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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禾早】胭脂大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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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43: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章 郭遵發威

  就在箭尖即將穿喉而過的千鈞一髮之時,從劉平身邊探過了一隻手,比那箭矢的速度更快,以兩隻手指輕輕夾住了箭身,正是江傲。只是他沒有料到這個西夏國的射手竟有如此強勁的膂力,是以未曾使出幾分氣力。此時夾住箭身的手,被一股強大的慣力帶著向後頓了頓,箭尖,立刻刺破了劉平的咽喉,鮮血洇出。

  「該死!」江傲怒哼一聲,不知是在詛罵那個射手還是在詛罵他自己的輕敵大意。

  安心在旁急急趕將上來查看劉平的傷勢,但此時人人都已瞧見那利箭射中了劉平,雖然見他還好端端被江傲扶立著,卻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前軍隊中將士見主將中箭,沮喪的情緒立刻充滿了每個人的內心。仍在廝殺著,卻已一退再退,眼見就要抵擋不住夏國一波波持續猛烈的衝擊了。

  這時後軍隊裡的都監黃德和一見前方士兵開始敗退,劉平又生死不知,以為夏軍已然快要殺到身前,貪生怕死之心一起,竟然不顧大局,轉身就帶兵逃跑。

  劉平的這支軍隊,原本就是四處集結來,裡頭有他自己的三千騎兵,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孫的數千步兵,其餘分別是鄜延路都監黃德和、巡檢萬俟政、郭遵各自率領的救援兵馬,哪裡會知道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夏國的全力伏擊。眼下旗號手全死了,劉平、郭遵等人又被圍在隊陣前方,頓時造成兵不識將,將不知兵的局面。號令傳發不下去,後方的大半士兵又都是黃德和的兵馬,見自個的將領帶頭跑了,自然也跟著一哄而散。其餘大批兵馬也是一個隨著一個,膽小怕死與莫名茫然摸不清當前狀況的士兵一起奔逃,數萬大軍竟如潮水般向著遠處蔓延開去。

  此時安心已急急忙忙替劉平處理好了傷口,好在創口不太深,沒大礙。只是,不能包紮,以免壓迫到靜脈回流,引起呼吸困難。安心隨身帶著的稀奇古怪的藥品不少,將一小罐用以止血生肌的黑色黏膠狀藥物全抹在了劉平的脖子上,不過劉平現在已不能開口說話了,看著宋軍逃散,急得額上青筋暴漲,一時氣噎,竟半昏迷了過去。

  巡檢郭遵在旁見劉平還活著,略略放下了心,但見宋軍潰不成軍,頓時怒喝聲起,亂軍之中,喊殺聲遍野,哪裡能夠聽見?後邊地勢寬闊,又沒有人阻擋,黃德和飛也似地帶著大半宋軍,沒多會便跑得沒了影蹤。郭遵氣得怒目圓瞪,髭鬚倒豎,卻也只能勉強制止身邊的將士逃跑,可是數萬宋軍,此時只剩下寥寥數千人而已。

  夏軍見宋軍大亂,乘勢殺了上來,一時間哭爹喊娘,屁滾尿流之輩盡出。

  安心與江傲對望一眼,眼中駭然之色盡現——兵敗如山倒!怎能想到方纔還佔了上風的宋軍,在此時陣勢一被衝亂,就潰敗到如此境地!數萬將士逃跑,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當真不顧生死拼上那麼一拼,即使是夏軍人數佔了優勢,也未必便能輸了。丟臉!丟臉已是小事了!面前還有那麼數萬的夏軍,只要一被圍上,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天色已暗,山風又起,血腥味兒飄散在空中久久不去。各種兵器的交鳴聲,喊殺聲,慘叫聲交織在一塊,隨著風聲的呼嘯,傳揚至數里之外。安心與江傲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已牢牢握在了一起,彼此都感覺到對方的掌心微涼。

  江傲瞇起了眼,望著遠處那開步彎弓白袍銀鎧的射手,只見他弓弦一響,箭如流星般射出,便有一個宋國士兵倒在他的箭下。沒想到西夏竟有如此人物!

  安心感覺手被江傲使勁握了一握,爾後看到他雙眉一揚,伸出手來從近旁士兵的手中將一把彎弓奪了過來,再抽一枝箭,拉滿弓弦,箭頭直指那射手。

  弦響,箭發!毫無意外的,那射手躲避不過江傲的快箭。他右臂中箭,身子猛震了一下,便被身旁的夏國士兵給抬回隊中急救去了。江傲的膂力是足夠了,只是很少用弓箭,準頭卻還不如那射手,但這一射之力,也足以令他臂骨碎裂,日後還能不能使用弓箭,便不得而知了。

  一陣歡呼聲起,宋國餘下的兵馬見這一幕精神不覺一振。明知今日已了無生路,全都橫了心去拚命。俗話說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這一次的衝殺,宋軍竟然猛不可擋,往往一人便可與二三名夏國士兵在那裡糾纏廝殺,個個嗓子吶喊得聲嘶力竭,雙眼放射出瘋狂的光芒,倒暫時止住了夏軍前衝的勢頭。

  這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夏軍雖然人多,一時卻也無法將這些猛虎般的宋軍完全消滅,甚至更有不少在廝殺時誤傷了自己人的。戰局,仍在僵持。

  將領郭遵見勢紅了眼了,虎吼一聲道:「你們這群狗娘養的西夏雜種!老子今日跟你們拼了!」嘴裡喊著,加緊驅動身下戰馬,一手執著鐵鞭,一手執著鐵槍,衝殺進夏軍的隊伍中。

  大將王信見狀,立刻跟著郭遵一齊衝上陣去。只見他們兩人兵器到處,夏國士兵都如秋天被收割的麥穗,一茬接一茬地倒下,竟無人能夠抵擋,威勢絕霸天下!

  沒想到宋軍中還有如此勇猛的戰將,安心見此情形,心情澎湃難當。這!才真是猛士!若大宋的將領都能如此,這天下還有哪國的軍馬敢來欺犯!

  那邊夏軍陣裡,李元昊見郭遵一馬當先,斬殺了無數的士兵,頓時心疼不已。要知道西夏的人口實在是太少了,壓根無法與大宋相比,帶出來的這些士兵,幾乎是傾了舉國之力徵召的,若是讓郭遵繼續這般殺人如切菜般砍殺下去,那損失可就慘重了。當下急命麾下勇將野利旺榮前去阻擋。

  野利旺榮正憋著一肚子悶氣,因為先前那個被江傲射傷的弓手正是他的親兄弟野利遇乞,聽得李元昊一聲令下,巴不得一聲,驅馬便提槍上陣。

  郭遵正在那裡殺得興起,渾身浴血,簡直有如魔神降世,渾身煞氣逼人。這時見對方敵軍中衝出一員大將,二話不說,提起鐵鞭就砸將過去。

  野利旺榮吃了一大驚,哪裡想到郭遵與自己相距還這麼遠,便仗著鞭長兜臉給他來了這麼一下子。這鐵鞭只怕也有個四五十斤,眼見郭遵舉重若輕,心下已自怯了,再見鐵鞭雷霆萬鈞般到了面前,身在馬上想要躲閃卻也不能,只得將長槍向上架去。但那鐵鞭在空中繞了個彎兒,竟直接抽上了野利旺榮的右臂。喀嚓一聲,臂骨粉碎,這野利兩兄弟倒也做了一對難兄難弟,連傷處都在同一個地方。

  夏軍見自己的將領剛一上前就被打成重傷,士氣不免有些低落,好在前軍搶出幾人,將野利旺榮給搶了回去,否則下一刻,郭遵的鐵鞭要抽的便是他的腦袋了。

  宋軍見狀又是一陣歡聲雷動。安心是最閒的,躲在陣後幫忙隨軍大夫治療重傷的士兵,見此情形也不禁拍手叫好。這個郭遵真是太威猛了,看他那身板和氣勢,只怕不止是身壯力大而已,多半也練過些硬功夫。

  江傲因為要保護安心,不敢離她太遠,此時天色又黑,弓箭是不射了,即使江傲眼力再好,也要顧忌是不是會傷到自己人。他見郭遵在陣前殺得如此痛快,不禁也有些躍躍欲試——這些西夏狗賊太可惡了!郭遵能夠在陣前廝殺,自己空有一身絕世武功,卻只能在這裡乾瞪眼。

  「想去就去嘛,不用擔心我。」安心眼珠子一轉,便知道江傲在想些什麼,嫣然一笑。她也願意江傲上陣去廝殺一陣,讓這些西夏不開眼的傢伙瞧瞧厲害!小小的邊錘小國,也想著反抗侵略大宋!雖然這場戰,宋軍幾乎已是必敗無疑,但也一定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安心不擔心江傲的安危,她相信即便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江傲的武功也足以自保。

  江傲緩緩點了點頭,伸手就拎過兩個宋軍士兵,冷聲道:「替我將她保護好了,若是一會我回來見她掉了一根頭髮絲,也要唯你們是問!」

  那兩個宋軍士兵也是強弩手,先前見到了江傲一箭便將敵軍隊中的神射手給射得狼狽退陣,心裡對他又是崇拜又是畏懼,此時見他開口,哪裡還有不應之理?個個拍著胸脯作保,將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

  安心在旁一笑,江傲真是刀子寒冰臉,除了自己,從來不給別人好臉色瞧,笑道:「你快去吧!要數頭髮絲也得等到回來再數,否則等你數完,黃花菜都涼了!」

  那兩個士兵還是年輕的孩子,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見己方形勢堪危,憋了一肚子的頹然與恐懼。現下被安心這句話語逗得不禁笑了,見她如此輕鬆,談笑自如的模樣,心裡那鋪天蓋地般的驚懼也稍稍減輕了一些——堂堂大宋的好兒男,怎麼能連一個女子都不如?

  江傲跟著一笑,仰起頭來高嘯一聲,嘯聲如群馬奔騰,龍馭萬里,在這嘶喊聲遍天的戰場之中竟也有如驚雷,驚駭地雙方士兵都有那麼一瞬間的怔忡。

  只有郭遵毫不在意,鐵槍連刺,又刺翻幾個夏兵。從他衝入戰陣直到現在,簡直所向披靡,帶著身後的戰將王信與宋軍士兵,短短一陣子時間,已殺了夏軍數百士兵,更有一些在四散逃避郭遵那催命令似的兵器時擠傷,跌倒,被馬蹄踹得肚穿腸爛。

  江傲提槍上陣助力時,靠得他們近的夏軍更是個個在那裡哭爹喊娘,只恨爹娘沒讓他們多生兩條腿。漸漸的,這閻羅王三人組的方陣隊中,沒有一個夏軍膽敢靠近,只要一見他們長槍刺來,便抱頭逃竄,連連退避。太恐怖了!那架勢簡直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凡人一靠過來,立刻一命呼嗚。

  李元昊看著戰場形式,恨得咬牙切齒。明明已佔了絕對的上風,只待慢慢將這殘餘的宋軍來個甕中捉鱉,虐殺殆盡,哪裡料到此時卻又衝出了三頭下山的猛虎,入世的太歲!數萬夏軍,竟因為前隊將士畏懼不前而連連退卻。傳揚出去,豈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結鐵索,絆馬!擋住那幾個人繼續前衝!」李元昊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再不能讓他們這樣廝殺下去了!夏軍就這麼些人,殺一個,少一個。

  郭遵這時候已然殺得瘋了,哪裡管夏軍在那裡用絆馬鐵索搞什麼勾當,只要見到有人進前,便一槍一個刺翻,現下見到鐵索,竟硬生生將其打斷!江傲在旁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勇猛之至!這般粗的鐵索,即便是他,要將其打斷都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李元昊見此招無效,心下又是震驚又是駭然!如果宋軍中的將領都是郭遵這般模樣,西夏就算傾盡舉國之力,也無法與大宋一戰。

  「調強弩手,射馬!」李元昊沉聲下令,語音略略顫抖。

  方纔那一隊撤下去的強弩手又依令出陣,這時已然顧不得會不會傷及己軍了。天色又黑,僅僅依靠火把的光亮照射不了多遠,滿天飛射的箭矢只對準郭遵那個方向,多半射殺的,卻是夏軍,餘下一部分飛箭也被江傲等人打落。

  「再射!」李元昊已經快要憤怒暴走了!數十萬的大軍,廝殺到現下已然死傷了上萬名將士!損失太過慘重了!宋軍雖然戰敗,死傷的人數卻只不過區區數千,多半都已逃散,餘下的這些,還仍在負隅頑抗!

  這時劉平已從半昏迷中清醒了過來,見郭遵殺得夏軍連連敗退,掙扎著出聲令所有將士統統撤退。這一戰,已然打了好幾個時辰,現下士兵數量如此稀少,體力又差不多消耗殆盡了,哪裡能夠抵得住夏軍的車輪戰術?就算郭遵再勇猛,也無法以一己之力殺光這些夏軍,只待他力盡之時,便是全軍覆沒之即!

  安心見宋軍開始撤退,江傲等人卻仍在陣前廝殺,不禁有些擔心起來——畢竟夏軍的人數太多了,要是不顧一切一擁而上,武功再高,都會被直接踩成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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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45: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一章 殘兵敗將

  又是萬箭攢來。這一次,因為在前方與之混戰的夏國士兵已經死傷得差不多了,這些箭矢沒有了肉盾抵擋,箭箭都直向著陣前的宋軍而來。

  江傲舞起長槍,槍身幻出一輪銀芒,將週身各處都籠在槍影之下,任何飛進那圈銀芒之中的箭矢,都被打飛出去,沒有一枝能夠射到他的身上。

  郭遵這次卻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原本就沖在隊陣的最前方,自然也是最明顯的箭靶。他手中鐵鞭與鐵槍接連掄起,無奈沒有江傲那般高強的武藝,衝殺了這半晌,力已漸竭,手中的兵器加起來也有百來斤沉重,此時使來未免不太靈便,護住了週身,卻護不住跨下的戰馬。只聽得那馬匹一聲慘嘶,已然中箭,前蹄一揚,隨即跪倒下來。

  郭遵在馬上被這一顛騰,身子也隨著跌落下馬,箭矢隨後又至,臂上、胸上多處中箭。他一咬牙,將箭桿一一折斷,躍起身來,準備繼續奮戰。

  「回來!別去送死!」江傲見狀大吃一驚,急忙趕上前去,一手拎起郭遵的衣領將他揪到身邊,一手舞著長槍繼續抵擋飛矢。沒想到郭遵不顧生死至此。受了這樣的傷,若是不及時包紮治療,用不了多久,此人便會流血過多而亡。江傲一生孤傲,這世上之人,沒多少能入得他眼,但這場戰打將下來,心下卻也對郭遵起了英雄相惜之意,欽佩他為人剛烈,忠志拳拳,此時見他危急,自然不能不救。

  「媽的!小王八蛋你放開老子!老子今日要跟這些西夏雜種們拚個你死我活!操他們祖宗十八九代的!人多怎麼了?人多老子也不怕!有他們就沒老子!有老子就沒他們!」郭遵被江傲揪到了身邊,急得破口大罵,跳脫著掙扎,想要繼續上前廝殺。

  「夠了!你身受這般重傷,再上去廝殺只會送命,別逞匹夫之勇!」江傲怒喝一聲,隨手點了郭遵的穴道,這才見他渾身疲軟下來,再也動彈不得。只是雙目仍舊圓瞪著,眼裡噴出憤怒灼熱的火焰——若是能動,就算用咬的,也要咬下這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繼續上陣廝殺的小王八蛋身上的肉來!

