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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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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2 00:56: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0章 二哥求援

    翻譯隊的小鮮肉們來了。

    大多都是消瘦的男生,帶著他們往中美聯合炮所去的時候,黎嘉駿心都在顫,得虧她生了一副北方人的骨架,後頭幾個小男生個兒還沒她高,感覺她舉著領口都能提起來,這要是趕上各個一米八的美國哈士奇還得了,身高上就被碾壓了。

    大兵們正在訓練,他們大多是工程兵和修理工,飛行員其實很少,看到人來了,教官羅納德喊了集合,黎嘉駿老母雞似的帶著一群小雞仔啪嗒啪嗒走過去,對面對一排站好,簡單介紹過以後,開始自我介紹,小鮮肉要先用英文自我介紹。

    “不用多說,姓名,簡稱,職位,就OK。”黎嘉駿叮囑他們,“氣勢提上來,說得嘹亮簡潔,自信一點,相信我,你們軍銜都比他們高,名義上是他們長官。”

    一群熱騰騰的“少校”翻譯官們紛紛點頭,此時發揮得非常完美,出列,自我介紹,入列,眼神鎮定,有幾個還挺犀利。

    但幾個大兵們還是熊,羅納德一背對他們就你捅捅我我看看你,指著幾個小男生偷笑。

    黎嘉駿面對著他們都快看不過去了,自己身為女性,一開始竟然還有了點優勢,至少那群熊孩子沒這個素質去欺負女人,但面對同性他們就惡劣多了,骨子裡的看不起,雖然之前已經與不少翻譯官合作過,但是欺負新人似乎是一個不能擱置的傳統。

    “嘿,小雞仔!”一個熊兵飛快而輕佻的說了一句,羅納德一轉身他就閉了嘴昂首挺胸目視前方,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羅納德哼了一聲,也沒多管教,轉頭繼續訓話。

    於是剛才那聲調=戲引發的竊笑響了起來,黎嘉駿斜眼看了看身邊的翻譯官們,其中有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特別瘦小,他叫趙九經,中央大學理學院畢業,剃了板寸,穿著不合身的軍裝,再加上那副圓框眼鏡,顯得頭特別大,活像後世那個要“go home”的ET,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怎麼混過體檢的。

    被嘲笑的主要就是他。

    她有點擔心,忍不住就瞄兩眼,他一開始還繃著臉裝沒看到,過了一會兒就回視過去,眼神平和……太平和了……簡直有壓迫感。

    笑聲輕了一點,被盯的熊孩子卻不得不撐著笑臉與之對視。

    ……好像誰眨眼就會輸一樣,兩邊都不服輸,除了羅納德,所有人都在用余光觀戰。

    沒一會兒,趙九經忽然微低下頭,不僅對面出現松了一口氣的聲音,黎嘉駿的心都沉了一沉,沒等對面一口氣松完,趙九經卻抬手,動作沉穩的,扶了一下眼鏡。

    那動作太沉著了,緩慢而平靜,以至於他再抬眼時,那與剛才同樣平和的眼神無端加了十倍壓迫感,對面忽然就不笑了。

    那群大個兒的熊娃就和人高馬大的初中生遇到嬌小玲瓏的教導處主任一樣,整個兒老實了!

    奧義!知識的威壓!

    黎嘉駿服了,扶個眼鏡而已,對面跟被開了大招一樣,她算明白趙九經怎麼過的體檢的,眼神殺人!

    這麼看,兩邊想好好相處,應該不困難,她把人托付在那,完成了交接,接下來她就是西南聯大與中央聯合舉辦的翻譯班助教之一了,不需要再趕鴨子上架去給那些美國大兵當保姆。

    拒絕了晚上舞會的邀請,她匆匆忙忙的往回趕。二哥過來了,不管有什麼深仇大恨,地主之誼總要盡到。

    家裡已經說好了,他來的時候就住她家中,那是秦梓徽購置的宅子,小院兒,在一個偏僻的古街道上,裡外兩進,兩層樓,在城外炮兵所附近,其性質也類似於宿舍了,並不寬敞,但是五髒俱全,她整了一間臥室,很是操心,時不時擔心缺什麼,小三兒除了爹媽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二舅,每天哈哈哈的盼著,雖然不指望二哥能掉節操的原諒自己,但她還是暗搓搓盼著這個糖衣人肉炮彈能給自己助攻一下。

    看她火急火燎的回來,鄰居幫忙看孩子的金花阿媽抱著小三兒過來:“今天黎先生家裡有貴客啊?”

    “您不是知道麼,我二哥來啦。”黎嘉駿系上圍兜,打算自己置辦點菜。

    “哦哦哦我老了呢,都記不住,那小三兒還在我這裡帶嘛?”

    “還要麻煩您一會兒,一會兒她二舅來了,就交給他了。”黎嘉駿說著,朝政瑩瑩傻笑的小三兒做了個鬼臉,小三兒傻得更癲狂了,呱呱呱拍手。

    “好嘞。”金花阿媽笑了,抱著小三正要往外走,忽然又退了回來,“誒您找誰呀?”

    黎嘉駿聞言回頭,正看到二哥沉著臉走進來,看見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臉,轉頭對小三兒笑:“小三兒!二舅抱!”

    “二!二!”小三呱唧呱唧笑。金花阿媽看了看黎嘉駿的表情便放下心,把小孩兒交給二哥,笑道,“那我先走啦,回去燒飯了。”

    “您慢走啊。”嘉駿應了一聲,等金花阿媽關上門走了,就有些不自在起來,以前面對二哥她還能挺橫的,結果現在自己就像個小學生,手腳都沒處放的感覺,“哥,你來啦。”

    二哥任由小三扯著他的頭發,上下端詳了一下,撇撇嘴:“醜了。”

    “啥?不是瘦了?”

    “你沒聽錯,醜了。”

    “……反正我有人要了。”補刀誰不會。

    “……嘖!”千年老光棍不屑的嘖了一聲,逗小三兒,“你媽醜不醜?”

    小三兒咯咯笑:“臭,臭!”

    “……”黎嘉駿抽了抽嘴角,指著二哥盯著小三兒,開口誘導,“二舅……”

    “老光棍!”小三兒非常上道兒。

    “瞧,親生的!”

    “……”二哥一手抱著小三兒,一手從兜裡掏出一把奶糖來,在小三兒鼻子下面晃了晃,看了看黎嘉駿。

    “臭,臭!”小三兒爪子往糖談過去,嘴裡流著口水瞎叫喚,保持上道兒狀態。

    黎嘉駿快無語了,這女兒白生了,跟充話費送的一樣!自家也沒虧著她呀!

    “嘉文你來啦?”秦梓徽忽然走了進來,摘著手套,“快坐呀,這麼對峙著說什麼。”他問黎嘉駿:“你拿小三兒砸你二哥了?”

    “那小兔崽子自己就投敵了!”黎嘉駿咬牙切齒。

    “哦!”秦梓徽噙著笑,摟著二哥一道去了客廳,黎嘉駿高喊,“來拍黃瓜!”

    “馬上!”他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有隱隱的笑聲傳來。

    黎嘉駿氣不順啊,全世界都和她過不去!

    中午吃完了飯,小夫妻倆幫二哥收拾房間,二哥在一旁逗小三兒,偶爾幫把手。

    “房間是小了點,但也比兵營舒服多了。”秦梓徽把儲藏室的大皮箱拿出來,把多出來的雜物往裡放,“你當初那婚要是結成了,現在也能申請一套公寓了。”

    二哥聞言聳聳肩,很是無所謂的樣子。

    黎嘉駿他們搬到昆明後,聽說二哥在同僚介紹下交了個女朋友,當然她一來離得遠,二來正是矛盾最大的時候,好奇卻也不敢問,全都是聽大嫂來信說的,據說那姑很不錯,留法歸來,學的好像是商學,長相端莊大氣,又聰明能干,號稱是門當戶對的,但其實家世比二哥還好上不少,耐不住人家喜歡二哥,各種溫水煮青蛙,倒是把二哥給泡著了,雙方父母也挺滿意,順利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黎嘉駿他們都握著喜帖准備啟程了,一轉頭來了個急電說不結了!

    黎家人也搞不懂原因,後面就好像不曾存在過那個女朋友一樣。

    眼見著都過去兩年了,感覺二哥就算為情所傷空了血槽,好歹是活蹦亂跳到今天,應該不會太忌諱,黎嘉駿張了張口,琢磨著自己該怎麼問。

    “梓徽,你一會兒還要回去是嗎?”二哥忽然問。

    “嗯,馬上就走,可能今晚也不會回來了,要值夜。”秦梓徽說著,不忘摸摸嘉駿的頭,“晚上別踢被子,小三兒都睡得比你安穩。”

    “……滾滾滾!”

    被罵了才開心的秦小娘笑嘻嘻的穿上軍裝出發了,又關照二哥:“嘉文,這陣子夜間不平穩,以往我還不安心,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二哥皺眉點頭:“那是自然的。”

    等秦梓徽走了,黎嘉駿抱過已經犯困的小三兒:“我哄她睡了,一會兒出去置辦點東西吧,路上聊。”

    她已經感覺到二哥有什麼想說,有點不好的預感。

    二哥點點頭,自己上前動手理起了衣物。

    哄睡了小三兒,黎嘉駿拿上提包,和換上便裝的二哥一道鎖了門走去城裡,路上二哥左顧右盼,頗為新奇的樣子,嘖嘖稱贊:“不得了啊,趕上重慶了。”

    “是不是感覺快不認得了?”黎嘉駿笑笑,“走,去廣馬街。”

    “那兒不是金碧路嗎?”二哥好歹也是來跑過的。

    “現在都是廣東人開的店,廣東人,老廣馬嘛,你懂,現在那兒的洋玩意兒比重慶多得多。”

    二哥皺了皺眉:“我不需要那些。”

    “你當然不用拉二爺,現在的高富帥標配奧米伽手表、派克金筆你早十年就有了。”黎嘉駿聳聳肩,“不過那兒賣的糕點和咖啡還不錯,可以去囤點兒,有一家賣烤餅干的是英國人開的,味道挺不錯,正好夠你泡牛奶。”

    二哥不吭聲,老老實實跟在後面,黎嘉駿心裡得意,他那些小資小情調,她記得清清楚楚,人不認識的妹子都能把他這個萬年老光棍給泡了,她這個親妹還能被仇恨一輩子?

    金碧路的商店還比較高大一點,只能買些精貴的小玩意兒,趁著有個壯勞力在,黎嘉駿又拖著二哥去了趟市場,熱熱鬧鬧的整了一堆油鹽醬醋回去。

    路上兩人各自抱了一堆東西,終於沒什麼東西可以扯,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黎嘉駿心想,差不多開始了。

    果然,二哥有些遲疑,卻無奈的問:“你是不是很想問兩年前那事兒?”

    “……什麼事,你結婚?”

    聽到結婚兩字,二哥眉頭跳了跳,干巴巴的:“是啊。”

    “哦,是想問,但你要是不想說,我又不能拷問出來。”黎嘉駿也干巴巴的,“不是,這會兒你肯跟我說上話我已經要謝天謝地了好嗎。”

    “那你就感激的聽我說。”

    “……”

    “那個差點成為你二嫂的女人,”二哥斟酌了一下,“我覺得,可能有什麼事兒瞞著我。”

    “……等等,哥,這事兒已經過去兩年了吧,而且你也沒結婚,至於糾結那麼久嗎?”

    “我當然沒糾結兩年!”二哥瞪眼,“當時我覺得她瞞著的事可能不是什麼好事,問了也不說,就干脆分手了,畢竟我背後還有一大家子。”

    這話說出來,黎嘉駿感覺有點不妙,讓他說出這樣的話,莫非那個准二嫂干的還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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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隔壁雙花

    二哥似乎還在猶豫說不說,但卻沒有停下,語速相當緩慢:“前些日子下了一個文件,你應該收到了吧。”

    “什麼?”

    “所有政府部門以及教職員工必須入黨。”

    “哦這個呀。”黎嘉駿也挺無奈,“這事兒現在還在鬧呢,有幾個先生被請來教翻譯,平白要被站隊,都抵制呢,學生也鬧……瞎湊熱鬧。”

    “這兒還在鬧嗎?”二哥微微有點驚訝,隨即恍然,“也對,這兒還有別的勢力……我也不想入,就沒填申請,結果前陣子,感覺自己被盯上了。”

    黎嘉駿有些驚訝,不想入的人很多,成天有人發表演講,說什麼反獨裁要民主,不要一個黨一個人什麼的,兩邊都有道理,兩邊都不溫和,每天A舉報B,B貼C的大字報,學生尤其不消停,仿佛自己就是祖國的希望之花,他們堅持的絕對就是對的,她早就習慣了。二哥不入她是能理解啦,但是他之前為了家裡連不明不白的解除婚約都干了,現在卻明擺著得罪當權勢力,這是不是有點矛盾:“你不入我可以理解,只不過你為什麼……會被盯上……而且還和我說?家裡人知道嗎?”

    “不,他們都不知道,我一發覺,立刻找個由頭過來了。”

    更驚訝了:“為什麼?我也不會反偵查啊。”

    “可你有經驗。”二哥盯著她,“當初你為什麼會被監聽,你心裡比我清楚。我倒是想問問那個馮卓義,為什麼他當初會認為我妹妹通供。”

    “……那你想問我什麼?”黎嘉駿稍微有了點譜,“不入黨和通供本身沒劃等號,你這麼來問……難道你懷疑那個准二嫂……”

    “袁曼儀。”

    “啊?”

    “別叫什麼准二嫂,我跟她早就沒關系了。”

    “哦哦哦,名字挺好聽的。”黎嘉駿羨慕的砸吧兩下,又反應過來,“你就,被,通供了?你和她還在聯系?”

    “我已經快兩年沒見過她了,她早已離開重慶,我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因為你,我們全家早八百年就該被盯上了,可若不是因為你,我唯一與家人不同的,就是我有過一個身份成謎的未婚妻,而我恰好拒絕入黨,兩件事情湊一塊,我就有嫌疑了。”二哥深吸一口氣,繼續盯著她,“我現在就想知道,你怎麼背上通供名頭的,又是怎麼發現自己被監聽的,現在你還不入黨,你怎麼就不怕被監視報復?你不是愛國嗎,你不是堅信會勝嗎?事態基本順著你當初設想的走了,可你卻躲起來了,勝利果實都不要嗎?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黎嘉駿也不懂,為什麼周圍的人的智商總是刷新她的認知上限,她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干脆低頭沉默起來,二哥也不催,在一旁走著,路過幾個小孩兒玩泥巴,還饒有興致的停下圍觀了一會兒。

    一直到了家,黎嘉駿還是想不好,她覺得自己要是直接開啟穿越劇模式,那什麼都好解決了,可這明顯不行,後患太多,她可擔不起。但要是解釋起來,這還真是個費腦細胞的故事。

    她該怎麼解釋自己在平型關看到林大大和聶大大的不正常言行和在重慶看到周兔兔的抽風表情……所引發的懷疑?

    “我……”她開了個頭,又閉上了嘴,思考了一會兒,頂著二哥驟然望過來的目光,硬著頭皮道,“我覺得,依照重慶那邊現在的樣子,其實想要維持民心,很難的啦。”

    “哦?”二哥一臉洗耳恭聽的樣子。

    黎嘉駿心裡狂躁了,給個台階啊,說個我也是巴拉巴拉啊,這樣哦一聲幾個意思嘛,她其實根本沒台詞啊!

    “所以說……我不想加進去,這個很難理解嗎?”

    “你根本沒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我也不知道,你看我好好的活到現在就證明我根本沒有嫌疑嘛,否則維榮怎麼會撤銷監聽還和我們家交好呢?”

