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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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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挽 -【娶妻如意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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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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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1 00:20:5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十章

  宋筠溪攥著,指甲陷入手心裡都不察,耳畔迴盪著容姨娘那句因禍得福,加之她慣是帶了輕笑的語調仿若是在嘲諷似的,而最後一句更是堵心至極。
  「哎喲,這麼說,還得感謝筠溪歪打正著呢!」張氏慣是咋呼,沒甚心機地大笑道,「都說女人生子要走一道鬼門關,何況嬌娘懷了倆,就好比容姨娘說的,可不是福澤深厚麼,我一看那倆小的心都化了,難怪老祖宗念著要曾孫兒,這一舉得了倆,嬌娘可是大功臣!」
  宋筠溪心眼燒灼得厲害,卻偏生發作不得,單單是附和此言就花了大力氣,如何都想不到陰差陽錯反助了沈如意一把……
  「此言甚是。」一道洪亮聲音攜著開懷笑意而至,從城北大營風塵僕僕趕來的封肅自收到消息起即是如此。
  「怎樣,封家的倆寶貝生的是何模樣?」封延卿亦是從外回,「封晏那歇著不讓看,你們快給我說說,噯,早知今個就不出去了。」似乎頗是惋惜沒瞧見。
  封肅聞言,思及近日傳聞,笑意不復,「我看你最近這陣子都別出去的好。」
  經了荀媽媽提醒,封老夫人還是讓宋筠溪留了香料方子,並著今個穿的衣裳一道送了奇香閣找調香師傅比對。
  事後,宛桃從荀媽媽那收了謄抄的一份香料配方,予了十兩作是報酬。
  「那方子老夫人已經命人送去,據那邊傳回來的說是無誤,那凌枯草於尋常人無礙,這樁……當是湊巧罷?」荀媽媽是老夫人身邊當差的老人,於宋筠溪的印象還不錯,此時擰著眉頭道。
  「到底如何,得事實證據說話,主子憂心兩位小主子,不過是慎重些再找大夫驗證驗證罷了。」宛桃妥帖收起,對著荀媽媽不卑不亢說道。「無心之失,也恐是閃失。」
  荀媽媽頷首,覺得甚有道理,原話與老夫人道,老夫人原本就有那個打算,封晏苑兒裡多了兩個小的,侍候的人手就全留下,並將荀媽媽派過去,說是一道過去幫忙的,實則予了暗權,護她倆曾孫兒去的。
  不管旁的怎麼打算,怎麼折騰,墨淵居裡一片祥和寧靜。沈如意熬不過倦意攬著兩個小的沉沉睡去,封晏坐在床沿溫柔凝著這一幕,彷彿能這麼看到地老天荒似的。
  宛桃進來瞥見,放輕了步子,將結果與封晏道。她們只是替主子辦事的,辦得利落方是妥當應該,別的不多問是本分。
  封晏接了紙張,眸色深沉,轉而落在好不容易安睡了的沈如意身上,想免她憂,免她苦,卻不想反教她體貼考慮,劃過暗惱與不捨。
  「她是你主子,你自是聽從,然卻要她多憂慮你可覺得應該。」
  宛桃被那冷然的目光一掃,渾身一顫,「奴婢不敢。」知曉他是問責,「但凡涉及小姐安危,奴婢定先稟報姑爺,再無隱瞞。」
  封晏見其誠摯,氣勢有所收斂,嬌娘調教的兩丫鬟俱是護主,亦是伶俐得很,一點就透,遂不再多言。
  他原本就寡情,獨獨碰了沈如意方是調動一腔熱血情感,付諸一人身,他深知這樣的情感是負擔,卻慶幸極那人能接受,教他從此不受情苦,也自容不得那人有失。
  「二少爺。」長安從外面匆匆而入,看著裡頭的情形驟時壓低了聲音道,「長樂郡主的馬車一直候在府門口。」是因先前得了小郡主恩惠,方是在聽聞時覺得怪異,進來通傳。
  封晏聞言沉吟片刻,便將嬌娘囑托宛桃後起身而出。
  與長樂郡主一道的,不作他想。
  封府外不遠停著的馬車旁,一抹頎長溫潤身影顯了急躁,來回踱步,正是林紹之。要說起來裡面那個是他的親妹妹,如今卻要顧慮身份不得知曉情況,於他是憋悶得很。
  坐在馬車上的長樂郡主看著他來回轉,何曾見過師傅如此失態的時候,正要開口說點什麼就瞥見門口那步出的身影,「師傅你看,那是不是封二公子?」
  林紹之經她提醒看去,忙是迎了上去,「日子不是還差一月,怎麼就早產了,阿瑤如何,發生何事了?」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甚是緊張關懷。
  「雖是意外,但好在虛驚一場,母子平安。她睡著,曹神醫開了調理的方子。」封晏自是理解他的心焦,揀著重點解說道,「定不會落下什麼病症。」
  林紹之聞言方是一顆心回落,眺向明顯春風得意的某人,又漸生不痛快起來,「聽說沈家那個也是個底子弱的,晚些我會著人送些滋補的過來,調理又不是一時能見成效,得精細養。尤其是這陣兒不得累,莫惹她哭,凡是倚依著順著點,不得動怒……」
  「大舅哥。」封晏喚了一聲打斷。
  林紹之瞇起眼。
  封晏咧了嘴角,「攢的經驗不錯。」
  「……」
  小郡主正聽著聞言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難得看師傅吃癟的樣子。好笑之餘,又是深深羨慕,光是從這二人的對話中便清楚那位封二夫人有多幸福了,嫁的夫君好,認得義兄更好……
  封晏循著看去,拱手作揖,「多謝郡主領長安報信,待小兒滿月,必遞上帖子容我與嬌娘敬上一杯。」
  長樂郡主聞言瞇了瞇眼作是盤算,小公子是不是要叫師傅作舅舅啊?」
  封晏點頭,照輩分是。
  長樂郡主摸了摸身上,摸了好一會兒終於喜笑顏開,摸出一對小玉葫蘆墜子,「那這就當了見面禮了。」
  林紹之側眸對上小郡主那一雙彎月牙兒,「……」
  經那麼一打岔,倒是令氣氛更鬆快起來。林紹之凝著封晏,良久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回去罷。」他得了準確消息也能回去跟母親覆命。
  「還有一樁。」封晏取了方子遞向,顧及小郡主在場,遂與林紹之低聲快速道了幾句。
  林紹之驀地收緊那方子,眸中湧現沉沉暗色,「若當真如此,我必讓她生不如死!」
  小郡主沒聽清楚二人說的,只聽了林紹之那威嚇話語,卻是一點都懼怕,相反等封晏離開後還毛遂自薦,「師傅想對付哪個,我可以幫忙!」
  若撇去那眸光裡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光,倒是更有誠意些。
  「多謝郡主方才搭載一程。」林紹之恢復如常神色,帶了幾分疏離之色。
  小郡主眨巴眼,凝著他認真道:「師傅,你這樣很像戲文裡過河拆橋的負心漢。」
  「……下次不許去戲樓。」
  小郡主早習慣了他這不准那不准,還道什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要是盡聽還費這折騰什麼勁兒,該是裝傻充愣一點不含糊。
  「師傅好像很關心那位夫人?」長樂郡主巴巴望著,眼底是教人一眼看透的小心思。
  林紹之被她磨得沒甚脾氣,沉默片刻瞥向門口那處,道:「她於我,與阿瑤無異。」
  長樂郡主聞言怔怔,親眼見過他因林瑤故去而頹唐不堪的樣子,聽他拿沈如意作比下意識喃喃,「那一定是很好的人……」
  林紹之詫異回眸,凝著長樂那單純笑容,嘴角的笑意由淺轉濃,「嗯。」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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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五月中旬,封府熱熱鬧鬧辦了倆小的滿月宴,由封肅給起了名字,封宗瑞和封宗澤,到了沈如意那就是大粽和小粽,大粽活潑好動,但凡是醒著便不停,而小粽多半是在睡,對比起來總是教沈如意擔憂是因為早產的緣故,即便曹神醫說了正常也免不了。
  因此一顆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自然就將某人冷落了。
  「夫人……」
  「大粽是不是餓了,怎的一直在哭?」
  「他剛吃完。」
  「哦。」
  「夫人……」
  「小粽的尿布有些時候,該換了罷?」
  「有丫鬟在。」封晏無奈。
  是日,直接將人擄了書房,再給倆粘人小鬼兩件嬌娘的衣裳扔給宛桃和紅隙,一雙黝黑沉沉的眼瞅著還想回去看看的沈如意。
  「咳——」沈如意自是知曉這些時日來近乎忽略了某人,但教他這大張旗鼓的弄得饒是不好意思,「有什麼不能在房裡說的,大半夜待書房裡作甚……」
  封晏抱著人不放,鼻端縈繞一股溫軟馨香才似慰藉,「夫人做不到雨露均沾,我只得自己努力了。」
  話說得甚是幽怨,教沈如意再繃不住笑了,看著那人快把求寵幸三字掛了臉上,又是一陣羞臊,「別……別鬧……」一是叫他撓著癢癢處,二是另個難以啟齒的緣由,畢竟生產後的身子不如從前……
  封晏聽著那小貓似的甕聲,心頭像是被撓了一爪子發軟,薄唇繃成隱忍的線條,大掌沿著她的小腹緩緩撫摸,黯啞著嗓音道:「很軟,很好摸。」
  沈如意徹底鬧了個大紅臉,偏這人做著意味明顯的動作還說那麼正經,近半年未經情事的身子幾乎難忍這等撫觸。他略帶繭的手,一寸一寸遊走在她肌膚上,酥麻的覺自四肢百骸全匯聚到那一點,拉出一圈一圈空虛……
