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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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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本]半面江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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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00:01: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章 長老之位

  出了雲夢園,奚玉棠易容換裝,提劍上馬,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一路疾馳出了杭州城,直奔青山谷。

  她自小培養心腹,無數次鐵血手段,終將周圍所有心有異心之人盡數斬殺,留下的,全是可以將性命交付對方的至信之人。可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身邊最親密之人會和旁人合謀對她使手段,哪怕那『旁人』是他親哥哥。

  沈七何人?奚玉棠可以毫不猶豫地說,若有一天有人想用要挾沈七來要她的命,她會二話不說拿自己的命來換。他們是過命的交情,是相濡以沫,攜手同行,哪怕自己死都不願他受一丁點罪的人,這個人,陪了她十幾年。

  可他卻想不經自己同意,廢掉她的武功。

  他明知自己活著的目的是什麼,這樣做無非是斷她生路,可他卻還是做了。

  像是被誰用一把巨大的開山斧,橫七豎八用盡全身力氣在她心上連砍幾百刀,鮮血淋淋,痛不欲生。奚玉棠一想到算計她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多年來最信任的人,就難過得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可是,又能如何?

  那是沈七啊!

  是她拼盡全力,在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路上,披荊斬棘都要為其留下後路之人。這個人,甚至不怕自己從此背上背叛之名,哪怕明知她會和他離心,也不顧一切,為只為,不至於讓她暴斃而亡。

  奚玉棠可以死在敵人手裡,死在刀劍之下,死在陰謀詭計中,卻決不能死在走火入魔或中毒復發——

  那是對她一生,最大的侮辱。

  沈七懂她,所以想以自己的方式救她。

  ……她又怎麼能恨起來?

  滿心的難過,交雜著被隱瞞的怒和無法下手的痛疾,最後化為濃濃戾氣,溢出周身,讓馬背上一身紅衣女裝,面冷如霜的女子渾身上下都透著無盡的殺意和銳利。

  她不敢待在雲夢園,怕自己做出什麼必定後悔之事,只能離開。

  一路不停地來到青山谷,按照上次閻十六和蘇十七帶領的路線,第二次踏入了寸寸毒、步步險的瘴氣之穀——聽雨閣的老巢。

  踏入瘴氣之前,奚玉棠摸出了兩粒解藥。一個是聽雨閣出品,一個是沈七的仿製品。頓了頓,她還是選擇將沈七的藥放進了口裡,懷著對他無比的信任踏進了谷內。

  ……果真沒有一絲瘴氣入體。

  心裡不是滋味,奚玉棠面上也越發冰寒。她一路不停地走進谷內唯一七層塔,憑著記憶來到副閣主門前,面對阻攔的她的看門人,淡淡說了句孟十九求見。

  有人進去傳話,奚玉棠站在門外,想到她即將面對的人是那位錦衣司的衛千戶,眼中的戾氣也懶得掩飾,在得到允許進入時,冷著臉踏進了室內。

  衛寒正戴著面具坐在那裡等她。

  與上次相見類似,衛副閣主仍是一身繡銀線深紫色廣袍,袍尾層層疊疊鋪滿腳下,低調華麗,大朵的鳶尾花隱隱顯現,神秘又攝人心扉,面具後深邃如淵的眼睛微微眯著,慵懶卻銳利,周身都散發著冰冷之息,令人望而卻步,心生膽寒。

  「回來了?」衛寒的聲音低沉幽轉,就像這谷底的風。

  奚玉棠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勢在必得,「回來拿我應得之位。」

  面具後透出一絲低笑,衛寒目光冰冷地望著她,「聽說你殺了歐陽盟主座下二弟子?」

  聽說?

  明明是你親眼所見。

  奚玉棠眼神平靜無波,卻微微仰起下巴,「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不是殺手界的規矩?」

  衛寒眯起眼認真打量著眼前人,目光在她握劍的手上掃過,心下無數念頭閃過,最後歸於一聲輕笑,「果然是你。」

  他曾親自和眼前人交過手,無論是劍法還是身型,全部和自己記憶中的孟十九對上了號,原以為她並不會承認,畢竟她沒有從閣內領取任務。可沒想到,孟十三的徒弟……果然和他一樣跋扈張揚。

  沉默片刻,衛寒重新抬眼,「按照規矩,一炷香內,在三位長老圍攻下不死,並傷其中一人者,可有鐵令牌資格。你準備好了?」

  奚玉棠冷笑,「隨時恭候。」

  「好!」衛寒站了起來,「今日在谷內的恰好有十七、十五和我三位長老,孟姑娘意下如何?」

  ……他親自動手?

  奚玉棠握劍之手緊了緊,聲音冰冷中透出濃濃殺意和興味,「那真是……太好了。」

  有人挑戰長老之位的消息迅速在谷內傳來,尤其在聽到副閣主親自出手後,所有逗留谷中的人全都聚集在了偌大青山谷內唯一的練武場周圍。

  衛寒還是那一身迤邐的長袍,舉手投足都透著漫不經心。可奚玉棠卻知道,他全身都處於戒備狀態,明明是隨意的站姿卻毫無破綻,說是不在意,可和自己交過手,還吃了虧,他怎麼可能不重視?

  倒是蘇十七和這位頭一次見的霍十五,反而容易對付一些。

  蘇十七還是那副跳脫的吊兒郎當貴公子模樣,見到奚玉棠便嬉皮笑臉地上來打招呼,完全沒有敵對之意。霍十五則是一個精瘦低矮的男人,個頭比奚玉棠還要低一些,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武器是一把匕首,如今正在他手裡花樣翻新地上拋下轉,顯然是個玩匕首的高手。

  兩人站在擂臺右側前方,衛寒則在二人身後,奚玉棠不敢輕視,持劍立於擂臺另一側,太初心法運轉開來,劍鋒輕輕爭鳴。

  有人點燃了香,在看見火星的一剎那,奚玉棠便消失在了原地。同時動的還有蘇十七和霍十五,兩人一下一上,成左右之勢包抄而來,頃刻間便將她的所有生路堵死。

  衛寒站在原地,漠然地望著場間三人,毫無動手之意,可奚玉棠知道,他只是在等待,順便幫那兩人掠陣而已。

  明白了三人的分工和意圖,奚玉棠分出一絲心神防著衛寒,而後將其餘所有精力放在了對付蘇霍二人上。

  她將目標定為了蘇十七。

  腳下靈巧一轉,巧妙地避過霍十五角度極為刁鑽的後肩一刺,整個人猛地一趴,一腳高高後踢,手中長劍一遞,長隱劍法瞬間出手,勢如破竹,極為精准地抵在了蘇十七刺來的劍尖之上。

  而霍十五的匕首刀背也恰好壓在了她腳尖上。

  場景彷彿定格,場間的紅衣墨髮女子以一個幾乎突破人類身體極限的舒展姿態,一腳一劍,同時擋住了兩人的攻擊。

  一招交手,平局之勢。

  內行看內行,越看越能品其味。單憑奚玉棠頭也不回地用身法躲過霍十五,彷彿腦後有眼般準確地以腳尖抵住刀背之招,以及準確得令人心驚的用劍演繹針尖對麥芒,便知她實力非凡,尤其是這份膽魄,已令台下人心生敬佩。

  三人陡一接觸便又分開,時間彷彿無限長又無限短,奚玉棠腰腹用力一個淩空橫轉,落地的同時一刀突破常理地向上猛挑,只聽一聲輕響,再次隔住蘇十七的劍,而後毫不戀戰地猛然後退,恰好避過霍十五從上至下的一擊衝刺。

  目光在霍十五幾乎刺穿地面的匕首上掃過,奚玉棠再次欺身而上,同兩人周旋起來。

  三人打了個旗鼓相當,在兩位長老的圍攻之下,奚玉棠未落下風,卻也無法完成反殺,只因兩人取長補短,配合得恰到好處,一時間竟無法讓她找出破綻。

  眼角餘光撇過擂臺一腳的香,不知何時已過半。她心底一沉,飛快地掃了一眼仍然站在遠處觀戰的衛寒,心中百轉千回間,已然定下了一個冒險之舉。

  只見她再次巧妙地避過了蘇霍二人的聯手攻勢,卻在下一秒腳尖一旋,整個人猛地轉過身,背對霍十五,手中長劍以極為刁鑽之態直取蘇十七。

  合理的破綻,符合所有人心中的設想——眼看時間不多,她必須先傷一人,哪怕以傷換傷。

  蘇十七眼中寒光大亮,長劍出手,不躲不避地迎上奚玉棠,而她身後,霍十五也趁機欺身靠近她背後破綻,電光火石間,所有人都認為紅衣女子必然會遭受重創。

  而就在這時,衛寒動了。

  他突然出手,一道極為淩厲的無形真氣打來,恰好直沖奚玉棠和霍十五之間。

  霍十五心中震驚,還未明白為何副閣主要阻他出手,正要收勢,卻見奚玉棠忽然腳下步法淩亂一踩,收劍下腰,上半身半圈一掄,右手的劍便不知何時換到左手,周身真氣猛然爆發,平地一躍,狠狠蹬在了蘇十七橫抵的劍身上。

  下一秒,她如離弦之箭,倒轉回頭一劍刺向了霍十五!

  江湖曾言,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匕首和長劍的優劣之勢在這一刻盡顯而出。

  霍十五本就撲向奚玉棠,卻沒想到她會半途轉向,匕首哪能和長劍相比?

  眼看奚玉棠劍尖已至,下一秒便要命喪當場時,衛寒的真氣到了。

  真氣阻擋下,奚玉棠出劍之勢微偏,霍十五危急時刻猛然爆發,整個人腳下一側,人已成橫鏟之勢,恰如其分地躲開了致命攻擊。

  兩人一上一下交叉而過,分別立在了擂臺兩側。

  而衛寒也終於和那兩人站在了一起。

  蘇十七被人耍了一招,奚玉棠那一腳極重,雖然擋下卻還是讓他氣血翻騰,此時眼底卻亮如啟明,徹底興奮起來。

  「隱而不出,出其不意,長隱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十九妹妹,漂亮!」

  你才十九妹妹……

  奚玉棠面無表情,氣息稍定便再次持劍衝了出去。

  有副閣主的加入,奚玉棠的攻勢再次被阻。可她已然打瘋,全身心都投入在了這場廝殺之中,心中抱著必殺一人之意,劍鋒愈加強勢,長隱劍法彷彿被她玩出了花。

  衛寒臨危不懼,鎮定自若,蘇十七比之先前更為興奮,唯有霍十五,明明還是極好的身手,卻不著痕跡地染上了一絲猶豫和懼怕。

  奚玉棠深諳對戰之間的心理戰術,方才的佯攻除了為引出衛寒,最重要的還是在霍十五心裡狠狠種下一根刺,名曰:我能輕輕鬆鬆殺了你。

  沒有一個名揚天下的殺手會願意死在擂臺上。

  放在私下,她和霍十五之間真要拼命,對方在想要活命的心理支配下,絕對會毫不留手,底牌盡出。可如今只是個擂臺之比,目的是長老之位,在這樣的地方亮出底牌或死於非命,都是對他殺手生涯的侮辱。

  所以霍十五猶豫了。

  奚玉棠一開始的打算便是如此,層層疊疊,先表露出誓取蘇十七的意圖,接著引衛寒下場,最後打消霍十五的戰意。

  這樣一來,三人圍攻變為兩人,而她又不打算拼著自損八千取衛寒性命,敵人就只剩下了蘇十七。

  三個目標變為一個,再拿不下,她也不是奚玉棠了。

  就在角落的香燃盡最後一絲前,奚玉棠一劍橫貫蘇十七胸前,血花砰然而出,宣告她成功拿到了聽雨閣長老之位。

  衛寒神色複雜,眼底卻有笑意,霍十五望著奚玉棠的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倒是蘇十七,被砍了一劍,還在哇哇大叫,好不精神。

  「十九妹妹,好痛!」蘇十七臉色慘白地捂胸口,「這~~麼長的劍傷,會留疤的!」

  經過如此高強度的激烈一戰,奚玉棠心中鬱氣出了不少,雖仍然冷著臉,卻有了拌嘴的心思,「活該。」

  蘇十七頓時眼淚汪汪,「你賠我!我衣服好貴的!」

  「………………不可能!」

  「那以身相許?」

  「滾!」

  無視一臉委屈的蘇十七,奚玉棠望向衛寒,後者面具後傳來一聲輕笑,拍了拍手,有人送上了一個託盤,上面放著一個鐵質令牌。

  「從今日起,孟十九為我聽雨閣十九長老。」他望向台下,聲音裡威嚴盡顯。

  話音一落,台下頓時一陣竊竊私語。

  聽雨閣十八位長老按數字排名,從未聽過有什麼十九長老,可如今,臺上紅衣女子接過的鐵質令牌上,清清楚楚刻著【十九】二字,又如何解釋?

  許是知道眾人在疑惑什麼,衛副閣主抬了抬手,下面頓時安靜。

  他淡淡開口:「十九長老本該接替十三長老之位,然孟姑娘念其師的教導之恩,不欲取而代之,因此,十三之位從此空缺,十九長老實至名歸。」

  這樣一解釋,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孟十九是孟十三的徒弟!

  怪不得如此厲害!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掃了副閣主一眼,後者恰好看過來,兩人視線一撞,奚玉棠看懂了他眼底的戲謔,囧然移開了視線。

  ……什麼教導之恩,明明是她不屑。

  心知肚明之事,卻要有冠冕堂皇之由,這衛寒……真是完全不像平日錦衣司千戶表現出來的模樣。

  想來也是。既然要偽裝,自然要從頭武裝到腳,不露一絲破綻才對。

  回到塔內,奚玉棠例行公事地謝過副閣主。

  「不用謝我,這是你實力所值。」衛寒淡淡道,「不過既已是長老,該知道聽雨閣的規矩。長老須一年內完成三次任務,每次任務均由我或閣主親自發放,收益八成歸你,閣內取兩分。其餘時間自由支配,也可自行接任務,每月可從閣內領取療傷練功的藥物,無需購買。」

  奚玉棠點點頭,想到沈七給她的那個鐵質令牌,猶疑開口,「……我還沒見過閣主。」

  衛寒身形頓了頓,回頭,眼眸冰涼地望向她,「閣主閉關,閣內事務由我處理,暫時不見也無妨。」

  這是在警告她?

  奚玉棠面無表情地點點頭,不再開口。

  衛寒很滿意她的識趣,從屬下手中接過一個平常無奇的信封,卻火漆封口,信封上空無一字。

  「這是你的第一個任務。」他將信封遞了過來。

  奚玉棠當著他的面拆了信封,第一張紙上只寫了一個名字,後面幾張則是雇主提供的目標資料。

  她隨意翻了兩下,垂下的眸子裡有異樣閃過。

  「副閣主知道任務內容麼?」她平靜地抬頭。

  眼前人面具後的眼睛緊緊盯了她片刻,見她毫無波瀾,這才淡淡道,「知道。」

  「每一個都知道?」

  「並非。」衛寒今日對她耐性極佳,「經了手的,自然知道。」

  也就是說,未經手的你不知道?

