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現在登入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泊煙] 掌心寵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1
發表於 2018-9-6 23:39: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章

夏初嵐和夏衍編好兔子, 去顧行簡住的屋子,看到有几個人在里面, 似乎在說這次北征之事。

夏初嵐嘆了口氣。這個人真是一時半會儿都閑不住。說是在家養傷, 家里還是來來往往這麼多人,怎麼能好好養傷?怪不得傷一直都不見好。

夏衍問:“姐姐, 我們要站在這里聽嗎?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夏初嵐豎起手指, 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屋內有個官員站在最后,眼角瞥到了他們在門外徘徊, 喝道:“什麼人偷聽!”

一時之間,談話停止, 所有人都往外面看。

夏衍嚇得縮了一下, 往夏初嵐的懷里退。夏初嵐低著頭, 感受到數道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這些都是朝廷的大員,跟她平日里接觸的富賈鄉紳還不一樣。官威在身上,便很能震懾人。

張詠往外看, 發現這穿著男裝的分明是個姑娘,白白嫩嫩的, 眉眼有些熟悉……莫不是那夜在清河坊的姑娘?他吃了一驚,顧知珩可以啊,當了三十几年和尚, 一旦開葷,不得了,這都把人帶到府中來了!

顧行簡也向外看了一眼,淡淡道:“無事, 我們繼續。”

官員們紛紛一愣,相爺這是在袒護他們?以前出入宰相的官邸,知道顧行簡治下的手段向來嚴厲,絕不可能有人會在官員議事的時候站在門外偷聽。這一大一小兩個到底是什麼來歷?

但顧行簡都發話了,也無人敢再追究。

夏初嵐連忙把夏衍拉走。

兵部侍郎很不悅說話被人打斷,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繼續說道:“相爺,樞府那邊說,英國公一邊派人搜尋殿帥,一邊繼續與完顏宗弼作戰。他本人不同意退兵。副相……也不同意。”

顧行簡摸著額頭。他知道陸世澤這個人,既然主動提出了北征,就不會讓整個戰事以對己方不利的局面告終。對他來說,一個儿子和國家大義擺在眼前,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這也是為何顧行簡跟陸世澤是截然不同的做事風格,卻十分敬佩他的原因。

與滿朝趨炎附勢的主和派相比,這些固執己見的主戰派老臣,其實真正体現了一種氣節。

四方館的通事舍人站在一眾官員中,握著袖中的信件,想找機會說話。可好几次他剛要開口,又被旁邊的官員打斷。四方館隸屬于中書省,可以說是顧行簡的直屬部門。前陣子四方館里出了奸細這件事,等于在宰相的后院放了把火,他有些心虛。

顧行簡活動了下左手的手腕,從筆掛上取下一只毛筆,在紙上寫東西。他小時候慣用左手,后來方丈說用左手不祥,慢慢糾正他用右手。他現在多是用右手,但是左手寫字也完全沒有問題。

兵部侍郎說完以后,事情談得差不多了,顧行簡一邊寫字一邊說:“交戰之事由樞府拿主意吧。中書門下暫且按兵不動,几位就按這個意思上折子。”

“是。”眾官員陸續告退出去。張詠坐在旁邊,實在是好奇那姑娘的事,想問問清楚。通事舍人站著沒有動,顧行簡頭也不抬地問道:“通事舍人還有事?”

通事舍人被點到名字,身体繃緊,應道:“是。下官這里有金國傳來的急信,要相爺親啟。”

顧行簡伸手,通事舍人便將袖中的信件呈上。

文書是被貶謫的完顏昌傳來的。上次議和,便是由顧行簡和他談的,雙方算有些交情。他在信中說能夠幫忙說服金主議和,條件是他們這邊先退兵。

完顏昌和完顏宗弼在金國內斗得很厲害,完顏昌在這個時候來信,想必是完顏宗弼被英國公打得無法還擊,他想趁機壓制完顏宗弼,從行台回來。若完顏昌主政,至少宋金邊境能夠相安無事。而且這從側面證明,陸彥遠還沒落在他們的手上。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你先回去吧。”顧行簡不動聲色地說道。

通事舍人也不知道信上說了什麼,但不敢多問,恭敬地退出去了。

張詠看到顧行簡不提信上的內容,而且這封信的名義本來就是私人的,便只挑了自己關心的來問:“你跟那個清河坊的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剛剛那個是她?”

他們同在朝為官,又參加了同一屆科舉,只不過顧行簡是狀元,張詠排在第四,張詠自認彼此之間的交情比旁人深厚些。顧行簡一般不與朝中大臣往來,也只有張詠能夠自由出入相府。

顧行簡“嗯”了一聲。

張勇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干脆,慫恿道:“叫進來我見見啊。說不定以后就是弟妹了。”那姑娘他雖只見過兩面,都還沒看清長什麼模樣。但身姿窈窕,白白淨淨,姿色絕對不會差。當年莫凌薇可是都城里響當當的美人,苦戀顧行簡多年,顧行簡都沒動心。不知道那個姑娘到底有何厲害之處。

“你該走了,我不留飯。”顧行簡淡淡道。

“小氣。看一眼都不行?”張詠咕噥了一聲,瞧這稀罕的樣子,好像誰要跟他搶似的。張詠見顧行簡態度堅決,又問了一句,“知珩,你是認真的?你終于想成家了?”

顧行簡寫字的手頓了頓,沒有否認:“嗯,我想娶她。”

張詠呆了片刻,一下子站了起來:“好好好,你這個悶葫蘆終于是想通了,有妻有子,實乃人生樂事!等日子定了,記得提前通知我一聲,我好備一份厚禮!”

顧行簡提筆蘸了蘸墨:“還早,她年紀小,不知家里會否同意。”其實十七歲也不小了,早的人家女孩儿十三歲就嫁人了。只不過對于他來說,終究還是太小了一點。

“這有什麼不同意的?你可是宰相啊!誰不想把女儿嫁給你?只怕歡喜都來不及。我給你保媒,說說是哪戶千金?”

顧行簡看著桌上的花箋,淡淡說道:“並非出自高門。”

“莫非不是官家女子?而是商戶?”張詠有些遲疑。這門第差得也太多了。顧行簡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得,怎麼偏偏選了這麼個出身的?雖說時至今日,顧行簡在官場上已經不需要任何助力,但娶個商戶女子,名聲上到底是不好聽,怕要被人說閑話的。

顧行簡看著他,不以為然:“我本身亦是寒門出身,鼓勵商事,若我自己對商戶有偏見,以后如何施政?何況我娶了她,便給得起她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何人敢看她不起。”

張詠頓時沒話說了。這女子還真是走運,入了顧行簡的眼,何止是飛上枝頭做鳳凰?日后有她這位厲害的夫君護著,只怕整個都城的貴女夫人都得向她低頭了。

張詠走了以后,顧行簡沉思完顏昌的信要怎麼回。他在做事的時候十分專注,整個人都清清冷冷的,仿佛江上的濃霧一樣,看不透。

“您忙完了嗎?飯已經備好了,您是要在房中吃,還是去偏廳?”夏初嵐在門邊問道。

顧行簡其實不喜歡思路被人打斷,若是崇明和南伯,斷然不敢這個時候出聲。但因是她,他也沒在意,把筆擱下:“我同你們一道吧。”他坐久了,起身的時候腿有點麻,微微皺了下眉。夏初嵐連忙進去扶他。

等他站起來以后,夏初嵐把手中一直握著的兔子塞給他:“這個送給您。”

顧行簡看著躺在掌心的兔子,小小一只,長長的耳朵,還有兩個小眼珠,活靈活現的,可愛至極。

“崇明說您屬兔,我第一次編,編得好嗎?”夏初嵐期待地問道。

她的眼睛很漂亮,安靜時像秋水,高興時像星辰。顧行簡看著她莞爾,輕聲道:“這算是,定情信物麼?”

夏初嵐的臉一下子漲紅,剛想解釋兩句,卻感覺到腰側被他輕輕按住,兩個人靠近了一些。然后他低下頭,溫柔地碰了一下她的嘴角,柔和的鼻息就在她的臉頰。他說:“嗯,我很喜歡。”

那聲音溫柔得几乎要把人化掉。她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腦海中像有什麼東西轟然一聲,猛地后退了兩步,几乎是慌不擇路地逃了出去。

最后是崇明來扶顧行簡去偏廳的。夏初嵐坐在離主位最遠的地方,一頓飯吃下來,一個字都沒有說,更沒有看顧行簡一次。桌上就他們三個人,顧行簡跟夏衍說話的時候,余光看了她几次。親了一下而已,反應這麼大?莫不是不喜歡?

夏衍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以為是相府的飯菜太香,姐姐只顧著吃了。等吃過了飯,南伯收拾碗筷,夏衍說:“過兩日我就要去太學了,不能常來看先生。先生要好好養傷,早點好起來。”

顧行簡道:“太學的公私考試很多,課業繁重,剛開始時可能不習慣,別太緊張。你以后想做什麼?”

夏衍想了想回道:“我想進大理寺!”

顧行簡吩咐南伯去拿些桃子來,然后才說道:“大理寺諸官都是從各路的提刑司層層選拔上來的,需要精通律法。律學離太學不算太遠,你若有空閑,也可以過去旁聽。里面也有一些選官沒選上的官員,他們在任上的經驗豐富,可以向他們討教。”

夏衍連忙應是,心里樂滋滋的。先生不僅可以在學業上指點他,而且對官場上的事了如指掌,有什麼不會的,都可以請教。他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以后有個做宰相的姐夫,做夢都會笑醒的。

等吃過水果,夏初嵐便提出告辭了。他們出來太久,想必再晚些回去,三叔會擔心。顧行簡讓南伯送他們出府,夏初嵐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也不看他一眼。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顧行簡無奈地笑了一下,這是打算不理他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2
發表於 2018-9-6 23:41: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一章

六平只是個下人, 所以沒有被放進相府里,就在門房呆了半日, 跟輪換下來的守衛閑聊。他聽那個從官邸跟過來的守衛說, 這些年宰相身邊別說是個妾室了,就連個侍女都沒有, 一直潔身自好。

六平覺得不可思議。宰相高位, 投懷送抱的女子肯定不少,相爺當真就沒對誰動過心?

中午他跟門房的人一起用了午飯, 有人來告訴他夏初嵐和夏衍要出來了,讓他先去取馬車。

六平取了馬車, 就坐在府門外等。果然, 沒過多久, 夏初嵐姐弟倆就出來了。

“姑娘,我們回三老爺那儿嗎?”六平扶他們上馬車,然后問道。

夏初嵐道:“回吧。”

馬車駛出了裕民坊, 那種庄嚴和高貴的氛圍又轉換成了市井間的喧鬧,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夏初嵐剛才在眾人面前强壯鎮定, 實則是不知所措。眼下馬車里只有夏衍一個人,她拍了下余熱未消的臉頰,看向窗外。

她長這麼大, 還從未跟誰如此親近過。

她更沒想到他會主動親她,雖然只是微微碰了下嘴角,猶如蜻蜓點水一樣,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可那一刻, 他溫熱的氣息都噴在她的臉上,悠悠的檀香味,至今好像還未散去。她當時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先逃開了。

那人,真的沒有追求過女孩儿嗎?還是天生就擅長掌控人心,無論是朝堂上的百官還是她,全都得對他俯首稱臣。這個男人,表面上溫和無害,骨子里卻透著股勢如破竹的强大。她莫名就敗下陣來了。

以前她總覺得沒有什麼是一個人解決不了的,所以遇到再糟糕的情況也咬牙堅持著。其實她也有無助的時候,只是身邊從來沒有一個人强大到允許她軟弱。

在他面前,她似乎不用裝得那麼堅强。

“姐姐,你跟先生吵架了嗎?”夏衍察覺到了不同尋常,好奇地問道,“是不是先生不喜歡你送的兔子?”

夏初嵐回過神來,回道:“沒有,他應該喜歡的。”

“那為何剛才吃飯的時候,你都不跟他說話?我覺得他老在看你呢。”夏衍認真地說道。

夏初嵐笑道:“小孩子管這麼多干什麼?”

夏衍覺得自從他要考補試之后,姐姐與他的關系便親近了許多,心下高興,挪過去坐到了夏初嵐的身邊:“回去我們要跟三叔說嗎?三叔會不會以為自己能升官,都是因為姐姐?”

夏初嵐想了想道:“等你入了太學,我再找機會跟三叔說吧。我會在都城多留些時日。”

夏衍當然高興姐姐能留下來。畢竟太學每個月有四日的假可以外出,到時候他就又能跟姐姐一起去看先生了。

夏初嵐並不知道要如何跟三叔說起這件事。她跟顧行簡認識的時間尚短,彼此之間談不上十分了解,也不知道是否合適,談嫁娶可能都有點突然。但感情有時候就是一股衝動,喜歡便是喜歡。人生短短數十載,須臾之間已經白頭,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浪費。

如果不合適,和離改嫁就好了。反正在當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等到了住處,夏柏青和柳氏還在院子里收拾。柳氏看到夏初嵐和夏衍回來了,忙上前問道:“你們怎麼去了那麼久,吃過午飯了嗎?”

夏衍乖巧地應道:“三嬸,我們吃過了。”

“吃過就好。”柳氏也沒有多問。于她而言,夏初嵐不是那種普通的女孩子,做事很有主見,不需要他們這些長輩跟著操心。人好好地回來就行。

夏初嵐沒看到夏靜月,便問柳氏:“五妹去哪里了?”