  江傲不再理會郭遵,只是密切注視著眼前的戰勢。這一輪箭矢飛射下來,前方近百名宋兵已然斃命。大將王信也已被隨後衝殺上來的夏軍亂槍戳死,在馬蹄踐踏之下成為肉泥。江傲心下一陣悲痛,只得且戰且退,待退到箭矢再射不到的地方,拎著郭遵便躍下馬來一個轉身向著已開始撤退的宋軍後方發足奔去。

  夜黑,雙方士兵只要相距幾米開外就連人影都再也瞧不清楚。劉平下令撤退的士兵全數滅了火把,又調了一整排強弩手輪流上陣,替換著撤退,好暫時壓迫住夏軍的追擊步伐。江傲奔到陣前時,那些強弩手正巧站好了隊形,哪裡看得清來人是誰,也不管射不射得到,反正有箭便射就對了,射死一個賺一個。頓時成百上千的飛矢又衝著江傲而來。

  好在這些飛矢多半都是向著遠處高舉火把的夏軍射去,江傲除了將迎面而來的箭矢撥飛之外,腳下更不停頓,肚裡卻不禁暗罵這些沒腦子的傢伙,居然敵我不分。

  奔到撤退的宋軍之中,江傲仗著武功高強,眼力在夜間比一般人好得多的優勢,竟在亂軍之中找見了臉色蒼白,正騎在馬上不停焦急回望的安心。

  「你回來了!」安心待到江傲奔到近前,才認了出來,不禁欣喜叫道:「有沒有受傷?」

  「沒有,不過這傢伙受了重傷,你替他瞧瞧。」江傲隨著安心中跨下馬兒的步伐前行,與她並肩,將手裡拎著的郭遵舉到了她的眼前。

  安心瞇著眼,藉著些微暗淡的月光細瞧郭遵的傷勢,憂慮道:「這傢伙怎的將箭桿都折斷了!現下箭頭還在肉裡,若是不取出來,無法救治。」

  江傲撇撇嘴道:「誰曉得他腦子發的什麼昏,若不是我將他點了穴道帶回來,現下只怕已然死了。」其實他自然知道郭遵發的是忠誠為國,威武不屈的昏,只是這般不顧性命地去打一場已然敗了的戰,在江傲看來雖然值得欽佩,卻也多少有些犯傻,當下問道:「還有救沒有?這人不錯,我不想看他死去。」

  安心先前也早見到郭遵在夏軍陣前威風凜凜的戰鬥情形,心裡也對他好生敬佩,自然不希望看他死去,當下凝神又瞧了瞧傷口道:「傷處都不是要害,性命倒是無甚大礙,只是眼下在撤逃之中卻要怎生救治?」

  江傲眉頭微微一皺,放眼望去,身邊滿是有條不紊靜然撤退的宋軍——這些都是劉平與郭遵的屬下,當真是這次救援部隊裡的精英了,遇到如此情勢還能夠嚴守軍令,井然有序。再見隊中還有一些先前被圍後從夏軍陣中衝殺出來的騎兵,心下已然有了計較。

  「你等我一會。」江傲說著,飛身向那些騎兵奔去,片刻之後,已帶了八位騎兵回來。江傲雖不是宋軍中人,但此次戰役在陣前奮勇殺敵是人人都瞧見的,自然也都樂意聽他調派。

  「你想做什麼?」安心輕皺了皺眉,江傲滿腦子古靈精怪的念頭其實不比她少,起碼現下她就猜不透這傢伙在想什麼。

  江傲微微一笑,順手將郭遵交給身邊的一位騎兵抱著,又去隨軍的大夫那裡尋了幾匹白布,那是用來包紮傷口的物事,軍中自然帶著,數量雖不多,卻也夠江傲使用了。

  安心越來越不明白他想幹些什麼了,見江傲不答,也不再作聲,默然在一旁看著。

  江傲將那幾匹白布展開,叫那八位騎兵分開四邊騎行,每兩人手執一端,幾匹白布繃緊層疊之後,其韌性已足以支撐得住幾百斤的重量。江傲滿意一笑,從懷裡又掏出一盤繩索,這也是他方才尋來的,將白布牢牢束在一起,繩索的另一端,分栓在馬上,一張「布床」便即製成。

  「丫丫滴!這種鬼主意你也想得出來?」安心微微點了點頭,卻還有些猶疑,探問道:「你確定這玩意兒牢靠麼?我可不想摔將下來!萬一這馬兒奔跑的速度不一樣,誰知道這布會不會被扯成兩半!」

  「放心啦,有我在旁,這些馬兒想不聽話都不成!」江傲說著,一笑,將郭遵放到那張繃緊了的「布床」之上,爾後扶著安心的腰,將她從馬上也提到「布床」之上,道:「雖然顛簸了些,你將就著替他治傷吧!」

  安心滿頭黑線——好一張「單架」啊!因為由著八匹馬分擔重量,雖然也顛簸,卻還勉強能夠瞧傷,當下餵了郭遵幾枚止痛的藥丸,輕聲道:「你忍著些兒,我可要先替你先取出箭頭!」話一說完,手中那把護身小尖刀又掏了出來,直接剜進了郭遵的肌肉中。

  饒是郭遵這般鐵打的漢子,尖刀剜肉,卻也疼得他皺起了眉頭,額上冷汗直冒,若不是因為被點了穴道,此時只怕又要破口大罵安心這個小妖女,居然這般替他治傷!

  「忍著點嘛!先前看你那般勇猛,現下怎的一點疼也忍受不住?關公還刮骨療傷呢,人家連面色都不改,我只是替你將箭頭剔出來,你幹嘛一臉要死要活的模樣!」安心的嘴可是真毒,這般替人治傷,卻還要禁止別人表現出疼痛的模樣。只是那郭遵是個硬漢,被安心這般一說,還當真不再皺眉,只是額上的冷汗繼續冒個不停——生理反應啊!不痛才奇怪呢!關公是個異類,沒準沒有痛神經的。

  安心這時在戰場中混了半日,對那些身首異處,血肉分離的慘狀見得已經麻木了——怕也怕過了,吐也吐過了,當你本身已成為恐怖的一份子時,你就不會再感覺到恐怖了。當下對郭遵那些血肉模糊的傷口視而不見,將箭頭隨剔隨拋,半晌功夫,傷口中的箭頭已然全取了出來,爾後便是上藥包紮。

  郭遵痛了半日,此時只覺傷口處一陣冰涼舒爽,也不知安心給他使的是什麼金創藥,竟然如此神妙,鼻端隱隱還能嗅見淡淡的甜香,不覺臉色舒緩了起來。戰了這半日,疲憊不堪,在這顛簸的「布床」之上,竟然漸漸沉睡過去。

  「好啦!」安心長吁一口氣,示意江傲將她抱回她的馬兒上去,她才不要繼續坐在這「布床」之上呢!郭遵現下簡直就是個血人,渾身的血腥味兒當真是刺鼻難聞,安心即便已經嗅得麻木了,也覺得胸中有些煩悶。

  江傲將安心帶回馬上,面上隱隱有憂色,不時轉頭望向後方道:「夏軍快要追上來了,我再去廝殺一陣緩他們一緩!」他當然不至於傻得要去送死,但此時他若不去抵擋一陣,這數千的將士與安心,都無法逃離。他可以不顧別人的生死,卻不能不顧安心的生死!

  「你——」安心一聽這話,不由自主地拽緊了江傲的衣裳——孤身一人衝進數萬的敵軍隊中,這不是自殺是什麼?

  「我保證我會回來的!」江傲目光堅毅,沉聲安慰著安心道。夜色,有時是一種危險,有時卻也是一種安全!在夜色的掩隱之下偷襲夏軍,對江傲來說,比在大白天要安全得多。

  「唉——」安心歎口氣,從馬鞍袋裡取出她那些「毒氣彈」,「催淚彈」與「煙霧彈」交給江傲,柔聲道:「這個你帶了去,若是到危急的時刻便記得用以脫身。」她不想再勸江傲,身為大宋的子民,他應當去戰,為了這殘餘下的數千人馬,必須要戰!

  江傲接過點了點頭,輕輕在安心唇上印下一吻,毅然向著夏軍追擊來的方向奔去。他奔過的地方,那些將士們都回首目送他遠去,知道他是去做什麼的,心裡除了感佩之外,更多的是對這個莫名出現卻又在戰鬥中幫了大忙的英雄的敬服。只是,不知他這一去,是否還能夠再活著回來!將士們心中,都蒙上了一層擔憂,默默祈禱上天,能夠保佑。

  安心呆坐在馬上,以手撫著唇。自從父母離去之後,自己再次回到宋朝,心裡,從來也沒有這般憂傷過。江傲,你可一定要回來啊!她拚命忍住眼淚,讓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這個她心愛的男人,將要面對的是數萬的西夏兵馬!數萬!以一人之力,怎能回天!安心仰頭,望著深黑色的蒼穹,眼淚,要流也要流進心裡,不可以脆弱,不可以放棄希望!她相信江傲,相信江傲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一定會回來的!

  再轉頭望向身邊的這些大宋將士們,這些留下來繼續戰鬥而沒有像先前那些貪生怕死的逃兵們一樣如喪家之犬般逃跑的將士們——他們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親人,有自己的愛人,如今卻為了他們的親人與愛人上了戰場,為了整個大宋上了戰場!他們,都是準備用自己的血肉,來換取他人平安幸福的英雄!

  既然,已經穿越到了宋朝再不準備回去,那麼這維護大宋和平安定的責任,也讓她來擔一份吧!她心裡沒有什麼忠君愛國的想法,更不是大義凜然之人,這一切,只是為了問心無愧!

  郭遵睡了,劉平醒著,盧政也在旁。清醒著的人,望向安心的目光中,都帶著些莫名的欽服與憂慮,江傲與安心的關係,他們早都瞧出來了,他們不像安心那般還抱著希望,在他們看來,江傲這一去,指定是有死無生!沒有想到一個女人,也可以有這樣壯烈而寬容的一面。她,真可稱得上是女中豪傑,巾幗丈夫!

  安心此時心裡滿溢的是憂傷和擔慮,沒有心思去理會身邊的這些目光。若是知道這些將士心裡是這般想她的,只怕又要加以嘲笑了。她會眉梢輕揚,語帶不屑——請不要將我看得這般偉大,我只是一個市儈計較的小商人!若是能夠以一兩人的性命,換取這許多人生存的希望,這筆買賣,怎麼算也不會吃虧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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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47:1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追兵又至

  時近五更,黎明之前的天空黑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好在這一刻的黑暗並不持久,再堅持一會,天色就該漸漸亮了。西夏的兵馬暫時沒有再追擊上來,大概,在這樣的夜色裡,他們也害怕會追迷了方向或是遇到埋伏吧!

  四下裡非常安靜,除了馬兒的蹄聲、噴鼻聲,戰士的腳步聲、鎧甲摩擦聲之外沒有多餘的聲響。這本該是熬了一夜之後最為睏倦的時分,可是安心繃了整整一日的神經,到現下還未鬆弛。她沒有一絲睏意,身子乏的很,心裡卻為江傲擔憂著,彷彿有一根細細的弦,不停地拉扯,抽搐著疼痛。

  江傲已經去了三四個時辰了,卻不見回返。安心強迫自己非常樂觀地想著——一定是夜色太黑了,他迷路了。

  太陽,終於掙扎著跳出了地平線。

  劉平顛簸在馬上,覺得身子無比沉重,咽喉處的傷口卻疼得好些了,不得不說,安心給他抹的黑色膠狀藥物,效果實在是太好了。他勉強輕輕轉動著頭顱,看看四下裡面色疲憊,眼帶血絲的殘兵剩將們——他們,穿著沉重的戰甲,行了一天的軍,又狠狠廝殺了一場,直到現在,連水米都未曾打牙,個個都有些支撐不住,搖搖欲斃地在道路上晃蕩,猶如行屍走肉。

  郭遵昏睡了一夜,此時醒了,雖然受了很重的傷,倒也精神抖擻。跳下了他那張「舒適無比」的「布床」,在隊伍中巡視著,將受傷最重的傷員糾集在一處,讓他們輪流「上床」歇息,以便稍稍恢復些體力。

  「再走一陣,該找點東西填填肚子了,否則這些將士們都支持不下去了!」盧政建議道。

  劉平點點頭,他咽喉受傷,能不開口說話便不說話了,只是心裡卻隱著擔憂,上哪找吃的去?糧草都由那該死的黃德和的人馬守護著,昨日都逃散了,沒處尋去,這餘下的數千將士,能吃什麼?

  「末將記得這裡離西南山不遠了,大約再趕個半日便能夠到得,進了山,再尋些飛禽野味,挖些草根塊莖勉強裹腹吧!」石元孫開口道。他家世代武將出身,爺爺是宋朝開國元勳石守信,父親石保吉也是名將,怎能料得今日他卻在夏軍這裡吃了如此敗戰。

  「天色已亮,西夏追兵隨時有可能趕將上來,咱們還是下令快些行軍吧!」盧政看看這些將士,個個身上臉上都帶著傷,不歇息調養一陣,只怕再打不了第二場戰了。

  「怕個鳥!老子昨日被那小王八蛋給拖了回來,還沒殺過癮呢!西夏那些狗雜種們若是再敢追將上來,看老子怎麼把他們的腦袋一個個擰下來當蹴鞠耍!」郭遵氣哼哼道。江傲雖點了他的穴道,不過幾個時辰也便自行解了,此時郭遵一想起昨日那潰逃的窩囊勁就心裡生氣!轉著頭兒,四下裡找尋江傲的身影,想罵他一頓出出氣,卻發現怎麼都瞧不見江傲在哪裡,只有安心孤身一人坐在一匹馬上沒精打彩,死樣怪氣的模樣。

  「丫頭,那個小王八蛋上哪去了?」郭遵扯開大嗓門嚷道。

  安心懶洋洋瞅了他一眼,沒精神答理他,卻聽見郭遵又在那裡道:「不是怕了老子,乘老子被你折磨睡後偷偷溜走了吧?」此人真是個粗漢,昨日還身受重傷,今日又生氣勃勃了。雖然他也心傷王信之死,但行軍打戰,生死乃是常事,想開了,也便沒那麼難過了。

  安心聞言差點從馬背上一頭栽倒下來——什麼叫「被你折磨睡後」?丫丫滴,這句話也太曖昧加色情了吧!一時怒火從心底揚起,想也不想,當即開口道:「我可是很純潔的,你再亂說話我拿小刀子戳死你。」

  郭遵不屑一笑道:「就你那麻桿兒也似的胳膊肘兒?昨日要不是我著了那小王八蛋的道兒,你休想擺佈我!」

  「郭將軍——不可無禮!這姑娘與昨日那位俠少,可是幫了咱們大忙了!」盧政在一旁勸解道。郭遵也太不分青紅皂白了,昨日人家救了他,倒惹來一陣埋怨,任憑那人是木頭人,被小王八蛋小王八蛋的叫著,也會生氣。況且江傲此時為了助他們安全逃脫,現下生死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盧政歎一口氣,心下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得安心周全。

  郭遵瞧了盧政一眼,悻悻然別過臉去嘟嚷道:「老子又沒說什麼——」話音未落,臉色頓時變得驚詫莫名,還未有所舉動,竟然一頭伏在了馬上昏迷了過去。

  安心冷笑了兩聲,這個傢伙還蠻厲害嘛,昏迷了都不掉下馬來!她探手將射空了的針盒取出換上新針,這回,針上抹的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了!

  「這——姑娘你——」盧政愕然了,郭遵這樣的壯漢竟忽然昏了過去,再看安心仔細地將一枚枚銀針放入一個打造精巧的小盒之中,傻子也知道是安心動的手腳。

  「嘿嘿!」安心奸笑兩聲,揚了揚手中的小盒道:「天絕地滅透骨穿心針!告訴你們,我現下心情很不好,可別招惹我,否則就不只是昏過去這麼簡單了!」安心說完,懶得再搭理他們,也不去管那郭遵,只是自己騎在馬上望著遠處怔怔出神。

  幾位騎行在安心身旁的將領們聞言都變了臉色——天絕地滅透骨穿心針!這名字也太可怖了。這女子,看上去安全無害,清麗可人的模樣,怎的翻了臉便成了個魔女!幸好自己先前沒有得罪她,否則昏過去的便是自己了。

  再行兩個時辰,西南山隱隱在望,郭遵也終於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還未等他暴跳起來去找安心算帳,便聽得身後有馬蹄的的聲響,那聲音愈來愈大,竟似有數千匹馬在一齊奔馳。

  「壞了,夏軍追上來了!」石元孫變了臉色,再傾耳聽了聽,道:「來的彷彿是夏軍的鐵騎,大軍尚未趕上。」

  安心的臉色比石元孫等人變得還要厲害——夏軍追了上來,江傲卻還沒有回來!這,讓她如何承受?

