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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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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掃雪煮酒 -【滿堂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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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25: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王素娥會尚真真(下)

  王素娥對李青書家的動靜打聽得極是用心,本就詫異他們和一個不曉得哪裡冒出來的梅小姐結交。聽得兄弟這樣說,卻是有八分像了。她就是李代桃僵嫁得蘇家,尚真真金蟬脫殼變成梅小姐也是易事。

  王舉人看姐姐沉吟不語,又想了一篇話,道:「大姐,她原和青娥要好,你打著青娥的名頭去見見她,若是能勸得她回轉,我和她依舊做夫妻……」

  「胡說!」王素娥冷笑道:「你吃醉了酒還沒有醒是不是?還想著和她做夫妻!你房裡有妻有妾,她圖什麼?」

  王慕菲結結巴巴道:「婦人理當從一而終,她已是吃我睡過,除了我她還能嫁誰?」當著嫁過三回的姐姐說這個,聲音越說越小。

  素娥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兄弟冷笑不已,慢慢道:「他們尚家前世欠你否?你拐了人家女兒睡了七八年,金山銀山雙手捧到你跟前,還怕你沒出息,替你打通關節叫你做舉人,你連張婚書都不捨得把人家,就要納妾。你問問你那姚氏娘子,換了她,她是肯回頭的?」

  王慕菲沒好氣道:「姚滴珠背著我和真真結交,已是連成一氣,想著要學她休夫呢!」

  素娥瞪大兩隻眼睛,額頭上現出一個橫著的「川」字來,失聲笑道:「她為何要休夫?一個商人家的女兒嫁把舉人,不曉得修了幾世呢,兄弟何出此言?」

  王慕菲就把昨日潛到尚真真後園偷聽小梅說話之事說把素娥聽。他說到小梅要看笑話,忍不住胸口起伏,用力揮袖。罵道:「小梅到我家來,我待她極好,偏是養不熟的狗。只看尚家有錢就偏著尚真真!」

  素娥冷眼看兄弟狀似瘋狂,忍不住把手裡的茶碗朝他一潑。冷笑道:「若是姚滴珠無錢你肯娶她?你醒醒罷,你方才說到尚真真陷害你,又是為何?你細說與我聽。」

  「她改了姓梅,處心積慮搬到我家隔壁,是我一時心軟。只說她還想著要回王家……」王慕菲咬著牙道:「所以她隔牆丟過一把扇子約我去八仙祠相會,我就去了,叫人引到一間小院,那裡頭還掛著真真寫的字畫的畫呢,我看到床上睡著一個人,只當是她有意……誰知卻是個女強盜扮地,捆了我大半日,是姚滴珠拿我家那個大宅並五百兩銀贖我回來。」王舉人提幾那天出醜,還要他寫下通奸伏罪的甘結。恨不得把尚真真拉到面前打幾下。這等壞他名聲的事,虧她怎麼想得出來!

  「真真性子溫柔,卻不像她地行事。你棄她娶妻。她也不過與你一封書信祝你早生貴子,哪裡做得出來這樣的事?」素娥微皺眉頭。又道:「就是你們把銀子燒銀母吃人拐了許多銀錢地事。我也聽說過一些,人家還傳姚滴珠有五萬的私房交把那個賈胖子了。你又說她想學尚真真。這兩個事,會不會是她自家做的?」

  素娥說得也有幾分像。姚滴珠平常就愛偷聽他們說知,那一日隔壁丟過扇子來,她明明是瞧見的,卻不問他,又突然說要去靈隱寺燒香,分明是故意開門放他去八仙祠,好拿住他偷情地證據!又借著這個機會把房子轉手,搬到梨花巷來還是租房,一件一件湊起來,極像尚真真把家裡的錢財搬到尚家去呢!王慕菲想通了關竅,道:「不好,姚滴珠是要搬金銀呢,我家去瞧箱籠。」

  王素娥本想跟著他去,轉念一想,那姚氏樣樣都不如尚真真,卻不是兄弟的良配,尚真真死了還罷了。還活著,她原和兄弟七八年的恩愛擺在那裡,豈能無一點情份?不如去尋尚真真說幾句話兒,探探她的底,若能破鏡重圓自然最好。就是不能,和她說幾句客氣話兒,若是能常走動,也是有好處的。她拿定了主意,換了出門的衣堂,叫了幾個家人使女跟隨,就往尚家去。

  過了小橋先打兄弟家的舊宅門口經過,正好看見大門口貼了一張賣房的招貼,她心中一動,就裝買房子地,要進去看房子。

  那守門的是個半聾的老頭子,收了幾十個錢地門封,就放他們進去。王素娥轉了一大圈出來,問得只要二千兩,卻是有些心動。這個房子一來不只二千兩,二來又大又體面,正好搬到蘇州來住。李家老祖宗有二三十萬的私房,裝了三四只大船搬到蘇州來,還是住地近些才放心。這般如意算盤一打,這間宅子卻是越看越愛,非買不可了。王素娥想到爹娘並兄弟地脾氣,這個房子若是曉得是她買的,都會當是她買把兄弟住地,不如叫婆婆出頭。想到此,她出得門來約定了明日再來看房子,就直奔李青書家。

  三姑太太和七八位女眷正在老祖宗跟前承歡。看見媳婦獨自進來,三姑太太放心不下孫子,嗔道:「青娥,孩子呢?」

  素娥因眾人都看著她,先上來問過老祖宗好,又一一問過好,才笑道:「在家呢,我怕路上熱著了,所以留他在家,到下晚涼些再抱來與老祖宗瞧。」

  三姑太太抱怨道:「十來里路呢,抱來天都黑了。這裡又擠,還要抱回去。」

  老祖宗年紀大了,卻是喜愛孩子,偏尚鶯鶯把兩個孩兒看得極緊,只每日帶著過來請個安,就叫奶娘抱走。所以她老人家就道:「三小姐,休要這等說你媳婦,她實是個有孝心的呢。你捨不得孩子吃苦,難道我是捨得的麼?你們都搬來住就是。自個娘家不住,哪有去住在媳婦娘家的?」

  三姑太太不敢得罪尚鶯鶯,哪敢應聲。王素娥轉了幾下眼珠,笑道:「老祖宗,我娘要住在城裡,原是想在這蘇州城內外尋間宅子。也好傍著您老人家常住,所以你老人家的外孫子這幾日都不曾來,卻是看中一間。只是有些貴了,還在和他還價錢。收拾得。咱們還要接你老人家去住幾日。」

  李青書家住了這許多人,都是來了就不肯走的,為著什麼來老祖宗心裡怎麼會沒有數?聽得外孫媳婦這樣說,還是自家生的女兒有孝心,她忍不住道:「你們家這一二年都沒什麼收成。那間宅子要多少錢?我助你們些。」

  三姑太太看著王素娥,王素娥把頭微微點了三下。三姑太太會意,笑道:「他們開價三千兩呢,雖然蘇州樣樣都貴,也貴不到那麼多,我還到二千二百兩,他們不肯賣,偏孩子們都說那裡好。」

  「可不是,離著城又近。後園又大,聽得您外孫子說,出門就是河。還有小碼頭,要是出個門極是方便的。」素娥忙接口道:「二千二百兩我們還出得起。不消老祖宗助。」

  老人家看哪個子孫。總是越看越愛。一來三姑太太本是心愛地女兒,二來這些日子幾個媳婦孫媳婦說話間隱隱都有要錢之意。難得一個不肯要錢的,她老人家越發要做興起來。

  一個李三公子的娘子心裡做酸,道:「姑媽哪裡缺這點銀子,她討地好媳婦,做生意的本事抵得上鶯鶯了,這大半年賺地可不少。」

  一時屋裡無人作聲,老太太惱了,道:「我還沒有死呢,你們都把我的私房當成你們的了?我要與哪個,就與哪個,叫小九跟他媳婦來!」

  待到李青書跟尚鶯鶯趕來,老祖宗指著房裡這群婦人道:「這裡哪一房都有,你們都出去,把我的兒子孫子都叫來。」

  尚鶯鶯跟李青書不曉得為何,都不敢做聲。三奶奶猜老祖宗是要分家,飛奔出去叫人。那幾個也都明白過來出去叫人。過不得一會,李家老祖宗親生的四房都集到跟前。

  老祖宗道:「我避到蘇州來住,你們也不放過我,也罷,我今日就散把你們。也好過幾日安生日子。」先招手把三姑太太喊到跟前,道:「我只得這一個親生姑娘,先與她些,你們無話說罷!」就解下身上拴著地一把金鑰匙給尚鶯鶯,道:「你去開我妝盒最底下一格,有一本帳一個小盒並一把鑰匙,都取來。」

  尚鶯鶯頂著如刀的目光取來盒子、帳本並鑰匙,捧到老祖宗跟前。老祖宗道:「你翻一翻,有只天字九號箱子,你念念都有哪些東西。」

  尚鶯鶯看了李青書一眼,李青書對她微微點頭。她就朗聲念道:「天字九號箱計:葉子金五百兩,金頭面二副,銀頭面四副,點翠頭面一副。」

  老祖宗點頭道:「這只箱子裡的東西把三姑娘做個念想,你們伏不伏?」看無人說話,就道:「鶯鶯,把天字九號抬出來,解開綠繩串的鑰匙,上頭打著九字的,叫她自家開箱去看。」

  就有幾個健婦抬上箱子來,開箱看時,五百黃金之外,金頭面一副是紅綠寶石鑲的,一副是珠子鑲的,都值得不少銀子。只這一箱差不多一萬兩。三姑太太雖然心裡覺得得有點少,卻是含笑受了。

  老祖宗看都不看子孫一眼,道:「天字還有八只箱子,裝的東西有好也有壞,我也不耐煩與你們剖分。青娥,你去寫個幾個數來團成一團,叫他們四房抓,誰抓到哪兩個就是哪兩個。」

  那三房推了三個抓鬮的人出來,李青書這一房老太爺沒有來,只有李青書站了出來。

  李青書指著尚鶯鶯道:「帳本在我娘子手裡,你們先抓罷,不要地那兩個給我們就是。」

  那幾個人略讓一讓,各取了兩團退下。李青書上前自盤中取了剩下的兩團,展開來看,卻是「二」和「七」,笑道:「二跟七。」

  尚鶯鶯看著著老太太,正想問要不要念。老祖宗冷笑幾聲道:「念什麼?你把那八頁撕下來,包著鑰匙叫他們自取罷。」

  尚鶯鶯一言不發真個撕下八張紙下,解下綠繩上的八枚金鑰匙壓在紙上。各人都默默上來取了。老祖宗又問:「地字有一共有幾只箱子?」

  尚鶯鶯翻了幾十頁,道:「有四十只。」

  老祖宗冷笑道:「照著排行,一房十只。你也把這幾十頁撕下來。」

  滿屋子裡靜悄悄地,只有尚鶯鶯撕紙的嘩嘩聲。過不得一會。尚鶯鶯叫人取了四只小盤來,把帳本並鑰匙分成四份,擺到老人家跟前。

  老祖宗卻不叫他們取。冷冰冰地道:「我名下還有十幾間鋪子幾兩現銀,這些我老婆子卻不想分把你們這些兒子孫子。」招手把三姑太太喊到跟前。道:「你是個不會生理地,還好娶得好媳婦,所以我分你兩間鋪子。」開了盒子隨手取了兩張遞到女兒手裡。想了想,又抓出四張,喊李青書來。道:「這四間與你兩個妹子做嫁妝。」看看盒子裡還有十來張,把站在跟前的媳婦孫媳婦並孫女兒叫上來,一人與了一張,剩下地連盒子都與了尚鶯鶯道:「給他們都是敗家,這幾個與你罷。」

  尚鶯鶯低著頭接過交給李青書。

  老祖宗看了看滿屋子地兒孫,除去李青書兩口子外,個個臉上猶有不足,心中實是氣惱,道:「我還有幾萬兩銀子。已是替你們填了外頭那些煙花賭帳,還有幾千銀我老婆子要留著辦後事,沒得你們也要分了去?」揮了揮手道:「值些錢的都在這裡了。青書,叫人把箱子抬出來。請他們回松江去。」停了一會看大家都不動。越發地惱了,冷笑道:「也罷也罷。我倒忘了那三個莊園呢,你們哪個虧吃半點虧?哪一房情願不要讓人的?」

  素娥站在一邊腿都站酸了,也無人做聲她冷眼看那尚鶯鶯幾次要開口說話,都叫李青書攔住了,悄悄兒問婆婆道:「為何要分成三份?」

  三姑太太道:「那三間莊園是在老太太名下呢,若是分成四份卻不好分。」

  老祖宗等了許久,把兒孫們臉色都看在眼裡,笑道:「小九,你讓讓他們,使得不?」

  李青書一絲都不猶豫,馬上應道:「我讓。」

  那些人的臉色都好起來。老祖宗甩袖子道:「別的都不是我的東西,我也不管,你們回松江去分罷。青書,帶他們去抬箱子。不到我死,不許來見我!」站起來回臥房,尚鶯鶯沖三姑太太使個眼色,自家卻不動。三姑太太會意,拉著素娥進去陪老太太說話。

  過得大半個時辰,李青書和尚鶯鶯回來,兩個相對苦笑,青書道:「好容易打發了這幾人,卻不曉得祖母如何?」

  尚鶯鶯笑道:「這個時候他們母女有私房話要說呢,咱們還是回去罷,和公公婆婆並妹子商量商量。」

  且說素娥跟三姑太太陪著老人家說了好半日閒話。老祖宗打發了外人,對素娥道:「你是個有本事地,我外孫子娶了你雖然不虧,可是話若不和你說明白,你只當我們老的都是傻子呢。你耍的那些小花樣,打量我們通不曉得?」

  素娥低著頭不作聲。老祖宗又數落三姑太太,道:「她雖然不和你意,已是娶了來家,又與你生了孫子,何況他兩口兒又恩愛,你就把心裡那根刺放下罷。我能有幾天好活,將來你還要靠兒子過日子呢,不要動不動就給媳婦臉子瞧。方才當著你兄弟侄兒還有些東西不曾與你們,素娥,你去請鶯鶯來。」

  素娥忙出來叫人請尚鶯鶯來。不一會尚鶯鶯跟李青書都來了。

  老夫人指著素娥道:「鶯鶯,這門親事是你做成的,難為你還看顧著她,沒叫你三姑太太丟了臉面。素娥你謝她一謝。」

  鶯鶯漲紅了臉不好做聲。李青書拉拉她衣袖,笑道:「原來奶奶心裡有數,雖然我們膽子大了些,也是錯有錯著,如今表弟和表弟妹這樣恩愛,不好麼。」

  老祖宗最愛的就是這個孫子,捨不得說了,長歎一口氣道:「你三姑母嫁的蘇家太窮,將來你多照應她。」

  李青書應聲稱是。老人家道:「我還有幾十箱頭面衣服,分成三股,一股把你三姑姑,那兩股你們兩口兒做私房罷。」咳了幾口痰出來,只說累著了。睡了一下午,晚飯時就起不來,請了大夫來瞧。只說是老病,又拖了十數日仙去了。且不提李家辦後事。

  只說蘇家。因素娥湊巧說了那些話掙了萬把銀子。素娥就和婆婆商議,把尚真真隔壁的房子買了下來,打個花狐哨說是問族叔借的,就搬到那邊去住,先住到西院去。就把東院拆了重建,王老夫人興沖沖抱著包袱來卻無房與她住,又灰溜溜走了。不只王慕菲,就是姚滴珠心裡也不大快活。

  這一日素娥收拾了幾樣禮,命人捧著去敲隔壁的門,說是新鄰居。門上把禮跟名貼送過去,真真看了曉得是素娥要見她,想了一回道:「也罷,見她一見。請她前邊廳裡坐。素娥新近發了一筆財,又因老祖宗替她說了幾句話,十分地得意。換了七品恭人地本等服色,坐了轎子進來。本是想到二門下的。卻抬到轎廳就停了。小梅接出來,笑道:「蘇夫人好。我們小姐在廳上候著呢。」

  素娥拉著小梅地手,笑道:「一年不見,出息了好些呢。你們小姐真是會調理人。」

  小梅抽出手來,引著她進了東廂房坐。尚真真坐在一張天然幾邊,看見素娥進來,站起來笑道:「蘇夫人好,沒想到居然和你做了鄰居。」

  素娥看她笑聲爽朗,和在王家低頭小心地樣子全不一樣,心裡暗歎兄弟那個傻想頭是全無指望了,就把個王字隱去不提,只說些李家故事,說起老祖宗分財散金病倒,兩個都歎息,素娥就道:「你這樣歎息,何不去瞧瞧她老人家,你姐姐面子上也好看些。」

  尚真真微微笑道:「我是個沒出息地,不好意思出去丟姐姐地臉。所以但有人問,都說我是姓梅。親戚們都當我不在人世,又跳出去做什麼,嚇人麼?」

  王素娥因她提到這上頭,忙笑道:「這又有什麼。李老太太最是明理不過,我的事她都不在意,能在意你這個?說起來,原是我兄弟地不是……」提到王慕菲尚真真臉上還有笑意,她就大膽道:「其實他現在也是悔極了,我在蘇州這幾日,他是日日在我跟前痛哭。」

  尚真真低頭吃茶,並不言語。

  王素娥察言觀色,笑道:「我瞧你如今過得甚好,看著好像年輕了好幾歲,若是叫我兄弟見著,必會為你喜歡呢。如今他雖然娶了親,舊事不好再提,卻是盼著你過得好呢。」

  「蘇夫人也說我看著年輕了好幾歲,自然是過得好了。」尚真真穩穩坐在椅上吃茶,笑瞇瞇地,一點也看不出來惱。

  王素娥想到老祖宗分把李青書那許多東西,怕沒有十來萬,尚鶯鶯就跟接片樹葉子一樣無所謂,想來尚家真是有人家傳說得百萬之富。尚真真一直對王慕菲體貼恩愛,又是睡了六七年,不見得沒有半點意份,還要勸得一勸,若得她回轉,就是幾十萬一注大財,她也能沾娘家些光。說一說卻不妨事,就是勸不轉,尚家看蘇家的面子上,也不好和她翻臉,因笑道:「真真,你可想過將來?」

  尚真真心裡微有不快,笑道:「將來又如何?」

  王素娥笑道:「似我,嫁過兩回老頭子,守了兩次寡,我也沒想過我還能有夫妻恩愛,做官太太這一日呢。你在娘家住著,連個真姓名都不敢提,又怎好提親?」

  正說著,一個使女進來回道:「二小姐,有個媒婆來說親呢。」

  尚真真啞然失笑,道:「請那個媽媽子進來罷。」

  世上哪有這等巧事?王素娥氣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本來人家有媒人上門來,她當辭去,偏裝著糊塗坐在那裡不肯動。

  尚真真省得,叫媒婆坐在下邊,就和她說:「我就是梅小姐,你替我說得是哪家親?」

  那媒婆好不容易得進門,笑道:「說得是吳縣杜家八公子,人都說風流無雙杜小八,說得就是他了。」

  尚真真笑道:「怎麼個風流無雙法?」

  那媒婆笑道:「這個是說他文才風流,寫的詩,畫的畫兒,都是蘇州第一。」

  王素娥笑道:「詩呀畫呀的又不能當飯吃,又不能抵衣穿,有什麼用?他可是舉人?」

  媒婆只當這是梅小姐家親戚,笑道:「杜八公子雖然是還是個秀才,要中舉還不容易。杜家九老爺見是南京吏部尚書,杜家祖上還是狀元呢,舉人進士一雙手都數不過來,要田有田,要地有地。」