柳氏笑著回道:“她啊,按耐不住,到路口的瓦子去湊熱鬧了。”十四歲的小丫頭,正是貪玩的時候。夏柏青夫婦在這方面也不多約束她。

這個時候有人敲門,院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他們剛到,不知是何人會上門拜訪?夏初嵐讓六平去開門,自己拉著夏衍避到后院去,聽前面有人進來了,高聲談笑,是男子的聲音。三叔好像請他進了堂屋,應該是相熟的人。夏初嵐便沒在意了,她覺得有點累,和夏衍各自回房休息。

她住的屋子是夏靜月的,擺著平日所用的琴棋書畫,還很細致地放了香合和花瓶,瓶中插著鈴蘭,芳香陣陣,是很雅致的閨房模樣。床上其實可以睡兩個人,但夏初嵐讓思安搬了被子到平榻上,自己除下衣物。大概是路上勞累,她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直睡到了傍晚的時候,她睜開眼睛,暖黃的夕陽照在被子上,身子卻舒坦多了。思安坐在旁邊做針線,夏靜月也回來了,手撐著下巴在發呆。

“什麼時辰了?”夏初嵐起身問道。

“申末了。”思安把她的衣服捧來,替她換上。夏靜月才回過神來:“三姐姐醒了。”

夏初嵐看她不對勁,問道:“你怎麼了?”

思安嘴快,替夏靜月說道:“三老爺一升官,就有舊同僚上門說親了。對方是館閣里的修撰,尚未有功名在身,但今年是要考科舉的。不到二十歲,出身書香世家,最近被顧相選去伺候筆墨了。三老爺好像還挺滿意的。”說到顧相的時候,思安很快略過去,就怕被夏靜月聽出了什麼異常。

夏初嵐尋思,說的莫不是今日在敞軒里看到的那個秀氣的年輕人?雖然有些莽撞無知,但看上去挺單純的。何況館閣里的修撰可不是誰都能當的,應該是祖上有恩蔭,加之自身的才華,才能進去。

身家清白,才華橫溢,年紀也與夏靜月般配。可看夏靜月的樣子,分明有些抵觸。夏初嵐問到:“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夏靜月下意識地搖頭。說出來,三姐姐一定會以為她瘋了。那個人離他們的生活實在太遙遠了。而且也談不上喜歡,只是万分仰慕,像仰慕曹子建和東坡居士一樣的。

于她而言,能見那個人一面,跟他說上几句話就足夠了。她太卑微,不值得一提,不會去肖想那樣的人。

“不,沒有。只是爹娘雖滿意,我卻沒見過對方,總覺得心里沒底。”夏靜月也是個挺有主見的女子,畢竟是從未見過的人,總要自己相看過了才能放心。否則就跟關扑一樣,全憑運氣了。

“這有何難?你若害羞,便找個人將他約出來說話,你躲在旁邊看清楚不就好了?”夏初嵐干脆地說道。

夏靜月想想也是,立刻有了精神:“我去跟爹爹說說。”

***

顧四娘子竄了門回來,想立刻回房沐浴。但侍女說老夫人有請,她只得過去一趟。

一進門就看到地上桌子上全都是畫像和名帖。她道:“娘,您這是做什麼?”

“素蘭,來幫你弟弟看看,挑哪家的姑娘做妻子好?”老夫人招手道。

顧素蘭以為自己聽錯:“那個冰碴子願意娶媳婦了?”她跟顧居敬可不一樣,非常不喜歡顧行簡。剛認回家的時候,他就對他們很冷淡,根本不像一家人,這麼多年也沒緩和過。

老夫人皺眉道:“那是你弟弟,你怎麼說話的?”

顧素蘭徑自坐了下來,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吃:“娘,我勸您就別操心了,那人不會領情的。只有二哥才把他當寶,這些年他為我們做過什麼?還不是居他宰相高位,不願認我們這幫親戚麼。”

顧素蘭跟顧行簡之間是結了梁子的。她在顧家沒有發跡以前,喜歡上同鄉的一個書生。那書生家中清貧,几次科舉都不中,郁郁寡歡,后來染上好賭的惡習,顧素蘭就一直拿家里的錢貼補他。那書生眼見顧家越來越好,賭得也愈發大,還在輸紅了眼的情況下,將對賭的一個衙內的手臂打折了。

書生后來被抓了起來,那衙內家里向官府施壓,他被判流放沼瘴之地,跪求顧素蘭救他。那時候顧行簡還不是宰相,但也算個不小的官,只要他願意開口,書生還是能留在都城里的。可是任顧素蘭說破了嘴,顧行簡也不為所動。最后書生就病死在了流放之地。

顧素蘭自此成了寡婦,膝下也沒有子女。她對書生的事耿耿于懷,加上顧居敬生意越做越大,富甲一方,她也就騎驢看戲本慢慢挑。至今還賴在顧家,靠顧居敬養著,不用侍奉公婆,也沒有妯娌小姑鬧心,也覺得挺好的。

她今日便是去參加忠義伯夫人辦的雅集。其實她從小沒讀過什麼書,哪里知道雅集,純粹是去湊個熱鬧,打發時間。順便穿上新裁的裙子,剛買的頭面,去人前風光一把。

老夫人知道她素來跟顧行簡不合,喊她來挑,不過是因為她對京中這些世家貴女都很熟悉,多少能給個意見。

顧素蘭漫不經心地挑了几個,就算完成了任務,然后便起身道:“娘,我今日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老夫人知道她心思根本不在此處,也懶得與她多說,放她回去了。又招手叫來一個侍女,將顧素蘭挑出來的畫像一一卷好,放進她的懷里:“你把這些畫像都送到相府去,讓相爺挑一個出來。就說他若十日之后不給我個結果,我就絕食。”

那侍女嚇了一跳,呆在原地不敢動。這豈不是在威脅宰相?

老夫人瞪她:“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

侍女不敢怠慢,苦著張臉,抱上東西出去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3
發表於 2018-9-6 23:41: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二章

午后, 日頭還有些盛,街上的游人為避烈日, 鮮少走動, 只有賣涼水的攤子前圍著三五個人,買消暑的飲品。侍女抱著東西到了相府, 門房沒讓她進去, 只讓她把東西留下來了。

她抖著嘴唇說:“老夫人還要奴婢轉達一句話。要相爺十日內挑出個人來,否則就……絕食。”

門房的守衛聽了后面面相覷, 侍女不敢久留,立刻就告辭了。

南伯正在院中侍弄花草, 天氣炎熱, 花花草草都沒什麼精神。他聽到守衛的稟報, 搖了搖頭:“東西就留在門房吧,相爺不會看的。至于老夫人的話,晚點我去轉達。”

守衛見南伯無動于衷的樣子, 也不敢多言。

南伯一邊給花澆水一邊想,老夫人真的有些得寸進尺了。雖說想著讓相爺成親沒錯, 但是絕食威脅,傳到言官耳朵里去,又得給相爺招惹不小的麻煩。這些年相爺表面上不說, 明里暗里都維護著顧家,否則老夫人哪來現在安生的日子過?

他把水瓢放下,拍了拍手,負手往顧行簡的住處走去。

韋從正在顧行簡身上各處按壓, 檢查他內傷的恢復情況,然后坐下來道:“相爺應該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弱一些,恢復起來也比較慢。左手的紗布可以拆了,但還是不應過多握筆。右手等十日之后,下官再來拆掉紗布。您千万注意,別過度勞累。”

顧行簡點頭道:“我知道。醫官回去就跟皇上說我好得差不多了。”

韋從拱手道:“相爺放心,下官曉得。”

顧行簡又側頭看了崇明一眼,崇明會意,走出去關上了門。等屋中沒有旁人之后,顧行簡才問道:“皇上的身体,到底如何?真的難有子嗣了?”

原本這是天家的秘密,說出去要殺頭的。但韋從不敢欺瞞顧行簡,說道:“官家的年紀大了,加之身体狀況的確不佳。翰林醫官院和太醫局商量了很久,也一直在進補湯藥,但縱使后妃再有身孕,千辛万苦地生下來,也會如莫貴妃之子一樣早夭。而且官家近來已萌生退意,還告訴皇后,宮中不再納新人。相爺您得早作打算。”

顧行簡沉吟了好一會儿。對于執政者來說,天子是否支持直接關系到政治生涯的長短和今后施政的成效。顧行簡能穩坐中書之位,與皇帝的鼎力支持自然是分不開的。

皇上已經年老,顧行簡卻還春秋鼎盛,等皇上退位或者駕崩,他還得執政中樞,誰成為繼任君主便顯得尤為重要。一位安平郡王,一位普安郡王,早年都被皇上發配到外地去了,兩人如今如何也未可知……他的確得早作打算。

顧行簡讓崇明送韋從出府,南伯把茶點端進來,將顧家來過人的事情稟告了一下,最后還說道:“老夫人應該也就是說說,不至于真的如此。”

顧行簡眸底閃過一絲冷意,她可不止是說說而已。早年那邊也催過婚事,但每次都不了了之,這次忽然這麼著急,必定有蹊蹺。他也懶得深想又是誰在她耳邊吹了什麼風,不是要他成家麼?十天之后給她一個交代便是。

每次一提到顧家,顧行簡的心情都不好。南伯嘆了口氣,他不希望相爺跟家里人鬧得這麼僵,每年除夕別人家都是熱熱鬧鬧的,只有相爺一個人冷冷清清。但除了二爺以外,老夫人和四娘子的確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怨不得相爺不喜歡。

“你讓人去打聽一下,夏柏青住在何處。”顧行簡起身吩咐道。

南伯愣了愣:“相爺,不知這位夏柏青是……?”

顧行簡剛才被氣到,一時也沒說清楚,補了句:“初嵐的三叔,新任臨安市舶司的判官。”

原來是夏姑娘的三叔,南伯連聲應道:“是,我這就去。”

***

過了兩日,臨安終于下了場雨,暑氣散去一些。夏柏青去市舶司拜見長官,轉運使兼任市舶使對他十分熱情,一見面就稱兄道弟的。還問他住處有沒有什麼困難,可以幫著解決。

夏柏青以前在泉州市舶司就是個公事,很小的官,吳志遠都不一定能每天見到。轉運使是正三品的大官,充任市舶使也只是暫時的。而判官只比市舶使低一級,實際上便是市舶司的最高長官了。

夏柏青沒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反而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市舶司是國之門戶,近年所納的賦稅更在國家所有的財稅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前一任市舶使可是活活累死在任上,所以他更得把好國門這一關。

他從市舶司回來,夏衍已經換好了嶄新的太學生服飾,正在向柳氏和夏靜月拜別。他今日便要入太學,要有一段時日見不到了。

夏柏青和夏初嵐一起送他前往。他坐在馬車上,雙手攏在袖中,不像平日那樣話多,有點緊張,還有几分期待。也不知道同窗和老師們會不會好相處。

馬車到了三官宅附近就過不去了,路上全都是馬車和轎子,行進得很慢。因為太學和國子學是同一日入學,國子學的又都是高官子弟,整條街上都充斥著仆從的罵聲。

夏柏青讓姐弟倆下車,一起步行。入學前要先去國子監拜文宣王,國子監前便排了兩列長隊,太學在左,國子學在右。夏衍個頭小,站在隊伍里就被淹沒了。

國子學那邊的學生各個趾高氣昂的,互相之間不搭理,只有平日相熟的才會聊兩句。他們對太學的學生嗤之以鼻,而太學生多是平民子弟,對周圍的事物充滿好奇,忙著認識新朋友,嘰嘰喳喳的很熱鬧。

原本夏柏青和夏初嵐要走了,人群里忽然起了騷亂。

地上坐著一個少年,旁邊還圍著几個趾高氣昂的學生,一個說道:“你這種下賤之人,怎麼敢排到我們國子學的隊伍里來!”

“我,我只是排錯了。”地上的少年怯弱地說道。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嗎?”說話那人狠狠踹了一下少年的腿,少年痛得大叫。

這群衙內平日在家中就橫行霸道慣了,家里人送他們來讀書,多半是想讓他們修身養性,哪里真的指望他們學到什麼東西。太學這邊的學生大都懼怕他們,無人敢管這件事。夏衍從人群里鑽出來,把地上的少年扶起,少年道了聲謝,那群人卻圍著他們不讓走。

“喲,好講義氣啊。你敢給這個愛哭鬼撐腰?”那人挑眉道。

夏衍看著他們道:“你們干什麼欺負人?這位小哥哥只是無心之過。”

“還敢頂嘴?”那人伸手狠狠推了下夏衍的肩膀,直接把他推倒在地:“你算什麼東西?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可是吳皇后娘家的人,你敢惹我?”

夏衍氣呼呼地看著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不甘示弱地說道:“吳皇后是國母,端庄賢德,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她家里怎麼會有你這樣仗勢欺人的晚輩!”

“嘖,你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是吧?兄弟几個,給他點教訓。”那吳姓少年吩咐左右,看樣子要打夏衍。剛才被打的少年護在夏衍身前:“他年紀還這麼小,求你們不要打他了。”

“我不怕。”夏衍大聲道,“同為國學的學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你們打人就是不對!”

太學的少年們被他不畏强權的勇敢所激勵,紛紛開口道:“對啊,你們憑什麼打人!”

“當我們好欺負嗎?以后當了官還不知道誰要向誰行禮呢!”

國子監的卒吏們看到門前鬧哄哄的,下來維持秩序,怎知道那些衙內都是帶了護院打手來的,連國子監的卒吏都攔不住。夏柏青和夏初嵐連忙走過去,人都打作一團,又穿著同樣的服飾,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混亂中,夏初嵐不知被誰猛推了一下,跌倒在地。

她正要爬起來,又覺得有些頭暈,按住額頭。這個時候,手肘被人托了一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她抬頭道謝,看到一個十分高大的玄色身影,側臉冷峻剛毅,英俊無匹,是蕭昱。十几個穿著玄衣佩劍的人衝進喧鬧的人群中,三兩下就將那些打手制服了。蕭昱皺眉喝道:“都給我住手!”