  「來的好!老子再去殺他個痛快!」郭遵也顧不得找安心算帳了,有更令他痛恨的目標在眼前。這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強,受傷,昏睡再加昏迷,醒後竟然如同沒事人一般,當真是體壯如牛。

  「來的是李元昊那三千鐵鷂子騎兵吧!傳令下去,調備弩手!」劉平沉著嗓子道。他使盡了力也喊不出聲,聲音啞暗晦澀,不仔細聽壓根就聽不見。

  此時宋軍又採取了撤退時的法子,調留弩手擋截夏軍鐵騎,其餘人馬繼續向西南山迅速撤離,只要能夠進了山,佔著地形優勢,李元昊的人馬再多也難以發揮出數量上的壓倒性威勢。

  劉平還不及阻攔郭遵,這廝一眨眼便已驅馬向著夏軍的三千鐵騎追來的方向衝去。鐵鞭與鐵槍在昨日的混戰中丟卻了,此時郭遵舞著一把丈八大槊,硬生生往陣前那麼一站,威風凜凜,震懾四方。

  石元孫與盧政兩人一見郭遵如此奮不顧身,當下各將馬韁一帶,也要上前助力。劉平滿臉悲慼之色,伸手攔住了他倆——郭遵一個人去送死便已足夠!李元昊那三千鐵鷂子騎兵不比輕裝騎兵,連人帶馬渾身都披鎧帶甲,一般弩手的箭矢根本穿不透那些鐵甲,無法對鐵騎造成傷害。郭遵上前去阻上一阻是唯一的法子了,但是沒有必要再搭上兩員大將!

  儘管郭遵一使力,傷口又撕裂般地疼痛開來,昨日殺得性起,此時更覺雙臂酸軟,但他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看著宋軍在迅速往西南山撤退,而遠處西夏鐵騎漸近,冷哼一聲,持槊待立。黃土高原上的風兒夾雜著些黃沙,吹到人的臉上隱隱生疼,郭遵那部遮蓋了半張臉孔的大鬍子上也沾染了沙塵與乾涸的鮮血,更是形如修羅,只有一雙眸子——堅毅而精光閃爍。

  安心邊走邊回過頭去一再張望,她希望江傲的身影能出現在地平線上,也為了再多看一眼郭遵——這個剛硬血性的漢子。早知道這樣,先前就不該與他賭氣,讓讓他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現下,安心只覺得喉頭哽咽難語,丫丫滴,這場面太悲壯了!你明明知道這個屹立在三軍陣前的漢子,再過個一時三刻便會成為黃泉之路上的新鬼,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安心狠狠心別過臉去,快馬加鞭!無論如何,要逃出這裡,要活著回去!只有活著,才可以報仇!只有活著,一切才有希望!

  夏軍鐵騎終於帶著一道黃沙滾滾而來,他們也瞧見了攔在荒野之上的郭遵和他身後的數百名弩手。領頭的夏軍將領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果然在這裡啊!探子的情報不錯,否則若是再奔馳上幾十里還沒找見潰逃宋軍的話,跨下的戰馬可要吃不消了。

  昨日這些夏軍雖也見識了郭遵的厲害,但此時宋軍之中又沒有長矛兵結隊防禦,三千重甲騎兵沖襲,憑著這寥寥數百弩手怎能抵擋?任何被戰馬呼嘯著奔馳而過磕碰到的人都必定非死即傷。

  郭遵大吼一聲,提槊上前,當先就向著一名騎兵的脖子劈將過去。那騎兵躲避不過,因是重甲騎兵,衝擊力兇猛,動作卻並不靈活。雖說有鐵甲護頸,卻也禁不得郭遵這一槊,當即頸骨斷折摔下馬來。

  郭遵其實也並不好過,他那一劈,止住了騎兵繼續前衝的勢頭,手上起碼也抵擋了千鈞之力,虎口隱隱開裂,跨下戰馬,被沖得連連後退,差點來了個人仰馬翻。

  宋軍的弩手在此時沒有多大的用處,只得瞄準了夏軍鐵騎的馬匹來射,但,無奈連馬兒都披甲,能被射到的空隙實在是太少了,反倒是被衝上來的夏軍兵馬踩死踏傷無數。

  更多的騎兵湧將上來,大多都衝著郭遵而來,哪怕他再過勇猛,身受重傷又連戰了一日,怎麼還支持得住?盡力劈死幾十個重甲騎兵,他跨下的戰馬終於悲鳴一聲,受不住接連沖襲而來的大力,被壓得骨斷筋折,慘死在地。沒了馬,郭遵處境更為艱難,眼見幾百名騎兵一下子就將他包圍了起來,馬蹄翻騰起層層黃沙。

  郭遵瘋狂大吼一聲,丈八大槊掄起,拼盡全身之力在四周疾揮了那麼一圈,馬嘶聲便悲淒地此起彼伏。這麼一掄,至少有四五匹圍著他的馬被斬斷了前蹄,匍匐在塵埃之中,而它們背上的騎兵,自然也沒逃過郭遵的大槊。但更多的長槍、朴刀刺砍在了郭遵的身上——他,竟在敵軍的包圍之中被亂刀生生斬成肉齏!

  劉平帶著宋軍已經堪堪將要進入西南山境了,這時身後原本幾近消失的馬蹄聲又再次響起,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悲痛而沉重,他們知道——郭遵肯定殉國了,夏軍的鐵騎又再次追趕了上來。

  「盧政,石元孫。」劉平沙啞著嗓子道。

  「末將在!」盧政與石元孫兩人急忙答應一聲,等待劉平的將令。

  劉平環顧了下四周道:「你們帶一半兵馬繼續撤入西南山境,在那裡安營紮寨等待援軍,記得保護好那位姑娘。」說著,連連咳嗽,只覺喉中腥甜,竟咳出血來。咬牙,嚥下,提起馬韁,劉平準備帶領另一半兵馬繼續攔截李元昊的三千鐵騎。

  「劉將軍,還是讓末將去吧,我對這附近的地勢比較瞭解!」盧政上前請命。

  「不,還是讓我去!」石元孫開口沉吟道:「盧將軍你是延州知州范雍的人,生死關頭,這些將士未必會聽你號令!這裡有大半是我的兵馬,讓我去吧!」

  劉平搖搖頭,正待以主將身份嚴令他們聽令,只聽得安心在一旁冷冷嘲諷道:「又不是什麼好事,一個個連送死也要搶著去!你們還是真是對大宋忠心耿耿,不借為國捐軀啊!」

  「你——」石元孫在此生死關心聽見安心在旁冷嘲熱諷,不禁對她怒目而視。

  「我什麼?」安心不屑地撇撇嘴道:「已經有很多去送死的人了,難道你們這隊兵馬要改個名號叫敢死隊?既然李元昊的大軍還未追趕上來,不如糾集人馬,先將他這三千鐵騎一舉殲滅!」在這種境況之下,江傲還未曾回來,安心已經耐不住心裡的彷徨與憂傷了。不就是打戰麼?打就打,誰怕誰?雖然李元昊這三千鐵騎佔了兵種與體力的優勢,但宋軍餘下的這數千殘兵傷將也未必就沒了與他們一拼的機會!

  「若依姑娘之見,該當如何?」盧政對石元孫暗暗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在他看來,安心真不是個簡單的女子,或許能有什麼法子保全這數千殘兵,即便不能,痛痛快快的戰死殺場,也比被西夏軍隊在身後如同獵物般追趕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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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51: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三章 絕處逢生

  「劉將軍,你這軍中還有多少箭枝?」安心沉吟了一會開口道。

  劉平皺了皺眉,現下情況都迫在眉睫了,不知安心還問這個做什麼。宋軍中弩手剩的已不多,而少量的弩手對西夏重騎壓根就構不成半點威脅。當下搖搖頭啞著聲道:「大概幾千枝還是有的。」

  只聽得馬蹄聲愈急,夏軍鐵騎與宋軍之間的距離在漸漸縮短。該死,安心被鬱悶到了——宋軍中的騎兵數量竟如此稀少,劉平帶領的三千騎兵早被消滅得只餘下百來騎了,現下殘兵中多半都是步兵,否則以夏軍重騎兵那種緩慢的速度,壓根就別想追趕得上。

  「軍中有使用長矛的沒有?有多少?」安心估算了一下箭矢的數量,勉強將就吧。

  「也只有數百人,否則我早就讓他們去抵擋追兵了。」劉平的聲音愈加啞黯。

  「將就著使吧!」安心歎口氣道:「讓長矛兵在前面地勢狹窄處先結陣抵禦一陣子。我要所有的箭枝!所有的人手!」安心雖然對軍事、戰爭不感興趣,更不瞭解,但是電腦遊戲《三國誌》還是玩過的,各種兵種的生剋關係她還記得清楚。

  劉平總算弄明白了安心要搞的是什麼明堂——她讓餘下的將士,將所有箭矢的箭頭都折了下來,然後尋一處開闊之地將這些箭頭掩埋進土裡,只留出一小截尖尖的箭尖,灑上薄薄的黃土來防止被陽光反射出金屬的光澤。若是不留意,即便是站在面前也瞧不見這塊看似平坦開闊的地面上,竟然有刀山般的惡毒陷阱。

  做這些事情並花費不了多少時間,宋軍雖然人少,卻也還有那麼數千人,每人負責掩埋一枚箭枝便足夠在小半個時辰內將這些事情做完。最費時間的還是要將這些箭枝分發下去,況且,安心還將隨身帶的所有毒藥都掏了出來,盡可能地在更多的箭頭上塗抹。丫丫滴,這種時候就不能再講人道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若不是因為萼紅膠太過珍貴難得,安心會毫不猶豫地將它也用掉。

  當宋軍派去抵禦李元昊那三千鐵騎的長矛兵快死光殆盡的時候,安心的陷阱才算堪堪完成,拍拍手上的黃沙站起身來——行不行也只能拼這一拼了,否則別說是宋軍這殘餘的數千疲兵,即便是完好無損、上萬兵馬的軍隊,也未必能抵擋得住西夏鐵騎的衝鋒。

  「將夏軍鐵騎引到這裡來,我們繼續撤,不過大家要隨時做好衝殺的準備。」安心沉聲道。

  劉平瞧瞧地上那些設置隱蔽的箭頭,歎息著搖了搖頭——這女子做事怎的與辦家家酒一般?要知道夏軍的那些戰馬蹄上都安了馬蹄鐵,雖然沒有將整個馬蹄都完好地包裹起來,但多少能起到保護馬蹄的作用。加上條件與時間所限,此次的陷阱做得實在粗糙,箭頭數量又有限,大抵在那三千鐵騎裡能有幾百人中招就已然不錯了。幾百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是以他們目前的處境來看,即便是夏軍再少一千餘人,對他們也明顯於事無補。

  歎息歸歎息,劉平現下也已是騎虎難下,不按著安心的法子來,就只能等著束手就擒。當下喝令部下在陷阱後的荒原上裝模作樣地撤逃。

  後方西夏的鐵騎一被吸引過來,便看見正前方糾集在一處向不遠處的西南山撤退的宋軍。領頭的將領當下得意洋洋——看來這一次圍剿宋軍殘兵敗將的功勞是自己的了!這許多人好死不死地糾集在一處,只要縱馬上前衝襲幾回,他們就都該去見閻羅王了。

  副將在旁看到如此情形,勸道:「宋軍撤逃時一直都沒有如此緊密結隊過,現下這隊型古怪,將軍可要小心這裡頭有詐。」

  那將領獰笑著揮揮手道:「咱們都是黨項族的英雄兒男!做什麼像女人一樣婆婆媽媽?宋軍敗到如此境地,哪裡還玩得出什麼花樣?都給我衝!狠狠地衝!別讓他們進了西南山境,否則便沒有咱們的用武之地了!」

  將領一聲令下,三千鐵鷂子騎兵便一齊向著前方宋軍的陣角猛衝過去,眼見立刻便要衝到宋軍隊前了,忽然隊伍中有許多戰馬在奔跑途中直接倒地抽搐而亡,馬背上的騎兵自然都被甩了下來,個個跌得頭昏腦漲,若不是身上裝備精良,只怕就要當場摔死。

  「怎麼回事!」衝在最前面同樣被甩下馬背的將領怒聲喝問,從地上爬將起來,一看自己的戰馬已經口吐白沫,一副快要死去的模樣。再轉頭一看,身後幾丈遠處,跟隨著的騎兵有小半的戰馬在奔跑的途中略略打了個趔趄,沒有停留,但繼續再往前跑出一段距離後,那些戰馬毫無意外的都倒地待斃——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四肢抽搐,有的更是直接倒下便斷了氣。只有一些馬匹無恙的騎兵衝到了宋軍陣前,但落了單的鐵騎並沒有什麼可怕,有不少都被宋軍包圍了起來,逐個消滅。餘下的也都躑躅不前,紛紛退了回來等待將令。

  那夏軍將領在暴怒中連聲喝罵不已,再一查看,卻見倒地的戰馬蹄上都有箭頭刺傷的痕跡,流出的鮮血,呈紫黑色。

  「有陷阱!」那夏軍將領臉色再變,終於醒悟過來著了宋軍的道了,可是再一查看,三千鐵騎中倒有半數被這卑劣的陷阱給弄死傷了馬匹,那些戰馬無傷的,卻又有半數衝進了宋軍隊中被殺傷。鐵騎沒了馬,那叫什麼?重裝步兵?只怕憑這些兵力,是無法拿下這些詭計多端的宋軍的。

  安心見西夏鐵騎如此狼狽地跌下馬來,立刻讓劉平下令圍攻!短兵相接的時候,大半西夏士兵還沒緩過神來,加上隊形混亂,指揮不當,一時間手忙腳亂地被宋軍斬殺了不少。

  總算,稍微出了點心口的悶氣。安心長聲大笑。這時她早都一副披頭散髮的模樣,騎在馬背上,一陣風吹過,長髮獵獵風中。那清麗的面容,放肆暢快的大笑聲,看來還真有點絕艷而詭異的感覺。這面目,從此在一些僥倖逃脫的夏軍鐵騎的腦海中留下了夢魘似的恐懼,而在宋軍看來,安心便宛如女神降臨。

  「怎麼會這樣——」石元孫喃喃自語著,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他的確是搞不明白!安心布下的那個陷阱明明粗陋不堪,能夠勉強廢掉夏軍幾百匹戰馬就已經是不錯的事情了。幾千枚箭頭布列在地,並不是每匹馬都能踩到的,而踩到箭頭的馬,有馬蹄鐵的保護,起碼有半數僅僅擦破點皮,不會有什麼大礙。即使是被箭頭狠狠扎進蹄間的戰馬,也沒可能是現下這副模樣。

  「很奇怪麼?我下了毒呀!就算只是擦破點皮,那些馬兒也一定會死!」安心止住了笑聲,冷冷丟下一句話,漠然望著面前這些正與宋軍搏命的西夏士兵——侵略者,就一定要為他們毀掉的生命付出代價!

  「盡快將這些夏軍消滅掉吧!李元昊的大軍,也快要追到了。我們只能躲進山裡,才有一線生存的希望。」安心仰著頭望天,灰濛濛的天空,連雲彩都顯得如此陰暗。

  這一連串的變化,使得宋軍士氣大振,加上盧政與石元孫也在戰陣中衝殺,這一回,輪到宋軍佔了戰局的上風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總有輪流轉的時候,因為又看到了能夠繼續生存下去的希望,現下每個人,都只是在為生命本身的延續而戰了。

  將夏軍鐵騎殺退,劉平帶著殘部進了西南山。吃喝的問題暫時並不是太難解決,山裡有的是飛禽走獸與清泉溪澗,多費些力取食罷了。劉平一面在西南山地勢險要處建了七個簡陋的寨子來固守,一面派些探子想法去探聽情報、送信給朝廷,等待派遣援兵。

  李元昊的大軍追擊上來的時候,已經夜深了。他沒敢貿然進山搜尋,只是派人偽裝成宋軍去送文書,心下卻是想要探探路,看看能不能直接帶領大軍殺將過去。他倚仗的不過是人多而已,而眼下這種情形,顯然人多的優勢發揮不太出來。

  三千鐵鷂子騎兵的盡數覆滅更是讓李元昊惱怒異常,這是他最精銳的士兵了,原本想著用來追擊潰逃的宋軍是再合適也沒有了,誰知趕到西南山腳下見到的卻是遍地的屍體!這一場戰,變數太多,多得他現在不得不謹慎考慮下一步的行事,誰知道宋軍又有什麼陰謀詭計,他可不想得來的勝利是用西夏士兵的性命來堆積而成的。若是比人多,哪個國家比得過大宋?