  情動之際,沈如意攀住了桌沿,卻捏到了一封折子,生怕弄壞了他的公文歸整回去,眼角餘光卻是掃見幾行。
  「集黨營私,科舉舞弊……太子?!」
  封晏將折子掃到一旁,將人往上攬了攬,教她坐得更舒服些,「太子性格暴戾,且控制欲強,皇上病體許久,由他代政已是順其者昌,逆其者亡的局面,惹得群臣忌憚卻又不得不臣服。而魏相將那些人吸納,擁護寧王,主張……廢太子。」
  「那這……」沈如意吶吶。
  「只是一部分的證據。」封晏掩眸,只道了輕巧的部分,他入翰林院做編修以來,朝廷局勢自皇上再度臥床昏迷後就陷入焦灼,而當中恐怕還有敵國內奸攪混水,邊關形勢亦是嚴峻,內憂外患。
  沈如意頷首,突然不知說什麼好,「那日我聽見四叔與父親似有爭執,也是為這,四叔與寧王……」
  「好比你之於我,寧王是四叔的命。」封晏斂眸,沉聲啟口,掠過一抹擔憂。在瞥見沈如意驚詫的模樣時,復解釋道,「寧王是女兒身。」
  沈如意一怔,「……難怪。」
  難怪要活成那般樣子,也難怪四叔為其甘願不娶……
  「四叔想做的無人能左右,父親是擔心他如此站位,會將封家置於險境。」封晏頓了頓,「你看到二人爭執,其實早在十年前二人就已經不和,因四叔要徹查……蘇氏的死因,兄弟倆反目成仇。」
  沈如意正要探問,卻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擾。
  封晏驀然回神,將她衣裳整理好方是起身開門,門外長安領著一名神情慌張的隨從,身上的衣服卻印著寧王府的標識。
  「二公子不好了,封四爺,封四爺在蘇州地界失蹤了。」
  封延卿是替寧王去江城查兩淮鹽運使司運同蕭承恩的,亦是在他管轄的區域失蹤,定是與這脫不了干係。
  來報信的是寧王府的人,亦是跟隨封延卿一道去蘇州的。蕭承恩原是魏相一系,後因調鹽令的關係與魏相生了嫌隙,加之如今太子風頭正盛,其子蕭若棠在京中與太子一派結交,他也因此搭上了太子的船。
  當初寧王提出調鹽令是由元景帝授意,前者執行,卻因牽涉甚廣,實行困難。後魏相與寧王結盟,便將這樁暫且按下,更是給了蕭承恩機會。而今蕭若棠是京城裡頭最熱門的探花郎,蕭家名望更甚,而只消蕭承恩手裡握著魏相的證據,那他這條船就永遠不會有翻的時候。
  封延卿到江城地界的第二日就暴露了行蹤,引來殺手蜂擁而至,所幸封四爺早有準備,幾次有驚無險,偏偏在眾人都認為安全的蘇州地界莫名失蹤,叫隨行的都亂了陣腳。而消息傳回已延誤幾日,生死未卜。
  封晏與父親商談四叔的事,沈如意留在房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大粽小粽,事實證明封晏說得不錯,即使她不在,這倆也能好好的,一人抱著一件衣裳甚是乖巧睡著。
  劉氏進門便瞅見她發呆的一幕,因為她腳步輕的緣故待到面前像是把人嚇著似的顫了顫,「嚇著你了,是在想你四叔的事?」
  沈如意緩過心神,「母親。」後點了點頭,「寧王能派人來傳話父親,想必情況更糟糕……」
  劉氏瞥了她一眼,眸中不掩欣賞,「確實要比預想中的更糟糕,你父親原本就不贊同小叔與寧王來往,偏那就是個擰著來的性子,尤其這陣子太子與寧王的暗鬥,你父親幾次勸誡都無用,還是惹出了這檔子事。」
  「寧王能指派你四叔去,定是考慮了封家這層,原本有你父親的名聲頂著出不了岔子,可誰想能在你父親紮營的地界底下將人弄沒……」
  「四叔此行應當是機密,怎會走漏風聲?」沈如意不由擰眉想到另一層。
  「寧王身邊有太子的奸細。」劉氏提及,冷淡神情裡不虞更顯,讓沈如意瞬時意會這身邊人指的是何人。
  「……」當下沈如意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四叔是為了寧王,卻反為寧王身邊人所害……
  劉氏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模樣,眸中掩過思量,作是沉吟,「你父親的意思是,此事牽連甚廣,當是謹慎處置,救不能在明面。若墨台在,便教他領兵去了,可偏偏人在邊關受了重傷行動不便……」
  沈如意想到被召去書房的那個,怔怔抬眸,「是要夫君去救四叔?!」
  劉氏眸中劃過讚賞之意,輕輕頷首。
  沈如意卻緊蹙起眉心,浮現憂色。強龍還不壓地頭蛇,那是蕭承恩的地盤,連寧王都無計可施,卻要讓封晏去……
  「有你父親的鐵騎營護衛,必能保阿晏平安無虞。」
  沈如意抿唇,實則是打心眼裡不希望封晏去冒險,可又清楚依著他與四叔的感情必定是不會袖手……
  在她走神之際,劉氏適時沉默,予她思量時光,目光不經意打量別處,最後落在了兩個熟睡的小娃兒身上,封老夫人本就極重子嗣,將倆小的照顧極好,比起剛出生那會兒皺巴巴的樣子,如今這樣倒有了幾分其父母的風采。
  大粽睡覺不老實,翻了個身,一枚半月形的玉玨便從衣領子那滑了出來,原本就是紅線勾著的,並不合襯。
  然正要替他拉上被子的劉氏卻驀地僵住了動作,拾起那塊近了眼前,神色微微一變,眸中掀起驚濤駭浪,「這玉玨……好生精緻,哪個送的……這般別出心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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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若不仔細注意,自是體會不出最後那幾個字道出時的克制,然一心想著事兒的沈如意未作察覺,漫不經心地回道:「是父親贈的滿月禮,像是分成兩塊的,甚是別緻。」倒是和封父那粗獷的風格不甚符合。
  封肅……
  劉氏緊緊凝著,扶著床欄的手暗暗收緊,她自是見過那玉珮原來的模樣,佩在那人身上,極是相襯的……
  「我封肅一生戎馬,卻不想夫妻恩義寡薄……」
  「這世間獨獨我不會負你,敬你,愛你,此生不渝。只盼大人有朝一日,能以真心回應,即便時日再久,我都等得。」
  「……好。」
  成親那日的誓言,言猶在耳,她以為此生終得圓滿,等了一輩子,守了一輩子,卻沒想過始終活在一人的陰影下……
  他還留著她的東西,明明憎惡她的背叛,痛恨,是她陪著他度過最難的時候,亦是親眼見他毀去所有與她有關的,為何還會留下這玉玨!
  「母親是哪兒不舒服麼?」驟然發現劉氏面色難看的沈如意關心問道。
  劉氏定定凝向,彷彿被拽回思緒,抑著聲線極力平穩開口道,「以前留下的小毛病,但凡有點心事記掛就會如此,不礙事。」
  沈如意只隱隱覺得不止於此,便扶著她坐了一旁。
  「老爺他很喜歡孩子……近段日子常與我提起,宗瑞好動將來能習武,宗澤安靜可從文,這一早早的就開始上心了。」
  沈如意抿唇淺笑並未順應,將來的事如何誰說得準。何況封肅那一套,封晏與她並不苟同。
  孩子……
  劉氏於膝上擱置的手暗暗攥住緊握成拳,在沈如意推了茶盞過來時方是鬆開接過,吶吶道,「府裡添了孩子,都熱鬧許多……」然她卻不能再有,也不知是否是……報應。她掩下眸子,劃過悲色。
  沈如意見她垂首握著茶盞,面上掠過驚異,那是剛燒沸的熱水沖煮的……
  劉氏恍惚察覺,卻是神情掩掩,並未表現異常,彷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阿晏生母的忌日快到了,此行去蘇州正好。」如今看,封晏當真像極了其母,而她的孩子又怎會是中庸之輩,原先怕是藏拙罷了。
  沈如意聞言轉了注意,驀然想到許氏那日的話來。封晏是十年前從蘇州回來後性格大變,誰也不知他在蘇州經歷了什麼,而蘇氏更是相當於禁忌。
  在她陷入深思之際,劉氏瞅著時候不早離開了,待到亥時封晏才回了房中,明明是入夏時節,卻是攜了一身肅寒。
  「怎還沒睡?」封晏的神情在與沈如意對上視線的一瞬轉作柔和,輕聲問道,一壁去了衣櫃那收拾。
  「可是父親要你去蘇州?」沈如意凝著他背影問。
  封晏的動作一凝,低低應了一聲。
  「我與你一道去。」沈如意沉吟道,是其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封晏怔住,瞥見她眼底的擔憂之色,遂道:「此去路途遙遠,跟著受罪,我可捨不得。何況,依著四叔的本事,未必會是落在蕭承恩手裡。」
  「我能化作男兒打扮,也保證不給你添任何麻煩。孩子有奶娘照看,我放心,你一個去,我在家沒法安心。」沈如意仰著頭是打定主意要跟隨,自是賣了力氣討好,也不知是為何,單單是提起她這一顆心就撲通撲通跳得異常,愈發堅定了信念。
  ……
  到了翌日清晨,沈如意一身颯爽勁裝本是打算騎馬,卻是教封晏擄進了馬車,「這麼去到不了。」
  沈如意暗是鬆了一口氣,挨著了軟墊立馬圖享受地靠了過去,一壁沖外面的長安道,「讓趕車的趕快些。」
  封晏失笑,寶貝地將人圈起,自發當起了人肉墊子。
  「熱……」沈如意嫌棄推開。
  「……」
  沈如意看著他僵住的模樣,眸中漾著明顯笑意,只是笑意剛爬上臉頰車子一個顛簸她就被封晏壓制在身下,動靜之大叩了車壁發出砰的聲響。
  「二少爺沒事罷?」外面傳來緊張問詢。
  「沒事。」
  「……」被牢牢壓著的沈如意掙了掙沒能掙開,反而察覺到大腿上抵著一灼熱物,當即羞窘無言,一雙杏眸蘊了水光,生怕這人突然發瘋要將昨兒個晚上被打斷的事在馬車裡上演一遍。「你別胡來,外面都是人呢!」
  隨著她的話落,一旁確是一縱馬蹄噠噠聲響。
  封晏依舊是不放,挑了挑眉,「物極必反,只是想教夫人瞭解下,萬莫太過。」
  沈如意感覺到那灼熱氣息落在耳畔,鬧得耳根子一片燒灼,「知……知道了,等……等到客棧,你現在先起來。」
  達到目的的封晏斂過笑意,卻是貪戀極她身上柔軟曼妙曲線,慢吞吞的不捨起來,愈發惹得沈如意滿面羞紅。而後便被人圈坐在了懷裡,反抗不得。
  大掌得逞地順延下滑,卻是於胸前觸及一抹濕潤,還未驗清楚是何物就被沈如意猛地推開,後者整張臉漲得通紅,護住了胸前,近乎咬牙切齒道,「都讓你別碰了!」