他聲若洪鐘,又帶著强大的威勢,四周立刻安靜了下來。

“表哥!”吳姓少年跑到蕭昱的面前,似乎找到了靠山,威風凜凜地對眾人說道,“這是我表哥,皇城司的長官。你們敢惹我,統統死定了!”

皇城司這三個字說出去,意味著血腥殘酷,所有人都抖了抖。

蕭昱提著他的領子,一下子將他拎了起來,冷冷地說道:“吳宗進,舅父讓你進國子學讀書,沒讓你惹是生非,你給我老實點。又是你惹事?”

“我沒有!”那叫吳宗進的少年急忙說了一聲,蹬了蹬腿急道:“表哥,你快放我下來,這樣好丟臉!”

蕭昱依言松開了手,吳宗進就一溜煙跑回隊伍里去了。

這個時候,聞訊趕來的祭酒等人從國子監里大步出來。祭酒上前對蕭昱拜道:“不知提舉大人駕臨國子監,有何貴干?”

蕭昱負手道:“無事。我表弟今日入學,過來看看。國子監門口鬧哄哄的,不成体統。”

“是,敝監的事下官會處理好,不勞大人費心。”祭酒說道。他不喜歡這些皇城司的人,整日里為非作歹,橫行霸道的,搞得人人都懼怕他們。

蕭昱又掃了吳宗進一眼,吳宗進趕緊縮到人群里,蕭昱便把手下都帶走了。

崇明原本要出去,看到蕭昱來了,又退回到巷子里,淡淡笑了一下。那邊學生們都陸續進國子監了,他才轉身離去。相爺不放心,特意叫他來看一眼。沒想到夏衍這小子還挺有骨氣的,若是說出相爺的名字,估計那些人也不敢欺負他了。

可他竟然沒有說。這孩子以后,應當會有出息的。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4
發表於 2018-9-6 23:41:3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三章

過了兩日, 吳均到顧行簡這里來,要告半日假。

“老師給小的說了一門親事, 女方那邊的家人想要見面。因此小的想出去半日, 不知相爺可否允准?”吳均畢恭畢敬地說道。

“是哪戶人家的姑娘?”顧行簡眼睛看著棋盤,隨口問道。

吳均沒想到顧行簡會親自過問他的事, 受寵若驚, 連忙一五一十地說道:“老師從前與新任臨安市舶司的市舶判官是同僚,知道他升官了, 家里有個十四歲的女儿待嫁,就替我上門說親去了。”

夏柏青的女儿?顧行簡抬頭看了吳均一眼, 很干淨的年輕人, 十分秀氣, 性子也不錯,能靜得下心做事。一手字寫得漂亮,據說十分精通古文學和歷史, 還是吳皇后的族人。只不過是旁支的旁支,沒有那麼顯赫了, 靠著祖蔭和才華,才被破格提拔進館閣。

“夏柏青為人正直,與你家倒也算門當戶對。”顧行簡一邊下棋一邊淡淡地說道, “他棋藝卓群,你送禮的話,可挑與棋相關的東西。”

吳均來了這麼久,今日顧行簡同他說了最多的話。他躬身道:“多謝相爺指點小的。”難怪旁人都說, 百官的嗜好和為官的經歷,全都在相爺的腦海中。他從前還以為有些誇張,但今日聽到相爺連一個市舶判官的喜好都知道得如此清楚,不由地更加欽佩他了。

等吳均走了以后,顧行簡抬起左手,吃力地將脖子上的紗布解下來,放下右手活動了一下。他的右手早就能動了,筋骨也復原得差不多,韋從的方法還是保守了些。不過翰林醫官是給天家看病,做事自然得謹慎穩妥。

他將南伯叫進來,南伯看到他自己把紗布拆下來,連忙說道:“相爺,您這傷還沒好,可不能這麼快將手臂放下來啊!”

顧行簡將右手抬起給他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之后一段時日,我盡量不用右手。”

南伯知道顧行簡決定的事,旁人更改不了,何況他自己也懂醫术,不會胡來的。南伯只能將換下來的紗布那些收了,又叮囑道:“您千万擔心些,骨頭長不好,以后會很麻煩的。”

顧行簡應了聲,說道:“你派人去顧家一趟,找二夫人。”他附在南伯的耳邊交代了一番,南伯連連點頭。

……

夏柏青帶著夏靜月出門,也沒說干什麼,夏初嵐猜大概是要去見那個年輕人。柳氏留在家中畫花樣,工筆細描,神情專注。她也是書香門第出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當初嫁給夏柏青算是下嫁了。但她這些年跟著夏柏青,從無半句怨言。

夏初嵐看到她畫的花樣,是鈴蘭花,綠和白相間,清雅極了。

“三嬸,您的畫工真好。”夏初嵐由衷地稱贊道。

柳氏側頭看她,微微笑道:“月儿最喜歡鈴蘭,三姑娘喜歡什麼?”

“茉莉吧。”夏初嵐想了想回道。她喜歡茉莉的清香,而且茉莉的花朵是白色的,跟鈴蘭一樣,十分純潔干淨。

柳氏點了點頭道:“我還沒畫過茉莉,等我改日畫個花樣,給你看看。你若是喜歡的話,就作一條帕子送給你。”

“多謝三嬸,那我就不客氣了。您知道我女紅不行的。”夏初嵐有些不好意思,又對柳氏說道,“三嬸其實不用跟我這麼客氣,跟三叔一樣喚我嵐儿就好了。”

夏初嵐從前跟夏柏青接觸得比較多,跟柳氏接觸得少。柳氏知道三房畢竟是庶出,她又沒為夏柏青生下男孩儿,一直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她聽到夏初嵐這麼說,知道她沒把自己當做外人,也沒有看不起的意思,只覺得心頭一暖。

這個時候,思安跑進堂屋里來,對夏初嵐說道:“姑娘,顧家二夫人派人來了,說請您去游湖,要您打扮得好看點。”

上回來臨安太匆忙,他們都沒有去過西湖。這次秦蘿主動相邀,夏初嵐欣然答應,本來要叫上柳氏一起,但是秦蘿身邊的嬤嬤說:“這次二夫人叫的畫舫比較小,恐怕容不下那麼多人。等改日再請這位夫人一同前往。”

柳氏跟秦蘿都不認識,也不敢湊這個趣,連忙說道:“你們年輕女孩儿在一起玩,我在那里不合適。何況家里也得有人看著,你去吧。”

柳氏都這麼說了,夏初嵐也沒再堅持。

思安拉她回去,換了身淺綠色的上襦,白色紗裙,絛帶輕飄。又將她的頭發綰成單髻,綁上珍珠發帶,還插了几朵鮮花。鏡中的女子如花嬌美,艷質絕倫。

夏初嵐打扮好了出門,秦蘿身邊的嬤嬤帶了轎子來,柳氏不放心,讓思安跟著一起去。

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時皆宜。春天花柳繁盛,夏日菡萏競放,秋日滿岸金桂,冬日雪落梅花,皆美不勝收。都城人對西湖的喜愛,不僅体現在平民每遇節慶必游西湖,連皇帝也常游興湖山,御大龍舟,宰執等臣屬則乘大舫相隨,諸多船只在西湖中交並而行,熱鬧非凡。

到了夏日,都人也愛到西湖納涼。搖一葉小舟,燒一壺好茶,或邀親朋好友,或攜佳人美眷,于垂柳密林之處,撐一杆魚竿垂釣,或是鋪設竹席閑坐交談,直至明月當空乃還。

岸邊各色攤販,諸如果蔬,羹酒,時花,畫扇,珠翠等物,沿途叫賣。都人往來其中,成群結伴,歡聲笑語。湖上的畫舫也不少,歌妓在裝飾有珠簾的畫舫里,撥弦而歌,似能傳出數里,岸邊的百姓紛紛拍手叫好。

夏初嵐扶著思安下了轎子,跟著嬤嬤往湖邊走。往來行人,不論男女,看到一個明艷照人的姑娘,都免不得多看几眼。

到了湖邊,看到那里停著一輛漂亮的大舫,兩邊各一排紅色的格子窗,四檐掛著鈴鐸。崇明帶著几個守衛將來往的百姓擋在數步開外,嬤嬤上前與他說了几句,崇明向夏初嵐點頭致意。

崇明在這里,那麼他……夏初嵐一震,下意識地往船上看了眼,離得有些遠,看得不太清楚,只見到依稀有個人影。

“不是二夫人叫姑娘來的嗎?”思安疑惑地問道。

嬤嬤返回來,笑著說道:“二夫人和二爺在另一條船上,船已經到湖中去了。還請姑娘上這條船,有位貴人在上面等您。”嬤嬤口氣間說得有些曖昧,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嬤嬤心想,這位姑娘也不知道上輩子修了什麼福氣,居然能與宰相同船。這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

夏初嵐沒想到這個人現在居然會借著秦蘿的名義來約她了。不過三叔三嬸還不知道他們的事,用秦蘿的名義,確實比較方便。既然她人都來了,也沒什麼好怕的,他總不會把她吃了。

思安把夏初嵐扶上船,自己卻沒有上去。連崇明都留在岸邊,她上去了反而會顯得很礙事。而且她對宰相莫名地放心,謙謙君子,肯定不會做什麼的。

夏初嵐走在甲板上,沒有覺得晃,反而十分平穩。她慢慢走到船艙口,能看到里面擺放的桌椅和屏風,還有帷幄,如小戶人家的廳堂一般考究。顧行簡坐在桌后,一身青布長衫,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在紹興偶遇的教書先生。如春風細雨,溫潤人心。

他抬頭看到她,目光停駐。當真是年輕貌美,宛若芙蓉,清麗風姿。當年的莫凌薇,又哪里能比得過她?他原以為天下女子大都相同,只是沒有遇到讓自己心動的那一個。他收回目光,輕輕笑了下,開口提醒:“你打算站在外面多久?”

夏初嵐只能走進去,特意挑了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他身旁其實有個位置,但她是不敢坐的。她看到他的右手放在腿上,沒有綁著紗布了,便問道:“您的傷都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右手還沒什麼力氣。”顧行簡先遞了濕的手巾給她擦手,問道,“你想喝熱茶,還是放涼一些的?”

“放涼一些的。”夏初嵐自然地回道。

他便伸手將左邊的茶碗拿起來,夏初嵐怕他的手還不靈活,就伸出雙手去接:“我自己來。”匆忙間摸到了他的手背,想收回來,卻被他反握住:“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

“我沒有生氣。”她很快地回道。被他親了一下而已,只是有點不知所措,怎麼可能因此生氣。

顧行簡一笑,總算把她的手放開了。其實他還想多握一會儿,怕她又害羞了。

船逐漸到了湖心,湖光山色,水波瀲灩。兩岸的柳樹倒映在半透明的湖水中,荷花隨處可見。柳汀花塢,一碧万頃。遠處山巒起伏,山色空蒙,有寶塔聳立其間。

夏初嵐觀賞窗外景色,感嘆道:“西湖景色果然名不虛傳。”

“汴京曾有一座金明池,風景也十分秀麗,可惜毀于金人的一把大火。”顧行簡說道。

夏初嵐轉頭看他,他的神色很清冷,眼睛看向窗外,似乎陷入了沉重的回憶中。其實那夜他問她是戰是和的時候,她並沒有想到他就是顧行簡,才有感而發說了那番話。如今想來,這人表面上是主和派,與金人交好,其實骨子里好像不怎麼喜歡金人。

“您已經做的很好了。”她輕聲安慰道。

顧行簡聽到她這麼說,柔和地看著她。那夜在橋上她說的每一句話,他至今都還記得。她似乎能看懂他,猶如他一個人在茫茫大霧里走了那麼久,忽然一道光束照在了心上。他怎能不為之動容?

“今日找你來,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我母親逼我議親,否則就絕食。你願意和我回家一趟麼?”

夏初嵐一愣,去顧家見他的家人?這便是要正式公布他們兩人的關系了。她低頭沉思,這顧老夫人怎麼這樣?孝道對于官員來說,可是一頂大山。這不孝的罪名壓下來,別說他是宰相,就連皇帝都擔當不起。更何況當今的皇帝還是個大孝子。

顧行簡見夏初嵐不說話,以為她在猶豫,靜靜等著。確實倉促了些,但他並不是個屈從禮教的人,又不想委屈了她。婚姻還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本來應該先去紹興提親,或者至少跟夏柏青見一面,但他想知道,她本人的意願。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5
發表於 2018-9-6 23:41: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四章

“如果我跟您回家, 能讓老夫人不絕食,那我願意去。”夏初嵐緩緩地說道。她雖然不知道顧老夫人為何要逼著他議親, 但總不能讓他背個不孝的罪名, 再被言官彈劾。顧老夫人也不是真的想要為難自己的親生儿子吧?