    “你以為馮卓義多信任你?”二哥閑閑的,“就為了填飽他的胃口,光他老婆身上花的錢就不比你少了。四二年那會兒河南鬧災,鎮府要求所有公職人員節衣縮食,那時糧食供應也確實少,那麼多人都餓得面黃肌瘦,就他老婆,每天出門得擦粉才能掩住滿面紅光。”

    黎嘉駿也是略有耳聞的,聞言沉默。

    “若不是他確實於我們略有幫助,這生意是絕對劃不來的,你以為他現在有多在乎你站哪邊?你是真不知道軍統平時怎麼對待外黨的?要都像他對你那樣,早翻天了,他現在到底給誰干都還是未知數呢。”他嗤笑一聲,“歸根結底不過是個庸人而已!”

    黎嘉駿繼續沉默,這些年隨著戰事的變化,人心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腐敗從上到下幾乎無處不在,身處二哥和秦梓徽那般不上不下的位置,都不得不偶爾同流合污一下以顯示接地氣,更有為了應付檢查和湊人數,鎮府伙同軍隊四面抓壯丁,以至於現在出門獨身男子反而比女子還不安全。

    她在學校就有聽說有一群男學生出去郊游回來被一群兵蛋子抓了壯丁,講明身份並拼死抗議後,那群兵才同意他們在應付完上級的檢查後放他們回去,為的就是以檢查時的人數來申請軍餉,而他們這樣處心積慮其實基本不是為了那些辛辛苦苦的兵,而是在拿到一百人的糧食時,下發二三十人的份,再把剩下的糧食換了金子塞入囊腫。

    美國有個記者就曾經有報道,前線的戰士各個面黃肌瘦,讓人大為震驚。

    艾珈的外公,就曾被抓過壯丁。

    那些被敷衍的上級心裡真的沒數嗎?她看不見得,只不過當一切成為慣例,誰都懶得追根究底了,只要可以花心思敷衍,那也是變相的給臉了。

    “哎,積弊太深。”黎嘉駿輕嘆,“你也知道現在前後方是個什麼狀況,四二年到底餓死多少人到現在還在爭,一個黑鍋翻來覆去的甩,時代雜志都砸臉上了還硬著頭皮說那群飢民是日本人害死的。戰場上,前面已經自顧不暇了還跟這個聯合跟那個聯合,校長國際會議開得爽,臉是露了,好處真是跟沒有一樣,同樣是援助,美國給英法的和給我們的,敢摸著良心比一比嗎?學生都無心向學,每天發愁吃喝穿病,每當仗義執言就要做好人間蒸發的准備,還在打仗啊二哥,一腔熱血都快經不起沉珂的考驗了, 反而是遠在敵後那些根據地,倒是蓬勃發展似的一個個站穩了腳跟……其實我也覺得,這個國家,需要點有朝氣的東西來撐一撐了。”

    “你說延安?”二哥挑眉。

    “我什麼都沒說。”黎嘉駿回答得極快,還小心的看看外面。

    “……什麼時候的事情?”

    “啊?”

    二哥走過來,拿著刀開她手裡的罐頭:“通,供,呀。”

    黎嘉駿抽搐著嘴角,通供個鬼,她都當了二十多年社會主義接班人了好吧。

    “我沒有!”斬釘截鐵,她又往外看了看。

    二哥下意識的隨著她的目光往外望了望,意識到什麼,皺了皺眉,嘆口氣:“好吧,那我問你,入黨的事,需要堅持嗎?”

    “觀瀾也拖著呢,能不進盡量不進吧。”其實她也不是很懂入不入有什麼差別,黑歷史都已經洗不完了,這裡跟黨國對著干並沒什麼好處,只不過她總覺得只要不站隊,一顆向國心,總是比站了隊你死我活安全點。

    “即使被盯著也在所不惜?”

    “人家盯著你萬一是暗戀你呢,怕啥,發現了就回頭說:愛過!”

    “???”。

    “別怕啦,身正不怕影子斜,這兩年我也看多了,不衝動不暴躁,沒把柄沒仇,總不會有誰閑著跟咱對著干的,又沒錢拿,是吧。”黎嘉駿拾掇出一堆垃圾裝在桶裡塞給他,“出門右拐再右拐有個垃圾堆,這蒜味兒太濃了我了不想留著過夜。”

    二哥抿著嘴走了出去。

    黎嘉駿擺完了飯菜,正准備上樓叫醒小三兒,卻發現某排行老二的家伙倒個垃圾就一去不返了。

    不會被抓壯丁了吧!

    她越想越慌,往一看就有錢的公子哥兒下手那群抓壯丁的該有多瞎,想了想,她去廚房拿了一把柴刀走出去,剛要給門上鎖,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陣笑聲。

    旁邊的薛太太是個排長的夫人,男人在外面打仗她就在這兒當包租婆維持生計,她把空置的屋子租給一些學生,順便收點餐費照顧他們起居,自己帶了個八歲大的兒子,也時常寄放在金花阿媽那兒,但有時候金花阿媽出去做活了,就是她兒子照顧自家小三兒,平時相處也和和氣氣的,但黎嘉駿不知是不是現代社會帶出來的習慣,沒事不愛鄰裡串門,總是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偶爾聽到一些八卦,也是金花阿媽硬生生灌輸的。

    想到那些八卦,她有點很不好的預感,往院子裡一望,二哥竟然灰頭土臉的在搬煤餅,一排排碼在牆角,薛太太穿著個藍花的旗袍,拿扇子給他扇風,笑意吟吟的,見到嘉駿,立刻迎上來:“哎秦太太呀那群工人扔下煤餅就走了,堵在門口我真是愁死了,多虧你家兄弟路過,黎先生真是熱心人,身體也好,要是我那兩個學生房客啊,哎喲可不得叫累給我看臉色呢。”

    二哥擦了把汗,一聲不吭,臉上沾了灰黑乎乎的,不像是有興趣講笑話逗妹子的樣子。

    “鄰裡間幫忙應該的嘛,”黎嘉駿笑,“我想怎麼倒個垃圾就不回來了,才出來找找,畢竟我哥今天剛到。”

    “快了。”二哥又搬了幾塊煤餅,聞言回答,還瞥了瞥她的柴刀,黎嘉駿老大不好意思的把柴刀收了收。

    薛太太收了扇子:“哎等等哦,我煮了點野菜水,跟茶一樣,又香又提神,你們嘗嘗哦。”連忙跑進去。

    黎嘉駿看二哥來來回回的眼暈,撩起袖子上前給他遞,果然效率高了不少,等薛太太端著盤子出來的時候,煤堆已經碼好了,兩人推卻不過,喝了一碗,味道還真不錯。

    “我去衝一衝再吃。”二哥滿臉黑汗,走了出去,黎嘉駿還沒走,又被薛太太塞了紙包曬好的野菜,連連道謝。

    “哪是你跟我道謝啊,是我跟你們道謝才對。”薛太太笑,忽然湊近,神秘兮兮的說,“秦太太好福氣啊,出身好不說,先生和兄長都那麼俊,又能干,哪像我那口子,黑臉晚娘似的,看著就膈眼,他大概也知道,躲外頭都不敢回來,不知道有沒有包什麼粉頭,哼!”

    前半句好贊同後半句不大好贊同啊,黎嘉駿干笑,越想越覺得金華阿媽有些八卦可能還真不是無中生有,她便柔和的回了一句:“這世道誰也不容易,你自己也千萬別吃了虧。”

    薛太太眨了眨眼,誇張的表情忽然收了,低下頭揉了揉毛了邊的袖口,很不自在的笑了笑。

    回家沒一會兒,二哥就衝了澡吃飯了,一邊擦頭一邊說:“旁邊住著這麼一號人物,你居然也放心。”

    “她人挺好啊,也沒勾搭我家觀瀾。”黎嘉駿垂著眼。

    “這麼說你知道啊?”

    “聽說了一些,也沒必要考證,”她嘆口氣,“金華阿媽說她在做花兒,我那時候還以為她是用手做什麼頭繩兒來養家的,但後來從表情上知道不對,但,又怎麼樣呢?”攤攤手,“人家你情我願的,各取所需。”

    “你不是說人家是個排長太太嗎,戰士在外面打仗,夫人卻在後面……”他忽然頓住了。

    “怎麼樣,尋歡作樂還是花天酒地?”夾菜,“我知道下面軍隊所謂的軍餉,恨不得跟沒發一樣,觀瀾要是沒之前你和大哥幫襯,現在恐怕也養不起我,我都不知道我要是她會怎麼辦,大字不識又沒一技之長……”

    “我以為你們婦女反而會唾棄那樣的。”二哥已經吃完一碗飯,在盛第二碗,“結果反而你還幫人家說話。”

    “金華阿媽她們當然是這樣的,我其實剛想明白也很尷尬……”

    “那我要收回前頭的話了。”他嘴裡鼓鼓囊囊的,“旁邊住著這麼一號人物,秦梓徽居然也放心。”

    “……噎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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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白色蔓延

    黎嘉駿陷入了一個悖論。

    她意識到自己拒絕加入任何黨派,有一大部分可能,是因為潛意識裡就覺得自己已經是社會主義接班人了,她對我兔萬分忠誠,社齡超過任何人。

    ……然而沒有什麼卵用。

    二哥的到來提醒了她,就算她心裡這麼想,扛不住別人不知道啊,到時候萬一她沒逃出去,她這成分,來個大清算什麼的,那可真是百口莫辯,真應了某首歌裡的詞兒:“故事裡的事,說是就是不是也是;故事裡的事,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

    想想就心塞。

    二哥這次調離差不多約等於自我流放了,每天去交通部調度調度,就等中印公裡開通,一家子的三個“爺”有兩個跑到了昆明,老爹簡直操不碎的心,沒過幾天就托車隊帶來了一堆家用,他們還覺得昆明是“鄉下”,馬桶都給遞了個,這讓黎嘉駿非常委屈,她當初舉家來這兒的時候可沒人給她寄馬桶。

    二哥非常不屑她那小氣樣兒,看樣子很想把馬桶砸她頭上:“要就拿去,丟人。”

    “切!稀罕!”黎嘉駿拿起包就走,“今天我遲點回來,晚飯自己解決呀。”

    “晚上去哪?”二哥正刷著牙,問了一句。

    秦梓徽已經穿戴齊整,提著包裹好的飯盒往外走,見黎嘉駿頭也不會跑出去了,笑道:“下午完課後昆華中學有個話劇表演,有兩個美國士兵和我們的翻譯官受邀參演,她便得了邀請去觀看,順便慰問慰問那些翻譯官生活。”

    “晚上回來會不會不安全?”

    “她會和學生結伴回來。”秦梓徽道,“也不會很遲。”

    “你倒真放心。”嘟囔。

    “你若見過她殺人,也不會擔心了。”

    二哥怔了怔:“我還真見過……”

    兩男人對視一眼,皆聳肩。

    黎嘉駿趕到聯大,直接去了文學院,在那兒的政府出頭的翻譯班臨時辦公室幫英語教授批改了一天的測試卷子,現階段翻譯官還是不夠用,校長已經將目光放在了下一代,故而英文成績變得相當重要,雖然學校不會因為你英語好就放你輕松畢業,但是翻譯官的高軍銜和好前程還是讓人很眼熱的。

    卷子還沒批改完,就有學生來問成績,一副求解脫的樣子,黎嘉駿哪裡知道,她都不用批作文,一個個應付完以後,下午才登記了成績,剛登記完就到了下班的時候,她和教授一前一後離開了學校,前往昆華中學。

    現在學生團體中很多各種組織,比當初的流浪劇團還要密密麻麻,名字還都特別滲人,激流演劇隊或者慨生奮進會什麼的已經是小意思了,最可怕的是什麼真理讀書會還有鋤奸社,那簡直不像學生組織,像邪教……

    這次他們去看的就是激流演劇隊的戲,貌似是他們自己寫的,叫《鮮血的怒吼》,聽著似乎挺帶感的,還有扮演美軍士兵的美軍士兵,和扮演翻譯官的翻譯官……作為噱頭。

    小禮堂人頭濟濟,黎嘉駿的位置在中間一排的邊上,她沒有過去,而是先到後台,找到了幾個翻譯官,按著教授的吩咐,慰問了一下他們的近況。

    看情況他們的生活還是不錯的,這當然了,留在這的就是跟美軍一塊好吃好喝的,不在這的都上前線了,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完成了任務,放心的回到座位上看劇,剛開頭就被裡面的台詞和中二激了一腦門子雞皮疙瘩,不是人家演得不好,她真是過了這個精神層面了,認真看不僅帶不進去,還容易產生吐槽。她頭微微往後仰一點,有一下沒一下的看舞台上的道具服裝,心裡估算著這一場的預算,耳邊就聽後面有幾個學生在悉悉索索講話。

    “不能找白慕陽,可曾記得上回李端義邀他同去魯藝進修,他說畢亮不去他也不去!”

    “啊?畢亮不是已經……”

    “對,他們已經一黨了,與我們傾向不同,不可再提。”

    “可惜,白慕陽文學造詣極好的,上回我們貼壁報登的’失鳥歸巢’就是他撰寫的,好評如潮啊,湯先生都來問的。”

    “那又如何,他知道你們政治傾向,寫得一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文章,這樣的人哪能做同志。”

    黎嘉駿默默的替那個白慕陽同學揉膝蓋。

    “你們可是已經決定了?”

    “李端義的表哥不是說只要去就都能上麼?”

    “哪能,還是要考的呀,李端義這麼在說,不也是先考了西北聯大,求個保險麼。”

    西北聯大……不是在陝西漢中麼?想到延安也在陝西,黎嘉駿心裡欽佩,放著眼前的西南聯大不考,旁邊的中央大學不考,千裡迢迢穿越火線去西北聯大,說那個李端義不是去投奔革命的她都不信!

    仿佛已經看到了軍統磨刀霍霍。

    “我可不干那投機取巧的事,我就去考魯藝,才不看這兒不倫不類的調調,不學學魯藝的抗戰革命文學,怎麼好意思做抗戰劇。”

    抗戰劇有什麼不好意思做的……不就是手撕鬼子麼,幾十年後隨便來個歪瓜裂棗都能做,還能褲襠藏雷呢!黎嘉駿囧囧的想。

    “對,我也這麼想的,我聽我表弟說,他們學校還辦過一期叫’無花果’的壁報,很多人喜歡呢。”

    “無花果,不就是魯迅先生文章裡的嗎,看來是同好啊!”

    “是,我表弟也預備去魯藝試試,他和同學已經組了團,不少准備去考……”那學生壓低聲音,“山西民族革命大學。”

    另一個也壓低聲音:“學校居然讓?”

    “各有理由,學校以為他們一道出發去去考第七分校的。”

    第七分校,是黃埔軍校在西安的分校,又叫西安中央軍校。

    “西南聯大就在旁邊,不知道我們學校會不會信。”

    “怕什麼,還能不讓你考大學?這是我們的自由!”

    “只恨那幾個特務,”咬牙切齒的,“成日不好好讀書,賊眼淨盯著別人的志向,就看不得別人干淨做人,也不知自己穿得如雲,活得如泥!”

    “這倒讓我想起了,齊如雲前幾日曾偷偷與我說話!”

    “哦……好你個龐離晦,你還說別人,自己不也不好好讀書,勾搭女同學,嘿嘿!”

    “莫瞎說!”龐離晦低斥,“她問我,可知道列寧的英文字怎麼寫!”

    “……”另一個人。

    “……”黎嘉駿。

    “你給說了?”

    “那必須說!”

    “好呀!”拍大腿。

    好呀,這接頭法子真質樸!還有同學,你們在這兒嘰嘰喳喳,當周圍人聾的嗎?她現在好僵硬啊,都不敢回頭假裝普通觀眾說他們太吵了。

    “只是齊如雲生活太拮據,恐無法同我們一路。”

    “既是同志,若問明志向,自然是要相互幫襯的。”

    “就這麼說定了!”

    “嗯……看!美國人上來了!”

    黎嘉駿一看,果然,兩個美國兵裝腔作勢的走了出來,一副高冷的樣子,和主角嗆聲兩句,隨後翻譯官急急地趕來,沒一會兒她就被自己的腦補劇透了一臉,美國兵肯定先是傲嬌瞧不起人,而翻譯官一開始只是同傳,後來看不下去,與主角一道用魅力征服美國兵……套路,都是套路。

    美國大兵和翻譯官CP的吸引力還是夠強的,後面幾個學生不再說話,一直到結束都認真觀看,等散場的時候,她終於得以站起來回身,仔細打量了一下身後那幾個准地下工作者……

    ……艾瑪,同學你們先長長大再談革命好嗎!