  「那是……」
  沈如意羞惱瞪他,「不許說!」
  封晏訕笑,目光一絲不錯地凝著換布條的沈如意,瞥見那鼓鼓囊囊的包袱露了一沓,再抑制不住笑出了聲。「晚上我幫你……」
  換好布條的沈如意,「……」漲著大紅臉,索性找了別的話題岔過,提了昨個劉氏的異常。「我看她手上都起泡兒了。」
  封晏聞言果然收斂幾分,「那玉玨是那人的。當時曾玩笑說將來要留給未來媳婦……」他掩了掩眸子,「我以為她的東西不會留存封家。」
  沈如意一怔,對封晏口中的代稱自是對得上號的,雖不知到底有何恩怨,可如此看來這父子倆似乎對蘇氏仍是難以忘懷,吶吶道,「封將軍……真是長情。」
  「一個親手掐死自己所為摯愛的人,何來情義說法。」封晏眸中倏然落了冷凝之色,口氣寒徹。
  蘇氏並非是對外所說病故,而是……命喪封將軍之手。這事實教沈如意大感意外,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封晏闔眸,聲音陷入低啞,「父親強求的是那人心中的一席之地,為此費盡手段。」
  因著陷入回憶,語句斷續,卻足以讓沈如意從片段中拼湊出女子的形象,江南女子的婉約溫順,卻也有文人的傲骨偏執,與五大三粗的封肅在一道,確實有些讓人覺得不搭。
  摩擦自然也在所難免,大多也只是封肅單方面的控訴,蘇氏即便是在生氣都不曾臉紅脖子粗過,扔下一句莽夫便不願交流。可那莽夫犯渾完,總會用蹩腳的法子去哄她消氣,而蘇氏亦會在燈下為他縫補衣裳,孝順公婆,有愛弟妹,將封家上下打理得妥當。
  那年,蘇氏收到蘇州寄來的家書,道是蘇母病重,而封肅正駐守雲雀關脫不得身,蘇氏請示了老夫人便帶著小封晏由人護送回娘家,定的十日歸期,估著時日正好與封肅匯合一道回京。
  卻不料這一行於蘇氏,於封晏來說會是個噩夢。
  回了娘家的蘇氏發現蘇母只是普通的風寒,並沒有家書告急一說,雖是疑惑,但很快叫團圓的喜悅衝散了去。既是與封肅約定了日子,便帶著年紀尚幼的他安心在蘇府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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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是因……在蘇州發生了什麼?」沈如意躊躇開了口,終是問道
  她不知是何變故,但卻清楚……封肅,或是封晏,都對那女子愛極,才會有恨意,經年累月都不消弭。
  封晏張了張口,對上沈如意明亮澄澈的眸子,卻是嚥下搖了搖頭,漫開一片窒悶靜默。
  「她以為瞞下的事其實我看見了。」良久,那嗓音異常乾澀道,「自蘇州回來,她抗拒父親接近,最終惹了父親懷疑……那大概是我見過她最失態的模樣,歇斯底里,像是街邊的瘋婆子,打罵父親,咒怨著,是父親導致了她不幸。」
  「我想救她的,想讓她不要說了,可是……」
  沈如意卻從他的話語中勾勒出這一幕,當時站在房門外親眼目睹的封晏該是如何,默默環住了他僵硬的身子。
  封晏回握住那玉白的手,他恨過蘇氏的不自愛,更恨父親罔顧意願的強娶與結束其生命時的決絕。十數年,他都在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痛恨自己的出生……
  「上一輩的恩怨與你無關。」她緊緊環著人,眉宇深蹙。憑著直覺,蘇氏那般怎會是對封肅毫無感情,恐是當局者迷,只是……最無辜的便是眼前這人了。
  故地重遊,封晏的情緒都甚是低落,旁人只道是為了封四爺的緣故,頂著那低氣壓更是賣力。
  是夜,一行人以綢商的身份趕著末時入城,放眼儘是繁華,秦淮河曲聲靡靡,紅粉樓,此時正是熱鬧時,來往之人絡繹不絕。沈如意接連趕了兩日路程,幾乎未作停頓,入了小風樓本該沾床歇息睡的卻是來了精神,聽著近在耳畔的絃樂,不多時竟似刻了腦子裡,隨便就能哼上一句調子。
  「喜歡這曲子?」封晏正收拾妥當聽見,輕輕揚眉,看著女子推開臨河的窗子低低哼吟,落了笑意。
  「還挺好聽。」沈如意如實道。只見河面上畫舫林立,花燈異彩,宛若珠寶相綴迷人眼。
  「嗯,詞兒更朗朗上口,若是有朝一日能聽夫人唱就好了。」
  沈如意心想學個曲子能有多難,正要點頭,便聽著一道嬌媚女聲柔轉唱起,「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聽唱歌,諸般閒言也唱歌,聽我唱過十八摸……」
  「……」
  封晏終是流露一絲笑意。
  沈如意聽著往後越不堪的詞兒,連忙闔上了窗,面頰飛起一抹紅暈,「我去看看洗澡水好了沒有。」說著便要躲了去,只是剛走到門邊,便撞上了前來接應的蘇北將軍叢譫。
  「二公子……」叢譫與封晏行禮,目光卻不自覺溜向方才險些撞上的俊俏小公子,卻不記得封家有這樣一號人。
  封晏輕輕咳嗽一聲,示意沈如意往內房去,後者乖順留了二人商量談話。
  而叢譫卻是因為此舉,霎時聯想到京城公子哥兒好玩偏門的不乏有之,一下將沈如意認作那兔兒爺,想到封晏竟帶這麼個人來憋紅了臉,心中對封晏愈發是看不上。
  「蕭承恩與江城郡守坑壑一氣,未免重蹈覆轍,還請二公子留在這小風樓,小心行事。」叢譫一絲不苟地開口,神情較最初進來時冷落不少。
  封晏不置可否,將江城地圖一舉攤開於桌上,語氣陡的一厲:「四叔是如何失蹤的,何時,何地,最後是和什麼人一道?」
  叢譫叫他一瞬展露的氣勢不自主臣服,張口即道,「五日前,下官依照指示在百里坡接應,然過了約定時辰,四爺都未現身,之後便再無四爺的行蹤。而在這之前,四爺是找人弄名單去了。」
  封晏頷首,自是清楚蕭承恩手裡的名單對此時已經與魏相利益結合的寧王意味著什麼,既是把柄,哪能落在別人手中。四叔原本就在查蕭承恩,便主動請命來了蘇州,已知蕭承恩手裡藏的不止名單,還有一本行賄賬簿,而蕭承恩是出了名的小心謹慎,兩樣東西分別由十二名心腹輪流保管,要想找齊並不容易。
  「四爺失蹤的同時,在城南發現了蕭承恩手下黃雲昌的屍體,仵作驗了失足溺水而亡,下官夜探過義莊,那黃雲昌脖子上有瘀傷,是被勒死的。」叢譫頓了頓,「四爺分析過蕭承恩此人,疑心重,且有喜好排列的癖好,十二人對應十二地支以此推算,才會將黃雲昌選作目標。」
  「可黃雲昌死了,便意味著四叔可能得手……」封晏作是沉吟。
  「這恐怕只有四爺本人知曉了。」叢譫吶吶,心思一頓,這才緩過勁來,只覺得方纔那一瞬竟是在封將軍底下當差時的情景。「不過下官聽說蕭承恩近日在城中大肆搜尋,道是家中遭了竊賊,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旁的意圖無從得知。」
  封晏斂眸,「還要勞煩叢將軍繼續打探。」一壁指了地圖上幾處,「若四叔得手必定也會留下訊息,且在這附近仔細搜搜,興許會有什麼線索。」
  「好。」叢譫領命而出。
  沈如意待門闔上的動靜響起方從內室步了出來,「若四叔在被抓之前已經轉移名單……」
  「那名單只會在寧王手上。」封晏眉宇驟是一沉。
  沈如意似是猜到他所想,怔怔凝向,而寧王遣人找來可是什麼都沒說。「要是能入蕭府探個虛實就好了。」
  話落的瞬間,隨著小風樓的夥計送上飯食,門外湧入一陣嘈雜。在那嘈雜人聲中,以一尖細聲音最是高亢。
  「唉喲,唉喲,快讓我好好瞧瞧,咱們這地界出的探花郎,那金鑾殿氣不氣派,皇上問試題的時候你緊不緊張?」
  「瞧你說的,咱們蕭公子是什麼人,能跟你一樣慫麼。」當即有人嗤嘲道。
  「我也不是那意思麼,得得得,算我說錯話,這頓啊我請了。」
  「當今聖上賢德聖明,是吾等之福。」蕭若棠一身寶藍直綴,作是謙和,眉宇間不掩志得意滿,頗是享受眾人這番吹捧。
  沈如意看著一行人入了隔壁,與封晏對上了目光,甚是清亮的眸中漾動著對方明瞭的狡黠深意。
  夜深,烏雲遮了月光,昏暗更甚。
  紅粉樓鶯聲燕語漸漸低沒在這片旖旎夜色,更夫提著柝自空無一人的巷子走過,敲一記報了子時,行過這片還不忘嗅了嗅空氣裡的香粉味,就瞥見從燕雀樓出來一跟著兩名隨從的年輕公子哥兒。
  只瞧了一眼,便轉了過去,自是認出人的,探花郎從京城回來的陣仗可是隆重,整江城的恐沒有不知曉的。自古才子愛風流,就是沒想到這麼晚了還回去,閒碎嘀咕了一句蕭府的門風嚴。
  而從燕雀樓出來的蕭若棠候在門口,卻等來苦著臉的隨從,「怎麼回事?」
  「回公子,馬車,馬車不見了。」
  蕭若棠席間被灌了不少酒,聽是馬車不見頓時皺了眉頭,費了一會兒似是想起什麼,「罷了,不用找了,估摸明個錢隋那小子醒了酒會讓人送回來。」也不是他頭一回了。
  「那公子您……」
  「一段路,走回去就是了。」蕭若棠掩下不虞,也懶得費那折騰。
  從天香街到蕭府卻是只有一炷香的路程,此時月亮露了臉兒,落下一片清凌凌銀輝,蕭若棠漫步,因這夜景頗是好了心情,望月有感道,「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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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兩名跟了其後的隨從擠眉對視了眼,這兩句可是聽明白了,其中一個大著膽子道,「公子,燕雀樓的愫兒姑娘比作這皓月如何?」
  蕭若棠收回目光,覷了一眼那笑意猥瑣的隨從,想到方才腦海裡浮現的妙人兒,當即嗤道,「庸脂俗粉,怎可作比。」
  隨從訝然,燕雀樓是江城最有名的花樓,裡面的姑娘自是最好的,而花牌愫兒姑娘更是才情兼備,多少人求之不得,到了公子口裡竟成了庸脂俗粉……
  倒是另一名跟著蕭若棠去京城的瞭解主子,「愫兒姑娘比起那位還真是差了遠去,那位在花叢中作畫,就跟花仙子似的。」
  「仙子……」
  蕭若棠叫他提起也不由憶起在沈府的一幕,然隨後而來的記憶就不太美妙,落了一層陰翳,在沈家所受恥辱畢生難忘,他日必定奉還!
