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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他來了請閉眼之暗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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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12: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50章

  誰知簡瑤把戒指拿出來,才發現不是。因為小鳥戒指的指圍明顯小一些,是屬於她的。

  薄靳言這才拿起戒指,替她戴上,說:「尼采說過,人和樹一樣。越是嚮往高處的陽光,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簡瑤,我是樹根,而你,就是飛翔在我身體上方的小鳥,自由、純潔。我們一起向著陽光、追尋真相,依偎一生。」

  簡瑤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靜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抱住他。薄靳言也低下頭,親吻她的臉頰,然後替自己也把戒指戴上,握住她的手。

  「子遇叫我過去,可能有事。你去和方青他們抓柯淺,我們晚點再見。」

  「好。」

  ——

  薄靳言很快開車走了,簡瑤轉身上樓,卻被人叫住:「簡瑤。」

  她回頭,看到了多日未見的洛瑯。

  她很驚訝:「洛大哥,你怎麼來了?有事?」

  洛瑯站在門廊下,淺色T恤、黑色長褲,乾淨又挺拔。他微笑道:「我順路經過這裡,打算把上次說的材料,給你送過來。沒想到真叫我遇上了。」

  簡瑤笑著接過:「多謝了,還麻煩你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但我和靳言今天不能請你吃飯了,馬上要出任務。」

  洛瑯笑著點頭:「理解,快去吧。對了,是要去抓人嗎?」

  簡瑤:「你怎麼知道?」

  「我10分鐘前看到方青和安岩開車走了,帶了一隊人,還帶著手銬手槍。」

  簡瑤點頭,那就是了。不過這下有點小麻煩,人都出動了,她得跟他們聯絡,然後再找個車去。

  洛瑯卻像洞悉她心中所想,說:「我開車過來的,反正晚上沒事,送你去吧。你臨時調車,不還得花時間精力嗎?不必費事。」

  簡瑤連忙拒絕:「那怎麼行?警察辦案,不能隨便抓你當公差啊。」

  洛瑯卻看她兩眼,把她的手一拉,不由分說往車邊走:「簡警官,簡小妹,放心,我保證把你送到地方,就走,絕不干涉你們辦公。公檢法本就是一家,我不是沒隨警隊抓過賊。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跟你們市局的局長、隊長,都很熟的。」

  簡瑤被他拉到了車旁,下意識就把手從他掌心裡抽了回來。再拒絕的確也就矯情了,她也就大大方方道了聲謝,上了他的車。

  洛瑯的車開得很快,居然與他穩重儒雅的外表完全不同。簡瑤坐在副駕裡,打通了安岩的電話,原來柯淺逃往了動漫產業園附近,他自己曾經租住的那個小屋。方青和安岩,正帶著人往那裡突擊。

  掛了電話,簡瑤把地點告訴洛瑯。洛瑯應了聲「好」,車開得更快了,還很穩。簡瑤只得抓住車上的扶手,說:「洛大哥,看不出你開車這麼……狂野。」

  洛瑯被她逗笑了,說:「簡瑤同志,我只是想早點把你送去跟同事匯合,我想我們應該能攆上他們。」

  簡瑤再次道謝。

  天色已經迷迷朦朦,路燈亮起,照進車裡,變成一片片靜謐的流光。簡瑤望著窗外,心情沉靜,沒有說話。

  洛瑯的心情,卻不平靜。他那樣專注地開著車,卻又忍不住,分心注意到身旁的她。他想,她的確跟小時候的模樣有很大不同,沒有再哭,也毫不脆弱。她在這條緝拿罪惡的路上,一往無前,神色從容。

  洛瑯忽然感覺有巨大的哀慟,襲上心頭。

  她已經長成了這麼好的模樣,有自己的理想,生活,也有了最優秀的,甚至堪稱偉大的伴侶。

  可是他,於這繁華城市裡,看似紙醉金迷、春風得意。其實煢煢孑立,一無所有。

  車在紅綠燈路口停下了,洛瑯轉過頭,望著她。

  無法自抑地、無聲地望著她。

  簡瑤原本看著窗外,察覺到他的目光,疑惑地問:「洛大哥,你看我幹什麼?有什麼事?」

  洛瑯轉過頭去,笑笑,沒說話。

  簡瑤便也安靜地望著前方。

  然而安靜也只是表面,敏銳的目光則收於眼底。

  剛才,她為什麼看到洛瑯的眼中,有那樣諱莫如深的哀傷,一閃而過?

  ……

  難道不止是老鄉?

  她和他以前,曾經還在哪裡,相遇過?

  ……

  這個男人,為什麼會用,那樣的眼神望著她?

  然而來不及細想了,前方,已經可以望見動漫城的輪廓。距離柯淺的家,不遠了。

  ——

  傅子遇住的是一幢高樓,薄靳言有鑰匙。

  按了門鈴,依舊沒人開。薄靳言掏出鑰匙開門。天已經黑了,裡頭暗沉一片。

  薄靳言打開了燈,滿室通亮,卻不見人影。

  他慢慢地走進去。

  客廳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所有東西都在原本應該在的地方。地上也很乾淨,桌上還放著傅子遇喝水的杯子。

  對面,放著另一個空玻璃杯。

  桌椅也有移動過的痕跡。

  薄靳言的神色平靜如水,揚聲喊道:「子遇?子遇?」依舊無人應答。

  他的腳步輕如風拂,走向臥室。

  臥室的窗簾是緊緊拉著的,不透一點縫隙。被子沒折,亂扔在床上。薄靳言看了幾眼,掏出手套戴上,從枕頭上,拿起一根屬於女人的長髮。

  他靜靜地看了幾眼,放回原處。繞著床邊,慢慢踱到窗前,忽的一怔。

  血,地上有血。

  他驟然蹲下,兩道長眉也緊緊蹙起。那是一道狹長的血跡,血量並不十分多,有壓痕,像是有人被從地上拖拽而過。他伸手沾了一點血跡,還沒有完全乾透。

  他霍然站起,走到窗邊,伸手剛要拉開窗簾,忽然又頓住。

  然後慢慢鬆手。

  他轉身就朝門外快步跑去,同時掏出手機,打回警局:「替我查一輛車,車牌號……」他報了傅子遇的車牌,剛才上來時,車就不在了。

  「這輛車從盛庭嘉園離開,不超過半個小時。立刻幫我追蹤,這輛車去了哪裡!」

  等薄靳言下了樓,坐上車時,同事的回信就來了:「薄教授,找到那輛車了!」

  「在哪裡?」

  「剛剛出了京西高速公路口。」

  京西……高速路口……

  薄靳言眸色一暗,看向導航。

  動漫產業園,亦在那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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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12: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51章

  天色黑得像口深井,沿路的燈光,卻像井中的微火,渲染出一層層黯淡光澤。

  方青開車,安岩在副駕,他們是跑在最前頭的,其他支援兵力也在從各個方向往這裡趕。

  遠遠的,已經可以看到柯淺那間孤零零的小屋了。身後是大片農田,它與遠處的動漫產業園遙遙相望,就像一個孤獨的旅人,站在那裡守望。

  柯愛的車,也停在小屋門口。

  他已無處可去。

  方青熄了火,下了車,對安岩低聲說:「他的手機信號不是顯示就在這裡嗎?先給他打電話,看他接不接。」

  安岩點頭,撥通。大概響了5、6聲後,居然有人接了。

  喘息聲,哽咽聲。壓抑,又模糊。他沒有說話。

  方青一把奪過手機,說:「柯淺,我是方警官。我現在就在你的屋子外頭,出來吧,跟我們回去,好好睡一覺,好好交代。都結束了,行嗎?我們就在外面等你。」

  許是他的語氣太過柔和,那頭的柯淺一下子哭了出來:「方警官……方警官,我不想死,我只是想代替柯愛活下去……」

  方青和安岩都靜默著。

  「你的姐姐……」方青緩緩開口,「她善良、理智、聰明、懂事,有責任心,有擔當有義氣。所以你創業遇到困難,她就拿出所有積蓄和獎學金,都給了你,對不對?現在換你勇敢一些,成為她讚賞的、有擔當的男人,對不對?她的仇你已經報了,她的在天之靈沒有遺憾了。」

  安岩聽得怔然,默默向方青豎起了個大拇指。

  那頭的柯淺哽咽了好一會兒,說:「柯愛是去年11月,來找我的。那時候我快活得像天空的鳥。我真是傻,真是傻,有柯愛就夠了。我為什麼還要去將就那些心裡骯髒又自私的傢伙呢?我早該看清這一點的……」

  方青沒想到他居然在這時候開始回憶過往,約莫是情緒也瀕臨崩潰。於是他朝安岩遞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拔出槍,朝小屋慢慢逼近。

  「她學習很忙,我卻整天無所事事,但是我每天到清都大學樓下,等她下課。不管等多久,心裡都開心極了。我怕自己的存在,讓她被別的同學瞧不起,所以不讓她跟別人提起我……」柯淺啜泣著說。

  方青低聲安慰:「你想多了。她不會在意這些事的。」兩人已行至小屋門口的草地。

  「呵呵呵……」柯淺淒厲又顫抖地笑著,「是啊,人也許經歷了一次脫胎換骨,才能明白這些道理。那一晚,她來看我。我們只是好玩,只是好玩……又也許是,柯愛她想對我從事的事業鼓勵,所以才換上cosplay的衣服,化了妝,變成我。」

  他大哭起來。

  方青輕聲問:「然後呢?」

  在柯淺再度開口的一剎那,方青極輕地推了推屋門,沒有上鎖。

  「我……只是去給她買瓶水,走到最近的小賣部,也要半個小時。回來的時候,看到那些人……他們的車,都停在那裡。」柯淺語速開始變快,有點語無倫次,「我很緊張,不知道他們想來幹什麼,就站在窗外,往裡看……結果就看到柯愛她死了!她被他們殺死了!滿身的血!滿身的血!」

  不僅手機裡,屋子裡,柯淺的嘶吼聲也清晰傳來。方青腳步一頓,又與安岩交換個眼色,示意他一旦推門而入,即閃電般突進,快速制服柯淺。

  安岩簡單而有力地點頭。

  方青手裡的手機,已慢慢垂落,而柯淺混亂的話語,還在不斷傳來:

  「我看著他們扛著柯愛去樹林裡,看著他們商量屋子裡那筆錢怎麼分!看著他們埋了她,看著他們洗乾淨所有血當成什麼都沒發生,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噁心?怎麼可以!