    她早該想起來的,既然要考大學,那就是高中生,現在的營養水平,幾個男孩子中最高個兒也只到她眉毛,而且瘦骨嶙峋,臉頰凹陷……幾雙眼睛倒是都熠熠生光。

    回了家,倆男人都已經吃了飯,秦梓徽喂飽了小三兒正在遛她,二哥則就著客廳的寫信……看著真般配。

    見小三兒歪歪扭扭的跑過來求抱抱,一副被她爹追趕得生無可戀的樣子,黎嘉駿一閃身躲開,見女兒吧唧摔倒在地上,便站一邊看,還從兜裡掏出糖:“起來,起來給你吃。”

    秦梓徽一臉無奈,見女兒一臉要哭不哭的望過來,攤攤手,小三兒居然懂,哭唧唧的巴著親媽的腿站起來,順便抱住大腿,伸手要糖糖。

    黎嘉駿果斷舉高了手嘿嘿嘿笑。

    二哥知道她無良,不知道她居然無良到了這個地步,信也不寫了,一副隨時准備為侄女兒兩肋插刀的樣子,結果小三兒早就習以為常了,一蹦一蹦的,眼淚要掉不掉,帶著哭腔嚶嚶嚶:“媽咪,媽咪,糖……”

    黎嘉駿挑挑眉,剝了糖紙把糖塞女兒嘴裡,抱起她洗白白了扔上床,下樓抄刀子做了點夜宵,三人趁著初夏的風,圍在桌邊聊天吃花生米。

    她把看劇時的見聞說了一下,最後感嘆:“飯也沒吃飽呢,精神真是可嘉。”

    “你怎麼不說他們有學上的大多家有薄產,偏要去投奔無產階級,這不是吃飽了撐的。”二哥和秦梓徽碰了下酒杯,表情詭異。

    “你是想到准二,唔,袁曼儀了?嫂子說她家比我們家好,是很有錢吧。”

    “家裡有幾個姓孔的親戚,你說?”

    黎嘉駿恍然點頭,怪不得要說二哥攀高枝兒,怎麼就沒攀上呢!

    “駿兒,你說他們是准備最近就出發麼?”秦梓徽問。

    “據說是吧,這不是考試的日子要到了。”

    “這樣……”他低頭想了想,皺緊眉,“你,與他們認識?”

    “不認識,高中生呀,我上哪認識去,怎麼了?”

    “我有幾個朋友在憲兵隊,前幾日聽他們講,抓了很多投奔延安的學生,抓回來大多充了軍,聽上頭說,臨近考期,為了阻止學生北上,還會有大動作。”他手抓著酒杯都沒喝下去,有些愁的樣子,“我當時只覺得,不論如何,學生求學,論政,是他們的自由,這般嚴防死守,吃相未免有些太難看。”

    “誰讓那邊發展得好呢,現在非淪陷區這些報紙,也只有《解放日報》這幾個敵後區的報紙尚有可看的文章,大公報,申報,都不行了……”

    黎嘉駿沉默。

    她當初離開大公報,其實也有一些失望的意思在,倒不是對這個報紙失望,而是對那個環境。

    四二年的時候大飢荒,她看過一九四二那本電影,雖然因為太沉重,基本都沒記住,但還是隱約記得果脯封殺消息,倒是被一個美國記者的考察逼迫得不得不救災。可到了那時候,她分明看到《新華日報》和《大公報》等大報一篇接一篇的登消息,而大公報確實在那段時間被勒令停刊三天,卻是因為王芸生總編做主刊了一片指責政府壓制物價不利的文章。

    那個時候,通貨膨脹到一根鋼筆要兩萬元,確實嚇人,但說也沒用。

    停刊三天不是很大的處罰,但是那樣的事情發生了並不止一次,王芸生因此還被迫中止了美國國務院戰時情報局的邀請,全社陪著他一塊兒悲憤,黎嘉駿當時家庭工作都不順,簡直要得抑郁症,才干脆一了百了跑出來。

    現在看來要是再呆下去,真的得病。

    這些年為了防止軍隊和百姓投共,果脯簡直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連撤下前線部隊防止他們組團去延安的事兒都干了,風聲緊到嚇人,學生之間都會有政治鬥爭,這能玩?也難怪那麼多人向往敵後戰區了,總覺得那兒外敵壓力大,生存雖然艱苦但可能會更簡單,不像大後方吃飽沒事兒干,淨睜著大眼看別人紅不紅。

    這麼想來,她看個劇發現一窩准供黨,還是個大收獲呢。

    “那你說怎麼辦?學生那麼多,難道還去救不成……”

    “先管好自己吧。”二哥閑閑的說,“可別步了我的後塵。”

    想到因為兩年前的未婚妻被盯上的二哥,黎嘉駿噗的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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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發表於 2016-9-22 00:56:4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3章 二哥被捕

    五月末六月初的時候,國際情勢在報紙上風雲變幻。

    黎嘉駿面前擺著許多稿件,正在發呆。

    結合未來,她有了些很想不通的地方,但也有一些以前想不通,但現在卻想通了的地方。

    雖然白色恐怖彌漫,但是對於“革命”和“禁文”的探索是永無止境的,就好比掃黃的時候不看小電影的也到處求種子,現在不讓看紅色文學,那麼小青年手裡沒點帶暖色的干貨都不好意思。

    她自然是也有不少的,誰叫她是接班人呢。

    和毛爺爺同活在一個時代,其實壓力是很大的,因為但凡看到延安傳過來的一些他的文章,不知道的人會在看過以後覺得哦喲不錯嘛小伙子腦洞很大,但是在經歷過或者知情人眼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史書上出現過的德黑蘭會議,校長去了,去干嘛當然是保密的,黎嘉駿也很無能的忘了,可人家還沒回國呢,毛爺爺的文章已經傳過來了,上面就一個總結:德黑蘭會議肯定是開辟歐陸第二戰場……

    四三年的時候看到的人大概會摸著下巴說“嗯,有道理”,可黎嘉駿看到後整個人都不好了!神了,大爺您有天眼嗎!諾曼底看著你啊!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猜測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接下來半年國內各種報紙不停歇的預測歐洲形勢,就連指名道姓的諾曼底都出現了,不禁讓她想起四一年年末的時候,果脯的行動有一度像是知道珍珠港要被偷襲……維榮還特地遞了消息讓他們小心以後美國可能會反黃(種人)。

    忽然覺得雖然戰場不給力,但是果脯的情報和外交能力還真是杠杠兒的。

    現在,清晨,她看著一堆有板有眼預測這兩天就要開辟第二戰場的報紙,覺得非常不開心。

    感覺全國人民都知道英美聯軍要登陸,一點都不驚喜,她好像偶爾得到一顆糖的小屁孩,正想嘚瑟呢,一抬頭周圍人嘴裡都抿著一顆糖。

    那麼問題來了,她以前就聽說諾曼底之前希特勒把隆美爾調回本土了,求問元首到底怎麼想的?遠東人民看著呢!

    眼看著天已經蒙蒙亮,早市快開了,她決定先去看看有沒有今日的報紙順便買條魚,今天秦梓徽輪休,讓他做蔥油魚……

    結果她剛拿上包鎖上門,就見秦梓徽遠遠的跑來:“嘉駿!嘉駿!你可見二哥了?”

    “沒見著,昨天他出門時就說晚上不回來。”

    “可有說去哪?”

    黎嘉駿也緊張了:“沒啊,一個成年人說在外面過夜,我總不能說問跟誰睡吧?怎麼了?”

    “昨晚有一群學生被抓了,”他喘了會兒氣,“後來憲兵隊不知怎的摸到一個供黨的地方,抓了不少人,鬧了大半夜,有個被抓的托了看管的兄弟到這兒來找你,那兄弟知道你是我老婆,就先過來找我了。”

    “不是二哥?”

    “不是,報了名字的,叫張青羨,你可認得?”

    “……不認得。”黎嘉駿寒毛都立起來了,“怎麼回事?點名找我?”

    “點名找你。”秦梓徽皺著眉,“我也原以為是二哥,但以他的樣子,不可能到現在都沒認出來,你先在這等著,我去看看。”

    “好。”黎嘉駿有些六神無主,“若他提什麼要求,你先搞清楚他和我到底什麼關系。”

    “這是自然。”秦梓徽正要轉身,又忍不住叮囑,“你千萬別出門,除了我們,誰來都別應。”

    黎嘉駿想了想:“不,我先去巷子口的興源包間房躲躲,孩子我不能帶著,真要出什麼事,別被一網打盡了。”

    “那你交給誰”他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

    黎嘉駿果斷往右指了指:“我托薛姐照顧。”

    薛太太和她男人同姓,叫薛蓮,自二哥搬煤那事兒就和他們家熟了起來,來往並不多,但相互也不太太太太的叫了,她喊人薛姐,薛姐則叫她黎先生,雖然依然沒金花阿媽家熟,但她莫名的就覺得薛蓮的活法帶著股狠勁兒,是個能扛事兒的女人。

    看秦梓徽樣子是傾向於金花阿媽的,但黎嘉駿既然做了決定,他也不反對,點頭:“你斟酌便是,千萬小心。”

    “好,你真的千萬小心,別硬來。”

    大清早遭遇這種事,黎嘉駿感覺糟心得狠,她隨意收拾了一下,把小三兒帶到隔壁,薛蓮正在晾衣服,唱著歌兒,見娘倆過來,有些愣神:“怎麼了黎先生,金花阿媽不在嗎?”

    黎嘉駿也不避諱:“薛姐,我們家被潑了點黑水,我這兩日可能要躲躲,小三兒能不能先寄在這。”

    薛蓮還沒反應過來,她又補充:“你放心,我這就聯絡家人,若真被人拉進坑裡了,絕不會讓小三兒拖累你的。”

    “說的什麼話呀,孩子交給我你放心。”

    “這是伙食費,要勞您費心了。”

    薛蓮也不客氣,接過錢袋,朝小三兒笑:“小三兒,到薛姨姨這來。”

    小三兒正渴睡的年紀,此時睡眼朦朧,抱著個布娃娃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意識到自己又被托管了,委屈的癟了癟嘴,很是頹喪的偏頭看地上,時不時的瞄一眼狠心的親娘,她越來越像她爹了,各方面,賣起萌像機關槍,嘟嘟嘟嘟的黎嘉駿血槽就空了。

    黎嘉駿心裡很難受,這可不是尋常托管,但她又不想來個什麼流著眼淚叮嚀擁抱,反而把小孩嚇哭,她醞釀了一下,扯出一個笑蹲下來揉小三兒頭發:“寶寶乖,聽薛姨姨話哦,好好跟哥哥玩兒。”

    小三兒烏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凝神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又張開手,小聲叫:“媽咪抱抱。”

    黎嘉駿腿都軟了,她抱了抱小三兒,狠狠心撒開手,朝薛姐笑了笑,轉身走了。

    她按計劃到巷子口的興源旅館包了一個房間,心想不能坐以待斃,可又實在想不出自己能做什麼,她本來什麼都沒做的,萬一這一動變成“做了什麼”那樂子就大了。

    坐了一會兒又覺得心煩,她要了熱水給自己泡了杯茶,搬了張凳子坐在窗台前,這個窗子正對著巷子,可以一溜看到自己家門口,他們住得很偏僻,平時冷清得狠,連攤位都很少。凳子剛坐熱,就看到三個人從大路氣勢洶洶的拐進來,直奔她家大門。

    黎嘉駿:“……”

    他們三人一個警察樣子的帶頭,還有兩個則穿了棉布短打,滿臉匪氣,看著就不像好人,一到門口,就哐哐哐砸門,大吼:“開門開門開門!”

    那門被砸得震天響,但別說她家了,整條巷子都沒見有人探個頭,這些年下來,不管有沒有文化,群眾的鬥爭經驗早就豐富得不行了,都會以靜制動。

    黎嘉駿不由得慶幸自己沒有在家,否則這個陣勢,要是小三兒被嚇哭什麼的,她很難有那個定力硬頂著不開——說不定拎著搶就上了。

    那三個人砸門半天沒見動靜,一個小個子上前貼著門聽了一會兒,朝老大搖搖頭,顯見是知道沒人的,老大暗罵了一聲,左右看看,開始砸金花阿媽的門。

    金花阿媽居然好像也不在的樣子。

    黎嘉駿心揪起來,果然他們去敲薛蓮的門了,沒兩下,門吱呀的開了。

    遠處忽然響起了鞭炮聲,劈裡啪啦的,包括黎嘉駿,巷子裡三人都往鞭炮的方向望了一眼,隱約可以聽到歡呼聲。

    他們都暗罵了一聲,不知道誰家辦喪事……

    又回頭,薛姐站在門口,她容光煥發,風情萬種的,啪的拍了張紙在自己大門上,輕蔑的問:“怎麼著,討紙錢啊?”

    那三人看了一眼她拍的紙,其實竟然有點弱了,領頭的人客客氣氣的:“這位太太,你們隔壁是不是住著一位姓秦的長官,他太太姓……”

    “秦長官太太姓什麼是你們能說的麼?”薛蓮啪的打斷,“誰准你們來這兒拍軍屬的大門了?人秦長官保護過蔣委員長!是個有大功的人,你們什麼東西?我們的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留著你們在這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出息啊,這麼厲害怎麼不去打仗?飛機來來去去的你們倒是拿你們拍門的勁兒打下來啊!”

    “薛太太,您別動氣,都是秦太太她兄弟犯了事兒,我們奉命來請她去局子交保釋金的,可您看這秦長官是有軍功的人,可不能讓秦太太被局子裡那群癟犢子為難嘍,所以這錢我們可以代收,到時候肯定把她兄弟全須全尾的送回來。”

    遠處鞭炮聲剛停,顯得巷子特別安靜,雖然沒聽全,但也聽到了軍功,保釋金什麼的,別說黎嘉駿了,薛姐都笑了,她聲音尖利:“這可真辛苦你們了,不過秦長官他們夫妻倆啊可不像我這麼閑,秦長官別說了,秦太太可是個文化人,和那個什麼美國兵啦,大學教授啊,翻譯官啊關系好得很,我可見她經常被那些美國兵恭恭敬敬的送回來,可不敢打聽她上哪了,他們消息可靈通,說不定這時候已經去交保釋金了呢?”

    黎嘉駿哭笑不得,這把她說得跟交際花似的,美國兵送她也是順路,頂多是客氣罷了,恭恭敬敬是個什麼鬼,但薛蓮從她的角度這麼一形容,果然成功讓那三人變了臉色,顯然他們並不清楚秦梓徽一家的底細,只當天下官太太一般傻,聽了黎二的事兒專門來訛錢的。

    畢竟只要碰上紅色的事兒,不管多位高權重都恨不得撇的遠遠的,這筆小錢被訛了也寧願忍氣吞聲,默默的再去交保釋金。

    不過這也讓她明白了情況,至少二哥肯定是被關起來了,她不由得心焦起來,家裡的現錢她並沒全拿,不知道夠不夠。

    “要不,三位在我這兒喝個茶?畢竟以後可能各位都是秦太太的恩人呢,我可得好好討好討好。”薛蓮還讓開了身,身子慵懶的靠著門框,可手臂卻直直的攔在前頭,還壓著那張紙。

    三人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領頭的強顏歡笑:“不不不,不敢不敢,我們走了,走了,嘿嘿。”

    “誒等等,既然要交保釋金,也得知道上哪交啊。”她一臉我好心幫你們轉告的表情。

    “哦,哦哦,政治部,軍委,政治部,哈哈。”

    “那成,不送啊。”薛蓮瀟灑的關上門,外頭三人對著門瞪了一會兒,又發泄的砸了幾下黎家的門,罵罵咧咧的走了。

    其中那個個小的一個抬頭,撞見黎嘉駿沒來得及收回的頭,罵道:“看什麼看?!找死吶?!”