  派去送文書的士兵被劉平斬首了,李元昊又派人滿山遍野去高呼「汝降乎?不然,當盡死!」劉平連理都不理他。安心見了卻暗暗好笑,李元昊竟連十面埋伏都用了出來!只是江傲卻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安心拒絕相信他會被西夏大軍給殺死!江傲的功夫雖不可能攔截住十萬大軍,但黑夜之下想要保全性命卻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不得不說李元昊的耐性還是很好的。安心在寨子門口設了許多陷阱,就等著李元昊派大軍來攻,可是李元昊卻謹慎異常,生生忍了這口氣,三四個月了,只派兵圍守,一點動靜也沒有。

  宋軍的食物越來越緊張,即使滿山遍野都是飛禽走獸,卻也擱不住數千人日日夜夜的消耗。在附近能夠捕獲到的獵物越來越少,就連植物塊莖也搜尋不到了,眼見天氣越來越冷,沒有糧草,不用等李元昊派兵來攻,只怕宋軍自己就得先餓死了。安心想起歷史上數次戰爭中因圍城而發生的吃人事件,心裡隱隱有著恐懼,她可不想眼睜睜瞧見這事發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劉平的傷勢在安心的治療之下漸好,可是糧草的問題卻令他日日憂心。其實對於這個問題,李元昊比宋軍還要頭痛。畢竟他的補給路線太長,而天氣愈來愈冷,漸漸已開始降雪,他的十萬大軍,日夜消耗的糧草該是宋軍的數倍,若是要比誰先沉不住氣,那也一定是他!

  果然,在安心數次提醒劉平要加強各寨子的守護之後,李元昊終於沉不住氣了。十萬大軍,兵分幾路,一齊向劉平的七個大寨襲來。這個時候,即便是消耗再多的夏國士兵他也認了,他沒有那麼多的物力與劉平繼續相持下去,戰!成者王候敗者寇!

  宋軍佔著地形優勢與勇猛殺敵的精神,拚死,消滅了一兩萬的夏軍,但畢竟人少力薄,安心金木水火土,只要能想出來的陷阱與招式統統都用上了,卻還是無法挽回這個必敗的結局。

  宋軍,幾乎被全部殲滅。劉平與石元孫被夏軍活捉,盧政正帶領著餘下的幾百人奮勇不屈,他們的圍著的圈子中央,站著一個微微蹙眉的女子,正是安心!若不是這幾個月在山上采毒草練毒藥,又憑著塗抹了毒藥的厲害武器支持到現下,只怕安心早也成了西夏士兵刀槍下的一縷幽魂。

  盧政望著身旁越來越多被夏軍殺死而倒下的士兵,心裡的挫敗感無以復加——明明有可能打贏的仗,卻從一開始便潰不成軍。如此艱難地拖延到了現在,還是逃不過全身覆滅的結局啊!

  安心見著夏軍越圍越多,而盧政開始有些神志恍惚,眼見一把長矛刺到了近前,他竟不知躲閃,不由輕輕歎息著搖了搖頭——她現下已然什麼都不想了,只希望還能夠見到江傲最後一眼。

  長矛刺了過來,盧政卻仍未倒下,被圍困的宋軍將士開始齊聲歡呼,安心奇怪地轉頭一瞥,卻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卓然!

  他,終於也來了麼?安心感覺淚水瞬時間滿溢了眼眶。心裡壓積了幾個月的憂慮與傷楚終於一齊爆發了出來。為何,每當自己最脆弱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他總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仍是那淡定的微笑,從容不迫的氣質,舉手抬足之間滿是自信的神彩飛揚。

  終於等來了呢!安心悄悄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抬起頭來,笑得有如春花燦爛,欣喜道:「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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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52: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四章 犯顏極諫

  卓然聽見安心的聲音微然一笑,點了點頭,手中竹棒兒點、撥、挑、刺,每一道青芒閃過,便有一個夏軍士兵倒下。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丐幫的幾十名幫眾,都是身手不凡的江湖好手,夏軍士兵不過是尋常軍漢,又哪裡經得起這些武林高手的一招一式?沒多會功夫,丐幫眾人便在兵群裡殺出一條血路,團團圍到了安心的身旁。

  盧政原本已抱著必死的念頭了,但見此時不知從哪裡鑽出來這麼一群衣衫簡陋,渾身打滿了補丁的花子,將圍在他們身周的這一小群夏軍打散,心裡頓時驚喜交集,再一看到安心與他們熟識,對這位來歷莫名的女子更是欽佩萬般——她怎麼什麼人都認得啊!更加上稀奇古怪的想法倍出,醫毒之術高明,簡直就是上天在絕望之中送給宋軍的一份希望火苗。

  盧政不是武林中人,卻也聽說過丐幫的名號,知道這些江湖豪傑們向來不喜理會朝廷中事,否則以他們的身手,數十萬軍隊裡只要有百餘名江湖高手,任何戰爭都輕而易舉便能佔據主動地位。無論衝鋒、偷襲或是單打獨鬥,這些江湖高手絕不會落於人後。

  這倒也不是盧政高估了這些江湖豪傑的身手與在戰爭中的作用。要知道中國武術博大精深,雖說人人都可習練,但能夠練成頂尖高手的卻千萬人中也未必能出一名。比如盧政、石元孫、郭遵等宋軍將領又有哪個不會一點尋常的粗淺武藝?但這些只能規規矩矩地領兵打仗,若想出奇制勝就很難了。習武,對資質的要求甚高且不說,也必須是要從小便打好根基,明師也很重要,還要數十年如一日的修習,這些零零種種的條件加起來,便知道為何江湖中三四流的人物眾多,一流高手卻寥寥無幾的原由了。

  「你怎麼來了?」安心欣喜地有些弱智了,居然問出這般淺顯易解的問題,再回眸間,欣喜更甚,因為不止是卓然帶著丐幫的眾人來了,就連慕容修、風塵三俠等人也來了,此時正在不遠處殺得夏軍丟盔卸甲,屁滾尿流。

  「痛快!哈哈——太痛快了!」卓然還未答言,司空極已一劍刺翻一名夏國士兵,一縱身躍到了安心身旁,對著她上下打量,仰天笑道:「好險!幸好你沒有什麼事,否則江傲一定揪下我的腦袋瓜子來祭奠你!」

  「江傲!」安心此時激動得有些站立不穩了,微微一個趔趄,上前一把拉住了司空極的衣袖急問道:「他在哪裡?有沒有受傷?這幾個月來,我——我以為他——」說著,喉頭哽咽,淚珠滾滾而下!她不是傷心,而是太高興了,能夠得到江傲的消息,便可以知道他此時性命無礙,幾個月來壓在心下的大石終於落了地,百感交集。

  「他受了很重的傷,不過性命暫且無礙,此時我已派人將他送去華山腳下盜聖那裡了。我百般勸阻,甚至不惜點了他的穴道,這才阻止了他再跟來涉險。」卓然微笑著輕輕撫了撫安心的髮——這一兩年未見,她還是老樣子呵!只要一見到她,卓然便止不住從心裡蔓延上來的寵溺之情。在他心裡,安心便是他最疼愛的妹妹。

  「謝天謝地!」安心輕撫胸口——只要江傲未死,哪怕再重的傷,她都要想法子治好!與蘇子揚學了這許久的醫術,不是用來當擺設的。

  司空極嫉妒地瞅著卓然的手,忍不住叫道:「是啊!江傲這小子只不過受了很重的傷,重到今後大概會武功全失!不過你不用擔心,有我們在,沒人敢動你們一根寒毛!再怎麼說,咱們的武功也是今非昔比,在武林中算得是一流高手了!」說著,也要探出手去撫撫安心的頭髮,誰知手還未碰到安心的髮,眼珠子前已赫然多了一把小刀子,看那架勢,只要他的手再往前探那麼一點,安心就要拿刀子捅他了。

  「武功全失?怎麼回事?說!」安心的小刀子還未收回,目光只在司空極的週身上下打量,瞧得司空極毛骨悚然。他當然不怕安心捅他一下,因為安心壓根刺不中他,可是若是惹火了她,三天兩頭在暗地裡動點小手腳,司空極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她玩的,當下吶吶道:「我怎麼知道——」

  卓然竹棒輕點,爾後一腳將衝上來的一名西夏士兵踢飛,微皺了皺眉道:「江傲那天一人衝進夏軍隊中廝殺,大抵因著夜黑,夏軍不敢放箭,尋常士兵又打不著他,但是他鬧騰了半宿體力卻也支持不住,後來還是受了重傷,乘著夜黑逃到了延州城請范雍調兵救援,誰知那范知州連見都不待見他——」卓然搖了搖頭,知道安心心急知曉江傲的消息,便接著道:「江傲天亮找見丐幫弟子的時候,已幾近昏迷了。幫中弟子稟報上來時,我正巧去碧波島上尋你,這才帶了他們一塊來了。江傲的情形不太好,多半時候都在昏迷中,聽照料他的幫中弟子說,他只要稍稍一清醒,便要趕著來找你,若不是他現下武功使不出來,丐幫弟子絕攔不住他。蘇前輩已趕往華山去替江傲救治了,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安心聞聲沉吟不語,面上卻憂色重重。盧政在旁聽得更是臉色慘然,這幾個月過去了,連安心的朋友都可以從大老遠的趕來救助,可是朝廷的援軍卻到現下還未到來,恐怕是那范雍怕皇上怪罪下來,這才一直瞞著戰情不敢上報吧!只是可憐了這數千原本可以得救的將士。

  這時方玄也已殺到了近前,沉著聲道:「圍在這附近的夏軍已然殺得差不多了,咱們快退吧,方才從側面繞上山來時便見到了李元昊的大軍正分散在山中各處,此時若是不走,一會李元昊糾集了兵馬攻上來,就走不了了。」

  卓然聞言點了點頭,當下急命丐幫留下幾人斷後,帶著殘餘的幾百兵士往深山裡退——先進山再說,若是要衝下山去,迎頭撞上的便是李元昊那數萬大軍了,他們還好說,這些宋軍將士卻無論如何衝不過去的。

  山勢險峻處,有這些武林高手在,並阻不了眾人撤退的步伐,夏軍卻不敢追得太過深入。因這隊人中有一個絕色女子,看來柔弱無力,但她的威名,這幾月來每個夏軍士兵都聽說過了——她一人使計廢了李元昊三千鐵騎,氣得李元昊時常跳腳發怒,至今仍恨恨不已,雖然也垂涎這女子的美貌,嚴令夏軍士兵在這次圍剿中要活捉這個女子,但是,如今面對這些走路都飛躍著前行的武林高手,哪個敢衝上前去送死?乖乖在後面裝模作樣吶喊幾聲也就罷了!

  「慕容修,你來做什麼?」別人在,安心都不奇怪,但慕容家與李元昊有那麼點瓜葛在,他不好好在家待著討范慕雲開心,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慕容浩這老狐狸怎會放他出來?有卓然這些人護著她已經夠安全了,用不著再多一個慕容修。再說碧波島上全是慕容浩的手下,也得有人看著。

  「我——那個——」慕容修居然一臉不好意思,吶吶不能成言。

  「他老子去范家下聘了,他這次來是為了討好未來的岳丈老泰山。」多嘴的人,指定是司空極。

  「多嘴,我又沒問你!」安心伸手在卓然手上一借力,登上了一塊峭石。抹了抹額角上的汗道:「咱們先去華山。」話音剛落,安心就鬱悶了,因為看見了所有人面上似笑非笑的曖昧表情。丫丫滴!今後你們若是遇到這樣的事,千萬別讓我逮見,否則調侃死你們!

  展昭這段時日喜氣盈眉,白玉堂原來也不是那麼蠻橫不講理的,自從兩人的感情談開了之後,野蠻的白玉堂最近也溫柔了許多,雖然還學不會噓寒問暖,眉梢眼角的笑意卻多了起來,也不再動不動就對展昭拳打腳踢了。

  不過今日展昭卻笑不出來了,延州戰報送了上來,趙禎正在大發雷霆,數萬兵馬潰逃,這等事情,想瞞也瞞不下去。現下趙禎急命軍州都教練使折繼閔、柔遠砦主張岊,並代州鈐轄王仲寶,以兵入賀蘭谷,直襲西夏境地,希望此舉能夠圍魏救趙!想到前線戰事吃緊,展昭也恨不能上戰場去廝殺一番,只不過趙禎卻是絕不會放他去的。

  黃德和這個被參奏率兵潰逃之人竟也狡辯說劉平叛宋,希冀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罪名。現下劉平的家人已被趙禎下令抓了起來。展昭雙手拳握——真不知道趙禎是如何想的,劉平若是叛宋,又豈會帶著殘兵與夏軍周旋到現在!若是沒有劉平,只怕延州早就讓李元昊給攻打了下來!想到這裡,展昭忍不住胸中的不平之氣,邁步進了凝暈殿,去見趙禎!分辯個明白!

  「展昭,有什麼事麼?」趙禎正在批閱奏章 ,一眼便瞧見到展昭眉間的隱怒之色,這小子很少會這般怒形於色,趙禎倒是擱下了手中的筆,抬起眼來凝神看他。

  「皇上,我覺得劉平不會是反賊,你不能只聽信黃德和一人之言啊!沒查明事情的真相就將劉平的家人抓捕起來,會讓朝中的將士們心寒哪!」展昭當下便開門見山,直接來意道明。

  趙禎沉吟了半晌,開口道:「那你覺得朕應當如何處置?此事事關重大!數萬將士臨陣脫逃!傳揚出去大宋的顏面何在?那黃德和自然不是個好東西,朕也將他下獄了,即便劉平反叛,他那數萬人馬是幹什麼吃的?只會逃跑?朕已讓文彥博去詳查此事了,你放心,劉平的家人朕並未虧待他們,一旦事情查明,劉平若是冤枉的,朕會放了他們的。此時卻不能夠,軍紀、軍法是不能私徇的!」

  「可是劉平明顯沒有叛國啊!」展昭不依不饒,繼續說情。

  「可他敗了!慘敗!」趙禎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但若不是黃德和臨陣脫逃,劉平他——」展昭還待再說,卻瞧見趙禎攢起了眉,輕輕搖了搖頭,話語便就此哽在了喉中,輕歎口氣又道:「有件事情,不論皇上聽不聽得,臣不得不說!」展昭語氣堅定,目光炯然。

  「你說。」趙禎望著這個陪著他渡過了數年寂寞帝王生涯的忠心護衛——不論如何,展昭是為了他好,是為了大宋好!

  「今後再不能讓宦官領兵上陣了!」展昭輕哼一聲道:「黃德和去了勢,連膽氣都去了!不懂軍事也就罷了,這仗還未打完就先帶頭逃跑,今後哪個將領還敢跟著宦官一同上陣?劉平這個活生生的例子便擺在那裡,皇上可要顧及朝中武將們的想法!」

  趙禎低頭想了想,歎口氣道:「朕知曉了!」

  「那微臣告退了!」展昭此時只想出了宮去,找到白玉堂一同大醉一場,國事憂人哪!