  尚真真因王素娥在一邊,故意歎氣道:「你說地雖好,只是大戶人家兄弟多,婆婆也多,我怕人多呢。」

  「哎喲喲,杜八公子這一房只得他一個兒子,老爺去了也有三四年,房裡幾個姨奶奶早打發了。只得一位排行二十七的小叔並兩個沒出閣的小姑子,都是姨奶奶生地,沒什麼打緊。」媒婆笑道:「嫁過去就是當家少奶奶。再沒有這樣和適的了。」

  尚真真看了一眼臉色不大好地王素娥,笑道:「我自然要尋一門當戶對地好親呢。不怕媽媽笑話,一輩子的大事,卻還要問問。這位杜八公子家裡有多少田地,有幾處房子,那位當官地九老爺是他遠房叔伯還是嫡親堂叔?」

  媒婆笑道:「這位九老爺是他親叔叔,先老爺排第七。他們家老太爺就是杜狀元家。八公子的母親是松江黃家,那也是世家大族。黃夫人當年的陪嫁,真真是十里紅裝,早辰第一抬嫁妝出去,到天黑掌燈還有十一抬不曾出門。田地是不消說得了。」

  這分明是媒婆滿口胡柴,真真微笑道:「若是真像你說得這般,卻是一門好親,媽媽,累你說了這半日,我使人去打聽,過幾日你來討信,小梅與她一錢銀子吃茶。」打發她走。

  回來坐下,對著王素娥微微皺眉道:「我自有錢,會在乎他那幾兩銀子麼?擇婿還是要為人厚道,我在王舉人身上吃了一個大虧,還會叫她哄著?蘇夫人,你說是不是?」

  素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尚真真笑道:「今日我也累了,蘇夫人得閒來耍。」站起來自去後堂。小梅笑嘻嘻送客,道:「蘇夫人請回。今日叫你老看笑話了,今日這位真是拿不出手,那位九老爺家前幾日使人來說他家的十二少,我都沒理他們,今日這位杜公子,又隔著一層了。誰要理他。」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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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26: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人比人總是氣死人(上)

  上一章說到李家老太太病逝,那李家老太太親生的兒子就有四個,再加上姬妾們生下的兒女,整整齊齊十二位李老爺,辦完了後事鬧分家鬧的極是熱鬧。幸好老祖宗早取了銀子叫李青書把李家在外頭欠的債都還清,李青書取了叔叔伯伯並兄弟們的賭帳嫖帳字據在手,倒無人敢說他得了老祖宗的頭面衣裳是偏著大家。

  李家大老爺出面,將李家的房子田地鋪子折成銀子分成十三份,長房取了二分,各房各取一分,約也值得萬把銀子。李青書就取了一萬的現銀回蘇州。

  因老祖宗的頭面衣裳太多,尚鶯鶯一個人料理不過來,就把妹子找來,姐妹兩個當收的收,當賣的賣,忙了十數日才收拾妥當,尚鶯鶯把老太太留把她的綢緞料子皮草分成三份,自家留一份,那兩份把兩個小姑子,此舉甚得公公婆婆喜歡,就是李家人,提起尚鶯鶯都無話說。

  真真看著收藏金銀頭面首飾的姐姐累得一頭是汗,笑道:「你們家老祖宗真是對青書哥沒話說,只這些金珠也值三四萬。」

  尚鶯鶯笑道:「我與他家做牛做馬十來年,替他家掙了多少?這點子東西算什麼?倒是如今分了家,正好拿賣衣裳的銀子買間大宅住。妹子,我訪得離城七八里有個綠螺山,極是偏靜的,離城又近,咱們到那裡蓋房子住好不好?」

  真真笑道:「那裡離著相家莊極近的,相大哥說那邊多是大官兒的別墅,姐姐你住那裡做什麼?和那些人打交道好便好,不好吃起虧來不是幾兩銀子能打發的,姐姐若是有錢使。不如在我那個花園隔壁蓋一所宅院,我們姐妹比鄰而居不好?」

  尚鶯鶯想了一想,笑道:「你相大哥說得是呢。就在你隔壁住也罷。我叫你姐夫去打聽那塊地在誰手裡。」

  真真那個宅子再朝外走本是大片桑園,桑園中有幾座土丘。綠水環繞,極是好居處。李青書聽妻子說,也道那裡好,親自騎著馬去瞧。

  他打馬到一個桑園,覺得甚好。再進幾步驚見林深處正在建宅院,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李青書看准一個管事模樣地人,攔住了問哪家,那人卻是一口山東口音,笑著擺手道:「說不得說不得。我家公子吩咐不許多說。」

  李青書只得棄了此處,隔得幾步遠尋了可以建房的所在,就將地買下打點蓋花園,李家越發忙起來,時光易過。轉眼秋涼。

  這一日李家老太爺和夫人要去看新房,尚鶯鶯陪著。偏到了地頭下了幾點雨,只得到真真家避雨。

  李老爺聽說三姑太太住在隔壁。起意要去瞧瞧妹子,夫人跟兩位小姐。都由李青書陪著過去了。這裡只有鶯鶯、真真親姐妹兩個坐在一處閒話。

  尚鶯鶯笑道:「還是你這裡清靜。不像我們家,自聽說了老祖宗替我家兩個小姑留了嫁妝。哪一日沒有幾個媒人上門來?偏我婆婆說姑娘不是她親生的又不肯做主,幾個姨娘都拉扯我。你說可笑不可笑。」

  真真笑道:「她兩個還小罷,大地那個可有十四?說親還是早了些。」

  尚鶯鶯道:「如今的人哪裡管這些,只說你家贈嫁豐厚,二三歲也要與你議親呢。」正抱怨間,小梅走近了笑道:「今日卻是奇了,來了兩個媒人來說親。翠墨姐再三地打發都不去。」

  尚鶯鶯笑道:「叫來,叫來,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和她們說說笑笑。」

  真真也好笑,但聽說她獨居這所花園,又是什麼梅翰林家的獨養女兒,這半年媒人打發了不曉得多少,偏跟飛蛾撲火一般,打發一個來兩個。姐姐有心要尋兩個人說說話,也就由她。

  那兩個媒婆卻是兩家,先在門房遇見就大有一言不和撥刀相向之勢。到了梅小姐廳上坐定,看上座坐著的卻是個婦人,那梅小姐在下邊坐著。兩個婦人都不曉得上座是哪個,不敢開尚鶯鶯笑道:「你們兩個來與我表妹說親,是一家是兩家?」

  一個王媒婆就站起來道:「稟夫人,是兩家,我來說得是呂尚書家的孫少爺。」

  另一個劉媒婆忙道:「我說地是陳將軍家的大公子。」

  尚鶯鶯笑道:「我只得一個妹子,你們兩家都好,要選那一個卻是傷腦筋,不如你兩個都說說門第家當罷。」

  王媒婆道:「我們呂公子門第不消說了,人生的極是俊俏,今年十九歲,嶄新的秀才……」正要說下去,卻見外頭走進一群人來。原來是李老爺回來,三姑太太並王素娥送了過來,還有一個美人兒卻是姚滴珠,笑吟吟站在一邊。李家人看見有媒婆,猜是把真真說親,都曉得回避,李青書帶著到後院去了。

  唯有王素娥跟姚滴珠姑嫂兩個都是想看個究竟的心思,站在那裡不肯動。尚鶯鶯看了看王素娥的臉色,就曉得邊上站著的是王家的新婦了,看妹子臉上並無半點為難,笑道:「素娥,這是哪個?」

  王素娥臉皮厚過城牆,笑道:「這是我弟媳婦姚氏,滴珠,上邊坐的是我表嫂尚氏,你來問個好兒。」

  姚滴珠上前兩步,低頭問好,以嫂稱之。

  尚鶯鶯有些惱她不曉得進退,笑道:「你們兩個來地正好,來與我這妹子拿個主意,又來兩個媒人說親呢。」

  尚真真和鶯鶯做了二十幾年姐妹,怎麼不曉得姐姐的心思,坐在一邊只是微笑。

  那素娥先還有些膽怯,轉念想到李家老祖宗都不在了,自家已是分了二三萬兩銀子,又沒有什麼指望尚鶯鶯的地方。何消怕她,先過來坐下。

  姚滴珠先是叫尚鶯鶯地排場嚇了一跳,待曉得她是尚真真的姐姐。她心裡那一絲絲好勝地心思就跟初春淋雨地小筍一樣,冒了個頭轉眼就長成大竹。也過來坐下。

  那個王媒婆看見多了兩個婦人,打點精神道:「我們呂家公子才十九呢,學問又好,人品又好。」

  尚鶯鶯打斷她道:「你說得這樣好法,都十九了怎麼沒不曾訂親?」

  王媒婆笑道:「他是立誓要考中了秀才再尋親。又要是個絕色。府上小姐可不是絕色,所以請小婦人來說。」說罷贊賞地看了真真一眼。

  姚滴珠心裡算盤要得辟裡啪啦響,忍不住問道:「呂家是個什麼樣地人家?」

  王媒婆道:「這位奶奶不曉得,呂尚書家呀,咱們蘇州城裡頂頂有名的呂尚書家地長子嫡孫!」

  劉媒婆冷哼一聲道:「呂家能有多少錢?頂著個尚書的名頭,家裡窮得只有幾間房幾畝地!」王媒婆跳起來道:「什麼叫幾間房?呂家現住著十三進的大宅,家裡在南直隸無為縣有上萬畝水田。這樣的人家你再挑一個出來?」

  劉媒婆道:「我們陳將軍十來進的大宅也有好幾處,府上小姐若是嫁過去,立時就撥間大宅把她住。比不得呂家百把口人去擠一間——十三——進大宅。田地也有上千頃。陳將軍只得這一個兒子,將來都是大少爺地呢。你呂家分家分下來能有幾多?」

  王媒婆氣不過,想了想道:「我們呂家還有許多鋪子。我數把小姐聽……」

  這兩個媒婆信口胡吹,尚氏姐妹定定的坐在那裡。笑瞇瞇的聽著。王素娥上回已是見識過來替真真說親的。曉得上尚家來說親的都是這樣的人家,倒還罷了。

  唯有姚滴珠從前未嫁時雖也有人與她說親。最好的也不過是死鬼陳公子那樣的人家,頂上天還是個有錢的商人家,跟王慕菲這樣地舉人比還差著大半截。

  她今日坐在這裡聽兩個媒婆說什麼尚書將軍,心裡對尚真真已是又妒又羨,再聽兩個媒婆拼家世擺家產,雖然曉得媒人嘴信不得,然把那些話擰一擰,擠出七八成的水份來,這個呂公子跟陳公子,都比她家的祖上種田地王舉人好的太多!人家棄掉地王舉人她去嫁了,如今替尚真真說地親事都是高高在雲端她想也不敢想的人家,她怎麼不悔不惱?

  這樣地高貴門弟由著她尚真真挑撿!王舉人這一向的溫柔體貼在姚氏心裡就變得不值錢了,他本來就是沖著銀子才娶得她,又是為著將要去京裡打點,正是要花銀子的時候,所以才對她好,滴珠一時想通了王慕菲對她並無恩愛之情,臉色就有些發白。

  尚真真心裡可憐姚滴珠跳到火坑裡,瞧她臉色不大好,笑道:「兩位媽媽且住,你兩個把兩位公子說得都極好,一時我也拿不定主意,還是先請回罷。」就叫小梅取二錢銀子折茶錢出來送她兩個出去。

  尚鶯鶯偏要火上澆油,笑道:「這樣的暴發人家也敢來說親,當我妹子沒人要呢!」又突然捂口道:「哎呀,卻是我的錯,就忘了素娥你娘家只得一個兄弟是舉人,祖上都是白丁,你家不算暴發的,我不是說你家的。」

  素娥鐵青了臉站起來道:「表嫂真會說笑話。」辭了要去。

  尚鶯鶯不等她兩個出門,就道:「快拿擦地的布來擦地!這般人,連個規矩都不懂得,說她們暴發都是抬舉了她們!妹子,不是我說你,你家門房也要換個眼睛生的好些的,看看她們穿的都是什麼?花花綠綠的蘇樣,只有粉頭才那樣穿呢。」

  姚滴珠正下台階,聽見差點一腳踩空,素娥拉了她一把,兩個都一肚子氣出來。姚滴珠怒道:「她姓尚的怎麼能這樣說話!我們怎麼就連暴發都算不上了?」

  素娥冷笑道:「我那般與你使眼色,你偏要跟著來,可是自討沒臉了?尚鶯鶯,我婆婆還讓著她三分呢,她仗著娘家有錢。又跟朝中的大官相家、薛家走的近,把誰放在眼裡?」

  姚滴珠聽得「相」字,想到那大有來頭的相公子。忙問道:「那相家薛家是怎麼回事?」

  素娥看了這個弟媳婦一眼,歎氣道:「原來你是真不懂得。薛家。就是那個吃了你個大虧的薛家。我卻是忘了,我兄弟原是走得薛家門路中地舉,娶了你卻不是打薛家臉?想來明春是無指望了。還要另尋法子呢。」

  姚滴珠漲紅了臉道:「我瞧那薛家也沒什麼本事。」

  素娥冷笑道:「薛家是沒大本事,他家和相家卻是兒女親家。相家原就是山東有名的大族。相老爺又是當今東宮時的舊人……這些話跟你說你也不懂。反正她尚鶯鶯巴結上了相家,連帶咱們也沾光。不然我三千兩能買個實缺中書?」

  姚滴珠想到那個總在尚真真跟前打轉地相公子說話帶山東口音,必是那個相家的。尚真真真是投了好胎,這樣地人家等著她去嫁。轉眼相公子做了大官,她就是一品夫人。王慕菲一個舉人算什麼?她想著想著又灰了心,無精打采坐了一會,跟著婆婆辭去。

  王舉人沒想到姚滴珠回來的這樣早,本是在翠袖房裡胡混,聽得大娘子來家,一邊撈衣裳一邊出來。偏巧在門口叫滴珠撞見了,不得已笑著招呼道:「娘子,我叫翠袖補衣裳呢!」

  姚滴珠心灰意懶。看了他一眼,擺手道:「不要來煩我。」回來坐定。想了又想。耳裡只有王素娥那一句「我兄弟娶了你,得罪了薛家。想來做官無望了。」王素娥這樣說,想來王慕菲是真的做不成官了。

  她跟王素娥結交了幾日,約略也懂得些事,靜下心來想想,自己這幾年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對的!只是這世上無後悔藥吃。婦人又比不得男人,就是做錯了事回頭人誇男子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到女人,若是事關風月,就是知錯回頭人都要掩著口笑道「浪女回頭大家看」。可見這世人對男人女人做錯事從來都不是一樣看地。她原以為就是做錯了事,嫁得王慕菲做了舉人娘子,一來得體面,二來抬高了身份無人笑話她。如今想來,一個舉人算得什麼?在人眼裡都算不上暴發!她跟眼前這幾個賤人搶男人做什麼?這個男人又有什麼好搶的?本就是沖她錢來的,又不是真心愛她。不如棄了他去!

  王慕菲輕手輕腳走進來,看姚滴珠托著腮坐在窗邊沉思,笑道:「你們怎麼回來的這樣早?」

  姚滴珠冷笑道:「我們去,正好遇見有兩個媒人去與隔壁尚二小姐說親,你姐姐拐著彎和她家不是親麼,所以我們坐了一會。」

  王慕菲聽得有人給尚真真說親,冷笑道:「半殘的婦人了,誰肯娶她?」

  姚滴珠笑道:「一個呂尚書的孫子,一個陳將軍的兒子,搶得打架呢!」看著王慕菲的臉又紅又白,心裡又有些醋意,道:「你心裡不好過吧,分明是你不要她的,她回去倒成了金鑲玉了,日日有人上門去說親!」

  「那些人分明是看中尚家有錢!」王慕菲輕蔑地哼一聲。

  「你不是看中我姚家當時沒有兒子,你肯和我結親?」姚滴珠忍不住揭破他的臉皮,冷笑道:「為著絕戶財你才娶的,是不是?」

  王慕菲叫滴珠挑著海底眼,怒道:「姚滴珠,你欺人太甚!」

  姚滴珠道:「王慕菲,你休要得寸進尺!你娘跟你姐姐都說捐中書只要三千兩,你哄我要兩萬銀子!這話怎麼說?」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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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32:4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人比人總是氣死人(中)

  王慕菲惱怒不已,指著姚滴珠好半天才道:「你不相信我!」

  「哼!」姚滴珠冷笑一聲,道:「你哄了尚真真跟你六七年都沒有寫婚書,叫人怎麼信你。」

  「可惜你是有婚書的,學不得她自請下堂。」王慕菲獰笑道:「我若是窮死,你也要跟著餓死!」

  姚滴珠轉頭看向窗外,一陣秋風刮過,半黃半綠的樹葉子飛落一地,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覺得身上從來沒有這樣冷過。

  王舉人甩袖子出來,經過翠袖的房門。翠袖扶著門框輕聲道:「老爺?」

  王慕菲一轉頭看見翠袖一雙飽含深情的眼睛,心裡升起一些安慰,伸手撫著她的背,感歎道:「翠袖,原來還是你對我好。」

  小憐扶著大肚子的小桃紅過來,笑道:「老爺,你也太偏心了,新人雖然好,你也不能忘了舊人呀,她這裡可是懷著王家的大少爺呢。」

  王慕菲看著笑嘻嘻的小桃紅,鬆開摟翠袖的手摸摸她的肚皮,算算日子,笑道:「還有個把月就要生了呀,多走走。」又挑小憐的下巴,道:「就你是個刁鑽的,你們三個都是一樣!」

  姚滴珠站在窗邊看見他們四個人恩愛,冷笑一聲轉過背去。這個王慕菲對她哪有半點恩愛?偏這群傻女人還在那裡你爭我奪,且看他窮了怎麼養得活這群女人!姚滴珠想到素娥今日在她跟前抱怨蘇中書和王慕菲又去什麼牡丹樓吃花酒,一連幾日都不回來歇。正好有素娥立的榜樣在那裡,多多的與他王舉人納幾個妾,人都說填不滿的煙花債,叫他多養幾個!姚滴珠想到就做。喊清風叫上回去買翠袖的管家來,與他一兩銀子叫他去蘇家打聽王舉人相與地是哪家的粉頭。

  那管家甚是伶俐,去打聽了幾日。回來稟道:「一個是牡丹樓的繡月,一個是玉春樓地香玉。繡月的身價銀是三百兩。香玉是四百兩。」

  姚滴珠想到昨夜摟著小憐和翠袖一床三好地王舉人,狠了狠心,從箱子裡取了七百兩出來,叫把她兩個贖來家。

  她現住的這個院子東西廂房都是三間,是小憐跟翠袖分住。小桃紅帶著小菊住東邊兩間耳房,西邊兩間耳房卻是明月清風住的。新來兩個人只有東西廂各加一個人了。姚滴珠含著笑叫人把兩廂空著的屋子收拾出來,卻是比小憐跟翠袖房裡加厚了些,多擺上兩個櫥兩個箱子,又把宅裡搬來的兩張八步床搬出去換了四十多兩銀子,家俱鋪子裡十二兩銀買了兩張棕床。又自箱裡取了兩床大綠地錦被鋪在床上,收拾的極是整齊。

  小憐跟翠袖不敢問主母,兩個齊齊的去問小桃紅。小桃紅搖頭道:「我也不曉得呢,我家小姐嫁過來這一年。性子變了大半。許是因為昨日和姑爺爭執,所以替你兩個收拾新屋子,跟姑爺賠禮罷。」