  整個聽雨閣,只有經過閣主之手發的任務,才是你不知道的……

  沉默片刻,她迎上眼前人視線,「酬金?」

  「十萬兩。」

  奚玉棠不為所動,「我要全部。八萬兩,這個目標,無法打動我。」

  衛寒眯起了眼。

  兩人無聲對峙,半晌,後者笑了一聲,「依你。兩個月內,我要見到人頭。」

  奚玉棠無聲笑了。

  低頭再看一眼紙上,白底黑字,【宋季同】三個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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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雷霆之姿

  離開青山谷時,奚玉棠已換下了先前在擂臺上破損的衣裙,不客氣地換上了衛寒為她準備的淡紫色羅裙。

  那小子對她釋放出的善意不多,恰到好處,不會引人反感,符合一個副閣主對屬下的標準待遇,但也足夠讓人錯認為副閣主對她青眼有加。

  奚玉棠不明白為什麼衛寒會『看好』她,但既然人家送上門來,她也沒有拒絕好意的打算,安然享受了一番沐浴更衣美食美酒,休整一晚,回到了杭州城。

  和上次相同,她身後還有悄悄跟蹤的聽雨閣探子。看來衛寒雖接受她,卻也對她的身份更好奇,或者說是對她人皮面具下的真實容貌好奇。

  但這次奚玉棠卻沒有再轉道金陵,繞圈子擺脫跟蹤,而是直接殺掉了跟著她的其中一人,放另一個回去告訴衛寒,若是副閣主再如此,就別怪她不客氣。

  那人走後,接下來果真再沒有聽雨閣人跟著她。

  但奚玉棠並沒有放鬆警惕,仍然在杭州城裡繞來繞去,最後找了個隱蔽之處,換掉了身上的衣裙,恢復于楊身份,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她沒有回煙雨台,而是去了翰墨軒。

  薛陽將她領到了店後的民房,備好紙筆,靜靜立在了她身側。奚玉棠沒著急佈置什麼命令,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面,腦子裡飛速處理起本次聽雨閣的收穫。

  當了長老,她便有了一部分查閱過往任務的權限。在她權限之內,她只查到了近三個月來針對玄天教主的兩次暗殺記錄,一次來自歐陽玄——這在她意料之中,另一次,則令人驚訝地出自離雪宮。

  離雪宮是何地?江千彤的門派,掌門柳曼雲,這樣一個全是女子的門派和他們玄天素來沒什麼交集,頂多有一些生意上的來往,卻也不值一提。奚玉棠想來想去,一一排除,最後將目標放在江千彤和柳曼雲身上。

  她本能地不願相信江千彤會雇傭聽雨閣,那麼目標就只剩柳曼雲。

  這位昔日奚之邈的結拜義妹,到底為什麼要殺她?是不願她這個『外來之子』霸佔奚之邈的教主之位,還是她以為,是自己為了上位殺了奚之邈,所以想報仇?

  又或者……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想到江千彤那天真無邪的性子,再想到她對自己師父的孺慕之情,奚玉棠只覺頭疼不已。

  要不要利用江千彤……

  想不出結果,奚玉棠索性先放下不想,轉而拿出了那個空白信封。在青山谷她無法認真看,此時再看一遍,不得不承認,對方提供的有關宋季同的資料極為詳盡,不僅有性格習慣記錄,還有住址、衙門地址、作息時間、交友範圍等一系列能找出機會暗殺的有關內容。

  奚玉棠很滿意,但也膽寒。

  提供資料之人,定是和宋季同極為熟悉親密。

  心中煩躁揮之不去,她扔開信封,兀自提筆,龍飛鳳舞地在紙上寫起了信。這封信要送到雪山總壇秦軒手裡,隨著時間推移,當初和姚堂主約好的蜀中行日期漸進,原本沒想到江南會有那麼多事絆住腳,如今去不了,只好讓秦軒替她走一趟。

  當年覆滅唐家一事,秦軒冷一姚九都是參與之人,有秦軒在,她放心。

  既然要在兩個月內殺了宋季同,那她便要啟程去京城,與此同時還想順道去離雪宮轉轉,時間上便有些緊張。

  而她需要轉移注意力,秦軒假扮成她自己遠走蜀中正好。

  想到自己不知何時才能以教主身份囂張行事,奚玉棠心裡便又是一陣不痛快。

  一個主要的不痛快,疊加數個輕微的不痛快,加起來便是無法釋放的煩躁。奚玉棠心裡不爽,當然也不能讓別人爽,心裡主意一定,便拉著薛陽佈置起來。

  撇開堂主『于楊』的風頭不提,玄天教最近安分地過了頭,這完全不符合他們的風格,加上建立江南幫一事他們退讓許多,讓江南這些世家和門派勢力都差不多將玄天那幫人的兇殘忘到了雲外九霄,雖知道是玄天教牽頭組建了江南幫,但如今江南幫內部,反而開始架空于楊這個二把手了。

  奚玉棠近來事多,沒空搭理他們,卻不代表她不知道,而如今既然她心情不好,那便順勢讓江南記起玄天教的名字好了。

  當初醉花樓之宴,奚玉棠宴請的那些人裡,唯有青焰幫最終沒有加入,雖沒有和江南幫對著幹,但態度也說不上好。林淵和韓文彥來到江南後,青焰幫曾接觸過兩人,但隨著韓文彥之死,此事也不了了之。

  奚玉棠給人找不痛快的第一站,就放在了青焰幫上。

  沒有人能想到玄天教竟然會對青焰幫出手。

  就在奚玉棠和薛陽議事的第二日夜,玄天教江南堂人馬全數出動,幾乎以雷霆之姿衝破了青焰幫的大門,堂主于楊攜一男一女兩員大將,將青焰幫高層殺了個片甲不留,黎明來臨之前,便已強勢接管了青焰幫全部地盤。

  僅僅一夜時間,一個小有名氣的幫派被玄天教一個堂的勢力盡數拿下!所有勢力歸攏玄天教,青焰幫剩餘之人無一不服。

  整個杭州震動了。

  然而就在他們以為玄天教不會再有行動時,青焰幫歸順的第二日,于楊再次帶人踏破醉花樓,以強勢手段將醉花樓占為己有。

  如今眾人皆知醉花樓屬越家,令人震驚的是,于楊只派了個小卒子去煙雨台通知了越家少主一聲而已。

  是通知,不是請求也不是商量,而是宣告所有權。

  至此,人們才總算想起來,原來玄天教和越家……還有那麼一層不對付的關係。

  當眾人以為這回玄天教總該收手時,于楊再次打破了他們的認知,並於第三日派人圍了鄭家,當場殺掉了除鄭二少爺以外所有有意爭奪家主之位的人,反抗之人,盡數斬殺。

  當日,鄭家血流成河。

  鄭泰在族老們的見證下當場宣佈繼承家主之位,並當著全族之面交出了鄭家產業一半的賬本,並宣告鄭家從此歸順玄天。

  接著,于楊單人單劍登門秋雨山莊,挑戰少莊主墨錦,兩人大戰百回合,墨錦斷劍而敗。

  墨錦之後,崔家、淩家、極刀幫、千鶴門……整個江南幫內,數得上的高手,盡數被挑了個遍,于楊堂主以全勝之姿徹底揚名。

  江南武林接連震驚後,終於麻木了。

  而玄天教卻依然沒停下動作,敲敲打打,終於以鐵血手段震懾了所有意圖與他們為敵的大小勢力,攪得江南風起雲湧,動盪不安。

  玄天江南堂動作持續了整整十日,風馳電掣,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江南武林人人自危。

  而堂主于楊也因這場突然爆發的強勢立威之舉而成了人人懼怕的小霸王,殺人如麻之名傳遍大街小巷,人送外號,血閻羅。

  這十天裡,不是沒有人阻攔過,但全都被玄天教盡數鎮壓。直到于楊收手,眾人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玄天教在江南的勢力,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大得多,小視之心終於收起,開始正視這個如日中天的教派。

  哪怕它總壇遠在雪山,如今江南武林也不敢有分毫小覷之心。

  十日裡,奚玉棠一刻未停地忙碌著,一步都未踏進煙雨台大門。中間收到了越清風和司離的信,她只看了兩眼便扔到了一邊,只讓韶光去通知了一聲司離和冷一,前者還在查藍玉,後者則也守著藍玉。

  聽到教主調派,他們放下手邊事,紛紛行動起來。

  整個江南玄天教之人,唯有一個沈七,從頭到尾沒有參與進來。

  ###

  又一日清晨,翰墨軒門口早早便開了個小門。

  一個削瘦高挑的青年一身墨色勁裝走出,及腰的長髮高高梳起髮髻,一道白玉簪橫插。青年不緊不慢地踏入朦朧小雨中,一把油紙傘撐開,擋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唯有露在外的尖瘦下巴和殷紅薄唇入眼,線條優美恰到好處,讓人不禁聯想其他是否也如此令人驚豔而無可挑剔。

  那定是一個長相俊美而醒目的人。

  青年撐傘的手瘦而修長,同他這個人一樣,看起來挺拔而精神。他閒庭信步般邁著長腿走在街邊,像是出來散步,但速度卻不慢,沒一會便消失在了街角盡頭。

  青年散漫而隨意地走在杭州城的大街小巷。昨夜下了一場暴雨,今早雨轉小,空氣中彌漫著泥土之氣,夾雜著一絲涼意的風鑽進他脖子,引得青年動了動頭。

  他來到城北一間普通民房前,敲了敲門,很快便有人開門迎接,接著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撲進了他懷裡。

  青年動作熟練地揉了揉小孩子的頭,收傘進門,露出一張乾淨而漂亮的臉。

  赫然便是奚玉棠。

  接過了司離遞來的面具,奚玉棠將腰間的劍隨意取下扔給冷一,帶上面具,周身氣勢頓時一變,已然成了名震天下的玄天教主。

  她推開門,面無表情地望著司離掀開床底露出一扇密門,腳步一抬,走向地下室。

  密室內,一個紫衣女子正被五花大綁壓在地上無法動彈。

  女子面前出現了一雙繡銀線玄色長靴,她費力地抬起頭,還沒看到來人的臉,便聽到一個略微耳熟的低啞聲音響起。

  「讓她起來。」

  有人動作粗暴地將女子提起來跪在地上,兩人目光相對,女子瞪大眼睛,「奚玉棠!」

  啪——

  司離毫不留情一巴掌扇了過去。

  「教主之名是你能叫的?」

  女子被這一力道不輕的巴掌扇得嘴角破裂,好一會才重新轉過頭,憤恨地盯著眼前戴著面具的人。

  「這就是貴教的待客之道?」

  「你是客?」奚玉棠淡淡開口。

  女子噎了一下,冷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要抓我?」

  奚玉棠涼涼掃她一眼,找了把椅子坐下,一派閑淡,「桑念,明人不說暗話,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本座饒你全屍。」

  女子充滿殺意地望著她,呸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麼?」奚玉棠接過冷一遞來的白水,吹了吹,卻沒有入口,「暴雨梨花針哪來的?」

  女子僵了僵,倔強地咬唇不語。

  「我記得……唐家二夫人的娘家是山東陽承,本座是不是應當叫你唐念?」奚玉棠平靜地望著她,「唐家被滅,你是怎麼逃過一死的,需要我幫你回憶回憶?」

  「你!」桑念震驚地瞪大眼睛。

  「很吃驚?」奚玉棠輕笑一聲,「你外出遊歷,結識蕭雲晗,恰好躲過一劫,歸家後發現家人盡死,是不是很氣憤?」

  「我跟你拼了!!」女子憤怒地撲過來。

  還沒等她來到近前,旁邊冷一突然出腳將她踹飛出去,撞在牆壁上,整個人滑落下來,痛苦地蜷成了一團,額頭冷汗簌簌,嘴角的血再次流了出來。

  「別費力氣了,你以為我的散功丸是玩笑?」一旁司離冷笑地望著地上人,俊俏的小臉上閃過殘忍之色,「武功盡失,手腳筋盡斷的廢人,還想拼命?」

  桑念憤恨地瞪著高高坐著的奚玉棠,彷彿沒有聽到司離的話,牙關忽然用力,還沒來得及咬斷舌頭,便見司離眼疾手快地哢嘣一聲卸掉了她的下巴。

  劇痛襲來,桑念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告訴我唐門餘孽在哪兒,以及你和紫薇樓的關係。」奚玉棠的聲音再次無情無緒地傳來,「否則,本座有的是法子讓你生不如死。」

  桑念眼前一陣發黑,嘴裡呼嚕嚕模糊不清地說著什麼,不用想便是在罵人。奚玉棠冷冷望著她,「讓本座猜猜,上次武山,救你脫身之人是不是紫薇樓的?能在本座眼皮底下帶走人,對方是紫薇樓高層之一?」

  桑念目光閃了閃,沉默片刻,再次罵起來。

  奚玉棠蹙了蹙眉,沒耐性地起身望向司離,後者立刻挺胸抬頭,「教主,交給我。」

  「嗯。」她目光一轉望向冷一,後者臉色不變,低頭沉聲,「主子放心,不會再出現上次的情況。」

  她點點頭,轉身往密室外走去。

  「奚玉棠!你不得好死!!!」門內,桑念咬字不清,卻撕心裂肺地大喊,「你殺我父母親人,你會下地獄的!!」

  奚玉棠腳步頓了頓,頭也不回地離開。

  離開密室,冷一將劍重新還給她,奚玉棠拿下面具,抬手一揮,銀色面具頓時四分五裂。

  「告訴司離抓緊時間,本座離開江南之前必須撬開她的嘴。」

  「是。」冷一點頭。

  「近段時間你給我守好,再出現人被劫,你也不用回來了。」她望向自己不苟言笑的手下。

  冷一羞愧低頭,沒有說話,卻用沉默表達了決心。

  奚玉棠無聲卻壓迫地看了他一會,轉身離去。一開門,薛陽已經等在了門口,見她現身,撐傘幫她遮雨,「主子。」

  「何事?」

  「越少主有請。」

  詫異地看了一眼薛陽,奚玉棠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知道了,走。」

  薛陽擔憂地看她一眼,想了想,開口,「主子,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您已經很多天沒怎麼合過眼了……」

  奚玉棠輕飄飄地掃他一眼,木訥的男子頓時閉口不言。

  見他閉緊嘴巴,反倒是奚玉棠笑了,「可以啊,有長進,都會關心人了。」

  薛陽聽出她在打趣,面上不顯,心裡卻終於鬆了口氣。

  這段時間,他家主子跟瘋了一樣,不眠不休,下手狠辣無情,一改往日低調行事的作風,將聖教的名頭再次在江南打響。雖然帶來的好處極大,但她自己臉上卻沒什麼笑意。薛陽甚至覺得,之前幾個月輕鬆寫意的主子是他的幻覺。

  這才是他認識的奚玉棠,但卻不是他喜歡看到的主子。

  雖不知出了什麼事,但薛陽還是能看出自家主子從踏入翰墨軒那日起就不太高興,否則也不會用雷霆手段來發洩。

  是的,發洩,十日廝殺,五日收尾,已經快半個月了,再這麼下去,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到底是誰惹她了?

  ……

  到底誰惹她了,這個問題,越清風同樣在猜。

  他沒往沈七身上想,事實上沒有人能想到是因為沈七,畢竟奚小教主和沈神醫之間的親密羈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可越清風還是覺得他應當見一見奚玉棠,不為別的,只為讓她暫時停一停。

  ……都把火燒到他頭上了不是?

