑容:「顧姑娘的希望我能了解,但子金向來不愛與人交際,凡有客來,他必定都獨自待在後花園裡,再怎麼樣都不願到前廳來,就算是我也無法說服他,所以……可能會讓顧姑娘失望了。」
如月聽言便站起身來,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那好,我親自到後花園去覓他!」說罷便大步走了出去,留下兩個男子愣在原處。
「輝夜!輝夜!」過了一會兒顧剛才回過神來,連忙站起身來往門外喚道,隨後轉過頭來,一臉抱歉地望向寒廣:「真對不住,我這妹子自小被慣壞了,一點姑娘樣也沒有。」
「無妨,我倒很欣賞令妹這樣的性格哪,就算是男子,恐怕也沒有幾人像顧姑娘這樣果敢吧。」寒廣笑道,從他臉上的神情看得出他十分衷心。
「唉,就連我有時都懷疑是不是添了個兄弟啊。」顧剛搖搖頭,無奈地笑道。
一名僕役正在中庭的走道上掃著落葉,嘴裡還哼著歌,忽然背後冷不防被拍了一下,將他嚇了一跳,他轉過頭來,看見一位他所見過最嬌美可人的姑娘正站在他面前。
「小哥,你知道後花園怎麼走嗎?」她問。
這僕役自小就生在單家大宅,一輩子沒見過幾個姑娘家,突然一位漂亮姑娘這麼問他話,頓時連話都結結巴巴說不明白:「呃……就在……在……」
「噯,罷了!」如月一把將僕役手中的掃帚奪去,扔在一旁。「我看你地也別掃了,你直接帶我去罷!」
後花園中,秋生正獨自待在涼亭裡專心作畫,就連野雀飛到他面前不過咫尺之遙,他似乎都沒有察覺。
突然間,涼亭前的野雀受到驚動紛紛飛去,紊亂的振翅聲打亂了秋生的心思,他頓時皺起眉來,心想八成又是哪個粗心的僕役誤闖進來,儘管他已經叮囑過他們好幾次了,但卻總還是有人在他作畫時打擾到他,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停下筆,抬頭想看看又是哪個冒失鬼,但卻看見一個年輕姑娘站在亭前,雙手叉在纖細的柳腰上,一雙烏亮的明眸直視著他,小巧的朱唇上滑出一抹笑意。
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她鬢間的秀髮在白晢的頸間擺動,幾蕊粉紅色的花瓣吹落在她身旁,有那麼一刻,他突然很想馬上畫下這一幕,但當他的目光迎到石桌上那幅畫到一半的畫作時,那股衝動便又退居到了某個角落,退居到繼續完成這幅畫的意念之後。
頓時有股內疚在當下攫住了他,因為有那麼一瞬他居然忘記了手中的這幅畫,而想追求另一幅。
他明明答應過的。
「阮先生,若你不介意的話,可否給我看看那畫呢?」
姑娘說話的語氣立時讓他回過神來,他沒想到這姑娘的講話方式竟那麼大剌剌,頓時皺起眉來:「敢問姑娘妳是哪位?」
如月完全沒料到這人竟那麼快就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頓時一張粉撲撲的小臉漲紅起來:「什麼!姓阮的,你竟敢將我忘了!我可是尚書府的千金顧如月!那天你那樣羞辱我!我可由不得你隨隨便便就忘記!」
秋生盯著這嬌縱的姑娘看了一會兒,才想起前些日子的確是見過這姑娘,而且還當面數落過她的畫。「喔,我想起來了,妳就是那位被我說過畫得十分差勁的姑娘吧,妳叫──」
「我剛剛就說過了,我叫顧如月!我看你這人年紀輕輕,怎麼記性如斯之差!」
秋生一臉平靜的看著她:「不重要的事記著沒多大意義,我的腦袋只用來記那些重要的事,其他的我一概會忘掉。」
「你這傢伙……!」如月氣得步上台階,三步併兩步走到秋生面前,和他中間只隔著石桌。「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我說話!你好大的膽子!」
「如果妳以為我會因為妳是權貴之後而格外抬舉妳,那妳就大錯特錯了,我阮某從不對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人另眼看待。」
聽到這話,如月反倒輕嗤一聲:「是嗎?真料不到,我今兒個竟會在一個為權貴人家工作的畫匠口中聽見這話。」
「妳說什麼?」