  「等等——」趙禎在展昭身後沉吟出聲道。

  「皇上還有何吩咐?」展昭問道。

  「你——有沒聽說——那個——」趙禎忽然扭捏起來,形象之難堪令展昭驚異得下巴頦都差點掉了下來。

  半晌,趙禎方才接著道:「聽說劉平軍中在關鍵時刻來了一男一女,打扮像是江湖中人,那女子彷彿會醫術,在劉平受傷的時候曾替他救治——」趙禎說到這裡,長吁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在乎安心,明知道她已不在這個人世,可是一聽見會醫術的女子,便忍不住要聯想到安心身上。其實趙禎的消息早都過時了,他聽到的這些只不過是黃德和軍中敗逃的將士們傳揚出來的八卦,若是知道李元昊的三千鐵騎曾經被那女子以毒藥陷阱給盡數殲滅,不知心裡又會是何感受。

  「臣——沒聽說過!」展昭此時心裡更是驚起波濤駭浪。他是知道安心又回來了的人,一聽趙禎這般說法,便料定那女子是安心無疑了,難道她也在劉平那被圍的殘兵之中?這數月過去了——不知她可還安然無恙。想到這裡,展昭更不願在宮裡多停留了,恨不得立時飛奔出宮去隨欲居打探打探消息。雖然蘭汀等人未必知曉安心的行蹤,但她們總有法子聯絡到安心罷,再不濟,卓然或是慕容浩總是會知道消息的。

  趙禎負手背立,再次長歎了一口氣,頹喪道:「你下去吧。朕一個人靜一靜。」

  「是。」展昭低著頭退出了凝暈殿,生怕讓趙禎看見自己臉上異樣的神情。慧劍斬情絲,談何容易!就讓趙禎繼續蒙在鼓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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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52:3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劉平蒙冤

  「師傅,江傲的傷到底怎麼回事?」安心坐在那裡望著大半時間都陷入昏迷中的江傲,心裡憂慮重重。短短數月不見,他瘦得簡直令人心疼。

  蘇子揚搖搖頭道:「傷是內傷,倒是不太難治,只是拖得太久了,目前仍沒什麼起色,丐幫那弟子不知給找的是什麼江湖郎中,幾劑狼虎藥下去,傷沒治好,倒是更重了。」

  卓然歉意地望了望安心,安心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呢,這世上能有幾個名醫?對這種內傷就更不會治了。若不是丐幫弟子相救,只怕他現下——」說著微然笑了笑道:「還請替我謝謝救了他的丐幫弟子。」

  安心又轉頭望向蘇子揚道:「司空極說他可能武功全失又是怎麼回事?」

  「要治這傷未免要用些特殊的藥物,治好了卻——」蘇子揚歎口氣道:「指定內力全失。」

  正說話間,小屋的門被人推開了,進來一胖一瘦兩個老兒,正是盜俠雙聖。

  盜俠范文棠一見屋中這麼多人,立刻就嚷開了,道:「蘇子揚,你不好好替老夫的徒兒瞧病,弄這麼多人到這裡來做什麼?去——去——小娃娃們一邊玩兒去!」他認得卓然,卻不認得變換了模樣的安心,管他們是誰咧,反正妨礙蘇子揚瞧病的一律都趕出去。

  安心心裡正煩,見到這老兒便沒好氣道:「吵什麼?沒見這正商議怎麼瞧病麼?你!一邊乖乖坐著去,再開口說話,我拿針縫起你的嘴來。」

  范文棠長這麼大,還從來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過——除了,已然死了的安心,此時見這小女娃如此無禮,想要一掌打死她吧,瞧著那花容月貌的模樣還真不忍心下手。想要就此罷了,卻又嚥不下這口氣,一時怔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萼紅膠對內功可有沒有效用,師祖只說能夠用來解萬毒,但我想那藥是以多種靈花煉製出來的,裡頭又摻合著千年靈芝與萬年血參,師祖說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效用,應該能試試吧?」安心此時是病急了亂投醫,不管有沒用,先想到法子才是真的。

  范文棠原本緩過了勁正想發作,此時聽安心念叨了一長串,又是靈芝又是血參,倒像是瞧病的樣子,便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到底要不要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領將她丟出去。唯有劉鳳鳴,望著安心,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蘇子揚凝神想了想道:「可以試試,不過——這藥要外敷傷處,連同內服,你的藥夠不夠?」

  安心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玉盒,打開瞧了瞧道:「就這些了。」這小玉盒,還是她穿越回去後江傲替她收起來的,好在倒沒有用過幾次,看上去還是蠻多的一盒。

  范文棠聞言也探過頭來想瞧瞧,卻被安心啐了回去,道:「閃開些,磕碰了這藥怎麼辦?你想害死你徒兒啊?」

  難得的,這老兒竟乖乖聽話,規規矩矩又縮回了頭,臉上的神色雖不以為然,卻也不敢違扭安心的意願。好歹,一條人命兒還攥在這小女子的手裡。但,不知他若是知曉此女子便是安心,安心即使不救千萬人也必定會救江傲時,又會是怎生想法。

  蘇子揚接過藥瞧了瞧,笑道:「雖少了些,但這藥珍貴難得,卻也將就夠使了。」說著將那藥取了一半喂江傲服下,另一半以手指沾染了,在江傲傷處薄薄敷了一層。做完這些,方才轉過身來對著范文棠與劉鳳鳴道:「兩位前輩,此刻須借助你們的功力將那藥力驅化開來。」

  范文棠一聽有救早已喜極,伸手挽了挽衣袖便要出掌抵住江傲前胸。蘇子揚急忙攔道:「別觸到他身上,要隔空運功。」

  范文棠撓了撓腦袋,有這般治傷的麼?幹嘛非要隔空?想歸想,當下卻也紮了個馬步,與劉鳳鳴一前一後運起功力,以純內力在江傲的週身穴位處遊走按摩。

  安心聽得蘇子揚說大抵萼紅膠能治好江傲的傷,滿腹憂慮便放下了一半,再看見這兩個老頭古怪好笑的模樣,不由地噗嗤笑了——這要是擱到現代,大概人家還以為是走江湖的騙子氣功大師呢!

  半晌,江傲還是昏迷不醒的老樣子,也不見有頭頂冒白煙或是週身骨骼啪啪作響的異狀,除了臉色比先前紅潤了些,幾乎沒大變化。安心狐疑道:「這法子到底有用沒用啊!」

  蘇子揚原先只不過抱有四五分的希望,現下見這情形,卻有了七八分的把握,當下笑道:「哪有這麼快便好的?若是有效,大抵三天之內,他便會醒過來了。」

  希望如此吧!安心歎了口氣,再瞧瞧江傲那憔悴的臉色——話說回來,這個傢伙簡直帥呆了,一人單挑十萬大軍!那會是怎生壯烈的場面啊!安心歪著腦袋,又開始意淫起來。

  卓然瞧見她這副模樣,便知道她心下想的是什麼,無奈搖搖頭。安心真是無藥可治的樂觀主義者,任何時候,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不會放棄微笑。

  忽忽兩個月過去,江傲的傷已好得透了。安心見狀,一顆心自然又歸到了原位。話說因禍得福,這傢伙還真是因禍得福,不知為何,盜俠雙聖為他療傷時所施內力,竟有小半被他吸入體內納為己用。雖只是小半,但那兩人皆為武林宿朽,一小半的功力也頂得江傲原先六七成的功力。此時江傲將養了幾月,神彩更勝平日,惹得安心大呼不公,早知如此,她也受這麼回傷,得點好處。

  江傲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能夠吸納盜俠雙聖的功力,既然想不明白,自然便將這結果歸根於萼紅膠。果然是天下一大靈藥,沒想到療傷也是如此奇效,倒惹得蘇子揚也動了配合此藥的念頭。只是想想光是搜尋靈藥便要花上半輩子的時間,無奈之下只得放棄這無稽的念頭。

  卓然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主兒,近日不知在忙些什麼,總是形蹤詭異。安心問起,卓然但笑不語,倒是江傲,了然一笑,似乎明白了卓然到底在做些什麼。

  「說!到底在做什麼!是不是看上哪家大姑娘小媳婦了,成日裡早出晚歸!若是真的對上了眼,也讓我瞧上一眼如何?」安心這日死纏卓然,不說,便不放他出門。

  卓然無言苦笑,這丫頭是不是近日閒得發慌,又想幹起她那紅娘的勾當了,一想起蘭汀與蘇舜欽的下場,卓然不由打了個寒顫,滿頭黑線道:「我說了,你可別吐啊!」

  「當然當然!我相信你的眼光。」安心得意洋洋道。吐?再醜的女子,有她扮過的醜女那般丑麼?若是沒有,就別想嚇到她。

  「咳咳——」卓然輕咳了兩聲,一臉好笑地望著安心道:「那我可真說了?」

  「說啊!」丫丫滴,哪來這麼多廢話嘛!安心一臉鄙夷的神情。

  「那個——延州啊——」卓然剛開口說了幾個字,果不其然,看見安心忽地臉色變得煞白,捂著嘴兒,一副欲吐未吐的模樣。當下又是好笑又有些不忍,探問道:「還要我繼續往下說麼?」

  安心勉強忍住了想吐的慾望,搖了搖頭,驅走腦中的胡思亂想,沉聲道:「說——」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噁心。丫丫滴,太倒霉了!自從三川口那一戰結束後,安心一想起那慘絕人寰的場面就忍不住想吐。當時因為見得麻木了,後來又成日在為江傲擔心,無暇去在乎這些,可是如今空閒得很,不願去想也不能夠!

  卓然看著她一臉倔強的神情,心裡不禁暗自歎息,正要開口,只見江傲走了過來,順手遞給安心一小罐蜜餞果子。安心大喜,接過拈了一枚糖漬青梅放入口中,甜甜一笑,正要道謝,江傲卻說出一句令她有想將蜜餞罐子砸到此人頭上之衝動的話語。

  「聽說女人某種特定的時間裡特別喜歡吃酸的,我原本還不明白為什麼,現下看到你的樣子,總算有些了悟了。」江傲一本正經道,無視站在一旁快要笑爆肚皮的卓然和一臉惡狠狠作勢欲撲狀的安心。

  「好啦,收起你的張牙舞爪。」江傲寵溺地拍了拍安心的腦袋,彷彿在拍一隻寵物犬,眼見安心又要再次爆炸,連忙打岔道:「卓然啊,你方纔的話好像只說了一半,那個——接下來延州如何?」

  吐啊吐啊的就會習慣的!安心咬咬牙,硬生生將那枚青梅連核一塊吞下,瞪著眼望卓然。

  「延州——」卓然瞄了眼安心的臉色,接著道:「我們從三川口出來後,夏軍在延州圍了七日的城,後來據說是天降大雪,李元昊便退兵回去了。不過據我這幾日探聽到的消息,卻說是王仲寶敗蕃將羅逋於長雞嶺,李元昊接到敗報方才急急忙忙退兵的。」卓然最近在忙的便是這些事,他甚至想著,若是延州難以守全的話,他是不是該帶著丐幫眾人前去救援。

  「好!延州守住了就好!」安心此時卻不想吐了,想想那麼多將士的生命與鮮血能夠換來這樣的結果,也算差強人意了。只要大宋還有劉平、郭遵那樣的將領,便還有希望。

  卓然搖搖頭,略有些擔憂道:「朝廷派了文彥博來查問劉平是否叛敵之事,金明寨有兩名士兵逃了回去說出了真相,但文彥博再要找他們時卻又找不見了,這背後,一定是有人在搗鬼。」

  「什麼意思?劉平叛敵?丫丫滴!這是哪個滿嘴噴糞的傢伙說的?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塊我就不叫安心!」想起劉平那般奮勇殺敵保衛延州,居然有人說他叛敵!安心一生氣,頓時就忘了自己此時正在忌諱血腥字眼,恨不得立時就衝上去給那造謠之人兩個大耳刮子。話說回來,趙禎也不是個好東西,居然還會聽信這種扯淡的言語。

  「你也別怪趙禎,想必他有他的難處。」江傲瞥見安心一臉的不以為然,當下插了一句道。他是不管什麼王候將相的,皇帝,也一樣直呼其名。

  江傲替趙禎說話?卓然意味深長地瞄了他一眼,臉上帶著莫測的笑容。

  「等等,別打岔,我想問什麼來著?」安心一轉念間,忘了自己要問的是什麼,怔了半晌,一拍手道:「對了,我要問的是哪個王八蛋在那裡血口噴人!」安心一激動,不小心吐了句「三字經」出來。

  「黃德和。」卓然抿緊了嘴唇。

  「是他!」不提黃德和也就罷了,一提他,安心便一肚子鬱悶無處發洩,追根究底,這一切危機與恥辱都是黃德和帶兵逃跑所引起的!安心咬牙切齒,這筆帳記下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與他好好算上這麼一算。

  「那現下豈不是死無對症?」安心不甘心,又問了一句。

  「劉平未死。」卓然神秘一笑。

  「真的?」安心一跳三尺高,原本以為劉平與石元孫被李元昊抓了去,必定是有死無生了,卻沒想到還有一線希望。

  「嗯,金明寨逃回去的士兵也是被李元昊捉去的,他們說李元昊要勸降劉平,被劉平破口大罵,說他頸長三尺,讓李元昊速速殺了他。」卓然沉吟道。

  「……」安心不知該誇讚劉平忠誠志堅還是該喝罵他食腐不化。這種情形之下,激怒李元昊未必有好下場,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但也許三川口這一敗,劉平已求速死也未可知。

  「盧政回朝了,事情的經過想必也就一清二楚了,只是不知為何,朝廷還未斷決下來。延州的許多百姓清楚那一仗的經過,甚至吵嚷著要去告御狀為劉平鳴冤。」卓然說著,也有些傷感起來。

  安心聽了,簡直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趙禎啊趙禎!歷史上對你的評價可不低,你向來是以仁而聞名,眼下怎能做出此等殘忍之事?安心最看不得別人含冤受侮,心裡甚至萌起一股要去當面找趙禎理論的念頭!罵他個狗血淋頭,嗯,還要狠狠踹上幾腳才能解氣!]

  安心如是想著,卻沒有瞧見卓然與江傲對望了一眼,目光中有一種叫瞭然的神色。她更不會知道,此時遠在東京大內,趙禎正在心內默想——若三川口戰役中現身的那名女子真是安心的話,以她的性子,想必會找上門來替劉平申冤召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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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網恢恢

  東京大內,夜半時分。禁中已萬籟俱寂,唯有凝暈殿中還仍舊燈火通明。

  趙禎批閱奏章 看到「出入賊中,皆披靡莫敢當。」這一句,不由立起身來拍案叫好!

  「官家,有什麼好消息如此高興?」張美人隨侍在旁有些昏昏欲睡,見到趙禎此時在燈下神彩飛揚的模樣,不由瞧得癡了,心裡想著,隨口便問了出來。

  「狄青!沒想到軍中竟出了如此人物啊!真是大宋之福!奏章 上說此人原是赤籍出身,入軍代罪立功,因他面目清弱,生恐不能懾敵,每回上陣便披頭散髮,面上帶著一青銅面具,猙獰可怖,使望者生畏。出入敵陣,萬夫莫擋!」趙禎目光不離奏章 ,眉間眼角皆是笑意。自從三川口一役之後,他陰沉了多日的面孔,終於舒展了開來,笑容驅走陰霾。

  張美人掩口輕笑道:「這些想是邊境上的軍務,臣妾不懂,便不敢妄言了。」說著關心道:「官家這幾日吃得甚少,這三更時分可覺得腹內空虛?臣妾去叫人送些點心上來,你墊墊饑吧!只是不知官家想吃些什麼,燕窩粥可好?」

  「嗯,甚好。」趙禎隨口應著,手裡還在翻那奏章 ,反覆回味。

  張美人轉身正要出殿,趙禎忽道:「朕忽然想吃碗熱羊湯。」

  「這還不容易麼?臣妾這就叫人準備去。」張美人嫣然一笑,官家怎的像個小孩,如此不會照顧自個的身子,每日裡批閱奏章 到這麼晚,若是自己不提醒他,他是再想不起要吃東西的。

  「等等——」趙禎叫住張美人道:「朕還是吃那燕窩粥吧。」

  「為何?」張美人不解,熱羊湯而已,又不是什麼難尋的吃食,想吃又為何不吃。

  「朕不過一時想起,若是索取了,御廚便會依以為例,日後夜夜宰殺羔羊以備。這一年下來,就得殺掉幾百頭羊!為一時口腹之慾創此惡例,朕於心何忍?」趙禎一臉憂鬱,接道:「況且此時朕只要一想起延州等地因戰亂而物質匱乏,不知多少百姓正在忍饑挨餓,就連那些上陣廝殺的將士們,有時因為糧草不足也要餓肚拼戰,朕怎還吃得下去?」

  「官家——」張美人望著面前這個軒昂站立的男子,心裡脈脈如絲。

  「去吧,讓他們將備下的吃食隨便送些來便行了。夜深了,你也先回宮睡去吧,朕再瞧會奏章 。」趙禎微然一笑,緩緩坐下身來,又埋頭書案。

  張美人搖頭歎息,領旨退下了。

  又過了幾日,趙禎還是沒有等到安心前來找他,便已經被朝中大臣們迫得不得不放了劉平的家人。賈昌朝、任布、富弼紛紛上奏替劉平請命,力奏劉平被夏軍捉拿後竟數日破口大罵李元昊,最終絕食而亡的壯烈。石元孫被放回,但鬱鬱終日,不久之後也嘔血身亡。加上延州史民紛紛詣闕上書,詳述三川口戰役之始沒,聲聲句句,皆是血淚。

  趙禎心動了,為了這些以身殉國的將士。更何況安心尚在的想法,只不過是他心裡一廂情願的念頭,哪裡又真能等到?趙禎自嘲地笑笑,下旨放回劉平的家人,賜劉平及石元孫家絹五百匹,錢五百貫,布五百端。可是這些,僅僅只是表面的榮耀,誰知道他們的家人,背地裡又是怎樣的心酸悲苦。

  黃德和此人太過可惡,趙禎惡狠狠地下旨將他腰斬!誰知旨意才一下去,滿朝文武及市井百姓皆都歡聲雷動。執刑的菜市口,當天被圍得水洩不通,人人都想當面再唾罵一次這害得大宋慘敗,害得劉平等人身亡的奸臣小人。

  安心等人,此時也在菜市口,眼見就要臨刑了,安心忽然轉過身道:「咱們走吧。」

  「走?我不要!我要留在這看黃德和這奸人該受的懲罰!」司空極撇了撇嘴角嘟嚷道。方鄂也在一旁附和著,方玄只冷然瞧著不語。

  「那你們留下,我要走了。」安心一臉的興味索然。

  「咦!你不是恨死了這個傢伙麼?要不眼巴巴趕到東京來又是為了什麼?現下到了大快人心的時候,你怎的又要走?」司空極不解,安心的心思,他從來猜不透幾分。

  「他得到了他該得的下場,這已然夠了,我又何必非要看著他受苦?」安心黯然道:「何況死了的,已入土,即便這黃德和被腰斬、凌遲一百回也再換不回那些活生生的生命了!」安心說著,又想起清朝雍正年間最後一個被腰斬的河南學政俞鴻圖,這個一刀下去,上半身匍匐於塵埃之中,以手沾血,連寫了七個慘字的可憐蟲。中國古代的酷刑,真的是太殘忍了。這黃德和當初要是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被腰斬的命運,他到底是逃還是不逃?