  醉花樓那麼大的產業,可不只是杭州有,可偏偏她一上來就搶了總樓。搶就搶了,他無所謂,心上人想從自己手裡拿點東西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他心疼的是奚玉棠不知休息。

  好在她還算有分寸,只瘋了半月,不然還不知他要跟著擔心多久。

  奚玉棠是和薛陽一起來的,兩人離開城北便直奔煙雨台,越清風收到消息,等在主院前廳,見一身玄衣的女子踏雨而來,眼眸深處不可控地湧起了柔軟之意。

  在為她準備好的軟墊上坐下,奚玉棠動作熟練地接過秋遠遞來的冒著熱氣的小碗,看都不看地喝了一口,發現是薑湯,微微一怔,詫異地看向秋遠。

  後者撓頭嘿嘿笑了笑,沒說話。

  一碗薑湯下肚,奚玉棠周身的寒氣都散了不少。身子暖起來後,眼底的寒意也收斂許多,抬眸,越清風正淡笑著望著她。

  「找我有事?」她挑眉。

  「沒事不能找你喝茶?」越清風親自將她手邊的薑湯接過,換成一杯清茶,香氣嫋嫋,沁人心脾。

  「我很忙。」奚玉棠皺眉。

  「事情又不是一日兩日就做得完的,要勞逸結合。」越清風對她的不滿視而不見,兀自又從秋雨手裡接過一個剛剛燙過,還冒著熱氣的柔軟棉布,轉手便塞進了奚玉棠手裡。

  奚玉棠怔了一下,不客氣地將臉埋進了熱毛巾裡。好一會,她抬起頭,臉色已好了不少,雖疲憊不減,但眼睛卻越發亮了。

  望著她清瘦了不少的小臉,越少主心裡鬱悶不已。前段時日好不容易將人養起來,十天就全還回去不說,比之從前還更瘦了。

  「吃東西麼?」

  奚玉棠搖搖頭,「你真沒有要緊事?」

  「是有些事,但不著急。」

  「……」

  皺了皺眉,實在想不出越清風想幹什麼,奚玉棠索性丟開不想,慵懶道,「既無事,借你地兒睡一下。」

  說著,人順勢一倒,就這麼躺在了軟席上。

  越清風怔了怔,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去床上睡。」

  好一會都無人回應。

  探身一看,人已經睡著了。

  無奈地歎了口氣,越清風拂袖起身,吩咐秋遠收拾,自己則無聲地走到她身邊,攔腰將人整個抱起來走向內室。

  許是他的動作驚動了奚玉棠,懷裡人不滿地動了動,越清風輕拍她的後背將人安撫下來,動作極輕地將人放在了柔軟的大床上,拉過被子掖好,見她已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睡過去,微微放下心來。

  修長白淨的手指靈活輕柔為她解了髮髻,又親手幫床上人換下外衫,望著床上人蒼白的臉和眉間散不去的疲憊,越清風輕歎一聲,俯身在她額上輕輕印下一吻。

  「辛苦了,剩下的收尾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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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00:01: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二章 共寢

  越清風走後,奚玉棠閉著眼摸了摸自己被親的地方,眉頭輕蹙片刻又鬆開,再次沉入夢鄉。

  這是她連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一覺便從清晨睡到了半夜。能醒來並非因為睡夠,而是感受到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氣息,驀然睜眼,殺意乍現,腦子還混沌著,手卻先狠狠扣住了對方。

  四目相對,昏暗燈光下,奚玉棠眼底恢復清明,怔愣片刻,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俊逸青年,餘光掃了一眼對方被她扣住的手。若是沒猜錯,他方才是要將爪子放在自己身上?

  「醒了?」青年半分沒有被當場抓包的尷尬,反而露出了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餓不餓?」

  奚玉棠丟開他,翻身而起,這才發現偌大的床上,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滾到了裡面,身著白色錦緞中衣、披頭散髮的青年則半躺在床的外側。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青年剛剛沐浴過的清香發散出來,鑽進她的鼻尖,引得她恍惚了一瞬。

  目光落在他半乾的墨髮上,奚玉棠眯起眼,「你想幹什麼?」

  青年一臉無辜,「睡覺。」

  「誰給你的膽子敢爬我的床?」

  「若是我沒記錯……這是我的床。」

  「……」

  一句『我的床』,讓奚玉棠耳朵瞬間熱起來,好在墨髮遮擋,倒也看不見。及腰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肩頭,此時的女子無論是氣勢還是臉龐看起來都要比平日軟上幾分,整個人散發著慵懶卻危險的氣息,看得越清風眼底火光漸湧。

  見她有些走神,越清風動作輕柔地幫她將垂落的髮挽到耳後,淡淡道,「現在是子時,先去沐浴,我有給你留飯。」

  奚玉棠蹙眉,這才意識到自己脫了外衫,也和眼前人一樣穿著一身中衣,耳尖更熱了幾分,有些惱羞成怒地一腳踹了過去,「滾下去。」

  越清風反應極快地避開她,順勢翻身下床,「熱水已備好,換洗衣物放在耳房,你去洗,我去讓秋遠熱菜。」

  說著,便隨意抓起天青色的外衫披在身上,轉身出了門。

  直到越清風的身影不再出現在內室,奚玉棠心虛地長呼了口氣,也意識到自己身上黏黏膩膩的不舒服,慢吞吞起身走到屏風後,拉開耳房小門沐浴去了。

  等她一身水汽地出來,越清風已經張羅好了吃食。見她就這麼只著羅襪走出來,髮尾還在不停滴著水,眼眸瞬間深了些許,但很快便又被無奈取代,拿了乾淨棉布幫她擦頭髮。

  奚玉棠坐在桌前,有些不適應他這麼體貼入微,反抗了兩下,見越清風不為所動,索性眯起眼任他服務,待頭髮半乾不乾時,動用內力直接烘乾了事。

  見她自己動手烘乾,越清風丟開棉布,低語道,「倒是一點不吝嗇。」

  「那還真不好意思了。」奚玉棠執起筷子,懶洋洋地應了一句,「本座別的不多,就內力還看得過去。」

  越清風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乾脆不說話,坐在她身邊,托腮看她填飽肚子。

  奚玉棠的確餓了,自動忽略了身邊的視線,兀自將滿桌清淡卻極為爽口的美食吃了個遍,剛放下筷子,眼前便出現了一杯散發著嫋嫋清香的熱茶。

  她斜睨一眼身邊人,後者神色安然,彷彿完全不覺自己做的有哪裡不對。

  ……哪裡都對好嗎!

  躲在角落儘量讓自己毫無存在感的秋遠默默翻白眼。

  他們主子如今的樂趣全在養奚小教主上了,為此,做多少奇怪的事都不不奇怪。

  吃飽喝足,奚玉棠終於正色,「不是有事要說?說吧。」

  越清風輕描淡寫睨她一眼,起身去了床邊,二話不說先躺下來,接著動作流暢隨意地拍了拍身邊,「坐著說。」

  奚玉棠被他那一眼撩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耳尖再次熱起來,丟給他一個白眼,嚴詞拒絕,「就在這裡說。」

  「你睡夠了?」越清風一臉驚訝。

  「……」睡沒睡夠要你管!

  「可是我忙了一天,累了。」越少主擺出一副可憐模樣,咳了幾聲,臉色微微有些蒼白,「離我近點,不然說話都沒力氣。」

  「你做什麼了?」奚玉棠狐疑地盯著他。

  越清風想了想,掰著指頭列舉,「幫你壓下江南幫內部反撲,妥善安置青焰幫家眷,走了趟鄭家,交接醉花樓,唔,還幫你擋了衛寒和林淵的送別宴,他們已經離開杭州,林淵回武山,衛寒大約是回京城。還有……」

  「夠了。」奚玉棠連忙打斷他,「你幫我收尾去了?」

  越清風不置可否,「忙得只吃了一餐。」

  「……」

  低低咕噥了兩句多管閒事,奚玉棠還是起身挪到了床邊,見他一臉坦蕩,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可顧慮的,索性也爬上了床,抱著衾被坐在了他身邊。

  說實話,她還真沒睡夠。

  近距離地聞到她身上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清香,越清風嘴角輕輕一勾,心情好的不得了。

  「鄭家那邊你怎麼處理的?」奚玉棠開口。

  「鄭泰是個聰明人,雖然見了我,卻也沒有反悔的意思。」越清風停頓了一下,似是在壓下嘴邊的咳嗽,「不過倒也向越家示了好。」

  奚玉棠點點頭,毫不驚訝鄭泰的所為。

  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做法,換成是她,那種情況下也不會比鄭泰做得更好。

  「你確定衛寒回京城了?」她再次開口。

  「不確定,不過想來不會在杭州待多久,最近江南局勢混亂,錦衣司也很忙。」聽到她上來就問了兩個男人,越清風臉色有些淡淡,「你當心些,錦衣司會很快找上你。」

  畢竟是司氏皇族直面武林的發聲口,錦衣司找上她不奇怪。

  「若是怕,又怎麼會動手?」奚玉棠涼涼道。

  一間內室,一張大床,兩個同樣出色優秀、名動天下的人,就這麼在如此曖昧的環境下談起了正事。

  所謂秉燭夜談,風雅之事,硬是被他們詭異的地點和談話的內容破壞了個一乾二淨。而這兩人卻沒有分毫覺得不適,反而這才是他們相處的正確模式。

  兩人一直談論到四更天,奚玉棠睏得不行,不知何時已經窩在柔軟的被子裡睡了過去。越清風話說到一半,聽見她越發均勻的氣息,無奈停下,幫她掖了掖被子,翻身起床來到書桌前,開始處理起堆積的事務。

  ……

  許是上一覺已睡得足夠安穩,這次,奚玉棠重新夢到了多年前的事。

  只不過這次夢裡終於不再只是大雪封山,血流成河,而是多了一個主角,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銀髮青年,渾身浴血,卻依舊用一雙和她極為相似的墨潭般的眸子溫和地望著她,無聲地說著什麼。

  奚玉棠聽不見聲音,卻看懂了他的唇形。

  他說:棠棠,快跑。

  下一秒,她霍然睜開眼,整個人從劇烈的驚懼中清醒,胸膛起伏不定,一雙手死死地抓著什麼,好一會都無法從巨大的情緒波動中舒緩過來。

  後知後覺地感覺到有人在不停地輕拍著她的後背,奚玉棠身子一僵,雙眼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眼前是溫和柔軟的白色織錦衣物,而她緊緊貼著一具微涼的身體,後者的手臂環過她的腰身,似是安撫地拍著她的脊樑,力道不輕不重,讓人下意識放鬆下來。

  奚玉棠呼吸一滯,一個翻身將人壓在了身下,指尖不知何時一根銀針出現,直抵對方脖頸命門。

  身下人僵了僵,呼吸有一瞬間停滯。

  「……」

  「……」

  呆呆地望著眼前越清風的一張俊臉,奚玉棠愣了好一會,手指一翻,將銀針重新隱藏起來,另一手後知後覺地鬆開,果不其然,對方胸前的衣襟已經變得皺巴巴不能再看。

  「幾時了?」她聲音乾啞,一出口,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辰時。」越清風一雙眸子緊緊盯著眼前人,見她已從噩夢中清醒,不知不覺便放鬆下來。

  奚玉棠閉了閉眼,企圖讓腦子更加清醒。

  越清風卻語氣古怪地開口,「你要不要考慮先從我身上下來?」

  「……」

  兩人對視片刻,奚玉棠幾乎是倉皇地滾回了大床裡側,抱著被子怒視眼前人,「不要臉!」

  「……」到底是誰不要臉啊!大清早就往人懷裡鑽,是個正常男人都會這樣好不好!

  一臉被冤枉的無奈模樣慢吞吞起身,越少主半靠在床頭柔弱地咳了兩聲,拉過被子蓋住自己,懶懶道,「這位女俠,你做了噩夢,揪著我不放,醒來還要殺人,考慮一下我的感受行不行?」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惱羞成怒地一掌拍過去,「滾!」

  主院寢室外,秋遠端著盆清水不知立了多久,僵著臉聽著裡面乒乒乓乓劈裡啪啦一陣巨響,心想,這下不知又要砸多少東西了……

  還沒想完,便見房門忽然被打開,狼狽抱著自己外衫的他家少主踉蹌著摔了出來,披頭散髮,中衣皺巴巴,人險些沒站穩。

  秋遠目瞪口呆地望過去,恰好對上越清風看過來的視線。

  這情形,怎麼,感覺,有點不對……

  幾乎是瞬間,秋遠福至心靈,端著水扭頭就跑,邊跑邊說,「主子水涼了我去換一下我什麼都沒看見!」

  越清風:「……」

  涼涼抬頭望了一眼房頂,暗衛們嘴角一僵,迅速學著秋遠的模樣鳥獸散去,只剩斯年一人呆呆站在原地,沒來得及跑,被抓了個正著。

  「……斯年。」越少主的聲音冰涼徹骨。

  斯年整個人重重激靈一下,半晌,委屈地撇嘴,「主子……」

  「去領罰。」

  「…………是。」

  自家少主被趕出了門,越家暗衛和秋遠一連整個早上都不敢多喘一口氣,生怕被遷怒。而始作俑者奚小教主竟然也一言不發,冷著臉吃完早餐扭頭就走,徒留下孤單單一個越清風默默望著她的背影一臉委屈。

  走出主院,奚玉棠本打算直接離開煙雨台去繼續忙收尾之事,腦中忽然閃過夢裡片段,腳步一頓,猶疑片刻,轉身朝雲燕園走去。

  雲燕園裡,沈七正在例行公事地給藍玉行針。兩人都不輕鬆,沈七的專注力已經到了極致,每一針下去都彷彿在抽空他的全部精力,而藍玉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間劃過,嘴裡塞著一個乾淨棉布,防止他咬到自己舌頭,身後的隨從一語不發地任他緊扣著自己手臂,見了血都沒有動彈一下。

  任誰都能看出,他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疼痛。

  奚玉棠來的悄無聲息,隱在房間外望了一眼,牙關緊了緊,忍住了破門而入的衝動,耐心等在門外。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已升至頭頂,裡面終於傳來一聲藍玉長長的呼氣。沒多久,門被打開,沈七蒼白著臉走了出來。

  剛一出門,便撞上了身邊奚玉棠平靜的視線。

  沈七身子僵了僵,沒有說話,微微頷首,便要和她擦肩而過。

  奚玉棠頭也沒回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敏銳地發現他的手正不自覺地顫抖,下意識蹙起了眉,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先下意識地遞了一縷真氣過去幫他舒緩肌肉。

  沈七呼吸微微一滯,站著沒動。

  這是兩人自上次開門見山談過一次後第一次見面,沈七眼底有黯然,臉上卻不顯,易容遮住了他那張精緻如女子的臉,卻沒遮住他那雙漂亮至極的桃花眼,而這雙魅惑眾生的眼裡,此時正流光易轉,喜憂參半。

  他抬了抬眼皮望向眼前人,目光在她越發削瘦的臉部棱角上掃過,不自覺地緊緊抿起了唇。

  奚玉棠卻沒有看他,而是望向了房內。一頭銀髮的藍玉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整個人脫力地倒在輪椅內,慢半拍地察覺到視線,抬眼,正好撞進奚玉棠眼底。

  那雙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擔憂,雖然快,卻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只這一眼,藍玉便忽然覺得,好像深入骨髓的疼痛都消失不見了。

  他動了動唇,卻沒什麼力氣說話,身邊的小廝也發現了奚玉棠,條件反射地一個閃身擋在前面,驚訝片刻才認出了來人。知道自己主子和這位于堂主有交情,趕人的話到嘴邊轉了一圈,又默默咽了回去。

  而奚玉棠卻已經放開了沈七,快步走向藍玉,在他面前蹲下,執起一手便要輸入內力幫他減輕痛苦。

  藍玉下意識要阻攔,卻攔不住,只好任由她將真氣探入自己體內,一邊為他梳理,一邊查看他體內的狀況。

  事實證明,沈七並沒有誇張,甚至還有所保留了幾分。

  藍玉體內的狀況要比奚玉棠想像得更為糟糕。

  作為走火入魔的專家級人物,奚玉棠從小到大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入魔風險,太清楚不過這件事。藍玉體內經脈的真氣情況完全不是因走火入魔造成,而是被誰人為地廢了大部分武功。

  而他的腿也正如沈七所說,被誰用外力禁錮,還挑斷了筋脈,若不是藍玉自己用全身大半功力聚在腿上抵抗外力,恐怕如今別說站起來,就是一百個沈七在場,都沒辦法讓他感覺到一絲痛感。