「我說你是個畫匠,一個失了本心,為逐金錢而畫畫的人哪有資格被稱之為畫師!人總道你畫得好,我看是因為他們沒瞧出你畫中的銅臭味,瞧不出那畫中的匠氣!就像這畫一般──」她說著一面伸手拿起了石桌上的畫作,在秋生還來不及奪回前,她便已將那畫攤在自己眼前。
然後如月原本自傲的臉色變了。
「還給我!」秋生憤道,但如月沒有理他,事實上她彷若根本沒聽進他講話,而只是愣愣地盯著那畫,像是魂魄都給勾走似的。
秋生見此索性一把將如月手上的畫搶下,而如月這才像是回了神,原本咄咄逼人的眼神已消散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因震懾而茫然的神情。
「這畫……」她喃喃道。
「看來妳也是個懂畫之人,這下妳可知道這跟妳那些小兒習作有什麼不同了吧!」
「不同,完完全全的不同──但……」如月說著竟哭了起來,晶瑩的淚珠不斷自她頰上滑落,但她本人卻似乎絲毫未察,甚至沒有想到該抹掉淚水。
「噯!妳這……妳哭什麼啊!」秋生見狀吃了一驚,他知道自己的畫比起許多同道中人是傑出許多,但他從未見過有人在看過他的畫後竟哭了出來。
她搖搖頭,但目光卻始終停在秋生手上的那幅畫上。「那畫……畫的是單公子對吧?畫得跟他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像極了……但……」
秋生望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但不對,這幅畫不對,雖然很像,畫功也非常好……但就是不對!這太悲哀了……為什麼有人能夠毫無感覺的畫出這種畫呢?我真是……真是不敢相信……」她說著又抽泣了起來,眼淚鼻水都流了一臉,但秋生沒有叫她把眼淚抹了,也沒嘲弄她──他知道不對勁,儘管如月說的話根本亂七八糟,哭得稀哩嘩啦的模樣看來也可笑至極,但他卻笑不出來,連句話也說不出,這姑娘對他畫作的反應非常不對勁,而他隱約感到那是他自己的問題。
正當他看著自己手上的畫想著該會是怎麼一回事時,他抬頭見到如月正看著他,而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眼神。
「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也再不願見到你的畫!」她叫道,隨後轉身跑開,奔離了後花園。
他站在那裡,心頭有一部份也隨著她的背影離去。
「這仍然不是我想要的畫,子金。」寒廣說道,並將畫還給了秋生,但臉上仍帶著歉疚的笑意。「這幅畫不對。」
秋生露出困惑的神情,但沒有開口。
「怎麼了,子金?」
「沒事……只是今天顧姑娘也說了同你一樣的話。」
寒廣將身子往後倚著窗台,秋生看著他,心想依他的身子,實在不該常待在窗邊吹風。
「顧姑娘是個敏銳的姑娘,她賞畫的能力並不比你我差不是嗎?」寒廣笑道。「你是該常與她切磋往來,她會給你帶來好的影響。」
秋生皺起了眉頭:「我可不這麼想,何況她今日在看過這畫後,就道再也不願見到我了,像她這麼捉摸不定的姑娘,我可沒興趣同她往來。」
寒廣搖搖頭:「你不明白,我不是習畫之人,我能看見你畫中不足之處,卻無法明告於你,但顧姑娘不同,她能畫,也懂畫,許多事情她不用說,你就能明白,因為那些事理就藏蘊在她身上,你若去認識她,必定會得到許多啟發。」
「我倒覺得你把她說得太好了,」秋生眼都不抬地將畫捲上,以絲線纏繞起來。「公子今日才同她第一次會面不是嗎?如此驟下定論未免太言之過早。」
「沒錯,我是今日才第一次見到她,但我第一眼就喜歡這姑娘。」寒廣淡淡說道。
秋生纏繞線圈的動作停了下來。「你喜歡那姑娘?」
寒廣帶著意味深遠的笑意望著他:「不到想娶為妻室的地步,但我無疑對她頗有好感。」
「為什麼?」秋生皺眉盯著他。「那種嬌縱野蠻的姑娘──」
「因為我嚮往她那樣的熱切,子金,我一直在等待某人能給我那樣直率的情意,但我始終等不到,我時日越來越少了,我也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你明白嗎?」