  翠袖新來。摸不准主母的脾氣,笑道:「夫人實在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就去和老爺說。」帶著一陣香風到前頭書房。對埋頭苦抄的王舉人道:「老爺。夫人與我們收拾新屋子呢,想來過不得一會就要與你賠禮了。」

  王慕菲停了手。想了一會,笑道:「她早該低頭。」摟著翠袖正要調笑,突然聽見自家門外鞭炮響。姚滴珠裝扮了笑嘻嘻出來,對王慕菲道:「阿菲哥哥,昨日原是我不對,沖撞了你,我尋了兩朵解語花與你賠罪,快來瞧瞧。」

  王慕菲叫姚滴珠嬌滴滴幾聲「阿菲哥哥」叫得全身酥軟,身不由自跟著她到門口。兩頂轎子裡出來兩個美人,卻是最近和他打的火熱的繡月跟香玉。

  「阿菲哥哥,我曉得你愛她們兩個,只是那花街柳巷不好常去,一來你的名聲要緊,二來,你心愛的人兒怎麼好叫別地男人親近?所以我自作主張替你贖回來了,你不怪我吧。」姚滴珠看四下裡圍著許多人看,手裡捏著一把葉子牌的王老太爺也在當中,故意裝出一副小媳婦的樣子,極是賢良淑德。

  王慕菲雖然心裡懷疑她別有用心,然當著四鄰稱贊王舉人娘子賢惠地說話聲,不得不笑道:「娘子這樣大度,卻是為夫的福氣,謝都來不及謝呢。繡月,香玉,你們來拜見大奶奶。」

  兩個粉頭忙當街見禮。姚滴珠上前,一手一個拉起,叫她兩個與公公磕頭,又道:「雖然是納妾,也要做興起來呢,與街坊們吃幾盅酒,跟親戚們打個招呼。」

  王老太爺只當姚滴珠開竅了,樂得和不攏嘴,點著頭道:「多多地與我王家生幾個大胖孫子!」

  滴珠笑嘻嘻仰著臉對王慕菲道:「老爺,今天就是個吉日。擺幾桌大家做興起來呀。」

  王慕菲點點頭。姚滴珠就拉繡月跟香玉兩個到後邊去了。老太爺把兒子扯到一邊去,道:「你前兩日不是才和她吵過,怎麼她又與你納妾,銀子是哪裡來地?」

  王慕菲摸摸手腕上的鐲子,笑道:「想是她自家地私房罷,橫豎我是沒有銀子的。」

  「我的兒,少和她賭氣,也要打點進京了,少了銀子怎麼處?」王老太爺看看手上的好牌,咳了幾聲,吩咐不情不願的兒子道:「晚上擺酒,要請幾家?後院擺上兩桌,我要請朋友。」跟有狗咬一般趕著回去賭錢。王慕菲想了想寫了幾張帖子與蘇家兄弟們,就到後邊吩咐辦幾桌酒席。奶娘道:「現在備辦哪裡來得急?還要現請廚子、買菜。不如找個館子叫幾桌來罷,費不多幾個錢。」

  王慕菲想想也是,親自走到不遠一個酒樓訂下六桌席面,又買了十壇好金華酒,花了他十六兩銀子。回得家來看姚滴珠把兩個新人安置的極是妥當。他心裡卻有幾分得意。果然婦人離了男人都是活不成的,就似姚滴珠這般的強悍婦人,把她晾幾日也曉得討好人。他摟著兩個新歡敘了一會舊。蘇家兄弟紛紛上門。因他納的是粉頭,蘇公子們也沒什麼顧忌。都帶了各自地相好來,一時間前院鶯鶯燕燕,百花齊放都沒有那麼熱鬧。

  姚滴珠叫兩個新人並翠袖出來招呼。一群粉頭多是認得的,坐在一處隨意說笑。

  一個粉頭年紀大些,看著她三個良家打扮。甚是羨慕,道:「你們三個是有福的,舉人老爺年紀又輕,將來又是個官,大娘子又不管事。」

  翠袖不伏兩個新來地住好房睡好床,冷笑道:「哪裡有福,我們這一大家子妻呀妾呀五六個,通擠在一個院裡。連個獨門院都沒有呢。」

  眾人都不言語。那個老妓笑道:「等你家舉人老爺做了官,自然有銀子呀。擠一擠才親香。」

  香玉笑嘻嘻道:「我們若不來,自然不擠,我們來了才擠。姐姐是嫌我們呀?」

  繡月就接口道:「姐姐想是過不得這苦日子罷,聽說你在紅袖招過得極是如意。想必良家居住不慣。」說完了掩著袖子跟香玉相視而笑。

  翠袖因王舉人這幾日寵。她也不惱,笑道:「太太不大管事地。我去瞧瞧席面可送來了。」挺著胸脯越眾而出,一副當家二太太的樣子。香玉跟繡月兩個因翠袖明裡暗裡踩著她兩個,都不大快活,不約而同哼了一聲。

  出來混的,有幾個是好相與?那幾個心中暗笑,說些七七八八的笑話,把話題轉到蘇中書身上,都說他近日發了一注大財,也有三四萬的光景,老夫人和蘇夫人各掌一半。她們轉而羨慕起蘇夫人來,都道:「做婦人似她這般敢和婆婆分庭抗禮地,才是能幹呢。」

  這一回請客熱鬧自不心說。只說王舉人家常過日子,快活的就和神仙一般,姚滴珠安安靜靜守在臥房裡,幾個妾面上一團和氣,私底下鬥來鬥去,王家後院就和那小後宮一般,姚氏就是那個后,只要得后位,萬事不問;幾個妾就是那妃,花樣百出的爭寵,伏侍的王舉人都不曉得太陽是打哪邊升起來。

  這一日王老太爺照舊出門去雜貨鋪子賭錢,王老夫人拉著小桃紅說話兒。姚滴珠掩著門在她房裡不曉得做什麼。翠袖不曉得為何跟香玉斗嘴,那繡月自然站在香玉一邊,三個吵的極是熱鬧。前邊抄書的王舉人聽見吵嚷,進來問是何故。

  翠袖撲到王舉人懷裡,哭道:「那是金釵明明夫人說了要把我,香玉偏搶先要了去。」

  王慕菲皺眉道:「這是何故?」香玉不示弱,靠著王舉人另一邊肩膀吐氣如蘭:「夫人說要帶我們到姑奶奶府上去,說我們沒首飾,取了幾樣叫我們挑,我挑了根釵,她就不伏氣。」

  原來姚滴珠存心要叫她幾個不和,只說她們幾個出門少頭面,挑了一根小金釵,兩根大銀釵並一柄金簪,把四個妾挑。小憐是吃過板子的,曉得夫人的便宜不好沾,老老實實拾了根銀釵。香玉看繡月眼睛看著金簪子,就取了金釵。繡月忙把金簪也取在手裡。翠袖下手略遲,只得一根銀釵。這一向她得姚滴珠刻意禮遇,以二夫人自居,自以為王家除了夫人就是她,正在得意勁上,哪把她們放在眼裡,就不肯吃這樣明虧,出來就要跟香玉換。一言不和吵起來,小憐站在一邊看熱鬧,香玉跟繡月一伙,翠袖只得一個人,說不過她們兩個幸得王舉人聽見吵嚷就來看,不然,依著翠袖在行院裡練就的本事,不曉得要罵出什麼話來。此時一個新歡一個舊愛貼燒餅一般貼在王舉人地前胸後背,還有兩個美人一臉幽怨的看著他。

  王舉人大樂,覺得這般群雌雌伏才是真男人本色,得意中就忘了他沒有銀子,道:「一個釵算什麼?值得幾個錢的東西,走,老爺與你們一個打套頭面。」話出了口才想起來他只得四五百兩地私房。卻是不能見光的。想著姚滴珠這一向老實,不問她討問誰討?大步走到臥房裡,對滴珠道:「與我些銀子。我給她們幾個打頭面。」

  姚滴珠含笑開箱,取四百兩把他。笑道:「阿菲哥哥,這是四百兩,你拿去。」

  王慕菲極是滿意,叫個管家背著銀子要出門,幾個妾哪個肯落下。都要同去。王舉人沒得法子,雇了五個轎子帶著她們到城裡。

  諸位看官都曉得,世上地婦人逛街都自稱為「血拼」,王舉人從前跟著賢惠過了地尚真真並自備錢包的姚滴珠只上過幾回街,不曉得女人買起東西來比那上陣殺敵地將軍還要狠幾分。青樓出來地女人,哪一個是不會刮男人銀子的?他帶一個那四百兩還不見得夠用,居然不曉得死活,帶了四個出去。王舉人轉到中午回來,四個妾一人抱著一個大包。轎子後邊還跟著五六個來取錢地鋪子伙計。王慕菲甩著袖子回房,問滴珠討銀子,道:「滴珠。我一時手鬆,多花了些。還欠著外邊二百多兩銀。」

  姚滴珠微微笑道:「阿菲哥哥可是給我買了什麼?」

  王慕菲笑道:「你什麼沒有?和她們幾個淨身出戶的人爭什麼?」

  姚滴珠看了王慕菲一眼。取了一本帳放到他跟前,笑道:「她們原是花銀子買來的。這是這大半年的帳,你瞧瞧。」

  王慕菲攤開帳本來看,卻是從松江搬家那日記起的,第一頁就寫著收了蘇家和張家一共一千二百兩銀,就道:「不是還有二百多兩黃金?」

  姚滴珠端端正正坐在一邊,笑道:「你說我姚家瞧不起你,不要地。所以那個只好算我的私房。」

  王舉人氣結,再翻到第二頁,卻是核桃大字寫著為假銀子事花去姚滴珠一萬五千兩。就有前邊二百多兩黃金在裡頭,哪項值得多少,哪幾樣變賣多少,寫了幾大張紙。王慕菲翻了幾頁,看姚滴珠,姚滴珠攤手道:「我的私房盡數花用了。這個醉娘卻是你招惹來的,我可怪過你半句?你再翻呀。」

  王慕菲再翻,家常流水帳之外,又是核桃大的字記著五百兩並值三千兩宅院一座。事由寫著王舉人偷情被捉。王慕菲看到這一行,面紅耳赤,快快的翻了過去,卻是替他納了三個妾一共花費九百兩,最後一頁是今日取了四百兩。王慕菲心裡粗略一估,這半年花了也有兩萬兩!他不相信,從頭再數一回,卻是一萬九千六百二十七兩整!忍不住驚道:「怎麼會花了這許多?」

  姚滴珠偏著頭冷笑道:「如今我的嫁妝並私房銀子都添在裡頭用盡。你問我討銀子,卻是沒有。你欠的債,你自去還罷。」

  王慕菲看她平常放銀子的箱子蓋卻是掩著地,忙過去拉起,裡頭卻只得一包小碎銀子,不夠打發外頭幾個債主。他轉頭看姚滴珠笑嘻嘻的看著他,突然醒悟這個賤人替他左一個右一個的納妾,卻是嫌他錢花地不夠快,所以尋了幾個人來幫他花。怒道:「姚滴珠,你安的什麼心?」

  姚滴珠笑道:「我嫁過來也有一年了,並不曾與你生孩子,所以多多地替你納妾,我能存什麼心?如今你沒有錢用,能怪我麼?難道這世上不是男人掙錢地?難道是該我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無知婦人去掙錢養活舉人老爺地?」站起來拍拍手,笑道:「王慕菲,你別忘了,你還要進京趕考呢,沒有銀子可怎麼處?還要打點關節呢,沒有銀子誰理你?」看著臉色鐵青的王舉人,心中一陣快意,笑嘻嘻取了茶吃了幾口,又道:「你姐姐發了一注大財,不知她會不會助你呀?」

  王慕菲想到姐姐最後手頭很鬆,卻是撈到救命稻草,哼了一聲出門。前門有幾個債主不敢走,卻是從後門一溜煙尋到素娥家,開門見山問姐姐借銀子。

  素娥道:「你娘子揣著三萬兩的私房,你來問我借銀子,使不得,使不得的。」

  王慕菲急道:「姐姐借我二百兩周轉幾日,她和我賭氣呢,待我哄轉了她自然還你。」

  素娥看蘇公子一臉的不以為然,只得稱了二百兩與他,打發兄弟走了,問蘇公子道:「他哪裡短錢使?才納的兩個妾呢。」

  蘇公子道:「我瞧他也不像是個短錢使的,姚家極是有錢的主兒,不像是虧待女兒女婿的。如今都曉得我發了財,堂兄弟們還不曾開口,你兄弟先來借錢,雖然一二百不多,架不住人多呢,下回還是一個都不要借罷。」

  素娥原也是打的這個算盤,聽得蘇公子說不借,樂得不借。果然隔不得幾日蘇氏族裡就有上門借錢的,從一千兩到幾十兩都有,蘇夫人因到手的錢被媳婦生生分走一半,但有跟她開口的,都推到媳婦那裡去。王氏卻是朝婆婆那裡推,推來推去,不只蘇家人,就是王慕菲再借錢,都沒得把他,反吃素娥說了他一大通不事生產不上進等語。

  王慕菲借不來銀子,房裡又有四五個填不滿的坑,偏姚滴珠那裡箱櫃都是開著的,並無多少值錢的東西——姚滴珠趁前幾日舉人老爺顧不上她,把錢物都叫奶娘搬到羅老闆店裡藏起,鋪子的契紙又是貼身藏在鐲子裡,王舉人哪裡翻得著。

  他翻得幾件不值錢的衣裳去了,滴珠也不攔。王慕菲膽氣越壯,漸漸家用不夠,隨手就搬姚滴珠的箱櫃去賣。姚滴珠也不做聲。這一日姚滴珠看看自家房裡搬的差不多了,就寫了個書信叫管家捎回松江。

  姚員外跟馬三娘卻是才從江西買地回來,接了女兒的書信瞧了,老員外大怒道:「他養了四五個妾,搜刮得我女兒房裡空空,這樣日子怎麼過得?」就要馬三娘點兵去蘇州教訓女婿。

  馬三娘微笑道:「這事我卻不好管。上一回打斷他家老太爺的腿,幸好人家沒有告我們,這是王家人寬宏大量了。我再去,是與他家老太爺賠禮去呢,還是索性打死了他跟他對了?」

  姚員外看娘子不肯動,再三的說,馬三娘才道:「你家女兒接回來,還要嫁人否?」

  姚員外替馬三娘捏肩,笑道:「滴珠這個孩子雖然糊塗了些,總是你的女兒不是?正房不得,與小雷做個二房不是正好,一來還在我們身邊,二來……」

  「你想的實是周全。」馬三娘不怒反笑,搶著說道:「只是做二房有失體面,做大房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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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人比人總是氣死人(下)

  姚員外只說娘子為兒子計,當真要把小雷配滴珠,正要笑說多謝,孰料馬三娘用力一拍,一張楠木八仙桌就叫娘子大人的手刀切去巴掌大的一個角。馬三娘跟姚滴外結親這幾年,卻是頭一回發作。唬得姚員外不敢做聲。

  馬三娘看著在床邊玩耍的兩個孩子,長歎一聲,道:「滴珠與小雷做妾,我兩個兒子豈不成了小雷的奴僕輩,有這樣自賤身份的的娘親否?」

  姚員外大喜過望,笑道:「娘子說得是!」

  馬三娘鎮靜下來,也笑道:「只是小雷年紀也大了,不見得肯呢,且等他回來,我們勸勸他罷,若是他肯不好?若是不肯,再替滴珠另覓良人,我們姚家的女兒,豈是可以給人做妾的!」抱著肚子微微皺眉道:「你真是糊塗,下回休要說做妾的話。」

  姚員外道:「那……小雷幾時回來?」

  馬三娘想了想道:「就在這幾日罷,且等等,王家上上下下使喚的都是我們姚家人,想必滴珠也不會吃多少苦頭的。」

  姚員外想著把滴珠嫁小雷,只得按著性子忍耐。他這裡還可以捱日子,滴珠那裡卻極是難過,她苦等爹爹不來,不免有些心急。連日陰雨要取炭烤濕衣,蘇州地方本是沒有炭的,都是外地運來,價錢有多貴可想而知。王舉人穿了兩日濕衣忍耐不得,使個管家到市上去買炭,管家去了半日回來道:「今年的炭格外的貴,下用的炭一百斤都要二十文錢呢!」

  王慕菲聽見這個價錢也嚇了一跳,他管了幾日柴米油鹽。才曉得蘇州居住極是不易,沒有哪一樣是便宜的,偏銀子又不經花。當個箱櫃三四兩銀子還不夠一日地吃用。然炭是不得不買的,他到姚滴珠住的三間正房去轉了一圈。打開妝盒翻出七八根金簪子,掂一掂也有三四兩重,就取了個紙包起來,撥腿要出去。姚滴珠坐在一邊做針線,抬著頭看他一聲不響要出門。心中恨極,冷笑道:「相公,我這裡還有塊玉,你索性一起拿去了罷。」從腰間解下她家常繫地一塊白玉雕玉蘭花的墜子,叫明月遞過去。

  王慕菲接過墜子,笑了一笑出來,打東廂房窗下經過,正好瞧見他四個愛妾占了張方桌地四面打牌耍子。看見老爺的頭在窗外邊閃了一下,翠袖就喊道:「老爺。你來,我讓你打!」

  王慕菲走過了幾步,又回頭站在門檻上。笑道:「難得你們和氣,今日賭什麼?」

  幾個粉頭都抿著嘴笑。小憐最老實。道:「賭老爺你呢,今日誰贏的多。誰和老爺睡。」玉香拍她一下,嗔道:「哎呀,你跟老爺說了,看他得意的。」四個妾笑得花枝招展。

  王舉人就覺得自己從滴珠房裡出來到這裡,好像從冬天到了春天一樣,無比快意,笑道:「你們四個調皮的,且等我買了炭回來再收拾你們。」

  翠袖聽說王舉人要出門,忙道:「老爺,奴地胭脂沒有了,與奴捎一盒回來。」

  繡月心裡冷笑一聲,也笑道:「老爺,沾翠袖的光,與奴也捎幾粒翠螺來。」

  王慕菲連聲應道:「好好好,每人都有。」看翠袖有要跟來的樣子,抬起腿就走了。出來先到一個銀樓,把簪子換了二十來兩銀子揣在懷裡,又握著玉佩走到一個相識的當鋪去當。

  那朝奉因王舉人常來,就不大把這個舉人放在眼裡,道:「王舉人今日可是來贖當?」

  王慕菲把玉遞到高高的櫃上,那個朝奉接在手裡細瞧,又取西洋放大鏡看了又看,道:「十兩銀子。」

  王舉人驚詫道:「這是我娘子貼身的愛物,不是那等便宜貨色,怎麼只值十兩?」

  朝奉把玉丟出來,道:「我這裡就是十兩,不然你到對面新開的鴻升當去。」

  王慕菲扭頭去看,果然對面一個五開間的新樓,掛著串琉璃燈,上書鴻升樓三個大字,極是氣派。左邊三間只有中間開門,門邊掛著「當」字。他想著這塊玉極少也能當四五十兩,真個走到新當鋪裡。這個鋪子的朝奉與他二十兩,卻是比方才那家多著一倍。王舉人就當把他家,捧著四錠小元寶走到一邊地圓桌邊坐下,自懷裡取出那二十多兩銀子要包在一處。

  只聽得樓梯響。頭一個就是李青書,第二個卻是那位相公子。他兩個看見王舉人點銀子,都愣了一下。李青書和王舉人沒什麼可說得,也就裝做沒有看見。相公子正遲疑間。環佩丁當,尚氏姐妹兩個下來。

  尚真真看見王舉人穿的不如從前,彎著背在那裡包銀子,心中先是一跳,又有些心酸。腳步就有些不穩。

  相公子生怕真真跌倒,就忘了王舉人在一邊,忙迎上前扶她,道:「慢些慢些。」

  真真當著姐姐姐夫,卻是有些害羞,笑道:「相大哥,叫小梅扶我罷。」

  王慕菲聽見真真說話聲,回過頭來,正好看見尚真真笑吟吟對著相公子,那相公子地一雙眼睛盯著尚真真,好不柔情蜜意!