  這腿,換句話說,幾乎是廢了。

  這一刻,奚玉棠心中湧出了無盡的憤怒和極大的慶倖,兩方情感交織,竟讓她奇異地保持了平靜自若,可若是熟識之人在身邊,定能察覺到她潛藏的滔天怒火。

  沈七便是那個能發現她情緒之人。

  神色複雜地望著眼前的奚玉棠,放在平時,他會上前拉住她,不讓她做出什麼衝動之舉,可如今……

  奚玉棠沒有看到沈七的神色,卻猝然對上了藍玉的視線。對方眼帶笑意地望著她,沒有開口,卻像是在告訴她,別大驚小怪,他沒事。

  就這一個眼神,突然就撕裂了一個情緒出口。

  她倏然起身,全身殺氣四溢,猛然抬手,那個擋在藍玉身前的小廝已經徹底陷入昏迷。

  接著,幾乎是淒厲地,她狠狠望向眼前人,「這就是你的成果?!」

  藍玉忽然一怔,下一秒,臉色瞬間慘白。

  怒氣來得毫無徵兆,可奚玉棠卻沒停,「你不是能耐大嗎!你不是越清風師兄嗎!把自己搞成這服模樣你是在幹什麼?!裝成這幅無害模樣給誰看呢!你的傲氣呢,骨氣呢,你當年飛揚跋扈敢翻了整個雪山的脾氣呢!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這就是我等這麼多年得來的結果?!」

  指甲深深陷入肉裡,藍玉動了動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奚玉棠的眼淚卻已經洶湧而出,撕心裂肺,猶如身在萬丈深淵。

  「……我等了十幾年,等來這麼個結果,搞成這幅模樣,你是來故意報復我的?你知不知道我什麼感受?你想過我沒有?奚玉嵐你到底想過我一分一毫沒有!你有本事下山,有本事一輩子別見我啊!!」

  聽到這個名字,藍玉怔忪地抬頭,與此同時,沈七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越清風本是打著探望的目的來了雲燕園,卻在沒進門前便隱約聽到了奚玉棠的聲音,臉色一變,人便出現在了門外。

  恰好見到了淚流滿面的玄衣女子。

  他呼吸滯了滯,看向藍玉,卻發現他已經徹底恍惚,而沈七也同樣震驚地魂飛天外,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進了門。

  「還有你!」

  奚玉棠驀然轉頭望向沈七,充血發紅如獸般狠戾的眸子死死看過去,後者一怔,對上她的視線。

  「沈七我今兒就告訴你,想廢我武功,門都沒有!」她怒喝,「我奚玉棠死都不怕,還怕什麼?別惹我逆鱗,否則我就帶著你們一起死!!!你信不信我說到做到!」

  沈七倏然一怔,下意識抬手,「棠棠,別……」

  「滾!!」她抬袖便掃向眼前人。

  沈七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看攻擊要到眼前,突然被人大力扯了一把,狠狠撞在了門框上,卻險之又險地避了過去。

  下一秒,一個人影閃過,越清風眼疾手快地一指點在了奚玉棠生門大穴上,在她僵住的瞬間,抬手成刀一個狠劈,眼前人瞬間軟下來。

  越清風打橫抱起人,大步走向內室,見沈七還在愣在原地,頓時沉聲冷喝,「還不來?等著她走火入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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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00:01: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三章 兄妹和他

  奚玉棠突如其來的真氣走岔讓沈七和藍玉都有些回不過神。這兩人一個沒有武功,一個功力大損,若非越清風開口,恐怕還沒意識到不對勁。

  內室裡,沈七正冷汗淋漓地為昏迷的奚玉棠行針,不遠處,越清風和藍玉均嚴肅地等著,尤其是藍玉,臉上表情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他本就處於脫力邊緣,奚玉棠一番話對他打擊甚大,此時還能提著精神,全是因一腔擔憂。

  他扯了扯身邊師弟的衣袖,轉身先出了門。越清風見沈七那邊暫時不需要擔心,聽話地跟了出來。

  剛一出去,便見藍玉冷著臉,「棠棠這個情況,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越清風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想要說清楚,就必須要說奚玉棠的功法問題,而太初功法又涉及到十幾年前雪山一事,這中間還免不得要帶出一些別的,例如聽雨閣的暗殺問題……

  他不是不能說,而是覺得,這件事不該由自己來說。

  「……讓她親自說比較好。」越少主最終只能這樣回答。

  藍玉眯了眯眼,盯著眼前人看了好一會,見他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不禁皺眉,「你只需告訴我,這種情況是不是會經常發生?」

  越清風動了動嘴皮,吐出模棱兩可的兩個字,「可能。」

  「可能?」藍玉挑眉,「肅兮,這可不是開玩笑,我要聽實話。」

  越清風被逼得煩躁起來,「我若是告訴你,棠棠肯定會生氣,師兄你別逼我。」

  藍玉怔了怔,垂眸,聲音低沉道,「這麼說,你是知道的。」

  越清風嘴角一抽,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索性不再開口。

  銀髮青年胸腔裡升起怒火,連聲音也變得越發冷硬,「既然你知道,為何不早些告訴我?別說你不知道這裡頭的危害。」

  「說了能怎樣,不說又怎樣?」越清風面色淡淡,「你有好法子可解?」

  藍玉頓時沉默。

  見他面色越發不好,越清風心軟,「連沈七都沒法子,你我在這裡乾著急也於事無補。棠棠自己心裡有數,你多少相信一下她。」

  藍玉頓時被氣笑,「相信她?你聽聽她方才說的什麼話!生死就掛在嘴邊,我看她不是心裡有數,是根本放任不管!」

  ……不得不說你還真瞭解你妹妹……

  越少主默默望天。

  「還有你,」藍玉不小心蔓延了戰火,「棠棠這個名字是你能叫的?我讓你照看她,不是讓你把她往你家門裡帶的!別忘了你是個什麼情況,想拖我妹妹下水,也得看我應不應。」

  越清風:「……」

  好煩你啊!早知道不安慰你了!

  「我能有什麼狀況……」他低低腹誹,「我狀況比她好多了。」

  藍玉雖然武功不復從前,但耳朵卻足夠靈敏,聽到眼前人自言自語,頓時瞪眼,「越肅兮!」

  見他動了真格,越清風歎了口氣,不得不服軟,「我沒有拖她下水,本來有這個想法,被拒絕了,現在的情況是她拉著我往她自己的深坑裡走,你說我能拒絕麼?」

  藍玉一掌拍在他肩頭,「我看你樂意的很!」

  ……是很樂意不假,但也不能就這麼對你說啊。

  越清風被打得咳了好一會,不敢還手,也不敢反駁,乾脆默認。

  見他這幅模樣,藍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剛要動手,卻聽內室裡沈七的聲音響起,頓時注意力一轉,急急忙忙推著輪椅往裡走。

  越清風也著急,快了一步閃身進去,將藍玉扔在了後頭。

  藍玉:「……」

  進了內室,越清風飛速來到床前,「如何了?」

  沈七見是他,也不廢話,「我銀針只能壓住一部分,你扶她起來,用內力配合我。」說著,微微一頓,皺眉,「你知道她體內狀況吧?」

  越清風當即一撩衣擺上了床,邊扶人邊道,「見識過幾次。」

  「她體內什麼狀況?很糟糕?」隨後趕到的藍玉皺眉問道。

  沈七沒時間解釋,只應了一聲,看向他,「你怎麼樣,有沒有力氣搭把手?」

  藍玉急忙點頭。

  「很好,撐我一把。」沈七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身體微晃,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藍玉急忙渡了道真氣給他。

  沈七的臉色少緩,看越清風,「一定要慢慢來,千萬別出差錯。」說著,又忍不住歎氣,「若是司離和冷一在就好了……他們更熟悉棠棠的真氣。」

  「我也沒問題。」越清風冷聲道。

  沈七沒力氣跟他辯駁,只丟了一句但願如此,便將全副心神放在了奚玉棠身上。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奚玉棠便清醒了過來,算算還不到一刻鐘,比預期得要快得多。可無論是沈七還是越清風都還沒收手,奚玉棠自己也時好時壞,腦子一瞬清醒又一瞬模糊,只知道自己又出了問題,身邊這幾人在救她。

  「醒了?」沈七第一個發現她,「醒了就自己運功配合越少主。」

  奚玉棠還沒想起自己之前差點對沈七動手的事,見到他便條件反射地想撒嬌,「動不了,小美救我TAT」

  沈七行針的手僵了僵,無奈對上她的視線,「那就別說話,別影響越少主。」

  「為什麼我動不了?」

  「被點穴了。」

  「誰敢點我!」

  「……你身後那位。」

  「……」

  原以為她清醒過來會好,誰知因為先被點穴後被打暈,此時醒來,奚玉棠體內的真氣還混亂著,卻已經開始自動沖穴。越清風本就費了一百二十萬的精神極力控制著力道幫她梳理經脈,陡然被打亂,頓時受到反噬,險些一口血吐出來。

  藍玉立刻發現了不對,皺眉開口,「棠棠,別亂動。」

  「我沒動!」奚玉棠頓時委屈,「我運不了功,自動沖穴我管不了!」

  藍玉無語:「……為什麼會自動沖穴?」

  「怕死。」

  「……」

  也不知藍玉聽到這句解釋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見越清風強忍著不適咬著牙道,「打暈她!」

  「你敢!」奚玉棠立刻大喊。

  結果狠話還沒放完,就被藍玉個暗器打在了昏穴上,整個人再次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越清風終於長長舒了口氣,收手,將軟軟倒下的人接了個滿懷。沈七同時撤針,眼前一黑,險些栽倒,被藍玉拉了一把。

  奚玉棠體內真氣徹底被梳理穩當,此時也再次幽幽轉醒,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盯著頭頂的越清風看了好一會,迷糊道,「你怎麼在這裡?」

  「救你命。」越清風板著臉幫她解穴,「為救你,我受了內傷,奚教主如何補償我?」

  奚玉棠怔了怔,頭痛欲裂地起身,先是自行運功一番以自查,發現沒事後,剛想答越清風的話,就看到了一旁臉色慘白的沈七和同樣臉色不好的藍玉。

  「小美!」奚玉棠立刻跳下床,力氣巨大地一把將沈七抱了起來,緊張道,「我先送他回去休息,等下來找你們。」

  說著,人便一眨眼出了房間,轉眼消失在了雲燕園內。

  越清風鐵青著臉瞪著她離開的方向,久久說不出一句話,藍玉則愣了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越少主黑著臉看他。

  誰知藍玉越笑越停不下來,抱腹彎腰,眼淚都險些笑出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活該哈哈哈哈……」

  越少主:……這兄妹倆真是一個比一個欠揍……

  ……

  路上,沈七就已經昏了過去。奚玉棠心疼得不得了,一路風馳電掣,用了比平時快一倍的速度衝進雲夢園,將沈七輕輕在床上放好,幫他擦了臉,蹲在床邊握著他的手,一邊渡真氣一邊耐心等待他臉色好轉。

  好一會,沈七的臉色終於不再那麼難看,人也徹底陷入夢鄉,奚玉棠鬆了口氣,又幫他取了髮簪放下頭髮,這才深深看他一眼,心裡道了句對不起。

  千不該萬不該,她也不該對他動手。

  又等了好一會,等到沈七緩緩放開她的手,奚玉棠這才起身離開,回了雲燕園。

  彼時秋遠已經趕到,弄醒了先前被打昏過去的藍玉隨從,順便還給兩人都煎了藥。奚玉棠進門時,苦澀的藥味鋪天蓋地襲來,險些害她奪門而出。

  見兩人面對面坐著,面前都放著一碗黑乎乎的藥,都是一臉苦大仇深,不知為何,奚玉棠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喜感,一不小心就噗嗤笑了出來。

  越清風和藍玉齊刷刷看向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奚玉棠捂著嘴,「你們先喝著,我出去等哈哈哈哈……」

  說著就要轉身走。

  「回來。」越清風冷喝一聲,將人喝住。

  奚玉棠回頭,勉強憋笑,「幹什麼嘛,這屋裡一股子藥味,我不愛聞,出去等會再進來,又不跑。」

  「不行。」越清風面無表情。

  藍玉頓時看向對面,「她不愛聞你就讓她出去,凶什麼。」

  越清風:「……」

  是不是親師兄啊!!

  奚玉棠看了一眼藍玉,想了想,一撩衣擺坐了下來,「行了,我陪著,你看看你們一個個身子弱的,嘖,藥罐子。」

  ……你還有臉說!

  兩人同時瞪她。

  奚玉棠嘴角一僵,尷尬地摸鼻子,「那個,越肅兮,我不是給了你糖丸嗎?你快拿出來,喝了藥分藍玉一顆。」

  越清風險些氣笑,「憑什麼?」

  「憑我是你師兄。」藍玉接話。

  「……」

  你們兄妹還能不能好了!合著夥欺負人是不是!

  越少主一口老血湧上喉頭,好一會都沒說出一個字來,憤恨地端起藥碗一口灌了下去,而後摸出瓷瓶,丟了一顆藥丸子過去。

  藍玉笑著接了,在奚玉棠目光灼灼下慢悠悠地端起了藥碗。

  等他放下空碗,奚玉棠對秋遠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上來收拾,順便拉著不情不願的藍玉隨從離開。越清風看在眼裡,默默決定回頭再扣秋遠一年月錢。

  等房間裡只剩三人,奚小教主從懷裡又摸出了一個白色小瓶,面無表情地放在了藍玉面前。後者受寵若驚地拿過聞了聞,驚訝道,「給我的?」

  奚玉棠撇撇嘴沒說話。

  越清風驚訝瞪眼,壓下咳嗽啞聲道,「奚玉棠你還講不講理了,救你的是我,不給我你給他?」

  奚玉棠挑眉看他,不是給過你了麼。

  越少主氣得捂心口。

  藍玉將兩人無聲的互動看在眼裡,開口打斷,「棠棠,是不是該說說方才的事?」

  聽到他開口,奚玉棠收回目光,懶道,「方才什麼事?發生什麼了,我怎麼不知道?」

  「……」

  知道她打定主意不告訴自己,銀髮青年暗歎一聲,眼底一片黯然。

  雖已互相知曉身份,但棠棠卻始終沒有喊過他一聲兄長,而在此之前,她那番話還如雷貫耳般在自己耳邊迴響,自己對不起她在先,又哪能央求她給自己好臉色?

  他失落不言,奚玉棠卻見不得他這幅模樣,僵著臉沒好氣道,「想那麼多幹什麼,就是功法修煉出了點問題,都是習武之人,沒什麼可多說的。」

  雖然模棱兩可,但好歹是個解釋,藍玉怔了怔,抬頭,「真的?」

  「騙你幹什麼,就是功法修煉問題。」奚玉棠別過臉。

  藍玉求證地望向越清風,後者抽了抽嘴角,假裝沒看見。

  得不到確切答案,藍玉皺了皺眉,只好自己問,「不知是什麼功法?」

  誰知奚玉棠卻不耐煩起來,「問那麼多幹什麼,我都沒問你腿怎麼回事,我的事你也無需多問,一時半會死不了。」

  「……」

  雖然被凶了一頓,藍玉卻還是沒辦法對眼前人生出什麼脾氣來,沉默片刻,道,「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話音落,奚玉棠怔了怔,驚訝地望向藍玉,「你說真的?」

  藍玉點頭。

  奚玉棠眼底閃過喜悅之色,迫不及待地動了動,剛要開口,餘光掃見旁邊的越清風,頓時咳了咳,「越少主還有事要忙吧?」

  越清風低頭喝茶,連個眼神都欠奉,「無事。」

  「……」

  奚玉棠瞪眼,「怎麼會沒事呢,你不是才剛將醉花樓交接一半嗎?還有鄭家那邊不是也要最後收個尾?對了,那個……」

  「奚教主。」越清風毫不留情地打斷她,「若我沒記錯,這些都是你玄天教內之事。」

  「……」

  你妹!