「你在等誰?」秋生問道,手中的畫不自覺地越捏越緊。
寒廣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單公子──我沒料到你今天竟然會……」如月叫道。
此刻寒廣正端坐在顧府的廳堂裡,笑容可掬地望著眼前的如月。「沒料到我竟會登門拜訪是嗎?」
一旁的顧剛走到如月身旁悄聲道:「噯,妹子,妳跟這個單家的公子是不是……」
「去!別胡說!」如月以手肘暗擊了兄長一記,其力道之猛害得顧剛痛到差點流淚,與寒廣客套兩句後便匆匆告辭。
如月在寒廣一旁坐下,一手靠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實說上回在貴府真是出醜了,像上次那樣匆忙告辭,理應由我們這邊好好道歉才是,怎麼好意思讓你親自……」
「顧姑娘無須管這些繁文縟節,我明白妳一向是率興直爽之人,上次害妳在寒舍不快離去,那必定是我的過失,所以我今日正是來致歉的。」
「致歉!這怎麼會是你的過失呢!真要說的話根本就是那個姓阮的……唔,我知道他是單公子府上的畫師,這麼說對你很過不去,但他著實太差勁了!啊……莫非,今天這趟是他要你過來的嗎?真是太放肆了!他若要道歉的話就親自走一遭,怎麼能連累到你──」
「道歉?」寒廣不解的眨了眨眼。
「……難道他不是為了上次在街上那事而請你過來的嗎?」
寒廣搖搖頭,並進一步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於是如月便自那日第一次遇見秋生,如何被羞辱,直至上次在後花園的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原來如此,子金倒是沒告訴我還有這回事啊。」寒廣笑道。
「哼,我看他那笨腦袋八成全給忘了!」如月氣呼呼地將雙手叉在胸前,噘著嘴。
「依我看倒不全然如此,至少我知道他自上次後花園一事後,就始終惦記著妳。」
「惦記我?」
「妳曾說過他那畫不對吧,這事兒害他至今還耿耿於懷哪,雖然他嘴上沒提,但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很介意妳那番話。」
「是嗎?哼,真虧他還懂得聽進別人說的話。」如月說道,但語氣已不再像方才那麼衝。
「那麼,顧姑娘妳認為他的畫中究竟哪裡不對呢?」
如月想了想:「……我也說不上來,他的畫無疑很美,但我就是覺得少了些什麼……少了些很重要的東西……」
寒廣望著她:「是什麼樣的東西?」
如月搖搖頭,嬌弱的雙肩垂了下來。「我不知道,我覺得不對,但我偏就是說不上來。」
寒廣淺淺地笑了笑:「不要緊,顧姑娘,我相信妳的眼光,因為我的看法也與妳相同,我也認為子金的畫中缺少了一樣東西,雖然我可能比妳更能清楚說得出那是什麼。」
「你知道?既然你知道何不說出來呢?」如月叫道。
「我不以為那光用說的就能使人真正明白,」寒廣笑著搖了搖頭。「別說這個了,顧姑娘,我們何不去看看妳的畫作呢?」
如月坐在書房裡,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寒廣一幅又一幅地欣賞著自己的畫作。
「噯……都是些小兒習作,你看了可別見笑。」她說。
寒廣此刻又攤開一幅畫作。「怎麼會呢?這些都是很用心的作品,我看得出畫者畫下這些作品時必定都是傾注了滿腔熱情。」
「公子你再這麼說我可就要臉紅啦……」如月說道,但她早已滿臉通紅。「唉呀,我可真沒想到將畫拿給真正懂畫的行家會如斯羞窘。」
「無所謂什麼行不行家的,在畫師的面前,我也不過是個無藥可救的愛畫人罷了。」寒廣笑道。
「這些畫跟……府上那位畫師相比,簡直就是雲泥殊途對吧……」如月說道,一手則毫不自覺地捲著自己的頭髮。「唉,雖然我不喜歡他的畫,但我心底也很明白我是練上一輩子也不及他畫技的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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