  尚真真還是少女裝束,舉手投足極是俏麗,遙遙看去還是十五六歲的樣子。王慕菲恍惚間好像回到從前。

  她站在大樹上,低著頭對自己輕笑:「你是我姐夫使來地?」他仰著頭,以為她是仙女降凡,她地身後是深藍的天空,是閃閃發光地星子,她的臉那樣光潔美麗。叫他捨不得移開眼睛。

  王慕菲只覺得喉頭發乾,忍不住站起來喚道:「真真。」銀子滾落一地,他也不曾察覺,似做夢一般走到尚真真面前,伸手道:「真真。我們回家罷。」

  眾人都愣住了。

  尚鶯鶯說不出話來,李青書緊緊的拉著娘子的手,輕聲道:「當面說開了才好。」

  相公子微皺了皺眉。看真真愣在那裡,眼角似有淚光。退後一步讓到真真左側。

  尚真真笑著流淚,道:「王舉人,真真這個名字你叫不得。」

  王慕菲看她掉淚,只當她心軟了,走近一步。笑道:「真真,從都都是我錯了,自你走了我就沒有一日好過,你回來呀。我們還照舊過日子不好麼。」

  尚真真搖頭道:「王舉人,你有妻有妾,當惜取眼前人。」轉過頭去看姐姐。

  王慕菲順著她的視線看到尚鶯鶯兩口子,怒道:「真真,都是你姐姐想要獨吞尚家的錢財,所以哄著你回家。其實……其實那日我寫了婚書送到李家去了。可是你地好姐姐好姐夫就是不肯開門!」

  尚鶯鶯變了臉色,李青書緊緊的架著她的胳膊。

  尚真真笑起來,慢慢道:「王舉人。事到如今你還要哄我,有一邊送聘禮到你娘子家。一邊送婚書把別家地麼?還請王舉人讓兩步。須知,好狗不擋道!」

  尚鶯鶯忍不住笑出聲來。李青書也鬆一口氣放開娘子,道:「來個人,把王舉人丟的銀子撿起來還他!」

  早有小伙計撿起銀子送到王慕菲跟前。王慕菲推開他,指著相京生道:「真真,你不肯回頭,是為著他麼!」

  尚真真心裡歎息,看四下裡圍了不少人,道:「王舉人還是不大想得開,姐姐,借你樓上坐坐罷。」扭過頭上樓去。

  王慕菲狠狠瞪了相公子一眼,想擠到尚真真跟前去。早有小梅幾個圍上來,把王慕菲攔在外邊,讓相公子先上去。

  相京生曉得真真本是對他死了心,就是沒有死心,今日他說地這些話也會逼得真真死心,不如灑脫些,於是對著王舉人拱一拱手,笑嘻嘻上去。

  王慕菲氣得臉紅脖子粗,喘著粗氣跟到樓上。李青書夫妻坐在上位,相公子坐在一邊,真真隔著一張桌子笑道:「王舉人請坐。」手指著桌邊一隻孤零零的坐墩。

  王慕菲撲到桌邊,握著真真的手道:「原來我不曉得,我納了妾,不是眼睛像你,就是眉毛像你。今日再見看見你才曉得我是忘不了你。真真,咱們從前那麼窮也過了,為何我做了舉人,你就變了?」

  舉著茶碗吃茶的相公子跟李青書齊齊被嗆倒。尚鶯鶯盯著王舉人的手,眼中恨不得噴出火來。

  尚真真微微笑起來,手下暗暗用力,掙脫了王舉人地手,鄭重道:「王舉人,我和你說明白罷。我當初從你,卻是把名聲跟名節看得太重,以為跟著你逃家,若是做了夫妻就少了羞辱。如今我卻是明白了,私奔這種事,在男人叫風流小罪過,在女人叫十惡不赦!我這樣名聲不好的淫婦,原是配不得你舉人的。所以你就是中了舉也不肯與我婚書。叫你生生哄了我六七年,卻是我傻,要相信一個從一開頭就不老實的男人。」

  王慕菲漲紅了臉,強道:「我哄你,原是對你一見鍾情。遇見你,卻是前世的緣份!」

  尚真真冷笑起來,道:「成全你的一見鍾情,成全你的緣份,就叫我背著私奔的罪名,吃令尊令堂辱罵?你說你愛我,不何不老老實實把我交還我姐夫,再使媒人來說?」

  王慕菲有些不耐煩,道:「那些舊事,你斤斤計較做什麼?難道這數年的恩愛是假地麼?」

  尚真真微笑道:「數年恩愛?你沒有與我婚書,為著絕戶財去娶了姚氏,我倒想問問你,那數年的恩愛是假的麼?」

  王慕菲道:「我娶她卻是和你賭氣,誰叫你回家不理我?」

  尚真真笑道:「原來是賭氣,你現在回頭卻是氣消了?」

  王慕菲只道他這六七年摸透了真真的性子,只要他多說幾句好聽的,自然心軟,想了一會,慢慢道:「自然是氣消了。真真,我原不該和你賭氣,你與我回家罷,咱們照舊日那樣過日子就是。莫家巷地舊宅還在,咱們還回去住不好?」

  尚真真搖頭道:「王舉人,你做夢!就是你沒有妻妾,我也不會吃你說幾句軟話就昏了頭自投羅網。」

  王慕菲沒料到尚真真這樣絕情,想到他數年如一日對她小意兒體貼,轉眼成空,忍不住冷笑起來,道:「尚真真,你將來不要後悔!」

  尚真真笑道:「我有什麼好悔地?後悔失去了到貴府上做妾的良機麼?」

  李青書看王慕菲神情不大對,對相公子使了個眼色,道:「鶯鶯,你不是說要去買什麼?帶妹子去罷。」

  尚鶯鶯忙站起來,七八個使女不等吩咐,把她兩個圍在當中,自側門出去。

  李青書長歎一口氣,對王慕菲道:「看在你喊過我幾聲姐夫地份上,我勸你一句,好好和你家的妻妾過日子罷。沒的辜負了一個,又要辜負了第二個第三個。」拱拱手自去了。

  相京生落後兩步,笑道:「王舉人,那扇子的滋味還好吧?原是我因你要壞梅小姐名聲送與你的小教訓。」

  王慕菲想到他寫的伏罪甘結,雖然怒極,卻不敢發作,眼睜睜看著相公子笑嘻嘻的去了,推翻了一張桌子,茶碗滾了一地,碎了數只。門外的伙計搶進來,驚道:「那幾只茶碗可不便宜。客人,你要賠我們!」

  數了數一共碎了三只。拉著王慕菲不肯放手,道:「這個茶碗都是八錢銀子一隻訂制的。二兩四銀。」

  王慕菲冷笑道:「休想。」伸腳就要踢他。那伙計也惱了,道:「不要以為你認得東西,就拿我們不當人。」揚起拳頭在王舉人頭上敲了兩下。王舉人吃痛,搶著跑下樓去。那伙計把他追出門,回來另一個伙計捧著一包銀子道:「這是他丟下的銀子呢。他家管家還在這裡。」

  那個伙計就當著管家的面稱了二錢四分走,那些還叫管家拿去。

  王慕菲在街上走了幾步,看著人群的那一邊,尚真真扶著丫頭,裊裊娜娜的上了一隻雕梁畫棟的大船。

  王慕菲恨得牙癢癢,偏偏把柄捏在人家相公子手裡,卻是不敢妄動。他站在街邊,淋的透濕,姚家的管家才捧著銀子尋到他,問:「姑爺,還要買炭。」

  王慕菲接過銀子,怒道:「買你個頭!」大步走到一個大酒樓對跟著他的管家道:「還跟著我做什麼?」抬腿就要進門。

  偏那個酒樓的伙計眼睛生的不大好,沒有看出這位淋濕的老爺是舉人,上前攔道:「窮秀才,此處不是你能來的。對面,對面小館子多的是。」

  王慕菲怒道:「我有銀子還怕沒去處!」跺腳出來,猛一抬頭,偏生看見二樓一張桌子邊坐著相京生和李青書。還有一個姚家的小雷,一手執壺,一手捧只金杯靠在窗邊看他,居高臨下對他笑了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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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做妾是沒有前途滴(上)

  尚家的畫舫沿著蘇州河慢慢前行。晚秋的細雨密如絲,河面上畫出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的圓。因下雨,兩邊河房子都是門窗俱掩。重重的簾子擋著,什麼也看不見。真真靠在窗邊看的無趣,突然道:「姐姐,不會壞你家生意吧。」

  尚鶯鶯笑道:「你想這些做什麼?鴻升樓不過是你姐夫閒來耍子罷了。到是相公子今日說得什麼撫孤養貧,是怎麼一回事?」

  真真微微紅臉,笑道:「王舉人不是吃人拐了數萬銀子麼,是他做的,一共也有十幾萬兩,他曉得我不會要,所以這兩個月花出去了。」

  尚鶯鶯微皺眉道:「怎麼有那麼多?」

  真真苦笑道:「一個貪字,連姚氏也送了五萬多兩。」

  卻是極解氣,尚鶯鶯本就看姚氏不順眼,聽得她吃了這樣大的虧,笑道:「世上哪有銀母?偏人一貪心起來,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你們取了來做善事,卻是替他們積陰德了。」

  尚真真搖頭道:「他是替我出氣。其實我當時心裡也極想叫王舉人狠狠吃個大虧,只是要我自家去做卻做不出來。如今看他落魄,轉覺得他可憐。那六七年雖然窮,他可曾為銀子操過半點心,說起來,卻是我把他慣壞了。」說罷掩著嘴笑,道:「卻是我害的他呢!」

  尚鶯鶯又好氣又好笑,罵道:「你總是把壞的往自家身上攬。這位王舉人……罷了罷了,還提他做什麼。倒是那個王素娥,住在你隔壁,煩不煩你?」

  真真搖頭道:「一日總要唱二三出好戲。隔幾日幾個妾必要大鬧一場。蘇家大少奶奶擺張小桌,瓜子茶水坐在一邊聽戲。我這裡隔著牆聽戲也樂。」

  鶯鶯因她說得有趣,卻是有些好奇。道:「世上婦人誰是肯叫相公納妾的,似她這般大度實是少有。」

  真真道:「她也是個可憐人。已是嫁過兩回了,當時偏要死心塌地嫁到蘇家去,我心當她是叫蘇公子迷掉了魂,後來才曉得她在青浦莊上就有了孕。」歎息道:「其實她要是肯尋個平常人家嫁了,一夫一妻過日子多好?」

  尚鶯鶯冷笑道:「她想要面子。自然就要把裡子斷送。好在她生的是個兒子,長地又像蘇家表弟,若是不像,還不曉得怎麼鬧呢。這種虛面子有什麼好要的?外人說閒話也只背後說說罷了,哪個敢當面說?」

  真真笑道:「從前我覺得姐姐做事過直,如今才曉得,直也有直的好。」想到方才直接數落了王慕菲一回,覺得自己終於能夠面對這個爛人說,全身都鬆快下來。忍不住又微笑起來。

  鶯鶯本還想問她和相三公子如何,轉念想到從前事事都是她替妹妹出頭,養成妹妹溫吞地性子。這位相公子家世人品都過得。當放手還要放手。若是妹子真是不肯,也就罷了。世上的好男兒多地是。說不定哪一天就遇到真正跟妹子和適的那一個。

  尚鶯鶯想開了。微皺的眉頭就撫平,也學妹子趴在窗邊看雨。笑道:「再這樣下下去,只怕正月搬不得新宅。」

  一陣風吹過,姐妹兩個都伸手去擋雨滴,想到老父尋找母親,不曉得又尋到哪裡,真真就先歎了一口氣。尚鶯鶯道:「中午到你家聽戲去。」

  過不得一會到尚真真的花園,家丁們抬了小轎來接,尚真真就叫抬到東邊側院去,那裡有幾個翠收拾的一間小廳,原是她們無事時聚在一處做針線地,誰知正好緊貼著隔壁的西院。

  蘇家搬來後因手頭有錢,把東院改成五進,最後一進帶著小半個後園是老太太住。西邊卻是一直到後園,建的兩大排房,王素娥只論少爺的寵愛,那愛的多些的,就與她三間房,那不怎麼愛的,就與她兩間,若是少爺和少奶奶都不喜歡的,只與她一間。把這些婦人安在這個院子裡住。晚上蘇公子要在哪個妾那裡住,別個都看得清清楚楚。

  俗語說一山不容二虎,這一個大院子裡有七八個妾,還有公子愛寵過得書房使女,都擠在一處,哪一日是得消停地?偏那位蘇公子卻說娘子大人安排的極好,關了東院的門全是年輕女人,任他胡天胡地何等逍遙。若是煩了他自回素娥房裡住。

  素娥只看著孩兒要緊,有這個孩子在手,就是蘇老太太也要讓她三分。那蘇老太太豈有不想那幾個妾生養地,可恨接二連三的小產,她私底下查了幾次又與王素娥沒有關係。好容易老夫人房裡一個叫小嬌地使女跟少爺偷了幾次有了身孕,老夫人愛如珍寶,吃住都看在身邊。

  王素娥又在幾個妾跟前道:「誰第一個有了孩兒,不論男女,不只老夫人抬舉她,就是少爺也要抬舉她做二房,你們都與我小心些,不許再耍花招!」一邊好衣好食流水價朝最後一進送。西院偶有短少,妾們在管事地跟前抱怨,管事的得了素娥地指點,都道:「只怪你們肚子不爭氣,誰若是有了,老夫人一樣當心肝尖尖一樣養在身邊。」

  這話卻是火上澆油了,幾個妾明裡唯唯諾諾,背地裡把那個小嬌恨得和什麼似的。還好蘇公子並不算太糊塗,雖然那個小嬌纏著蘇公子將她收房,他只裝聾做啞,要拖到生孩子之後。那婢生子比妾生子還不如,大婦又是有兒子的,將來分家產都不會分把她。小嬌哪裡肯依。

  素娥暗樂,在西院收拾三間向陽的大房,糊得雪白的紙,極精緻的擺設,又是兩個才留頭的小丫頭擺在那裡虛房以待,極是賢慧的模樣。

  這幾個妾對付少奶奶又不敢,對付小嬌又對付不了,偏偏巴望不到的二房位又空懸。在西院總鬥得和烏眼雞似地。

  這一日小嬌趁老夫人午睡,偷偷出來看她的房。因是雨天房裡黑,幾個妾都在當中一間四百都是玻璃窗的小軒裡。一邊鬥嘴一邊做針線,看見小嬌進來。一個小產過一回地妾冷笑道:「二奶奶來了。」

  小嬌冷哼一聲。道:「不敢當,原是姐姐運氣不好,若是姐姐那個孩兒沒有小產,二奶奶哪裡輪得到我想。」她已是有四個月身孕,吃得又好。胖了好些。看一屋子婦人都冷笑,也不大耐煩,轉身出門,誰料一跤跌倒,端端正正把肚子槓在門檻上,頓時叫起痛來。

  幾個妾你看我我看你,都坐在那裡不動。

  尚真真跟尚鶯鶯隔著牆聽她們鬥嘴,正聽的有趣,咋聽見一個婦人喊救命。都愣住了。尚真真不肯管人家閒事,雖然有些擔心,道:「想必就有人來求。許多人在那裡呢。」誰知聽得一會,那邊居然鴉雀無聲。只有救命聲叫得一聲比一聲淒慘。

  尚真真想不通。尚鶯鶯看了看真真,道:「快使人去說。就說咱們這邊聽見隔壁叫救命,不曉得是不是哪個跌倒了。」

  小梅心腸最軟,忙忙地去了,尚真真使個眼色給翠墨,翠墨也跟著去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蘇中書紅著眼圈過來謝,尚鶯鶯道:「表弟,是怎麼一回事?」

  蘇中書揩淚道:「是家母房裡一個小嬌,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子了,不和到妾們住的院子裡耍,失足跌倒。卻是一個男胎呢。如今小嬌又說是血崩……也是救不回來了。」

  尚鶯鶯冷笑道:「實話說與你聽,我在這廳裡坐了也有半個時辰了,方才你幾個妾說笑好不熱鬧,還和你那個小嬌說了幾句話呢,偏你那個妾跌倒了,就再無人應聲。這幾個妾要怎麼收拾,你比我明白吧?」

  蘇中書低頭無語,過了一會辭了出去,隔壁就鬧起來。婦人們哭聲一浪高過一浪。鶯鶯冷笑道:「不曉得是三姑母動手還是少奶奶動手。」

  真真心寒,道:「見死不救實是叫人齒冷,然也罪不致死,我聽著倒像是要殺人般。」

  鶯鶯看著妹子,歎氣道:「他家的情形方才你也聽出來了,只有王素娥生得一根獨苗。這幾個妾裡有一半小產了的。那個王素娥左一個右一個地納妾,明是沒安的好心。你看看這個蘇表弟這一年瘦成什麼樣!偏他沒口子誇自家娘子好。依我看王素娥等這一天久了,若換了我,這幾個妾全數提著腳賣了她們,兩口子守著孩兒過日子不好?卻不曉得三姑母肯不肯?」

  真真歎氣道:「賣了又如何?這世上的男人,有幾個富了貴了是不想納妾的?轉過背再取了生的好的,年小的做妾。」

  果然隔壁鬧了一陣子,翠墨跟小梅兩個都紅著眼圈回來。小梅道:「都死了。蘇家老太太發作要把妾都賣了。連人牙子都叫了來,卻是少奶奶拼死攔住了。」

  真真冷笑,鶯鶯看著妹子微笑。那雨下的越發的大起來。到天黑一口棺木從隔壁蘇宅抬出來向義莊去了。尚鶯鶯要回家,真真送她出門正好看見。尚鶯鶯指著那隊人道:「那蘇公子可曾送她一送?人都說我是個心狠地,寧叫李家絕後也不肯叫你姐夫納妾。我說王素娥才是個心狠的呢。」

  尚真真苦笑道:「哪關著她的事,若是蘇中書自家潔身自愛不肯納妾,王素娥何必如此下作?牛不吃水強按頭麼?」送姐姐上船。

  上游下來一隻船,撐船地撐近碼頭,一個穿著綢直綴,戴著六和一統帽子的人出來,那腰彎地和蝦似地,走到一個管家跟前,道:「都管,借你家碼頭靠一靠。」

  尚真真因那個人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不喜他,搖了搖頭。一群家人圍著回家去。

  管家就趕他們走,還是照舊在小橋那邊停了,卻是蘇家一個管家出來。過了一會蘇宅又哭鬧起來,一條繩子捆了西院所有的妾和使女,盡數送到那船上去了。

  第二日翠墨打聽得消息,回來道:「那三姑太太真是心狠,他們少奶奶攔著不叫媒婆領去。居然賣把青樓了。」

  彼時尚真真正和相公子下棋,聽見她這樣說,相公子地眉頭皺得比真真還要緊些,怒道:「這般可惡!」

  翠墨卻是嚇著了,唬得退後兩步不敢再作聲。尚真真就把昨日她們見死不救的事說了,也歎氣道:「他家這般止非一日了。妻妾相爭,白白送了好幾條人命。」

  相京生也歎氣,道:「這個蘇家卻是做不來人家,難怪越過越窮。家嚴何嘗不納妾。」舉起一隻巴掌道:「足足的排到五十多,去掉病死的,難產的,偷人攆出去的,爭風想不開的。還有二十多個在家呢。我前月回去,他老人家因為四十三娘得男,又納了五十七娘跟五十八娘。」