  「公子,你有沒有覺得寒嗖嗖的。」最先說話的那隨從不由環視昏暗四周,總覺得被什麼給盯著似的。
  「瞅你那慫樣,走個夜路就怕成這樣,哈哈哈——什麼人!」那正笑著的隨從按住後腦,彷彿被什麼東西砸中,火辣辣的疼。
  空蕩無人的巷子陰暗處,漸漸走出一道頎長身影,手裡掂著一顆小石子,正是方才襲擊人的暗器。
  蕭若棠警惕地繃直了身子,「是你。」而後不自覺凝向了與他一道出現的瘦小侍從,因為月光正對的緣故,一張殊麗面龐展露無遺,驟是縮了瞳孔,「嬌娘……」
  封晏不動聲色擋開了目光,復沉沉看向,「蕭公子還是這麼喜歡走巷子邊兒。」已是為那一聲嬌娘動怒。
  蕭若棠一下聽出深意,聯繫在京城時……額頭青筋驟然暴突,「是你讓人做的?!」害他在客棧裡整整憋了兩月,但凡出門俱是提心吊膽,一想到那日子就憋屈極!
  「比不得自己動手來得舒快。」封晏活動活動手腕,嘴角笑意冷冽,「蕭公子該是長些記性的好。別惦念不該想的!」
  沈如意亦是不喜他打量自己的目光,藉著封晏高大身影掩去身形,餘光裡瞥見蕭若棠身後隨從的反應,隱隱覺得不妥。
  「上。」封晏如與她心意相通般抓緊喝道。
  蕭若棠被他氣勢所駭,退了一步,便見週遭又冒出好幾個黑影,已是呈圍困之勢,後背是牆無路可退。
  「封晏,這裡是江城,不是你能隨便胡來的地方。」蕭若棠稍顯狼狽,黑沉著臉怒道。
  封晏冷笑,不予置評。七八名鐵營衛徑直上前,輕鬆制服了護上前來的隨從。蕭若棠被逼得步步後退,正是要被擒拿之際,一聲尖銳哨音劃破夜空,前者手執銀哨,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驟然響起,紛沓而至。
  沈如意驀地攥緊了封晏的衣裳,緊張看向突然冒出的數十名手持長矛的官兵,身上赫然是蕭府的標識。而蕭若棠趁機脫身,站在了封晏的對立面,時局卻是顛倒了過來,不由咧開笑意。
  「我以為封肅會派什麼人過來,竟是讓你這個沒用的廢物來。」蕭若棠有家兵作倚靠,霎時底氣大增,嘴角露出一抹嗤嘲。而後便將目光鎖定在了沈如意身上,那身合體的男裝穿在她身上反而襯出其纖細曼妙的氣質來,雙眼不錯,盡顯貪婪來。
  鐵營衛後撤護住兩名主子,與對著成倍的蕭家軍,場面一度凝滯僵持,亦是後者忌憚封家鐵營衛實力所致。
  「嬌娘……」他喚了一聲,喉頭不自覺有些發緊。這世間女子多樣,而卻從沒有一個像她那樣,只消想到便能勾得人心猿意動,而今再見,這種感覺更甚,宛若小貓爪子撓心似的,然偏卻有封晏礙眼。
  「如今他連自己都護不及,如何能護得住你。」實則心中亦有一絲慶幸,若非父親強硬要求,恐怕他未必會放了心上,尤其是今日這等情況,險些當真教封晏得逞……不過也是險些,而今他才是享有主動權的那個,不由擺高了姿態,以勝利者的模樣睥睨,「聽說封墨台受了重傷運送回京,看來是真的了,就是不知封將軍知道你亦是被擒,會不會覺得自己托大,後悔了。」
  「不過,封家到了你這輩兒沒落也是遲早了。」蕭若棠噙著惡劣笑意,饒是篤定。
  「蕭若棠,你是如何中的探花郎你自己清楚,在這等事上,與虎謀皮,卻是不知老虎食人麼?!」沈如意擰眉喝問,亦是為這情形暗下焦灼。
  蕭若棠笑容一凝,「良禽擇木而棲,但凡聰明的都會做出與我一樣的選擇。太子是天命所歸,吾等順應有何不可!」屆時權利,勢力,還不盡在掌握……
  沈如意看著他膨脹的模樣,卻是浮現了那句不與傻瓜論長短,多說無益。
  蕭若棠最是受不得的便是她這般輕視態度,似被激怒,「你且看看你選的這人,殿試輸了我,便造謠生事,眼下又害你身陷險境而無能,這就是你選的,可後悔當初!」
  「待太子登基,我便是大梁宰輔,宰輔夫人的位置本該是你的,而今,也亦無不可——」
  正是洋洋得意之際,一枚石子噗的正中他唇顎,霎時湧出鮮血來,蕭若棠神情痛苦地摀住。
  沈如意瞧見封晏出手極快,又準又狠,看著都覺得疼極,可心裡卻是痛快極了,怪是教蕭若棠那厚顏無恥的程度震驚,這人投靠了太子竟膨脹如此,這般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
  「多行不義必自斃!」
  在她話畢,封晏便瞅準時機喝了一聲撤,早已暗示的突破處由鐵營衛突圍而出。
  沈如意緊緊隨著封晏,不願成為他的拖累,自是順手拾了木棍牢牢握著,一通亂揮總也有中招的。
  蕭若棠捂著傷處神情近乎扭曲,然看著刀光劍影對了沈如意艱難喝道,「給我生擒,不許傷了她!」
  蕭家軍因為他的命令而變得束手束腳,反而給了封晏等機會。
  蕭若棠眼見他們要逃,更是記恨受傷之仇,直接抄了侍從的佩劍追了上去,「除了沈如意,其他都殺!」
  沈如意聽著聲音短短穿透,回眸便對上蕭若棠企圖明顯的目光,心中又氣又恨,手中木棍牢牢一握,下一瞬便用盡了力道狠狠扔擲向追上來的人,不偏不倚,正中某處。
  蕭若棠一聲慘叫摀住下體蹲了下去,一張臉在月光照耀下刷的慘白,痛苦呻吟……
  封晏在沈如意得手之際便拉住了她避開侍從攻擊,往殺出的巷子口奔去,身後蕭家軍步步緊追,刀光劍影不絕,封晏為護沈如意身上挨了兩刀,依然將人抓得緊緊,在其跑不動時直接抱起拔足狂奔,拐入四通八達的深巷,七彎八拐之下,追兵的聲音漸漸遠去。
  沈如意眼尖,瞥見一座宅院後門大開,雜草叢生,赫然是荒廢了的樣子,便指了他去。二人避入,藉著陰影躲在門後,聽著外面兵甲鏗鏘的動靜由遠及近又遠去,俱是累癱抵著後牆滑下了身子,劫後餘生……
  月光籠著荒宅的前門,赫然歪斜掛著蘇府二字的門匾。
  沈如意抵著牆深深呼吸了兩口,才從緊張心跳中緩過勁兒來,便教封晏手腕上的傷吸引去了注意,撇開幾道空的衣裳劃痕,有兩道是見了血的,所幸傷得並不是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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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待簡單包紮後,沈如意看著洇出來的殷紅,蹙眉道,「方纔我看不遠有個醫館,要不還是去處理下吧。」剛才還抱著她,生怕落了嚴重。
  「……只是一點皮外傷。」封晏啟口,嗓音極是沙啞暗沉。似乎是察覺她的擔憂,眼神裡蘊了安撫意味,「沒事,若你不放心等去蘇北營地讓軍醫看治。」
  沈如意這才稍稍放心地點了點頭,餘光裡映入地上被拆得零散開的鎖和栓子,疑竇叢生,畢竟這處算是繁華地,怎會有座荒宅空著,如此巧合就……救了他們一命。
  在掃及雕花木門上落下的黑漆漆小腳印子,目光裡不掩惋惜,在她看來這座宅子都是精緻,只可惜破敗了……
  封晏幾乎艱難地移開了目光去,掩了掩,因過往記憶翻湧而來而有些泛噁心,暗暗繃直了身體,似乎連靠著牆面都是難忍。應當說……連這裡的空氣,都透著過往腐蝕窒悶的氣息,面色也更蒼白幾分。