顧行簡搖了搖頭,定定地看著她:“我的意思是, 我想娶你為妻。”

夏初嵐一下子握緊了手中的扇柄, 沒想到他說得這麼直接。她答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想過最后嫁給他。剛剛他要她一同回家, 她還以為是權宜之計,雖然于禮不合, 但為了他的官聲, 她也不在意那些虛名。反正她的名聲也從未好過。

可他現在告訴她, 那並不是權宜之計,而是他想娶她,讓她有正式的名分跟他回家。

她的心一時有些亂, 因為太突然了。縱然這個人她喜歡,但還沒有做好與他成為夫妻的准備。

不遠處有優美的歌聲傳來, 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唱的似乎是首訴衷情的歌。本來還離得有些距離, 后來越靠越近,几乎到了他們的旁邊。

一個清亮好聽的聲音響起:“顧郎,好巧啊。要不要到妾的船上喝一杯?保准比您身邊的姑娘識趣儿。”

夏初嵐看向窗外,只見一艘精巧的畫舫停在那儿, 綴飾珠簾和彩綢,乃是妓子所用。一名女子抱阮倚在欄邊,她梳著墜馬髻,頭上簪著一朵艷麗的絹花,臉上略施粉黛,一雙媚眼十分勾人。

這不是那夜酒庫出酒時,被臨安眾人追捧的姚七娘麼?便是現在,她的畫舫周圍也跟著十几艘小船,想必是她的愛慕者。

夏初嵐聽到她胡亂喊“顧郎”,便渾身不舒服。再看到姚七娘望著自己略帶挑釁的目光,眉頭輕蹙。也不知她是有心還是無意,竟然追到西湖上來了。

顧行簡沒想到會在此處遇到姚七娘,再看對面坐著的人已經像只遇到天敵的刺蝟一樣,全身戒備。他不由地好笑,看向那邊的姚七娘說道:“顧某還有要事在身,無暇與姑娘談笑。先走一步。”說完,便吩咐船家離開。

姚七娘早知道顧行簡會拒絕,只是看到他舫上還有位姑娘,覺得万分好奇,才靠過來的。風月場中才貌雙絕的妓子,有許多都拜倒在顧行簡的名下,顧行簡也未動過心。這姑娘容貌的確絕倫,純淨中透著點清冷。原來相爺喜歡這個樣子的?

她又高聲道:“顧郎不來舫上也無妨,那妾就再給您唱一曲,如何?”

顧行簡還未說話,夏初嵐便不客氣地說道:“相爺想聽曲子,自有我給他唱,不勞姑娘費心。船家,我們快些走。”

船家知道這位姑娘乃是相爺的貴客,賣力地搖著櫓將船划走了。

姚七娘識相地沒有追,那姑娘好似有點生氣了。她再窮追不舍,真怕將顧行簡惹毛。那男人的手段她知道,表面上看著溫和儒雅,實則厲害得很,否則也不會將手下的人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她淡淡一笑,看來這位姑娘的確與眾不同。

船一直靠到湖心島綠蔭的地方,船家便坐在船頭眺望西湖風光了。

顧行簡還在想,她會唱曲儿給他聽?他倒是有些期待。見夏初嵐繃著張臉,知道她在意剛才的事,想開口解釋兩句,卻聽夏初嵐說:“您真的想好了嗎?您可能還不太了解我,我的性格不溫順,有點善妒,女紅很差,對人的喜惡不懂得掩藏。如果您娶了我,我可能不同意您再納妾……”她盯著桌子的邊沿說個不停,沒感覺到顧行簡已經起身走到了她面前。

等她發覺的時候,那人已經俯身抱住了她。她的心猛地緊縮了一下,連呼吸都凝滯了。他的懷抱,足夠容納她整個人,溫暖而又寬闊。鼻尖充斥著他身上的味道,整顆心仿佛都被填滿了。她慢慢抬起手,回抱著他的后背。這個人其實也不像看起來那麼瘦,背上的肉挺結實的。

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們之間,不會再有別人。我以晦朔春秋為聘,你可願陪我度完蜉蝣之年?”

夏初嵐一震,眼眶微熱。他是在向她求婚麼?那柔軟的嘴唇就貼在她的耳邊,吐出的氣息是溫熱的,帶著淡淡的檀香味,酥麻的感覺一下子蔓延至全身。她輕輕點了下頭。他用以后的每一天做聘禮,還告訴她浮生短暫,她無法拒絕。

她點頭的那刻,顧行簡整個人都松了口氣。她答應就好,對他來說,只要她願意,剩下的事他都可以解決。他抱著她,忽然有些眷戀這樣的感覺。只覺得懷里小小的一團像貓儿般溫順地靠著他,實在是很乖,很惹人憐愛。

總算有點明白,阿兄為什麼那麼寵秦蘿了。

……

秦蘿趴在畫舫的欄杆上,一直奮力往外看。因為那艘大舫忽然開走了,他們又不敢靠太近,怕被顧行簡發現。

顧居敬老神在在地喝茶,一直看她不安分地亂動,將她抓過來扣在懷里:“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麼還這麼不安分?再如此我就把你關在屋子里,不讓你出來。”

“我只是擔心夏妹妹。”秦蘿低下頭,雙手抵在他的胸前,“五叔他不會怎麼樣吧?”

顧居敬覺得她的問題很好笑:“阿弟那種性子,能對她做什麼?放心吧,不會亂來的。”最多把她一舉拿下而已。他在心里默默地補充道。

秦蘿想想也是。夏妹妹雖然年輕貌美,男人很難不動心。但五叔定力向來很好,否則也不會這麼多年都獨自一人了。

“過几日五叔把夏妹妹帶回家,娘和四姑他們會不會為難她?”

顧居敬的大手輕輕摸著她的肚子:“四妹和娘那個性子你還不知道?恐怕不會順利的,而且娘知道夏姑娘的存在以后,一定會派人去紹興和泉州查以前的事。”

秦蘿小聲道:“五叔都不介意,娘若是執意阻擾,家里又要不得安寧了?二爺,夏妹妹跟那個英國公世子,真的在一起過嗎?所以是英國公世子另娶他人,負了她?”

顧居敬皺眉道:“這麼說吧,英國公府跟我們家不一樣。他們是累世公卿之家,門楣顯赫,往上數几代都是貴族,怎麼會讓世子娶一個商戶女做正妻?而且世家大族之間聯姻,都是為了鞏固各自在朝堂上的勢力。陸彥遠年少氣盛,大概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根本抵抗不了家族的安排吧。”

“那妹妹知不知道陸彥遠在前線失蹤的事情?”

顧居敬搖頭道:“你覺得阿弟會告訴她?雖說他們倆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但以阿弟的性子,掌控欲那麼强,肯定不會在她面前提起關于陸彥遠的任何一個字。”

秦蘿愣住,五叔的掌控欲很强嗎?她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明明是個清心寡欲的和尚。

顧居敬看她呆呆的樣子,知道不說明白她不會懂,就開口道:“他那人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寡淡而已,對自己盯上的東西可護得緊。以前他剛回顧家的時候,我給他弄了只貓儿,他表面上很冷淡,卻悉心養著。后來那只貓儿不知為何跑到四妹的房中去,弄壞了四妹的一匹布,被四妹下令打傷了。他抱回去之后,那貓儿沒多久就死了,他表面上沒說什麼,可這麼多年分明還記著仇呢。”

秦蘿從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樁往事,看來四姑和五叔關系這麼冷淡,也非一日之寒。

……

思安坐在岸邊的茶棚里喝茶,不知不覺几個時辰過去,也不知道相爺跟姑娘說什麼,能說這麼久。她又點了些茶水,看到一艘小畫舫停靠,一個清秀的年輕人先從船上下來,夏柏青站在甲板上與他互相行禮,然后那個年輕人就離去了。

思安下意識地抬手擋住臉,側過身子,糟糕,三老爺怎麼也在這里?

夏柏青看到吳均走了,轉身對畫舫里的人說:“月儿,人已經看過了,你可滿意?”

夏靜月從船艙里羞答答地走出來,靦腆地低著頭:“沒想到吳公子的棋藝這麼好,能跟爹爹下那麼久。”

“從下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人品。這個年輕人進退很有章法,行子光明磊落,又沒有逞匹夫之勇。若我沒猜錯,今次科舉,必定能榜上有名。”夏柏青稱贊道,又對夏靜月說,“到時候榜下捉婿,他估計會十分搶手。這次是我的同僚保媒,我們才能捷足先登,你可得想好了。”

“女儿的婚事,爹爹做主就是了。”夏靜月小聲地說道,整張臉通紅。來之前,她沒抱什麼希望,覺得對方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但看到吳均本人以后,又覺得他謙和有禮,談吐不俗,再加上爹爹都這麼大力誇獎,她自然沒有不願意的。

找個這樣的人過日子,必能琴瑟和鳴。或許若干年之后,他也會才震天下呢?

夏柏青見她答應了,點頭道:“既如此,回去我就跟你娘商量。順便問問男方的意思,他若同意,我們找個日子,便開始過六禮,先把婚事定下來。”

“全憑爹爹的意思。”夏靜月乖巧地說道。

夏柏青將租畫舫的錢付給那個船家,正要帶著夏靜月回去,夏靜月無意間看到樹下有個影子很像思安,她走過去叫道:“思安,你怎麼在這里?”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6
發表於 2018-9-6 23:41:5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五章

思安原以為躲在樹下便不會被發現, 哪知道還是被夏靜月一眼看見了。她只能轉過身去,笑著道:“三老爺, 五姑娘, 好巧。”

夏柏青也走過來問道:“你陪嵐儿出來的?”

思安撓了撓耳后,只得承認:“是, 顧二爺的夫人邀請姑娘游湖, 讓奴婢在岸邊等。”

夏柏青點頭,到旁邊茶棚里坐下:“月儿, 既然碰上了你姐姐,我們就在這里等等她, 和她一起回去吧。”

“好。”夏靜月應道。

思安仰頭看了下天, 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心想這下恐怕是瞞不住了, 三老爺好歹是做過官的,看到相爺,應該不會太吃驚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 顧居敬和秦蘿的畫舫靠了岸。秦蘿看到思安在茶棚那邊,便對顧居敬說:“二爺, 想來五叔他們還沒回來。我們也去茶棚那邊等等吧,看五叔跟夏妹妹說得怎麼樣。”

顧居敬點頭,牽著她往茶棚走去。

等進了茶棚, 顧居敬才發現夏柏青也在。他跟夏柏青在夏家的喜宴上見過,互相行禮寒暄,他順便介紹秦蘿:“這是內子。”

思安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夏柏青愣了一下,沒想到秦蘿如此年輕。隨即他想到一件事, 嚴厲地問思安:“思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嵐儿跟顧二爺的夫人去游湖了嗎?為何夫人在這里,卻不見你家姑娘?”

顧居敬這才反應過來,今日顧行簡是以秦蘿的名義把夏初嵐約出來的。自己好像無意間說漏了嘴。

“三老爺……奴婢……”思安說不清楚,悄悄往秦蘿背后躲。

秦蘿拉了下顧居敬的袖子,顧居敬索性說道:“你先別生氣。是內子把人約出來的,但要見夏姑娘的另有其人。實際上,我們顧家想要與你們夏家聯姻。”

夏柏青聽了,堅決地搖了搖頭:“使不得。二爺已經有如花美眷,如何還能要我們嵐儿去做妾?嵐儿是我大哥和大嫂的掌上明珠,我作為她的三叔,絕不能同意此事。還望二爺告知嵐儿現下在何處,我要立刻帶她回去。”

秦蘿聽到夏柏青口氣强硬,連忙解釋道:“夏老爺誤會了,不是二爺想納妹妹做妾。”

不是顧二爺?夏柏青倒是搞不懂了。據他所知,顧家就顧二爺和宰相兩個成年男子,不是顧二爺莫非是哪個遠房的子侄?他這會儿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宰相的身上去。

夏靜月輩分小,一直安靜地站在夏柏青的身后,不敢說話。她知道三姐姐做事向來很有主見,倒不怎麼擔心。反倒是好奇地看了看秦蘿,真是年輕貌美,顧二爺一直牽著她的手,兩個人看起來感情很好。

此時,顧行簡的大舫也悄然靠岸了。

他先下了甲板,然后伸出左手將夏初嵐扶下來。

雖然這大舫在水面上十分平穩,但還是搖搖晃晃的,不如地面踏實。夏初嵐已經看到茶棚里的人,身子僵了僵,三叔和靜月怎麼在這里?

崇明帶著人過來,在顧行簡耳邊說了兩聲。顧行簡向茶棚看去,與顧居敬四目相接,微微點了下頭。

他問夏初嵐:“你要我過去解釋下麼?”

夏初嵐想一直避著也不是辦法,早晚要跟三叔說的。她下意識地拉著顧行簡的手臂說道:“您,您一會儿慢點說,不要嚇到三叔他們。”

顧行簡笑了一下:“知道了。”然后邁步往茶棚走去,夏初嵐和崇明便跟在他的后面。

這個時間,茶棚里沒有什麼生意。伙計起初看到來了這麼多客人,還很高興。后來看到這些人似乎起了爭執,本想上去勸一勸,畢竟他們是小本經營。崇義連忙塞了一貫錢給他:“我們爺解決點私事,你們也正好歇一歇。”

伙計拿了錢,心想這錢買下整個茶棚都夠了,便高高興興地忙自己的去了。

夏柏青還在等顧居敬的解釋,聽到夏初嵐叫了聲“三叔”。他轉過頭去,看見顧行簡走在前面。他沒有見過顧行簡,只覺得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但他的注意力全在夏初嵐的身上,口氣嚴厲了些:“嵐儿,這個人是誰?你為何跟他在一起?”

顧行簡上前行禮:“今日是我約見初嵐,與我兄長他們無關。本想著擇日登門拜訪三叔,不想在這儿遇見了。”

“你叫我什麼?”夏柏青皺眉,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顧行簡盡量平靜地說道:“我是顧行簡,三叔的調令是我押字的。”

夏柏青先是整個人定住,然而猛地倒退几步,險些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此人竟是當朝宰相顧行簡!他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氣息有些不穩,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曾想去拜見宰相,卻害怕自己身份不夠,人家不見。可現在宰相就站在他面前!