    黎嘉駿默默的關上了窗,淡漠的看著這三人走遠,沒一會兒,鞭炮聲又響了起來,這次換了個方向。

    大概是結婚吧,隊伍行進的挺快,她隨意的想。

    政治部呢,進去了還真不一定出來,看來要去發個電報,到重慶搬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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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2 00:57: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4章 提出二哥

    關鍵時候,歷練的作用就出來了。

    黎嘉駿在自己還冷靜的時候給自己列了一個計劃單,先給旅館老板留了口信,緊接著回家拿了些值錢的小物件以防萬一,隨後找薛蓮道了謝並交代了接下來可能的行程。她家住在大西門附近的文化巷,而政府和電報局都集中在城中心,考慮到要穿越半個城,她叫了一輛黃包車,一路往電報局過去。電話占線率太高,跨省基本不用想,她一般不考慮。

    沿途竟然有不少人在放鞭炮,他們臉上喜氣洋洋的,就像是過年一樣。她滿腦子都是二哥的事情,絲毫沒有打聽的欲望,報童手裡舉著報紙大叫著“號外號外!”可等她要聽是什麼號外時,車子卻已經跑遠了。她便又百無聊賴的呆坐在那兒。

    到電報局發完電報後,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去了政治部。

    這對她來說是個挺恐怖的地方。

    戰地裡滾多了,她跟那些當兵的一樣對這種不流血的大殺器有種天然的恐慌,可能他們根本沒懂上面某些人的理想卻已經為某些人而死了,所謂不明覺厲莫過於是。而關在裡面的人則更為悲劇,可能尚未血性的反抗過便已經悄無聲息的入土,實在是煉獄一樣。

    自皖南事件後,果供之間的關系就像是晴天下濃密的烏雲,偶爾漏點光普照給共同的敵人,大部分時間給自己人看到的只有無盡的陰霾。

    她曾經最擔心的,就是自己一個沒把持住把家人帶進這個坑,卻沒想到上回自己好不容易爬出來,轉眼看著最機靈的二哥也陰溝裡翻了船。

    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二哥怎麼會被抓,他既不是學生,也顯然不是被一鍋端的兔子,聽著就好像是路過打了個醬油,畢竟兔子和學生都在牢裡,而他卻只是“關禁閉”。

    政治部位於省鎮府中,有獨立的辦公室,她曾經為那些翻譯官的政審來跑過,接待的小姑娘很親切,辦事的小伙兒很溫和,但是也僅止於此了,因為人家根本沒必要對她露出獠牙。

    省政府背靠著五華山,西鄰翠湖,風景還挺秀麗的,她一路沿著翠湖走過去,到了鎮府的時候,還是有些心裡發虛,真想假裝自己是個真游客默默的就回去了,可事實上她也沒處躲去,她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一路摸到政治部,門口辦公室接待的小姑娘一身女式軍裝,歪戴著船帽,露出短短的卷發,很是精致漂亮的樣子,看見她,表情有些驚訝:“誒,黎先生嗎,我就說我見過您,您就是秦夫人對吧?”

    她倆打交道的時候兩人隨口閑聊了幾句,沒想到這小姑娘就記住了,黎嘉駿有些尷尬,她記得這妹子好像是自我介紹過,但卻忘了,不過這時候也不糾結這個:“對,我現在來……”

    “可您的先生已經走啦,保釋金還是要交的,他去拿錢了。”

    居然錯過了,黎嘉駿有些愣神,她問:“要多少?”

    “十萬塊。”妹子還張開兩只手掌一臉純真,“還是看在秦長官面子上的,那個是你哥哥吧?”

    搶錢啊,黎嘉駿心裡滴血,雖然物價飛漲,但是十萬到底是十萬,換算出去差不多是後來的兩萬塊左右,她估摸了一下,自己果然沒帶那麼多錢,看來還是只能等秦梓徽來,便問:“那是我二哥,我可不可以見見他……哦,和他一起等我先生好了。”一邊說一邊很自然的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個綴了珍珠的銀發夾,款式精致貴氣,是黎家人夢想中她黎嘉駿該配的配飾,只是她都攢起來行賄去了,出門就會帶一點,這次自然也拿了出來:“話說上回見過你我就覺得你這樣的小姑娘適合這個,我這人短發習慣了,又要照顧孩子,想留個小卷兒都養不長頭發,想到要過來,就順手給帶了,看看喜不喜歡?”

    妹子接過盒子,很是羞澀欣喜的道謝,看起來還真是愛不釋手,她戀戀不舍的收起盒子拍胸脯:“行啊,我去問問我上頭,不過都讓保釋了,那肯定沒問題的。”

    “麻煩您了,哦對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只是關禁閉啊?他到底怎麼進來的?”

    一提八卦妹子就激動了:“哎呀這種情況我都沒見過,昨晚上一群學生好像要投供,被攔住了,上頭審問了一下,得知教唆他們去延安的人就在附近一個會所裡,當即就過去了,正好一鍋端,誰曉得把人押出來的時候,黎先生不知怎麼的路過,還上來打聽了幾句,我們上司多謹慎的人,當即就一起逮了。”

    黎嘉駿都醉了,看到抓人還能上去打聽,沒聽說二哥是這麼俠肝義膽的人啊,絕對有奸情!“我哥不是這樣的人啊!”她叫屈,“這太離奇了!”

    “說是被抓的人裡有他認識的。”妹子也有些迷茫,“他當時也不清楚情況,知道後就不說話了,我上班的時候還在審問呢,還要派人聯絡你們,結果聯絡官剛出去,你先生就來了,消息傳得真快。”

    黎嘉駿心事重重,覺得二哥犯了不該犯的蠢,肯定有什麼無法掌控的事情在發生,她托妹子去問了能不能探望,得到許可後,被帶到了走廊盡頭一個小隔間,那隔間似乎是臨時審訊用的,鐵門,桌椅俱全,布置簡單又冷厲,二哥正在天窗下靠牆坐著,他一身人模狗樣的西服已經皺巴巴了,打了蠟的劉海錯亂的垂著,遮住眼睛。

    妹子很是周到,不僅給她帶路,隨後還端來了茶水和小點心。

    二哥全程裝死。

    黎嘉駿關上門,坐在他對面,喝茶,吃點心,兩人都憋著,看誰先憋不住。

    “你還有多少錢?”結果還是犯事兒的人先破功,問的問題卻非常渣。

    黎嘉駿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問我,還,有多少錢?”

    二哥撩了一下劉海,皺著眉看別處,就是不看她。

    “黎嘉文你看著我!”黎嘉駿提高聲音,她莫名的有種痛快的感覺,二哥居然有今天,要是她願意,她現在都能揪著他耳朵訓話,他絕對不帶反抗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有這麼跟哥哥說話的嗎?!”二哥聲音響了一下又弱了,嘟噥,“虎落平陽……”

    黎嘉駿毫不客氣,立馬接了一聲:“汪!”

    “……”二哥目瞪口呆,“你贏了……”

    “說!怎麼回事!”不要臉起來天下無敵的黎嘉駿怒拍桌子。

    “你先告訴我,保釋我用了多少錢。”

    “你覺得應該是多少?

    “五六萬?”

    “乘以二謝謝,少年。”

    “這麼……”他的大叫在黎嘉駿憤怒的注視下消音,隨即又問,“你還有多少錢?”

    “所以說你剛才沒問錯咯,你問我還有多少錢干嘛?”她剛問完,靈光一閃,似乎領悟到了什麼,“被抓的人裡有你認識的,你要保釋他?”

    二哥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這就好解釋了,但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想不開:“我說你又不是沒見過這種抓人的陣仗,不管裡面有沒有認識的人,你可見過有人出來阻止或者打聽的,請問你當時怎麼想的?”

    “我見到了袁曼儀。”二哥死魚眼。

    黎嘉駿愣了一下,猛地站起來,凳子嘩啦一聲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她來回走動幾圈,還是覺得心潮翻湧:“你看到她?這麼巧的事,你們不是兩年……等等我有點亂,難道她真的?可你明明有懷疑,你還……哎,你分明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如果是她,你當時更應該理清是什麼情況,通供啊,你為了什麼取消婚約你忘了?”

    “你看到秦梓徽的話,”二哥木然的看著她,“會怎麼辦?”

    “我……”黎嘉駿腦子裡過了很多理智的方案,可最終只有頹然低頭,“我不知道。”但她心裡隱約明白,她那時候肯定“你們干什麼你們干什麼”的衝上去了……

    誰也不知道這一抓還有沒有再救的機會。

    可她還是得殘酷起來。

    “袁曼儀,不是錢能解決的。”她冷靜的指出。

    二哥垂頭坐著,默認。

    “而且。”她雙手撐桌,俯視著他,壓低聲音,“我不信你被抓後,會說明你和她的關系!否則你就不是十萬塊,能在這,就解決的了!”

    “我說,我看到了以前一個友人,是個大家族的小姐。”二哥聲音平緩,“我不知道她通供,我當然不知道。”

    看著他的表情,黎嘉駿莫名有些心酸,她不忍再繼續扯開他的傷口,現在他蒼白的表情已經血淋淋了,她緩緩坐下來,即使心亂如麻,還是強迫自己琢磨了許久,才道:“我,我可以去打聽一下情況。”見二哥倏然抬頭,兩眼放光,果斷道,“你不能出手,我來,到底是以前兩家有過交往的,認識的人,出了這樣的事,幫忙關照關照,知會一下家人,還是有必要的,否則,否則顯得太冷血,是不是?”

    “是是是!”

    “哎……”黎嘉駿往外看看,“最快聯系袁小姐家的方式是什麼?你知道電話?”

    二哥搖搖頭。

    “那只有發電報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先拖住!”二哥篤定,“等定罪就無可挽回了!”

    黎嘉駿又氣又笑:“說拖就拖,怎麼拖,抱大腿嗎?!”

    話剛落,鐵門打開了,接待妹子把秦梓徽領了進來,他速度倒快,進來時一臉著急:“不是說好了好好呆著,怎麼你還能把自己關進來!?”

    黎嘉駿被他拉起來往外推:“辦好了?”

    “關鍵就是錢,交了錢難道還留著吃住嗎?”秦梓徽無奈,“嘉文,走了,走得動嗎?”

    接待妹子在一旁叫冤:“哎呀秦長官我們沒有用刑的!”

    二哥站起來,氣場非常沉郁,等走到外面,忽然就問接待妹子:“請問,他們是在警局嗎?”

    黎嘉駿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到秦梓徽一臉驚訝和疑惑,他望過來,滿臉“什麼情況”,她又翻了個白眼,疲憊的嘆口氣。

    接待妹子看著跳脫,二十出頭的樣子,聽了二哥的問題,卻挑挑眉,神情意外的成熟:“黎長官,您好歹也是陪都過來的官,見過風浪,我年紀小不懂事,但也知道,秦長官一家這麼費心費力把您撈出來,絕不會希望您再出事吧。”她沒回答二哥的問題,而是讓開身,“我還在上班,就不送了,秦太太有空常來玩啊。”

    黎嘉駿干笑,常去政治部玩?妹子真萌。

    二哥被妹子頂了一嘴,沉默下來,打頭在前走著,後面黎嘉駿低聲和秦梓徽解釋了一下情況,秦梓徽聽完也沉默了,男人心海底針,她估計一個是開啟了英雄副本之美人關正在蓄力,而還有一個是已經死在“美人關”上心有戚戚。

    她理解,但她不想懂啊!

    三人走到外面,沐浴在陽光下,二哥深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昨晚的驚魂對他來說還是有不小的影響,可明明他對這兒也很熟悉,但是深呼吸後,他現在外面,看著人來人往,竟然呆住了,透著一股子茫然無助的感覺。

    黎嘉駿在一邊站著,也跟著茫然起來。

    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袁曼儀在二哥心裡到底什麼分量她一點都不清楚,但是既然當初都談婚論嫁了那必然不會輕,這樣一個姑娘在他面前被送進班房前途未蔔,但凡有一點機會,是個男人都無法視而不見。

    她估計這時候二哥已經智商為負了,要不是顧忌著家裡人,可能熱血一上頭就衝去警局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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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2 00:57:13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5章 誰的信仰

    秦梓徽早就打聽出那群人在哪,原本是都要政治部處理的,但是奈何人數眾多,就關到了警局,這才有了穿警服的渣滓趁亂跑來訛錢這一現像。

    二哥耳邊是聽到的,他思索了一會兒,終於定下方向:“駿兒,陪我去買兩件你們女孩子穿的衣服吧,幫我給她送去,問問她現在什麼情況,多的也不要說和做。”

    黎嘉駿早料到有這時候,便同意了,其實時間不早了,三人一路疾行到了金碧坊,在一家成衣店買了裡外三套衣服,又在旁邊包了一些點心,便急著往警察局趕。

    路上有人聚在一起歡呼著什麼,人很多,都笑得很開心,年輕的,年長的人都有,呼啦啦蜂擁過去,有幾個還很開心的拍拍秦梓徽的肩膀。

    秦梓徽莫名其妙,三人都意識到可能是有什麼大好事被錯過了,可二哥埋頭在前頭走著,顯然無暇理會那些,他們一路到了警局,黎嘉駿打頭,謹慎的講了一下昨晚的事。

    “那個姐姐在重慶家大業大的,我們家大人還叮囑我們在外碰到要多照拂照拂,結果幾年不見居然攙和進了這事兒,雖說不好沾染,但到底不能視而不見,她一個大小姐,肯定愛干淨也吃不得苦,到時候發起脾氣來還叨擾了各位,我准備了點東西,你們可以檢查,反正橫豎也算點情分。”她說著把包裹遞給門口的警察。

    後面秦梓徽直接拿出一大包酥餅招呼起來:“各位兄弟工作辛苦,今天正好有喜事兒,我們多備了點點心,大家一起來嘗嘗,正宗的花香餅,剛出爐的。”

    周圍看文件的,辦事兒的,聊天的警察紛紛湧了過來,檢查包裹的警察表情也柔和起來,笑眯眯的:“哎呀本來這個是規定不能探監的,政治犯,誰知道你們打什麼啞謎呀,是吧。”

    黎嘉駿本來就不是去打啞謎的,一點都不虛:“您可以找個姐妹陪著我們,我真就遞個衣服。”

    那人猶豫了一會兒,看看後頭:“這兩個男的,進去不大好吧。”

    “那就我一……”

    “我和她有過婚約。”二哥忽然來了一句。

    “!!!”黎嘉駿目瞪口呆,隨即一股怒氣湧上來,她咬緊牙,瞥向一邊,干脆不說話。

    二哥說完後,刻意避過黎嘉駿的視線,硬著頭皮:“反正本也瞞不住,報紙都登過了。”

    警察沉默了一會兒,他和旁邊兩個近的表情已經不對了:“我聽說有個男的當時路過,多管閑事也被抓了,該不會……”

    “誤會,而且是巧合。”黎嘉駿連忙搶答,她第一次恨起二哥那桀驁的脾氣,其實排除她的先知,這貨才是最任性最無法無天的!“警官,我們可不可以……”她又掏出一個盒子,塞過去,“一點小玩意兒,您太太一定喜歡。”

    警察不動聲色收下了盒子,打開看看,眯了眯眼,轉身打開了鐵門:“不許呆太久啊!十,十五分鐘!”

    “謝謝謝謝!”黎嘉駿看也不看二哥,領頭往前裡走去,後面秦梓徽沒有跟來:“我在外頭等你們。”

    她擺擺手,跟在警察後面,在他的指引下看到了一個狹小的牢房,三個女的一同被關在裡面,或坐或站,看到來人,一個人呼的站了起來。

    黎嘉駿立刻眯眼看去,昏暗的燈光中,那女人的表情明滅不定,她顯然整理過,頭發略有些亂,狹長的鳳眼和薄唇顯得長相有些凌厲,皮膚有些健康的蜜色,身材勻稱,穿旗袍相當好看,是個氣質很靈動的女人,雖然不是很親切的感覺,但有點耀眼,讓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她。

    她沒看黎嘉駿,筆直站在鐵欄後面,直直盯著二哥,問:“你怎麼來了?你怎麼進來的?”