  所以我扮成了柯愛,扮成了我們兩個人。突然我就不慌了,也不怕了。我想是柯愛在天有靈,她的靈魂,也在我身上。

  我很快熟悉了她們實驗室的每一種藥品,當我看到氰化物時,我知道我可以用這個殺人了。

  蔣學冉,他該死!最壞的就是他!他一直瞧不起我,埋掉柯愛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所以我用他最討厭的cosplay衣服,我的衣服,為他妝扮,讓他這麼死去!」

  ……

  「可是我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找到了我,找到了柯愛。呵……就像你們查到的,我設計了機關,我扮成柯淺去殺許笙。其實殺不殺她都無所謂了,但這樣,我就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據……

  我錯了,我知道自己錯了。這是我犯下的所有的罪,我祈求寬恕……祈求……」他又哭了出來,「得到寬恕……救救我、救救我……」

  那樣哀痛又驚懼的語氣,令方青微微一怔。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一時又想不出來。

  但是已經來不及遲疑了。因為門,已經被他推開了。

  屋內很靜,沒有燈。只有外面的一點光,從窗戶透進來。

  一切都保持著他們上次來勘探時的模樣,外屋沒人。

  兩人躡手躡腳往裡走。

  就在邁向裡屋門的一剎那,方青突然一驚。

  他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了。

  柯淺才剛從警局放出來沒多久,還是因為證據不足扣押24小時後釋放的,他怎麼可能這麼快知道,警方查出了機關,找到了柯愛呢?

  某種不可言說的涼意,湧上心頭。方青抬起頭,然而眼前的一幕,是他和安岩都萬萬沒想到的。

  極其詭異、血腥的一幕。

  柯淺就在他們眼前。他被釘在了牆上。

  沒錯,是釘。裡屋開了一盞非常暗柔的燈,就在床頭,以至於方青和安岩可以把柯淺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

  長長的、銀色的鐵釘,足足有20多顆,從他的肩膀、手臂、掌心、大腿、腳踝……釘進了後面的牆壁裡。血呈數條直線,流淌下來。此刻柯淺穿的是白色紗衣,他最愛的白色紗衣,眉間一點紅痣,宛如夜色中的紅色蝙蝠,妖異又可怕。

  而他的右手裡,還拿著一個接通的手機。不用說,是有人塞進去的。

  方青和安岩被驚得目瞪口呆,一時都忘了動。

  柯淺抬頭看到他們,也是一驚。奇怪的是,他的面色看起來並沒有太多的痛苦,眼眸也微張微闔,精神竟像是恍惚。於是方青瞬間反應過來——他被下了某種藥物。

  「發生了什麼事?柯淺!」方青急切地問,同時警惕地舉槍環顧四周,然而屋內並無人影,屋外漆黑一片,又哪裡看得分明。

  柯淺臉上一滴淚滑落下來,像是用盡了他僅餘的全部氣力,吼了出來:「警官,出去、快出去……跑!」

  方青和安岩同時一怔。

  時間,彷彿在這一剎那停止了。

  柯淺悲痛而驚恐的面容,就在眼前。伴隨著他的聲音響起,恍惚間方青好像真的聽到,屋內有「滴、滴……」的計數聲。

  安岩還一頭霧水,方青用盡全身力氣,身手快如閃電,猛的抓起安岩,朝最近的一扇窗,撞擊出去!

  天崩地裂,爆炸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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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13:00 |顯示全部樓層
第52章

  遠遠的,簡瑤看到方青和柯愛的車,都停在小屋外面。而其他警力,還沒趕到。

  可見洛瑯的車,開得還真是快。

  她衝洛瑯笑笑:「謝了,洛大哥,就停在這裡吧。你先迴避比較好。」

  洛瑯說「好」,卻沒有動。

  簡瑤拔出槍,下了車,她並不急著冒進,看樣子方青和安岩已經進了屋子,她決定在外圍觀察一下,以策支援。

  她全神貫注,慢慢走近。

  一隻腳,輕輕踏上屋外的那片草地。

  洛瑯終於還是發動了車子,眼睛還是看著她。

  看著她纖細而挺直的背影。

  在簡瑤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一股巨浪夾雜著火焰,瞬間衝破整個屋子,如同黑夜中猙獰的怪獸,朝她撲來。

  她被那巨浪狠狠衝擊,就勢臥倒,然後被甩了出去。甩出三、四米遠,渾身五臟六腑如同被人用巨錘重擊過般疼痛。她的頭撞擊在草地上,她的耳朵裡全是嗡嗡的聲音,腦子裡也有片刻的凝滯。

  但是她馬上抬起了頭,嘴角有鮮血溢了下來。

  她看到另外兩條人影,如同垃圾一樣,被爆炸的巨浪,衝擊出來,遠遠丟在草地上。那身形是那樣的熟悉,簡瑤的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呼叫,但是她自己已經聽不到了。她一秒都沒有停,跌跌撞撞爬起來,朝那兩個人跑過去。

  他們躺在草地上。

  他們面目全非,渾身的血,雙眼緊閉,不知死活。

  簡瑤大哭起來,看著昔日並肩夥伴,就這麼躺在那裡,巨大的哀慟,如同夜色的巨爪,狠狠擒住了她。她連滾帶爬,爬到他們身邊,「方青……安岩……」她哭喊,但是他們一動不動,但是她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先抱起來離自己更近的安岩,想要往外拖。一個人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想要把她拖離現場。簡瑤惶然回頭,看到洛瑯焦急而關切地臉,他一直在大聲喊著,喊著什麼。

  簡瑤一把推開他,但是推不開。然後他的聲音,也終於透過那不斷震蕩的耳膜,傳進她的耳朵裡:

  「簡瑤!走!走!這裡危險!馬上走!別留在這裡!跟我走!走!」

  簡瑤再次哭了出來:「不!我要救他們,我不能把他們留在這裡!洛瑯,打電話,趕快打電話叫支援!打給靳言,打給靳言哪!」她的淚水滾滾而下,可洛瑯的神色比她更堅毅,一把抱起她就往外拖。

  然而,一個人影。

  一個陌生的人影,停在他們面前。

  身後的火還在燒,草地上一片狼籍。洛瑯抱著簡瑤,抬起頭。簡瑤也察覺到,眼前的人,來意不善。

  他穿著件連帽衫,戴著鴨舌帽,低著頭。夜色裡看不清他的臉,個子很高,但是可以看到帽子外的一縷金髮。

  他笑了一聲,說:「嗨,終於見到你了,Jenney。」

  洛瑯和簡瑤同時神色一凜。

  就在這時。

  洛瑯感覺到後背一陣劇痛,寒意瞬間侵襲。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把刀刺入了他的後背。他踉蹌著,抱著簡瑤的手臂,無法不鬆開。簡瑤駭然回頭,然而另一個人,已經用手臂勒住了洛瑯的脖子,拔出那把染血的匕首,抵在了洛瑯的脖子上。

  同樣的黑色連帽衫,面孔同樣藏匿於陰影中。

  洛瑯的額上青筋爆出,右胸還有血不斷湧出來。他拼命抓住那人的胳膊,想要掙脫。但那人比他高,下手明顯更狠,紋絲不動地挾持住他,發出低而尖促的笑。

  腹背受敵,孑然一身。

  簡瑤轉身就瞄準了那人的腦袋,語氣冷而顫抖:「放開他!否則我開槍了!」

  然而怎麼制服得了,對方兩個明顯是犯罪高手。第一個人,就在這時,如同一頭黑色獵豹,朝她撲過來。簡瑤一咬牙,猛的轉身,一槍擊在那人腳邊。那人笑得更開心,一把捉住簡瑤的手,狠狠一掰。

  簡瑤手腕錯位,手槍應聲落地。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卻沒有絲毫停頓,另一隻手手肘同時朝那人的胸口擊去。

  這一招,還是方青教她的。

  躺在地上的那人,教她的。

  那人身手再好,竟也沒有躲過,狠狠吃了她一擊。他也惱怒了,一把鉗住簡瑤的身體,一個手刀,狠狠擊落在她後頸。簡瑤慘叫一聲,暈死在他懷裡。

  那人揉了揉胸口,輕笑一聲,然後抱起簡瑤,用極快的英語對另一人說:「殺死他們,丟進火裡,處理現場。然後來找我。」

  另一人笑著答了聲「是。」

  原先那人,抱著簡瑤,上了停在稻田裡的一輛黑色轎車,在夜色裡絕塵而去。

  洛瑯全程睜大眼睛,看著他們傷害簡瑤,看著他們劫持了她,看著她遠離。

  他在夜色裡地低下了頭,一滴淚落了下來。抵在脖子間的匕首,彷彿已不再重要。他茫茫然,又哀痛。他的姑娘,他終於見到的小姑娘,被人這樣傷害了。

  背後的男人,還在笑,輕聲說:「噢……你說我怎樣殺你好呢?從哪個地方開始下刀呢?」

  「求求你……」洛瑯的聲音嘶啞、驚恐而無助,「求求你,放了我……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我有很多錢,全給你……只要你放了我,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

  那人哈哈大笑,但似乎也因為他的怯懦和求饒來了興致。

  「知道嗎……」那人在洛瑯耳邊低聲說,「我最喜歡你這樣的窩囊廢了,聽話,好玩。」他突然鬆開洛瑯,一腳踢在他腰上。洛瑯跌倒在地。

  那人哼哼笑著:「我先殺了他們兩個,再慢慢地、陪你玩噢。」

  洛瑯坐在地上沒動,他很清楚,這人是想折磨他。折磨他到死。

  這不正是,所有精神病態者的樂趣嗎?

  呵……呵……

  呵呵呵呵呵……

  那人率先走到了安岩身邊,一隻手提起了安岩如同薄紙般重傷的身軀,另一隻手拎著匕首。似乎在選擇從哪裡下手。

  就在這時。

  一股勁風朝他身後襲來。

  那人一驚,措手不及。洛瑯一拳狠狠擊在他的後腦,力量之大、下手之狠,只令那人瞬間差點失去意識。

  那人一頭栽倒在地,模糊的視線裡,只見洛瑯踏過草地、踏過地上的人、踏過火焰,一臉陰霾地朝他走過來。

  這樣的身手,這樣的表情,又哪裡是一個養尊處優文質彬彬的律師應該有的?