  奚玉棠腦子裡過了一圈,想來想去,竟不知道越清風自己的事有什麼,恍然發現,原來自己對他的瞭解竟少得可憐。

  原來從她踏足江南至今,越清風一直在做的,都是她的事。

  心底泛出一絲愧疚,趕人的話到嘴邊,說不出了。

  藍玉忍不住笑,「無妨,肅兮留下聽聽也好,他本就知道些。」

  奚玉棠不習慣他這樣,皺眉,「你能不能先把易容收了?」

  對面人怔了怔,無奈搖頭,抬手於耳後一撕,薄薄一張面具出現在手裡。

  奚玉棠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的動作,當他終於露出真容時,整個人一怔,不知不覺便出了神。

  這是一張和她極為相似、卻又能讓人明顯看出不同的男人的臉。

  面冠如玉,劍眉星目,鼻若懸樑,臉部線條既剛毅又柔美,恰到好處,巧奪天工,多一分過,少一分缺,深潭般漆黑的眼睛裡彷彿承載天地紅塵,薄唇淡笑間,似是風流無匹,多情又無情。

  銀髮被風吹起飄過他眼前,漫不經心間,仿若能見到兩分他過去的囂張姿態,以及經過無數慘痛經歷沉澱後的八分厚重和淡然。

  和眼前人比起來,自己長得還是過於秀氣了。

  記憶裡那個笑嘻嘻說著『以後我來保護妹妹』的小男孩面容逐漸和眼前的藍玉重合,奚玉棠怔怔看著,不知不覺便紅了眼眶。

  她飛速地垂眸別過臉,鼻音甚重地開口,「以後出門記得易容,別亂用這張臉,免得人家以為我玄天江南堂堂主出什麼事了。」

  這也算是間接承認兩人的關係了。

  藍玉,或者該叫奚玉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你就不怕你每日真容見人,被人當成是我?別忘了你也是男裝。」

  奚玉棠噎了一下,驚訝,「啊?不會吧,我不知道你跟我長這麼像啊!」

  「不會。」奚玉嵐答得乾脆俐落,「見過我真容的天下武林不出五人,不算上你,放心。」

  不出五人?奚玉棠掃了一眼越清風,見後者面不改色,想來是見過的,不禁好奇,「都有誰?」

  奚玉嵐眯了眯眼,連這個小動作都像極了奚玉棠,「師父,師兄,長歌,也就是方才被你打暈的那個小子,一個叫上官泓的好友,還有……」

  「還有誰?」奚玉棠催促。

  奚玉嵐猶豫了一下,「說出來你會生氣。」

  「我保證悠著。」悠著點不那麼氣。

  「……確定?」

  「放心。」

  奚玉棠答得信誓旦旦,天真的奚玉嵐頓時信了大半,看得旁邊越清風忍不住咳了一聲。奚玉棠刷地回頭,目光裡透出威脅之意。

  ……越少主退敗。

  「好吧。」奚玉嵐道,「還有一個是鄒青。」

  「……」

  奚玉棠瞬間拍案而起,「你說誰?鄒青?」

  那個每天都會砸壞門,最怕被思想教育,腦子裡除了打架都只剩下打架的鄒青?她自己的左護法?!

  「這個叛徒……」奚小教主忍不住磨牙,惡狠狠地瞪向自家兄長,「說,他什麼時候知道你沒死的!說出來我饒他不死。」

  奚玉嵐張了張嘴,求救地望向師弟,後者眼觀鼻鼻觀心,擺明了不會參與到他們兄妹恩怨裡,欠揍模樣看得奚玉嵐牙根發癢。

  「不是說好不氣?」他只得討好地看自家妹妹。

  「我,沒,氣!」奚玉棠一字一字往外蹦。

  「……」

  你騙我TAT

  將鄒青和妹妹的重量簡單一衡量,奚玉嵐心一橫,故作鎮定道,「學藝有成下了一丈峰後,我去過一趟雪山,後來每每得了空就會走一遭看看你。」

  奚玉棠怔了怔,眯起眼,「我把雪山守成了鐵桶,有人擅闖絕對會被發現,沒想到你竟然有內應……」

  媽的回去就撤了鄒青的職!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事,奚玉嵐默默在心裡給鄒叔叔道了個歉,清了清嗓,轉移話題,「不是想知道我腿傷的事?」

  提到正事,奚玉棠只好暫時收了心思,越清風也放下了茶盞,目光灼灼。

  見兩人都望過來,奚玉嵐沉默片刻,說了一個名字,「是卓正陽。」

  話音落,對面兩人如出一轍地皺起了眉頭。

  「前武林盟主,紫薇樓掌門……」奚玉棠心中震驚不已,「他沒死?」

  奚玉嵐搖頭。

  「他在哪兒?」越清風陡然開口,臉色甚是不好。

  「皇宮。」

  奚玉嵐平靜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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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00:02:0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四章 湖邊一吻

  作為前武林盟主,當年最大門派紫薇樓的當家掌門,卓正陽的大名天下皆知,無論是江湖還是朝堂均有他的一席之地。與此同時,作為武林泰斗寒崖老人的大弟子,他在江湖中輩分極高,即便是大魔頭奚之邈,在他面前也要尊一聲師叔,其餘如歐陽玄等輩,相比卓正陽,不過泛泛而已。

  卓正陽武學天分極高,被譽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縱奇才之輩,弱冠之年拜入寒崖老人門下,沒多久便名震江湖,接著又順理成章地拿下武林盟主之位,一坐便是數十年。在這期間,這位天下第一高手一手建立了自己的勢力紫薇樓,在位期間將其發展為江湖第一勢力,幾乎能和傳承數百年的越家相抗衡。

  紫薇樓樹大根深,到卓正陽五十歲時依然如日中天,可突然之間,掌門樓主卓正陽傳出練功走火入魔的消息,接著身死出殯,天下第一大派從此樹倒猢猻散,在江湖消失匿跡。

  以上這些,均為江湖大多數人對卓正陽和紫薇樓的認識。

  然而無論是奚家兄妹還是越家少主都知道,紫薇樓並未解散,不過是從明面轉到了地下,具體原因不詳,顯然所圖甚大。而原以為卓正陽死亡是真,誰知竟然是假死,不僅如此,還重傷奚玉嵐,他一門同出的師弟!

  先是十六年前紫薇樓血洗雪山,再有卓正陽重傷奚玉嵐,玄天一門,與他們已是死仇。

  根據奚玉嵐所說,他當年下山探查奚之邈和唐芷嫣的死亡真相,卻無意間發現了紫薇樓的蹤跡,且根據可靠消息,父母在生前曾和紫薇樓發生過衝突。聯想到奚之邈帶回雪山的那兩本秘籍,奚玉嵐決定順著這條線繼續查。

  他下山時年紀尚幼,機緣巧合下走錯了路才走到一丈峰,被寒崖老人看中收為二弟子,彼時卓正陽這位大師兄已經出師近四十餘年。

  奚玉嵐本不願拜師,父母死因尚未查明,哪有時間留在深山裡陪一個孤寡老人?可寒崖老人作為一個活了太多年的老妖怪,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見到一個欣賞的小輩,又恰巧聽聞大弟子身死,一身武學傳承後繼無人,哪能就這麼放了奚玉嵐,當即便撒潑打滾軟硬兼施非要他留下。

  ……一個不久前還說著『我來保護妹妹』這種天真童語的活潑少年,哪經得起這陣仗,只能妥協。

  拜師第二日,奚玉嵐才知自己上頭有個死了的大師兄,好巧不巧,恰好是紫薇樓的樓主卓正陽。事關父母之死,奚玉嵐即便再焦急,也只好在一丈峰住了下來。

  之後便是越清風上山,成為他的小師弟。幾個月後,奚玉嵐告知了自家師父他魔教少主的身份。正派了一輩子的寒崖老人聽說自己乖徒兒竟然不是他之前所言的父母雙亡的孤兒,而是來自雪山,當即大發雷霆,直接將人踢了出去。

  然而雖氣,他卻並未將奚玉嵐逐出師門,只從此閉口不提二弟子,連關門弟子越清風也不准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師兄,否則便是好一頓罰。

  而奚玉嵐下山後也沒有仗著寒崖老人的身份行事,只是根據自己摸到的紫薇樓尾巴,一路追查到京城,並在司氏和卓正陽的眼皮底下草木皆兵地籌謀起來。

  六年前,他終於查清了紫薇樓背後之人正是卓正陽,而玄天一系列的悲劇皆出自他手,目的便是那兩本秘籍。確定了復仇目標後,奚玉嵐特意走了一趟越家,將自己妹妹拜託給越清風,懷抱著必死之心,集結了多年來培養的所有力量,對重傷閉關的卓正陽發起了雷霆一擊。

  結果不言而喻。

  此一敗,毀了他一身武學不說,也幾乎將他生的信念打破。若非想到自己還有一個親妹妹也在想方設法地復仇,恐怕早就死了。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六年,重傷讓他一夜白髮,直到幾個月前還無法自由地通過輪椅行動,如今卻已可以對著奚玉棠,平靜地講出自己的傷痛。

  他說得輕描淡寫,三言兩語便交代清楚了自己十幾年的經歷,可聽在奚玉棠耳裡,卻已是驚濤駭浪,久久不能言語。

  彌漫著藥味的房間裡,奚玉嵐停止了講述,剩餘兩人均一言不發。許久,奚玉棠忽然起身,低低說了句『我出去透透氣』,人便出了門。

  奚玉嵐看在眼裡,擔憂不已,卻知此時自己不適合再說什麼安慰之語,只好暗歎一聲,閉眼養神。

  在他對面,越清風輕輕放下茶盞,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奚玉嵐,鑒於奚玉棠未走遠,不想多說什麼,只無聲地比了個手勢,表示疑惑他明明話未盡,為何不繼續說完。

  奚玉嵐眯了眯眼,沉默地搖了搖頭。

  重要的事說清楚便足夠,其他的,他並不想讓棠棠背負太多。

  什麼和卓正陽交手失敗……以他們那位大師兄的作風和勢力,若是普通人想對他欲行刺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奚玉嵐之所以沒死,無非是因為,他姓奚,來自雪山玄天。

  奚玉棠身在其中,關心則亂,想不到這一點,卻不代表越清風這個外人想不到。

  奚玉嵐究竟是如何從卓正陽沒日沒夜的折磨拷打裡逃出來,又是誰救了他,怎麼瞞天過海,種種這些,他不想說,越清風便也不多問,只是在得到了自家師兄一個手勢的答案後默默起身,路過他身邊時輕輕拍了拍他瘦得硌手的肩膀,出門尋奚玉棠去了。

  一路尋到雲燕園後的曲水樓,越清風一眼便見到她盤腿坐在湖邊,背對他,無聲地看著平靜湖水裡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聽見他毫不掩飾的腳步聲來到近前,奚玉棠頭也沒回便道,「我真氣運行流暢,沒有入魔徵兆,你不用這樣。」

  越清風頓了頓,收回了探查她真氣的手,一撩衣擺在她旁邊坐下來,「真不用我再幫你梳理?」

  「我很好。」奚玉棠回頭看他那張謫仙般不染塵煙的臉,口吻平靜,「好得不能再好了。」

  越清風定定看她一眼,歎氣,「你這樣說,我反而更擔心。」

  「以前都沒發現你這麼大方……」奚玉棠不冷不熱地輕笑一聲,「既然身子不好還強行習武,就省著點真氣,別總浪費在別人身上。」

  「你不是別人。」越清風平靜地收回視線,遠眺湖面,聲音輕渺如水上煙。

  奚玉棠怔了怔,也看向遠處,沉默良久,突兀轉了話題,「肅兮,我要去一趟京城。」

  沒等身邊人驚訝,她便繼續道,「不是因為奚玉嵐,也無關卓正陽,是我自己的事,幾天前就已經確定好了行程,薛陽他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越清風回頭看她,夕陽下,玄衣女子弧線優美的側臉被金黃色的光度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削弱了她平日裡的冷峻和狠戾,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就連眼底那道傷疤都好似不再猙獰。

  他沒開口,而是靜靜聽著她說話。

  「我打算只帶冷一。」奚玉棠語氣柔和,「本來一個人都不打算帶,拗不過他們,最後只能帶一個。小美我打算留給你和他,你們都是病人,離不開醫生。司離我也打算讓他留在這邊,他性子活,小孩子心氣,坐不住總惹事,你多擔待些。」

  她突然又想到了一個人,眼底也帶上了一絲笑意,「也不能告訴千彤,她好不容易交到一個朋友,讓她和墨音多待一段時間。她有墨錦和墨音照顧,當是無事,你不用管她。」

  彷彿交代後事一般的條條囑託,讓越清風忍不住蹙起了眉,他不樂意聽這些,更不樂意照看這些人,便想開口說什麼。

  可話沒出口,奚玉棠卻突然轉了過來,亮如繁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光芒攝人心魄,眼底笑意流轉,看得越清風微微晃了神。

  下一秒,冰涼的手指點上了他的眉心,輕輕揉了兩下,像是要將他緊蹙的眉揉開一般。越清風怔了怔,聽到奚玉棠輕笑道,「小小年紀,總皺什麼眉頭,小心未老先衰。」

  她動作飛快,揉了兩下便收回了手,「作為信任之人,我對你有兩點要求。」

  越清風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第一,替我保密。」她豎起自己修長的手指,「第二,記得每天按時喝藥,不准喝一半倒一半,也不准放涼。這件事我也會額外交代秋遠一聲,別想跑。」

  話音落,對面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在她流轉靈動的目光裡微微失了神。

  奚玉棠卻已不再看他,轉過臉繼續望著湖面,「你是我重要的合夥人,可別先把自己折騰死了。」

  平靜的湖面被一陣微風吹起陣陣漣漪,許久,越清風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合夥人?」

  奚玉棠挑眉睨他一眼,沒有說話。

  「這不夠。」他卻搖頭,「奚玉棠,這籌碼不夠說動我。」

  「你還想要什麼?」奚玉棠好笑地回頭看他,「看在你救我那麼多次的份上,我考慮考慮。」

  青年平靜地望著她,忽然,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傾身而上,一手扣住眼前人的後頸,猛地一拉,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奚玉棠驀然睜大了眼睛。

  越清風趁勢長驅直入,唇舌相交,加深了這一吻。

  意料之外地沒有被推開,好一會,兩人氣息不穩地分開,奚玉棠望著眼前人,耳尖熱得像是要燒灼起來。

  越清風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被對方狠狠一口咬傷的唇,將一顆血珠子捲入口中,頂著眼前人幾欲殺人的視線,淡定道,「你屬狗的?」

  「……」對面人羞憤地說不出話。

  「你方才說的那些都沒用。」越少主從容地又將一顆血珠捲入舌內,完全無視周遭濃郁的殺氣,「我要和你一起進京。」

  奚玉棠氣極,「你做夢!」

  「我向來擅長將夢化為真。」青年飛快勾了勾唇角,「就比如剛才。」

  「……越清風!」奚玉棠終於忍不住一掌拍了過來。

  青年一聲輕笑外泄,四兩撥千斤地扣住她的手腕順勢一拉,將人拉進自己懷裡緊緊扣住,聲音倏然冷下來,「奚玉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京城要幹什麼。」

  奚玉棠掙扎的身子一僵,詭異地沉默下來。

  越清風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就算你是為了別事進京,我信,可你敢保證你不會去皇宮拿素九下半部?敢保證你不會去會一會卓正陽?奚玉棠,世人皆言你我天生宿敵,別忘了,最瞭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敵人,若是猜不透你的想法,我越清風也枉背你宿敵之名這麼多年了。」

  聽了奚玉嵐一番話,他就不信懷裡這個向來睚眥必報的人會如此冷靜!

  卓正陽既已成了死仇,她必然要去為自己父母兄長報仇雪恨,而《素九針訣》下半部作為兼具內功心法的神級醫經,裡面定能找出讓奚玉嵐徹底恢復武功的法子,既然知道東西在司氏皇宮,他就不信她坐得住。

  要知道,即便是沈七,也不過是能讓奚玉嵐站起來而已。一個沒有武功的神醫,又怎麼能恢復別人的武功?

  說什麼為了別的事,這話說出來鬼都不信!