    兩個問題,簡單卻很有內涵。

    二哥指了指黎嘉駿:“我三妹,你知道的。”

    袁曼儀順勢看了她一眼,卻立刻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二哥身上:“你不該來的。”

    “我又沒參與你那高貴的事業,怎麼不能來了。”二哥嗤笑一聲,“好歹交往一場,這點情分總要有吧。”他衝著黎嘉駿指指鐵欄,那指使的樣子狂霸酷拽,好像帶來的不是三妹是三丫鬟。

    黎嘉駿快炸了,這倆人打碰面就在飆演技飆逼格,比著誰傲嬌,她受著內傷進來還不能發作,現在又要聽話的遞衣服,現在好想讓二哥受點外傷!

    “他們給你們多久?”袁曼儀接過衣物點心,才衝近前的黎嘉駿點點頭:“多謝。”她頓了頓,又道,“連累你了。”

    敢情是個御姐……黎嘉駿心裡百味陳雜,後頭二哥就道:“十五分鐘,有什麼要說的快說,在你家裡人來之前給你拖一拖。”說罷還一臉無奈的攤手,“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袁曼儀的回答卻是一聲冷笑:“所以說黎嘉文,你就是個沒心的東西,口口聲聲說在乎我要和我結婚,可我被家人登報斷絕關系這樣的事你卻一點都不知道,枉我……”她頓了頓,“罷了,你什麼樣,我還不知道麼。”

    兄妹倆都呆了。

    幻想中的強力外援袁家沒了,於是傻貨二哥這是眼見著把無辜的黎家拖到前線了,黎嘉駿心裡哭啊,嚎啊,真想殺人了。

    “怎,怎麼回事?”二哥終於不裝逼了,“為何,因為我取消婚約?”

    “與你無關,哦,有一點關系。”袁曼儀斜睨了他一眼,微笑,“還要多謝你助我找到奮鬥的方向。”她輕撫鐵欄,“只是可惜,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將沒命努力了。”

    旁邊一個短發女孩聞言,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

    黎嘉駿站在一邊,只覺得她們之間彌漫的氣氛近乎祥和,有種類似光環一樣的存在。

    二哥愣了一會兒,他的表情急劇變化,原地暴走兩圈,狠聲道:“我當初怎麼說的?!我不攔著你做事,但不能連累我家人,你說好!轉頭你就出個聲明,馬上要結婚了啊,曼儀,你讓我簽夫妻保密狀!連代繳組織費用這種事都提了,你讓我怎麼看好這場婚姻?!現在你告訴我,是我把你推到了那邊?!”

    原來你都知道啊?!黎嘉駿心裡咆哮,連黨費多少恐怕都比我這個接班人還清楚吧!她快崩潰了,原來當初還發生這種事,所以雖然是二哥解除婚約,但其實他才是被拋棄的那個咯!

    袁曼儀卻很冷靜,甚至帶著點寵溺的笑,仿佛在看一個任性的孩子發傻:“別抱怨了,親愛的,”她聲音低沉下來,竟然帶點雌雄莫辯的磁性,“我們必須承認,我們各自心裡都有一個比對方更重要的東西,而當時,我們同時面臨那個抉擇。”她聳聳肩:“我比較貪心,兩邊都想要,所以我輸了。”她說罷,輕聲一笑。

    黎嘉駿仿佛能聽到她笑中的自嘲,瞧,她不僅輸了,還要把命都搭上了。

    二哥急促的喘息著,他六神無主似的思考了很久,以至於場面冷到黎嘉駿都要考慮自己要不要找牢裡這個女強人搭搭話,卻見他眼神忽然堅定了,他站直,一字一頓道:“你出來,我們結婚。”

    “?!!”

    “你,不是你約我喝咖啡的嗎,就說是我約的你,你走錯路了!反正咖啡館和會所對面對!不算離譜!”他急促道,“軍統有個人欠我們家人情,如果你是我夫人,他肯定不能不管,你是不是供黨,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嗎!”

    “如果實在洗不清,等你出來,大不了我們就一塊走,我也不會連累家人,我也登報,我……”二哥語無倫次,轉頭看向黎嘉駿,忽然停了。

    黎嘉駿這會兒一點也不暴躁了,她靜靜的看著二哥,輕聲問:“你也斷絕關系,是嗎?”

    他好像突然醒了過來,看看袁曼儀,又看看黎嘉駿,抱住頭,痛苦的蹲在地上。

    黎嘉駿一言不發,她望向袁曼儀,卻發現袁曼儀正望向她,兩個女人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一點點苦澀,一點點疼惜,剩下的全是無奈。

    “怎麼會這樣……”二哥聲音低低的,“我就只會傷人……我怎麼只傷人……”

    “你沒有。”袁曼儀也蹲下來,隔著欄杆與他對望,聲音輕柔,“黎嘉文,你給我的一年太美好了,翻遍我這一生都找不出可以比擬的。”

    二哥胡亂搖頭,他幾乎要哭出來。

    “你瞧,你這樣胡言亂語,你妹妹多傷心啊,可見她多在乎你,你若是只傷害人,恐怕她還拍手稱快呢。”

    黎嘉駿眼睛酸酸的,輕輕哼了一聲。

    “還有啊,有一件事,兩年了,我一直沒同你說清楚,你聽好。”

    等兩兄妹都望向她,她輕咳了一聲,輕柔,卻堅定的說:“我,袁曼儀,就是中共黨員,這個身份,不是誰一句話就能否定或承認的,別人都可以質疑,唯獨你,黎嘉文,你不能,你是我唯一想爭取的人,就算你不能成為我的同志,但你也不能因此輕慢我的信仰,這是我唯一可以在你面前堅持的東西了。”

    場面寂靜。

    黎嘉駿有一種全身都觸了電的感覺,她僵硬著,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忽然懂了點什麼,正是這些人這樣的赤誠和熱情,才讓他們成為了最終的勝利者,畢竟這樣的情感,在校長的後院,已經鮮少到近乎凋零了。

    曾經也有人這樣赤誠,她沒從他嘴裡聽到什麼信仰和堅持,可他卻已經帶著那些入土,再看不見身後的腐朽和垂暮。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她望向袁曼儀,兩人竟然不約而同的微笑起來。

    二哥有些愣神,他滿心都是那磨人的負罪感,似乎還想再掙扎一下,滿臉不甘道:“我……”

    “說了不讓探視不讓探視,你們這種職業素養,我必要將你們一個一個都查辦!”有個男人忽然撞進來,怒氣衝衝的訓著身後鵪鶉一樣的警官,轉頭怒目瞪視他們,“黎二爺,你這是非得往這坑裡跳一跳才甘心是吧?”他說著,轉頭朝後大吼,“秦長官,這可怨不得我了,方某恐怕要對不起你那保釋金了!”

    黎嘉駿還沒來得及擔心,秦梓徽的笑聲就從後面傳來:“江隊長玩笑開得太嚇人,要罰酒要罰酒!”

    江隊長竟然只是哼了一聲,轉頭,陰測測的盯著黎二和袁曼儀,冷聲道:“初時還嚷著沒關系沒關系,這都尋到這了,涮老子?”

    二哥站起身,眼睛竟然紅通通的,他提氣正要說話,就聽旁邊袁曼儀優哉游哉的說:“沒關系,我們真的沒關系了。”她瞥了二哥一眼,輕笑:“道不同不相為謀,黎二爺不過是憐香惜玉,突發一下英雄主義的癮而已,若要論理念,那絕對是相對無言,唯有打兩拳的,對麼?”見方隊長嘴一撇似要反駁,又接著道,“更何況他這般不顧家人安危的魯莽行事,我是最看不起的,就算他下跪於我,我也是不會理睬的。”

    黎嘉駿痴痴的望著她,姐,為了干革命被家裡斷絕關系的好像是你嘿!

    袁曼儀望向二哥,表情恬淡:“黎嘉文,這輩子算我負了你。”當二哥一震,正要說什麼的時候,她又道,“但你真的沒我的理想重要。”

    “……”

    方隊長眯起眼惡狠狠的看著兩邊,呼一抬手:“帶走!”

    警察跑進來,打開鐵門,將袁曼儀為首的三人帶出來,袁曼儀路過二哥,忽然道:“吃的給青尺吧。”

    黎嘉駿和二哥皆抬頭茫然:“誰?”

    袁曼儀硬生生站住,瞪大眼:“張丹羨啊,青尺!莫非他沒托人帶信給你?他不是認得你們麼,我是從他口中知道你們在此的!”

    黎嘉駿腦子裡跟炸了多煙花似的想起來了:“他!那個服務生!”自從四年前旅館聊天後,就再沒遇見過,難怪名字耳熟,居然是他!

    二哥也想起來了,一臉恍然:“這麼多年了……”

    方隊長卻從中獲得了個新信息,一面催人快押送,一面朝身後大聲罵:“你們還有人能被供產黨買通報信!你們怎麼不送信去延安啊!兔崽子們!洗干淨屁股等著!”

    警察們顫顫巍巍,哭喪著臉把女囚押出去,黎嘉駿很是心焦,她朝秦梓徽望去,秦梓徽在外面點點頭,轉身往外走,可等到女囚被押送上外面的卡車,他再走回來,只能無奈的搖搖頭:“他們早就被押走了。”

    袁曼儀上卡車時聽到,輕輕嘆息了一聲。

    二哥一直站在門邊的陰影裡,神色枯槁,他看著袁曼儀,忽然轉身走了。

    此時卡車也發動了,袁曼儀在外面便是一張不容侵犯的冷臉,她努努下巴,對黎嘉駿道:“替我珍惜他吧,是我沒福氣。”

    這下輪到黎嘉駿左右看了,她心裡好多感覺橫衝直撞,衝到腦子裡一團亂,簡直快失去了思考能力,見卡車開遠了,下意識的追了兩步,只看到袁曼儀笑著招招手就轉過了臉,她在後頭涕泗橫流的喘氣,眼睛一片模糊,這時候她忽然很衝動的覺得,她應該或者必須為二哥挽回些什麼,可一切都已經隨著卡車的煙塵去了。

    秦梓徽從後面追上來抱住她,一遍遍的說:“別哭,駿兒,不是你的錯,不是,別哭。”

    黎嘉駿抽噎著點頭,她都不知道自己這難過哪裡來的,在得知張丹羨已經被押送後忽然就繃不住了,她多沒良心啊,這一天就圍著二哥轉,還來圍觀曾經的准二嫂,卻連這樣一個人都忘得一干二淨,這一天,他們失去的朋友,陡然就變成了兩個!

    見她平靜了一點,秦梓徽柔聲道:“乖,別難過了,二哥心裡最不好受,我們去看看他。”黎嘉駿點頭,兩人轉身一看,二哥竟然沒影了,只能無奈的又去追二哥。

    秦梓徽拉著她一路找,終於在大街邊上一家露天咖啡店的桌子邊看到二哥,他怔怔的望著不遠處一群人放的鞭炮,發呆。

    她並不清楚二哥和袁曼儀到底發生了什麼,對於他之前一切的所說所做,她完全沒有評價權,但隱約是覺得二哥有點渣了那妹子的嫌疑,只是他良心發現得太晚,以至於一切無法挽回。

    活該!她心裡忽然又惡狠狠的,蠢蠢欲動的,想上前訓兩句什麼。

    “讓他靜靜吧。”秦梓徽眼疾手快,一把攬過她,“一時衝動而已,很快會想通的。”

    此時,一個報童蹦蹦跳跳的跑過,手裡拿著一份報紙:“號外號外!誒,先生要報紙嗎?!大好消息呢,值得收藏!只要十五塊!最後一份,報社都賣光啦!”

    黎嘉駿早就好奇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全城放鞭炮,把她二哥襯托得更加凄慘,表情剛一動,秦梓徽就伸手了:“給我吧。”

    報童接過錢,愉快的跑走了。

    秦梓徽拿過報紙先瞄了一眼標題,表情一變,他先是瞪大眼,然後猛地把報紙翻轉,將頭版展示給黎嘉駿,聲音都發顫:“嘉駿,你看!”

    於是黎嘉駿仰頭,正看到這份《新華日報》的頭版標題。

    “第二戰場宣告開辟,盟軍登陸法國北部。”

    !!!

    今天的刺激有點太多了!

    諾曼底!

    今天,居然,是,諾曼底!

    她人一歪,差點摔地上,她拿過報紙跑過去雙手瘋狂抓二哥肩膀:“哥!哥!諾曼底登陸了!第二戰場開辟了!”

    二哥茫然的抬頭也看著報紙,眼神微微聚焦,倒是欣喜了一下,可轉眼又沉郁了,表情非常復雜:“嗯,好事兒啊。”

    “什麼好事兒,大好事兒!戰爭很快就要結束啦!”

    “哪兒結束,我們嗎?”

    黎嘉駿如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刷的定住了,她垂下頭,感覺掃興,更多的是心累,她不得不承認二哥說得對,而且相比他,自己可以看得更遠。

    千裡之外的盟軍是可以展望美好的未來了。

    可經歷剛才那一切,她越發明白,屬於這片古老大地上的人民的幸福,還遠遠沒到。

    即使鞭炮在今天就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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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2 00:57:20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6章 赴美決議

    諾曼底並沒有讓“龍顏大悅”的校長大赦天下。

    袁曼儀和張丹羨他們被轉移到郊區的監獄沒多久,就被轉移出去了,自此再無下落。

    期間他們也有聯絡袁家人,結果袁家老爺正值事業瓶頸期,竟然真的撒手不管了,大哥在重慶對於現下的鬥爭更加感同身受,一反平時放任的態度,來信數封讓二哥“思慮周全”。

    二哥“思慮周全”後,尚未給家人展示他的決定,就連收數道命令,收拾行囊,准備前往印度。

    適時滇緬會戰已經打得如火如荼,為了打通中印公路線,解除日本對中國西部的掣肘,遠征軍強渡怒江天險,配合駐印軍反攻日本,終於在四五年年初確定了勝局。

    為了早點修成中印公路,隸屬交通調度的所有人早早的就被召到前線,配合軍隊進度直接跟隨修建公路,將國外援華物資護送進國內。

    雖說印度尚數安全,但中印公路的修建工作卻艱苦又危險,二哥並不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的事,若是之前黎嘉駿或許會擔心一下,現在只希望他快走快上手,好用忙碌來遺忘之前的頹喪。

    結果直到公路開通到穩定,他也沒回來,只是偶有信件報報平安,時不時透露一下遠離國內逼仄氣氛的歡暢和工作的勞累,可見這不回來也是故意的,家人便也不再追究了,只要活著就好。

    只是有些事情,卻是逃避不了的。

    諾曼底登陸後,盟軍捷報頻傳,自四三年意大利投降到現在,軸心國敗局已定,報紙上和人們的討論已經從德國何時投降改為盟軍如何從全球包圍日本,即使大半國土還在淪陷區,滇緬戰火熊熊燃燒,日本在太平洋戰場的頑抗還是讓美軍討不著好,可若是走在街上聽一些老大爺討論戰事,莫名的竟然會有一點類似於歡樂的氣氛。

    從黑暗中漸漸看清了五指,這種幸福感大概也只有盲人才懂不了了。

    而漸漸明朗的局勢,也讓家人對於未來的安排上了心,扛著一大家子的大哥尤其操心,特別是黎嘉駿這個不安分的再次去信提出了要加緊移民的步伐,兩邊電報來電報去說不清楚,大哥便干脆單槍匹馬的到了昆明,三人開始了一次決定黎家未來的“圓桌會議”。

    “爹以為如果打勝了,赴美並非必須,他們年紀大了,到一個語言不通的地方,恐晚年不安,這種顧慮實屬應當,我也無法決斷,既然你堅持,總要拿出個令人信服的方案來……你這姑娘,都當娘的人了,還這麼儀容不整,頭發捋捋!”大哥這些年變化並不大,他早已經習慣了勞碌命的狀態,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時刻准備著做決定”的氣息,可靠到讓人一看就想撲上去,此時黎嘉駿就緊緊挨著他,享受著來自哥哥的摸頭殺。

    她一點都沒糾結,因為不管赴哪,日本投降後綁也得把家人綁到其他國家,難為現在大哥是家主,若她當家,這事兒根本無須費唇舌和家人講道理。

    ……以後他們就懂了。

    但現在確實有些犯愁:“大哥,若我現在堅持必須離開,而我並非喜愛外國,你會認為我是有什麼苦衷?”