  「走吧!」卓然附和道,他也不想安心再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否則一會定是又要吐啊吐啊吐個沒完了。

  是呀,走吧,回去瞧瞧蘭汀,瞧瞧東京城裡開的這幾家店舖,再次感受一下當個有錢小富婆的感覺。安心默然一笑——話說,蘭汀的孩子,她還沒有見過呢。

  隨欲居內,眾人或是坐在屋中閒話,或是出門給自家媳婦採買飾物脂粉去了,唯獨安心瞪著眼瞧小板凳上捧著個大蘋果正坐在那裡以黑漆漆的可憐眼神盯著她的小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安心心裡有種不可思議的奇妙感覺,為啥小孩都長得如此神速,不知不覺,蘭汀的孩子竟也這麼大了,那麼自己是不是又老了幾歲?

  「蘇——若谷。」稚嫩的童音,帶著些口齒不清的味道,略微有些膽怯地面對著這個陌生的女子——娘說,要乖乖聽話,要乖乖陪著這個姨姨玩耍。蘇若谷不懂,以往不都是大人們陪著他玩的麼?為何現下他要陪這個女子玩?

  安心心裡最柔軟的部分就這樣輕易地被觸動了,探手抱過蘇若谷,輕輕撫著他柔軟的頂發。孩童之間的性格竟也相差這許多。若是有陌生人這般詢問方便,只怕他一個大白眼就要翻過去了,沒準還要啐上一口,打上一掌。

  蘇若谷感覺到了這個陌生女子的疼愛,輕輕扭動了幾下身體,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眨巴著眼睛,忽然在蘋果上輕輕咬了一口,爾後遞到安心面前,舉動裡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哈哈!這孩子真是有夠陰險的,送你蘋果吃,竟還要自己先咬上一口!這下,你到底還好不好意思厚著臉皮搶孩子的吃食?」江傲不知道從哪裡走了過來,一掀衣角,縱身上樹,坐在了院中的一棵大樹梢上,背靠著樹幹,正笑吟吟望著下邊的兩個人兒。

  「好沒意思,說這樣的話取笑孩子也打趣我。」安心瞥了這傢伙一眼,好好的石凳不坐,非要上樹,難道他是還未開化的猿人不成。

  蘇若谷卻微張著口兒,驚訝地望著江傲——這個人,怎麼和鳥兒一樣,會飛!蘇舜欽與蘭汀都不會武藝,這孩子見到江傲的舉動自然驚奇。心裡歡喜著,竟轉手將要遞給安心的蘋果,又向前探了探,示意江傲下來接過。

  江傲與安心一見蘇若谷這般模樣,相望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這孩子真是牆頭草,兩邊倒,倒的速度還真是不慢。

  江傲唇邊泛一抹邪邪的笑意,道:「你什麼時候也生個娃娃來玩?」

  安心微窘,順手將蘇若谷手中的蘋果拿了過來,便向著江傲砸去,嘴裡嗔道:「叫你滿嘴胡唚!」

  只聽得「哇——」一聲,蘇若谷見蘋果被扔,居然放聲大哭起來,眼淚鼻涕齊流,頓時弄得安心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哄弄他才好。

  「好啦,別哭,在這裡。」江傲躍下樹來,將接住的蘋果往蘇若谷面前一遞,那孩子竟然立刻停止了哭泣,邊抽泣著,邊在蘋果上又咬了一口。

  「這孩子——」江傲絕倒,大笑道:「真是有夠壞的!我喜歡!」

  「喜歡?喜歡你自己去生一個!」蘭汀此時聽見了孩子的哭聲,從房中走了出來,正巧聽見江傲的話語,不禁笑著打趣了一句,又接著道:「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成親?」

  「咳咳!我說蘭汀啊,我來的時候匆忙,身上沒帶什麼好物事,這個就當見面禮送給若谷了。」安心連忙打著岔,從懷裡取出一枚精工雕琢的玉珮,順手繫在蘇若谷的衣上,只見那玉潤潔剔透,顯然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他這麼小,給他這個怕不多時便要玩丟了。」蘭汀笑道。

  「怕什麼!丟了我再送!」安心一臉財大氣粗的模樣,只差沒拍著胸脯叫嚷老子就是有錢了。笑道:「玉能安神辟邪,小孩子佩帶是再好不過了。」

  蘭汀但笑不語,與安心相處了這麼多年,彼此早都不再客套了,過了會方問道:「這次回來要待多久?你上回從慕容浩那裡找來的幾個人,當真是管財理帳的一把好手,鋪子裡,我現下都不用再操心了,偶爾去逛上一回也就罷了。」

  「不知道,住著瞧吧。」安心歎口氣道:「這眼下,邊境上正不太平,雖說與我沒啥關係,但總也不忍心眼睜睜看著更多無辜的百姓被捲入戰爭的苦難中去。」說著,輕撫著蘇若谷的臉蛋道:「像若谷這般大小的孩子,更不知有多少就此成了孤兒,無依無靠。」

  安心認了,這莫名其妙的穿越,令她本身也成了這歷史的一部分。她理會大宋的政局,情況不見得會變得更好,但她若是不加理會,肯定會更糟。經過了上次與西夏的一仗,安心算是瞧清了,雖然自己的力量太過微薄,但只憑著有江湖高手的相助與醫毒之術,也可以左右戰局。說來說去,只是不忍心看到更多的人,因戰爭而失去和平寧靜的家園。她不是救世主,她只是在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而已。

  蘭汀微笑,像是能夠明瞭安心的心思,沉吟道:「蔡襄也成親了,前些日子派人送了信來,提起你的時候,倒又是一陣傷感。」

  安心聞言一怔,隨即微笑道:「好啊!看來將來這院子可以熱鬧起來了,你讓他閒暇時常來住住,說起來,還真的好想他們。」安心想起從前與蔡襄、蔡氏在一起的快樂日子,心裡不由感慨萬千——那個時候,除了經常思念現代的父母之外,其實過得無憂無慮。再一想起蔡襄曾經表白被拒後的鬧氣,不禁又是好笑。他現下,一定也長成偉岸的男子漢了。安心一直將他當成親人一般看待,此時聽蘭汀這麼一說,更是想念。只是暫時不願去見他,免得更生波折,要見,但不是現下。

  江傲了然一笑,伸手逗弄著小若谷,心裡想著,什麼時候也該傳他些武藝。時常聽得安心在那裡嘮叨未來種種,他也深深明瞭,幾十年後的大宋,一定是個亂世,要有足夠的武藝才能防身。

  安心忽然想起什麼,又笑道:「話說,我又琢磨出幾樣好吃的東西,若谷一定喜歡。只是現下食材不順手,等哪日我讓慕容浩從碧波島幫我多運些玉米回來,到時做了讓你們嘗嘗。沒準還能再開一家零嘴店。」開始還說得好好的,再一提起開店賺錢,安心的眼又笑得花了,爆玉花,冰淇淋,一定很好賣!一兩銀子一份,一天賣個幾十上百份的,發了!發了!

  「玉米?」蘭汀茫茫然不知所措,從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安心再厲害,總也不能無中生有吧!

  「以後見了你便知道了。」安心神秘一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嬌慵道:「春日午倦,我要爬到床上裝死去也,晚上,咱們逛州橋夜市去!」想起州橋夜市,便想起第一次在酒樓遇見慕容兄妹的情形,安心不由又是會心一笑。

  睡!一天到晚睡!遲早睡著豬!目送安心回房的江傲與蘭汀對望一眼,彼此皆是無奈——這個女人,看來要懶散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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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53: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七章 煎茶斗漿

  州橋夜市,出朱雀門,直至龍津橋,沿街俱是雜賣吃食,香氣氤氳。北宋沒有宵禁,因此東京城到了夜間分外熱鬧。許多晚睡之人,早已習慣睡前再到州橋夜市逛上一回,品品各類小食,點饑消夜,但這裡最有名的,卻還是煎茶斗漿。

  安心坐在一家茶肆之中,手裡把玩著一個黑釉茶盞,只見茶盞外壁、底部色澤黑亮簡素,皆有掛釉,而盞內湯花雪白,黑白相映,分外醒目美觀,不禁大歎宋朝喝個茶還真是太講究了。要知道她在這個朝代待了這許久,雖然偶爾也見人如此繁瑣地飲用茶水,但自己卻絕沒有想嘗試一回的好奇。今日恰恰逛到這裡,因吃了許多小吃,口內乾渴,這才決定嘗嘗。

  「你瞧什麼?快喝吧,這茶要趁熱著喝,若是涼了,茶沫開始沉澱,不僅顏色不好看,就連味道也差了許多。」蘭汀飲盡自己盞中的茶,提醒安心道。

  「你倒知道的清楚。」安心嘟嚷著,輕輕喝了一口,只覺滿口餘香。

  蘭汀微然一笑道:「你忘了?蔡襄不是最精通這個的麼!」

  蔡襄啊!安心飲盡盞中的茶,擱下了茶盞。這倒是的,蔡襄就喜歡擺弄這玩意兒,只是自己從前忙的很,沒空陪著他喝如此麻煩的茶,蘭汀與蘇舜欽倒是常與他聚在一處飲茶。只怕,這兩人的感情也是喝出來的吧!安心想著,瞧了瞧面前低微著頭兒,依舊宛如昔年那般溫婉清麗的蘭汀。

  蘭汀繼續在紅泥小爐上燒著水,這裡的茶都需自己動手沖泡,茶肆只提供山泉水與茶具。當然,也不是不能讓夥計來幫你點茶,只是趣味少了許多。夜間閒逛,原本就是飯後打發時間的法子,茶肆裡一坐,一邊自個動手做茶,一邊海闊天空地閒聊,不失為一種消遣。

  安心靜靜地坐在那裡,瞧著蘭汀細細地將團餅茶碾磨開來,爾後邊操作邊講解什麼是調膏、點水、運筅。大概是因為這種茶藝太講究、費時了,而後世人心浮躁,生活節奏加快,便沒耐性坐在那裡細調慢飲,於是將這一絕藝都給丟棄了。安心不懂茶道,只覺得蘭汀此時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優雅、柔和、沉靜,一舉一動裡有說不出的婉約韻味。

  「若不是街上到處都是茶肆,我倒是寧願喝清水。」卓然忽然笑道。

  江傲聞言一笑,輕輕搖了搖頭。他與卓然一般,都自小流落在江湖,哪有這些文人雅興。倒不是欣賞不來,只是天性灑脫,不喜這般瑣碎。

  四人正在這裡閒坐品茗,只聽得外邊「砰」一聲瓷器碎響,隨後便是一個清脆的耳光聲,緊接著,一個孩子的哭聲傳來,裡頭還夾雜著喝斥怒罵聲,哀求討饒聲,喧鬧不堪。

  「怎麼回事?」安心皺了皺眉,好奇心又起,站起身來開了雅間的門兒向外張望。

  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正坐在地上大哭,邊哭還邊抱著掌櫃的褲腿苦苦哀求道:「掌櫃……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嗚……方才走出來的時候腳……腳底打了滑……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我爹爹還等著我賺錢回去瞧病抓藥呢……嗚嗚……」他一邊哭著,一邊探出一隻手去抹拭眼淚,可是剛一抹上去,臉上頓時變得鮮血淋漓,再看,原來是他身邊的地上砸碎了一地的茶盞——瓷片,劃破了他的手。

  那掌櫃的早已氣得滿臉發青,此時被這孩子哭得加倍煩惡,狠狠一腳將他踢得遠了,怒道:「滾!小兔崽子!這半年的工錢我扣下了!算是便宜你了!真他媽的背運,你那半年的工錢,還不夠賠我這一隻茶盞的!」說著,心頭怒氣無處發洩,提起腳來對著那孩子又想狠狠踢將過去。

  安心一見,一肚皮氣也上來了,這掌櫃的居然僱傭虐待童工!那孩子還那麼小,做錯事扣了他半年工錢已經很夠教訓了,怎麼還這樣不顧人死活的下死腳踹!當下急叫「住手!」只是再要上前阻攔已來不及了。

  但此時那掌櫃卻覺得踢出去的腳上一麻一痛,不覺本能地將腳往後縮了縮。還未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衣衫後擺又像是被人使勁一拽,頓時重心不穩,「啪嗒」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隨即,那掌櫃慘叫一聲,又猛竄了起來。安心定晴一看,原來是他屁股與地面親密接觸時插上了幾片碎瓷,這會正抱著屁股在那裡上竄下跳,連連呼痛,模樣狼狽之極。

  「哈哈!太搞笑了!」安心放肆地大笑出聲,倒引得外面有幾個客人對她頻頻行注目禮。一個漂亮的女人已經很惹眼了,更何況這還是一個行為張揚,貌若天仙的女人。她才不理會別人怎麼瞧她呢,邊笑眼睛卻邊在四處滴溜溜打轉——剛才是誰教訓了那個掌櫃啊?只看到白芒一閃,眼前一花,壓根就還沒看清楚,那掌櫃便被算計了。這裡頭,肯定有古怪,即便是江傲與卓然也未必有那麼快的身法。

  「誰!誰在背地裡暗算我!快滾出來——哎喲——痛死我了——」那掌櫃的此時已被疼痛與憤怒弄失了理智,哪裡還顧忌這茶肆中眾人都是他的客人,當著一大群人的面就在那裡抱著屁股咆哮。

  有些客人,礙著身份,又不喜多管閒事,便在桌上撂下茶資紛紛走避。還有一些喜歡瞧是非湊熱鬧的,一言不發,靜坐在那裡津津有味地靜觀事件的後續發展。更有一些像安心這般坐在雅間內的客人,此時也都好奇地探出頭來,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一個高瘦卻結實的男子站起了身,低著頭向著還趴在地上嗚咽哭泣的孩子走去。他將那孩子抱了起來,輕輕抹去他手上、臉上的血跡,又替他抹了抹眼淚,從懷裡掏出金創藥給那孩子上藥,一連串動作有條不紊又溫和沉靜。