  沈如意自是察覺,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入目是破落的院子,花草枯敗i,還散落著些孩童的小玩意兒無甚異常。「怎麼了?」
  「哪家的小王八深更半夜都不消停,別讓我逮著,小兔崽子,逮著非得替你爹娘好好教訓不可!」一道蒼老激動的聲音傳來,一步履蹣跚的老婆婆出現視野中。
  沈如意驀地一驚,竟是沒想到裡面還住著人,想到外面的追兵忙是上前,「婆婆,我們……」
  頭髮花白的婆婆亦是嚇了一跳,看著沈如意那釋了善意的求助神情捏了捏戒備用的木棍,「你們是什麼人!」視線再一掃暗處還有一個,待看清楚他面容時,木棍咚的一聲掉了地上,神情大駭。
  「芷……芷娘?!」
  沈如意正是一臉不明之際卻突然教大掌牽住,幾乎是不作停頓的便往外退了去,耳畔只落下封晏低沉急促的聲音,「這兒不安全,我們去蘇北營地。」
  「不,你不是芷娘,你是小少爺。小少爺……」婆婆顫巍巍地追了出來,那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含了老淚喚道。
  沈如意驚愕回頭,看著漸漸化作暗色背景的宅子與遠遠落下的婆婆,再回頭看向封晏那線條緊繃的側臉,卻是體貼地跟緊了,趁著夜色往那蘇北營地疾行。
  到了蘇北營地,正命屬下搜尋二人的叢譫忙是將二人帶進了營帳裡,總算是吁了一口氣,而這一番幸虧封晏早作部署,臨行動前更是對江城的地形瞭如指掌有關。
  「蕭承恩那老匹夫竟敢私自傭兵,當真是把自個當土皇帝了!」叢譫猛地一拳捶了桌上。
  正為封晏重新解開清洗傷口的沈如意聞言暗暗斂了眸子,江南富庶,而又山高皇帝遠,蕭承恩佔著這塊風水寶地自是不肯歇的,這次未能得手,要想接近恐怕更加困難。
  「與我們一道來的可在營地?」
  「在,只有幾個受了點輕傷,並不礙事。」叢譫一怔,沒想到一個兔兒爺會關心這,然又從聲音辨出不對勁,再看向沈如意瞥見了喉結……「你你你……」
  「這位是我夫人,既是在營地,恐還要勞煩叢將軍照顧。」封晏從她有些發顫的手上接過巾帕自己擦拭,一壁抬眸與叢譫對視道。
  叢譫向來是個暴躁脾氣的糙漢子,卻沒想到會是封二夫人,一下鬧了個紅臉,噯噯應了兩聲,怪是不自在起來,「我,我去看看軍醫來了沒有。」便忙是退出了營帳。
  沈如意端起盆兒要去換水,卻被封晏按住,便對上一雙幽深如墨的眼眸。他道:「陪我待會兒。」
  「嗯。」沈如意頓了頓,將盆子放了回去。因著夏日炎熱的緣故,封晏將上身的衣物除了去,露出線條結實的肌理,裸露著傷口,亦暴露了盤亙胸前的傷疤,每每看見都讓她心驚肉跳,卻又好奇傷口處的不平整……
  帳內,無聲靜默良久。
  封晏輕輕扯動了下嘴角,露出似譏諷又似苦澀笑意,「這是第二次,上一次遇險,是她給的玉珮救了命。」他比劃胸前,像是替沈如意解惑,很快又陷入更深的情緒中,再不言語。
  芷娘,蘇芷……就如同那傷口一樣烙印在了他心上,經年累月,無法消弭。沈如意凝著,眸光漸是暗沉。人心的傷痛,有時正像腐爛的傷口一樣,你越不去動它,它爛得越深徹……不若狠狠的給它一刀,讓它流膿流血反而說不定會收口。
  然翌日清晨,蘇北營地卻是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消息遞了封晏的營帳,後者已然一改昨日頹唐,穿戴整齊步出。
  偌大軍帳中兩排椅子陳列,獨獨首座下方坐了一人,老神在在,後面兩名佩刀侍衛相反的警惕肅然。
  叢譫站在其對面,黑著臉咬牙切齒,「我這兒沒什麼好茶招待,蕭大人要想喝茶還是去茶樓的好!」
  「也罷,我這人隨性的很,有什麼就喝什麼了。」蕭承恩圓潤的身軀擠在圈椅中仿若一尊笑瞇瞇的財神爺,甚是和氣,餘光裡瞥見從外而入的年輕男子,那笑意更甚,「這位一表人才的公子想必就是封二少罷,頗有幾分封將軍的氣度,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吶。」
  說著一壁瞇眼打量著,若不清楚,恐以為只是個和善長輩,而不是那個在江城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鱷。
  沈如意是跟著封晏進門的,作的還是男裝打扮,不過卻發覺蕭承恩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稍長,神情有一絲異樣,教她怪是悚然,不過只是一瞬就被封晏遮了去,也就未瞧見那人眼中的怨毒。
  「蕭大人既是親自上門,不妨有話直說。」封晏面對老狐狸,氣場卻是不弱。這兒是封肅的蘇北營地,蕭承恩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在這兒做什麼,而同樣,他能這樣大搖大擺找上門必是留有後手,無法將人如何,便也就是坐下來談判的道兒。
  「封二公子痛快。」蕭承恩凝向他,以其多年浸淫官場練就的銳眼倒是瞧出封家這位公子的不凡來,大器晚成,那也得是塊料子才是,可惜站了對立面。「那我就痛快說了。」
  蕭承恩擱下根本未動的茶盅,笑意消逝,眸光化作犀利銳意,「封延卿盜了我的東西,如今人在我手上,東西卻是不見了,我要的簡單,只要你們將東西還回來,我便將人還給你們,豈不皆大歡喜。」
  「蕭大人若真掌握我四叔的行蹤,便不會教人私底下尋了。」封晏勾起嘴角,直直相視,「若不然,蕭大人先安排我們叔侄見上一面,我也好問問他到底將東西藏哪兒了。」
  「封四爺是個人物,這麼短短時間便能探得東西所在,破了我設防線取走東西,唔,還甚是嘴硬得很,老夫為了讓他開口只得費了些手段,如今恐怕正是昏迷著……」
  「你——」叢譫聞言倏地站起怒視。
  相比起叢譫甚是激動的反應,封晏倒顯得鎮定多,言語緊逼。「蕭大人重視東西,我自也重視我四叔,見了方可安心替你找尋不是。」
  「年輕後生這般執著可不行……」蕭承恩臉色有些不虞。
  「蕭大人且考慮,只不過拖得久了會生什麼變故便不是我等能掌控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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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蕭承恩臉色徹底寒沉,一張福相的面孔垮下,竟是比地獄閻羅還要悍然幾分。正要再說什麼,卻見外面匆匆而入一隊人馬,為首的見著裡面一幕也甚是意外。那位封家的二公子與他來此地的目標蕭承恩怎麼一道坐在蘇北大營裡……喝茶?