  尚真真聽了心裡卻是有些不是滋味,因道:「你家這許多庶母,想必兄弟姐妹也多。」

  相京生笑道:「兒子有二十來個,女兒有三十來個。他老人家都不認得哪個是哪個?全是我大母管束。」看著真真,又道:「我已是和家裡說好了,我娶親的事自家做主,也不回家,也不分相家的一文錢。所以大母極是樂意,巴不得省下替我操辦親事的幾千兩呢。」

  尚真真看了相公子一眼,只道:「今日糟的那魚想是能吃了,我瞧瞧去。」站起來棄棋局不顧,走到門檻瞪偷偷掩嘴笑的翠墨一眼,道:「你那個誰,怎麼還不使媒人來說親!難到要我家養你一輩子麼?」

  翠墨羞紅了臉,道:「他還是尚家人,我就是嫁了,也還是要小姐你養活!」卻見小姐紅著臉,扶著牆走的飛快。

  相京生咕咕的笑起來,笑完了一本正經道:「翠墨,你幾時嫁,我助你幾兩銀子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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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做妾是沒有前途滴(中)

  話說相京生明知道尚家上下都樂見他和真真的婚事,還是鄭重備了一份禮送到李家去,求見李青書夫婦,紅著臉道:「我對令妹愛慕之極……她不嫌我生得黑……我想……能不能……」

  尚鶯鶯使帕子捂著嘴只是笑。

  李青書鄭重道:「真真雖是我小姨子,也和親妹子一般。咱們交情歸交情,還有幾條要說明白。」

  相京生紅著臉道:「李大哥請說。」

  「第一,真真要嫁,是正大光明的尚真真嫁,不是梅小姐。」李青書道:「若是藏頭露尾,不如不嫁了。所以令尊令堂那邊?」他拖長聲音問:「你要怎麼說?」

  相京生笑道:「我已和家裡說好,我的親事我自家做主。只要是我娶回來的,就是堂堂正正的相家三少奶奶,真真……我已和家母說過了,她沒有話說。」

  李青書又道:「既然曉得了,我再說第二條,真真性子綿軟,不似她姐姐剛強。若是你們相家要你納妾,你待如何?」

  相京生馬上接口道:「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家要我納,自然有我出頭,不會叫真真為難。」停了一停,笑道:「李大哥放心罷,相家的妻妾爭鬥我見得多了,若論玩心眼子,相家那些人多不是我對手。若是我的女人我都護不住,也沒臉說娶親兩個字!我曉得真真是不肯叫夫婿納妾的人,我既然要娶她,就絕不會納妾。」

  李青書聽了這幾句話,笑道:「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掉頭看尚鶯鶯。道:「娘子你可還有話要問?」

  尚鶯鶯笑道:「相三公子和我爹相處日久,又得家母贊許,人品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妹子因為我們的緣故吃過那樣大一個虧。我們做姐姐姐夫的,實是有些挑剔。」站起來對相三公子福了一福。道:「這一年你對真真如何,我們都看在眼裡。只是我妹子她……」說著眼淚就掉下來。

  李青書摟著娘子,勸道:「真真不是小孩子了,叫她自家拿主意罷。」把哭成一團地娘子抱在懷裡,對相公子苦笑道:「你先來和我們說。我也很明白你的心,只是婚姻大事,還當正經使媒到尚家去說。」

  相三公子站起來一躬到地,謝道:「多謝李大哥成全。我回去稟過母親,就使媒人到尚府上去說。」辭了出來才走到他的馬車邊。

  小雷從車上跳下來,笑問他:「成了?」

  相公子搖頭道:「哪得這樣容易。我要回山東去,正經請個長輩來提親。不然真真的心結如何解得?」

  小雷笑道:「偏有這樣多的花頭。依我看你們已是兩情相悅,寫個婚書拜過天地就完了。這樣麻煩做什麼?」

  「雖是麻煩了些,也不只為著臉上好看。須知成了親還要過日子呢。我家那幾十位庶母豈是好相與?卻是要做個尚家女兒難求地樣子把人看。不叫人看輕真真,將來真真嫁過去人才敬她。」相公子看小雷皺眉,苦笑道:「你只看到世家子弟風光的一面。卻不曉得若是不多長幾個心眼子,何止是活不下去。若想消停過日子。那些俗套一樣也不能少。」

  小雷好似吃了黃連。眉毛皺成一團,道:「你家那些人。要是嫌吵,何不敲打他們幾下。」

  相公子笑道:「我這樣和你說罷,若是將來你家的兒子要娶親,兄弟兩家都有女兒,品行相貌都差不離,哥哥家的說女兒年紀大了,等不得就嫁,你去說,一絲也不做難,速速的嫁你,你會不會覺得這個媳婦不敢討?」

  小雷笑瞇瞇道:「也不見得,那第二個呢」

  相公子道:「弟弟家卻說捨不得女兒,要多留她在家一二年,雖是許你,然說親下聘樣樣都極鄭重。」

  小雷搶著道:「我曉得了,世人若是不曉得這兩個姑娘地為人,只看他兩家行事,必然說這個小的比大的好。」

  相京生苦笑道:「不錯,我雖不以為然,真真也不見得就要怎樣,然我家那個情形,不唱這麼一出,她必在我家受暗氣得。雖然說我在外的時候多。然過一輩子日子,總要回去祭祖,親戚妯娌還要來往,難不成只許那賢的進來,把愚的推出去麼?我明日就回山東去,你是和我去山東耍還是去真真處?」

  小雷慌得擺手道:「你方才說得那些道理我都記著呢。為著真真姐姐將來,我才不要去她那裡。且等你們成親再尋你們耍罷,我自回松江看姑姑去。」拍拍哭笑不得相公子,道:「你還要去真真姐姐那裡吧?替我問個好。」

  相京生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我還想托你照看一二呢。那個王舉人……」

  小雷笑道:「那個人?也罷,我到他家去走一遭,只是他現搬到何處?」

  相京生搖頭道:「如今他姐姐搬到真真隔壁住。你只當不知道他搬了,去看他。」

  小雷笑道:「你不好同去,我自去看他去。」他和相公子分手,自回相家莊,點了七八個管家,備了兩份禮物,借相家的船坐著到碼頭下,裝個愣頭青地樣子,抬了一份禮去敲蘇家的門。

  蘇家管家聽說是姚氏娘家的表弟來尋,速速稟與主母知道。王素娥因這幾日和婆婆鬥落在下風,正巴不得娘家有個體面人來往。

  姚家自從姚員外娶妻生子,家業好生興旺,在松江也算是出了名地富有,雖然還有人背後說是暴發,然當了面誰不當他是從前李百萬家那樣敬。所以王素娥把躲在書房跟母親生氣得蘇中書請來,道:「相公,我娘家親戚來了,你出去見見他。也叫你娘曉得我娘家也是有體面親戚地。」

  蘇中書對素娥實是愛地緊,自是依從。他兩個在前廳陪小雷坐了一會。吃了兩碗茶,說幾句閒話。小雷就說要去看姐姐,借個管家帶路。蘇中書不肯收他的禮。兩個拉扯了一會,到底小雷說話聲音響些。把禮物留下。

  素娥看見蘇公子看地緊緊的護著一箱東西回房,奇道:「這是為何?」

  蘇中書笑道:「你來瞧瞧,」把房裡的使女都喊了出去,打開箱子與她瞧,卻是一隻核桃大小地銀殼洋表、半箱洋布、一匣洋糖。一對西洋式樣的銀花瓶。蘇公子就先把洋表自小匣裡取出來,笑道:「上回在鳴玉樓,我看見一個客人七百兩問一個洋商買地這麼個小玩意兒,還說買得便宜了。」按下機簧,卻沒有樂聲,他也不惱,還是喜的合不攏嘴,道:「這個不會唱曲,一二百兩銀子也是要的。李家那樣富有。這個洋表,李家舅舅們也只有幾位有。青書表哥都沒有呢。可見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

  素娥自覺娘家替她掙了面子,極是喜歡。替他解下玉佩,把表掛上去。看了看。道:「銀晃晃的,不大好看呢。」

  蘇公子笑道:「不是這樣吊法。你還把玉替我繫上。」把洋表揣在懷裡一個小夾層,道:「都是這樣放地。那對銀花瓶,你送到娘屋裡擺罷。」

  王素娥卻是會做人,雖然那對銀花瓶也值不少錢,還是挑了幾塊洋布,鄭重送到婆婆房裡。就是那盒洋糖,打開來看,裡邊是各色糖塊,晶瑩剔透的和寶石一般,她也不捨得吃。只來客時取一小把擺著待客好看。過不得兩日,人都曉得蘇家外婆家雖是敗了,然當家少奶奶的兄弟卻尋著一門好親,那姚家極是有錢,他家吃的用的,都是人見都沒見過得。不信?不信的人你去看看,蘇大少爺懷裡揣著的是什麼?老夫人房裡擺著的是什麼?蘇家少奶奶身上穿地是什麼?

  不提王素娥得意,只說小雷將著禮物尋到梨花巷王家。姚家的管家接著,極是有眼色,請表少爺到內室去坐。

  小雷將著禮物進後宅,才踏進院子,就叫一群鶯鶯燕燕晃花了眼,還好他跑得快。幾大步邁進滴珠正房光禿禿的廳裡,卻是唬了一跳。

  姚滴珠身上金玉全無,使藍包頭包著頭,穿著一件洗地發白的舊綢襖出來。小雷見慣了濃裝艷抹地滴珠,乍一見素裝地佳人,驚道:「家表姐在哪裡?」

  滴珠含淚施禮道:「我天天盼,好容易盼到娘家來人。兄弟,你再不來,我只怕不能活著見你們呢。」捂著臉只是哭。

  小雷退後幾步,走到裡間門口,早有明月打起簾子請他看。那裡間還不如外邊,只得一張舊床,數只舊箱。窗邊架著一面爛鏡子。窗外冷風刮過,小雷只覺得全身寒毛都豎起來。

  「姚滴珠,你這個賤人!清天白日的,居然放個男人進來!」王慕菲得愛妾通風報信,說是有個陌生男人闖入內室,慌忙趕回來,以為拿住姚氏地把柄,極是快意的喊。

  小雷扭過頭來,笑嘻嘻道:「姐夫,好久不見你,氣色甚好呀。」

  王慕菲愣了一下,想到馬三娘的板子,改了笑臉道:「原來是小雷兄弟。好些日子不見你,哪裡去了?」

  小雷看著他身後衣著華麗的兩個婦人,笑道:「我能到哪裡去,這兩位是……紅袖招的粉頭?我說姐夫,你看看姐姐都沒有一件好衣穿,無事招幾個粉頭在家做什麼?」

  王慕菲想到那日小雷在酒樓上居高臨下的一笑,卻是按不住脾氣。他想到姚家雖然富有還是白丁,他自家是舉人,姐姐家也是官,不必怕他,冷道:「這是我的家事!馬驚雷,你雖說是我娘子的表弟,到底隔的也遠了些,我不怪你闖到內室來,你說這些怪話做什麼?」

  小雷驚訝的甩手,正好看見姚滴珠眼晴裡帶著笑意,他就曉得是姚滴珠想把他當槍使,怎肯替姚滴珠出頭?忙指著香玉笑道:「這一個我卻認得,是牡丹樓的小紅牌,正是粉頭呀。姐夫不要我管,那我不管就是,我走了。」

  王慕菲冷哼道:「不送。」

  小雷故意歎一口氣,對姚滴珠道:「如今姐姐賢惠的緊,想必姑丈曉得極喜歡的。姐夫不喜歡我,我不好再來。這些禮物我帶回去了。」咳了一聲,叫站在門邊抬箱子的管家:「還愣著幹什麼?抬走!」

  那兩個管家正盯著香玉看,實是認得有一回喝花酒這個粉頭坐在小雷身邊扭來扭去。被小雷少爺一巴掌打開三丈遠,正在那裡看得出神,並沒有聽見少爺吩咐。

  小雷眼珠一轉,暗使巧力裝做生氣踢那箱子,那箱子裡卻裝了不少零碎東西,金銀寶石的甚是惹眼,嘩啦啦撒落一地,明晃晃亮晶晶,王家幾個妾並清風明月都直愣愣的看著。

  小雷看王舉人臉上有後悔之意,喝道:「你們這兩個豬頭,為何總盯著人家女眷看!還不快些撿起來?我姐夫不要,拿去給小梅送人!」

  翠袖眼皮子最淺,看見這許多好東西要叫人抬走哪裡捨得,忙走到王舉人身邊推他,道:「請舅老爺到書房坐呀。」

  姚滴珠坐在一邊不陰不陽道:「還能做幾日舅老爺?還好今日兄弟得來,瞧瞧我在王家過得什麼日子?他王慕菲寵妾滅妻,青樓買來的妾個個都是衣裳華麗,可憐我……」使袖子擋著臉哭出幾滴眼淚來,泣道:「穿得還不如妾身邊的丫頭呢。」

  小雷心裡後悔的要死,裝這一盒不值錢的仿西洋手鐲項鏈做什麼!明明是要走,踢一腳耍人家做什麼?這卻是叫姚滴珠幾句話套住了,不替她出頭也不行了。他腦子轉的極快,忙上前拉住王慕菲,抬手就是一拳搗在舉人的眼上,喝道:「王舉人,我表姐哪裡配不上你,這般作踐她,我和你到官府說理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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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做妾是沒有前途滴(下)

  王慕菲結結實實被揍了一拳,氣得要死,居然敢動手打舉人!還要扭他去見官。須知見了官他是坐著,小雷是跪著,他堂堂一個舉人豈能吃這樣的虧,惡狠狠的喊道:「你和我老婆有私情,我正要揪你去見官!」

  小雷聽到「私情」兩個字,揚手又是一拳敲在王舉人的嘴上。這一拳夾著怒火,比不得方才只用了三分力氣。王舉人只覺得一陣巨痛,滿嘴發麻,不自覺吐出一口血來,還捎上了兩隻門牙。

  小雷看看差不多,掉頭對姚滴珠道:「表姐,他要告呢!」

  姚滴珠走到王慕菲跟前,道:「把這幾個妾一條繩拴了,咱們到縣裡去,也叫人瞧瞧他王舉人的妻跟妾都是什麼樣的。」

  小雷本不想管她閒事,只是他是滴珠娘家人,必要站她這一邊。姚滴珠自有主張最好不過,忙吩咐道:「還等什麼,都拴起來!」

  他帶來的幾個管家抬抬手,就把四個美妾捉住了,除去吃過板子的小憐身上只有一兩樣金玉,那三個都是滿身珠翠,遍體綾羅,一條繩子拴上。再得兩個人一左一右夾住舉人老爺。姚滴珠看著清風明月鎖門,叫她兩個在家看守,帶著娘家人,押著王舉人和四個妾出門。

  小雷叫她坐船,她不肯,道:「咱們走著去!」小雷無奈,跟在他後頭。姚滴珠走到人多處,看人們對她們指指點點,就哭道:「鄉親們,我是這王舉人的正妻,他寵妾滅妻。把我關在房裡要餓死我,幸得我娘家人來看我才得活命,求鄉親們讓道。讓我們去縣衙告他。」

  舉人寵妾滅妻!她不說還罷了,說了這幾句。圍上來許多人看熱鬧。那王慕菲被打得嘴腫得和豬頭一般,但想開口說話,夾著他的兩個管家都用力擠他,擠得他說不出話來。姚滴珠看也有數百人隨她跟到縣衙,心中暗自得意。捂著臉只是哭。

  眾人看那幾個妾衣著光鮮,油頭粉面都不似良人,這個正妻破衣爛衫和個老媽子似的,都指指點點,說王舉人的不是。

  到了衙門口,姚滴珠就要去敲那伸冤鼓,小雷攔住她道:「這個不是亂敲得。但敲了,不論你有理沒理,先打二十棍。你在這裡站一站,我進去尋個相識地書辦與你寫狀子去。」先進去尋人,還好上回姚滴珠的假銀子官司他有插手。實是認得幾個人,取了幾十兩銀子打點。補了一張狀紙交上去。又請中間人說。叫知縣斷的時候偏著姚氏,就有二百兩黃金送上。

  那吳縣聽說又是王舉人家。上一回姚氏打點地他極是滿意,這回自然要給銀子三分情面。忙忙的升堂。破衣爛衫地姚滴珠和小雷站一邊,王舉人並四個花枝招展的妾站另一邊,不必看狀紙,也是「寵妾滅妻」四個字的明證了。

  縣太爺看看王舉人的嘴臉,冷笑兩聲,拍案道:「王舉人,你真是士林的恥辱。你家娘子賢惠無比,你居然這樣待她!來人,把那幾個眼裡沒有上下地妾拉出來各敲十下,以為薄懲!」

  公堂裡打板子那是要剝衣裳露屁股的。裡裡外外數百人看著,就是娼妓也要臉面,不肯當人露下邊這張臉的,四個人齊齊哭起來,香玉有急智,哭道:「官老爺,奴家本是個妾,我家老爺叫我們怎樣穿就怎樣穿,不叫我們穿,就是有心也不敢穿的。實不關奴家的事。」這卻是把罪過全推到舉人老爺身上了。

  四個美人衣裳半掩,露出雪白可愛的下面來,那幾個公差都有點不捨得下手。姚滴珠想了一想,上前跪倒,泣道:「這幾個妾也是身不由己,實不關她們的事,還請大人手下留情。」

  縣太爺自然應承。

  王慕菲忍著痛道:「你這個賤人,你私通被我捉住,故意裝出這副賢惠樣子,騙鬼!」

  姚滴珠哭道:「王舉人,但有男女說話你都要這樣罵人。我嫁了你一年,你吃我的穿我的,連妾都替你養活了五個。你為何還要這樣作踐我?」

  王慕菲哪裡忍得住,撲上去打她。小雷自袖手。姚滴珠縮成一團任王舉人打罵,只是哭泣。

  縣太爺搖頭,這個王舉人實是太蠢,拍案喝道:「公堂之上哪能這樣喧嘩,王舉人,你眼裡還有王法沒有?」叫公差拉住他,道:「你考個舉人也不容易,這般胡鬧,不怕糾察御史麼。」

  王慕菲想休姚滴珠止非一日,不過是捨不得錢罷了。姚氏明白是不肯拿錢出來,又明明白白是給他下了陷阱,他卻是想明白地,卻是不如休了她乾脆。所以他方才要說滴珠偷人,還當面打人。他想定了就道:「我並沒有寵妾滅妻,這姚氏實是不老實,不只跟這個娘家的表弟有私,還跟一個姓羅的房客有私。這樣地淫婦,當得起我以夫人之禮待她麼。」

  哦——許多人都道原來如此,原來是舉人娘子偷人在先,有些人就指點奸夫淫婦。看看站在邊上的那塊黑炭,就有人忍不住笑道:「就是要偷人,也要偷生得俊俏地。這位舉人娘子偏愛地和人不一樣。」