  一番話,徹底說透了奚玉棠的心思。她僵了僵,掙脫越清風的手臂,冷著臉開口,「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不說也能猜到。」越清風沒有阻攔她離開自己,只平靜地開口,「既然你要拿素九針訣下半部,不如你我繼續合作,反正我也需要。至於卓正陽……倒不急於一時,沒有十足把握,輕舉妄動只會打草驚蛇。」

  「……」

  奚玉棠緊抿著唇不說話,半晌,忿忿起身回雲燕園,「有本事你就頂著這幅模樣去見奚玉嵐!」

  話音未落,人已輕功消失。

  越清風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想笑,不小心扯到嘴唇傷口,輕輕嘶了一聲,輕笑化為苦笑。

  ……還真是好狠的力道……

  不過她到底是同意了還是拒絕?

  向來英明神武的越少主一手摸著唇,少見地走了神。

  一前一後地回了雲燕園,奚玉棠出去一趟回來卻是冷著臉,奚玉嵐滿心疑惑,還沒來得及問,便見自家師弟頂著嘴唇上那明顯的牙印傷口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再看自家妹子的模樣,奚玉嵐頓時悟了。

  下一秒,一排暗器無聲無息卻充滿殺機地衝向了對面的青年。

  唐家暗器詭異兇狠,就是越家少主也不敢直面,但為了假裝自己鎮定自若,越清風依然面不改色地身形左右一晃,同時廣袖一掃,只聽咄咄幾聲,暗器盡數打在了他前後左右的牆壁家具上,同時心裡輕輕鬆了口氣。

  ……居然還敢躲!

  奚玉嵐怒了。

  生怕他下一擊更狠,搶在自家師兄再次出手前,某人老神在在地坐了下來,用告狀的方式成功轉移話題,「師兄,棠棠打算出一趟遠門。」

  話音落,奚玉嵐手一頓,奚玉棠則不敢置信地看向越清風。

  說好的保密呢!

  「去京城?不准!」奚玉嵐很快意識到問題所在。

  「我有事。」奚玉棠被逼無奈地開口,「我自己幾斤幾兩我知道,沒有十足把握,輕易不會去招惹別人。」

  「那也不准。」銀髮青年沉聲暗怒,「你什麼性子以為我不知?」

  「……」

  我什麼性子你說你說你說!你知道個鬼!

  「我真有事!」奚玉棠蹙眉,直接從懷裡扔出一個鐵質令牌在桌上,深深印刻的『十九』二字險些晃瞎兩人的眼,「十萬兩呢,誰擋誰是仇!」

  越清風和奚玉嵐直接愣了。

  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對面的銀髮青年,越清風壓下心頭驚訝,大致猜到了奚玉棠所謂的『別的事』是什麼,摸著嘴唇,打定主意不開口了。

  奚玉嵐則被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見兩人都不開口,奚玉棠冷哼一聲,又摸出一塊鐵質令牌扔上去,望著上面大寫的『一』字,涼涼道,「誰的東西誰拿走,有事沒事別亂給我家小美塞賄賂,又不值錢。」

  奚玉嵐:「……」

  對面,越清風發出了一聲可疑的『噗』,接著,重重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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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玉簪贈美人

  那個刻著【一】字的令牌,奚玉棠沒問,奚玉嵐卻不敢不說。他知道自家妹子從成為玄天教主的那一刻起,多年來一直遭遇著各種暗殺,心中對聽雨閣實在沒什麼好印象。畢竟,儘管聽雨閣做的是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買賣,但也得分人不是?

  「棠棠……」奚玉嵐尷尬地咳了兩聲,「我拿到這牌子也沒多久,我發誓從我手裡過的任務目標裡沒有你。」

  奚玉棠冷冷掃他一眼,擺明了不想說話。

  雖然遷怒不太好,但不得不說,奚玉棠作為受了暗殺界多年照顧的金牌目標之一,早就厭煩了和聽雨閣打交道。作為江湖最大暗殺組織的頭目,他就不能多少讓自家人的日子過得鬆快點?

  「你跟衛寒不合?」奚玉棠只問。

  聽到熟悉的名字,奚玉嵐眼底劃過一道晦暗,「聽雨閣正副閣主向來不合,這已是多年的習俗……衛寒是司氏的人,接手聽雨閣的時間在我之後,原副閣主是宋季同。」

  也就是說,聽雨閣果然是朝廷的,而他和衛寒,關係並不如表面上那麼糟糕?聽雨閣內有多少大內高手?十八位長老裡有幾個是司氏的人?

  奚玉棠沉默地打量著眼前的銀髮青年,心想,她哥看起來和司氏的關係不太好,那麼反向推導,也許卓正陽和司氏的關係極好……不然怎麼會在皇宮裡?

  不過那位衛千戶倒也夠狠,剛當上副閣主沒多久,便親手過了弒師的生意。她可不可以大膽猜測,殺宋季同的十萬兩賞金,就是這位衛千戶自掏腰包?

  「我懷疑……」奚玉棠摩挲著下巴,不確定地開口,「當初在武山官道上截殺我的聽雨閣帶頭人,就是衛寒。」

  話音剛落,越清風倏然抬起了頭。

  這件事奚玉棠已經懷疑很長時間了,從確定衛寒便是聽雨閣副閣主那時開始。身型騙不了人,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可若對方是衛寒的話,他當時可是打落了自己的面具,見過她真容的。

  而他前段時間在江南,也是見過『于楊』的……

  這麼說,也許衛寒早就知道于楊是玄天教教主了?

  他會如何做?

  仔細回想了一遍這段時間自己用于楊身份所做的事,確定沒什麼問題後,心下稍安。江湖人做事向來沒有章法,即便衛寒知道于楊就是她,也不過會以為玄天教教主想親自出手整頓玄天江南堂勢力,這對於一派掌門來說無可厚非,隱藏身份只是不想引起麻煩。

  還好,『于楊』的關係和越家不怎麼樣,奚玉棠確信不會有人相信她已和越清風走得這麼近了。

  不過既然她露了馬腳,那麼下一步就要仔細想想了,首當其衝的,便是秦軒已不能正大光明假扮她從雪山出發去蜀中,必須轉道江南,停留杭州幾日再說。

  玄天教教主的下一步行蹤,必須天下皆知,至少要瞞過聽雨閣和錦衣司。

  奚玉棠大致將事情說了一遍,奚玉嵐聽完頷首表示聽雨閣那邊他來解決,越清風則思索了片刻,淡淡道,「我陪你走一趟。」

  突如其來的舊話重提,讓奚玉棠蹙起了眉。奚玉嵐則怔了怔,習慣性眯起眼,腦子裡靈光一閃,道,「我記得……再過一個月便是宋季同的六十大壽了。」

  話音落,越清風頓時漾出一抹春風拂面的笑,「險些忘了……的確要給宋大人祝壽才對。」

  三言兩語兩人就敲定了行程,奚玉棠怔了怔,覺得不對,「等會,意思是你們都要去?!」

  兩人齊刷刷看她。

  奚玉棠噎了一下,「這不妥吧……」

  兩人卻不再理他,而是兀自商議起了祝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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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朝廷對江湖方面的門面代理人,宋季同這位錦衣司一把手的六十大壽對天下武林來說,可以算作是一件盛事,無論平日交情如何,各大門派勢力明面上均要做出個賀壽的樣子,屆時,京城定然風雲際會。

  根據收到的消息來看,各家派去祝壽之人均是門派裡地位舉足輕重之輩,例如斷嶽門林淵,血殺殿血玉,十八寨單行天楊朝,秋雨山莊少主墨錦,少林寺如見等等。至於離雪宮那邊,據說宮主柳曼雲將親自走一遭。

  這倒是省了奚玉棠不少事。她一開始忘了宋季同大壽一事,還想著要不要辦完事後轉道離雪宮會一會柳曼雲,如今既然大家都要去京城,倒是不必再多此一舉。

  秦軒等人已經在快馬加鞭來杭州的路上,奚玉棠這邊,司離和冷一總算不負眾望地敲開了桑念的嘴。

  據桑念所說,她在當初離開唐家、遊歷江湖時便已結識了紫薇樓的某個弟子,隨後家破人亡,便順理成章地經過引薦進了紫薇樓成為其中一員。山東陽承桑家堡和被送出關外的唐家餘孽均是通過桑念跟紫薇樓扯上了關係,可以說是併入了其勢力範圍內。

  為表忠心,唐家那位被留了一命的奚玉棠外祖母將暴雨梨花針獻了出去。

  至於淩霄閣少主蕭雲晗,則同奚玉棠所設想的那樣,從頭到尾都在被桑念利用,如今,淩霄閣也成了紫薇樓的勢力之一。

  司離從桑念嘴裡敲出了唐家餘孽如今的大致位置所在,果不其然已經全員不在關外,而是被安置在京畿某處。令人慶倖的是,除了暴雨梨花針,其他唐家暗器的製作之法均沒有落在紫薇樓手裡。

  不得不說,唐曜這個外公當年堅持的傳嫡不傳庶還是有點作用的,至少當奚玉棠將幾個舅舅弄死後,唐家旁支無關緊要之人人便完全沒有了價值。

  桑念能說的全說了,人已經奄奄一息瀕臨死亡,奚玉棠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直接把人丟給了司離。

  別看司離是個小孩子,若沒點手段怎麼能當右護法?

  將桑念留給他,等待她的只能是生不如死。

  既然要打著祝壽的名義去京城,奚玉棠便重新開始佈置計劃。那兩人她攔不住,自己這邊就要更為妥帖。

  秦軒以她的名義去蜀中一事不變,玄天教便需要一個撐得起門面的重量級人物出席宋季同壽宴才行,那麼誰更合適呢?

  奚玉棠覺得,是時候擺奚玉嵐一道了。

  隨著各大門派的祝壽帖子被送進京城,很快,一道道流言在江湖中傳了開來。秦軒秘密來到杭州後,第一時間便進了雲夢園書房,經過與奚玉棠一夜不眠的商議討論,正式敲定了蜀中和京城兩方的行程細節。

  第二日,玄天教教主奚玉棠現身杭州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令人震驚的是,『奚教主』此次不僅親自前來,還帶來了一位白衣蒙紗的冷美人——玄天教聖女,蘭玉。

  據說,聖女蘭玉多年來一直隱在雪山為玄天教上一任老教主祈福,若不是教主大人有事關唐家的要緊事,必須走一趟蜀中,玄天內部無人,她也不會輕易下山,作為代表去京城給宋大人祝壽。

  可以說,此次京城祝壽,玄天教方面全權由聖女主持了。

  且不提當奚玉嵐見到『蘭玉』時那滿頭黑線目瞪口呆的模樣,聽說玄天聖女來到杭州,整個江南都在暗暗躁動。不少人想一睹聖女真容,然而聖女白紗蒙面,只能看出有著傾城之姿,於是傳言越傳越烈,到最後竟開始將蘭玉和第一美人江千彤的名頭放在了一起,勢要比出個高低來。

  作為當事人之一,江千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倒不是因為第一美人的地位受到威脅,而是因為這個『聖女』,是奚玉棠身邊之人。

  等她急急忙忙來到玄天江南堂,要尋奚玉棠時,卻被薛陽告知,教主日前已經走了。

  江千彤愣愣望著眼前的薛陽,不敢相信奚玉棠真的會不打招呼就下蜀中,一雙秋水剪瞳般的大眼睛裡瞬間盛滿眼淚,看得薛陽心頭罪惡感橫生,若非韶光不著痕跡地踩了他一腳,恐怕都要忍不住告訴她真相了。

  動作僵硬地遞給江千彤一封據說來自奚玉棠的親筆信後,薛陽和韶光便退了下去,只留下妹子一人呆呆地拿著那封信,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淚。

  內室裡,薛陽和韶光默默站在一襲白衣羅裙的奚玉棠身側,看著前院江妹子邊看信邊抹眼淚,望向奚玉棠的目光裡均有著一絲看負心人的影子。

  奚玉棠抽著嘴角不理二人,將白色面紗一遮,放慢了腳步施施然走了出去。

  「是江姑娘吧。」經過沈七費盡心思配藥偽裝的輕柔嗓音響起,奚玉棠全身上下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江千彤正沉浸在難過裡,陡然聽到有人說話,嚇了一跳,一抬頭,便撞進了一雙淡漠的黑瞳裡。幾乎是下意識地,江千彤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熟悉,可再仔細看,又覺得陌生,心下駭然地發現,自己竟不知道她何時近了身。

  ……好一個高深莫測的女子。

  飛快地擦了擦眼淚,江千彤心底已經對來人的身份有了底,小臉一板,冷冷地看了過去,「你就是聖女蘭玉?」

  奚玉棠頷首。

  「哼……」江千彤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心下暗暗比較,發現對方雖白紗遮面,但無論是通身的氣質還是武功,好像都要比自己厲害一些,不禁心情更加糟糕,「有事嗎?」

  沒想到這丫頭竟然對自己態度這麼差,奚玉棠險些抽嘴角,耐著性子道,「教主臨行前,特意讓蘭玉在此等候江姑娘。」

  見對方搬出了奚玉棠,江千彤怔了怔,態度不知不覺便軟了下來,夾雜著鼻音的軟糯聲音響起,「他人都走了,讓你等我幹什麼。」

  奚玉棠慢聲回答,「教主交代蘭玉,若是江姑娘見信後安然離去,便無需露面,但若是……」

  「若是什麼?」

  「若是姑娘哭鼻子了,就讓蘭玉出面安慰一二。」

  「……」

  江千彤怔了怔,羞惱地氣紅了臉,「我才不需要安慰呢!誰哭鼻子了!他要走就走,我才不在意呢。」

  好好好你沒哭,我見鬼了好麼。

  奚玉棠暗歎一聲,「既如此,看來蘭玉也無需將教主託付轉交的東西拿出來了。」

  說著,淡淡福了個禮便要離去。

  「等一下!」江千彤的聲音急切在身後響起,「你說,他有東西要給我?」

  奚玉棠停下腳步,側身回頭看她,「是。」

  「拿出來。」

  「……」

  奚玉棠少見地猶豫了一下,望著眼前姿容絕美的少女,眼底閃過一絲躊躇,但很快便垂了眸子,從袖籠中摸出一根白玉夕顏花簪,遞了過去。

  ——若是有人曾和她一起去過青山谷,定能看出,這便是當初她在孟十三住處暗格裡找到的那根玉簪。

  江千彤驚訝地接過簪子,小臉上頓時露出驚喜和驚豔,彷彿手裡的髮簪都隱隱發燙,豔如春紅的臉上飛起紅霞,「他……給我的?」

  奚玉棠緊緊盯著眼前人的表情,見她除了驚喜還是驚喜,心下稍定,隨之而來的,心裡有些後悔,望著那簪子的目光幽深綿長,竟沒有開口。

  江千彤見狀,下意識將簪子往後藏了藏,眼中顯出戒備。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玉簪,奚玉棠糾結片刻,釋然,抬起頭,眼底已有了笑意,「教主說,江姑娘在外時間太長,該是時候回家了。那東西,就留給姑娘做個紀念,近來事多無暇顧及姑娘,蘭玉在這裡替教主賠個不是。」

  前半段,江千彤心裡暗暗贊同,但最後一句卻讓她蹙了蹙眉,「誰要你賠呀……」

  奚玉棠僵了僵嘴角,見她一派天真毫不知情,又是一陣後悔,但東西已經交出去,斷無收回的道理,只好叮嚀囑託。

  「教主托我給姑娘帶句話,這簪子輕易不要示人,姑娘閑來無事把玩一二即可,若有朝一日教主做了什麼惹姑娘不高興的地方,看在相處一場的份上,還請姑娘……莫要客氣。」

  「嗯?」江千彤品出了一絲不對,「不用客氣嗎?他要做什麼?」

  奚玉棠沉默搖頭。

  「怎麼聽著這麼怪……」對面人低低嘟囔。頓了頓,她抬頭,眼底已是一片清朗,「不管怎樣,替我謝過你們教主,我聽他的,這便啟程回門派了。你這個人倒還不錯,此去京城定會再見,到時再敘。」