  「你們……」
  「陸大人?」蕭承恩對此人有些印象,似乎是寧王身邊的,神態頓時有了幾分轉變。「可是寧王派你來,有什麼指教的?」
  「蕭大人……」陸檁確實是奉了寧王的命前來,掃視了兩方,遂神色一凜,「大人扣著封四爺此法不妥罷?」
  「形勢所迫,情非得已,驚動寧王實在叫本官過意不去。」蕭承恩言語如此,面上卻未有那般恭敬,反而似是嗅到一絲不尋常,棄了封晏轉而對上陸檁,「當初封延卿盜走名單,便有人馬去往京城……」
  「既是寧王派你來的,不妨你們先將東西交出來,我便放人如何?」
  「什麼名單?」陸檁神情由疑惑轉為凝重,「蕭大人所言可是莫須有,封四爺是為昔年舊友回的蘇州,寧王這才准行,而今寧王舊疾復發,自是請封四爺速歸卻教你所扣,耽誤寧王的身子你可擔得起,還不速速將人放了!」
  話落,隨陸檁而來的侍衛隊舉劍相向,直作要挾。
  蕭承恩驀地摔碎茶盞,軍中將士自外被逼入,湧入一批嚴陣以待的蕭家軍,營帳內一觸即發。陸檁似是未料這一幕,看著大營內數目眾多的蕭家軍,指著蕭承恩饒是不置信,「反……反了,我這就上報寧王,你你……」
  「我蕭承恩到了今時地步難道還會懼此不成,今日我就把話撂在這,若不交東西,封延卿——即是活神仙也救不了!」
  「你——」
  「聽說此人在寧王身邊頗是受重用,寧王又有那麼點癖好……」
  「你休得胡言!」
  蕭承恩不置可否,似是失了耐心,「將東西交出來!」
  陸檁凝著他焦灼神情卻是驀然哈哈大笑起來,「你的罪證已在王爺手上,只怕不日就是你死期,還敢這般囂張!」
  「若不交還,封延卿就是一具屍體!」蕭承恩咬牙,幾乎是磨著齒根道。
  陸檁聞言神情頗是漠然,「你若不怕得罪封府大可這麼做,畢竟寧王要的也就只有那份名單而已。」
  一直在旁皺眉觀形勢的封晏聞言倏地側目,眸中湧動未明。
  蕭承恩聞言驀地瞠目血紅,連道了幾個好字,只稍稍一動,便教軍中將士逼近一步,只得作罷,率眾人攜著怒火離開。
  營帳內,封晏正正對上陸檁,後者彷彿正沉浸在即將扳倒蕭承恩的喜悅中,回頭撞見莫名給驚了一跳,作是鎮定地寒暄道,「若知曉封二公子來,我這一趟完全可以免了嘛。」
  「寧王與你說的,可以如此罔顧我四叔的性命?」
  「這……這,並非是這意思,是他不肯放人我又能有什麼法子……」陸檁為他氣勢所迫,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只覺得眼前這人此時甚是可怕。
  「在那位眼裡,難道我四叔的命就比不得那東西重要!」
  「我……我……」陸檁好歹是個大學士,哪有教年輕後輩如此逼迫窘迫的時候,驀地挺了挺腰板,卻在鐵營衛的圍剿逼視下偃旗息鼓,最後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二公子又何必為難我!那蕭承恩不定……不定有那個膽子……」
  封晏緊抿著薄唇,下一瞬卻是直接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也只是聽從命令行事,咳咳,你又……何必為難他呢。」從帳外由人攙扶而入的中年男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幾乎看不清面貌,那聲音卻是教封晏怔住。
  後者在其注視下抓了抓糊住眼前的頭髮,勉力扯了扯嘴角,露了個甚是慘然的笑。
  說來這事還是封延卿倒霉,原先他從黃雲昌那取了東西,沒想要那撞見他們行事的無辜婦孺性命便阻了下,卻沒想到那婦人反手拔了簪子在他轉身之際捅了過來,被隨侍當場割喉血濺,惹了動靜,被一路追殺。
  而更倒霉的是在鐵營衛掩護他後撤,他逃了出來後,明明已經看見了蘇北大營,但卻因著天黑一腳栽了天坑,直到被叢譫派出的人找到。
  「這有整整七日,你都待在坑底……」封晏聽完他概述,覺得對四叔的耐扛能力以及倒霉程度有了新認知,然眉宇之間卻是鬆快的,再沒有什麼比見到人好好站在面前更好的了。
  仔細洗漱一番,恢復以往清俊形象的封延卿乾咳了一聲,訕訕道,「不提也罷。」那幾日就靠著喝露水和掉下的野果子果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捱過來的。
  沈如意適時取了飯食來,擺在了桌上,看著模樣清瘦許多的封延卿,雖然是恢復氣度,可之前那不開化野人的樣子實在太深入人心,唇角也是漾著一絲淺淺笑意,「四叔先用著,還有幾個熱菜。」
  「你坐下一道罷。」封晏拉住了她的手道。
  封延卿的目光也隨之落在那俊俏的小少年身上,方才未仔細,當下一看哽著了,回頭看向封晏,看著二人週身漾著的氛圍,「呵呵侄媳婦扮挺俊啊……」夫唱婦隨,他才沒有羨慕呢!
  「嗯,擱家裡不放心我。」封晏淡淡道。
  「……」
  「……」
  沈如意看著四叔摀住心窩子怒視某人的樣子,也不由羞赧瞪了一眼,便出去留了叔侄倆說話。
  封延卿一直目送她身影消失營帳外,眸中漸漸零落笑意,一面伸手去夠桌另一邊的酒壺,卻沒夠著。
  「你這幅樣子還想喝酒,不要命了。」封晏皺眉,將酒壺推得遠了去。
  「幾日不沾,酒蟲子鬧的,就喝一些……」封延卿有些口乾道,這還是他方才讓叢譫去玲瓏坊買的。
  「嬌娘說不准碰酒。」封晏貫徹夫人的命令很徹底。
  封延卿一噎,磨著牙根道,「你怕你夫人,關我什麼事兒?!」
  「我擔心你。」封晏直直凝著他,眸中亦是誠實不掩。四叔這樣子,的確教他很擔心。
  封延卿驀然默了下來,封晏會出現在這已出乎他的意料,畢竟他曾以為他此生都不會在踏足……卻是為他打破。而後者那赤誠之心更是熨帖他此刻冰冷徹骨的新心。
  「我沒事。」封延卿頓了頓,「也該料到的。」不過就是在坑底的時候生了不該有的妄念,現下才會如此失望罷了。權勢與他,他向來列第二,只不過向來是並存的關係,未想過有朝一日成為被捨棄的一方。
  他碰不了酒,斟了茶水自飲了一杯,像是能緩解似的,又瞇了瞇眼,「陸檁慣與我不對付,估摸是太想盼著我死了,竟是連查證都沒有這麼回京赴命……嘖嘖。」言語之間帶了涼薄的嗤諷,又似掩下不甘後的自嘲。
  「四叔是說名單?」
  封延卿將兩樣東西擺在了桌上,目光亦是凝向,為她做這一切都是自願的,包括這幾年來幾次出生入死,只是現下突然有些累了。
  「除了名單,還有科舉舞弊的證據,從童試乃至會試,層層腐蝕,才有如今這亂象。江淮兩地富庶,以錢買官買名者尤甚,若不連根拔除,恐將來那些寒窗苦讀的有志學子心灰意冷,反教小人當道,危及大梁國體!」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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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封晏翻閱幾頁,與他已掌握的,足以治蕭承恩那些人的罪!復看向方才論及時眼裡有光的封延卿,「四叔不入仕途當真是可惜。」
  封延卿聞言覷了一眼,「這話是當初我對你說的。」隨後在他固執的目光中彎了嘴角弧度,「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
  「這就由你來辦罷。」
  ……
  另一頂營帳裡,沈如意正是煎藥,不過似乎沒控制好火候,有些煙熏火燎的。入了裡頭的封晏將她手裡的扇子接過,「我來。」
  沈如意有些訕訕退到了一旁,「你怎的這麼快回來了,四叔呢?」
  「剛剛離了險境,精神乏力歇下了。」
  沈如意點點頭,頓了片刻,又道,「……他還好罷?」
  封晏聞言神情有些冷,四叔再灑脫卻困在了情字上,奈何……
  「四叔把搜集到的證據與名單賬簿一道交給了我,讓我回京。」封晏得了他的囑咐,成全那人,他卻沒那麼大的度量。
  「嗯?」沈如意眨了眨眼,「四叔不跟我們一道回?」
  封晏低低哼應了聲,「四叔……還要在這待上一陣,說是會會舊時朋友。」
  「唔。」沈如意聞言心思轉了轉,卻是主動環住他的腰身,「既是難得來一趟,再晚一日回去可好?」
  封晏當她是想留下遊玩,嘴角含笑,「一日可夠?單是蘇州恐要花上好幾日看盡風景的。」
  「夠的夠的,我就是隨便轉轉。」沈如意聽出他言語裡的准許之意,眸中現了狡黠。
  「我陪你。」
  「不用,你留著陪陪四叔就好,我帶上鐵營衛你且放心。」沈如意飛快道。更何況,蕭承恩沒了封延卿作籌碼,惹怒了封家,此時已叫叢譫找上,加上封晏手裡頭的證據,恐是自顧不暇,朝不保夕了。
  「也對。」封晏自是曉得她的體貼之處,忽而起了促狹,「四叔聽說蕭若棠下體受了重傷系你所為,甚是欽佩,夫人上街也該是旁個擔心。」
  沈如意一怔,吶吶道,「那蕭若棠……」
  「蕭家絕後算是報應。」封晏莞爾,甚是嘉許地親了親她額頭。
  「……」沈如意恍然那日蕭承恩的目光,默默捶了意味明顯的某人一拳。
  翌日,教兩列鐵營衛妥當護衛的沈如意甚是無言地摸去了蘇府,憑著記憶找去了前門,這次不同上次是拜會,便站了門前叩了叩有些銹跡斑駁的銅環,只是那動靜沒教裡面的來應門,反而惹得周邊的鄰里探頭張望議論。