  那人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洛瑯怎麼會放?一把抓住他的後腦,然後一下下的,重重的往地上撞,「砰、砰、砰……」直撞得那人頭破血流、痛不欲生。

  這樣撞了足足有二十幾下,洛瑯才鬆手。那人這輩子還沒遇到過這麼強的對手,奄奄一息趴在草地上,臉上全是血,卻慢慢笑了。

  「真爽……」那人說,「你究竟……是什麼人?」

  洛瑯的臉映著跳躍的火光,卻沒有半點表情。他已經平靜下來。

  「殺你的人。」他冷淡地說。

  地上那人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洛瑯拾起地上的匕首,然後提起他的腦袋,一刀,劃在頸動脈,下刀又準又快。

  那人喉嚨裡發出「呃……呃……」的嘶叫聲,血如泉眼,噴了出來。洛瑯靜靜地看著,提著他腦袋的手,半點不放鬆,任憑他的血,噴的滿地滿身都是。

  放了大概幾分鐘的血,眼看人活不了了。洛瑯提著他站起來,走近燃燒的木屋,丟進火裡。

  然後他低頭,看一眼地上的方青和安岩。遠處,已有警車呼嘯而來。

  他快步跑上自己的車,在蒼茫的夜色中,在耀眼的火光裡,發動車子,沿著那人挾持簡瑤離開的方向,開足最大馬力,狂飆而去。

  ——

  15分鐘前。

  薄靳言把車停在動漫園門口。

  監控拍到,傅子遇的車,到了這裡。

  動漫園很大,但並非無跡可尋。隨時可以調閱的監控攝像頭、地面車轍痕跡、還有避開人流的偏僻無人處……

  薄靳言很快到了一幢房屋外。

  從外表看,像是倉庫。灰色簡單的外牆,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太多的窗。倉庫的門是關著的,薄靳言輕輕一推,能動。

  他沒有馬上進入,而是退到一旁,電話打到總部。

  「給我一隊人,到動漫產業園B區。」

  對方很快回覆:「抱歉,薄教授,你們隊裡所有人的人,都去追捕柯淺了。其他隊裡的人都出任務了。我會盡快調人過來,但至少需要半個小時。」

  掛掉電話,薄靳言在倉庫門口站了一會兒。

  距離傅子遇失蹤,已經有2個多小時。多一分鐘等待,就是多一分危險。

  為了子遇。

  為了他此生摯友,子遇。

  薄靳言抬眸,看了眼漆黑的天,隱隱有星光,寂靜而溫柔地照在他頭頂上。

  他拔出槍,推開門,側身進去。

  門在他身後徐徐關上。

  ……

  簡瑤、薄靳言、方青、安岩、傅子遇……

  不是警告過你們的嗎?

  絕對不可以去動漫園。

  不要去。

  因為,正義是如此的脆弱,只因它永遠袒露在陽光之下。

  而邪惡,伺機蟄伏在黑暗裡,蟄伏在那些扭曲而痛苦的心靈中。

  稍有不慎,它就會朝你,張開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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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這間屋子裡,終於靜下來。

  有人的腳步聲,在遠離。

  傅子遇慢慢地往前爬,拼命地、想要勾到她的手。

  她躺著一動也沒動。

  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剎那覆蓋他的心。

  是他錯了,他們錯了。以為可以將計就計,可以遠走高飛,不給周圍的人帶來任何麻煩。

  卻換來,屍橫兩處,陰陽永隔。

  終於,他觸到了她的手指,緊緊握住。

  沒有什麼再能令我們分離了,小姑娘。

  他仰面躺在地上,微微喘著氣,閉上了眼睛。

  靳言,宿敵已至。

  千萬珍重。

  ——

  薄靳言走進倉庫,觸目所及,竟十分空曠。

  這應當是一間廢棄的倉庫,禿禿的天花板,吊著幾盞白熾燈。還有幾塊巨大的機器零部件,垂在半空中。遠遠望去,竟像是許多身材臃腫的鋼鐵巨人,沉默窺探。

  薄靳言雙手握槍,伏低身體,慢慢靠近。燈光從各個方向照射過來,交織成一片盈白平靜的顏色。他身上的西裝鈕扣解開了,露出白色襯衣。他的眼眸清澈銳利,抬眼低眸,不動聲色。

  他注意到二樓,是一圈走廊。有許多柱子,沒有人影。而他的身邊,一樓地面上,是高高低低的堆砌的貨架,人若穿行其中,遮遮掩掩,時隱時現。

  他在心中計算走廊、半空中零部件、立柱和貨架的角度和位置。

  他抬起頭,看著二樓走廊後,亮燈的那幾個房間。

  他握緊了槍。

  ——

  那人喝了一口酒,感覺全身都在發燙。

  他放下那美妙的烈性伏爾加,痴痴地笑了。

  因為他聽到了倉庫門打開的聲音。

  噢,獵物……來了。

  到他們的碗裡來了。

  那人在心中倒數:60、59、58、57……

  留給薄靳言足夠時間,走入狙擊矩陣。

  然後那人端起槍,拿起望遠鏡,透過窗戶縫隙,果然看到黑色西裝一角,在矩陣中若隱若現。

  他滿意的笑了。

  那人想起之前,自己和同伴們的打賭。

  「我會讓SimonKing全身是洞,傷而不死,從矩陣中走出來。再交給你們。」

  同伴們瘋狂地笑。

  SimonKing。這是他們給薄靳言的稱呼。也許跟他們一樣的亡命之徒,都這麼叫他。

  因為他抓住了鮮花食人魔。他連謝晗都抓住了、幹掉了。

  不過……他們可不怕他。

  SimonKing再厲害,也就是個犯罪心理教授而已。他們隱秘而來,跨越重洋。

  他們不作案,不留給他任何行為分析的證據。

  他們直接來殺他。

  他們抓住了他最親密的愛人,和朋友。

  他們要折磨他至死。

  想到這裡,那人被又一波興奮的高潮俘虜了。雖然喝了酒,但是那人的身手卻快如閃電,堪比特種兵,端槍、伏低、急轉彎,身體已如靈蛇般達到二樓走廊上第一個狙擊口——一根立柱之後,低頭、冷眼,瞄準矩陣中那西裝一角。

  第一槍打哪裡好呢?

  就打後腰好了。

  呵……

  「嗤——」消音子彈破空的聲音,精準穿透西裝,撞擊在地面。

  那人一怔。

  不對。

  抓搶就要轉身。但是已經來不及。

  一柄冰冷的手槍,已經摁在他的後腦上。

  那人低低罵了句「Shit!」

  只穿著襯衣的薄靳言,站在他身後,面目清冷如冰。

  「丟槍!」薄靳言命令道。

  那人眼睛一轉,丟了,慢慢地、想要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問:「SimonKing,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計算。」

  那人一愣:「計算什麼?」

  「最佳狙擊角度。」

  「……Shit!」

  罵出這一句的同時,那人手掌已動,想要奪槍。

  沒人奪槍,能夠勝過使槍高手。因為他們往往心志堅定、手法詭譎嫻熟、並且不怕死。

  然而薄靳言是個例外。

  他不是使槍高手。但是在那人剛剛微動的一剎那,他卻好像洞悉了對方的一切意圖,「砰」一聲,先行開槍。

  那人瞪大了眼睛,罵出了今天第三句「Shit!」他沒想到,萬萬沒想到,一個書生,一個只會理論分析的人,下手竟然也可以這樣的狠。

  那人非常痛,痛極了!薄靳言擊中了他的右胸,這令他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他笑著,又痛又爽地笑著,身體慢慢滑倒在欄杆旁。

  「喀嚓」一聲清脆的響聲,一副手銬,已經把他的一隻手銬在欄杆上。當那人抬起頭,看到的是薄靳言輕蔑冷笑的容顏:「我打中了你的肺,如果你能很快得到救助,還有活命的機會。再會。」說完薄靳言將他的狙擊槍一腳踢遠,轉身便已走向樓梯盡頭,身形一拐,消失不見。

  那人靠在原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他的臉上慢慢沒了笑容。

  他想,SimonKing,也許跟他們想像的都不一樣。

  甚至都沒問他,傅子遇在哪裡。因為一問,他們就能佔據主動了。

  他沒殺他,但也沒讓他活,而是讓他待在生死的邊緣。將他牢牢地懸在此處。

  獵人……反過來被獵物捕殺玩弄。

  那人忽然生出個可怕的念頭。

  他們也許想錯了。

  他們也許真的殺不了SimonKing。

  ——

  穿過這間倉庫,眼前是一扇門。

  薄靳言拎著槍,輕輕推開。

  他已知道,這一路只怕艱險詭譎。

  然而與最邪惡者的對決,不正是刀尖上的共舞嗎?

  眼前,是一間空屋。

  沒有門,也沒有窗。

  只有一扇,光影浮動的幕。有人將投影,打在他的面前。

  手寫體的英文,滿滿一版。

  而這一幕背後,是一面牆。牆上有旋轉式密碼鎖,需要輸入正確密碼,才能打開門通行。

  密碼,只有一位。也即0——9。

  薄靳言站在這裡,就好像站在夢中幻境。然而他此刻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真實。因為他已清楚地知道,對手是誰,想要得到什麼。

  然而想從他手中掠奪的,從未成功過。譬如Tommy,譬如謝晗。

  他抬起頭,全神貫注看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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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16-12-13 10:13: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54章

  「Sheisegg,(她是個雞蛋)

  Fu~ckmyegg.(操~我的蛋)

  Sheishero,(她是個英雄)

  killmyhero.(殺了我的英雄)

  Shelikehe,(她喜歡他)

  whoiswatching.(誰又在窺探)

  Whenshesendmeschool,(當她把我送到學校)

  Imadeamonster.(我製造了一頭怪物)」

  語句並不通順,甚至還有語病,但詞義清晰。

  薄靳言眸色沉靜地看著。

  忽然間,屏幕一閃,所有的字全部消失了。

  然後閃現一個巨大的「10」。

  「9」。

  開始倒數了。

  薄靳言神色一凜。

  然而剛才那一整幅詩歌,已經完全印進他的腦海裡。

  Sheisegg,fu~ckmyegg.

  Sheishero,killmyhero.

  ……

  E?G?6?2?1?14?……

  不,應當是——

  H。

  I。

  ……

  Shelikehe,whoisWatching.