  一邊說寵妾滅妻,一邊說娘子偷人,知縣大人看小雷臉色,小雷笑一笑微點頭。縣太爺會意,叫取姓羅的上來。

  那個羅老闆實是冤枉,這般沒頭腦地事拉扯上他,老實稟道:「小人租這位舉人娘子的房舍開酒坊,因她家男人不肯出頭,先以為是寡婦,所以說過幾句話。後來曉得是位舉人娘子,但有事都是請管家傳話,連句話都沒有說過。哪有那等話說!小人又生的一臉麻子,舉人娘子放著舉人那樣的俊俏長相,沒的來偷我一個麻子,小人冤枉。」

  王慕菲哼哼道:「他們有奸情。姚氏哄我說要去杭州燒香,其實在酒坊歇宿!」這卻是姚滴珠賴不掉的事,又有管家並伙計做證。並不虛。

  姚滴珠卻不曾想審來審去審出她地錯,一咬牙。道:「我那次歇在酒坊,卻是曉得他王舉人有奸情,所以假說去燒香,我沒捉到,他跟個姓張的寡婦吃張家人捉奸在床。是奴怕他吃苦,拿五百兩銀子並一座宅院贖他回來的。」

  雖然姚氏極想拖尚真真下混水,但她從王素娥處曉得相家不好惹,就不敢把梅小姐那些話供出來。從懷裡取出一張收字遞到小雷手裡。小雷轉交到師爺手裡,那師爺看了看點頭道:「確有此事,這個事我也聽人說過。」

  縣太爺看了看狀紙,那常做仙人跳地張三娘他也認得,再審下去只怕知縣老爺都要攪在這混水裡不得脫身,忙快刀斬亂麻。道:「姚氏,你只要休書?」姚滴珠抹淚道:「奴只要休書。奴嫁了他幾日,他就把我一個貼身使女偷了。又愛在青樓逛。上回那假銀子官司就是他早年惹家的禍根,奴只說他愛那幾個粉頭。就把那幾個都贖來家與他做長久夫婦。誰知他把奴地陪嫁花盡,要奴問娘家要錢子不得。就變著法子折辱奴家。這樣的人,奴家哪裡還能和他過日子,奴家什麼都不要,只要一張休書,速速離開這個人面獸心的舉人!」

  從懷裡掏出四張藏了許久的賣身契,雙手奉上道:「這四個妾都是奴的私房銀子買地,實是禍根,奴情願都給他。」

  縣太爺哼一聲道:「王舉人呀王舉人,這樣好的妻子你不曉得憐愛,鬧到人家寧肯拋頭露面露面也不肯和你過日子。依著本官說,這姚氏也和你過不得日子,你又嫌她德行有虧,不如和離。你就當堂寫一紙休書,帶這四個妾回去罷。若是老爺我判,卻與將來你的仕途有礙。」

  王舉人因為縣太爺甚是和氣,又掐到他的七寸,就當庭寫了休書,擲到姚氏臉上,罵道:「賤人,你滾!」

  姚滴珠拾起來揣到懷裡,泣道:「王舉人,清風明月原是我愛的使女,兩個都才十四歲,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過幾年再收房呀。」她這般唱念做哭,世人看見都憐她。個個都罵那王舉人不是好東西,一時公堂外紛紛罵起來,姚滴珠哭的越發大聲。王慕菲待要罵,一來方才說了幾句話嘴痛的狠,二來卻是看出了縣太爺是偏著姚氏的,就不敢說話。

  小雷一身地寒毛長得都有尺把長,突然想到姚員外是想把滴珠嫁他的!這一回他出頭替姚滴珠脫離苦海,姑丈不是正好順水推舟?看著一邊的羅老闆時時拿眼溜姚滴珠,甚是有情地樣子。他就想到叫知縣替姚滴珠和羅掌櫃主婚。小雷悄悄走到一邊,跟一個書辦說,叫縣太爺把姚氏當庭配給那個姓羅的,就再加二百。

  那書辦搖頭,小雷脫下一隻紅寶石地大戒指把他。那書辦接了,出來寫個條子,壓在手心,捧上碗茶送到知縣大人手裡,這一手原是慣做,縣太爺看了紙條會意,這姚氏想必是和那姓羅地真有私,所以她娘家人要打發她速速的嫁出去,省得她回去再鬧是非。

  「姚氏!」縣太爺拍了一下驚堂木,道:「本官看那羅老闆對你甚是有情,他又不曾娶,本官說個媒,就叫你嫁了他罷,也省得你白擔這個私通地虛名。如何?」

  那羅老闆跪在一邊,卻是怕官府要敲他銀子,聽得要把姚滴配他,卻是喜出望外,忙磕頭謝道:「小人願意!大人判的極公道!」姚滴珠眼裡哪看得上這種人,止了哭聲正要說話。小雷早上前一步應道:「大人所見極是,我們姚家也願意。」

  縣太爺拍案笑道:「好,雖說是壞人親事極損陰德,本官成全了一對,卻是功過相抵了,速取花紅來,叫他兩個當堂拜天地!」

  隔壁縣學裡有現成的花紅取來,小雷就把姚滴珠推到羅掌櫃的跟前,道:「羅姐夫,我姐姐常在我跟前說你的好,縣太爺主婚。卻是極體面的事。只要你對我姐姐好,嫁妝我們回頭就補來,一萬也有!」

  姚滴珠心裡後悔方才不該扮賢淑地弱女子。咬著牙正要說不肯,轉頭看見王舉人臉色紫漲的跟茄子一般。一雙眼睛惡狠狠瞪著她。再看看羅老闆一張臉上,顆顆麻子坑裡都透著喜歡,想想這個羅麻子對她實是極厚。她回娘家不見得能嫁這樣愛她的人,也就半推半就依了,盈盈拜倒謝縣太爺。那羅老闆看她肯了,更是喜歡。披著紅和姚氏拜過天地,謝過縣太爺,牽著她地手自回酒坊去。

  眾人出來。小雷還不肯罷休,走到王舉人跟前對香玉擠眼道:「你不是說鐵了心要嫁我麼?怎麼我走了幾日你就從良?」

  王舉人捂著臉怒視小雷,小雷笑一笑道:「我要去給表姐辦嫁妝,新姐夫比你好呢,必不會娶妾的。」

  那王舉人不敢對小雷發作,上前幾腳踢倒香玉,怒道:「原來你和他有首尾。難怪在公堂上害我。」正好一個官媒站在一邊,他就揪著香玉,拉下她身上頭上地金珠。推她到官媒跟前道:「這個婊子,三百兩賣把你!」

  香玉卻是有些名氣。姚滴珠使管家去買她。她也是沖著溫柔多金的王舉人才肯從良的。三百兩雖然貴,正好一個客商經過。覺得便宜,就道:「二百五十兩,這個粉頭跟我走。」

  王舉人怒道:「賣把你!」翻出香玉的賣身契換了一張二百五的銀票,喊了個馬車,叫三個妾坐上回家。

  且說他到了家,王老太爺坐在門房等他,忙忙地問道:「姚賤人不是老實了麼,怎麼又鬧到公堂上去了?」

  王慕菲怒道:「這個賤人故意叫我當她東西,扮出一個寵妾滅妻的樣子鬧著見官,又買通官府,當堂嫁把那個姓羅的了!」

  王老太爺忙道:「我的兒,你是舉人呢。」

  王慕菲吐出一口含血的口水,怒道:「虧得我是舉人,不然哪得這樣容易脫身,她箱籠都不肯要了,分明是早就和那姓羅的有私!」進了內室,一腳踢開清風,按住明月道:「你們小姐改嫁了姓羅的,把你們留給我了,鑰匙交出來!明月哆哆嗦嗦解下鑰匙,王舉人翻遍了三間屋,也找不到姚滴珠那私藏的三萬兩銀子,又按住明月問她。

  明月哭道:「小姐的事,要問小桃紅。我們並不曉得這些,那天小姐出門帶地是小桃紅。」

  王慕菲走到後院,遍尋不著小桃紅,正在那裡暴躁,王老夫人跟小桃紅手牽著手從後門進來。看見王舉人臉腫的和豬頭一般。小桃紅極是心痛,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王慕菲道:「你們小姐那三萬私房銀呢?」

  小桃紅想了想,道:「那一回她打發我先回家,自家去寄存的,想是送回莫家巷嬸娘處了。老爺,小姐呢?」

  王慕菲怒道:「這個賤人去告官,要我寫休書,原來在松江就有二心,可恨,如今她嫁了那個酒坊老闆了,我呸,那人生地那樣醜,虧她看得上!」氣得使手一揮,小桃紅站不穩,跌倒在地,就發動起來。

  王老夫人忙道:「快去叫老娘來。阿菲,我抬腳,你抬腿,抬她進房坐馬子去,」

  母子兩個把小桃紅抬回房。王老太爺又叫郎中來與兒子看嘴,不過止血消腫罷了,王慕菲收拾乾淨回前院。所有姚家的管家都卷著包袱跑地久了。小憐站在二門口,一手攔著翠袖,一手攔著繡月,看見王舉人來,忙喊道:「老爺快來,她兩個要走呢!」

  王慕菲跟姚滴珠學地好鐵砂掌,一個一巴掌打倒,拖回房鎖起,罵道:「果然婊子娶不得!小憐,你去叫後巷的李媽媽來,我把她兩個都賣了!」

  小憐跑地飛快,把李媽媽叫來,兩個粉頭一共賣了二百兩。王舉人打發了三個妾,手裡約也有千把銀子,再有這三個妾的衣裳器皿,也值千把。這些錢夠他進京了,他心裡略為安定,摟著小憐道:「好孩子。若不是你,這兩個賤人就逃了,這些東西。你撿心愛的挑。」

  小憐搖頭道:「老爺,如今家裡窮呢。我那些夠用了,這些你拿去折變,換了銀子收起來,不是還要到京城去趕考?等老爺做了官,再與我和小桃紅姐姐做新衣穿呀!」

  王慕菲極是感動。灑了幾滴男兒淚。跟小憐兩個腳不沾灰,把幾間房都收拾清楚,小憐又要了清風使,就讓她住西廂房。小桃紅生了孩兒位份就在小憐上邊,要讓她住東廂房。那個明月卻是姚滴珠的心腹,王舉人不喜歡她,拿去跟李媽媽換了一個生得還不錯的上灶丫頭,就把明月地衣裳挑了幾件把她,打算將來也收房。就安排她住小桃紅的舊房。

  那丫頭得舉人青目,極是快活,跟小憐兩個盡心服侍不提。且說小桃紅生了一天一夜,好容易產下一個男孩來,王老夫人喜極而泣。沒得管家使,王老太爺親自到蘇家報喜。

  「王舉人當堂休妻。羅掌櫃人財兩得」的故事王素娥跟蘇公子都聽說了。姚滴珠地家世雖不如尚家,也是極有錢的。誰知兄弟居然又將她休了,蘇公子就不想和他親近,就是素娥也極是不喜。

  蘇公子就道:「從前尚家二姐姐待你們家好地不能再好,因你家說她是私奔的又不生養,你兄弟就棄了她另娶,我就覺得他是突然傻了,一個小小的舉人,哪裡就能貴易妻了?再娶的這個姚氏,又有錢鈔又肯與他納妾,若是好好待她,怎麼就過不得日子,偏要拿尚家二姐姐來比,比得這個姚氏又不好了。世上似尚二姐姐那樣的女人能有幾個?他雖還頂著舉人地名頭,卻是不會有好人家與他結親了。素娥,這兩個女人在他身上花的銀子都不少,到頭來都棄他而去,可見他是不講情份的人。這個娘家你若要管,休說我娘,就是我也不依的。」

  素娥想了想,咬牙道:「雖然我也曉得他不好,然他是我親兄弟,將來你怎麼曉得他就不能發達。還是照親戚來往,我只不助他銀子。不然我娘家我都瞧不起,你娘還不把我踩到泥濘裡?」

  蘇公子擰不過她,只得隨她將了些禮物去,兩口子略坐一坐回來。且不說王舉人弄璋之喜,只說姚氏再嫁,她自有數千銀子。姚員外又把從前馬三娘許的金珠一匣相贈,花了數千金替她辦了一副體面嫁妝。小雷幸得脫身,就要在蘇州尋間大宅送把滴珠做嫁妝,他怕那王舉人狗急跳牆去壞尚真真的好事,就要讓姚滴珠日日扎他的眼。偏在梨花巷隔著王家不遠尋了一間帶花園的七進大宅,也不過五千兩銀子而已。

  姚員外一肚子子苦水倒不出來,由著馬三娘安排,把滴珠的嫁妝搬到那間大宅去鋪陳。那羅掌櫃得了姚滴珠這樣一個美人,又得了近萬地陪嫁,喜歡的睡覺都和不攏嘴,待姚滴珠極厚,買了幾個僕婢服侍她,樣樣都聽她安排姚滴珠很是吃了些苦頭,不似從前愛使鐵砂掌,她本是當慣家的,極會過日子。就叫把七進大宅當中隔開,後四進租把一個在蘇州暫住地翰林住,自家住在連著花園的前三進,卻是正正好。

  那羅掌櫃覺得姚滴珠甚會安排,放手叫她管家,兩口子極是恩愛。轉眼就到臘月,姚滴珠想到王舉人要進京趕考,說不定就要做官。自家嫁地是個做生意地,又住的這樣近,卻不能被他比下去了,就和羅掌櫃地商量,道:「你鎮日釀酒雖然好賺,卻是不夠體面,如今朝庭可以納捐換官,何不換個中書?也不過三千兩,我家也是拿得出的。」

  羅掌櫃道:「一個官恁般便宜,就依著娘子納一個罷。若是掛了中書的幌子,酒也賣得貴些。」他兩口子就歇了酒坊,打點進京活動,果然銀子好使,真換來一個中書。兩口子歡天喜地回家。

  正所謂無巧不成書,他們在揚州泊船,那王舉人和幾個舉人落第,和包了一條船回來,兩條船正好泊在一處過夜。

  吃晚飯時,姚滴珠聽見隔船說笑,有個人的聲音甚像王慕菲,筷子舉在半空中不動。

  羅中書關切道:「娘子,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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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烏紗帽和綠帽子(上)

  姚滴珠對穿上新官服威武了幾分的羅中書微微一笑道:「王舉人在隔船呢。」

  羅中書在京裡和顯宦們周旋了幾日,眼界放寬不把小小舉人放在眼裡,皺眉道:「他是過氣舉人,我是新任中書,娘子,你莫怕他。」

  姚滴珠豎起食指湊到紅唇邊,噓了一聲,擺了一個側耳細聽的姿勢。羅中書有些吃醋,也停下筷子靜聽。

  隔船坐的幾個想都是落第的舉人。一個蘇北口音的道:「我們還罷了,實是福氣不夠,王兄的九篇好文章全是老師贊了又贊的,為何說是作弊貼出來?分明是欺王兄是個窮舉人!」

  王慕菲自舊年吃小雷打脫兩顆門牙,雖然尋了一個西洋巧手匠人鑲了兩顆金牙,然那西洋匠人克扣了他些金子,所以牙縫甚大,說話有些漏風,總帶著嘶嘶聲,一聽就曉得是王舉人。他惱道:「天妒我!嘶——我的文章哪裡不好了?我堂堂正正考到二甲,我的文章京師裡都傳遍了,誰不說我好?偏那個考一百年也不得中的糟老頭子說我九篇都抄的他!若是他的文章好,怎麼考了幾十年連舉人都不中!」嗚嗚哭起來,極是悲傷憤怒。

  羅中書搖頭歎息,輕聲道:「娘子,那王舉人甚是可憐呢,抄襲的事體傳的天下都曉得,卻是永不許科舉了。」姚滴珠輕聲冷笑道:「他何曾認真讀過十天書,倒是抄了無數小紙條,想來抄到進士,叫人揭了海底眼,活該!老爺。你也曉得這個人,仗著是個舉人,幾次三番要害死我呢。如今他不是舉人了。卻是到我還席的時候!」

  羅中書看著娘子娥眉倒豎,勸道:「與人且留三分地。他對你實是極惡,然老天有眼,叫他失了舉人身份,再不得科舉,哪裡還有官做?若不是他這般惡行。我也不得和你做夫婦。丟開手罷。」

  姚滴珠因羅中書對她極是溫柔體貼,不肯當他面露出本色,輕輕嗯了一聲。羅中書是個老實人,不願招禍,怕娘子去和那王舉人相罵,叫船家移船到半裡之外宿了。

  卻說王舉人和幾個同他一樣失意的舉人吃了一夜酒,發了一夜的牢騷,第二日日中醒來,相對坐著發愁。眼看就要回家。落第還罷了,偏他們幾個都是查出作弊革了舉人身份的,哪有臉回家見父母妻子?

  王慕菲坐在船邊。傷心道:「這卻如何是好?轉眼就要回家,怎麼見江東父老。」揚州本是繁華之至地地方。鈔關處船來船往。多的是掛著「翰林」、「尚書」、「侍郎」字樣燈籠的氣派官船。船頭都有挺胸凸肚子地管家,穿著綢直裰。神氣活現坐在那裡指點江山。他們這船四五個一擼到底的倒霉人看在眼裡,怎麼不眼熱。

  一個道友貼著王舉人坐,數了一會燈籠,驚道:「只這一會,倒來來去去有三四十個中書!」

  王慕菲冷哼道:「中書算個什麼東西?一千二百兩銀子一個,你有錢子你自去納。」突然驚喜道:「咦,咱們只是不許科考,沒地說不許捐官呀。」拍著板壁叫道:「咱們捐官去!」

  幾個人又歡喜起來,商議了許久,如今只得中書好捐,明碼實價一千二百兩,閣內使費打點林林總總也要數百,一個中書總要兩千兩。在座的卻是沒有一個能現拿出兩千兩的,眾人快活了小半個時辰又打蔫。

  有一個性子調皮的道:「現在拿不出,不見得將來就拿不出,咱們都說是中書,別人也不曉得底細。就是那幾個中進士的回來說起,沒有革了舉人不許咱們買官不是?回了家再湊銀子去京裡活動不好?」

  眾人都道這個主意甚好,就叫船家把船駛到揚州去,個個都添置了烏紗帽並七品官服,就在店裡穿戴起來。還好這幾個人都是沒有帶長隨地,倒不怕家人透風,索性在揚州又住了幾日。一個人招了兩個長隨,又訂做了官轎,打銀腰帶,替老太爺老夫人買織造衣服,有娘子的還要替娘子買鳳冠買霞帔。

  這幾個人王大人李大人的稱呼了幾天,都說納中書極是容易的事,就真把自家當成了貨真價實的中書老爺,每個人都雇了大船,掛了內閣中書「王」、「李」字樣的燈籠回家去。船到半路,王大人和幾位回松江的大人分別,自回蘇州。王老太爺老兩口接著回家去,換了補子衣服在身,摟著兒子喜極而泣。

  老太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甩出來,道:「我的兒,我們王家本是山東望族,只是我們這一枝一二百年也不曾出一個官,不曾想還有今日,咱們可以挺胸抬頭回鄉祭祖了。」

  王老夫人拉著兒子左看十分的風流俊俏,右看十分地高大威嚴,喜歡道:「兒呀,如今你得了官,結一房門當戶對的親事才好,娘明日就叫媒人去尋訪,務必要替你尋一個好娘子!」

  王慕菲想到尚真真和姚滴珠先後棄他而去,實是吞不下的惡氣,老娘替他尋親,自然要挑一個才貌雙全地佳人。只是他這個中書卻還不是真的,還要搜羅銀子去打點才好,真得了官,什麼樣地娘子尋不著?