  「噯,那不是蘇府,那姑娘又是哪個啦?」
  「是哪個就伐曉得了,倒是蠻水靈的。」
  「能上那家去的,誰知道是哪兒來的野種……」
  那道聲音一出,週遭的議論驀地停了一下,卻是很快恢復一輪隱秘且興奮的議論來,說話的是個刻薄的小婦人,得意地望著這一幕。
  沈如意卻是只甩了她一個漠然背影,在大門打開之際徑直入了裡面。
  開門的還是那天的老婆婆,見著沈如意換回女裝卻是認不出,好了好久詢問道。「姑娘是……」
  「婆婆,我是前兒個與封二少爺一道的。」沈如意大大方方讓婆婆看。
  「這是封家的二少奶奶。」鐵營衛中有人說道。
  婆婆聞聲驀地側目,面上極是驚詫,「成……成親了,是,是那天晚上的……」一壁連忙往她身後探去,除了一群人高馬大的護衛並未瞧見自己想看到的那個,反倒聽見外頭的閒言碎語,猛地甩了門去。
  「姑……少奶奶請。」
  「婆婆是蘇家的……」沈如意隱作猜測,便聽婆婆承認她是蘇家的下人。
  沈如意環視四周,與那日夜裡看的又是不一的感受,青瓦黛牆,亭台樓閣假山流水,門廊隨處可見的字畫,書香世家的底蘊一覽無遺,典雅氣派的格局與裡面蕭敗景象作比,甚是反差淒涼。
  「這府裡為何……會是這樣子?」還是處在繁華街上,可怪是異樣。
  「小姐沒了,老爺老夫人受不住打擊也跟著去了,蘇家也就垮了。底下那群混賬就拿了府裡的東西跑了。剩下這孤零零的宅院,老婆子念著以前的好時候,捨不得老夫人在底下受委屈,從鄉下來祭拜幾位主子。」老婆婆說著便抹起了眼淚,這院子從那時候起就空了,而又因為京城裡那位的緣故就這麼保留了下來。
  蘇氏是蘇家獨女,老兩口本就捨不得遠嫁,原都作好了打算將在府裡當差的遠方表侄招贅,都是在身邊知根知底長大的,卻不料意外殺出個封將軍,讓老兩口的主意落了空。
  卻沒想到一朝回門,竟會出那麼大的變故……
  沈如意順著婆婆的目光看向空置的庭院,天井裡種的唯有一株木槿頑強活著,餘下便是缺口或是碎了的花盆幾個歪斜在一道,依稀留著當年的景象。
  「婆婆……」
  老婆婆回神便拉著沈如意往裡面去,她住在原來的下人苑子,每年來的這些時日就給幾位主子的居所打掃打掃,上上香,燒些金箔紙的,旁的年紀大了也累不動身子了。
  「二少奶奶走當心點,莫沾晦氣了。」老婆婆愣是帶她繞了遠路,避開了那院子,神情還不掩強烈厭惡。
  「什麼晦氣……?」
  「因為蘇愈就是在那被處置。」隨著熟悉清冷的聲音響起,封晏的身影出現在院子口,與她們隔了一段路,恰好遙遙對上目光,儘是一股陌生肅冷。
  從二人相識至今沈如意何曾見過他這幅模樣,就連最初不相識在乞巧節廟會也是戴了面具,未曾感受。如今這麼面對面,只叫她感覺到週身寒意凌然,連帶看著封晏也覺得十分陌生。
  她乾瞪著眼,漸漸泛起酸澀來,眼前霧濛濛的,被心底那股委屈充斥著,若非他不願說,她又怎麼因他難受而眼巴巴跑了這兒來……
  「小少爺……」婆婆亦是受封晏氣勢所懾,吶吶喚了一聲,想是緩和二人之間的僵持氛圍。
  封晏徑直大步往沈如意走去,於她面前站定,便看見女子微紅的眼角當即化去週身那不自主豎起的屏障,流露一絲無奈與憐惜,「我都說了,在這地界你想上哪兒我都會陪你去。」
  自然也包括蘇府在內。
  沈如意眨了眨眼,回想起他說那話時,竟是羞窘的發現自己並未聽出深意來,鬧了烏龍。她抬眸就對上一雙溫柔深邃眼眸,直勾勾地對視了一陣,敗下陣來。
  「我以為你不會想來。」她話一頓,復又想起方纔他那神態來,「剛才還那麼凶!」
  封晏被指了鼻子,掩下幾分,對這片地始終懷有深切痛恨,卻因為沈如意而一再隱忍,「你知道我捨不得的……」
  沈如意不自覺臉一紅,也知曉自己是為之前一幕無理取鬧,聽他那無奈腔調更是羞窘,囁喏著承認了錯。
  封晏一怔,隨即彎起淺淡弧度,大掌揉了揉她的頭髮,溫柔而無言地安撫。待環視過週遭,神情又不自覺冷了幾分,目光最後停留在老婆婆身上。嗓音沙啞地開了口,「阮婆婆。」
  「噯,噯……小少爺還記得老奴!」阮婆婆正沉浸在小兩口的甜蜜氛圍裡,便聽見封晏喚了她一聲,驚詫過後連忙應道,眼中隱隱泛起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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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兩位主子廳裡坐,老奴給你們泡茶去。」阮婆婆抹了抹眼,高興說完便自個離開。
  封晏牽握住沈如意的手,低沉著聲音同她道:「本來就打算告訴你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啟口罷了。」
  沈如意被握著,只覺得那手心寒涼得很,忍不住回握了回去,定定凝著他,於此時看著封晏眼底不掩的痛苦之色而生了糾結,自己這趟……是否真的是來錯了?
  前廳處沈如意與封晏並排站著,天氣晴好,陽光炙烤,然庭院裡卻冒著一股森然涼意,叫沈如意打了個寒噤,想到之前的處置一說。
  「那蘇愈是……」
  封晏將她往廳裡帶,目光寒徹地掃了庭院一眼,槐樹葉隨風晃動沙沙作響,落下一片蔭翳甚是陰寒。「差一點上了蘇家家譜的義子。」
  「嗯?」
  「蘇愈原本姓薛,姨婆和離後投奔外祖母,感念照顧,便在彌留之際將孩子托給了外祖母。外祖父與祖母膝下無子,便口頭協議了過繼一說,不過後來因為薛家糾纏不了了之。」封晏的聲音依舊清冷,帶著一股蒼涼幽遠,凝著庭院裡的方向道,「他與……蘇氏青梅竹馬還曾到過婚約的地步。」
  沈如意心頭陡的一跳,順著他的目光瞧向,不由緊著聲音問,「……後來呢?」
  「後來……」封晏緩緩收緊握著她的手,仿若那源源傳來的暖意能融解遊走四肢百骸的寒意似的,目光透了一股森然冷峻,「蘇氏借外祖母病的緣由回來,卻是為了與蘇愈私會。」
  東窗事發,父親震怒。
  蘇愈早蘇氏一步,在父親得知的當下便派人將蘇愈綁在庭院裡,先是宮刑,讓人生生受著,每每痛得暈過去了再潑一盆鹽水,那慘叫聲能傳幾里地,甚是駭人。至於他為何會知道……
  「大抵是出於報復,父親同她說得很詳盡,蘇愈的死,讓她失了神智才會真的觸及父親底線……」
  後來的沈如意都知曉,蘇氏死了,紅顏薄命惹人唏噓,可探知到的真相卻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殘忍。
  封晏收回目光,語氣復了淡然道,雖是漠然,然緊抓著的手卻洩露一分起伏心緒。「她以為我不知,所以肆意與人苟且,父親以為我不知,所以在處死她之後疏遠,我倒真寧願什麼都不知。」
  男人道出陳年舊事,嘴角勾起的笑意澀然,看得沈如意一陣心疼。
  封晏與她的目光相對,片刻便挪了開去,「這便是封家的禁忌,為了所謂的愛,卻背叛了所有愛她的……」
  砰的一聲,方盤被重重摔在桌上,瓷器碰撞的聲音迴盪。阮婆婆氣息不穩地站在那,不置信地盯著封晏道,「旁的怎麼誤會小姐無妨,您是她最疼愛的孩子,怎……怎能如此說她!」
  「我親眼所見,何來誤會。」封晏語氣中仍有一絲未來得及掩飾的怨憤,「若這是她愛人的方式,未免叫人承受不起!」
  「您親眼看見什麼了?!」阮婆婆激動道,「老奴是看著小姐出生的,也是帶小姐長大的,小姐是個什麼心性什麼樣的人老奴最清楚。是,表少爺是對小姐懷了那種心思,可兩人一直都是清清白白,從沒有逾矩相處過一刻,何況若是小姐有意,他二人早在封將軍來之前就成了親了,您如何能和旁人一樣污她名譽!」
  封晏張口,卻又在阮婆婆激動注視下闔上,唇角抿成一條直線,不願同老人家爭執,也不附和她所言,只能沉默以對。
  「婆婆,您別氣……」沈如意有些擔心老人家的身子,緊忙替封晏道,更是慶幸早早將人遣去了外面候著,免將這樁洩了出去。
  阮婆婆凝著封晏,看著那與芷娘相似的容貌,眸中儘是複雜,緩了良久才低聲復道:「當初,當初是蘇愈犯了渾,他……他玷污了小姐,受罰是應當,可封將軍太過了,動靜鬧得那麼大自然惹來週遭的閒言碎語,蘇府是書香門第,最重的就是規矩禮數和顏面,外人那些唾沫星子就能要了兩老的命。」
  「而小姐病逝的消息傳來,就是壓垮的最後一根稻草,老爺夫人當天夜裡就服毒跟著去了,死前還道要下去問問到底是怎的一回事,莫教旁的冤枉了芷娘去!」
  「老奴,老奴就等著夫人給托夢,這一晃十多年,可苑兒裡的怨氣一刻沒消過。」
  沈如意啞然,扶著聲嘶力竭後氣短的婆婆饒是不忍,這般而言卻是心生疑惑,回頭便對上封晏那雙染上一絲遲疑的眸子,隨著他出了廳堂方是低聲問。「你當真親眼看見的?」
  「三嬸與她感情深厚,始終不信,幾次與我說……她是冤死的。」包括這遭,臨到出府前希望她能與封晏一道回去看看。
  封晏聞言低垂著眉眼,在沈如意以為這是他拒絕之勢時驀然啟口:「那年回到蘇州,正是年少好動的年歲,又少了父親管束,與外祖父和祖母的疼愛,她就找了那人來輔導課業。」
  「我不喜那人,那人亦是。所以通常便是應付,依舊是各做各的,直到那天我弄壞了他寶貝的硯台,說我肖父,朽木不可雕,便往她那裡去。我怕他是告狀,便跟著去。」