  ……

  S。

  「I」amwatching。

  ……

  薄靳言的臉上有凌厲的光芒一閃而過,腦海中再次浮現詩歌最後兩句。

  M、O、N。

  是那句話——

  「Hi,Simon。」

  此時屏幕上剛剛閃過「5」。

  薄靳言快步走向那密碼鎖,腦海中已快速鋪陳計算:

  「HISIMON。

  89199131514。」

  正是鮮花食人魔曾經用過的最簡單的密碼。

  但現在,密碼鎖只有1位。

  全部相加,即等於87。

  相鄰相減,等於4、1、0、8。

  出現最多的是9。

  ……

  不,不是簡單的模仿和重複。

  他們的到來,意在挑釁,意在復仇。比鮮花食人魔更輕狂。

  屏幕上已閃現「3」。

  薄靳言閉了一下眼,又睜開。

  Whenshesendmeschool,Imadeamonster.

  ……

  不是字母表編號順序。

  他們有另一套法則。

  Amonster。學校的monster。

  即將倒數引爆的炸彈,化學的monster。

  ……

  「HISIMON。

  112732127241614。」

  相加等於341。

  首尾相加亦等於4。

  「死」的諧音。

  屏幕閃現「0」。

  薄靳言在密碼鎖摁下「4」。

  即使冷靜如他,後背也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在他輸入密碼後的幾秒鐘,周圍寂靜一片。屏幕上的數字「0」,也就此定格。

  然後牆上的門,緩緩打開。

  薄靳言抬起頭,看到下一個房間裡,倚在窗邊的黑髮棕膚的男人,震驚的臉。

  兩人同時掏槍,然而薄靳言早有預備,比他更快,「砰砰」兩槍擊中他腹部。而男人的槍,打空在薄靳言額頭邊的牆壁上。

  「呃……」男人吃痛,倒在地上,薄靳言再一槍,擊中他手腕,他的槍終於脫手。

  薄靳言冷靜逼近,一腳將他的槍踢遠,然後瞄准他的額頭。

  「Hi,SimonKing。」棕色人種瞪大眼睛看著他,似乎極為好奇,「你怎麼能夠、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破譯出我的密碼?」

  薄靳言掃他一眼,不答反問:「這扇門後,又有什麼?」

  棕色人種抬頭望著他,眼中竟浮現憂傷:「Simon,不要去。就這麼回頭吧,我不忍心看你死。你是這樣的了解我們,就像了解你自己。我的天,你是我見過最最偉大聰明之人。」

  薄靳言不為所動,槍口往前一抵:「門後有什麼?」

  「門後,有你最愛的人。」

  薄靳言的槍,靜止了幾秒鐘。

  然後突然收槍,一個手刀狠狠擊在那人後頸。那人暈死過去。

  薄靳言將自己的槍收在腰間,又將他的槍拾起。短時間內,此人已無法逃走。他起身,走到繼續往裡的那扇門前。

  門沒有鎖,也沒有任何機動裝置。

  他掏出手機,打給簡瑤。

  然後聽到,熟悉的手機鈴聲,從門內隱約傳來。

  他放下了手機,在心中快速思量。他們的目標,是他,不是別人。等支援到來,必然來不及。而且很可能導致他們發怒,導致玉石俱焚的後果。

  他慢慢地推開門。

  很明顯的,有輕微而刺鼻的氣味傳來。薄靳言從口袋裡掏出口罩,戴上。

  這裡很黑,空空的,沒有任何光線。薄靳言打開手機,才發現這裡跟狙擊矩陣處一致,都是二層樓,二樓周圍是走廊,中庭是懸空的。

  但是剛走了幾步,他就感覺到眼球有輕微的刺痛。彷彿有什麼極細微的東西,再慢慢往他眼睛裡鑽。

  是那些氣體。

  它們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

  它們在侵入他的眼睛。

  薄靳言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僅憑觸覺、聽覺,和剛剛匆匆一瞥的方位佈局,手扶著欄杆,慢慢地往前走。

  又走了幾步,他預感已經走到樓道的正中。然後手指摸到手機上,摁下重播鍵。

  熟悉而輕快的音樂,就在離他不遠處,響起。

  而他也明顯感覺到,這裡的氣味,更濃了。他已感覺到眼眶火燒般的刺痛。隔著口罩,喉嚨也漸漸發乾。

  他出聲喚道:「簡瑤?簡瑤?」

  前方不遠處,那裡應當是懸空的中庭,有了響動。有「吱呀」的聲響,也有風被驚動的聲音。

  薄靳言閉著眼,再次出聲:「簡瑤。」

  「靳言。」

  薄靳言的耳朵裡,就像有什麼輕輕跳了一下。

  然後就聽到簡瑤再度開口。那聲音,非常靜,非常緩。是他所熟知的冷靜溫婉的語氣。沒有一絲發抖,也沒有一絲猶疑。

  「聽我說,靳言。」她說,「你現在就掉頭,回去、出去。等支援來,再來救我。我現在沒有危險,我的眼睛被蒙住了。但是這些有毒氣體,會損傷你的眼睛。這次你聽我的話,回去。他們只要目的沒達到,就不會殺我。別睜開眼睛,靳言,這一次,聽我的,掉頭、出去。」

  薄靳言沒有動。

  「你待在那裡,不要動。」他說。

  簡瑤的心忽然一沉。

  被捆綁懸掛在半空中的她,透過蒙住眼睛的層層白布,忽然感覺到有一點微弱的光線亮起。然後,是他堅定的腳步聲,筆直、清脆地朝她跑來。

  有什麼東西,轟然在簡瑤腦子裡炸開了。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他睜開了眼睛。

  他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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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13: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55章

  事實上,薄靳言如果晚到一秒,簡瑤這個人,或許就不復存在於這個世上。

  幽暗的手機照明燈裡,薄靳言的眼眶疼得發燙,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一層薄霧,正在眼球前升起、覆蓋。

  然後他跑到了那根柱子前,看到他的妻子就是這樣被一根繩子吊起,這一頭栓在了柱子上。

  然而繩索明顯被人用刀割破了大半,幾乎只剩幾根細線相連,搖搖欲墜。而簡瑤的下方,是高達至少15米的水泥地面。人若摔下去,九死一生。

  薄靳言的心,如同被一隻黑暗的手掌,狠狠擒住。他一把抓住繩索,再用力往下一拉,牢牢地再次繫在了柱子上。

  他也看清了簡瑤此刻的模樣。衣衫襤褸,渾身的血和灰。厚布覆蓋住她的眼睛,她的臉上有淚。

  「靳言……靳言……」她哭道。

  薄靳言的眼睛已經不大看得清了,嗓音卻平靜如水:「別怕,我現在就放你下來……」

  他的話沒能說完。

  腳下,他所站立的那塊地方,突然發出崩塌折斷的清脆聲響。在兩人抬頭回望的瞬間,他的身體已急速往下墜去。

  「靳言!」簡瑤驚呼。

  回答她的,是轟然一聲巨響。

  有什麼,撞擊在地上。

  然後再無半點聲響。

  「靳言……靳言?」簡瑤懸在半空,卻突然感覺好像置身在茫茫荒野裡。巨大的恐懼,如同黑夜瞬間降臨。她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這倉庫裡,這黑暗的密室中,終於重新恢復寂靜。

  她在半空,他在地面。

  他說她是小鳥,自由飛翔在他的頭頂。

  而他是樹,樹根深深埋入暗黑的地底。

  ……

  薄靳言極為緩慢地抬起了頭,疼痛如同銳利的尖刀,正在劈開他的腦袋和身體。他能感覺到後腦有血,正在汩汩流出。他慢慢地往前爬了一點,想要爬出那濃郁的血腥味。他一向不喜歡自己的血。

  但似乎是徒勞。周圍都是血,他爬不出去了。

  他的眼睛已經完全看不清了。隔著一層腥濕的血霧,只能模糊辨認出,簡瑤還懸掛在自己頭頂,沒有了聲息。他下意識伸出手想鉤一下,但是發現自己抬不起手。

  濃郁如血的睏意,陣陣襲來。恍惚中,他似乎聽到了警鈴聲。恍惚中,他看到一個人影瘋了一般地向簡瑤狂奔而去。恍惚中,有人在大喊:「警察!舉起手來!」「薄教授、薄教授!」

  「簡瑤……子遇……」薄靳言低喃這兩個名字。

  而後陷入無窮無盡的痛苦黑暗裡。

  ……

  ——

  是年6月27日,市局犯罪心理研究室特別案件調查組,遭遇一群來自美國的暴徒襲擊。薄靳言、簡瑤、安岩、方青皆身受重傷。

  犯罪分子一人被火燒死,兩人被薄靳言擊中後,為警方逮捕,後不治身亡。

  ——

  風吹動窗簾,窸窸窣窣地響。

  樓道裡,病房裡,一片安靜。有刑警在門口值守,悶悶地抽一根煙。

  來探望的花籃,從病房門口,一直延伸到走廊盡頭。

  全是曾經被他們救助過的遇害者家屬,送來的。

  忽然,有風吹過。

  走廊那頭,響起腳步聲。動靜還不小,更有燈光閃爍,似乎來了不少人。

  值班刑警抬起頭,愣住。

  一個女人,走在最前頭。披著白色外套,下面是一條禮服長裙,拖曳在地。她的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地板,清脆作響。身後跟著的竟全是記者,「喀嚓、喀嚓」對她拍個不停。

  「金小姐,請問你為什麼趕來醫院?是有什麼人入院了嗎?」

  「金曉哲小姐,是你的神秘戀人住院了嗎?」

  ……

  金曉哲全然不理,那臉色冰冷無比,只全然上前。

  值班刑警看他們越走越近,急了,吼道:「你們幹什麼!這裡住的是重症病人,不准靠近!」

  眾記者們被嚇得止了步。

  金曉哲腳步也是一頓,卻不後退,緩緩上前,抬起下巴,看著年輕刑警:「你也是他手下的人?」

  刑警一愣,金曉哲已推門,想要進去。

  刑警:「你不能進去!」

  金曉哲抬眸看著他。

  刑警看到她眼中的淚,剎那竟怔忪。金曉哲已推門進去,關上了門。

  刑警呆呆站在門口,身後是一眾沸騰如油鍋螞蟻般的記者。

  吵鬧的聲音,煩囂的城市,終於都關在門外。

  金曉哲脫掉外套,一步步地走向床上那人。

  方青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頭上纏滿繃帶,看不出原本俊朗的樣子。那樣蒼白的容顏,彷彿此刻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具骷髏了。唯有旁邊的儀器,還記錄著他微弱的心跳。

  金曉哲哭著蹲了下來,趴在他的床頭。

  「方青……方青……」

  不是說好,以後每一天,都要等我的嗎?