旁邊的夏靜月也抬手捂住嘴巴,差點驚呼出聲。她万万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景下見到他。他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雖有身居高位的氣勢,卻溫潤儒雅,也沒什麼架子。這人可是當世的絕才,她仰慕已久。他竟跟三姐姐在一起?

“三叔若方便,請借一步說話。”顧行簡抬手,客氣地說道。

夏柏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聽到顧行簡跟他說話,只是下意識地跟著他走。他活到這個歲數,一直都是寵辱不驚的。就算當初被吳志遠整治到罷官,都沒有像今日一樣失態。

顧行簡是什麼人?民間的人可能只單純地仰慕他的鴻學,可只有在官場的人才知道,顧行簡這三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他願意抬舉的人,可以在官場平步青云。他厭棄的人,便會碾落成泥,眾人踩踏。

夏初嵐看到三叔和夏靜月還是嚇到了,有些無奈。其實她自己剛得知顧行簡身份時,也十分震驚,只是當時在故作鎮定罷了。畢竟這個人,真的離他們的世界太遙遠了。她至今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側頭看見三叔畢恭畢敬地站在顧行簡的面前,拱手行禮。顧行簡非常溫和地與他說話,嘴角帶著親切的笑意。這個人其實很懂得拿捏與人相處的分寸,難怪在朝堂上游刃有余。

他們的年歲其實相差得不是很多,只不過顧行簡看著很年輕,三叔卻兩鬢霜白,顯得年長許多。夏初嵐只要想到那高高在上的人,居然先向三叔行禮,心里便有點甜。

秦蘿走到夏初嵐的身邊,親昵地挽著她的手臂,看向夏靜月說道:“夏妹妹,這個是你三叔的女儿吧?長得好標致呢。”

夏靜月被秦蘿誇得臉紅:“夫人過獎了,我哪里比得過三姐姐。”

“靜月,你就別謙虛了。秦姐姐不知道,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比我强太多。而且棋藝更是得了我三叔的真傳,已經有人家上門提親了。”夏初嵐說道。

秦蘿好奇地問道:“哦?是哪戶人家?”

夏靜月的臉更紅了:“是吳皇后家族的旁支,還沒有功名在身,不過今年是要考科舉的。三姐姐別亂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秦蘿笑道:“妹妹如此才貌,他若不挑你,是他的損失。何況你以后有個宰相做姐夫,還有你姐姐幫忙,不會嫁不到好人家的。”

夏靜月下意識地抬眸看了夏初嵐一眼,夏初嵐無奈道:“秦姐姐就別打趣我了。”

這時,顧居敬在旁邊叫道:“阿蘿,我們該回去了。”

秦蘿無奈,知道自己懷了身孕,二爺看得緊,只能對夏初嵐兩姐妹說道:“我得走了,下回再聊。”

……

等夏初嵐跟著夏柏青回到住處,太陽已經西斜了。

夏柏青面容嚴峻,單獨叫了夏初嵐到堂屋里說話。柳氏低聲問夏靜月:“你爹爹跟你三姐姐怎麼了?你們分開出門,怎麼撞到一塊儿去了?”

夏靜月拉著柳氏說道:“娘,我跟您說,您千万別嚇到。宰相要娶三姐姐!”

柳氏果然嚇到了,踉蹌一步,幸虧夏靜月扶住她。

她按著胸口:“你,你說的是真的?”

夏靜月點頭道:“千真万確。我跟爹爹還撞見宰相跟三姐姐在一起,他跟爹爹說了好一會儿的話呢,恐怕爹爹這會儿還沒回過神來。”

柳氏搖了搖頭,顯然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其實連夏靜月自己都沒緩過勁來。畢竟本來是個遠在天邊的大人物,一下子要變成姐夫了。只是不知道爹爹會跟三姐姐說什麼呢?

夏柏青坐在堂屋里,沉吟了片刻才抬頭看向夏初嵐:“嵐儿,你可想好了?顧相絕不是個簡單的人。憑他的本事,什麼樣的女子都娶得。可是他脅迫于你?”

夏初嵐知道三叔是全心全意為她著想的,並沒有因為對方是顧行簡而上趕著巴結。她心頭一暖,搖頭道:“三叔,他沒有脅迫我。我是真的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

夏柏青嘆了口氣:“嵐儿,他畢竟比你年長許多,而且身子骨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你可考慮過將來之事?”

夏初嵐行禮道:“三叔,以后的事,我會跟他共同面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請您成全。”

夏初嵐知道,顧行簡的確比她年長了許多,將來可能會走在她的前面。但她並不是需要男人的庇護才能活下去的人。對于她來說,能一起走多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參與過彼此的人生,沒有留下遺憾。何況以后的事,誰又能說得准呢?也許她這縷莫名其妙占了別人身体的魂魄,才是短命的那個。

夏柏青端起杯子,默默喝了口水。侄女三年前就脫胎換骨了,許多次在夏家面臨難關的時候,她都是家里的主心骨,從沒有埋怨過苦,堅强得讓人心疼。

那人說,日后會愛她護她。這點他倒是不懷疑。

終于有一個人,有能力將她護在羽翼之下,這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件幸事。畢竟,也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啊。

“我知道了。我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夏柏青最后說道,“這件事,由我寫信給你娘說吧。”

“多謝三叔。”夏初嵐由衷地說道。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7
發表於 2018-9-6 23:42:1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六章

夏柏青負手回到房中, 愁容還未舒展開。

柳氏早就在房中等他,迎上前問道:“老爺, 三姑娘跟宰相的事情, 是真的嗎?她是如何能認得宰相的?他們之間,可差了不小的年歲啊。”

夏柏青坐下來道:“他們在紹興的時候就認識了。大郎喜宴的時候, 顧相跟顧二爺一起來的, 當時他被停官,不欲聲張, 所以做了偽裝。我提醒過嵐儿了,可嵐儿說他們是兩情相悅, 不在乎這些。”

柳氏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按理說攀上宰相這樣的事, 是他們這種小戶人家想都不敢想的。陡然間要結上這樣一門姻親, 日后也不知道如何與他們相處。一想到當朝宰相要叫她三嬸,她就莫名地心慌,覺得承受不起。

她問道:“宰相是要娶嵐儿做妻子?”

夏柏青點頭道:“是做正妻。顧相風華出眾, 與嵐儿看著也算般配。他若是肯抬舉嵐儿,別說夏家上下的男儿全都可以為官, 甚至能夠平步青云。假以時日,夏家必能躍升為顯赫一方的大族。”

柳氏聽他這麼說,喃喃道:“莫非老爺您能夠復官也是因為嵐儿?”

夏柏青心想, 不愧是多年的夫妻,與他想到一塊儿去了。他握著柳氏的手,讓她在身旁坐下:“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還動了辭官的念頭, 免得以后有人說閑話。但顧相著實厲害,他只跟我聊了一會儿,便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說提拔我當官不是因為嵐儿。而且為了嵐儿和夏家的以后著想,我更應該好好地當這個官。”

柳氏倒沒想到宰相會為夏初嵐想得這麼周到,心中也覺得踏實了些。夏初嵐年輕貌美,很多男人包括英國公世子,都是貪戀她的美貌,未必動了真心,嫁過去也會受委屈。畢竟他們這樣的出身,跟宰相的身份,實在相差太多了。如果沒有宰相的庇護,夏初嵐必定艱難。

“顧相說過陣子便會讓媒人上門去提親。我先寫封信告訴大嫂,免得她沒有准備,到時候嚇到。你不知道,今日顧相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真是……”夏柏青想起自己那時在茶棚的失態,搖了搖頭。活到這把年紀,還從未受過如此大的驚嚇。他做夢都沒想到,有朝一日,當朝的宰相會叫自己一聲“三叔”。

柳氏幫夏柏青磨墨,想起夏靜月的事,又問道:“您今日去相看那年輕人,覺得如何?”

夏柏青一邊寫信一邊說道:“很不錯。月儿也覺得滿意,等我寫完信便派人去繼先那儿,讓他問問吳家的意思。”

柳氏知道夏柏青的性子,從來都是先人后己。不過聽到他對吳均贊賞有加,便知道這個年輕人肯定差不了。

明月高掛,中元節前后,都中的佛寺都會廣做法事,吸引了鄰近的香客和信徒聚集在一起。都城近郊佛寺眾多,比平日更加喧鬧一些。夏靜月被柳氏叫去繡花樣,夏初嵐一個人坐在榻上看書,被外面誦經敲木魚的聲音吵得有些頭疼。

上回住在國子監附近,倒是安靜很多。但那地方畢竟不是誰都能住得了的,今夜想必是要睡不好了。

思安端了茶水進來,問道:“姑娘,相爺什麼時候來接您去顧家?顧家的老夫人,會不會很厲害?”

夏初嵐淡淡道:“厲害也沒辦法。我若嫁給相爺,免不得要跟她打交道。好在相爺獨自居住在相府,我們也不必常見。”她本就不太會跟老人家打交道,夏老夫人跟她的關系就不遠不近的。而且聽顧行簡說顧老夫人用絕食相逼的時候,她就隱隱覺得,這位老夫人大概不太好相處。

“奴婢是真的有些擔心。”思安把托盤放在圓桌上,把茶碗遞給夏初嵐,“六平出去打聽過了,說相爺平日里很少跟家中往來,逢年過節,也不回家。顧家還有一個四娘子是寡婦,在都城中小有名氣,因為平日里往來的都是些貴夫人。奴婢聽著,就覺得不太好。”

夏初嵐倒沒想到六平將顧家的事打聽得這麼清楚,不由笑道:“我又不是單槍匹馬去,有相爺跟我在一起,你們不用這麼擔心。對了,三娘有來過信嗎?”

“暫時還沒有。”思安搖頭道,“奴婢一直留意著呢。”

夏初嵐看著手上的書,不知為何,心頭有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她不希望收到王三娘的來信,那意味著夏家肯定出事了。但不來信,又覺得心里不踏實。那几筆忽然間少掉的錢,蕭音到底拿去做什麼了?

真的沒有下文了麼?

***

這日卯時未到,天已經大亮了。夏家的下人們已經打開家門,灑掃庭院。早晨的天氣還有些涼爽,夏老夫人年紀大了,睡眠淺,已經起身梳洗。

常嬤嬤給她梳髻,兩個人正在閑話家常,忽然一個著急的聲音傳來:“老夫人,老夫人求您快救救我家夫人吧!”

老夫人讓常嬤嬤出去看看,原來是蕭音身邊的陪嫁嬤嬤。常嬤嬤對她說道:“一大早的,什麼事這麼著急?”

陪嫁嬤嬤道:“這件事本來不該來勞煩老夫人。可我家夫人著實委屈。前陣子韓家的大公子跟二夫人說,有個表弟在西北開礦賺了大錢,問二夫人要不要一起拿錢出來買礦。二夫人便讓我家夫人從家里的賬目上挪了几筆錢出來,后來被采買的王三娘發現,就用大老爺送給二老爺的印章抵押換了錢,把賬目補上。”

常嬤嬤聽了直皺眉頭,又聽陪嫁嬤嬤繼續說道:“可錢還是遠遠不夠,二夫人怕家里發現,就用我家夫人的名義向質庫借了一大筆。怎知韓公子的表弟是個騙子,拿了錢,人跑得無影無蹤。韓家也被他騙慘,沒錢再到酒庫去拿酒。他們把鋪子一關人都跑了,討債的人跑到我們家的鋪子里,二老爺才知道了這件事。現在二夫人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我們夫人身上……請老夫人做主啊!”

常嬤嬤一聽這還了得,夏老夫人也已經在屋里聽了個大概,面色一沉,再顧不得梳妝,連忙扶著侍女起來:“走,我們去松華院一趟。”

松華院里,夏柏茂和夏謙兩個都面色鐵青地站著。蕭音跪在地上哭,夏初熒讓嬤嬤把夏初嬋帶走,自己站在旁邊,不敢說話。

夏柏茂盯著韓氏,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韓氏卻强裝鎮定地坐在椅子上,其實手心里都是汗水。她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夏初嵐將家里的賬目管得很緊,她原本想挪錢出去賺點私用,又被王三娘盯著。不得已才去質庫借錢,哪里能想到侄子的表弟是個騙子,卷了錢跑了個沒影。

夏柏茂跺腳道:“你好糊涂啊!怎麼可以將我在便錢務換錢的券拿給你娘家的人,你可知道那是多少錢!?你腦子里只想著娘家,可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家的人!”

韓氏向來不怕夏柏茂,嘴硬道:“夏家這麼有錢,我兄弟遇到困難,拿一點幫他們怎麼了?何況只是借,又不是不還了,你這麼大聲吼我干什麼!”

夏謙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如此愚蠢,厲聲道:“夏家剛捐了十万貫的軍餉,爹四處節儉,好不容易才周轉過來一些,您卻隨便將一大筆錢給了韓湛,讓他們出去躲債!您可知道現在向韓家討債的人都聚在我們家的鋪子里面鬧事,那些鋪子還如何經營下去?您這是要將夏家毀于一旦!”

韓氏的身子縮了一下,心虛地指向蕭音說:“這件事我確實有錯,可我當時還在猶豫,是蕭音跟我說反正錢能賺回來,其他事都由她來解決。你們父子倆只知道怪我,難道我想這樣嗎!”

蕭音垂頭哭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些事的確都是她做的,可她是受了韓氏的挑唆。現在東窗事發,韓氏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她有口難辯。質庫只認她的名字,以后只會要她還債,跟韓氏半點關系也沒有。

夏謙低頭看了蕭音一眼,眉頭緊皺。他當然知道蕭音沒那個膽子敢動夏家的錢,可娘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一點自己的主見都沒有?