  「可是沒多久,母親房裡就關了門。」
  封晏說到這困難地吞嚥了下,那噁心難忍的感覺又起,卻是強忍著繼續說完。
  他夠不著門栓,只能拍著門想讓蘇氏給他開門,卻被一名丫鬟阻攔。那丫鬟說蘇氏得償所願,正與蘇愈成好事,他尚不懂,被丫鬟抱起來捻破了紙窗看,在他明瞭之後成了一生的夢魘。
  而在當時,他看著騎在蘇氏身上的蘇愈,只當他是欺負人,掙扎著要進去阻止,然聲音沒出口就被丫鬟用手摀住了嘴,他氣憤地咬她,可丫鬟卻是忍著對他跪下了。說他若是叫了驚動了人,不單是蘇氏名譽盡毀,就連整個蘇家都會招來禍患。
  他還尚不懂什麼是禍患,不斷掙動想要衝到裡面去,直到聽到那丫鬟說蘇氏與那叫蘇愈的情投意合是情不自禁一時犯了錯,他若鬧起來,他們所有人都會沒命,他原本是不信的,父親是如何把母親當眼珠子看的,也知道犯錯之後受罰是如何嚴厲,怔怔看了裡頭,只看見蘇氏那歡愉神情……
  她當真是……
  陷入回憶的封晏臉色甚是慘白,對上沈如意擔憂的目光,壓抑著心緒漸漸平復,時隔多年,陰影揮之不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與黯然,「我看見過父親將背叛他勾結外敵的部下處死,所以我知道,那丫鬟說死,是真的,可我不想讓她死。」所以他瞞了下來,卻阻擋不了她步向死亡……
  可他和封肅骨子裡是一樣的,包括對沈如意的佔有慾,所以他曾一度痛苦,極盡克制,生怕悲劇重演……
  沈如意無法想像當年的封晏是承受了何等痛苦,之前聽說種種,此刻回想起儘是辛酸,怨起上天的不公來。此時看著他深陷,伸手抱住人,心疼不已。
  封晏的手緩緩落在了她的肩頭,感覺多年的心傷被慢慢撫慰,封存起的腐爛傷口就沒有癒合過的一天,所有冷漠孤僻都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直到林瑤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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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阿晏?」院裡突兀響起的聲音驀地打斷,來人一襲落拓青衫穿出了潦倒的意味,看著相擁的二人皺眉訝異。
  封晏亦是劃過一抹怔忪,「……四叔?」
  隨即目光落在了他手裡提著的籃子上,鮮花金箔,來意分明。他掩下眸子裡幾分暗光,「四叔看望的故友住在這裡?」
  封延卿一瞬啞然,「我……是順道。」
  「是公子您吶。」阮婆婆恢復稍許,走出來便瞧見庭院裡站著的人,「今年可比往年來得早……」
  封晏聞言眸子裡暗光更甚,便那麼直直凝著他,時間仿若靜止,又似質問。
  封延卿與他對視,良久,苦澀歎道,「你對她有誤解。」
  「那你對她呢……」封晏是恨蘇氏的,包括同她一切相關的……
  「……」封延卿沉默。
  現下這情況,沈如意亦是覺得有幾分尷尬,倒不敢妄言長輩,只不過封延卿此舉……
  「你且可看作,我代你父親前來祭奠。」家破人亡,還有什麼不能抵的,何況留下的人又都那麼痛苦,在他看來一切的根源便是強求,與如今心境甚是淒涼相應,艱澀說道。
  「你母親,她當真是個極好的人。」封延卿對上封晏那幽沉的目光繼續道,「她嫁給你父親時,興許沒有感情,可你父親……不一般,他待你母親是真的好,掏心挖肺的好,終是捂熱了她的心。」
  「你們認為封府是她的牢籠,卻不想她覺得是歸宿。任何想要破壞的,她都不遺餘力地阻擋還擊,以她自己的方式護著大哥,護著封家。若非如此,怎會得母親如此欣賞誇讚……事情發生我本就不信,奈何已塵埃落定,斯人不可追。」
  「成親那日,她予蘇愈的書信是我親手交的,勸其莫錯付深情。她對那蘇愈連舊情都沒有,何來復燃一說!」
  阮婆婆在意識到此人身份之際便聽到他這番話,繃住了神情未第一時間將人趕了出去。而後便在身上一通翻找,不多時摸出一封信來。「這是我前兩日收拾時候在小姐的床底下撿的,我看好像是用血給寫的,也不敢拿給旁人看,你……你們哪個給看看這血書寫的是啥?」
  另兩人都沒動,索性還是沈如意走過去接,粗略掃過一眼卻驀然睜大了眼眸,在這大夏天裡整個人如墜冰窖,瑟瑟。
  封延卿擰眉看向,「寫的什麼?」
  封晏亦是轉眸。
  沈如意緊緊攥著血書,抬眸嗓音乾澀道,「是蘇愈的懺悔書,道這一切都是受人迷惑。」
  她頓了頓,「那人是——荊州劉氏。」
  千里之外,京城鎮國將軍府,小苑裡丫鬟給兩個小主子打著蒲扇,穿著一樣短衣的大粽小粽鬧了會兒覺這會兒正睡得踏實。大粽睡得霸道還不老實,小粽擠著擠著就給翻到了他身上去,一個軟乎乎的睡得甚是安妥,一個則毫無感覺地酣睡。
  劉氏進來後瞧見這幅情形,輕柔地將小粽抱了下來,擱在邊上,給兩個調了調。
  紅隙原本就打算那麼做的,讓劉氏搶了先,連忙道,「大夫人。」掩去一絲緊張,不過在瞥見隨後而入的兩名新來的僕從後鬆了口氣,姑爺見不得年輕貌美的女子,院裡就多了不少婆子僕從,而這新招來的,可不一般……
  「別停著。」劉氏掃了一眼紅隙道。
  紅隙連忙接著給打扇,心底暗暗嘀咕這位三不五時的過來她總算是習慣了。
  劉氏沒顧上她,全副心神都在小床裡頭兩個身上,冷淡的神情因為兩個露著圓乎乎屁股蛋兒的小東西化了些許,難得露了一絲柔和,也不多說什麼,就跟平常一樣坐坐,看看兩個小的,不管旁的怎麼想,她還真是喜歡這兩個小娃子。
  不單是老爺喜歡,還有這兩個……是封家香火延續。對再生不出子嗣的她來說意味著什麼,她甚是清楚。
  劉氏坐了一會兒便離開,臨到苑子口,正巧瞥見匆匆而來的人,因其臉上的慌張神色而顰眉,帶人進了廳裡後便將侍候的都遣下。
  「夫人,蘇州那邊回的消息道是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啟程回京了,是從蘇府直接回的,似乎走得很急。」
  劉氏聞言挑了眉梢,「蘇府……」
  「當時知情的都已經除了,不知情的也都遣散,只聽說後來有個婆子常去祭拜,那婆子會不會……」
  劉氏睨向來人,神情並無波瀾,嘴角牽起的一絲冷漠笑意陰滲,「知道又如何,讓他們回不來即可。」
  「夫人的意思是……」
  「讓劉淵去辦,萬莫再失手!」
  夜色濃郁,天邊悶雷作響,雪亮的閃電時不時劃過整個天幕,像撕開一道長長裂口。雨瓢潑落下,呈愈演愈烈的趨勢。
  寧王府書房,年輕男子倚著酸枝木雕如意雲紋軟椅,彷彿那承了他的全身力量,一身雪白單衣更襯了身形瘦弱,不復當初意氣與張揚,俊逸眉眼儘是陰鬱之色。
  伴著一道驚雷炸開,將門外出現的焦灼身影照得分明。
  「舅舅——」寧王踞案瞇眼,語氣森森,宛若從齒縫擠出。
  陳國舅身上濕了大半卻是不顧,急匆匆入了裡面,在看見裡頭的情形時當即語帶不滿。「殿下,都這時候您怎還有閒心練筆!」
  寧王瞇起眸子,眸光劃過一瞬危險,「本王落得這般閒散還不是拜舅舅所賜。」蒼白面龐上染上一抹氣憤紅暈,因藥力未散只能瞪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望著他,那模樣就像一隻處在瘋狂邊緣的傷獸,徒勞咆哮根本改變不了殘酷的現實。
  「這,這,王爺,臣也是為您好,您何至於為了一個大夫去冒險。何況您一離京只怕那邊就收了動靜,掀起風浪來,屆時豈不白費!」陳國舅聞言訕訕,當即又換了一副面孔苦心勸道。
  寧王依舊是直直凝著他,嗤諷:「能讓人下藥軟禁,本王這王爺當的也是窩囊……」
  「小不忍則亂大謀,蕭承恩對封四爺出手本就得罪了封家,有封肅在,您何必去摻和這事兒。」陳國舅想到消息傳來時此人表現,還甚是驚詫。封延卿去本就是暗中調查,弄得此番張揚,他還覺得辦事甚是不靠譜。
  「皇上,和封延卿,你說封肅會選哪個。」
  「……」
  「所以你要本王親眼看著一心為本王的送命,讓底下人徹底寒心!」寧王近乎咬牙切齒道,竟是頭一次生了後悔,後悔當時允了他去……
  「你還派了陸檁那廢物去,如今可好,證據還在人家手上,還得罪了封家哈哈哈……」
  陳國舅臉色變換了幾番,最後訕訕的道:「臣今日來,是為解決這事來的。」他頓了頓,「王爺且寬心,封四爺只是運道不好,如今已經獲救,安然無恙。而蕭承恩那邊已被封肅的人控制成不了氣候。」
  「太子受舞弊案影響,此時正是王爺您的大好機會,切不能以此事被絆。封家那……」
  寧王聞言從得知他平安的消息中緩過神便聽見他這一句,扶著桌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被他厚顏無恥的程度給氣笑了。
  陳國舅被她如此看著,怪是不自在。「王爺……」卻不料她不知哪來的力氣驀然拂過桌上,一應茶具折子摔落,砸了他腳邊,噤若寒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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