  「你?是你?是不是你剛才打了我?」那掌櫃忍著疼痛直衝到了這個男子身旁,卻發現自己與人家一比,整整矮了大半截,頓時心裡發慌,嚥了嚥唾沫,勉強裝出一臉不在乎的模樣。

  丫丫滴!軟腳蟹嘛!這個掌櫃只會欺軟怕硬。安心在腹中正嘀咕著,卻見眼前又是白芒一閃,這回集中注意力才堪堪看清了,原來是一隻小狗般大小的白狐。那狐狸正以嘴叼著掌櫃的衣裳後擺,後足發力一蹬,脖子一扭,竟有絕大力氣牽動那掌櫃失去平衡。再一聲響,掌櫃那矮胖的身子又倒在了地上——好在,這邊的地上沒有碎瓷,否則他的屁股就該變成馬蜂窩了。

  這回不僅是安心,就連卓然等人也都笑了,這小狐狸太伶俐可愛了,一身雪白毛色又甚是討人喜歡。

  「小白,回來。」那高瘦的男子沉聲道,聲音裡,有一種不經意的粗獷。那小白狐聽見主人叫喚,便「嗖」地竄了回來,一下便鑽進了那男子腰側的小皮囊中,只探出兩隻黑漆漆的眼晴,向著外頭張望,不仔細瞧,壓根便不知道原來這皮囊中竟還有活物。

  嗯?小白?安心腦中靈光一閃——話說,這隻小狐狸還真是眼熟哎!難道是他?心裡想著,不禁側頭盯著那男子細瞧,只見他二十左右的年紀,臉頰瘦長卻輪廓分明,膚色微黑,俊朗剛毅。

  安心正要開口說話,卻見那男子目光銳利地向那還在地上哀哀痛呼的掌櫃掃了一眼,立刻讓那掌櫃噤了聲,那男子沉著聲開口道:「他一個小小孩童,就算失手打壞了你幾個茶盞,用得著那麼計較麼?」

  一提起茶盞,那掌櫃的臉色又變,一臉肉痛,連害怕也忘了,高聲叫道:「幾個茶盞?你以為是那種滿大街都買得到的便宜貨麼?這是建盞!建盞!」

  「那又如何?」那男子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滿地的碎瓷道:「幾個茶盞能有人命值錢了?你這樣下死手打他!」

  那掌櫃氣呼呼坐在地上扒拉過一地的碎瓷,撿出一塊道:「看看!這是銀兔毫!還有這個——」那掌櫃又撿起一塊道:「油滴!」最後,他簡直就快哭出來了,撿起一塊外圈銀藍色光暈如日月食之曜環般閃爍,內圈散佈著針孔狀大小棕眼的瓷片嘶聲道:「這個!是曜變天目!數萬個茶盞裡也未必挑得出這一個!要知道我這裡來的都是文人雅客,士子官宦,普通的茶盞怎能配得上他們的身份?為了收集購買這幾個茶盞,我可是花了整整五百兩銀子!」說著,睚眥裂目地指著那孩子道:「就他!能賣出五百兩銀子?我的茶盞可比這小兔崽子值錢多了!」

  聽那掌櫃說出五百兩銀子這個大數目來,那男子也不禁皺了皺眉頭,疑惑了——這些爛瓷片有這麼值錢麼?但即使是這麼值錢,也不該往死裡作賤那孩子啊!正要開口,就聽得一個女子清亮的聲音道:「五百兩銀子算什麼?丫丫滴!我出五千兩銀子,把你這家店買下來!」

  「真的?」那掌櫃一聽,立刻不傷心了,一骨碌從地上爬將起來,連疼痛也忘了,嬉笑著一張臉跑到安心面前道:「姑娘別是拿謊話蒙我吧?」他心裡的小算盤開打了,算來算去,這店中只有那麼一個曜變天目的建盞,別的建盞雖也值錢,但與曜變天目相比,簡直就是垃圾了。所以他這一家店舖子,連店面帶店內動用的器物,怎麼算也超不過一千兩銀子,而安心一開口就說五千兩,這掌櫃怎能不興奮地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呢?

  那高瘦的男子聽見安心一句「丫丫滴」不由渾身震了一震,這句怪裡怪氣的話——好耳熟啊,在哪裡聽見過?當下也凝神向著安心望去,卻見一個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偏偏不規不矩地倚牆站在那裡,嘴角帶一抹嘲諷之色,正不屑地望著那點頭哈腰的掌櫃。那男子輕輕搖搖頭,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子,一點印象也沒有。

  蘭汀一聽安心張口就是五千兩,大呼驚奇,這個視財如命的女子,怎的今日如此大方,竟開始往外吐銀子了!但是五千兩,用來買這家店舖子,實在是不合算的,蘭汀替安心經營了這許多年的店舖,早對市場行情摸得一清二楚,當下扯了扯安心的衣袖,在她耳邊輕聲道:「你今日傻了呀?五千兩?這店能值個一千兩就不錯了!」

  安心向著蘭汀笑笑,示意她自己另有打算,從懷裡慢條斯理地摸出一疊交子,在那掌櫃的面前抖了抖道:「你賣不賣?」

  「賣!賣!我——我這就去找中人!」那掌櫃興奮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一面想往外跑,趕著去找中人,將那文書立了出來簽押,一面又害怕自己出去了,安心要反悔,急得團團在那裡轉著,有如陀螺。

  「那!中人我這有,文書讓她來寫,你簽字畫押就行。」安心指了指蘭汀——以現代話來說,不就是編份合同麼?這個蘭汀現下寫起來最是得心應手了!

  「好!好!姑娘怎麼說便怎麼做!小人一切都聽姑娘的吩咐!」那掌櫃一邊笑著,一邊連連搓手。

  店內的客人,從來沒見過這樣稀奇的事情,那女子難道是傻的不成?哪有這樣送錢給人的?沒想到如此花容月貌的美人兒,腦袋瓜子竟不開竅。眾人歎息歸歎息,瞧熱鬧的人還是不少,都想看看這女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就連先前那個瘦高的男子,也微皺著眉在一旁瞧著。只有卓然與江傲,心裡暗暗好笑——惹到這個小魔女的人,都沒好下場。

  沒片刻工夫,安心與那掌櫃都已在筆墨未乾的文書上摁了手印子,安心將她那一份文書拿起,嘟著嘴兒輕輕吹了吹,隨手遞給了蘭汀,囑咐道:「將那孩子送去念幾年書,看他家裡有什麼困難替他解決了。日後,待他再大些,若是願意,就讓他到這店舖子裡當掌櫃吧。」

  安心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那正坐在瘦高男子懷裡哭泣的孩子卻聽見了,眼裡閃著驚喜交集的神彩,一下子蹦了起來,衝到安心面前就要給她磕頭。

  安心正要去拉,江傲已從一旁將那孩子拎了起來,喝道:「男子漢大丈夫,別動不動就跪來跪去的!你聽好了,這幾年可要好好唸書,若是有半點不學好,將來這店舖子可不收留你!」

  那孩子死命的點著頭,以堅定的眼神望著安心與江傲道:「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爭氣的!日後一定要替恩人將買這店舖的銀子賺回來!」

  安心望著他滿意地笑了笑——這個孩子夠聰明也有志氣,不錯!這樣就又騙了一個可以替自己分擔商業上瑣事的人!看來自己的決定真是太英明,太偉大,太睿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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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53: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巧遇種諤

  與安心簽了文書收了交子之後,還怔怔站在那裡一遍著交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清醒著——這錢,也太容易賺了吧!看來這女子真是傻的!早知如此,先前就該獅子大開口,要個一萬銀兩子,只怕她也會給呢!想到這裡,掌櫃的伸出手,使勁咬了自己一口。痛!很痛!看來不是在做夢!

  安心讓卓然將那孩子先送回家去,轉過頭來恰恰看到那掌櫃咬手指的模樣,不由地板起了臉道:「你還不快滾!」

  那掌櫃一愣,不知為啥這女子突然又翻了臉,以為自己聽錯了,小心翼翼探問道:「姑娘,你這是——」

  安心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沒聽到麼?叫你收拾了細軟快滾!現下這家店是我的了!」這句話說得又乾脆又響亮,惹得店內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那掌櫃的臉刷一下變得通紅,在這許多人面前受了一個女子的羞辱,這面子怎擱得下?當下想要開口怒罵,卻轉眼見到安心身邊江傲那似笑非笑的臉,再偷偷斜眼,瞧見先前那瘦高的男子對他也是一臉的不友善,掂量了下自己的斤兩,便忍氣吞聲地跑進內堂去收拾東西了——看來,今晚大概還得找地方歇宿一晚了。

  那掌櫃的邊走邊暗罵安心,心裡恨恨著想——哼!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自己沒有家眷,正好收拾了東西去東京城裡有名的妓院雙鳳樓裡逍遙快活一晚!那地方,非富商臣賈的還真不敢進去,現下自己有了錢了,怎麼著也得去風流風流不是麼?再想起近日雙鳳樓裡新來的綠綺。那樣貌身段比起以前地頭牌綺玉差不了多少。也是妙人兒一個。想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再轉念間,猥褻地念頭又轉到安心身上去了。這女子,真是自己見過的女子中最美的一個了。可惜,她身旁的兩個男子看來都不太好惹的樣子,否則還真想——哎喲,不行了,口水又流出來了。那掌櫃伸出袖子抹了抹嘴角,屁顫顫跑去收拾東西去了。

  「你——」蘭汀是個好女子。壓根不知道安心到底打的是什麼鬼主意,難道就這樣白白便宜了那個掌櫃?

  「你什麼?」安心笑道:「恭喜蘭掌櫃的又多了一家店舖!回頭等碧波島上的東西運來之後,咱們便可以開張啦!」說著,安心又想起福建的名茶鐵觀音。那茶,用來泡工夫茶是最好的了。雖然宋朝沒有那種喝法,但沒有地東西。難道不能自己領著頭兒搞創意麼?這樣銀子才會大把大把賺進來呢!當下又囑咐蘭汀,叫她到時派人去福建弄些來。

  誰知蘭汀才一聽完。便附和叫好道:「真是太巧了。蔡襄今年剛剛被調派了福建轉運使,負責監製北苑貢茶。這事,便就著手兒叫他去辦了吧!」

  安心點了點頭道:「就說是你的主意,小心著言語間別帶出我來。那小子,也是個人精!」說著。不禁笑了。

  這時那掌櫃已收拾了東西出來了。安心望著他大包小包地提出了門,不由邪惡地冷笑了幾聲,笑得蘭汀毛骨悚然。安心再一回眼間。向著江傲使了個眼色,江傲會意一笑,當下跟著那掌櫃出去了。

  「你——」蘭汀終於知道安心要做什麼了,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你們兩個,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心裡轉的,都不是什麼好念頭。」江傲盜術世上無雙,皇宮大內都來去自如,更何況是對付這個無賴掌櫃。看來,今晚此人是凶多吉少了。他,就自求多福吧!

  安心嘿嘿一笑,回眸間卻瞧見一大一小兩雙打量著她的眼——一雙是那瘦高男子的,另一雙,卻是那男子腰間從皮囊中探出頭來地小白狐。

  安心帶著蘭汀走了上去,熟捻地向那男子笑著招呼道:「種諤,幾年不見,你可還好?」

  那瘦高男子,正是安心穿越回去之前,在神農架裡遇到的那個小男孩了!時間真是過得飛快,轉眼,這孩子也已長大成人了。若不是安心再次穿越回來時,用地是自己那二十歲的身子,現下瞧來只怕就要比種諤大得多了。只是這數年過去了,瞧他那模樣,彷彿沒比從前聰明多少呀!方才竟然還去與那黑心掌櫃理論,如果不是自己出來替他解了圍,再說下去,恐怕這個傢伙就要乖乖地替那孩子賠銀子了。

  「你是誰——」種諤吃了一驚,她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當下再瞧兩眼,確定自己真的是沒有見過她,便搖了搖頭道:「我不認得你。」

  安心一笑,她現下這模樣,若是別人能認得出自己才奇怪呢。她也不解釋,只是在桌旁坐下,伸手就要去皮囊中掏摸種諤的小白狐,口裡毫不見外道:「小白借我玩一下。」

  「不——不行!」種諤斷然拒絕道:「小白不是寵物,是我地朋友,不能借你玩。再說它是很凶地,除了我,壓根不讓任何人碰它——」種諤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小白竟然自己乖乖地從皮囊中跳了出來,躍進了安心的懷裡,伏在她腿上,任由安心隨意撫摸。

  「這——怎麼可能——」種諤實在是太吃驚了!從來沒見過小白狐會與陌生人如此親熱。難道自己真的見過她?可是為何一點都想不起來呢?

  「嘿嘿,想不起來便不要想了。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安心輕輕地撫著小白狐,沒想到這麼多年,這該死地壞狐狸卻還記得自己。她又哪裡知曉白狐能夠認出她,憑的是她身上熟悉的氣息。此氣息並非是普通的氣味,而是人的靈魂中所特帶的獨特氣質與磁場。都說狐狸通靈,還真是一點不假呢!

  「你怎麼會在這裡?」安心奇怪地望著種諤問道。在她穿越回現代的時候,曾經翻查過種諤地資料,資料裡對於他地一生只有隻字片語的簡單描述。卻也能讓安心知道他此時正該在邊疆防守才對。

  「我不認得你。」種諤又是這麼一句話。讓安心不禁有些想要失笑的感覺。想當年,他也是這樣,來來去去只有那麼一句話——「快放了我的小白!」

  「你還真是固執如牛呢!」安心輕輕一笑,從懷裡取了個人皮面具,套在臉上後,竟然又變了副模樣。轉過臉來笑道:「怎麼樣,這會可還認得出我?」

  「你——」種諤激動地站起身

  張臉孔,是他回想了無數回的,時時在腦海中清晰地沒想到此時竟然又見到了。怎能不令他震驚而興奮。

  「對啦!就是我啦!你這臭小子倒也還有些良心,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呢!」安心輕笑,這人皮面具,是她為了方便改裝而照著從前的容貌做出來的,雖說不能百分百相同,但也相差無幾了。此時種諤與她已有數年未見,乍見之下。自然覺得與原先是一模一樣的。

  種諤震驚之極,心裡有許多疑問,卻亂七八糟的不知該先問哪個。盯著安心瞧了半晌方道:「到底哪個是你真正的模樣啊?」

  安心狡黠一笑道:「差不多都是吧!」

  種諤不解,皺著眉不再糾纏這問題,道:「那年。你進了山洞便昏迷了。你師傅與那個小白將你帶出了森林,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了呢。」當時蘇子揚是騙種諤說安心只是睡著了,種諤不過是年紀小卻不是傻子。後來再一回想,自然知道安心那時是昏迷了,原因是什麼,他便不知道了。這些年來,也曾反覆研究過奇門遁甲,再千般回味當年白玉堂佈陣地法子,只是絞盡了腦汁,也不知道那個山洞裡布下的陣法,到底是用來做什麼的。而安心的舉動也顯得更為奇怪了。她好像只為了找到那個古怪的山洞,爾後布下陣法令自己昏迷。昏迷,便是她的唯一目地。

  「現下不是又見到了麼?」安心一笑,真是物是人非呢,若不是這傢伙帶著小白狐,自己壓根也認不出來。看來時間才是最高明的易容大師,好在——小白沒什麼變化,只是體型稍稍大了一點。安心低頭瞧瞧手裡抱著地小白狐,這傢伙正瞇著眼,愜意地往她懷裡直鑽,小腦袋還一蹭一蹭的。安心滿頭黑線,這傢伙到底是公的還是母的啊!怎麼現下變成一隻色狐狸了。

  「哦,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蘭汀。」安心見那種諤終於稍稍平靜了下來,笑吟吟道。

  「那你身後這位呢?」種諤又將目光移到了安心身後。

  「我身後?我身後有人麼?」安心略為猶豫地轉回了頭,沒有啊,身後什麼也沒有。不確定,再回了次頭,還是什麼也沒有,安心不滿道:「別亂說話啊,現下時辰可不早了,我警告你別嚇我!」安心什麼都不怕,就是有些怕鬼,被種諤那麼一說,感覺身後有些涼颼颼的犯麻。好在這地方雖夜了,店內還有些人在,燭火也是明堂堂地,否則安心就要跳起來大叫了。

  「真地有啊!」種諤偏了偏頭,還對著安心身後邊一笑。安心身旁的蘭汀,也抿著嘴兒輕笑。

  「哦!這樣啊!」安心也不再回頭了,從懷裡掏出那面卓然送的小鏡子,拿起來一照,身後映出一個身著黑色長衫地身影。安心甜甜一笑道:「叫你別嚇我!明明什麼也沒有嘛!」嘴裡說著,突然探手向後一抓,抓到柔軟的衣衫,笑道:「叫你嚇我!」說著回過頭來問道:「我說展昭啊!你沒事跟著白玉堂怎麼不學些好的?這些捉弄人的小把戲倒是學會了不少!那傢伙一天到晚穿白衣衫,你現下卻又穿黑衣衫,你們兩個,想扮黑白無常麼?」

  展昭一笑,在蘭汀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對著種諤道:「我是展昭。」這傢伙與白玉堂在一起,倒是開朗活潑了許多,否則若是從前那穩重得一眼一板的性格,才不會與安心玩這種躲貓貓的把戲呢!