    大哥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這樣反問,他凝眉想了一會兒:“若是講戰後清算或是利益分配,似乎也沒有必須撤走的必要,畢竟我們這類人那麼多,我們家也並未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人或事,怎麼想都不會成為被針對的那一群。”

    “哥,站隊,就是最傷天害理的事。”

    “……”

    這個理論,黎嘉駿都沒和秦梓徽提過,他此時和大哥一樣一臉驚訝。

    “戰爭沒完的。”她壓低聲音,“哥,我們確實要贏了,可戰後,那淪喪的大半國土,可是無主之地!”
   
    “怎麼會是無主之地,重……”大哥一頓,他似乎明白了過來,直接就沉默了。

    “我雖然現在不干戰地了,可是消息還是多少能收到的,淪陷區真的完全淪陷嗎,我看不見得,”黎嘉駿輕輕的敲著桌面,“晉察冀、晉綏、陝甘寧、冀熱遼……別小看那些根據地,連成一片,就是一個正在收復的國土,以前還有果脯的將領在那兒打游擊,可現在明面上的還剩下多少,都戰死了嗎?我看不見得,不是投了供,就是被召回來了。哥,敵後那個政權已經站穩了,蔣公碾不死了。”

    房內的氣氛降至冰點,其他兩人的表情都有點發白。

    黎嘉駿也覺得自己就好像在說一個鬼故事,可她不得不繼續說下去:“當初明面上是合作,但背地裡雙方鬥成什麼樣,我們是都知道的,以前重慶壯大的時候如何傾軋延安,不是什麼秘密吧?現在延安靠自己壯大了,會怎麼看重慶?就算他們願意以德報怨,兩黨共治,蘇聯能答應嗎?美國能答應嗎?別忘了,我們國家的戰事,早八百年就不是家事了!當初盼著國際援手,現在就要做好被國際叉手的准備!”

    她忽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接下來那些年雖說是內戰,可背後站著誰?美國爸爸和蘇聯爸爸!若是沒出個你死我活的血案,豈不是又一個戰後德國的局面?而中國這麼大,哪兒都是寶,誰能、誰願意、誰舍得建一堵牆來個“一國兩制”?

    日本走後,留給這片大地的,就是內戰了。而那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沒有雙贏的可能。

    連她都想到了,大哥和秦梓徽更不用說了,這麼順著往下想去,鬼故事氣氛更濃郁了。

    大哥看她的眼神近乎要驚異了,這些年她沒少被他用類似的眼神看過,可這一次卻真的讓她有些膽戰心驚,正當她以為他要問些什麼並且嚇得手腳發硬的時候,秦梓徽卻毫無他想的開問了:“那為何要去美國,而不是蘇聯,這不是舍近求遠嗎?”

    黎嘉駿一頓,一面感激他的亂入,一面卻又咬牙切齒,為什麼是美國,為什麼不是蘇聯,廢話!因為蘇聯撐不到二十一世紀就要解散啊!

    可她怎麼說啊?!

    大哥也被問回了神,兩個好奇寶寶此刻對她的“智商”非常信服,皆一臉認真的等她回答。

    黎嘉駿生無可戀臉。

    “因為,我……們……會英語的多。”

    “……”

    “俄語好難,不想去學了……”

    “……”

    “蘇聯那個氣候,不適宜我們這種,溫室花朵……”

    “……黎嘉駿……”大哥叫全名了!他開啟死亡召喚了!

    “哦對了!”黎嘉駿腦子裡靈光一閃,激動的大拍桌子,“我想,起來了!”她差點說成我想到了,“我大概了解了一下那個,那個,主義,額,雖然不是宣傳裡的共產共妻……可論起社會成分,咱們家……大概只有觀瀾……能當他們的同志……”

    秦梓徽一愣,隨即臉一黑。

    黎嘉駿連忙補救:“但就他現在這家室這職務也是絕對不行了。”

    “駿兒……你嫌棄我。”秦梓徽一點沒上當,委屈的指責,“沒錯我上數三代可能都是貧農……我是種過田……我還打過豬草……”

    “我沒瞧不起貧農!”她驚恐,“你不要亂想!”

    “那你還單獨把我撩出來,你還有全家,我可只有一個你!”

    這話怎麼有點耳熟……好像不是用來形容人的,黎嘉駿有些晃神。

    “這話你們兩口子私下玩笑便可。”大哥忽然道,“梓徽,我們可沒把你當過外人。”

    秦梓徽一愣,一秒收起演員臉,表情沉靜的點頭:“是我說話欠妥了,”他朝黎嘉駿飛了個無奈的眼神,“瞎鬧慣了,沒收住,大哥您見諒。”

    接到他的眼神,黎嘉駿卻沒有往常瞎鬧後的輕松,反而沉重了起來,她回以一個很勉強的笑,剛活絡的氣氛就都僵硬了。

    秦梓徽並不願意走,她看得出來。

    大哥不堪重負似的的嘆息:“也就你能這樣縱容她……駿兒,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去我和爹商量,他們會明白的。”

    既然當家人拍了板,那這事基本已經成了定局,大哥又留了幾天,大家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安排,黎嘉駿當然不敢說她知道日本什麼時候投降,只是佯裝分析說現在已經聽聞蘇聯已經進攻柏林,德國投降大概也就沒幾天的功夫,那麼當全世界都調轉搶頭對准日本的時候,就算他們再“玉碎”,恐怕也就幾個月的事兒。

    大哥自然是贊同的,三人研究了一下路線,決定先陸續把一些必須帶走的東西打包起來,分次帶到昆明,隨中印公路到印度,從那邊乘去美國的船,只是這麼一來,美國勢必需要一個可靠的人接應著,光那個蔡廷祿推薦的經理人已經不夠了。

    這次,黎嘉駿不敢舉手了,她知道這一去可能很久都回不來,而她自己還有些最後的、自私的打算,必須留下來辦完。

    幸好大哥已經有了打算,並未考慮到她。只是在最後幾天帶著她拜訪了幾個在昆明的生意上的舊友,重新建立了聯系,為接下來的大遷徙做准備。

    他回重慶那天,兩人去送他,他並沒有如二哥一般住他們家,而是住在旅館,秦梓徽便去叫車,大哥一邊理著行李,一邊叮(教)囑(訓)黎嘉駿。

    黎嘉駿明明是個主婦了,但是卻插不上手,只能聽訓話並遞點小東西。

    對於這個三妹,大哥似乎有操不完的心,他說來說去,說到最後,黎嘉駿幾乎以為他要詞窮了,卻聽他頓了頓,沉聲道:“嘉駿。”

    “嗯?”怎麼才上正題的感覺!黎嘉駿一驚,差點立正。

    “你,和梓徽談過嗎?”

    黎嘉駿愣了愣,低頭不語。

    “他前生凄苦,一身功勛全是在軍中打拼出來,僅保護蔣公這一大功就足以睥睨同輩,他若繼續走下去,如果咬牙拼一拼,能爬得更高亦有可能,今時我們這般商討易地重來,若論損失,他並不比我們家中任何一個少,雖然他從頭至尾沒有反對,但這個心結,你必須打開,否則萬一以後蔣公勝了,他的同僚功成名就,而他……作為一個男人,這樣的落差,難保不會心生怨懟。”

    見黎嘉駿還是不說話,大哥輕嘆一聲,問:“若真耽誤了他,你會好受嗎?”

    為了這個家,大哥真是操碎了心了。

    黎嘉駿鼻子有些發酸,她點點頭:“我會和他談的,他這麼信我,我肯定不能害了他。”

    她的自信沒法傳染給所有人,她只有盡自己所能,保住所有自己愛的人……和心。

    大哥似乎是終於把最想說的說完了,他提起箱子:“走,下樓等他吧。”

    話剛說完,就聽到敲門聲,秦梓徽在外面:“大哥,車來了。”

    門裡兄妹倆對視了一下,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測,大哥拍拍她的肩,“幫我退房吧。”便開門走出去,又叮囑了秦梓徽幾句,便利落的離開了。

    秦梓徽一直都沉默著,等黎嘉駿辦著退房時也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你聽到了?”黎嘉駿簽完單遞給前台,語氣隨意的問。

    “……嗯。”

    她回頭看著他,秦梓徽笑了笑:“你不用想這麼多,大哥真的言重了,若沒有二哥把我調回重慶,我可能早就死在外面了,而且我還娶到了……”

    “秦梓徽。”黎嘉駿表情平淡,拉住他的手走到街上,隨意指著路過的路人,“你看。”

    他一臉莫名。

    “如果你留下,你可能會殺了他,他,甚至她……”她指著背著褡褳的趕路人、賣木桶的攤販還有抱著孩子路過的婦女,“你還會殺他,他,他還有他……”

    結伴路過的學生,衣衫襤褸的乞丐還有蹲在車邊等生意的車夫。

    “還有他,他……”

    “夠了。”他語氣更平靜,“我們走吧。”

    黎嘉駿卻沒停,她自己都被這種殘酷的想像嚇到發冷,她抖著聲音:“然後,然後你發現,你輸了……手裡,還全是同胞的血,而你就算想回來,我們也不……”

    秦梓徽猛地抱住她,緊到顫抖:“別說了,回家。”他的頭埋在她的頸窩,“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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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發表於 2016-9-22 17:14:59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7章 形勢逆轉

    “秦夫人,我咨詢了一下,如果您確定要全家移民的話,以你們在美國的產業來看,只需要一個擔保人便可以,如果您暫時沒有人選,我很樂意為您效勞。”美國參謀詹姆斯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遙遙朝觀望著這邊的秦梓徽舉杯示意了一下,笑道,“與秦上校共事這麼多年,你們的品格無可挑剔,希望到了美國還能與你們保持長久的友誼。”

    黎嘉駿笑得很勉強:“實不相瞞,若不是家父身體不佳,而美國的醫療條件更好,誰想在這個時候離開故土呢?”

    這當然是托詞,治個病而已,哪裡需要全家移民,但這些年打著各種旗號移民的人多了去了,大家便心照不宣了。
詹姆斯雖然略懂,但還是表示很遺憾:“不過秦上校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他作為一個軍人,具備一切優秀軍人的素質,而且與他交流,誰能想像他竟然是全靠軍功晉升的,說實話,他的素質比許多軍校生也不差,戰後論功行賞,他有很大的可能再進一步……您真的確定放棄作為個將軍夫人的榮耀嗎?”

    當將軍才作死類!黎嘉駿搖頭搖得斬釘截鐵,美國人雖然很精明,但是基層或者中層的大兵對於政治卻不怎麼敏感,詹姆斯雖然是一個中美聯合炮所的參謀,但因為來了中國以後就一直打得碾壓局,所以過於樂天開朗,總以為日本投降後中國肯定可以在美國人民的幫助下重新被建設成為一個繁榮昌盛的現代化資本主義文明古國。

    知道真相的她眼淚掉下來。

    這樣一想,她還發現一件更尷尬的事,她這裡找這個詹姆斯擔保移民,幾年後他如果去了朝鮮……孽債真是無處不在防不勝防。

    眼淚流個不停。

    秦梓徽走過來,端著酒杯:“聊得很開心?”

    “哦,秦,你這份防備心我可真受不了,我確實對夫人很有好感,但是你看,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在舞會上也只和已婚婦女交談,我覺得對比常年被美少女們包圍的你,我顯然更有節操。”詹姆斯誇張的指責,然後一臉打小報告的表情,“秦夫人你知道嗎,秦他可受歡迎了,我都不明白,明明我們的小伙子嘴是最甜的,但是到了姑娘們那兒,卻都說中國的秦上校最幽默風趣,他平時裝得正兒八經的,肯定偷偷有什麼勾搭小姑娘的絕招,你可要防著點!”

    黎嘉駿非常配合,一臉嫌棄的趕秦梓徽:“滾滾滾,我只和有節操的男人聊天。”

    秦梓徽瞪大了眼,隨即委屈的抿嘴:“不公平,別人隨便說兩句就嫌棄我,我有沒有節操,夫人您不是最清楚嗎?”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污!黎嘉駿一口氣沒上來,旁邊詹姆斯哈哈哈大笑:“秦,我懂了,哈哈,為什麼早十年沒有認識你,我說不定能勾搭到我們的校花,哈哈哈,這麼一本正經的耍流氓,難怪姑娘們都喜歡。”

    “這可真冤枉。”秦梓徽嚴肅道,“對姑娘們保持紳士一樣的禮儀和適當的風趣才能讓她們如沐春風,而耍流氓什麼的當然只有對自己的夫人做才能有益雙方身心健康。”

    “看來我認識你還不遲,回去我大概能再要個小天使。”

    “我們可以一起。”秦梓徽盯著黎嘉駿,雙眼閃閃發亮。

    黎嘉駿已經不想和這群污師說話了,她艱難的轉移話題:“可能我們沒法一起去美國了,詹姆斯,我打聽過,你們的大部隊會從印度坐船回美國,你們這些軍官是坐飛機,而我們,我們大概沒法帶家人走那麼遠去印度,我們得等戰後,到時候去上海或香港坐船過去。”

    “聽起來似乎只有這樣了。”詹姆斯又表示遺憾,“我接到命令,馬上要去你們的芷江機場視察,可能回來的時候,你們已經回重慶了。”

    黎嘉駿一愣:“是湘西那兒嗎?”

    “對,這一場的戰報我們已經到手了,目前可以確定是他們本土決戰計劃的一部分,用你們的話來說應該是垂死掙扎,中方可是全美械,太殘酷了,日軍作為進攻方,竟然想用刺刀打開缺口,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面對的是衝鋒搶嗎?一梭子打過去什麼都沒了,這樣的裝備差距,還有什麼可……用他們的話講叫什麼,玉碎?還有什麼可玉碎的。”

    詹姆斯大概是習慣性的嘚瑟他們鷹醬的強力支援多麼有用,可是聽眾卻面無表情。

    “詹姆斯,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中日剛開戰的時候,戰損比是八比一。”黎嘉駿看著地面,語氣平靜,“八比一持續了快一年,後來變成了六比一,再後來是四比一,緬甸的時候才三比一,現在成美械了,才一比一,一比二,一比三……我覺得,歐美戰場,絕對不是這麼算的,對吧?”

    他一臉驚訝,果然是從未研究過的。

    黎嘉駿嘆口氣:“可我們足有八年,只有靠戰損比和戰略意義來定義我們到底是輸還是慘勝,說得直白點,我們自我安慰了八年才走到今天,你要說殘酷,不知道你對殘酷的定義是什麼?”

    “哦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可是遇到這樣的話題,總是忍不住要較真,因為真的沒法隨意。”

    “你讓我想起我遇到的另外一個軍人。”詹姆斯搖搖頭表示不在意,“我看到戰報說對面潰退的日軍大部分都是十六七歲的青少年的時候,也感嘆了兩句,當時我身邊一個中國團長就說,他們早就有孩子軍團了,他自己就是十六歲在北平入的學兵團,還親歷了盧溝橋事變。”

    “哦?”黎嘉駿一震,“是南苑那兒嗎?”

    “對,是的,你也知道啊?”

    “請問他叫什麼?你記得麼?”