  現在你想要去哪裡?

  又要丟下我去哪裡?

  ——

  簡瑤是被門外的喧囂聲,吵醒的。

  她一醒,就看到身旁的醫生,還有一名刑警。他們都站了起來。

  「簡老師,你醒了?太好了,我去通知局裡。」刑警說。

  醫生亦柔聲說:「簡瑤,看這裡。能看清嗎?你受了重傷,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放心。醒了就好。」

  簡瑤沒說話。

  什麼話也沒說,也不問。

  醫生帶著護士,安靜而迅速地給她做一些檢查。簡瑤一動不動,她的眼睛透過門,看著走廊,但是看不見旁邊的病房。

  過了一會兒,幾個刑警進來了。全都是柔聲安慰:「沒事就好。」「簡老師,這幾個月別動啊,斷了幾根骨頭。能養好的。」「是的,能養好的。」

  簡瑤看著他們,輕聲說:「謝謝。」

  有個刑警年輕些,眼裡都含了淚,咬牙看著別處。

  是啊,誰能不含熱淚,要是見過當時倉庫裡,薄教授和她的模樣。

  「靳言……呢?」她終於問出了口。

  其他人都不吭聲,一名老刑警在床邊坐下,柔聲說:「簡瑤啊,薄教授出了一點事,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放心,已經搶救過來了。」

  甦醒至此刻,簡瑤整個人的三魂六魄彷彿才歸了原位。

  她的嘴角露出一分笑。但那笑分明已是大悲大喜至極。

  「他……出了什麼事?」她的語調非常安靜地問。

  眾人默然。

  後來有人說:「薄教授的眼睛,看不到了。眼角膜重度被灼傷。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因為自高處跌落,腦部淤血壓迫視神經。能治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簡瑤掙扎著要坐起來,卻哪裡能動,被眾人慌忙按住:「你現在不能動!動了骨頭戳到內臟可不得了!別擔心!別擔心!薄教授那邊有我們照看著!他還在昏迷,他一醒,我們就通知你!」

  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簡瑤躺了下來。

  後來,大家都走了,只剩一名刑警在門外值守,讓她靜養休息。天漸漸黑了,窗外平靜得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簡瑤始終安靜地躺著,後來就一直側眸,望著窗外的星。

  看不見了嗎?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薄靳言的樣子。他望著她,淺笑的樣子。他查案時,眉眼專注的樣子。他夜晚看書時,眼睛裡像盛著星星。

  他慈悲而平靜地註視著,每一個受害者、加害者。

  從此那雙能看透世間一切罪惡的眼睛,再也睜不開?

  那和要了薄靳言這個人的命,有什麼差別?

  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醒來後,又要如何自處?

  簡瑤側過頭,把臉埋在被子裡,不讓自己哭出太大的聲音。她沒能看見那一幕。可那一切,卻像親眼所見,始終在她腦海裡徘徊。

  薄靳言無聲下墜。

  他那高高瘦瘦的身體,染血的襯衣,烏黑的短髮,躺在地上,只有微不可見的挪動。

  ——

  ……

  天氣很好,這是河邊的一處房子。不知具體是何處。

  天是藍的,雲朵在浮動。水面有魚在吐泡,波光粼粼。水下一塊塊的石頭,清澈不動。

  傅子遇坐在張躺椅裡,戴著墨鏡,笑著說:「靳言啊,又有魚了。」

  薄靳言轉頭望著他,不說話。

  傅子遇又說:「今年,就該跟簡瑤舉行結婚典禮了吧?可惜我不能來了。婚禮準備得好一點,浪漫一點,別老古板了。」

  薄靳言盯著他,問:「你為什麼不能來了?」

  傅子遇安靜了一會兒,答:「因為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啊。那裡沒有思念,沒有喜悅,也沒有失望和犯罪了。靳言,沒有關係的。我這一生,也很知足了。愛過最好的人,交過最好的朋友,到過最好的地方,喝過最好的酒。它們都是很好的,我比一般人幸運多了。」

  薄靳言沒說話。

  眼淚,慢慢從他的眼眶滲出來。

  傅子遇一直不看他,所以薄靳言看不清他的臉。他似乎很快活,又似乎很悲傷。他一直望著遠方,望著薄靳言永遠也到不了的方向。

  「靳言,別往心裡去。」他說,「我不怪你。是我的錯,我該提前跟你說的,我只是……雨濛她……」

  薄靳言笑了一下,是從未有過的自嘲笑容:「不,是我大意了。如果我對你多一些關心,如果我那怕再多一分精力,去查韓雨濛,你就不會死。所有人就不會出事。是我的錯,現在,我卻沒有任何辦法彌補。」

  傅子遇搖搖頭說:「別這麼想,我的命是命,難道那些學生的命就不是命?你只是在先完成職責範圍內的事。別讓這件事,一直停留在你心裡。」

  可是薄靳言不說話。

  「我差不多要走了。」傅子遇撐著椅子站起來,拍了拍手,像往常那樣輕快,「你今後,打算怎麼辦?你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以後,要往哪條路走?」

  薄靳言沉默了很久。

  原來自己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嗎?

  蟬在兩人身後輕輕叫著,這又是記憶中哪一年的盛夏呢?

  薄靳言說:「我會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去哪裡?」

  「那些人的目標是我,主犯還沒有抓到,我也沒能為你報仇。」薄靳言答,「況且我現在,已經看不到了。留在簡瑤身邊,只是給她增加危險。這一次,我也沒能保護好她。」

  傅子遇輕輕拍拍他的肩。

  後來,天空慢慢淡去了,河水也淡去了。

  一切都淡去了,包括傅子遇。

  ……

  薄靳言慢慢睜開了眼睛。

  然而世界已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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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14:08 |顯示全部樓層
第56章

  薄靳言的眼睛,蒙著薄薄一層白紗。

  簡瑤坐在他的身旁,伸手想要觸碰,卻還是放下。

  「再喝點粥嗎?」她輕聲問。

  「不用了。」他溫和地說。

  簡瑤點點頭,才想起他看不到。輕輕扶著他,重新靠在病床上。

  腦子裡忽然閃過個念頭,若是往常這時候,他會看點書。

  要我讀點書給你聽嗎?這句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於是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坐著。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明明彼此的手只有一尺的距離,卻忽然好像隔了很遠的人海。

  「靳言……」她問,「想出去走走嗎?」

  薄靳言側頭。

  病房窗外,有人的說話聲,還有小鳥嘰嘰喳喳的聲音。

  「不用了。」他柔和地說。

  簡瑤的心裡忽然覺得難過,不想被他察覺,匆匆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薄靳言微微抬起臉,黑暗的感覺是奇妙的。人的心竟然也會變得慌亂無措,因為無論你看向哪裡,走向哪裡,都不知道下一步是否會踏進萬丈深淵裡。

  他非常安靜地,一個人待了5分鐘。

  終於還是忍不住,抓住身旁的床單,狠狠地丟了出去。

  白皙的臉上,有細微的汗,還有鐵青的顏色。

  簡瑤端著茶杯走到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立刻放下茶壺,跑到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靳言,沒事的……慢慢來。」

  薄靳言的神色有片刻的舒緩,似乎在她身邊,就發不出脾氣。他沒說話,只是轉過臉去,對著窗外。

  「嗯。」很低的聲音。

  簡瑤握著他的手,不說話。

  她不知道要面對他的狼狽。

  薄靳言這樣一個人,狼狽而沉默。

  後來飯來了,簡瑤便又耐心細緻地,一勺勺給他餵。

  吃完了,他因為藥物作用,睡著了。簡瑤便和他依偎在一張床上。朦朧中,只感覺到有人,始終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和頭髮。簡瑤下意識便往他懷裡鑽得更緊,後來就被他緊緊抱住。

  「靳言……」她小聲說,「以後我做你的眼睛。」

  別的,什麼話也不用多說。什麼不斷嘗試新醫學,什麼醫生說希望渺茫但是不可放棄。

  你瞎一天,我就當自己瞎一天。

  你瞎後半生,我陪你到兩鬢斑白。

  似乎有一滴滾燙液體,滴在她的臉頰上。昏暗的房間裡,簡瑤沒有抬頭,當成完全沒有察覺。

  「子遇……找到了嗎?」他緩緩地問。

  簡瑤心中巨慟:「找到了。」

  他便不再多問。

  「簡瑤,我想一個人靜一段時間。」他說。

  簡瑤沒有說話。

  手上的戒指,在黑暗裡,靜靜地發著光。

  就像他丟失的心一樣。

  ——

  薄靳言離開,是在幾天後的下午。

  當簡瑤從警局匯報工作回來時,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病房,和疊得整齊乾淨的被褥。

  簡瑤一句話也沒說,臉色蒼白。她找遍了整家醫院,所有病房。直至確定他真的離開了,離開了她。

  與他同時離開的,還有傷癒出院的安岩。這兩個男人,就如同兩滴不為人知的水,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最後,簡瑤找到一封信,就放在枕頭下。她坐在夕陽西下、風起簾動的窗前,看這封薄靳言的親筆信。

  「瑤:

  我想離開一段時間。

  我曾經無比堅定地相信正義。直至現在,信念不改。

  但有些事,需要我獨自面對;有些事,需要澄清;有些事,不能放棄。

  我會照顧好自己,希望你也是。

  我會回到你的身邊,在我認為已經準備好的未來某一天。

  對不起。

  深愛你的靳言。」

  字跡雖然潦草,卻依然不失蒼勁有力。有些字甚至還寫重疊在一起。

  這封信,他是閉著眼睛寫的。

  簡瑤看了許久,伸手摀住自己的心口,低著頭,很久很久也沒抬起來。

  ——

  傍晚的大學校園,燈火闌珊,一片寧靜。

  安岩站在女生宿舍樓下,無數人對他側目。他神色不動。

  一個陌生的女孩跑下樓來,走到他跟前時,還有些難以置信:「你……就是那個警察,安岩?」

  安岩點點頭:「我是安岩。」

  女孩「啊」了一聲,說:「你等一下哦,事情好像跟我們想的有點不一樣。等一下。」說完「噔噔噔」又跑上樓去。

  安岩一直像根柱子似的,矗立不動。

  女生宿舍內。

  顧彷彷坐在桌前,有點愣神。身後站著幾個女孩,都在勸她:「別心軟啊,彷彷,他放了你一個多月鴿子,活該讓他等!」「敢放我們系花的鴿子!」「就是!」

  誰知這時,原本被派下去撕逼的女孩,喘著氣又跑回來:「不對啊彷彷……他受傷了,胳膊上還纏著繃帶呢!臉上也有傷!」

  眾人都是一愣,顧彷彷「刷」一下站起來,什麼話也沒說,直接跑下了樓。

  留下懵圈的同學們。

  「怎麼回事?不是說,就是個管監控的嗎?怎麼還會受傷啊。」

  「還以為就是臉長得好看呢……原來也不那麼簡單啊。」

  顧彷彷跑到樓下,遠遠地就看見了安岩。她都驚呆了——才一個月的時間,他竟然變得這麼瘦,整個人簡直就像經歷了一場大的劫難。

  「你沒事吧?」她跑到他跟前問。

  安岩看到她,心就撲通撲通地跳,才察覺這些天來那絲絲點點的思念,竟在心中發酵得越發濃郁。

  「我沒事。」他的臉紅了。

  顧彷彷卻連眉都皺起來了,一直盯著他纏著繃帶的手臂看。

  「對不起。」安岩說,「那天執行任務,出了意外,沒能來得了。」

  「沒關係沒關係!」顧彷彷連忙揮手,「你……人沒事就好。」

  「嗯,我沒事。」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似都有點局促。

  顧彷彷試探地問:「是在抓壞人的過程中受了傷嗎?」

  安岩忽的一怔。胸中突然湧起以前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

  眼前的她,站在靜謐的夜色燈光裡,過著平安而幸福的生活。要怎麼跟她說起,怎樣讓她理解,遊走於生死邊緣的那個年輕刑警,在炸彈聲響的一剎那,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糟糕,明天不能赴她的約了。

  原來,這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全部含義。

  安岩微微笑了,說:「嗯,是的。」

  顧彷彷目光游移,低下了頭:「那我們什麼時候,再補那頓飯?」

  安岩的心中,忽然被河水般的悲傷覆蓋。某種衝動,完全控制了他的心。他上前一步,單臂直接把她抱進懷裡。

  顧彷彷整個人都呆住了。

  「噢嗚……」身後宿舍樓上,響起驚呼的聲音。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安岩說,「我要去保護一個人。一個值得我用一生去尊敬的人。如果這世間還有人可以用偉大來形容,他就是一個。他現在的境況,很不好。我必須去守護他、幫助他。就像守護我們的信仰一樣。」

  顧彷彷的身體還是麻的,全麻了,可聽了他的話,卻莫名有點難過:「那……要去多長時間呢?」

  「也許幾個月,也許一兩年。」

  「那麼……久啊。」

  安岩慢慢鬆開她:「彷彷,等我回來。」說完他就轉身離去。

  顧彷彷站在原地沒動,就這樣看著他上車,開出了校園,開出她的視野裡。

  就在這時,周圍有許多人,響起驚呼聲讚歎聲。顧彷彷聞聲抬頭,卻看到墨藍色的夜幕下,校園對面的那幢龐大的摩天大樓,竟同時亮起許多燈。且那些燈是按規律排列的,身旁已有人高聲念了出來:

  「Waitforme,goddess.

  A.Y.」

  「等我回來,女神!A.Y。這個AY是哪路大俠情聖啊,太囂張了吧我去!」

  ——

  同樣的令人沉醉的暮色,也籠罩在城市的某幢高樓上。

  洛瑯坐在窗前,慢慢地抽著煙。屋內音響,放著震耳欲聾的交響樂,柴可夫斯基的《曼弗雷德》。

  窗簾是緊閉的,只留一道縫。

  那縫面前,矗立著一架精密的望遠鏡。

  洛瑯抽完一根煙,站起來,低頭看著望遠鏡。

  十分專注。

  穿過樓宇,穿過夜幕,穿過人海。望遠鏡的那一頭,精準地對著一扇窗。

  窗內,紗簾微動。只開了一盞柔和的燈。簡瑤穿著暖黃色T恤,坐在窗前,微微低著頭,露出潔白如玉的頸項。一個人安靜地坐了很久很久。

  那個家裡,她深愛的、幸福的家裡,從此只有她一個人了。

  洛瑯離開望遠鏡,重新坐下。開始悶悶地抽煙,直至煙灰缸裡堆得再也放不下,直至夜幕如同浩瀚黑洞,籠罩整個大地。房間裡的自動感應燈,次第亮起。在他身後,是一面牆,從臥室,一直延伸到走廊,到客廳。

  牆上,全是照片。滿滿登登,密集而凌亂。至少有成百上千張吧。

  簡瑤穿著警服、簡瑤和薄靳言踏入動漫園、簡瑤繫著圍裙在家中做菜、簡瑤走在上班的路上……

  簡萱在大學圖書館裡讀書的照片,簡母在菜市場微笑低頭賣菜的照片。

  ……

  殺死那名殺手的匕首,還放在他身旁桌面上。血跡和指紋都已擦拭乾淨了。

  洛瑯低下頭,夾煙的手,摁住自己的額頭。

  離別若曾使人哀痛,重逢同樣讓人陷入迷途。

  而我們所需要的,都只是寬恕。

  ……

  他說,正義與信仰始終不改。

  他說,他會回來。

  你可知道,正義便如同月下深潭,潭中寒石。

  暗光粼粼,始終存在。

  即使時有渾濁,時有顛覆,

  卻終究會水清見石,雲散月明。

  他若終於歸來,

  請從此閉上你在黑夜裡含淚的雙眼。

  因為他來了,請閉眼。

  ——《他來了請閉眼之暗粼》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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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16-12-13 10:14: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57章 柯淺番外《木蘭星》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柯愛的那條紅裙子。漂亮的像紗一樣。

  那時候我就跟在她後頭,大聲地喊:「愛愛、愛愛!」她就會停下腳步,笑看著我:「弟弟、弟弟,跟在姐姐後頭啊!」

  我用力點頭:「嗯。」

  我們一起上山抓小蟲,一起在爺爺門前種樹,一起背著書包上學。我們倆長得特別像,有時候,我會扮成她,她會扮成我,交換一天。爺爺倒是一眼能看出差別,別人一不留神卻會認錯了。

  柯愛是我的偶像。她總是那樣大方、樂觀、會說很多很多的話。她是班長,還是學習委員。所有的同學和老師都喜歡她。

  而我呢,我就像她身後的小尾巴,小影子。只要跟姐姐站在一起,就好了嘛。

  老師說:「這柯淺,像個女孩子。柯愛才像男孩子,擔當起兩姐弟的生活,小小年紀,不容易啊。」我覺得很驕傲,我就有這樣一個姐姐,誰叫你們沒有呢?

  那時候,還沒聽過一句話,叫「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後來,刷日劇的時候,看到了。大家都看得全神貫注,只有我看著這幾個字,眼淚就快要掉下來。

  也許是從那時候起,我就對那玄幻的、美麗的、熱血的、溫暖的一切,充滿了熱愛。

  因為在cosplay的世界裡,我是絕世名伶,是王者。

  我也可以是個女人,是我丟失的姐姐,柯愛。

  那個有錢的親戚來選人,是在小學5年級。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們的到來意味著什麼。我看著他們一直圍著姐姐在說話,問她是不是少先隊長,是不是年紀第一。姐姐怯怯地點頭。他們又讓她表演了個節目,姐姐表揚了一支新疆舞,看得他們喜笑顏開。

  那時爺爺已經很老了,瞇著眼,坐在一旁抽煙,說:「每個孩子,有每個孩子的命啊。只要他們都過得好,就好。」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我當時並看不懂他的眼神,但是卻把這一幕,牢牢記在心裡,很多年。

  後來,他們又想要來對我說話。我警惕地看著他們,躲在姐姐身後。當他們的手觸及我的衣角時,我爆發出一聲尖叫,衝進屋裡,關上了門。

  後來他們還商量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那幾天晚上,我總看見姐姐一個人在偷偷抹眼淚。我問:「姐,你哭什麼啊。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因為那幾天,他們總帶姐姐出去玩。不帶我。

  「沒……」姐姐抽泣,「他們對我很好,給我買很多東西,還給爺爺買了好多保健品呢!知不知道那些東西都很貴。」

  「我才不關心呢。」我嘀咕道。

  姐姐又說:「柯淺,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一個人也要好好學習,照顧好爺爺,知道嗎?」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說:「我才不要跟你分開呢!」

  姐姐離開那天,我並不知道。等我跟爺爺買米和油回來,家裡她的東西已經搬空了。姐姐留了封信給我:

  「柯淺: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選擇對不對,可是咱媽臨死之前,對我說,一定要照顧好我們兩個。叔叔和阿姨他們很有錢,沒有孩子。他們想要一個孩子。

  爺爺已經沒有太多積蓄了,爸爸媽媽留下的錢也不多了。他們說,爺爺沒辦法負擔我們兩個人。我是姐姐,就要為這個家分憂。

  如果他們願意帶你去美國,我會更開心。但是現在沒有辦法,他們一定要我去。

  爸爸說過一句詩,叫『寶劍鋒從磨礪出』。我們將來只有考上更好的大學,賺更多的錢,才能讓我們和爺爺,過上幸福的生活。美國,有很多很多錢。

  我走了,不要想我。我一定會回來的,我用我的生命發誓。

  柯愛。」

  那是我和柯愛在生命中的第一次離別。那一次,我生了很大很大的氣,不吃飯,也不理人,一連好幾天,氣得爺爺把我捉起來打,罵道:「柯愛能去美國,那是三輩子修來的運氣!不然我一個糟老頭子,帶著你們兩個,能有什麼出息!」

  我就哭著連爺爺都不理了。

  可我能生她多久的氣呢。

  我又開始天天盼望,盼望她打電話,盼望她寫信。

  但是一直沒有。

  班主任看我每天跑學校信箱,就安慰我說:「孩子,你姐姐到了美國,人生地不熟,那麼小個孩子,哪裡能找到地方給你寫信、打越洋電話呢?別再往那裡跑啦。」

  「哦。」

  可那時的我,哪裡知道,這一分別,就用了十年光陰呢?