  恰好王素娥聽說兄弟得官回來,狠替她掙了一個面子,除明面上賀禮之外,還有五百兩地私房貼他使用。松江張家也聽到風聲,使了個管家送了賀禮來,青娥小兩口也有二百兩私贈。王慕菲再把妻妾們的衣裳首飾變賣折現,湊了二千兩銀子潛到松江,跟那幾位中書大人一同去走小國舅張侯爺地門路。那邊收了銀子,傳出一個「許」字,只說要部裡行文到南邊還要數月,「中書大人」四個字就是真金白銀也沒有那麼真,幾個人由假變真。都放下心來。王舉人從此改稱王中書,王老太爺也不肯再到小雜貨鋪去賭錢,王家和這個幾個中書來往。轎子羅傘絡繹不絕,漸有個興旺的樣子。只是王家少一個女主人。王老夫人不免有些著忙,王家的大門檻恨不得叫媒人踏平才好。

  話說小桃紅一舉得男,就壓著小憐一頭。看孫子面上,王老夫人待小桃紅自然比小憐要厚些。王中書得官回來,照理說久別重逢當雨露均沾。可是小桃紅把兒子抱在懷裡在門口一站,王舉人的腳就不聽話移到東廂去了。小憐掩門獨睡了數日,忍不住抱怨道:「誰不會生?一年生一個,三年生兩個!偏他王家上下把小桃紅當個寶,還不曉得那個孩子是不是姓王呢!」

  清風站在一邊,只是冷笑。偏小憐看見了,問她道:「你笑什麼?」

  清風道:「姨奶奶,那孩子跟誰姓別人瞧不出來,你還瞧不出來?」

  小憐再三地問。清風低著頭只是不肯說。那小憐就留了心,正好她老娘過生日,吃過早飯走到小桃紅的房裡來尋王老爺。要回娘家去。

  王中書抱著孩子嬉戲,小桃紅坐在窗邊笑嘻嘻的看著他們父子。極得天倫之樂。小憐笑道:「老爺。仔細把孩子嚇著。」

  王大人笑道:「哪裡就嚇著了?」舉著孩兒移到小憐跟前,道:「來。叫姨娘明年給你生個小兄弟。」

  小憐笑瞇瞇道:「借你吉言。」伸手把孩摟在懷裡,抱到亮處細瞧。富人家地孩子都生得白胖富態,肉嘟嘟的看著卻是差不多。小憐心裡有了清風種下地引子,越看越覺得這孩子眼熟,只是想不起來像誰。

  小桃紅心裡本來有鬼,看見小憐總盯著孩子瞧,忙搶過來抱,笑道:「休尿到姨娘身上。」趁王慕菲轉過背去瞪小憐。

  小憐忙笑道:「老爺,我今日來卻是有事,我娘過生日呢,叫我去耍一日。」

  王慕菲道:「你如今也是官太太,比不得從前,不好隨意出門,我正好也要到蘇家去。我和你一同去罷。」

  小桃紅不肯叫小憐占上風,就道:「奴也要去耍,鎮日在家好不氣悶。如今老夫人忙著替你說親事,我越發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了。」

  小桃紅正是得寵的時候,王老爺自然應允。一家四口都換了出門的衣裳。王老爺穿著七品官服,坐自家的轎子。兩個妾兩個使女再加孩子和奶媽,雇轎子劃不來了,雇了輛大馬車。一大家子浩浩蕩蕩到蘇家去。

  彼時正是初夏地時候,天氣漸漸熱氣來,王中書要叫舊街坊見識他是新中書,就把轎簾高高拉起,一路閒看。出了城過小橋,正好瞧見幾只船向尚家那邊去。

  那船的式樣卻和蘇州的畫舫不同,並沒有什麼花頭,就是結結實實的模樣,只有船身上寫著字號,還有一個鳥雀模樣的擺設在船頭,不倫不類的。倒有幾分像人家說得洋鬼子的洋船式樣。王舉人看著船隊在尚家碼頭停下,卻是小雷從船艙裡鑽出來,穿得整整齊齊的進尚宅去了。

  霎時間新仇舊恨一起湧上王慕菲地心頭,那當了官的得意壓都壓不下去。他咬得牙齒咯咯響,雖然京裡極是時興金牙,還有敲掉好牙去鑲金牙的,蘇州地方卻極少有人鑲金牙——看見他地牙掩嘴偷笑的可是不少。這都是那姓馬地干地好事!王慕菲摸摸金牙,論打他實是打不過馬家人的,只得強忍著這口氣進二門。

  這卻是舅老爺得了官頭一回來,王素娥棄了幾個族裡地妯娌,跟蘇公子接出來讓到一間二改三的小廳裡坐定,王慕菲叫兩個妾上來與姑奶奶見禮。

  霎時眾人的眼睛都盯在小桃紅懷裡的孩兒身上。小桃紅生產比不得正經弟媳婦生子,所以也不曾洗三,也不曾辦滿月,王素娥當時只送了一份禮去,卻是頭一回見這個娘家侄兒。

  兄弟新得官,她自然要做興,笑瞇瞇道:「孩子來,姑姑抱抱。」

  小桃紅戰戰兢兢把孩子交到素娥手裡,臉色就有些發白。蘇公子看了看孩子的長相,也有些不自在。世人看人家孩子,總要誇幾句的。就如誇人家姑娘,若是生的美的自然誇她是個美人。若是不美還要誇她是個才女,若是無才無美貌,少不得還要說她性子好。王素娥雖然對這個孩子不在意,到底是兄弟頭一個孩兒,抱在懷裡細瞧。沒話找話誇道:「看這眉眼,看這嘴巴,生地極好,將來卻是要發達做官的呢——生得和我們家官哥兒卻是有些像?」一句話說完,眉頭皺緊,官哥兒人都說生得像爹爹,沒得侄兒像姑父!

  她越發心驚,抬頭看小桃紅臉色發白,蘇中書捧著茶吃頭都不敢抬。忙改了臉色,笑道:「後邊還有客呢,兄弟。叫阿揚陪你坐坐,小憐。你回來是為你娘過生日罷。正好我有兩件衣裳與她,你隨我到後邊來。」蘇夫人把小憐叫到一間靜室裡。就問她:「小桃紅那孩子是怎麼回事?」

  小憐被蘇中書送把王慕菲,原也是因為王素娥容不下她,哪裡肯說實話,低著頭道:「婢子去的晚,並不曉得有什麼緣故。」她心裡卻是在猜,清風說地那些話,好像是指著大少爺,若是這個孩子是大少爺的,老夫人曉得自然極是快活。

  王素娥問什麼她都推說不知,素姐拿她無法,只得與了她兩件衣裳打發她去。那小憐想了又想,若是打發了小桃紅去,王家就是她一家獨大,自王家打了官司休了姚氏,蘇州都傳開了也不會有人肯把女兒嫁把他,若是她再生幾個孩子,不是夫人勝似夫人,這事卻是做得。她就偷了個空子走到後邊去,要給老夫人磕頭。

  三姑太太因親戚們都奉承兒媳婦,正在那裡不自在,小憐來磕頭,卻是有些嫌她,沒好氣道:「你在王家沒有丟我們蘇家臉罷!」

  小憐看了看邊上服侍地人,笑道:「老夫人,婢子在王家,聽得一個好笑話。」停住了不做聲。

  三姑太太會意,叫邊上人都出去。小憐就跪在地下,把清風說得話,並方才王素娥問她的話都說了。

  三姑太太沉吟許久,慢慢問道:「真有此事?」

  小憐道:「婢子不敢說假話,婢子是蘇家養活,雖然嫁把王家做妾,心還是向著老夫人的。」

  三姑太太道:「我曉得了,你先下去罷。」想了一想,吩咐設宴請王舉人,前邊一桌男客,後邊三桌女客,特為替王舉人的兩個愛妾設了一桌。

  小桃紅極是後悔到蘇家來,怎麼就忘了這個孩子有五分是蘇公子地?還好孩子和蘇公子生的不大像,姑奶奶說像官哥兒,他姐弟兩個生的本就有七八分像,想來表兄弟兩個像也是常事。心裡一會一個主意,不多一會就出一身冷汗。誰知心才略定,後邊老夫人又請吃飯。她只道老夫人是被王素娥斗敗了的膿包貨,放心抱著孩子到後邊去。小憐從娘家來,笑嘻嘻拉著她到後邊抱廈裡一張桌子坐了。吃過一半,老夫人來瞧孩子,一眼就瞧出來,生得和她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她又驚又喜,忙道:「去把官哥兒抱來,叫他兄弟兩個耍子。」

  不一會奶娘抱著官哥兒來,兩個娃娃並排,果然生得差不多,老太太心裡越發有譜,喜上眉梢,對小憐使了個眼色。小憐和房裡使喚的人都尋藉口走了。

  三姑太太就道:「小桃紅,你這孩子怎麼和我家官哥哥生的這般像?」

  方才官哥兒抱來,生的並不像王素娥,小桃紅就吃驚。老夫人這樣問,她心裡也有數,跪倒在地下只是磕頭哭。

  三姑太太上前摟住她,好言道:「傻孩子,這是我蘇家的孩子了,我叫阿揚來抱抱他親生的孩兒。」

  不多時蘇中書進來,看見小桃紅抱著孩子在地下哭,他心裡本是有數地,低著頭不敢說話。

  三姑太太揚手甩了兒子一個耳光,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你偷就偷了,這孩子是我們蘇家的,你為何不認回來!」

  蘇中書結結巴巴道:「原是兒子一時胡鬧,只是偷了妻舅地妾,到底不體面。」

  三姑太太怒道:「體面多少錢一斤?這是我蘇家骨血,你要他認那個不是個東西的王慕菲做爹?」喘了幾口粗氣,吃了一口茶,又道:「孩子必要留下來,這個小桃紅,我瞧著也像是有福氣地,沒得叫她們母子生生分離。小桃紅,你可肯做我家地人?」

  一邊是精窮還要娶正妻的王老爺,一邊是極富還有老夫人撐腰地孩子生父,小桃紅不消想,磕頭道:「奴情願跟著孩子走。求老夫人賞條活路。」

  老夫人極喜歡她聽話,笑道:「傻孩子,快起來。你肯做我蘇家人,我必不會虧待你。你且站到我身後來。阿揚,去請王中書跟你娘子來。」

  蘇中書就好似就用二十斤魚膠粘了他的腳,怎麼也挪不動步子。三姑太太氣極,喚了個老媽媽子去請王大人。

  王大人正和蘇大人吃酒吃的得趣,偏老夫人把蘇大人叫去了,已是不快,過不得一會又來喊他,滿肚皮納悶到後邊來。他看見小桃紅站到三姑太太身後,忙道:「小桃,你在那裡做什麼?」

  小桃紅跟蘇中書都把臉側到一邊。老夫人笑瞇瞇道:「舅老爺,實不相瞞,小桃紅和你妹夫有私,這個孩子生得和你妹夫兒時是一模一樣。顯見是我蘇家的種了,這卻是我蘇家對不住你。我家有的是美貌的使女,由你挑四個去,還有三百兩銀子算是小桃紅的身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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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37: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烏紗帽和綠帽子(下)

  王大人一口氣上不來,癱倒在地,暈死過去。蘇老夫人冷笑一聲,取了三百兩銀裝了個盒子叫小憐抱著,又點了四個生的甚好的使女,和這個睡倒的王大人一船送回家。

  王素娥聽說兄弟的孩子是蘇耀揚的種,氣得要死,獨自關門在房裡過了一會,出來只當沒有這事,對在老夫人後院的小桃紅和那個孩子不問一個字。

  老夫人本是要等她發作的,豈料她只裝不曉得,後招卻是不好就發動。蘇公子的心卻是偏著大娘子這邊,他自有兒子,素娥行事又和他心意,那個小桃紅不過是無意中睡過一回罷了,不太想納她。只有孩子到底是他兒子,見著了卻有幾分喜歡,不能不要。

  蘇公子和娘子商議如何安置。王素娥靜坐在一邊不言語,問急了才道:「這種事大戶人家也常有,你問我做什麼?那是你的兒子,我自然也把他當親生兒子看。難道你將來是不要納妾的,納的妾是不生孩子的?也不多他一個。」若問如何處置小桃紅,她卻不肯多說一句。蘇公子曉得他偷了小桃紅,實是打了娘子的臉,娘子不理會也是應當,偏老母親又催他,只得把小桃紅移到西院。

  那安排給二房住的房他不敢指給小桃紅,尋了次一等兩大一小三間房與她住。老夫人愛惜二孫兒,怕王素娥做手腳,撥了兩個心腹媳婦子給小桃紅使,又與二孫子尋奶母,又替小桃紅買了一個小丫頭。因素娥那裡沒動靜,蘇老夫人越發得意,還要與小桃紅做衣裳打首飾。蘇大人不好意思,走到老娘跟前打攔,道:「罷了罷了。偏要張揚的人人都知道,咱們臉上又不好看。悄悄的養活她不好?」

  蘇老夫人想了想也是。偷親戚家的使女也不是大事,然人家生了孩兒半年再要來,實是臉上不好看,若真扶小桃紅做二房卻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橫豎現在王素娥不能挾孫子令婆婆。且慢慢鬥
她,也就安靜下來。

  蘇家的事且按下不表,只說王舉人當時下不了台,又氣又怒暈了過去,醒來正好在蘇家雇來地船上坐著。小憐跟四個美婢坐在一張小方桌邊說話。看見老爺醒了,小憐忙撲上來,哭道:「老爺,你無事呀。」

  王慕菲想到方才的情景,血朝上湧。從頭頂紅到後脖頸,怒道:「姓蘇的臭小子地欺人太甚!沒成親就偷我姐姐,又偷我的妾!不要臉!」跟前五人倒有一半是姓蘇地臭小子睡過得。聞言都低著頭不敢作聲。

  王慕菲又氣又悔,悔不該那時節把真真跟妹子哄走。強把妹子許蘇家。結下這門親叫他丟臉的親事。若是當時依了真真,青娥將來還許張家。也不會為著蘇家的親事跟真真起紛爭,不起紛爭,真真哪裡會回娘家,不回娘家怎麼會受尚家大賤人的蠱惑起意休他!若是真真還在,就是娶了姚氏,有真真在家那姚氏想必也是老實地。他此時想起真真的好來,就覺得真真當初說得話句句都是良言,果然擇婿是要看人品的,卻是他脂油蒙了心,看中蘇公子的家世要替妹子定這門親,惹下這許多事來。

  尚真真,你為何要棄我!王慕菲看著跟前這幾個女人,雖然生的都不錯,卻都比不上真真,他越回想真真的好,越後悔。跟真真在一處過日子,只是不許他納妾罷了,樣樣都不消他操心,何等的快活逍遙。他惱起來,將頭撞板壁,撞得彭彭響。

  小憐唬了一跳,撲上來摟著老爺,替他揉紅腫的額頭,哭道:「老爺,你這是為何?那小桃紅不守婦道,是個淫婦,若是老爺你曉得,也是要打發她地。如今蘇家拿四個來換,哪一個都生得比她好,還有三百兩的身價錢呢。老爺又不吃虧!」

  王慕菲一把推開她,怒道:「你懂什麼!一邊去!」

  小憐不敢做聲。王慕菲只覺得萬念俱灰,若不是為著蘇家的親事,他和真真向來恩愛,哪裡會鬧不和?偏生尚真真如今視他如無物,並無半分恩愛之情。王慕菲想到她也要嫁人,他頭上卻是一連扣了三頂綠帽子,忍不住怒道:「你們三個淫婦!我縱是有錯,也是你們地夫主,偏你們三個都是一路貨色,一個兩個爭著投到別人的懷裡!」

  王老爺瘋了般,四個蘇家地使女都有些害怕,縮在一角不敢說話。這般竭斯底理小憐卻不是頭一回見,靠過去抱著老爺,輕聲道:「老爺,你沒有錯,你是好人。你比蘇家大少爺好多了,姚氏跟小桃紅都是賤人。老爺,我曉得你還記著那個尚氏呢,如今你是官了,不如正經使媒去說親,她原是你地人,你有妻有妾她不肯,沒有的你空出正房來,她還不肯回頭。」

  王慕菲正是神智不清地時候,聽見小憐這樣說,先是一喜,就想掉頭去尋真真。

  然想起在鴻升樓尚真真說得那些話,遲疑道:「她不會回頭罷。」又想到相公子說伏罪的甘結。那是他一生的把柄。他傾盡家財才換得官做,若是偷寡婦的名聲傳到吏部,一萬年也選不到實缺!一來尚真真不像肯回頭,二來還要冒吃大虧的風險,他就不肯再去尋真真。長歎一聲,淚落如雨,道:「真真,當初你為何要賭氣!如今我是真後悔了。」

  蘇州河道本窄,容不得兩船並行。一隻青篷船從後邊追來,吃王老爺坐的這只大船逼住了不得到前邊去,索性尋了個碼頭停下,艙裡走出幾個使女打扮的少女,俱打扮的珠光耀眼。小憐認得一個是小梅,她心裡算計一會,那尚小姐是不會回頭的了,不如再扎老爺幾下,若是老爺死了心不再尋親。她的日子才好過。她忙推王老爺道:「老爺,你看,那是隔壁小梅呢。」

  王慕菲看了一眼。正是尚家那群丫頭,心中又是酸又是恨。嘴裡道:「暴發。」心裡卻是忍不住想看看是不是真真出來,過了一會又伸頭去窗外看,正好看見尚真真跟尚鶯鶯兩個攜手進一家鋪子的門。

  那個女人原是他的!那些銀子原也是他地!如今擺在那裡,白白叫那個姓相的拾了去!王老爺鐵青著臉回到家,小憐抱著銀子追道:「老爺。這三百銀子還當收起!」

  王慕菲接過盒子,藏在正房小裡間,出來打發奶娘走,就把四個新人先安排在現成的東廂住。王老夫人在後邊聽說兒子從蘇家回來,趕著要看小孫孫。卻發現兒子院子裡多了四個美人,少了她地孫孫,忍不住走到兒子跟前,問他:「孩子呢?」

  王慕菲扭頭,恨道:「咱們白替你家的好女婿養成了大半年兒子!」扭頭出了院門到前邊書房去了。老夫人問小憐。小憐道:「小桃紅原不是個好地。早先就和蘇家姑爺偷上了,今日去蘇家耍,老夫人把我家小少爺和蘇家的孫少爺放在一處耍。因他兩個生的甚像,把小桃紅跟蘇大少爺一審。才曉得這個孩子是蘇大少的。」

  小憐說一句。老夫人驚一句,聽得最後一句。痛哭起來。她不去尋兒子,奔到後院拎著王老太爺揮拳,罵道:「都是你們的好主張,替素娥尋下這樣一門好親,叫那個姓蘇地偷到我家來,我的孫子呀!」

  王老太爺丟了孫子也氣得要死,忍痛挨了幾下,推開老伴道:「那孩子是蘇女婿的?」

  老夫人嗚嗚的哭起來。王老太爺先是氣,後是喜,笑道:「五兒,這是喜事呢,你想,這幾日你叫媒人去說親,後巷吳家跟賈家,不都說我家前頭有妾有子,不肯和我們家結親麼,如今妾也沒了,子也沒了,我兒子是七品中書呢,和知縣大人一樣的品級,還能尋不到好親事?正好使人去說門好親。」幾句話說得王老夫人止了哭聲,轉了笑臉,道:「可不是,那孫子是人家的人,我們白替他養活,還沒問蘇家要飯錢呢。」風風火火沖到前邊書房尋兒子,笑道:「我的兒,你休惱,小桃紅這個小賤人是個淫婦,哪裡配做我王家妾,就是那個孩子,不叫他蘇家認回去,難不成我們替姓蘇的養兒子麼!我與你慢慢尋大家閨秀為妻,必要強過姓姚地小賤人。」