    “我問了,但他只說他姓王,怎麼,這很重要嗎?我下次遇到,可以去問問。”

    黎嘉駿想點頭,但轉念一想,又有些悵然,當年的學兵,現在恐怕都已經是青年了,時間都去哪了,她搖搖頭:“雖然可能認識,但是……算了,戰爭都快結束了,就算要敘舊,兩眼對望,也只有淚千行了……”

    她的語氣略有些調侃,詹姆斯的中文沒好到這個地步,他凝眉思索了一下,沒什麼結果的聳聳肩:“你們開心,就好。”

    見黎嘉駿沒什麼說話的玉望了,秦梓徽便接上,和詹姆斯隨意的聊了兩句,等這場以慶祝德國投降為名義的舞會漸漸有人離開,便也隨大流的散場了,詹姆斯開著他的吉普車送兩人回去。

    關上家門,兩人不由自主的吁了口氣。

    德國投降都一個多月了,只要有外國人的地方還要夜夜笙歌,完全不考慮“友好的中國朋友”的感受,真是一點都不友好。

    中國戰場其實一直都很難熬。

    自遠征軍第二次遠征,配合滇西精銳一起打通了中印公路後,本土戰場的疲軟卻也給了本來苟延殘喘的日軍一個巨大的機會,他們也不甘示弱打通了從東北到廣州和南寧的“大陸交通線”,硬生生的將局勢又放到持平,彼時豫湘桂戰火燒得遮天蔽日,昆侖關和長沙失守不說,重慶也有了兵臨城下的危機,而大量的精銳卻為了配合盟國的進度,不得不留在緬甸戰場進行密支那和松山戰役。

    “中國的好朋友”史迪威決戰緬甸之心雖然相當堅決,但手握美國援助的他卻並沒那個精力去關懷中國本土的情況,雖說諾曼底登陸勝利,美國也已經在太平洋戰場上占據主動,可一片大好的形勢下,中國卻不經意間就這麼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四四年秋的時候,廣播裡終於傳來了那句話:“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青年軍,開始組建了。

    原本只是希望知識青年應征入伍,年底能湊到十萬也是好事,可不到兩個月的功夫,不僅十萬滿額,還超了兩萬,那段時間,連抓壯丁的情況都幾乎絕跡了。

    十萬青年的組建再次給了中國抗戰以信心,而因為一些不為人知的矛盾,史迪威被換下,新的中國戰區參謀魏德邁將軍上任,他顯然已經在史迪威被換的事件中獲得了教訓,被“陸軍至上論”的史迪威壓制許久的陳納德終於又雄起了,拉起中美航空聯隊開始了對日軍基地慘無人道的犁地式轟炸,此時日軍航空隊人才和戰機早就青黃不接,遇到凶猛的飛虎隊更是面無人色,四四年後,日軍轟炸絕跡,空中再無太陽旗。

    而轟炸的結果就是,日軍好不容易“玉碎”一把打出來的大陸交通線被活活炸廢,他們終於也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於是風水輪流轉,曾經以炸對方機場為戰略目標的中國軍隊,開始守衛自家機場了。

    湖南,湘西芷江空軍基地,就時間上看,應該是最後一場會戰了。

    想不贏都難,從全美械的中國軍隊,到獨霸天空的飛虎隊,再加上打了一半的時候在遠方投降的漢斯老大,一切的一切,對於已經窮途末路的日本來說,都是歷史的車輪一般不可抗拒的存在。

    湘西會戰大獲全勝,日軍四散奔逃,傷亡不計其數。

    詹姆斯走後沒多久,二哥就從緬甸回來了,同一天到來的,還有《波茨坦公告》。

    其內容總結下來就一句話:不投?死!

    日本沒理會。

    好吧……

    那就等美國爸爸拉開餐桌請吃蘑菇啦。

    “你這麼著急整理干嘛?日本還沒投降呢,現在隨時可能再弄出個什麼玉碎攻擊啊。”二哥很不高興的拎著自己的背包。

    緬甸去了一趟回來,他已經徹底不帥了,黑得像個阿三,發型像個泰山,瘦的像根竹竿,整個人就一雙眼和一口牙發亮,黎嘉駿都不願多看他一眼。

    “等投降了,回鄉潮嚇死你!”她數著箱子,“而且觀瀾的朋友答應,隨隊去重慶的時候帶我們一程,省很多事呢!”

    “車隊什麼時候沒有,你急什麼?”

    “飛機。”

    “……”二哥被噎了一下,轉頭找秦梓徽搭話,“梓徽啊,你調令下來了?”

    “沒,我申請了停職休養。”

    這時候申請停職休養,基本就等於放棄了戰後分餅,二哥皺了皺眉,看向黎嘉駿,面色似有不贊同,黎嘉駿非常無奈:“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好嗎?”

    “哎,妹子大了,嫌哥老糊塗了。”二哥搖著頭走出去,“我去逗更好糊弄的好了。”

    院子裡,“無知”小清新少女小三兒正在扯洋娃娃的衣服,全然不知自己的低能二舅已經找過去了。

    她的頭頂,一串串紫葡萄已經悄悄成熟,顆顆飽滿,宛如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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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發表於 2016-9-22 17:15: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8章 廣島天譴

    黎嘉駿在離開昆明前,最後宴請了一下這幾年相互照拂的友人,連每隔兩日來收衣服的洗衣阿婆都被請來。

    阿婆背著收衣服的筐子和自家小外孫過來,小猴子黢黑黢黑一個,精干巴瘦,一來就順著最原始的本能望向廚房,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得人又憐又愛。

    鄰居薛蓮和金花阿媽都來幫忙,她們有些拘束,因為在坐的還有幾個美國軍官,黎嘉駿只是請了一下,壓根沒考慮他們的感受,做什麼就給來賓吃什麼,於是滿桌紅彤彤的菜,看得所有人都狂吞口水,大部分是饞的,也有大兵這樣的是嚇得。

    秦梓徽看不下去,還是跑到炮所的供貨商那兒去稱了兩斤牛肉,讓黎嘉駿給做了黑胡椒牛柳,算是挽救一下那些美國同僚的舌頭。

    精挑細選之下,總共也就十來個人,男一桌女一桌,方便男人喝酒吹牛和女人照顧小孩。

    薛蓮的兒子已經不需要照顧了,就很熱心的幫黎嘉駿照顧小三兒,她對於他們一家的離開表現得很不舍,做飯的時候還掉了一會兒眼淚,這會兒卻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感覺我家那口子外頭是有姘頭了。”她拿小刀把牛柳切成丁,沾了醬汁喂小三,語氣惡狠狠的,“我本來還指著你們能給我撐腰呢,現在看來只能靠我自個兒了,他要是敢把那賤人帶來,我卸了他的子孫根!”說著,刀下用力,牛柳寸寸成灰……宛若某子孫根。

    黎嘉駿和小三盯著那條牛柳,不約而同的咽了口唾沫。

    “他寄信來了?”

    “是呢,還有個獎章,說讓我備著……還算有點良心。”

    “你可得保存好,不過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像上回那樣,我都沒想到軍屬證明有那用處,能把找事兒的流氓都嚇跑。”

    薛蓮得意的笑笑:“何止那用處,它可是個好東西,買米都不用排隊。”

    “哎呀,虧大了!”黎嘉駿一拍大腿,一臉後悔。

    兩人咯咯咯笑了許久,笑完都有些惆悵。

    “這一別,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了。”薛蓮又要掉眼淚,“這日子啊,太苦了,真太苦了……再差點,就熬不住了。”

    “快了,等你先生回來,趕跑了小妖精,就又……又是好日子了。”黎嘉駿有些發虛,她想叮囑什麼,卻叮囑不過來,“等你先生回來了,就別讓他再打仗了,兩人做點小生意,你也該過過安穩日子了。”

    “我也這麼想的,房客我全請走了,”薛蓮頓了頓,壓低聲音,“他們說了以後再沒有關聯了的,但我還是覺得要換個房子住。”她清楚鄰裡對她的評價,這塊地方她還真不一定能呆,她容不了她男人在外面有女人,她男人更容不了戴綠帽子。

    黎嘉駿表示贊同:“你有數就好……你要是早說,我還能托關系幫你問問宅子。”

    “哪裡動用的上你?我在城東租了一處,反正仗打完了,我是要跟我家那口子回老家的。”她有點竊喜,“反正跟這裡是不會有瓜葛了。”

    兩人聊了許久,又添了幾次酒菜,離別宴才漸漸散去。

    讓鄰居挑走了他們需要的東西,哄睡了小三兒,三人最後整理了一下,便睡下了,准備搭乘第二天的飛機率先前往重慶,他們幾乎沒拿什麼,只帶了必要的行李。

    昆明這個城市在這些年氣質輪流變換,從春城,到學城,最後成為了戰爭之城,滿地的軍需和軍人,漫天的戰機和硝煙,她也是很久以後才意識到,其實這才是真正的大後方。昆明和重慶組成的雙城奇兵在這八年間到底撐起了什麼,恐怕言語已經難於贅述。

    飛過昆明上空的時候,她最後一次看到了昆明遠處的滇池,它倒是波光粼粼的,從沒有變過。

    回到重慶後,生活與以往並沒有很大的變化。

    秦梓徽去磁器口的炮兵駐地報道過後開始了正式的停職休養,二哥左思右想一下後,也去申請了停職休養,家人對此並沒什麼表示,應該說,所有人此時都無心做什麼,除了黎嘉駿,大家都在等待著日本投降的消息,這種知道它冥冥之中會來,卻怎麼也等不到的東西最讓人焦心。

    就連重慶大街上走的人,都帶著股神思不屬的勁兒,報紙上少了戰況,多出了更多的國際形勢,一會兒說蘇聯要調解中日糾紛,一會兒說日本並無投降的表示,又說美國將進攻日本本土,因為德國投降而歡欣鼓舞,對於日本馬上會投降而信誓旦旦的媒體忽然都沒信心了,結果那麼明確,可過程卻坎坷到讓人茫然,培訓了半年的“青年軍”毫無解甲的跡像,仿佛隨時准備出動再開始一場會戰。

    這是一場心理戰,全世界人民都一樣心焦,盟國人民的心焦程度甚至不亞於日本,畢竟他們全民皆兵,都做好了玉碎准備,可盟國的人卻因為確定勝利終將屬於他們,但因為對手的頑抗還要犧牲更多的人,光想想就讓人覺得忍無可忍。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美國人要投原子彈了。

    他們本來就是一群寧燒一百萬,不少一個兵的土豪。

    跟土豪做朋友真棒!

    還好霓虹仇富。

    時間進入八月,天氣熱得嚇人,打開窗戶眺望遠處,路上和空氣中淨是蒸騰扭曲的氣體。

    小三兒長了痱子,拍了滑粉也不管用,一直嚶嚶嚶說難受,黎嘉駿一狠心,給抹了一層花露水,這可炸鍋了,小丫頭和被家暴了似的狂嚎,嘴裡就一個疼字。

    “怎麼可能那麼疼啊,又不是鹽水澆你傷口了,你嚎什麼!”黎嘉駿把她捧起來,小丫頭就囁嚅:“我要吃冰,冰綠豆湯。”

    “誒你個心……”機女兩個字還沒出來,大嫂噔噔噔跑來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哎呀怎麼哭那麼慘?”

    頂著聞聲而來的大嫂譴責的目光,黎嘉駿冤枉哭了:“不就是早上沒給多喝一碗冰鎮綠豆湯嗎!這都什麼時候了,至於這麼狠嗎?!”

    小三兒卻不說話了,撲在大嫂懷裡嚶嚶嚶哭:“舅媽,舅媽。”

    磚兒和幼琪手拉手現在門口看熱鬧,雖然和小三兒還沒多少親近的機會,但軟萌的洋娃娃天然自帶親和力,反正現在這兩個小哥哥都陪著他們娘一臉譴責,黎嘉駿一個成年人落到這個孤立無援的境地,跳樓的心都有。

    “這日子沒法過了!”她大叫,“我生了個討債鬼啊!”

    “愛吃就吃,這麼熱的天氣,還怕凍著不成?雪晴!”大嫂叫了一聲,突然卡住了,輕嘆一聲,“哎,老忘。”

    黎嘉駿也沒心思了,默默的把小三兒抱過來,鬼靈精這時候又會看眼色了氣氛不對立馬說不哭就不哭。

    “你說他們去了美國那麼久,來個電報都說好好好,到底好不好,誰知道?”大嫂很惆悵。

    “我是真沒想到……我猜到學熙會過去,沒想到會給配個雪晴。”

    “若不是那個小伙計心懷不軌,你大哥也不會這麼硬給他們湊起來。”大嫂也不知道是安慰誰。

    沒錯,為黎家在美國的生活打前站的就是陳學熙和雪晴。

    當初黎嘉駿轉戰昆明的時候,小伙計都已經見過金禾和海子叔了,黎嘉駿的想法,既然大夫人那麼看重這一家子,以她的智慧,這小伙計能過法眼肯定是沒問題的了。

    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成婚前黎老爹出面補貼了小伙計一筆錢用來置辦婚禮,順便把聘禮弄得像樣點,誰知那小兔崽子居然卷了錢跑了!

    對於後續發展,大嫂信中只有一句總結:“雪晴約摸是忘了告訴他咱們家什麼出身。”

    敢從胡子的後代軍火世家卷錢跑,黎嘉駿還沒來得及生氣就開始同情那小伙計了。

    雪晴先是暗戀大哥無果,後告白陳學熙被拒,好不容易脫單有望了,又遭這麼個罪,情史之坎坷,黎家人真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正好陳學熙非常勇猛無情的讓負心漢享受到了黎家的正義裁決,重燃雪晴的勃勃生機,大哥干脆發揮了一下大家長專有的獨裁權,讓陳學曦湊合湊合帶著雪晴過得了。

    陳學曦年紀也不小了,百般尋覓也沒老家消息,這麼耽擱著也不好,他便認了,正式成為了這個家庭的一員,然後轉頭就被踢到大洋彼岸去開辟新世界去了。

    就是可憐了雪晴,她的教育一直沒有被金禾重視,好不容易這些年會讀書寫字了,又被扔到一個語言都不通的地方,真心不容易。

    “我就怕她太賢惠,被美國小子看上就不好了。”黎嘉駿還不忘開玩笑。“白人的長相確實作弊,學熙還真帥不過人家。”

    “這麼想的話,那梓徽就可以放心了。”大嫂點頭。

    “……咦?咦咦?”

    “哈哈哈,磚兒,來,帶著弟弟一起,照顧小妹妹,我和姑姑去給你們做點吃的。”大嫂拍拍手站起來。

    磚兒活像個小大人,一本正經的走上前,守在小三兒的身邊,認認真真的看著小丫頭,幼琪就不老實多了,走到床邊就抓小三兒的手,搖了搖,覺得不過癮,上嘴親了親,小三兒不明就裡,哼唧了一聲,一巴掌打了回去。

    大嫂訓斥:“幼琪!不准欺負妹妹!”

    幼琪捂著小臉蛋一臉懵逼。

    兩人下了樓,順便打開了廣播,廣播裡一片嘈雜,吱哩哇啦許久以後,突然一條新聞播了出來。

    “日本外務省對外宣稱,廣島系遭遇無名隕石衝擊,非傳言所謂美國新式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目前廣島居民的傷亡暫無統計,但日本政府表示,不會因為此等小小挫折就屈服,他們已在本土做好決戰之准備……”

    黎嘉駿懵了。

    她一把抓住還沒反應過來的大嫂:“今天幾號?”

    大嫂一臉夢游:“6號,八月六號……嘉駿你聽到沒他們說隕石……隕石誒……廣島是日本城市吧,日本這是遭天譴了?隕石都砸下去了?”

    “不是隕石當然不是隕石。”黎嘉駿胡亂的說,“是原子彈啊原子彈!”

    “圓子,蛋?什麼東西?隕石做的?”

    “啊,說不清楚……”黎嘉駿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即使知識分子如大嫂也沒聽說過原子彈,她也不應該知道,只能拉擋箭牌,“哦,美國的東西,你知道,我在昆明呆的久,都是美國兵……”

    “哦,”大嫂認可了這個借口,轉頭繼續問,“那是美國在弄日本的廣島,是弄吧,我不大懂,為什麼要說成隕石……”

    這個說法現在聽來確實奇詭,因為就中國的國民教育程度,這個廣播放出去,大街上十個人裡有七八個得問隕石是啥,等解釋完了,大概會“哦”一聲然後補充“不就是星星嘛!”