  見她懂事,奚玉棠眼底一片欣慰,語氣也軟了幾分,「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江千彤點點頭,轉身離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奚玉棠垂了眸子,輕輕舒了口氣。

  那簪子到底是何物她還沒有把握,交給江千彤,一是為了給這丫頭一個交代,再者,也想試探一二。

  她總覺得那夕顏花眼熟,前日專門拿了問過奚玉嵐才知道,雪山上奚之邈書房裡也曾有過一幅夕顏花景圖,已經擱在角落多年。奚玉嵐小時候調皮,曾不小心弄壞了那畫,原以為會挨打,可無論是奚之邈還是唐芷嫣態度都有些無所謂,想來不是他們二人之物。

  聽到這裡,幾乎是下意識地,奚玉棠聯想到到了柳曼雲。儘管左思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孟十三,夕顏花,柳曼雲,奚之邈唐芷嫣,這根本就是毫無關聯的詞語,但秉著寧錯殺不放過的心思,她還是決定將那簪子交給江千彤。

  看妹子拿到玉簪時的模樣,奚玉棠確定她並未見過,也沒有絲毫異樣,心裡的罪惡感才稍微少了些。她甚至已經決定,但凡江千彤見到簪子時有一絲不對,拼著得罪人,她也會將東西拿回來。

  畢竟……總歸還是利用了她。

  「若是有朝一日……」

  奚玉棠站在空無一人的院中,低低呢喃出聲。

  若有朝一日你我兵戎相見,千彤,希望你能不要對我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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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00:02:3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六章 進京

  經過幾日準備,奚玉棠等人踏上了去京城的征途。

  鑒於恢復女裝身份成為『蘭玉』,奚玉棠身邊需要一個侍女,韶光便自告奮勇要跟隨進京,同時還有沈七、冷一和司離陪伴左右,薛陽則被留在了杭州。

  當初來了多少,如今便走了多少,想到已經啟程回門派的江千彤,奚玉棠唏噓不已。

  越清風和奚玉嵐本不能和他們同行,無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為了不分開行動,越少主直接放話自己心儀玄天聖女,死皮賴臉地打著『隨行保護聖女』的旗號,硬生生將兩個隊伍合併為一。

  奚玉棠被他的無恥震驚得目瞪口呆,偏偏對方還故意拿奚玉嵐的腿做文章,說什麼治療到一半不能停,合併隊伍是對師兄的身體負責,義正言辭到無法讓人拒絕,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硬湊過來。

  有人不解這樣會不會太過招搖,不是說玄天和越家是死敵麼?

  對此,越清風笑了笑,只說了一句——不急,等等看。

  很快,眾人便發現,事情的發展果真超乎了意料。

  玄天聖女,可以說是近一段時間來江湖上被提到的最多的名字,尤其在聽說越少主心儀聖女後,整個武林的八卦之魂都燃燒了起來。流言紛飛間,一個說法得到了人們的廣泛認可:

  越少主這是在明目張膽地和奚小教主搶人啊!兩人關係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嗎?!

  按照玄天教放出的話來看,聖女蘭玉鐵板釘釘是奚玉棠的人,甚至有可能是青梅竹馬、紅顏知己,而越少主這樣做,是在明晃晃地打臉。

  且不提他是不是真的心儀蘭玉,單憑這一句話,就能讓越家和玄天教的關係降到冰點,哪怕他不喜歡,一路護送的行為,也能讓遠在蜀中的奚教主恨得牙癢癢——

  看來,越少主是真的對玄天教在江南的一系列行事怒了啊。

  怒嗎?

  當然怒了!

  但怒的不是越清風,而是奚家兄妹倆。

  奚玉棠怒的是他明明這麼不要臉,卻還有無數人在給他洗地找理由,偏偏事情還真往兩人都期待的方向發展。而奚玉嵐怒的卻是蘭玉這個名字,以及自家師弟那毫不掩飾的企圖心。

  藍玉,蘭玉,一模一樣的名字,讓奚玉嵐從聽到的那一刻起就意識到是自家親妹妹在報復他。

  相比別人的不解,他對個中緣由可謂知之甚深,因為奚之邈曾經說過,他家一小子一丫頭,以後就是一個教主一個聖女齊活,誰也不虧待誰,還能兄妹守望相助。

  說這話的時候兩人都小,但也都記在了心裡。只是奚爸爸沒想到的是,在他死後這麼多年,玄天教果真出了一教主一聖女,只不過,位置恰好顛倒罷了。

  按照奚玉棠給出的解釋,聖女之位空缺多年,以前不知奚玉嵐還活著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他活得好好的,按照父親留下的『守望相助』願望,奚玉嵐不得給玄天做出點貢獻麼?

  不過是用個名字,沒讓他扮女裝就不錯了。

  當年他是少主,她是聖女,如今既然她成了教主,另一個自然要擔下聖女名頭。這事沒得商量,名字相同也是她故意為之,將所有疑慮擺在明面,太過明顯的破綻,反而容易讓那些有著極重疑心病的敵人們迷惑。

  對此,越清風恨不得舉雙手贊成,一來能見心上人女裝,二來也能看師兄吃癟,何樂而不為?他做的不過是在其中添把火,讓那些將視線放在他們身上的人們更加摸不著頭腦罷了。

  如果說經歷了武林大會事件,越清風和奚玉棠的關係變得撲朔迷離,那麼現在時好時壞,則更難以界定。

  無論是歐陽玄還是宋季同,甚至卓正陽,恐怕都不希望他們的關係破冰。作為如今江湖最大勢力之二的掌權者,他們不合才是眾人樂見其成的。

  如此,甚好。

  此去京城,按照三人的計劃,需先走水路再轉陸路,走水路是為了給奚玉棠留出時間來適應聖女身份,也為了避開視線,更因為奚玉嵐說,聽雨閣已經出現了刺殺玄天聖女的單子。

  但走水路,就免不了要操心某些人無解的暈船症狀。

  奚玉嵐還是第一次聽說自家近乎完美的妹妹會暈船,本不信,但當他們上了船後,看到奚玉棠吐得天昏地暗,連續三天都只能靠點穴入睡時,哥哥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些人先前如臨大敵的模樣。

  尤其是沈七,幾乎是從奚玉棠踏上甲板時,目光就不敢離開她半步。可儘管已經做了無數的準備工作,奚玉棠一開始暈船,所有準備都變成了無稽之談。

  ……因為奚小教主她真的是,藥石無醫。

  「自找罪受!」

  房間裡,奚玉棠的床邊,沈七一邊給她行針,一邊沒好氣地咬牙切齒。尤其是在看到她滿臉菜色,氣若遊絲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行針的手都忍不住重了幾分。

  「……總比日日提心吊膽對付聽雨閣殺手強。」奚玉棠被針紮得一頭冷汗,但暈船狀況卻好了不少,「不過難受幾日,不是有你麼。」

  沈七聞言,手上動作頓了頓,深深看了她一眼,「一炷香後取針,之後你試著運轉內力,應該會好受許多。」

  這次比上次強,上次坐船時她功力大損,扛不住,如今卻能以行針輔佐內力,至少不會在下船時瘦成皮包骨頭。

  「還好你在。」奚玉棠露出了笑容。

  沈七瞥她一眼,兀自收拾起了銀針和藥具。

  房間裡門窗緊閉,聞不到江河腥味,越清風特意佈置的熏香也讓人神清氣爽,如今奚玉棠的氣色倒比剛上船時好了許多。

  她半躺在床頭,看著沈七那張奪人心魄的精緻面容,不知為何笑出了聲,等對方疑惑地抬頭時,才慢悠悠道,「我家小美果真美如畫。」

  沈七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臉,好一會才幽幽道,「油嘴滑舌……你睡一會,我出去一趟。」

  「不陪我說說話嗎?」奚玉棠開口叫住他,「還在氣我上次對你動手的事?」

  時隔多日,她終於提起了上次的事,沈七僵了僵,淡淡道,「沒有,該我說對不起才是,我沒考慮你的心情,擅自動心思和外人聯手算計你,若按教規,我已經死了。」

  奚玉棠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深井般漆黑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銳利,但隨即便被滿滿的釋然和無奈替代。

  這個人,救過她的命,是她多年來相依為命的最親密的人。

  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過去的事,我們不提。」她勾了勾唇角,語帶安慰道,「算起來,你我都有錯,扯平如何?你也知,不管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拿教規來約束你。當初讓你做副教主你不願,護法也不願,什麼職位都不擔,所以我在你面前發過誓,無論你想走想留我都不攔,你留在我身邊一日,我就護你一日,你走,我為你鋪路架橋踏平荊棘,可還記得?」

  沈七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好一會才啞著嗓開口,「我沒忘。」

  「那你可還願留下?」

  「……你想讓我留麼?」

  「我想。」

  奚玉棠定定地看著眼前人,目光銳利得幾欲要看進人靈魂深處。沈七被她的視線灼得雙眼發紅,良久才輕聲開口,「武山上你承諾過的事可還算數?」

  【你在真好。】

  【那以後就走哪帶著我。】

  【好。】

  耳邊彷彿還迴響著那日的話語,奚玉棠難得沒有立即回答,沉默許久才道,「小美,有時我不想讓你跟著我,是怕你受傷。」

  委婉的拒絕,卻充滿善意。兩人多年相處,沈七豈會不知她的擔憂?

  「我是不分輕重的人麼?」

  奚玉棠搖頭,「你知我何意。」

  「我自知分寸。」沈七平靜道,「我的意思,是望你不要再說讓我獨自回雪山的話。」

  奚玉棠怔了怔,這才勾起唇角,「好。不過下次你若是再想廢我武功,千萬不要找上奚玉嵐,容易暴露。」

  一句調侃戳中對方痛腳,讓沈七頓時惱羞成怒,「你還說!」

  奚玉棠哈哈大笑起來,「我的乖小美,你不適合陰謀詭計,下次咱別這樣了可好?十日都撐不過,你是想笑死我嗎?哈哈哈哈……」

  「奚玉棠!!」沈七咬牙切齒,「再說一句,我立刻拔針,你自個兒難受去吧!」

  「……哈哈哈哈我錯了我錯了,哎你別拔針,哎喲沈小美你竟然紮我笑穴哈哈哈你太過分了哈哈哈……我錯了快停下哈哈哈哈對不起我道歉哈哈哈……」

  「還說不說?」

  「不說了不說了哈哈哈……」

  ……

  這大約是英明神武的奚小教主唯一一次被暗算到笑暈過去,見她終於消停,沈七沒好氣地狠瞪了她幾眼,這才收針,為她掖好被子,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便見到坐著輪椅的銀髮青年正在不遠處望著他。

  沈七暗歎一聲,眼下略過一絲晦暗,抬步走了過去。

  奚玉嵐默默等他走近,這才轉了輪椅一語不發地帶路回到自己的艙房,沈七緊隨其後。

  兩人在房間內談了整整半個時辰,等沈七走出艙門,壓在心頭的多日的陰影才總算全部散去。

  沒人知道他們都說了什麼,但接下來的行程,圍繞在奚家兄妹和沈大夫之間的無形卻晦暗的距離感終於消失不見。沈大夫雖依然脾氣不好,但偶爾露出的笑容真誠了許多,看向奚家兄妹的眼神也不再複雜難懂,這讓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的越清風心底也微微一鬆,知道那件事算是過去了。

  當初奚玉棠之所以能走火入魔,無非是因為沈七的所為觸動了她的底線,儘管她後來聲勢浩大地殺了那麼多人,心中鬱結卻仍不曾消去,加上奚玉嵐的事一激,太過壓抑後一旦爆發便不可收拾。

  如今她心境更上一層,想來對功法的控制也更近了一步。想到這一點,越清風心裡便好受許多。

  半個月後,奚玉棠等人下船轉走陸路,結束了暈船困擾的奚小教主簡直像隻衝出牢籠的飛鷹,恨不得日日蹦躂。只可惜每次她想做點什麼時,身邊總會有幾道涼颼颼的目光飄過來,一邊瞪她,一邊看身邊的韶光。

  韶光被奚玉棠欽點調教女子的行為舉止,原以為是個輕鬆的活計,誰知最大的阻礙不是來自主子,而是主子身邊有話語權的沈、越、藍三人,只要主子哪裡做的不好,三人立刻就瞪自己,搞得韶光一路上都掛著滿頭黑線,對主子恨鐵不成鋼,又沒法子發作,只好打落牙齒和血吞。

  好不容易臨近京城,奚玉棠的表現終於得到了那三人的一致認可,韶光長長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高興兩天,便接到了離開隊伍獨自辦差的任務。

  難得一次陪主子出來,韶光以為自己至少可以貼身伺候到祝完壽呢,這下好日子到頭,韶光心裡鬱結難耐,只好將氣都算在了即將要殺的一群人頭上。

  殺誰呢?

  自然是唐家餘孽。

  任務目標就在京畿,奚玉棠放話,若是動作快,還能趕上進京陪她兩日。韶光一聽,心裡頓時好受不少,拿到任務目標的確切地址後便二話不說應下。

  以她的實力,單獨應付一群被廢武功的唐家餘孽,那就是分分鐘的事,可考慮到唐家身後的紫薇樓,奚玉棠不願手下吃虧,便讓司離從旁策應。

  司離沒心沒肺地應下後,便和韶光手拉手興高采烈殺人去了。

  奚玉嵐和越清風看在眼裡,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了底。奚玉棠倒也沒瞞著二人,直說了心中顧慮。

  「雖然總有一日司離要進京,但能讓他少幾日面對風險也好。」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越是離京城近,她越是覺得此行風險過大。但一味逃避風險不是她的風格,迎難而上才是正確的處理辦法,所以她義無反顧地帶上了司離,只希望能一切順利。

  「已經確定了嗎?」

  寬大的馬車裡,越清風輕輕在棋盤上落下白子,隨手倒了杯茶地給她,一旁觀棋的奚玉嵐看在眼裡,不屑地對自家師弟翻了個白眼。

  越清風只當看不見。

  「不太確定,但早有猜測。」奚玉棠接過熱茶抿了一口,把玩著手中黑子,慢悠悠道,「宋季同在朝中地位特殊,雖只是從四品,但手中力量很大,又只忠於皇帝,他的壽宴群魔亂舞,若是可以,我希望司離不要第一日就落入別人眼裡。」

  司離今年十二,八年前被她從死人堆裡發現並撿回雪山,醒來後只記得自己名字。多年來,雖沒刻意打探過身世,但無論是從當日撿他的現場來看,還是從他脖子上掛的項圈以及衣料來看,又或是這麼多年一點一滴的蛛絲馬跡匯總來看,司離都毫無疑問出自大晉司氏。

  那小子從不提身世,也將雪山當成了自己家,但出身騙不了人。奚玉棠一方面希望司離能找到家人,一方面又怕他受到傷害,衡量再三,只得讓他先跟韶光走一趟京畿。

  玄天教的勢力不足以對抗一國皇族,但奚玉棠相信,若有事,她保下司離還是不成問題的。

  「藍玉對京城的事比較瞭解,你怎麼看?」她望向奚玉嵐。

  「能不提這個名字麼?」奚玉嵐頭疼地看著眼前白衣羅裙亭亭玉立的少女,想到至今這丫頭都沒喊過自己一聲哥,心裡就難受得不行。

  「這些年,年年都有皇家子弟夭折,小孩子本就難養,算算時間,那一年也有不少差不多大的孩子不在,手中資料不足,時間太短,不好查。」

  本也沒寄希望於他知道,聽到這話,奚玉棠歎了口氣,看向越清風,「我們今日就能進城,你還不打算分開行事?」

  「為何要分開?」經過多日路途奔波,越清風的臉色算不上好,咳了兩聲才道,「你我一道,才能坐實流言。」

  ……誰要坐實啊!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別給我添麻煩。」

  「你本就要打響聖女名頭,我是在幫你。」越清風毫不客氣地拆穿她的想法,「不謝我,還嫌棄我,奚玉棠,沒有你這般做事的。」

  打響玄天聖女名頭的確是她此行的目的,畢竟她不是真正的男人,玄天教需要一個和教主權威差不多的角色來充門面,日後辦事也會方便許多。若是奚玉嵐有朝一日能站起來,或許她能更自由地在教主和聖女兩個身份之間轉換也不一定,但此時,她只能先如此。