  考上大學那年,爺爺去世了。我背著一個簡單的行囊,就來到北京這大城市。事情跟我想像的有點不一樣,當我抬頭笑看著同寢室友時,他們看著我身上的衣服和簡陋背包,都只是笑笑,不冷,也不熱。

  知道嗎,我當時的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毛毛蟲。本來在陽光下,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別人卻嫌惡地躲開。於是我立刻又縮回到樹葉下的那片陰影裡。

  大學四年,跟同寢室4個人,從來沒有太親密的接觸。我總覺得自己跟他們格格不入,不是一路人。他們有時候去喝啤酒吃燒烤看足球,也從來不叫我。我在寢室溫書,或者嘗試新購置的一套Cosplay女裝,化妝。

  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但我真的很討厭被孤立的感覺,雖然一直被孤立。我每天早上打好4個人的熱水,每天都是我打掃寢室。他們逃課要點名、要藉書、考試要抄我的,我都努力按他們說的做。我想這樣,我在寢室會過得好一點吧。至少不被人看輕。

  成立月影動漫社,是一次機緣。同為校友的蔣學冉跑來對我說:「柯淺,我看過你很多次表演。你是我見過最好的cosplayer。我們打算成立一個社團,想請你作為創始人加入,有沒有興趣一起幹?」

  我當時真的難以置信。

  被人這樣尊重和需要著。

  「哦,好,好啊。」我說,「我願意參加。」

  「那……」蔣學冉問,「你有什麼想法和要求嗎?」

  我立刻答:「我沒有任何要求。」

  當時,我似乎看到蔣學冉的鏡片後,有一縷精光一閃而過。但那時的我,如何看得透人心呢?

  全新的社團,大家都有共同愛好。我還是創始人!這對於我來說,簡直是世界又在我面前打開了一扇明亮的窗!我對月影社,傾注了全部的精力。我們租了最便宜的房子,我24小時都待在裡面,想怎麼裝修才好看。每一寸牆紙,都是我自己貼的。我一個星期沒吃飯,只吃方便麵,去買了我曾經最鍾愛卻捨不得買的小和尚擺件,放在了工作室裡;我……

  我以為我終於得到了全部。

  卻沒想到,他們和其他人,並無不同。

  他們也懶散,貪小便宜,為分一點獎金爭來爭去。他們需要仰仗我獲得名次,卻又似乎不太願意承認這一點。

  我依舊很努力,努力為每個人準備表演服,努力省錢只為購置一套新的道具,努力打掃工作室每一個角落。甚至他們叫我去買早飯、跑腿、幹活兒……我都去。

  我只是想很努力很努力的,維持這個團體,不要散。

  可是有什麼用?

  漸漸的,他們來社團越來越不勤,對我也越來越沒有好臉色。

  後來我也明白過來,不是他們的問題,不是別人的問題。是我的問題。

  大家都這樣,那一定是我有問題吧。就像文曉華說的,我太不現實了,太逃避責任了,也太唯唯諾諾沒個性了,對不對。

  ……

  「不,阿淺,不是你的問題。即使周圍人都那麼做,那也是他們錯了。」

  她這樣對我說,語氣溫柔又耐心:「有夢想、認真、努力、善待每一個人,又有什麼錯呢?是他們不懂珍惜,珍惜你這樣美好的人。」

  我抬頭看著她,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一如我和她重逢的第一天起。

  那樣美麗優秀的柯愛,歉意溫柔的看著我的柯愛。她真的就在我眼前了。

  她真是傻,一直說對不起。我怎麼會怪她呢?在我心裡,她和我,一直就是同一個人啊。

  那三個月,是我過得最快樂的時間。柯愛她太好了,好心又聰明。她拿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其中有一部分,還是她的養父母支持我的,讓我去創業,辦動漫公司。

  我只要跟她在一起,就盯著她,看她怎麼舉手投足,看她怎麼說話。她實在太完美了。我甚至晚上一個人在我的小木屋時,情不自禁地模仿她。有時候我也會像小時候一樣,纏著她跟我交換衣服,互換身份,甚至還替她去聽過一堂課。我戴了塊絲巾,擋住大半張臉,再捏著嗓子學她說話。她的同學居然一個都沒認出來。

  而偶爾,她來我的小木屋,我也會給她換上cosplay的裝束,給她化妝。她是那樣美,比我還美。

  我怕大家多想,沒說這筆錢是我姐姐的。我說是有風投看中了我們社團,看中了我們以往變現。我想,這樣一定能讓大家多些信心。而他們那一晚,彷彿也都被我說動了。

  我以為,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我以為,終於可以過只為理想而活的人生。

  ……

  那晚我站在窗外,一直哭一直哭。我看著柯愛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看著他們把她裝進編織袋裡。我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看不清天上的星了,也看不清腳下的地。人生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變得這樣面目全非?

  柯愛啊,柯愛啊,那麼美好純潔的女孩啊。

  你怎麼就會在這樣一個普通而安靜的夜晚,喪失了生命呢?

  我感覺整個人,就像在夢裡。

  可我是如此怯懦。我摀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所在房屋外的角落裡,看著他們扛著柯愛的屍體,走遠。因為我知道,如果此刻出現,等待我的,也將會死亡。

  原來死亡,是這麼容易的事。就在你的身邊,就在人心醜陋的慾望中。

  ……

  我一遍又一遍沖刷木屋的地面,又用網上學的方法,沖刷豬血、番茄醬,等等,直至柯愛的血完全看不清了。我又割破手指,在很多地方留下自己的血。

  ……

  後來,我坐在鏡子前,把手裡的頭髮遞給美髮師。

  理髮師嚇了一大跳:「這是幹什麼啊?」

  我答:「接髮。」

  美髮師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但在我給了他幾張大鈔後,就不吭聲了,仔仔細細地一根根接了起來。

  我看著鏡中的人,黑髮如思念般生長。

  我用眉筆和粉撲,描出她細緻的眉形。

  我拿出口紅,輕輕抹上。

  我抬起頭,淺淺地對美髮師笑了。

  美髮師看得呆住了。

  我拎起包,披上女士外套,走進門外的細雨裡。

  我戴上絲巾,擋住脖子和半張臉。

  鞋跟清脆,雨水繞著我的腳邊匯成小溪,看我身影娉婷,看我紅顏白髮,看我懷匕刺秦,看我……

  終於不再屈從於,這個夢想早已破滅的世界。

  我抬起頭,看著新雨暫歇過後,終於放晴的天空。

  我是那麼幸福地笑了。

  柯淺,我是柯愛。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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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14:39 |顯示全部樓層
第58章 傅子遇韓雨濛番外《一天》(上)

  其實從你離開那一天,我已死了。

  剩下的軀殼,心平氣和,安穩度日。

  以為自己還特別積極地活著。

  ——傅子遇

  從我很小很小的的時候,就有個夢想。

  我夢想跟你在一起,直至白頭,也不分離。

  ——韓雨濛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了,不知何時能停。灰濛蒙的水霧,覆蓋大地。這城市,像是一場夢境。

  傅子遇的手忽然有點發冷,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女人。她睡得很沉,雙手緊握蜷在他的懷裡,好像用盡了這一生所有的力氣。

  傅子遇看著看著,笑了,小心翼翼地下床,沒有驚動她。

  天才剛剛亮,一切都好像還沒睡醒。

  不一會兒,他端著兩份精緻又清淡的早餐,從廚房出來。這些年要照料薄靳言,曾經雙手不沾陽春水的他,竟也鍛煉出一身好廚藝。

  韓雨濛已經醒了,坐在床邊梳頭。睡衣吊帶掉下肩頭,烏黑長髮還有些凌亂。這一剎那傅子遇好像回到了當年,他的姑娘就是這樣嬌氣又得意的,坐在他的襯衫上,梳一頭秀髮。

  情難自已。原來這一刻的心中如雨下,就叫情難自已。

  他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韓雨濛沒有動,只是輕輕捏住他的手臂。他突然氣血上湧,將她再次推倒在床上,瘋狂地吻。韓雨濛看得清窗外的天色,卻看不清他眼中的顏色。他從來眼神澄澈如清河,可現在,他的眼裡卻像藏著整個世界。

  那個世界,從她回來那一天起,就俯瞰著她、包容著她,聽她的話,不讓她害怕。

  廝磨了好一陣子,兩人才去吃早餐。她說:「真好吃。」傅子遇微笑:「是嗎?我卻很懷念剛上大學那年,你給我烤的心形海鮮披薩,慶祝升學。」韓雨濛望著他,眼淚就快掉下來。他卻始終那樣溫柔和平靜地笑著,彷彿對一切危機都一無所知。

  吃完早飯,天才剛亮。傅子遇提議出去散步。這也是兩人重逢後唯一一次散步。韓雨濛起初有些猶豫,可望著他的雙眼,她拒絕不了。而傅子遇的手,像是有意無意地拂過她的耳朵,觸摸到耳後柔軟的皮膚。那裡植入了一枚微型監聽器。韓雨濛的身體微微一顫,他卻只是偏過頭去,然後攬住了她的肩。

  正值夏日,小區旁的湖邊,荷葉片片,宛如綠色的漣漪,堆砌在人的眼睛裡。他們在湖邊走了一會兒,就有點熱了。天也大亮了,小商小販出來了。他去買了支冰激淋來,給她吃。韓雨濛握著,說:「我已經很久沒吃綠茶味的冰激淋了。」傅子遇問:「是嗎?那裡都吃什麼味道的?」她答:「肉桂的、雞尾酒味的,南美這些口味比較流行。」傅子遇答:「哦。」

  等她把冰激淋吃完,傅子遇站起來說:「我們去看場電影吧。」

  韓雨濛有些怔忪。傅子遇卻微笑說:「沒關係,電影院人很多,所以任何不好的事,都不會發生。」

  韓雨濛的心沒來由一疼。她對他說過的,自己被連環殺手挾持這些年,也被迫幹了一些壞事,所以要躲避警察,所以才遲遲不能跟他相認,所以不能叫薄靳言知道。他聽完了什麼話也沒說,然後就真的沒告訴任何人,她的存在。包括他最好的朋友,薄靳言。而他現在說這句話,究竟只是安慰她不會有暴露的風險,還是已經察覺了什麼呢?