  王慕菲先叫小憐勸了幾句,已不似先前那樣惱,再吃老娘說這幾句,轉念一想,可不是!若不是此時揭破,他養人家兒子一輩子,摟著淫婦過日子,才是西江水都洗不脫的綠油油。好在小桃紅是個通房,這種女人送來送去也沒什麼的。蘇家不也把小憐送把他了?只是吃虧在替人家養成了大半年兒子!到底人家也還了他三百銀子並四個美婢,算起來還是他劃得來,也就慢慢不氣了。再者說小桃紅在他心裡還沒有姚氏重。那姚氏陷他於不義,又當他面改嫁一個賣酒地麻子,還害他掉了兩顆門牙,這樣潑天的仇恨他也暫時隱忍,小桃紅還真算不得什麼。

  王慕菲盤算了許久,他這個中書雖然過得幾個月就有憑文下來,然要得實缺還要銀子打點,所以必要先籌劃一大筆銀子來,待做得實缺,花三五年功夫升上府道,再花上三五年轉升督撫,不只姚家那樣地富戶,就是尚家李家那樣和顯宦有干系地人家,也能收拾了他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王慕菲冷笑兩聲,回房取了十兩銀子交給老夫人做家用,又取了十兩給她做尋媒人的使費。

  他自家揣著數百銀子,要尋門生意做。想來想去,正是收絲地時候,從前尚真真收絲轉眼幾十變幾百,其中關竅不過是細看兩個字,又不難。不如就去收絲。就喚了他那兩個長隨,換了秀才服色下鄉去收絲。

  山東,相宅

  相夫人對站在階下的三子京生搖頭歎氣,道:「雖然我許了你,然你父親的脾氣你不是不曉得,那個尚真真雖好,畢竟從前和人私奔過。你若娶了這樣的娘子。你父親的臉就丟盡了。我勸了一回你父親還是不肯,依著我說,不如納她為妾。」

  相京生微笑道:「母親大人。我只娶妻,不納妾。若是不能娶尚真真。我也不會娶別個。」

  相夫人笑道:「你一向是個有主意地,你不肯娶我也不會逼你。只是你終是相家人,行事要多替相家想想,莫要失了相家體面。」

  相京生道:「我蒙母親恩養多年,頗曉得母親持家的苦處。自不會讓母親為難。」微點一點頭要走。

  相夫人喝道:「回來,那個尚氏做妾倒沒什麼,你只說是納她為妾,也不娶正妻,豈不兩全其美?你自過你的小日子去,就是你父親也沒有話說。」

  「母親,我要娶妻,不是納妾。」相京生笑了一笑,道:「父親那裡不行。我自想別地法子就是,母親不必擔心我會丟相家的臉面。」行了禮退出去。

  相夫人長歎,對從屏風後走出來地相大人抱怨道:「許了他又怎地?到底是個庶出。又不叫他做官,他又不拋頭露面。你幾十個兒子。少一個體面親家又何妨。」

  相大人沉吟了一會,苦笑道:「非是我不想許他。那尚家二小姐我也使人打聽過,品貌都過得去,雖然是失貞,有那數十萬家私也抵得過了。只是娶了她來家,兒媳婦們相處又豈是容易的,這些話又哪裡是能藏得住的?大兄弟十幾個,只他的娘子不如人家,兄弟們必有爭執。與其將來麻煩不斷,叫兒子抱怨我當初心軟,不如現在叫他難受幾日。」

  相夫人對這個對她甚是貼心的兒子甚是喜歡,只是老爺說地在理,也就不再說話。相京生又住了兩日,稟報父母親要到京裡去瞧朋友。相老爺就打點了些進上的禮物,還有京中幾個要好朋友處,也有土儀一二,打發兒子去。

  相京生將了禮物到京裡,尋著那個姓江的官兒,把與他的厚禮交割,就求江大人面聖時替他說幾句好話,討個官做。那江大人一則收了他家的厚禮,二則相京生生的平常,索性留他住下。彼時正是大比的時候,京城裡到處都是舉子,實不好租房,相老爺那幾個好朋友家,哪個家裡沒有待嫁的女兒?所以相京生也不肯去住。他在江宅住下,再去各官處送禮,人家聽說他住在江宅,也不敢留他,只是回禮厚了一倍都不止。相京生是個灑脫的人,回地禮都與了江大人。

  那江大人帶著他把相家進上的禮物送上,其中卻有十幾樣是相京生私自添上的新鮮西洋玩意兒,不只貴重,而且稀罕。龍顏一見果然大悅,江大人趁機附耳美言了幾句,就賞了相京生一個候選同知,相京生大著膽子又替未婚妻求封。聖上問他是哪家小姐,相京生就把蘇州尚家小姐真真的名字報上。聖上隨口就許了。

  這個官兒是五品,不大不小剛剛好。若是不使錢活動,一輩子也謀不得實缺的。相京生求同知,一為地是相家幾個兒子只有一個是從七品地文林郎,別個還在讀書舉業,他有了官兒做護身符,相家的生意就可以雙手交出去,從此行事由他心意。二來,他使了先斬後奏這一招,封誥上地名字都填的是尚真真,相家不能不認。橫豎尚家是肯把女兒嫁他的,真真也是肯的。有了五品宜人的身份,相家小一輩的媳婦裡邊,也無人能比她身份高貴,又是聖上欽點的,誰人敢說她不是?當今的愛妃劉氏還是青樓出身呢。

  在相京生,不過多花幾兩銀子罷了,他經商多年,卻為相家兄弟們瞧不起,原也是有一口怨氣在胸口,上年聖上南狩恰好叫他結識了江大人,他就有納捐買官的想法。這一回叫親事逼急了他,買個官兒一來從相家生意裡脫身,二來又得真真為配,正好一舉兩得。

  相三公子得官的消息傳到山東,相老爺拈著鬍子笑罵道:「臭小子,去年派他兩個差使,他倒好,自己就巴結上了,曉得借力打力。還算他識相,沒有要實缺。」

  相夫人反啐他道:「可惜了這孩子,沒有托生到我肚子裡。買個官兒你做爹爹的也要挑他的不是。」

  聽說三公子新得五品同知,就有許多人家來求親,相老爺挑了幾家和相夫人商議,要與他對門好親事。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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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30 17:37: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如花美眷(上)

  相三公子得了官並沒有在京城逗留,使了個會說話的家人先回家報喜,他自己掐著日子在家人到的第二天才踏進相府。

  相大人早挑中濟南府一位做過高要知縣的范大人家的大小姐,只待兒子回來,范家相看走個過場就與他下定。誰知管家回來報喜,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三少爺得了官,又得聖上賜了五品宜人與未婚妻尚家小姐之事說知,說罷就磕頭向老爺夫人道喜。

  相夫人跟相大人聽了,相對發愣。過了好一會,相夫人先笑道:「這孩子性急的,卻是要趕緊去蘇州行聘才使得。」

  相大人哼一聲,出來就到排行第十一的愛妾處。愛妾接著,看老爺不大高興的樣子,攬著老爺的脖子嗔道:「老爺,你等閒不來,來了還擺著一張臭臉,若是不喜歡奴,去別的姐妹那裡就是。偏要叫奴跟著你不快活。」

  相大人軟玉在懷,長歎一口氣道:「你到我家也有十來年,看老三怎麼樣?」

  愛妾笑道:「你只瞧三少爺十一二歲上頭就和表叔家走的那樣近,就曉得他是個有主意的。不是奴說嘴,大太太生的那幾個,捆一處也抵不得他一隻手。」

  相大人搖頭道:「如今他想自立門戶呢。」

  愛妾奇道:「這是為何?咱們相家家大業大,但是賺錢的生意都在他手裡,相家他能做一大半的主,難不成他……」掩了口不肯再說。

  相大人是把這個愛妾視做心腹的,見這個情形,如何不曉得妾是怕三兒子的手段。笑道:「他買了一個官兒,雖不是實缺,顯見是不想管家裡生意了。如今滿府找不出一個能接手的人來。」

  愛妾想了想道:「奴雖然和三太太四太太都不對付。六郎七郎跟九郎都是能幹地,不如叫他三個協辦。」秋波轉得一轉。露齒笑道:「橫豎老爺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就自家管起來,把少爺們都派了差使,看誰和意就叫誰一攬了去不好?也省得心思總放在那幾個妹妹身上。」

  相大人叫愛妾恰到好處的吃醋哄得和吃了半壺酒一般暈乎乎的,大樂。他心裡盤算自家別地不多。兒子實是不少,不只六七九三個,還有三四個成年兒子都是有些才干的,不如把家事分分,多叫幾個兒子管,倒比一個人管要好些。

  相老爺計定,在十一姨太太這裡睡了一晚,第二日起來,相夫人喚他來看聘禮。相大人細細看了禮單,道:「聖上親口賜地五品宜人,還要加厚些。再把那尊送子玉觀音並前日劉尚書送的玉香爐添上,下聘是你親自去?」

  相夫人本來備的禮就極厚。相大人加的那兩樣也值二千兩。卻是比她兒子還要厚,不免有些不快活。道:「叫老三去呀,她家六郎生的孩子也有七八個,咱們家再沒有比她有福氣地了。」

  相大人笑了一笑點點頭,回頭相三公子進門請安,甚是和顏悅色。這邊相夫人就使了三夫人去蘇州下聘,相家又請了幾位近親做接新客,浩浩蕩蕩三四只船向江南去了。

  相公子曉得真真必許的,也不急著回去。稟明父母親,說是成了親想在蘇州住幾年,待娘子生了孩子再回來。這樣卻是想的周全,若是新嫁就來,家裡的兒子媳婦或者不伏氣,都鬧著要相大人買官哪裡招架得住?相大人也許了,只說路遠,就叫三夫人在蘇州與他主婚。相三公子隨把歷年帳目並手下管事移交,忙了三四日交害清楚,兩袖清風追三夫人的大船去了。

  相夫人實有些心酸,這個兒子吃虧在不是她生的,借著成親先脫了這是非窩,又有五品的官身,又有和他心意的娘子,在蘇州何等自在逍遙。偏她生的幾個兒子都看不明白,一個兩個窩在家裡。也不想想,相家雖然巨富,然這許多地兄弟姐妹,將來成親生子,等到分家的那一日,一個人能分多少?卻不如早早的搬出去,年節時回來走走,與人與己兩便。她心裡拿定了主意,雖然經商名聲不好,為著將來打算,也要安排一個兒子去管家裡這些生意。相家有大兒子地妻妾們想的和相夫人都差不多,那相府地光景也不必細說。

  只說相京生脫了身,走地卻是陸路,一路星夜兼程搶在三夫人前頭到蘇州相家莊,先使人捎了信到尚家,兩家籌備起婚事來。過了十來日三夫人到蘇州,在莊上歇了一日,原船到尚宅,尚鶯鶯請了婆婆出頭,完那三媒六聘的禮數,擇定六月二十二吉日成親。

  尚鶯鶯為著妹子地嫁妝卻是頭痛,恨不得把尚家都做了陪嫁,鎮日在家打轉安排這個,打點那個。李青書看著好笑,道:「岳父大人雖然在南洋趕不回來,你也當問問妹子的主意,那相家是大家,兒子多媳婦也多,陪的多了也不是好事。」拉著不情不願的娘子去問妹子。

  尚真真紅著臉道:「他使人捎信把我,卻是歷年相家媳婦的嫁妝單子。妹子斟酌著也擬了一個單子,姐姐瞧瞧罷。」命小梅把單子取來給尚鶯鶯瞧。

  素白紙上寫著:四季男女衣裳各八箱,各色尺頭一百二十匹。全套明水臥房家俱並書房家俱,花瓶碗盞擺設全套。文房四寶並書十二箱。金銀珠翠頭面各二套。裝銀二千兩。

  李青書看完了看相家媳婦的嫁妝單子,看完了笑道:「好實惠,明面上這些也差不多,正好比最厚的那位次一等。卻是叫相家人無話說」

  鶯鶯道:「這個還不到我的零頭,怎麼使得!」

  尚真真笑道:「姐姐,圖的是大家體面,不能叫他在兄弟伙裡為難。難道好叫人說他是圖我家銀子才娶我的麼。」

  鶯鶯這才不言語了,過一會又道:「他家規矩大。你家常使的這些人只怕不夠。」

  李青書笑道:「你妹夫已是說了,成了親只在蘇州居住,不回山東。他已是得了個官兒。又不肯管進項,沒有地在家穿人家的小鞋。就是他肯在家。相家那些得了他從前差使的人也不肯地。你偏要把銀子從左手移到右手去,何苦來。」

  尚鶯鶯瞪眼道:「我如何不知,只是捨不得妹子。總是在家好,嫁了人,相公再痛愛。也比不得做姑娘時可以任性。多些嫁妝,公婆自然愛你。」拉著尚真真的泣手道:「從此以後咱們是兩家人了,叫我怎麼捨得。」

  尚真真紅著臉不好說話。李青書眼圈也有些紅,走到外間看聘禮,頭一抬就是珠冠、雲肩、霞帔和補服,叫人抬進來,笑道:「可是了不得了,五品宜人呢,可比你風光。咱們還是算算那一日請客罷。你家地又不好請柳家。只有七八家卻不好看。」

  尚鶯鶯笑道:「和你走得近的幾個兄弟都請來就是,倒是戲,倒要和那邊商量。蘇州一共也就那幾班小戲,休要他家請了我家又去請。」

  正說話。相家使人來問他家訂的哪班小戲。尚鶯鶯忙想了兩家把名字報上。叫人和相家一道去訂。種種忙亂不一而足。到得成親的頭一日,尚家使人送嫁妝。並不學人家誇富,卻是使的中等座船,裝了六船,尚鶯鶯自家送到相家莊去鋪床。

  尚家雖然富有,卻是在松江十來年,蘇州人通不曉得。江南人嫁人,窮奢極欲,窮人不必說他,就是那中等人家,也要頃盡全力嫁妝,他家六船嫁妝雖然不少,也不是很多。繞著蘇州城轉了一圈,大紅地燈籠掛在船頭,又有五品同知字樣倒也惹得許多人看。

  那嫁妝船出了城自向相家莊去,前邊卻有船開道,就擋住了一些航船的道。其中就有王慕菲的收絲船。王慕菲到鄉下轉了一圈,才曉得今年的絲價賣不上來,鄉下的絲積得滿坑滿谷。比他那年去收便宜一半。他帶的四百兩銀,收了好絲,將到當鋪去當。起早貪黑收了十來日,人都黑瘦了兩圈。這一日卻是從湖州收得一船好絲回來,偏叫人家的喜船擋住了,他就走到艙外看,抱怨道:「成親就成親,有陸路不走,偏要使船送嫁妝,卻是擋人家道呢。」

  他雖是秀才裝束,然說話一掀唇就金光閃閃。邊上一船坐的都是外地客人,卻有曉得這是京裡傳來的風氣,不敢看輕他,都隨聲付和。王大人聽了得意,正要賣弄,笑著指點道:「這許地卻是個二品的官家,你看他那回避、肅靜的牌子雲頭紋都和縣衙裡不一樣,想是哪個官兒家娶兒媳婦呢。」一邊說一邊看到船上掛著地燈籠上寫著「尚」字,卻是愣了一下。他又想到真真,心中悔起來,若是當初自己沒有聽爹爹的話去娶姚滴珠,想來真真的嫁妝要勝過這個十倍吧。原來不曉得趁生活這樣難呢,看真真收絲不過動動嘴皮子,他收絲卻和防賊似地,若是一不小心,那起人就在絲裡攙陳絲,攙爛棉絲,極是可惡。王慕菲長歎一口氣,他吃了十來天的苦頭,日日在外頭勞作,卻是遇著什麼都想到尚真真,連近日一個指揮使要把妹子許他,他去瞧了瞧,都覺得人家生得不如真真一半,不肯要。

  那嫁妝船過去,兩邊地船紛紛搶著進城。王慕菲也叫船家撐船。卻聽見岸上幾個外路口音的人喊道:「那船家,你看到我們的船了沒有船家笑道:「蘇州有多少船,我們哪曉得你方才坐的是哪只船。客人,你若要我捎你們,和這位秀才說。」

  那幾個人著了忙,聚在一處商量了一會,有一個道:「我們要到梨花巷,只是人多些,還有十來個在後邊茶館裡解手,可能等我們一會?」

  那船家卻是這幾日王舉人包他船的,又正是順路,極想捎上他們賺幾個酒錢,笑嘻嘻央求王秀才道:「王公子,我們捎幾個罷,得了錢,明日小的叫堂客燒幾個好菜請你好沙?」

  那群人已都出來了,王慕菲看裡邊有兩個青衣少女,膚色白淨,生得一模一樣,難得又有七分美貌,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那船家大喜,搭著跳板招呼他們上船。王慕菲就請女眷們到艙裡坐。這一群人裡邊,好像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打頭。不論男婦都對她極敬畏。她們婦人坐在艙裡氣悶,過不得一會就說起話來,王慕菲在船尾貼著艙口坐著,句句不落。

  原來這一群人是來尋親的,老太太的兒子到蘇州來做生意,發達了還做了官,所以老太太帶著幾家親戚來投奔。王慕菲數數,大人孩子加一塊也有三十多人。不禁咋舌,蘇州樣樣都是貴的,這許多人來投,不只要吃飯穿衣,還要替人家張羅婚嫁,哪裡是個盡頭?他看著那一雙姐妹花羞答答坐在一邊,忍不住一笑。太陽射在金牙上閃閃發光,姐妹花許是一回看見金子,齊齊驚歎,兩雙妙目都盯著王慕菲。王慕菲微微點頭,正想尋話說。

  那個老婦人硬梆梆的道:「客人,這裡都是女眷,你到外頭去。」

  王慕菲愣了一會,眼角掃到那妹妹嘴角邊的梨窩,笑道:「大娘,這船是我包的呢。只是見你們誤了船,所以許船家帶你們一程。」

  老婦人看他眼睛不老實,狠狠瞪他一眼,道:「我兒子是大官呢,你休打我侄女的主意!」

  王慕菲輕蔑一笑,道:「敢問是什麼官?我還是中書舍人呢。」

  老婦人張了嘴,奇道:「內閣中書舍人,人家都說是不得了的大官,咦,你也是——哪裡能到處都是!你一個窮秀才滿嘴胡說!」

  內閣中書舍人,還是中書呀,二千兩一個。王慕菲看看船外頭,左邊一隻船上燈籠寫著中書,對過一隻船上燈籠也寫著中書,心頭卻是有些懊惱,怎麼中書這樣多!看老婦人得意洋洋瞪他,忍不住道:「你瞧外邊,中書有幾多?我是又有什麼稀奇!」

  老婦人看看半艙絲,冷笑道:「誰做了官還收絲?我兒子做了官,就不賣酒了。」卻聽見外頭有人喊哥哥,有人喊舅舅,有人喊外甥。老婦人忙走到前邊去看,卻是她兒子坐了一隻半新不舊的船來接。王慕菲心神俱在那一雙姐妹花身上,心中一直可惜她兩個生在窮人家,若托生在姚尚那樣的人家,娶一個來,才是如花美眷。

  如花美眷羞答答留著背影給王慕菲,他有些不捨,跟在後邊進艙,好容易從一堆絲裡撥出腳趕到前艙口,正好看見一張麻子臉,正是那奪了他娘子的賣酒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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