夏柏茂在堂屋里走來走去,他剛剛掌權,才把糧價的事情擺平,千算万算沒有算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伙同娘家的人將他給賣了。等嵐儿回來,他要如何交代?

夏謙在旁邊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用。拿筆來,我這就寫休書。”他根本不喜歡蕭音。他也嘗試過,可蕭音從相貌到性子,半點不像那個人。這也就罷了,只要她安分守己,日子也能過下去。她卻跟他的娘一起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誰都幫不了她了。

蕭音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夏謙。他竟然如此薄情?一點也不維護她就罷了,竟然還要休了她?他把她當成什麼了……蕭音只覺得一種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了起來,忽然就不想哭了。她已經委屈妥協至此,將自己低到塵埃里,最后換來了什麼?只有指責和埋怨。

“大哥,使不得!”夏初熒喊了一聲,明眼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她雖然不能幫著蕭音去說親娘的不是,但也不想看著無辜的大嫂受牽連,“大嫂她也不是故意的……”

夏柏茂也勸道:“大郎,你馬上就要參加秋闈了,這時候不能休妻,對你的名聲也不好。”

“我心意已決,你們別再勸了。”夏謙冷硬地說道。若是她在家中,或許事情就不會發展成這樣。而同為女子,他的親娘和妻子,卻相去甚遠。

“我不同意你休妻!”老夫人在外面大聲說道,然后扶著常嬤嬤慢慢地走進來。杜氏在石麟院聽到風聲,也撐著病体趕過來看看。恰好在門口遇見老夫人,便一同進來了。

“娘,您怎麼過來了?”夏柏茂連忙上前去扶老夫人。老夫人推開他的手,痛心疾首道:“老二啊老二,三丫頭才把家交給你多久?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事!二房這麼多人,連份家業都看不好,你要我老來睡到街上去嗎?”

夏柏茂覺得慚愧,跪在地上說:“娘,您千万別生氣,沒得氣壞了身子。都是儿子沒有用,儿子沒管束好她們,才讓她們闖下這大禍。”

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夏謙上前扶她坐在榻上:“祖母息怒,我們一定想辦法將事情解決。”

“大郎要考秋闈,真是要安靜讀書的時候,看看你們都做了什麼事!”老夫人掃視屋里的几個人,最后目光定在韓氏的身上,聲音也嚴厲了:“老二媳婦,你別以為把事情都推到大郎媳婦身上,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你嫁到夏家這麼多年,難道還拎不清自己的身份立場?”

畢竟是家中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韓氏乖乖地站著,不敢吭聲了。

杜氏把蕭音從地上扶了起來,感覺到她身上滾燙,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阿音,你這是在發熱?楊嬤嬤,快去找李大夫來。”

楊嬤嬤連忙應聲去了,蕭音只覺得頭昏沉沉的,雙唇都在發抖,莫名地冷。

“娘,這孩子好像病了,要不先讓她回去休息?”杜氏輕聲問道。

老夫人看到蕭音的臉色真的很差,就點頭道:“去吧。好好叫大夫看看。”她不見得多喜歡這個孫媳婦,但也不想過分為難小輩。她雖老了,心里卻跟明鏡一樣。這次的事情,若不是韓氏授意挑唆,以蕭音的脾性,給她十個膽子也做不出這樣的事。

蕭音謝過杜氏和老夫人,也沒看其他人,扶著陪嫁嬤嬤慢慢往前走了兩步。忽然雙腿一軟,跌倒在地。陪嫁嬤嬤連忙要去扶她,卻看到她白裙子上的血跡,尖聲叫道:“血!夫人流血了!”

韓氏定睛一看,心猛地往下一沉。

……

含英院中,李大夫從屋子里走出來,夏柏茂和韓氏連忙上前,齊聲問道:“怎麼樣?”

旁邊站在樹下的夏謙也期待地看向李大夫,卻見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孩子月份太小,沒有保住。”

韓氏倒退一步,愣在那里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夏柏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又聽李大夫問道:“少夫人身体不適這麼多日了,竟沒有人發現嗎?若是早點讓我過來,開几副安胎藥,完全可以把孩子保住。”

夏柏茂看了韓氏一眼,韓氏呆若木雞。他讓侍女送李大夫出去,回頭對夏謙說:“大郎,你還愣在那里干什麼?快進去看看你媳婦。”

夏謙這才走到屋里去。剛才聽到蕭音有孩子那一刻,他十分震驚,隨之而來的是欣喜。那種初為人父的喜悅,還來不及細細品嘗,就失去了。他同樣很難過,對蕭音生了几分愧疚。

屋內還有一股未散的藥味,蕭音扑在陪嫁嬤嬤的懷里痛哭,陪嫁嬤嬤柔聲安慰她:“夫人,您年紀輕輕的,好在月份小,對身体的傷害也不是很大。往后還會有孩子的。”

蕭音只是哭,悲傷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太累了,她覺得自己很傻,當初明知道夏謙不喜歡她為何還非要嫁到夏家來?在夏家受盡了委屈,卻換來什麼樣的結果?這個孩子,她尚且不知道它的存在,就已經沒有了。

這段日子她提心吊膽,擔驚受怕,連月事晚來了也沒有發覺。她從前月事就不是很准,還以為是睡不好所以推遲了,完全沒有想到是有了身子。

夏謙站在門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

蕭音側頭看到他,激動道:“嬤嬤,快讓他走!我不想看見他!”

陪嫁嬤嬤立刻站起來,對夏謙道:“姑爺,夫人現在沉浸于喪子之痛中,需要好好休息。她不想看見您,您還是先出去吧?”

夏謙看了蕭音一眼,只見她臉朝床內,根本不想理他,只得又從屋子里退出來。

那邊夏柏茂去堂屋把結果告訴老夫人。孩子沒有保住,老夫人哀呼一聲,險些暈厥過去,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思香拿著信,站在外面,探出身子看了看,也不敢隨便出聲。楊嬤嬤扭頭看到她,從屋中走出來:“怎麼了?”

思香連忙把信遞過去:“好像是三老爺從臨安捎來了一封信,說要讓夫人親自過目。”

楊嬤嬤把信收入懷中:“這會儿屋里正亂呢,等回了石麟院,我就跟夫人說。李大夫這會儿可能還沒走遠,你快去把他喊回來,就說老夫人這里也不好了。”

思香點頭,連忙轉身追去了。

等把老夫人送回北院安頓好,杜氏才算閑了下來。經過這一番折騰,她本就身体孱弱,回到石麟院之后,几乎是不想動彈了。

楊嬤嬤把信交到她手上:“夫人,這是臨安的三老爺寄來的信。”

三叔怎麼會給她寫信?杜氏靠在床頭,慢慢將信拆開,等看完之后,整個人定在那儿。她又盯著紙上的字跡,逐一再看了一遍。楊嬤嬤見她神色不對,連忙問道:“怎麼了?”

杜氏將信拿給她看,自己則獨自呆怔。她實在太震驚了,夏柏青在信上所言,無疑于平地驚雷。當朝宰相要娶嵐儿?那個人是如此地遙不可及。她當然希望女儿早點尋個好歸宿,但對方的來頭實在太大了,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夠承受得起的。而且宰相的年紀比她小不了几歲,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但三叔是個穩妥之人,他在信上說了宰相諸多好話,證明那人還是值得托付的。可忽然之間,如此位高權重之人要做她女婿,杜氏還是覺得十分恍惚。

楊嬤嬤看完信之后,也十分震驚,她捏著信道:“奇怪了,三姑娘與宰相是怎麼認識的?之前從未聽她提起過啊。”

杜氏揉著額角,她現在只想把夏初嵐從臨安叫回來,當面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夫人,三老爺在信上說,顧家過陣子就會派媒人上門。我們要不要先跟老夫人說一聲?”

過了一會儿,杜氏才緩緩地起身說道:“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阿音又沒了孩子,先緩一緩吧。我這就寫封信給嵐儿,叫她趕緊回來,寫完之后,你立刻讓人送出去。”

“是。”楊嬤嬤應道。她只是個婦道人家,沒見過什麼世面。原本三老爺說好,這婚事應該也是差不了。可對方是宰相啊!確實讓她們主仆始料未及,自然得將姑娘叫回來問問清楚。

***

去顧家那日,夏初嵐起了個大早。思安和夏靜月好像比她還緊張,從昨夜開始,兩個人就在那里挑衣服首飾,臨睡之前,還沒討論出結果。

到了早上,還是她自己選出了一套素色的襦裙,顯得端庄一些。

夏靜月嫌她太素淨,又在她手上套了個金鐲子,然后才對思安點了點頭。

崇明站在大門外耐心等著,姑娘家要打扮,所以他很早就過來了。六平給他端了碗水喝,他淡淡地道謝。

過了一會儿,夏柏青一家送夏初嵐出門。思安扶著她上馬車,然后小聲叮囑道:“奴婢沒陪在姑娘身邊,您一定要小心。”

“好。”夏初嵐對她笑了笑,又對夏柏青說:“三叔,你們快進去吧。我會盡早回來。”

說完,她便掀開簾子進馬車,看到里面的人,頓時嚇了一跳。

顧行簡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眼睛看向外面。她會意,先坐了下來,安靜地等馬車駛出巷子。

等到了熱鬧的街上,她才說:“您來了怎麼不說一聲呢?”她若是知道他坐在馬車里等,絕對不會讓他等這麼久。可她怎麼能想到,他竟然親自來了?從相府到這里,路程可不短,他得多早起身啊。

顧行簡淡淡笑道:“我想親自來接你,又不想下去嚇到他們。你三叔上次跟我說話,聲音都抖得厲害。嚇得不輕吧?”

夏初嵐想到三叔這陣子總是喃喃自語,好像一直在念叨顧行簡的事,忍不住抬手笑了一下,附和道:“的確是嚇得不輕。”

顧行簡看到她笑,明媚得如同春花綻放,頓時將要去顧家的陰霾掃去。他起身坐到夏初嵐的身邊,夏初嵐一下緊張起來,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麼。

他感覺到她身子明顯一繃,握住她的小手說道:“別緊張,只是跟你說些事。我們家原本有兄弟姐妹五個,長兄早亡,三姐生下來不滿周歲便夭折了,所以只剩下三個。”

夏初嵐感覺到他的掌心溫熱,似乎能摸到那一條條清晰的掌紋,輕點了下頭。

“阿兄和秦蘿你見過了。”顧行簡的眸色冷了几分,“四姐寡居在家,另外便是我的母親。”

夏初嵐心想,果然跟六平打聽的一樣。

“一會儿無論她們說什麼,你都不用理會,由我來回答。知道麼?”顧行簡捏了捏她的手,她乖乖地點了點頭。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8
發表於 2018-9-6 23:42:2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七章

馬車經過清河坊, 然后向康裕坊駛去。康裕坊這一帶其實住了不少顯赫的貴族,莫懷琮的府邸, 還有崇義公府都在這附近。

顧行簡的馬車十分朴素, 尋常人不會注意。

小魚看到一輛馬車從前面的路口經過,認出了趕車的崇明。能讓崇明趕車的, 里頭坐著的人是誰不言而喻。她回頭對馬車里的人說:“娘娘, 好像是相爺的車,往顧家的方向去了。”

莫凌薇今日回來探望父母, 順便看看莫秀庭。從陸彥遠出事以后,她這個妹妹就在英國公府和莫家兩邊跑, 整個人都憔悴了很多。莫凌薇正打算回宮, 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顧行簡。

他跟顧家的關系向來冷淡, 突然回顧家干什麼?

“跟過去看看。”她輕聲吩咐道。

小魚是莫凌薇的貼身侍女,在她還是姑娘的時候就跟在身邊了。旁人或許不了解,她卻知道貴妃娘娘雖然入宮多年, 心里未必是把相爺放下了,反而是藏得更深了。當年相爺還不是相爺的時候, 老爺就知道他必成大器,有意招為女婿。

但相爺的性子執拗,不肯依附。老爺大概存了几分磋磨的心思, 沒少在他的官路上下絆子,想叫他屈服。哪知道相爺不靠任何人,只靠自己摸爬滾打,也成了今日之勢。與莫家倒是漸行漸遠了。寒門子弟躍過龍門的多如牛毛, 但這麼多年,也只出了一個位極人臣的顧行簡。

到了顧家門口,顧行簡先下了馬車,然后伸出雙手,要抱夏初嵐下來。

其實他扶她一把就可以了,但顧家門口必定有老夫人的眼線在那儿看著。兩個人若是不親密些,只怕老夫人還以為顧行簡隨便找了什麼人來搪塞。

夏初嵐猶豫了一下,擔心他的傷未好全。他會意,輕聲道:“沒關系。”

她才雙手搭著他的肩膀,紅著臉讓他把自己抱了下來。

顧行簡把她放在地上之后,沒有馬上松手。其實她完全沒必要擔心,她輕飄飄的,沒有什麼重量。更何況他在沒受傷以前,每日都會打拳。儿時住持方丈教他一套拳法,强身健体的,練了許多年,才把瘦弱的身体練結實了。當然只要生病受傷,還是會因為先天不足,比常人好得慢一些。

崇明避開目光,瞥到門口果然有個侍女飛奔著進去了。

夏初嵐從顧行簡懷里退出來,抬頭看了眼顧家的大門,離上次來這里並沒過多久。那時的心境卻與現在的完全不同,那時她沒有料到自己這麼快就會以另一個身份再度前來拜訪。

顧行簡伸出手,看著她道:“進去吧。”

她點了點頭,看著那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握了上去。盡管她現在還沒辦法很坦然地面對這個人,但總要習慣與他親密,因為以后他們就是天底下最親密的關系了。