    所以日本居然干過這事兒?廣島被美國扔蘑菇蛋了,它對全世界宣稱是“星星掉下來了”!

    真偉大,她都要佩服他們了。

    可是,廣島過後,馬上就要長崎了吧,到時候日本本土那麼滴點兒大的地方,幾天時間連續被“星星”砸兩次,這種“天譴”頻率遠比真相更讓人拍手稱快好嗎!

    只是一切沒有如果,她知道美國會炸第二次,可日本不知道啊,他們大概不相信鷹醬會那麼喪心病狂把蘑菇蛋扔著玩,還以為要攢個十七八年才能攢出一顆來吧,這麼凶殘的東西……可能連鷹醬都不確定他們會不會投第二顆,畢竟是用來決勝負的東西,本來還指望著一顆滿足,可聽這廣播的態度,天皇還木有認命。

    木認命好啊,木認命歷史繼續大步走啊!

    這條“天譴日本”的廣播因為太不靠譜兒被一晃而過,畢竟是官方途徑不能摻雜太多小道消息,報紙就沒那麼有節操了,很快國民就聽說了日本廣島遭遇神秘武器毀滅性的打擊的新聞,但美國瞞得很緊,日本也遮遮掩掩,這麼大的事,反倒沒什麼確切消息了,甚至還不如蘇聯的對日態度讓人關注。

    這時候大家最擔心的就是蘇聯給日本台階下,為了東三省的利益出面調和,男人們外面忙回來後晚上討論的都是這些,憋得黎嘉駿幾乎內傷,她多想跟人討論一下原子彈啊,可日本你咋那麼能呢,寧願被假裝天譴啊!

    廣島遭天譴後過了三天,美國投下了第二顆蘑菇蛋。

    這下真是瞞不住了,是個人都知道日本是遭的“人工天譴”了,兩個城市接連在瞬間化為廢墟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四面流傳,廣播裡仿佛都能聽到播音員興奮的要飄起來的聲音。

    “昨夜蘇聯宣布對日宣戰,今日已有大軍集結中蘇邊境,日本關東軍覆滅在即!”

    “日本重鎮長崎繼廣島之後再次遭到美國新型武器的毀滅性的打擊,美蘇同時用行動證明他們反法西斯的決心,日本舉國上下已再無一戰之力,勝利不日即將到來!”

    “……這麼厲害?”饒是二哥,也露出了土鱉的表情,“什麼炸彈能干掉一個城市?”

    “德國把猶太科學家都趕跑了,美國照單全收,要啥啥沒有……詹姆斯說的。”黎嘉駿現在說啥都准備個背鍋的,時刻不把自己暴露人前。

    秦梓徽不樂意了:“詹姆斯怎麼什麼都與你說?”

    “你又不問。”

    “……”

    “美國有這麼厲害一個東西,以後誰打得過他啊。”很快就大嫂就想到這個問題,“太嚇人了,防空洞都沒用吧。”

    “這個想必戰後會有個說道,不會讓他們沒完沒了用的,要麼讓大家都造相互掣肘,要麼就大家都別造,造了的不准用,否則都這麼玩起來,日子還過不過了。”國際上的勾心鬥角,二哥還是比較有數的。

    “可是這個美國也未免太可怕了,悶聲不響的,來這麼一出。”

    “若是現在全世界的國家就他一家有,那豈不是要當老大了?”

    “蘇聯或可一戰,地方大。”

    “我們也地大啊,敢打嗎?”

    “……”幾句話下來,原子彈把自家人都給嚇著了,場面有點像恐怖片。

    黎嘉駿還是沒忍住:“這個技術是大趨勢,不能管住其他國家不造,但相互抑制是必然,蘇聯肯定會有的,否則這仗沒完的。”

    “哼,我們自個兒沒有,就抬不起頭!”老爹須發皆白了,氣勢還是十足,“誰能指望頭上那群洋鬼?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所以說仗還沒打完已經開始內訌了嗎……世界級撕逼她真不懂,黎嘉駿心累,而且他們看得那麼准,顯得自己跟土著似的,太沒優越感了。

    “那接下來如何?嘉駿,你說。”大哥直接把鍋甩給她。

    全家都看過來,殷殷切切。

    “接下來?”黎嘉駿有繃不住的笑意在抽動嘴角,“還能如何,等投降啊!我們說來說去,不就在等這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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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22 17:15:26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9章 勝利之殤

    “朕深監於世界之大勢與帝國之現狀,欲以非常之措置,收拾時局,茲告爾忠良之臣民。”“……庶之奉公,各自克盡最大努力,戰局並未好轉,世界大勢亦不利於我。加之,敵新使用殘虐炸彈,頻殺無辜,慘害所及,實難逆料。若仍繼續交戰,不僅導致我民族之滅亡,亦將破壞人類之文明。““…… 時運之所趨,朕欲耐其難耐,忍其難忍,以為萬世開太平之基,朕於茲得以護持國體,信倚爾等忠良臣民之赤誠,常與爾等臣民共在。”

    “…… 誓期發揚國體之精華,勿後於世界之潮流,望爾等臣民善體朕意之。”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他們……投降了?”大嫂聲音抖得出不來,眼淚呼啦啦的往下掉,“這就,這就,投降了?”

    黎嘉駿恍惚的點頭,她還沒回過神,整個人像在雲裡飄,更像是已經出竅:“啊……這就……投了……”

    “他們投降了。”大哥摟住大嫂,眼眶通紅,斬釘截鐵。

    再沒人說話,外面鞭炮聲已經響了起來,歡呼聲傳到了半山腰,更襯得這個客廳死寂死寂的。

    黎嘉駿忽然顫抖了一下,她手往後抓瞎一樣的探著,被一雙溫熱的手一把抓住,隨後貼過來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秦梓徽低嘆:“駿兒,我在……哭吧……別憋著,他們投降了,真的投降了。”

    “我,我……”黎嘉駿全身的內髒仿佛都在抖動,她的表情跟抽搐一樣擺不正位置,想笑,可一笑,嘴皮子又往下撇,想哭,眼淚卻又被笑意頂著出不來。

    旁邊,大嫂卻已經埋在大哥懷裡哭了起來,一旁坐在太師椅上的黎老爹和大夫人手握著手淚流滿面,她看向身後,二哥本來瀟灑的斜靠著門,此時卻背對著他們,肩膀顫抖著。

    小孩兒們還不懂發生了什麼,頓時亂了套,爹啊娘的亂叫,以為發生什麼悲慘的事情,小三兒湊過來,大眼睛盯著她娘,伸出小短手,摸了摸她的眼皮:“媽咪,哭。”

    “我沒哭。”黎嘉駿下意識的強嘴。

    “三三眼淚借你。”小三兒說著,竟然真的快速眨巴起眼睛。

    黎嘉駿把女兒抱到膝蓋上緊緊摟住,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奶香,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太難過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天的到來,她以為自己會很淡定會很得意的看別人一臉懵逼的表情,可是不行,這一天她等得太痛苦了,跟所有人一樣痛苦,甚至比很多人更痛苦。

    太多次了,太多次她懷疑這一天會不會來,更多的,則是擔心這一天她看不看得到。

    她怕她看不到就死了,她怕她看到這一天時她什麼都沒做過,她更怕她活著,卻看不到這一天。

    而現在,一切都已成真,她作了,她沒死,她看到了,可她快哭死了!

    真是嚎啕大哭,越哭越傷心,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沒有,要不是有人扶著,都想趴在地上哭,她哭得全身發熱,好想在地上滾一滾,但秦梓徽死活不理解,硬是把她抱起來,熱得她神智都不清了,哭得更厲害。

    停頓的間隙,她隱約聽到外頭的聲響,竟然也是震天的哭聲,混在鞭炮裡,詭異之極。

    男人哭,女人也哭,老人流淚,小孩也跟著嚎啕,真不知道這投降竟然是個這麼悲慘的消息,全城皆悲。

    黎嘉駿哭累了,也渴了,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口渴仿佛會傳染,旁邊的人也陸續上前倒水,家裡常備的涼水不多,三個男人拿著杯子站在空水壺前面發了會兒楞,忽的一摔杯子:“喝什麼水!開酒!”

    “對!把我地窖裡那些酒都拿上來!”黎老爹格外爽快,“到外頭擺幾桌,請吃酒!幾個做媳婦的也別干站著,好東西都拿出來,整點好酒好菜!我們慶祝去!”

    這一聲令下,全家總動員,搬桌子的搬桌子,做菜的做菜,連大夫人都放下佛珠,站在廚房門口指揮餐點:“要鹹口的,整點皮蛋,對,辣子要放,不能多,上火,金禾,豆腐皮別切丁兒,對,多撒點蒜末兒,大蔥還有嗎,也拿出來,老爺喜歡。”

    “我家海子也喜歡!”金禾眼眶通紅,笑得合不攏嘴,“苦日子過去拉,也不用摳著省著,我這就做你們最喜歡的甜面醬,蘸蔥,能多喝好幾兩酒!”

    她裡裡外外忙了幾圈,忽然又難過了:“只是雪晴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美國沒打仗,他們又有錢,不會被欺負的。”黎嘉駿安慰,“那可是資本主義社會,有錢是老大!”

    “誒!”金禾立刻被治愈了。

    一家人拖出去後,發現大家都這麼想的,整條街的人都在拿出自家好東西犒勞友鄰,路過他們家不僅喝兩杯不說,還放各種糕點零食,住在這條街上的人生活水平大抵相當,大家此時都很慷慨,誰也不提難過的事,就跟過年一樣見面就說恭喜同喜,氣氛歡樂至極。

    待吃完樂完,天色竟然已經漸暗,大家收拾了東西,一時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黎嘉駿心裡卻有計較,她溜到大夫人的佛堂,旁邊有個小台子,上面放著章姨太的牌位,她將牌位請到院子裡,點了三炷香,拿了個銅盆,開始燒紙錢。

    先告訴章姨太,戰爭勝利了,黃泉路上記得往老家走。

    接著就有些沒邊沒際了:“娘啊,您要是見著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別驚訝,帶上她吧,我估摸著您是知道的,要不然怎麼這麼想不開呢……下輩子別抽大煙了,估摸著您能見著以後的我,艾珈那姑娘可善良了,您水汪汪的看她一會兒,她保准什麼都答應……”

    夜色靜謐,圍牆外,左鄰右舍都有裊裊的香煙升起,他們大多也在低低的說著話,聲音如泣如訴,女人抽噎的哭腔,男人壓抑的悲苦,在白天的狂歡後,顯得尤其凄冷。

    她看到秦梓徽坐在走廊的台階上往這邊看著,卻不過來,二哥走了出來,兩人點起煙輕聲交談著,隨後大哥走了出來,他往這邊看了一會兒,走過來拾了三根香點燃了,也拜了一拜,便走到二哥邊上,也點起了煙,順便攔了那兩人要過來的動作。

    夏日的風酷熱,在夜間也毫不留情,再加上盆子裡燃燒的紙錢,熱得黎嘉駿汗如雨下,舌頭舔舔嘴唇,全是鹹的。

    從聽到投降的消息開始,她就已經抑制不住腦中回憶的噴薄了。

    各種紛雜的身影和聲音來來去去,熱鬧的時候尚可混淆,可等到安靜了,就全都一股腦兒冒了出來,人影尚可模糊,聲音卻猶在耳邊。

    “你爹啊,叫黎光業,黎明的黎……你大哥呢,叫黎嘉武,這個嘉啊,不是家庭的家,這個嘉呢……”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章姨太其實不識字的。

    “黎兄,你們有言,成王敗寇,既然你堅決在戰場見,那便戰場見吧,告辭。”

    “而後凡父親我江省境者,誓必決一死戰!”

    “看你大名,你家人必然是希望你巾幗不讓須眉的,你看,昱亭可好?”

    “這一年來的經過,一般人以為我黃某天生賤骨頭,甘心做賣國賊,盡做矮人;我並非不知道伸腰,但國家既需要我唱這出戲,只得犧牲個人以為之。”

    “一會兒皇軍進來了,大家要笑!要歡迎!中日親善,知道嗎!?什麼叫親善?我們親了,他們就善了!”

    “全中國的同胞們!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

    “在下周書辭,史書典籍乃一面之辭的書辭,受黎二所托,帶你離開北平。”

    “那就,繼續,看著吧…… 看我們……怎麼…… 贏的。”

    眼前忽然就晃過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掙扎的聲音混雜在炮聲中,那話語就仿佛她臆想出來的,她猛地坐起來,抹了把臉,就好像坐了個噩夢,半天回不過神。

    她不想再想起這樣的場景,這讓她難受,可接下來,無數酷烈的景像像是決堤的潮水湧進她的腦海,周書辭還沒在葡萄藤下轉過身,他的腳下已經全都是血……後腦勺被拍扁的日本兵,長城上被搶管燙爛的手,南苑吼叫著朝轟炸機射擊的營長,那群被刺刀穿腸的學兵,北平上空升起的氣球,難民無神的雙眼和枯瘦的軀干,黃土中和日軍遭遇的童兵,四行倉庫上升起的國旗,徐州轟炸中那個新嫁娘,台兒莊年輕的小兵,邊流亡邊乞討邊教書的校長,赤身果體的纖夫,川江上洶湧的激流,還有那場轟炸中的盛大的婚禮……

    那鮮紅的嫁衣拂過,分明就是梅蘭芳那場戲中血紅的燈光,還伴著咿咿呀呀的,詭異又凄厲的唱段:“狼子野心從來狠,乘鐵騎入都門,國土覆滅,覆巢之下卵難存。”。

    而那些,僅僅只是剛開始。

    她卻已經精疲力竭。

    這場殘酷的長跑她經歷了太多,幾乎已經讓她無法呼吸,連偶爾回憶一下都腦殼生疼呼吸困難,可她卻又不得不咬牙堅持下去,明明她應該是最抱有希望的人,可是她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的士兵堅韌,這個時代成就了太多的人,也歷練太多的人,將她淹沒在其中,只能隨波逐流。

    其實這場戰爭已經打敗了她,她知道,不僅僅是台兒莊回去後的戰爭綜合症,更因為張自忠的死實在太刻骨銘心,成了她最深痛的記憶,那個身影倒下的那一刻,轟的一聲,仿佛結束了一個時代,卻又打開了一個時代,她知道她已經沒有勇氣去觸碰了,可她也清楚的確信未來將會如何了。

    所以她等,等到了今天,等得精疲力竭。

    胡思亂想許久,她吸了吸鼻子,又端坐起來,把銅盆裡的灰撥了撥,開始新一輪燒紙,每燒一會兒,就恭敬而認真的報告一聲。

    “樓先生,我們打贏了。”

    “凳兒爺,我們打贏了。”

    “張奉孝,我們打贏了。”

    “周書辭,我們打贏了。”

    “盧燃,我們打贏了。”

    “廉姨,我們打贏了……”

    “張將軍,我們打贏了。”

    她連著抹了好幾下眼淚,又喃喃的重復了一遍:“周書辭,你看到了嗎……你光說我想看,你比我還想看的……你來看看啊……”

    旁邊又多了兩個銅盆,竟是家人都圍了過來,一起沉默的往銅盆裡扔著紙錢,他們仿佛這才發現自己有太多的人要祭奠,之前備的紙錢都不夠用了,只能等一張燒盡了再放一張,沒一會兒,院子裡就濃煙滾滾。

    隔著圍牆,低低的哭聲連綿不絕,遠處還有人凄厲的哭號:“兒啊!你倒是回來看看啊!”

    她的眼睛辣的淚水橫流,抬頭走到一邊揉眼休息,透過院門往外,卻看到遠處一片灰蒙蒙的,燈光在煙霧中閃爍扭曲,整個城市像是起了霧,更像是被點了火。

    這一夜,全城祭奠,無人入眠,怕這是一場夢,醒來就會不見。

    畢竟這一天,四萬萬人盼了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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