  「小白呢?」安心疑惑道。這兩人現下是形影不離,安心甚至都要懷疑再這麼下去,白玉堂會不會也進宮去當個侍衛。

  展昭還未答言,安心懷裡的小狐狸卻探起了腦袋,這小傢伙,以為安心是在叫它!

  「她?大概在你的隨欲居裡睡覺呢!」展昭笑笑,自從安心回來後,他就放下了擔心,這個女子真是非人也,在西夏那麼多兵馬的圍攻之下,居然也能逃得出來,而劉平等人便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展昭先前陪著白玉堂甜蜜完,正要回宮的,在路上遇到一朝廷官吏,聽他說這裡正在上演一齣好戲,便進來瞧瞧熱鬧,沒想到主角竟是安心。

  「在下種諤。」種諤笑著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安心還未說話,展昭濃眉一揚,道:「種世衡之子?」

  「是!」種諤倒也不覺奇怪,種姓原本就很少,展昭知道他是種世衡的兒子也不奇怪。

  「你爹爹今日在宮裡上陳的事情皇上已允了。」展昭一笑。

  「什麼事情?」安心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怎麼人人都一臉瞭然的神情,唯有她還悶在鼓裡,先前問種諤他怎麼會來東京,這小子還拒答呢!

  「也沒有什麼。」種諤笑了笑道:「我是隨爹爹上京來的,夜裡出來閒逛逛,沒想到能遇到你。」

  展昭道:「種世衡建議朝廷在延州東北三百里外依著原來的寬州遺址,將其廢墟重新進行修築。那地方正當西夏與宋朝邊境的衝要之處,如果建立起城防,即可以利用延州的有利地形,鞏固邊防。還可將河東地區的糧食轉運到邊境,解決戰地糧草緊缺的危機。」

  展昭這麼一說,種諤也耐不住心裡的興奮道:「朝廷不但允了,還將此準備修築的新城定名為青澗城!」因為宋境環州、慶州一帶,邊排列甚密,又有宿將趙振把守,加上李元昊不知山川地形,很難打開缺口。而涇州、源州一帶,壁壘堅固,屯兵頗多,尤其是戍守於這一帶的蕃部弓手更是裝備精良,西夏更是不會攻打。至於熙州、河州一帶,有吐蕃首領瞎氈率兵駐守,並與宋結成聯盟,牽制西夏。唯有鄜州、延州一帶地方闊遠,又寨柵疏遠,士兵至少,又無宿將精卒,上回李元昊攻打延州,就險些得了手。是以種世衡才提議再建一座城池用以固守。

  「原來如此。」安心隨口應了一聲,修城池,與她沒什麼關係,她也不感興趣。要知道她可是個路盲,東西南北尚且分不清楚,讓她去研究西夏下一回究竟會攻打哪裡,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要怪,便怪大宋的邊境太過遼闊了吧!那麼長的邊防線,即使是有再多的士兵,也不夠防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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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23 17:53: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百三十九章 欲行反間

  在那裡閒聊,江傲一臉陰鬱地走到了安心身旁,一言桌上的茶盞便仰頭灌下茶去。

  「什麼事?」展昭很少見到江傲有神色如此凝重的時候,他與安心一樣,向來都是不將任何事放在心上,沒心沒肺的傢伙。

  「遼國。」江傲只吐出兩個字,探手從懷裡掏出一疊交子遞給安心,這便是方才跟蹤那掌櫃伺機盜來的,估計那傢伙現下還不知道呢,明天早上起來付嫖資時,不知道又會是怎樣的臉色。

  聽見遼國兩字,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這個時候,遼國兩字意味的便不僅僅是大宋宿敵的意思了。

  「遼國又想做什麼?」安心當先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跟著方纔那傢伙進了雙鳳樓,無意間見到一間雅間內有幾個相貌不似宋國之人,潛到窗外偷聽了聽,才知道這夥人竟是遼國的使臣。」說到這裡,江傲皺了皺眉道:「也不是使臣,只是奸細。與他們坐在一處的還有幾個宋臣,我不認得都是些什麼人。他們在談論此次大宋與西夏的戰況,聽起來,彷彿遼主有想要從中分一杯羹的意圖。」

  安心聽罷,心頭想起的卻是上回在遼國遇到的耶律重元。沒見過遼主是啥模樣,也不知到底厲不厲害,但這耶律重元卻絕對不是可以小窺的!

  眼見眾人都一臉愁眉不展的樣子,種諤寬慰道:「現下的情形沒那麼嚴重。與西夏的此次交戰雖然大宋損失不小,卻還遠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大宋兵多將廣,即便正與西夏開戰。宋遼邊境地兵馬仍然沒有調動過。足以抵禦遼國。令人擔憂地只是邊境不安,所耗的軍資錢財怕是少不了,不知朝廷的財政——」

  安心深深瞅了種諤幾眼,他真的是長大了呢,現下的舉止言行,也隱隱有了一代名將的風範。

  展昭接言道:「正是擔心這個,朝廷的財政問題已十分嚴重了。韓琦早已上書希望朝廷多開採些銅、鐵之礦用以鑄錢。商州知州皮仲容又建議在商州鑄造大鐵錢,一個大鐵錢相當於原來的十個小錢。但翰林學士丁度堅決反對,說是此法勢必引起大量私鑄錢幣的現象,現下擱置未議。」

  丫丫滴。趙禎難道真的如此窮法?每年國庫地稅收他到底用到哪裡去了?安心一轉念間,再想起大宋官員的薪水普遍超高,一個宰相的年收入以現代的眼光來瞧,那便是百萬富翁。要養這麼一大批的官吏,又有別的用度,大概真是會不入敷出。

  「算了。車到船前必有路!咱們也議不出個所以然來。」安心輕聲道:「展昭你回官去提醒那懵懂地傢伙一聲,順便暗地裡探查一下可疑、賣國的官吏。」

  展昭聞言苦笑。只有安心,才會將趙禎稱作是「懵懂地傢伙」吧!眼見江傲在旁,兩人神色親密,更是知道安心不會進宮去見趙禎的,當下點了點頭。思謀著該如何去查。那些宦官們是最有嫌疑的。他們不用為後世子孫擔憂,只在乎錢財,最是容易收買。

  種諤此時也瞧出安心與江傲的關係了。神色間有些許的黯然。從小到大,最令他牽掛地女子便是安心,那是一個如同夢境般美妙地想往,其實他迷戀的早已不是安心本人。

  「你在東京停留多少時日?」安心轉頭看向種諤。

  「明日便要回去了。」種諤低著頭道。

  安心眼珠兒一轉,笑道:「讓你爹爹留心,多積備些石——脂水。」她原本想說石油,但估計沒人能懂。

  「石脂水?做什麼用?」種諤果然不懂。宋朝人雖已在工業上利用石油,但戰爭中,彷彿只用火藥。

  「守城!」安心雙眉一揚,接著道:「李元昊絕不會讓你們安安心心地築城,若是要打仗,只怕你們又應付不過來,不如多備些石脂水,在防禦的寨子附近廣挖戰壕,將石脂水傾入其中,點火即著,自然,也可以用到別處。」

  「這東西,要去哪弄?」種諤實在有些迷糊,安心地說法,聽起來有些用處,但事實上,他壓根沒接觸過這種東西,不知到底這石脂水有多大的威力。

  「延州附近很多的,你們不妨找找看。」安心只知陝西境內石油甚多,具體要如何開採,她就不知道了。好在那種世衡也是手握兵權之人,隨便找人打聽打聽,再派人四處尋尋,總該找得見的。她只管信口開河,反正又不用她去做,想到什麼自然便說了出來,卻不知道就因為她淡淡幾句話,種世衡日後打仗卻無往不利,築建那青澗城正是戰亂之時,連續被西夏兵馬偷襲了數次,都未能破壞。若是李元昊知曉這主意是安心出的,只怕更是要恨得牙癢。

  「我要回去啦!」安心起身,卻低頭瞧瞧手裡抱著的小白狐,一臉不捨的模樣。

  種諤瞧見,心中暗想,我若是小白便好了,可惜這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只是笑道:「你若是喜歡,小白就在你那待幾日好了。」說實話,他心下也有不捨,這麼多年了,他還從未與這小白狐分別過,但安心喜歡,小白待在她身邊,也就算自己陪著她了吧!想著又道:「只是小白很能吃,一日要兩三隻肥雞——」說到這裡,想起安心先前花錢大手大腳,知道她並不缺錢,是以也頓住不說了。

  安心聞言,欣喜道:「兩三隻肥雞算什麼,它要吃六七隻都有的是!」說著又道:「你放心,我借來玩幾日,不會虐待它的,日後也許我還要去延州逛逛,到時順便帶給你好了,即便不去,也會托人帶去的。」

  蘭汀苦笑,為這小白狐擔憂,估計是要讓安心欺負慘了。江傲苦笑。在想不知安心是否會將小白狐喂成小白豬。展昭苦笑。早聽白玉堂說過這只「可惡」的小狐狸了,白玉堂有潔癬,這狐狸又甚喜往人懷裡鑽,不知道到時會不會被白玉堂分屍八片。只有小白狐,聽得懂人言,在安心掌心裡興奮地輕輕抓撓,而種諤,望著安心,有些癡了。

  對於邊疆戰事,趙禎頭疼。李元昊其實也蠻頭疼的。不知是誰出地主意,趙禎竟將剛上任不久地延州知州張存又調開了,換了個范仲淹上任。

  李元昊雖身處西夏,卻也知曉些大宋的政局,這范仲淹是

  有名的,雖是文官。胸中卻也有韜略。他上任後不久宋軍分成六將。每將三千人,分別進行訓練,根據入襲兵馬的多寡而派遣相應人數的宋軍迎戰。

  這一招,搞得李元昊焦頭爛額,原本宋軍一人指揮。只要西夏鐵騎衝亂了隊陣。宋軍便很難再調集過來,而現下每個將領帶得兵少了,卻能指揮得當。再也不會發生上回與劉平作戰時遇到的那種群龍無首的局面了。

  更可笑的是,范仲淹一上任,西夏的兵士在暗地裡都相互告誡道:「此范非彼范也,范雍是個膽小鬼,范仲淹卻胸中有數萬韜略。打仗的時候千萬要小心!」未上戰場,士氣先洩,李元昊甚至開始動腦筋想派人去暗殺范仲淹了,只是聽說他上任時,帶了幾名大宋地江湖好手,個個武功高強的模樣。

  便是這點,令李元昊再三猶豫,他現在對江湖豪傑這幾個字眼過敏。上回好好的一場戰,便跳出了些不知從哪裡來的江湖高手,攪了一把局,搞得他頭昏腦漲,最後只得灰溜溜退了兵,這次連范仲淹身邊都有這種人了,這仗要怎麼打?還得時時小心,生怕那些武林人士找個空子,反倒來刺殺他。

  「兀卒,前些日子在酒家壁上到處題字的人被找見了,正捆在門外等待發落!」一個侍從進來稟報。

  「帶進來!」李元昊隨手將身旁的侍姬一推,瞧著她驚聲嬌呼,跌倒在地便哈哈大笑。前些日子,西夏城裡總有人喝了酒後在牆上題上「張元、吳昊飲此」地字句,瞧名字,像是宋國人氏,奸細斷不會如此招搖,李元昊倒不明白他們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了,因此吩咐各處留意,再見到這兩人,必定要抓回來問問。

  「你們!混進西夏想要幹什麼!」李元昊倒也會說幾句漢話,雖然音調不准,咬字含糊,倒也還不至於令人聽不懂。此時他正瞇縫著眼,臉上帶著莫測地笑容望著匍匐在地上五花大綁著的兩個漢人。右手,輕輕地撫著他的佩刀。

  「大王饒命!」張元一見這個西夏皇帝居然會說漢話,便直接叫了出來。被繩子綁著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我倆不是壞人,只是仰慕大王,卻又無法投靠,這才四處留字,希望大王能夠召見我們。」吳昊也開始說話。

  「投靠?」李元昊取過一塊布,細細地抹拭著他的佩刀,問道:「你們是宋國地人,要投靠也該投靠趙禎,到這裡來——哼哼,只怕是奸細吧!」

  張元搗頭如蒜,急道:「我們不是奸細,是真心來投靠西夏地!大宋皇帝昏庸無能,哪裡及得上大王這般求賢若渴!朝中現下被范仲淹等大臣把持,我們沒有門路,壓根就不能一展才華,每每科舉均遭淘汰,堂堂男兒,怎能以文論人?能夠上陣殺敵才是英雄,是以我等特來投靠大王!」

  吳昊在一旁附和道:「要說我倆胸中謀略,未必便比他人少了,只恨朝廷不開眼,作賤人才,是以我倆才不惜拋妻棄子來投靠西夏!」

  李元昊沉吟著,這兩人原來是那攀不上龍,附不上鳳,取不了功名利祿的秀才,諒這兩個文士也做不出什麼禍事來,西夏正缺人才,勉強收下試用用也好。想畢,站起身來,將那佩刀一揮,直直斬下桌面一角,瞥眼見那兩人嚇得目如土色卻沒有分毫想要反抗的樣子,這才哈哈大笑道:「好!兩位能夠棄暗投明,這才是俊傑!只要你們好好替我做事,榮華富貴少不了你們地,也好過在那大宋瞧人臉色過窮酸日子!」

  張元與吳昊聞言一喜,磕頭更急,連聲稱謝。

  李元昊將佩刀收回,陰沉著聲音道:「不過我西夏可不收留無能之輩,我倒要先問問你們,有何妙計能敗宋國將士?」

  「宋國人多勢眾,但無奈邊境甚是遼闊,多半兵馬都分散開了,若是大王集中兵力,瞅準最弱的目標逐個擊破,勝利便在眼前。」吳昊為了取得李元昊的信任搶先道。

  張元不敢落後,連忙補充道:「挑最無能的將領先打,大宋就算兵馬再多,將無鬥志,也是一盤散沙!」

  李元昊不滿地望了他們一眼,如此淺顯的道理難道還要他倆來說?西夏早都以這種法子在與宋國交戰了,當下冷漠道:「你們從宋國過來,可知道范仲淹身邊還有什麼人?」既然這兩傢伙腦子也不過如此,那就勉強廢物利用一下,打聽打聽宋國情報總還能夠吧!

  「范仲淹、韓琦、任福、桑,還有——」吳昊偏著腦袋悶頭苦想。

  「還有朱觀和武英!」張元急道。

  呸!這個大宋邊境的將領名單誰不知道?還要這兩人在這裡背誦?李元昊窩著火,真想一腳將這兩人踹飛,勉強壓下氣道:「范仲俺此次上任身邊可帶有什麼——」李元昊撓了撓腦袋,斟酌著那詞該怎麼說,半晌方道:「哦,武林高手!」

  「這個——」張元與吳昊面面相覷,互望一眼,黯然道:「不知道。」

  李元昊怒極,這兩個傢伙怎麼看怎麼像廢物,正要開口叫人將他們拖下去砍了,張元忽然一臉驚喜道:「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那天聽人閒話,說是范仲淹軍中有一個叫慕容什麼的武林高手!對!就是慕容!因為這姓氏比較少,是以我記得!至於別的——」說著,聲音漸低,明顯是不記得了。

  慕容?李元昊倏地站起身來,臉上隱隱帶著抹奸詐與歡喜,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上回對著金明守將李士彬行那反間之計,沒想到被連連識破,現下慕容家的書信在他的手中,若是不栽贓陷害慕容家一回,還真對不起慕容浩這毀約滅誓的老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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