顧行簡牽著她進府,眼角的余光看到街角停著一輛馬車,微微側頭掃了一眼,然后不動聲色地進去了。

莫凌薇在接觸到他目光的剎那,几乎立刻把轎簾放了下來,往后縮了一下。他的目光深不見底,還帶著凌厲的寒意,十分可怕。到底不是多年前的他了,身居高位,手握權柄,再也不用向任何人低頭。這個年紀的男人,其實是最有魅力的。

她原本只是好奇他不好好養傷回顧家做什麼,見到他親昵地抱著一個女子下馬車,震驚之余,不由地想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可被他看了一眼,心神俱顫,不敢再逗留,吩咐小魚回宮。

……

顧家的人都坐在顧老夫人的堂屋里,只是沒怎麼說話,只有顧家瑞無憂無慮地在榻上爬來爬去。他平日里被千嬌万寵,吃得肥嘟嘟的,就像一團雪球在榻上滾啊滾啊。畢竟是長孫獨苗,顧老夫人見著他就歡喜,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肉,不停地逗他。

其實秦蘿進門的時候,老夫人就不太願意。但想著年輕姑娘好生養,能盡快給顧家延續香火最好,不能的話就立刻休了。也是秦蘿自己爭氣,跟顧居敬圓房沒多久,就生下了顧家瑞,顧家總算后繼有人。現在老夫人看見她,便覺得順眼多了。

侍女小跑進來,在老夫人耳邊說了兩句,老夫人點了點頭。老五居然親自抱那丫頭下馬車?看來不是隨便找個人來忽悠她的了。

“老五的事情,你怎麼不早說?”顧老夫人一邊逗弄孫子,一邊問顧居敬,“早知道他自己有看中的女子,我就不用這麼費盡周折。”

她之所以逼著顧行簡娶妻,是那日去佛寺吃齋的時候,被同行的忠義伯夫人拉去算命的攤上,偷偷給顧行簡算了一卦。怎知道算出了凶卦,說他命里有個劫數,只有盡快娶妻才能渡過去。

她十分信命。自從顧行簡被抱去大相國寺養活之后,她就對命數這個東西深信不疑。她自然不會把算出了凶卦的事情告訴家里人,只讓忠義伯夫人張羅著選了些家世好的姑娘,送去給顧行簡挑,逼著他盡早娶親。

“老二,我問你那姑娘家里是做什麼的,你為何不肯說?”顧老夫人看向顧居敬,狐疑地問道。

顧居敬覺得有點頭疼。當初秦蘿的出身,老夫人就百般看不上。秦蘿家里是做小本生意的,往上數几代都沒出個做官的,對顧家來說根本都不夠看的。但顧居敬本身沒有功名在身,最多也只算富甲一方,跟她之間不算差距懸殊。

可顧行簡不一樣。顧行簡是堂堂的宰相,顧家的門臉。都城里頭那麼多女子對他趨之如騖,願意給他做妻,他卻偏偏挑了個商戶女。

顧居敬自己是覺得沒什麼,夏初嵐人品樣貌性格哪樣比那些貴女差了?但老人家未必這麼想。對親娘他是沒辦法的,還是交給阿弟自己解決吧。

“一會儿人來了,您自己問不就好了?” 他說道。

顧素蘭的手指剛染了蔻丹,不想自己剝金橘,便仔細挑了個遞給身邊的侍女,懶懶地說道:“阿兄既然早就知道,還瞞了我跟娘這麼久,別是這姑娘有什麼問題吧?”

顧居敬看了她一眼:“吃你的橘子,別多嘴。”他就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作為唯一的長兄,自然都十分疼愛,希望家里和和睦睦的。

顧素蘭跟顧行簡不對付,但顧居敬白養了她這麼多年,無怨無悔,她心中感激,還是不敢頂撞的,只撇了撇嘴,拿過侍女剝好的橘子瓣放進嘴里。

顧居敬聽到人已經入府了,但半天不見人影,便叫崇義去接一下。

顧家有個很大的園圃,要穿過這個園圃才能走到顧老夫人的住處。這園圃樹木茂密,兼有湖泊,花草繁盛,風景十分秀麗。顧行簡和夏初嵐走在花園里,起初夏初嵐還不覺得什麼,看看沿途的景色,直到發現好像又走回了一座曾經經過的假山,不由地小聲提醒道:“這里我們是不是走過了?”

顧行簡停下來,凝眉看了看四周,神態專注。

夏初嵐忍不住想笑。他在紹興的時候,第一次是在院子里迷路了。第二次從他住的地方走到夏家花費了半日。想必顧家是不常來,所以便迷路了。難怪相府那麼大,岔路卻很少。

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認路呢?

崇明早就知道是這樣,但因為夏初嵐在場,怕失了相爺的顏面,不敢點破。剛才路上他本來想抓個下人帶路,但大概攝于宰相的威勢,無人敢上前。這下周圍別說人了,連只鳥儿都沒有。

顧行簡抬手按了按額頭,他嫌少有窘迫的時候。

“這里風景挺好的,慢慢走也沒關系。”夏初嵐輕聲安慰道。她只是怕老夫人等久了,有些失禮。

顧行簡看著她,內心不由地柔軟。除了身邊親近的人以外,他在外人面前永遠强大鎮定,完美沒有破綻。其實他並不是神,有擅長的也有不擅長的。只不過當這個不足被人如此小心呵護的時候,他竟有種孩童般的喜悅。

這個時候崇義找了過來,先對顧行簡行禮,然后面色如常地說道:“相爺,老夫人等不及要見您,要小的出來接。請跟小的往這邊走。”

有崇義帶路,他們很快就走到了顧老夫人的住處。大抵老人家的居養之處,皆環境清幽,這點跟夏家倒是一樣的。夏初嵐跟著顧行簡進了堂屋以后,先是看到顧居敬和秦蘿,對他們笑了一下。右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容貌秀美的女子,肌膚光潔,看起來很年輕,慵懶的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

接著便是坐在榻上的老夫人了,面容慈和,畢竟上了年紀,背有些佝僂,但精神很好。

夏初嵐上前,恭敬地行禮。

顧老夫人看到一向不與人親近的儿子竟然親自把人牽著進來,目光一下子凝在夏初嵐的身上。真是好俊的丫頭,容貌嬌美,氣質出眾,一身的書卷氣。打扮的也素淨,看著很舒服。老夫人暗暗點了點頭,想不出什麼恰當的形容來,只覺得第一眼很滿意。

她倒不是很在乎年紀。年紀小一些的好生養,也好拿捏。以后她這個婆婆要見儿媳,儿子還能攔著,不跟著一道回來?

“坐吧,都別站著。”顧老夫人隨和地說道。

夏初嵐道謝以后,被老夫人和顧四娘子看得不舒服,低頭跟著顧行簡到旁邊坐下。

侍女們上來奉茶,看到夏初嵐時紛紛驚嘆,如此貌美的姑娘,她們以前從未見過。怪不得這些年相爺誰都看不上,原來是沒遇到最好的那個呢。

顧老夫人喝了口茶,迫不及待地問道:“姑娘,你年紀多大了?家中是做什麼的?”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9
發表於 2018-9-6 23:42:3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八章

夏初嵐看到顧老夫人挺慈眉善目的, 跟家中的祖母差不多,懸著的一顆心才暫時放下來。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她又緊張起來。

顧行簡拿著茶碗晃了晃, 淡然地說道:“這很重要麼?”

“當然重要。”顧老夫人端足了架子,“你是宰相, 百官的表率。多少人都看著你?娘也不要求你娶什麼高門大戶的貴女, 但至少出身得說得過去吧。”

顧行簡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側頭看向老夫人。他很瘦, 臉上的輪廓自帶著几分冷厲。老夫人被他如同霜雪一般的目光看著,手指微微發抖。又是這樣冷漠而戒備的模樣, 他回到顧家這麼多年, 無論如何也捂不熱他的心。

顧居敬連忙說道:“夏姑娘的三叔在臨安市舶司任判官, 弟弟也剛考上了太學。”

顧素蘭笑了下:“阿兄不是開玩笑的吧?這位可是宰相,他要讓誰當官,還不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至于太學, 每年都淘汰許多人,考進去也不代表著以后就能當官。我們家可不能再結什麼亂七八糟的親戚了, 還是說清楚得好。”說完,她有意無意地瞥了秦蘿一眼。

秦蘿低下頭,手緊緊地攥著帕子。她進門的條件是顧居敬幫她家里擺平生意上的事情。這几年秦蘿爭著一口氣, 不許家里人再來顧家提任何要求,鬧得父兄對她意見很大,說她絲毫不顧及娘家。

可她只想跟顧居敬簡單地相守在一起,並不想把他當成秦家賺錢的工具。所以几乎不再與娘家人往來了。

這些顧居敬都看在眼里, 秦蘿嫁給他這几年,什麼要求都沒有提過。他安撫地拍了拍秦蘿的手背,不悅地瞪了顧素蘭一眼:“你怎麼說話的?論輩分,阿蘿是你的嫂子,你說話注意點。”

顧素蘭撇了撇嘴,覺得自己沒說錯,兄長也太維護秦蘿了。這些女人都是想攀附顧家的榮華富貴,否則何必小小年紀,嫁個那麼年長的男人?她忘了自己還是個賴在顧家不走的老姑娘,光靠兄長養著。她在人前風光慣了,來往的又都是些貴婦人,自然看不上秦蘿這樣的小門小戶。

“好了,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我問人家姑娘,你們吵什麼?”顧老夫人按了按太陽穴,見夏初嵐一言不發,微微皺起眉頭,“姑娘,你為何不說話?”

夏初嵐記得顧行簡的叮囑,所以一直沉默。眼下老夫人都這麼問了,只得開口道:“老夫人,我今年十七歲,家中是經商的。”在她看來,這些事隱瞞也沒有用,索性大大方方地說清楚。

顧老夫人震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如此氣質不俗的姑娘,居然是商戶出身。她的臉色馬上就有點不好了。她的儿子是堂堂的宰相,娶個商戶女,傳出去像什麼樣子?那她以后還有何臉面跟別人家的夫人往來?

她的臉一沉,屋中的氣氛便僵硬了。

顧素蘭原先就覺得奇怪,若是家世過得去的姑娘,為何兄長要隱瞞,如今聽到是個商戶女,才恍然大悟。這樣的家門,還妄想嫁給宰相?加上生了一副狐媚的模樣,也不知給顧行簡下了什麼迷魂藥,竟然要娶她。

“娘,還真是什麼人都敢攀我們顧家。”她嗤笑一聲,神情輕蔑。

“我是我,與你何干?”顧行簡冷冷地回道。

顧素蘭面色一僵,猛地站了起來:“顧行簡,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姐姐,你這是什麼態度?別以為自己當了宰相,就可以目中無人。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你娶她,就會成為百官的笑柄,連帶讓整個家族蒙羞!你自己的臉面可以不要,別連累我們被人指指點點的!”

顧行簡微微眯了下眼睛,攥緊手中的佛珠,几乎是毫不客氣地說道:“我明日就可以對外說,與你斷絕一切關系。”

“你!”顧素蘭氣得跳腳,雙手握緊成拳,“阿兄,你看看他說的是什麼話!”她雖然不喜歡顧行簡,但有顧行簡三個字頂在頭上,她才能在都中橫行。

顧居敬皺眉道:“你別忘了你哥哥我也是商賈,你憑什麼看不起商戶?只要阿弟喜歡,我是支持的。”

顧素蘭被顧居敬一堵,不甘心地坐下來,又轉向顧老夫人那里求救。可顧老夫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她找不到人幫腔,氣得低頭吃金橘了。

顧老夫人原本是想直接開口拒絕這門親事的,但看顧行簡兄弟倆的態度,又把到嘴邊的話强行咽了回去。這麼多年,這是顧行簡第一次領姑娘上門,還十分維護的模樣。不喜歸不喜,總不能當面再把關系鬧僵了。

一時之間,堂屋里很安靜,沒有人說話。顧家瑞爬到老夫人身旁,用手推了推老夫人的腿,把咬得濕淋淋的拳頭給她看,咧著嘴笑。

老夫人抬手摸著他的小腦袋,若有所思。

顧行簡冷冷地看了顧素蘭一眼,不想再多留。他帶夏初嵐上門,本就是知會一聲,並沒想過得到他們的同意。這麼多年他都是一個人過來的,人生大事當然也是由他自己做主。

他拉著夏初嵐起來,冷淡地告辭,然后便出去了。

顧居敬連忙起身追出去,秦蘿也借口離開,還讓嬤嬤把顧家瑞抱走。她這個四姑真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等人都走了,顧素蘭才說道:“娘,剛才您怎麼不幫著我?莫非您真的同意讓這個商戶女進門?”她已經有一個商戶女做二嫂了,不想再有個商戶女做弟妹。顧家兩個男人,怎麼都栽在商戶身上了?

“我怎麼可能同意?但你一個人能說過他們兄弟兩個嗎?你弟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說難聽的話激他,他便越固執。你這樣做沒有用的。”顧老夫人板著臉說道。

顧素蘭心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便問道:“那娘有什麼辦法?”