  但是他說得對,電影院那麼多,人那麼多,他們無法逃出殺手的視線。殺手即使因此憤怒生氣,也無法在大庭廣眾下將他狙殺。

  於是他倆就真的去看電影了。

  看的是新近上映的一部愛情懸疑影片。畫面起初特別美,特別清新詩意。只是當電影中出現殘忍殺人鏡頭時,韓雨濛垂下目光,並不願意看,但是目光清冷。一如當年,那個對一切犯罪都厭惡抗拒,但是又會勇敢抗爭的女孩。而這時,傅子遇在影院昏暗的光影裡,偏頭看著她,許久。

  後來,畫面上的女主角,抱著男主角,痛苦流涕。她說他們原來不能在一起。她說原來天那麼高,天那麼藍。她卻原來再也走不到他的身邊去。而冷酷堅毅的男主角,只是抱著她,眼中彷彿承載著半生悲痛。

  韓雨濛用手摀住臉,哭得沒有聲音。傅子遇的眼中,似乎也映著淺淺的水光。落幕時,他的嗓音有點啞,溫和地說:「Joe,你說這兩個人,像不像我們?」韓雨濛哽咽,下意識抗拒:「不、不像!」他牽著她的手,說:「好,我們不像。」

  午飯就在商場裡吃的。傅子遇習慣性進了一家活魚館,坐下才反應過來,說:「抱歉,忘了你不是很喜歡吃魚。」韓雨濛是不喜歡吃魚,在飄向南美的那條船上,每天聞到的都是令人作嘔的魚腥味。但是她微笑說:「沒關係,我吃的。」

  菜上來了,卻沒有人動筷。傅子遇把一整條魚都夾到自己碗裡,然後揀了幾筷子清淡的藕片和肉絲給她,說:「咱倆分工,你吃不完的,我來包圓兒——像以前那樣。」

  韓雨濛答:「嗯,好。」這一刻心中忽然覺得特別寧靜,竟貪婪到只想握住這一刻的溫柔安好的時光。她望著他,笑了。

  傅子遇卻愣住了,說:「這是你這些天,第一次開心地笑。美極了。」

  韓雨濛怔住。卻聽他輕聲說:「跟我記憶中,一模一樣。」

  這頓飯吃得有點慢,吃完已是下午了。兩人去做點什麼好呢?便就在商場裡,一家家的逛。傅子遇穿衣打扮向來講究,畢竟他還曾順帶提高過薄靳言和安岩這兩個大宅男的品味。此刻望著琳瑯滿目的新上的秋裝,他說:「陪我挑幾件衣服吧,也給你挑幾件,要換季了啊。」

  韓雨濛說:「不用了。」他卻執意牽著她的手,微笑說:「以前你不是最喜歡送些領帶、襯衣、皮帶給我嗎?還是偷偷節省零花錢去買的。你也很喜歡我送你的那些裙子。咱們今天就去買。」韓雨濛被他拉著,走得很快,腳步也十分輕快。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又笑了。

  一下午的時間,過得十分快。兩人手裡都拿著一大杯冰飲,像極了那一對對正在談戀愛的年輕男女。進了女裝店,他就替她拿著水,他陪她挑,他的眼光總是十分好的,他站在她的身後,眉梢眼角總是染著微光。然後她進去,一件件地試,在店員不遺餘力地讚美聲中,在他深沉如海,卻又溫潤如玉的目光中,她似乎回想起許多有關於少女的羞澀,以及坦蕩明亮的一往無前。然後他們商量著,最後定下幾件,他去買單,再接著往下一家走。

  逛男裝店時,則簡單地多,因為他挑的總是很準,只挑一兩件,每一件穿出來都很好看。她也給他挑,她是那麼清楚這個男人的尺碼和身材,適合的顏色。而她挑的,他卻連試都不試,直接買單。

  「喂。」她笑著問,「國內的醫生,收入有那麼高麼?」

  他笑著答:「有的,我現在是非常優秀的醫生,而且是我們那家公司的合夥人。」

  只是有一次,傅子遇進試衣間時,韓雨濛在外面等。過了一會兒,當她抬起頭,看到他已經換好出來了。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

  很簡潔的短髮,以前他總是喜歡一頭蓬鬆的頭髮。他穿著深黑的西裝,淺色襯衣,眉骨下頜的線條,柔和中透著俊朗。他的手白皙而修長,那是一雙典型的外科醫生的手。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二十出頭的熱情男孩,他已有三十歲了,是個無論何時何地都沉斂溫和的男人了。

  韓雨濛看著他,就這麼看著他的背影,居然痴了。一個念頭冒進腦海裡——他居然與她想像過的,三十歲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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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3 10:14: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59章 傅子遇韓雨濛番外《一天》(下)

  這時傅子遇忽然抬起頭,四處張望,臉色也變了,問旁邊的服務員:「跟我一起來的女孩呢?」他沒看到身後的韓雨濛。她立刻起身迎上去:「子遇,我在這裡。」傅子遇看到她,臉色驟然一緩。邊上的服務員低頭笑著走開了。他握著她的手,自嘲地笑了:「我怕你又走了。」韓雨濛靜了一會兒,答:「怎麼會?我再也不想離開你了。」她說得太平緩,傅子遇手裡的幾件衣服卻丟在了地上,轉身抱住了她。

  旁邊的店員們都沒人說話,路人也都只是匆匆一瞥。他們抱了很久很久。

  ——

  天黑了。傅子遇站在家的樓下,在暮色四合的景色裡,望著她駕著那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遠去。一天過去了,這一生,竟重新有幸得她陪伴的一天,過去了。他想笑,但是眼眶裡已盛滿了淚。他轉身,上樓,一步步卻像走在曠野中。

  回到家,打開燈,滿屋寂靜,一片灰白。他拉開窗簾,在窗前持久地站著。彷彿就要這樣站到天荒地老了。

  韓雨濛回到的,是一處隱秘的所在。裡頭是黑的,那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安靜地坐在窗前等她。她卻覺得全身乏力,幾欲軟倒,手裡的一大堆購物袋也掉在地上。

  猛然間,有人從背後勒住她的脖子。她全身發冷,可還要裝作淡定和享受的微笑模樣。

  「你陪了他一整天。」那人在她耳邊低語。

  她輕笑:「這不正是你的計劃嗎?引誘他,欺騙他,最後拉著他和SimonKing兩個人一起沉淪?」

  「是啊。」那人的手猛的鬆開,將韓雨濛摔在地上。韓雨濛一頭撞上牆,黑暗中鮮血直流,模糊了雙眼,什麼也看不清了。

  ——

  「子遇,請你相信我。我永遠不會欺騙你。」

  「我知道。」

  「等合適的機會,我們一起遠走高飛。」

  「好。」

  「為了我,要離開那些朋友,你願意嗎?」

  「……願意。」他微笑著說,「靳言他已經有簡瑤了,即使我跟著你離開,也放心了。」

  ……

  「對不起,子遇,讓你為了我,放棄這麼多?」

  「但是我得到了你啊。」

  「你真的……願意相信我?」

  「我相信你。」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一生所愛。」

  ……

  出逃的那一天,原本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在與面具殺手約定的、挾持傅子遇離開的時間,韓雨濛卻當著他的面,迅速拆除了耳後的監聽器。當時他的眼中,閃過雨霧般氤氳的色彩。

  然後就是一系列的出逃計劃。

  她用調虎離山計,支開了對面樓的狙擊手;

  她金蟬脫殼,換了另一輛一模一樣的車,但這輛車上,沒有面具殺手準備的炸彈,並且駛向完全相同的方向;

  她篤定面具殺手此刻在京西的動漫產業園方向,因此帶著傅子遇往北,打算直入荒蕪的蒙古草原,再出鏡。冰冷廣闊的西伯利亞,連面具殺手也無法找尋一隻鳥的痕跡。

  本來,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暮色降臨之際,他們的車在筆直的公路上飛奔。她低聲狂吼:「子遇,對不起,我騙了你!面具殺手他一直控制著我,他的勢力遠遠超出你們的預料,甚至強過SimonKing曾經抓住的謝晗。我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我們從此遠走高飛,他就再也無法威脅傷害你的朋友們了!」

  傅子遇輕輕握住她的手,說:「好。你開累了換我。我的車技還不錯。」

  於是韓雨濛心頭一震,才知道他其實什麼都知道,什麼都已知道。

  她轉頭望著他,眼淚忽然掉下來:「為什麼這些天,你從來都不問?」只心甘情願地跟我走。

  傅子遇還是那樣溫和地望著她,一如平日溫潤俊朗模樣。

  「雨濛,我也想過,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靳言。」他說,「可是我知道,不管你現在是否還被面具殺手控制,這些年來,你的手上一定被迫沾過鮮血了。靳言他嫉惡如仇,如果告訴他,不僅他和簡瑤會為難,你也一定會入獄。所以我有了私心,心想唯獨這一次,不要告訴他了吧。」

  「我知道跟你走,會有危險。我也知道,從此要過上流浪的生活。你回來的第一天,我想了很久,我想自己剩下的這半輩子,究竟還在乎什麼。我在乎靳言,在乎朋友。但是即使沒有我,他們現在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了。我在乎親人,但是其實自從當年你離開後,我和我們兩家的親人,都疏遠了很多。我在乎醫生這個職業,但是如果跟你去了西伯利亞,在冰天雪地裡,我也可以開一間小診所,給那些愛斯基摩人看病,也挺好的啊。」

  「很多年來,我以為自己生活得很好,我照顧靳言,我救助了很多病人,我交很多女朋友。可是現在當我回望往事,卻發現從你離開那一天起,我已經死了。剩下的軀殼,心平氣和,安穩度日,以為自己還特別積極地活著。」

  「你說過,衡量幸福的標準,不是人生的長短,而是我們始終相愛。到現在,這句話的含義,我才真正明了。跟你去,去哪裡,活多少時間,一天還是兩天,有多麼危險,其實都不重要了。我愛著你,這一生從未改變地愛著你,可以和你相聚哪怕只有一分一秒,我也已經得到幸福了。」

  ……

  天黑的時候,換了傅子遇開車。韓雨濛輕輕靠在座椅裡,只在黑暗的天色裡,看著他的側影。這一刻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她知道對於他來說也是。

  一個偶然的剎那,韓雨濛抬頭望向路邊的白楊樹。

  她在樹林中,隱約看到了面具。

  又看到了那張灰白猙獰的小丑面具。

  她的心瞬間如墜冰谷,她全身微微顫抖,她緩緩地、轉過頭,看著身旁的傅子遇。他對這一切全無察覺,嘴角還噙著溫軟的笑,見她注視,他再次輕輕握住她的手。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面具殺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明明確認過看到過今天他去了京西,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然而已經無從得知了。

  當傅子遇被他們從車中拖出去時,韓雨濛搶出座椅下的手槍,一陣混亂的掃射,可哪裡又是他們的對手?她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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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2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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