“你路子廣,先把那姑娘的底細調查得清清楚楚,然后我們再做打算。”

顧素蘭連聲應好,立刻起身出去辦了。

……

顧行簡難得回一次家,又是鬧得不歡而散。顧居敬追上顧行簡說道:“娘那邊我再勸勸。素蘭的性子一向心直口快,你別往心里去。”

顧行簡沉默著不說話,已然是不悅到了頂點。顧素蘭若不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姐姐,他真的會弄死了事。

夏初嵐也沒想到顧四娘子竟然這麼跟顧行簡說話,跟敵人似的,哪里像是一家人?夏家雖然也有很多問題,但面對困難的時候,還是能擰成一股繩。兄弟姐妹之間,冷淡歸冷淡,卻不會如此劍拔弩張。

她忽然覺得,顧行簡可憐。

等他們到了門外,六平早已等在那儿,神色焦急。

他看到夏初嵐,一個箭步上前來,把手中的信交給她:“姑娘,您快看看。”

杜氏寫了兩份信,一封給夏柏青,一封給夏初嵐。夏柏青的已經拆開看了,知道夏家出了大事。但他現在有官位在身,何況剛剛上任,不可能告假。他猜測杜氏給夏初嵐的信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內容,便馬上打發六平來顧家送信了。

夏初嵐與顧行簡說了一聲,獨自走到旁邊看信。一邊看,一邊皺起眉頭。這韓氏竟然生出這麼大的膽子!夏初嵐臨走時讓王三娘看住了家中的賬目,以為不讓她們動用家里的錢就沒事。可韓氏卻以蕭音的名義去質庫借了一大筆錢。這筆錢還不出來,最后還不是要夏家往里填?

這個女人她還真是小看了!夏初嵐捏住信紙,只覺得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愚蠢至此!

顧行簡觀察她的神色,便知道肯定是夏家出事了。還未等他開口詢問,夏初嵐便主動走過來說道:“明日,我要回紹興一趟。”

“出了何事?”顧行簡問道,“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他是期待她把事情全都告訴他的。那就證明她需要他,甚至依賴他。而他也樂意幫她解決任何事情。

可夏初嵐立刻搖了搖頭:“我自己可以解決。這里離您的府邸比較近,您的傷還沒好全,快回去休息吧。六平會送我回去的。”

顧行簡沒有勉强,點了下頭:“這馬車給你用。”

夏初嵐他們來臨安的時候,馬車是租的。這個時候馬可是個精貴的東西。她聽到顧行簡這麼說,下意識地要謝絕,又聽顧行簡低聲道:“不能拒絕。”

夏初嵐抬頭看他,他的目光幽沉,如一片汪洋大海。什麼都看不透,很容易迷失其中。

顧居敬在旁邊插嘴道:“阿弟說給你用,你用著便是。他是宰相,還能少了一輛馬車?”這丫頭想必是這几年獨當一面,習慣了不求人。他覺得女子獨立堅强是好事,但在男人面前,尤其是强大的男人面前,還是示弱些好。

夏初嵐想顧行簡也是一番好意,便沒再推辭。她心中實在記掛夏家,想趕回去同三叔商量。于是向二人告辭了之后,就坐上馬車走了。顧行簡一直看著馬車,直到它在視野里消失,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你這身子還沒好全,我讓馬房再給你備輛馬車回去……”顧居敬轉身要走,顧行簡卻叫住他:“阿兄,幫我個忙。”

顧居敬難得聽他主動開口要幫忙,自然忙不迭地答應。

顧行簡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臨了說道:“拜托阿兄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0
發表於 2018-9-6 23:42: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九章

剛才在顧行簡面前, 夏初嵐强忍著沒有發火,如今馬車中沒有旁人, 她狠狠捶了下馬車壁。

六平在外面趕車, 聽到了聲響,回頭叫道:“姑娘?”

“我沒事, 你不用理我。”夏初嵐淡淡道。

韓氏素日里爭强好勝, 貪慕虛榮。人都有弱點,原本這也不算什麼, 只要她心里是向著夏家。夏初嵐讓夏柏茂試著掌家,是想考驗他能不能守好這份家業, 這樣她才能放心嫁人。可二房的人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一家人本是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的關系, 她那個愚蠢的二嬸卻不知這個道理。至于蕭音,她原本也氣其不爭,但以失去孩子為代價, 蕭音或許應該清醒了。

夏初嵐長嘆了口氣,把頭無力地靠在馬車壁上。車窗上的簾子因為顛簸而搖搖晃晃, 漏進了外面斑駁的光影。她覺得很累,她不知道這樣下去,夏家的將來會如何。一旦她放手, 爹留下的家業可能不到几年就要敗在這些人手上。

后世的她雖然同樣效力于在國外還不成熟的企業,需要殫精竭慮。但她有很好的團隊,也有絕對强力的主心骨,彼此之間是可以交付后背的關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孤軍奮戰。

她撐著夏家這几年,其實明里暗里都得到了夏柏盛昔日故交的很多幫助。冥冥之中,他還在天上護佑著他們。

馬車還沒到夏柏青的住處,就聽六平在外面喊道:“姑娘,前面那個好像是原來的二姑爺。”

她撩開窗上的簾子,看見裴永昭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夏柏青的家門口。思安堵在門前,正與他爭執。

“你已經不是我家姑爺了,三老爺不想見你!”思安大聲道。

裴永昭沒想到夏初嵐身邊的丫頭這麼厲害,舔著臉皮道:“我是來拜訪三叔的,又沒惡意,你讓我進去吧。”他從紹興回來之后,一直郁郁寡歡。官也丟了,還眼睜睜地看著夏初熒的奩產被拿回去,整日里借酒消愁。他從以前的同僚那儿聽說夏柏青升任臨安市舶司的市舶判官,還是宰相推薦的,渾身打了個激靈。

那日宰相幫著夏家,原來不是偶然?夏柏青丟官這麼久了,居然又升官,這里頭肯定有什麼貓膩。

他無比后悔休了夏初熒,若不是一時衝動那麼做,今日他也能從宰相那里撈到好處了。

六平扶著夏初嵐下了馬車,徑自從裴永昭面前走過去。裴永昭連忙笑著跑過去:“三妹妹!三妹妹是我啊!”

夏初嵐側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對六平和思安道:“別讓亂七八糟的人堵在家門口,看著礙眼。”

裴永昭還欲說什麼,已經被思安和六平擋住,夏初嵐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夏柏青正坐在院子里,顯然是在等她。

他也知道裴永昭在門外,但是他也不想理會那個小人。

夏柏青起身道:“嵐儿,你回來了。你二嬸當真是糊涂至極!”

夏初嵐沉聲道:“她的膽子真大,我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行事。三叔,我明日得趕回紹興,恐怕要動用那一筆錢了。”

夏柏盛還在世的時候,便有計划地將每年海上貿易獲利的一部分,存入官辦的檢校庫保管。因為檢校庫可以放貸生息,所以那筆錢已經變成了不小的數目,當初夏家出事的時候,也暗中動用了這筆錢。之后夏初嵐沿用了這個作法,將錢補了回去。這件事只有夏初嵐和夏柏青知道,連老太太都瞞著。

夏柏青點了點頭:“只有如此了。我這里脫不開身,讓月儿跟你一起回去。你有什麼事盡管差使她,她也是時候學著幫家里分擔一些了。”

夏柏青覺得女子不應該只囿于內宅,他是沒有條件,若是有條件,夏靜月也應該學夏初嵐一樣,出海去見識一番。生意上的事,夏靜月沒有夏初嵐熟悉,但自小在夏柏青身邊耳濡目染,做事還算穩妥,好歹能幫夏初嵐跑跑腿。

夏初嵐知道三叔也是有意要磋磨一下夏靜月,便痛快地答應下來。

夏柏青又問:“今日你去顧家,顧老夫人怎麼說?”他還是怕顧家的人為難侄女。

“大概是第一次見面,他們都挺客氣的。”夏初嵐故作輕松地說道。三叔是個有骨氣的人,若是他知道對方嫌棄自己的出身,恐怕要反對她跟顧行簡在一起了。

夏柏青知道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便沒再追問,只道:“既然明日要上路,晚上便好好休息吧。”

***

自從韓家父子躲債跑了以后,那些討債的人砸了韓家的鋪子還不解氣,知道韓家和夏家是姻親,夏家的二夫人借錢給韓家父子出去躲債,便跑到夏家的鋪子里鬧事。每日都要鬧上几出,聲稱不拿錢出來就絕不會罷休。

夏家鋪子的生意因此每況愈下,几乎到了經營不下去的地步。

夏初嵐他們回到家的時候,追債的人都已經坐在夏家門口了,聲勢浩大。就像三年前,船工家眷來討債時的場景一樣。

夏初嵐在六平和思安的維護下,快步走進家門。下人們正堵著大門,看到她回來,紛紛松了口氣,連忙去各院稟告。

夏初嵐對身后的夏靜月說:“我先去祖母那里。你去找王三娘,我有件事交代你們做。”

夏靜月聽話地靠上前,聽夏初嵐叮囑,連連點頭,然后轉身離去。

北院里頭,夏老夫人也是愁容滿面地坐在羅漢塌上,又拿著夏柏盛當年送給她的一只玉鐲子,睹物思人。大儿媳身子骨不中用,想管事也是有心無力。原本指望著二房,二房卻將家弄得一團糟,還把她的曾孫給弄沒了。她撫摸著玉鐲,哀痛道:“老大,你真是走得太早了……”

侍女跑進來說道:“老夫人,三姑娘回來了!正往這邊來呢!”

夏老夫人的精神為之一振,讓常嬤嬤把玉鐲小心地收藏起來,然后便看見夏初嵐進來了。她上前行禮,老夫人說道:“嵐儿,你回來就好。你二嬸做了糊涂事,眼下該怎麼辦才好?”

夏初嵐神情嚴肅地說道:“祖母,二嬸這次做的實在太過分了。她若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家人,我建議分家,您跟著我娘,她一定會侍奉您的。以后二房的事情我不再管了。”

老夫人一聽,額角跳了兩下,連忙說道:“嵐儿,我知道是你二嬸做得太錯。但我身邊就剩下你二叔這麼一個儿子了,而且你大哥也馬上就要參加秋闈,這個時候分家,便是鬧笑話了。你看在我這把老骨頭的份上,別跟他們計較。當務之急是要把夏家眼前的難關渡過去,你說是不是?”

夏初嵐早就知道老夫人會這麼說,態度堅決道:“夏家里面的事情不解決好,外面的禍事永遠都會沒完沒了。我可以再給二嬸一次機會,但祖母要將家里人都召集起來,把話說清楚。否則,二叔不休了二嬸,我也會立刻分家!”

夏老夫人看到夏初嵐迫人的氣勢,明白這是她最后的讓步了,心想老二媳婦也的確該給個教訓,只要不是分家就行。她把常嬤嬤叫到身邊,吩咐道:“你派人去各院知會一聲,讓大家都到我這儿來吧。”

常嬤嬤立刻領命出去了。

……

各房的人很快都聚集在北院。韓氏聽說夏初嵐回來了,不由得一陣緊張,又聽到老夫人召喚,就知道准沒好事。

夏柏茂覺得自己沒臉見夏初嵐,進了堂屋之后一直低著頭。

杜氏扶著楊嬤嬤在旁邊坐下來,看向站在堂屋中間的夏初嵐。她知道夏家眼下的情況,的確要敲打敲打二房的人。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個以前總愛賴在她身邊撒嬌的女儿,真的已經長成了一棵能夠庇護家人的大樹了。

等人都到齊之后,夏初嵐冷冷地問韓氏:“這次的事情,二嬸有何話說?”

韓氏自覺是長輩,挺直了身板:“我也是被騙的!我怎麼知道那個兔崽子連自己的家里人也騙?”

夏初嵐冷哼了一聲:“二嬸說得真簡單。沒有經過我的允許,私自動用家里賬目上的錢,也是被騙的?教唆大嫂以她的名義向質庫借錢,也是被騙的?事發之后,偷了家里的錢給韓湛父子躲債,導致如今向韓家逼債的人都向夏家發難,這也是被騙的?”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到了后面几乎是疾言厲色了。

在這麼多人面前,韓氏覺得被下了面子,端起架子道:“三丫頭,我怎麼說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麼能這樣跟我說話?我的兄弟子侄向我求助,難道我不幫嗎?”

夏初嵐厲聲道:“强詞奪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現在夏家外面逼債的人有多少?你們韓家惹下的禍,憑什麼讓我們夏家給你們善后!你要是有這個本事收拾爛攤子,別說你把錢借給韓家父子,就是你要整個夏家,我也絕不多說一個字。你有這本事嗎?”

她本來就是家主,夏家又是在她和她爹手里立起來的,她說這些話理直氣壯。

“我……我……”韓氏轉向夏柏茂,企圖讓他為自己辯解几句。夏柏茂抬手按著前額,沒有看她。她又看向夏謙和夏初熒,他們紛紛避開她的目光。她最后轉向老夫人,老夫人神情呆滯地看著半空中,不知道在想什麼。

說白了,這里的人全都知道自己是夏家人,夏家的榮辱興衰才與他們休戚相關。

夏初嵐走到夏柏茂面前,夏柏茂立刻站了起來。她道:“二叔,我這次回來本是要分家的,你們二房惹的禍事應該自己去解決。但念及祖母年邁,您與我爹又是嫡親的兄弟,所以我最后一次出手幫忙。如果下回再有人借著夏家名義出去胡亂惹事,您別怪我心狠。”

夏柏茂起初聽到夏初嵐要分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出事以后,他只覺得焦頭爛額,根本忙不過來,就等著夏初嵐回來解決。若是她分家不管,他們二房就徹底完蛋了。聽到后面,他又松了口氣,下定決心道:“嵐儿,你放心,你二嬸若再有下次,我就休了她!”

韓氏瞪圓了雙眼,喊道:“夏柏茂,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再給夏家拖后腿,我就休了你!聽不懂嗎!回去以后你就給我閉門思過,哪里都別去了!”夏柏茂吼了一聲,積攢了多日的怒氣徹底發泄了出來。他是男人,平日里敬她讓她,是念在夫妻多年,她為他生儿育女,著實不易。

可他現在知道,這樣只會害了她,讓她更加肆無忌憚。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4 07:1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