  原本她想過要不要將『唐惜惜』搬出來,但想到她要殺唐家人,或許還會在京城碰到蕭雲晗,為避免節外生枝,還是算了。

  京城不比別處,藏龍臥虎太多,她以男裝身份行事不夠保險,聖女名頭正好。

  「謝,當然要謝,謝你全家都行!」奚玉棠沒好氣地白了越清風一眼。

  「不用,只需謝我即可。」越清風頭也不抬地跟著她落了一子,「想好怎麼謝了麼?」

  「有話就說,別賣關子。」

  「倒也沒什麼,壽宴一行,多配合我便好。」他淡淡道。

  「……就這樣?」

  「嗯。」

  奚玉棠疑惑地看他一眼,默認了他的說法,手中黑子剛落下,身邊奚玉嵐眼疾手快地將她落下的子往旁邊挪了兩位。

  定睛看過去,她頓時樂了,「哈,越肅兮,你輸了。」

  越清風:「……」

  下個五子棋都作弊,你們兄妹還能不能好好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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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替你綰髮

  大晉京城,地理位置偏北,氣候乾燥,歷經五朝數代的發展,一磚一瓦都透著濃郁的厚重歷史氣息。踏進皇城腳下,五步一權貴,十步一世家,可謂是整個大晉權力最為集中之地。

  穿越二十年來,這是奚玉棠第一次踏入這座古城。

  但她的心情卻不是那麼好。

  從前朝皇室開始,天下尚武之風盛行,一直延續至今,大晉司氏開國高祖皇帝出身江湖草莽,如今的延平帝也頗為倚重江湖勢力,在皇家影響下,人們對武功的追求和武學的認識早已不再同過去那般,甚至於許多貴族子弟都會從小習武,有些甚至會將子侄送進江湖大門派裡歷練。

  可以說,儘管江湖中人大多是白衣身份,但若是武功高強,江湖勢力雄厚,就算是在權力面前,也能有著自己的一席之地。

  奚玉棠活這麼大,第一次認識到了這個世界和自己過去的認知之間鴻溝天塹般的距離。

  從小到大,奚小教主所接受的教育大多是武學和馭人之道,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還停留在江湖武林層面。在她心裡,江湖就是江湖,朝堂就是朝堂,俠以武犯禁的思想根深蒂固。

  卻不知,這個世界遠非她想的那般黑白分明。

  她簡直要鬱悶瘋了,早知如此,她何必對司氏和皇權忌憚到這個地步?

  當奚玉嵐和越清風意識到她竟然連天下皆知的常識都懵懵懂懂時,簡直哭笑不得,前者更是想到自家妹妹從小便獨自支撐偌大一個雪山,身邊沒有一個靠譜長輩能為她講講天下大勢,拉著她的手難過地直說『哥哥對不起你』,勾人的桃花眼裡幾乎要溢出淚來。

  奚小教主心裡真的,非常,不爽。

  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文盲,傻逼,十十足足只知道打架殺人的莽夫。

  ……和雪山那幫人有什麼區別你告訴我!

  她失落極了,連帶著開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一路沉默到京城,也不管越清風和奚玉嵐,徑直帶人住進了京城翰墨軒掌櫃早已備好的落腳處,將自己關在院子裡一連三天,好好惡補了一番京城之事。

  她來得低調,落腳處也隱秘,倒沒什麼人打擾。可越清風作為第一世家的少主,自從踏進城門,便有無數登門拜訪之輩,三天裡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來看看心上人了。

  直到三日後,壽宴之日,奚玉棠一身白衣蒙面剛踏出府門,便見到了早已等早門口的越家馬車。

  越清風少見地等在馬車前,一身天青色繡山水銀邊長袍,墨髮高束,一根價值連城的鑲寶石玉簪固定髮髻,露出他謫仙般俊美的臉,全身上下都透著股世家子的風範。

  見她露面,那張能迷倒全城未婚少女的臉上頓時漾起秋日暖陽般的笑容,上前兩步向她伸出了修長如玉的手,好似要親手扶她上馬車。

  奚玉棠被他一反常態的殷勤嚇了一跳,下意識往一旁避了避,古井無波的眼裡盛滿詫異,眼神明晃晃說著『搞什麼鬼』。

  越清風:「……」

  三日不見如隔三年,你躲我幹什麼……

  越少主眉梢一挑,望向眼前人。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想到那日馬車上她答應對方的全力配合,眼眸一轉便發現暗處有不少盯著他們的人,想了想,終於放棄了自家馬車,默默走向越家的馬車。

  越清風半分不露尷尬地收回手,對出來送行的沈七笑了笑,傳音入密道,「沈大夫坐後面那輛車,今日煩請你陪一陪師兄。」

  沈七知他們已經安排妥當,淡漠地點點頭。

  今日壽宴,他和藍玉均不露面,奚玉棠那邊由冷一陪著便好。

  越清風也對他頷首,而後上了馬車,駛向宋府。

  馬車上,奚玉棠打量著他今日的盛裝,涼涼道,「穿這麼齊整,是打算去相親?」

  越清風頓時好笑,輕咳了兩聲才道,「曲水宴當日,你一身紅衣可比我招人多了。」

  奚玉棠語塞,拿眼瞪他,見他臉色不太好,忍不住板著臉開口,「臉色這麼差,不知的還以為你壽數將盡了……我給你的藥丸子呢,怎麼不吃。」

  話雖不好聽,但裡面的關心卻還是被聽了出來,越少主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嘴上卻可憐兮兮道,「就那麼幾粒,吃完就沒有了。」

  「……」

  明知他在打什麼主意,奚玉棠氣得發笑,卻還是摸出一白色瓷瓶扔過去,「適可而止。」

  越清風接過藥瓶,當即取出一粒就著茶水吃下去。藥丸入水即溶,淡淡的花香和蜂蜜甜在口中散開,他不禁微微驚訝,「沈大夫新制的?」

  奚玉棠板著臉不說話。

  ……有個神醫在身邊真幸福。

  感受到藥力發散,整個人精神好了不少,越少主難得羨慕了一把眼前人。頓了頓,他從馬車側壁暗格裡抽出一個木匣,打開,裡面靜靜躺著兩樣一看便知價值連城的首飾。

  他淡淡道,「禮尚往來,我收了你兩瓶千金難求的藥,自然也要還禮……別動。」

  說著,飛快抬手抽掉了奚玉棠固定髮髻的銀釵。

  滿頭墨髮落下,奚玉棠驚訝地抬眼,卻見眼前人一臉淡定自若,「轉過去。」

  「你搞什麼!」她狂抽嘴角,韶光不在,她好不容易梳好的頭髮!

  越清風沒有多說,見她不動,只好推著她把她轉過去,抬手幫她梳起了頭。

  「越清風,你有病啊!」

  「別吵,梳壞了怎麼辦?」

  「本來好好的!」

  「醜。」

  「……」

  險些一腳踹過去,奚玉棠滿頭黑線地任由他冰涼的手指撩起腦後的長髮,渾身上下都有些僵硬,「你會梳頭嗎?」

  「不會。」越少主誠實道,「但我見過。」

  「……」

  梳不好你就死定了!

  許久,越清風為眼前人綰好了髮,把人轉過來面對自己,修長的手指輕飄飄拿起木匣中一支白玉海棠花鈿,為她戴好,打量了兩遍,滿意地點點頭,「果然好看。」

  奚玉棠耳尖發紅,不自然地別過臉,「神經病……」

  見他還要拿起木匣內的另一副鐲子,她慌忙拒絕,「不用了。」

  越清風笑,「用的。這鐲子中間鏤空,裡面是暗器,師兄早就備好的,你伸手過來,我教你。」

  一聽是兄長準備的,奚玉棠再多的拒絕也說不出來,只好伸出手,越清風順勢將鐲子套在她手腕上,在她反應過來前,一本正經地開始講述暗器的用法。

  奚玉棠只好默任他扣著手腕,仔細聽他講解。等講明白,立刻二話不說打開暗扣對準他連發三記。

  只聽篤篤篤三聲,暗器嵌入馬車內壁。

  躲過一劫的越少主一臉生無可戀,「你不怕我一分神死在這裡麼……」

  奚玉棠白他一眼,手腕一翻,一根銀針出現在指尖,「這次就算了,下次再占我便宜試試?」

  ……我以前占的便宜多了,也不見你動手……

  越少主默默腹誹,卻也知道見好就收,乖乖點了頭。

  ###

  既然決定大辦壽宴,宋府早在半個月前便開始準備,如今終於到了壽宴當日,一大早,宋府便闔府忙碌起來。

  宋季同身份特殊,前來祝壽之人奇多,宋府門前車水馬龍,來往不停,熱鬧非凡。賓客大多是京城權貴和同僚,也有不少江湖人士。

  不少江湖中人都打算借此機會和朝堂扯上點關係,反之,也有權貴想結交一些武林高手和門派勢力,誰都不想在此生事,畢竟互相惹不起,倒也平衡,氣氛和樂融融。

  作為壽星,宋季同今日可謂高興至極。朝堂這邊,他作為皇上手下直屬錦衣司一把手,向來是人們拉攏巴結的對象,江湖上他有頭有臉有名望,不過是做壽,便有大小許多門派世家前來祝賀,如此榮光,不正是他實力的體現麼?

  不過雖然宋府今日幾乎被來客踏破門檻,宋季同心裡也不住緊張。若是兩方起了衝突怎麼辦?江湖中人一言不合便喊打喊殺,權貴這邊也得罪不起,壽宴成功舉行倒也罷了,若中途生出事端來,才是真真丟臉。

  冰火兩重天,不外如是。

  好在來客的身份先前都已確認過,在得知奚玉棠有事無法出席,特派玄天聖女前來時,不得不說,宋季同失望的同時也大大鬆了口氣……奚小教主的脾氣,江湖誰人不知道?他不來便罷,若是來了,見到宿敵,還不知要鬧成什麼模樣。

  不過說也奇怪,越少主身份尊貴,向來不近女色,也不知那玄天聖女到底有何本事,竟能讓他放出明話來和奚玉棠對立,甚至一路護送,就連今日,據宋季同收到的消息,越清風竟然親自去接了人,也不知那位聖女到底何方神聖,又有何德何能,能讓他願意明著對上奚玉棠。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絲絲風吹草動都能引得滿城皆知。奚玉棠和越清風還沒到宋府,越家少主心悅聖女且親自接人的消息便如東風般吹遍了大半個城,如今宋府內賓客們早就翹首以待,只等二人露面了。

  宋季同自然也希望見到二人。

  事實上他更想見的是玄天聖女,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聖女的名字似乎叫蘭玉?不巧的是,他也認識一個人,和這位蘭玉同名,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

  他看了一眼從早便開始為壽宴忙碌的徒弟衛寒,後者敏銳地察覺到了師父的目光,下意識看了過去,「師父有何吩咐?」

  宋季同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寒兒年紀也不小了,可有想過娶妻?」

  衛寒不知眼前人是不是心血來潮,眼觀鼻鼻觀心道,「弟子並未想過成家。」

  「沒有看上哪家閨秀嗎?」宋季同一臉慈父模樣遺憾道,「若是看上了,師父去為你提親如何?」

  衛寒袖子下的手緊了緊,搖頭,「徒兒暫無此打算。」

  見他還是一副無動於衷模樣,宋季同歎息著搖頭,「你啊你……也罷,今日待歐陽盟主前來,你見機行事吧。」

  衛寒垂下的眸光閃了閃,恭敬應下。

  說話間,有人前來稟報,越家少主和玄天聖女到了。

  宋季同精神一振,整整衣冠,「走吧,我們先去迎一迎越少主和聖女。」

  衛寒點點頭,慢了兩步跟在他身後出了書房,眼底寒光閃過,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宋府周圍。

  今日是動手的絕佳時機……不知孟十九來了沒有?

  她當然來了。

  而且就站到了衛寒面前,只不過對方沒有認出她罷了。

  面對著言笑晏晏熱情迎接的宋季同,奚玉棠將應酬之事交給越清風,自己打了個招呼後便站到一旁,順便悄無聲息地打量著眼前的宋府。

  宋府占地面積極大,有著北方建築特有的大氣和簡約,用來招待賓客的前院極為寬敞,今日來人眾多,也不知能否找到機會。

  若是不行,只能靜待晚上。

  兩人寒暄著,衛寒也在靜靜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只見她白衣蒙面,白紗下隱約可見極為優美的臉部線條,看起來柔美中帶著冷漠,倒是一個難得的絕色。身段高挑婉約,纖腰盈盈,舉止得體大方,聲音甜柔,氣質卻和聲音截然相反,就連氣息也極穩,想來武功當是不弱,和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有不同。

  她也不是孟十九。

  衛寒掃過她空無一物的腰間,心下有些失望。

  今日他見了無數江湖女子,大多都隨身帶著兵器,這位玄天聖女倒是藝高人膽大……她第一次在江湖露面,武功高低,善用何兵器,無人可知,也不知是敵是友。

  「玉兒,來見過宋大人。」越清風的聲音響起,奚玉棠和衛寒同時回神,前者淡淡點頭,衣裙下的皮膚上爬滿了雞皮疙瘩。

  奚玉棠冷冷掃了一眼越清風,避過了他伸過來的手。

  越清風也不尷尬,徑直收回手,宋季同見狀,頓時笑道,「越少主芝蘭玉樹之人,竟還有被女子拒絕的一日,老夫今日可是大開眼界了。」

  奚玉棠沒有說話,越清風則有些不好意思,「宋大人切莫再打趣清風了。」

  宋季同再次笑了起來。

  示意冷一將壽禮呈上,奚玉棠行了個標準的女子禮,聲音輕柔道,「我教教主因事未能前來,還請宋大人見諒,知大人喜刀,特送上北極青華刀,及雷氏刀法秘籍一部。」

  聽到壽禮,宋季同眼睛亮了一瞬,眼眸深深地望向眼前的白衣女子,「青華刀可是價值連城啊,奚教主真是太客氣了……聖女初次下山,不如在京城多待幾日,也讓老夫一盡地主之誼?」

  奚玉棠沒有反駁,她本就打算在京城逗留一段時日,「蘭玉多謝宋大人。」

  宋季同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聖女之名,老夫聽著熟悉,還以為是熟識之人。」

  「蘭玉無父無母,幸得教主垂簾,多年來深居雪山,哪敢當得宋大人熟識……」奚玉棠淡淡道,「世間重名之人甚多,那位女子能得宋大人賞識,倒是比蘭玉有福。」

  那位女子……

  宋季同眸光閃了閃,見她落落大方,眼底一片清澈,笑道,「聖女切莫妄自菲薄,能得玄天教教主青眼,又有雪山上下支持,奚教主甚至將冷堂主都派於你當護衛,身邊還有越少主這等優秀男子,豈能是無福之人?」

  ……你提玄天教就算了,還提越清風,是怕我們兩家仇還不夠?

  奚玉棠聽出了他話中隱藏的挑撥之意,掃了一眼身邊輕咳的某人,冷聲道,「越少主厚愛,蘭玉受不起。」

  眼看著她動怒,宋季同目光在兩人中間徘徊一二,心下對傳言的真實性有了底,當即也不再試探,寒暄兩句便迎人回了府中。

  奚玉棠落後幾步,越清風陪著,這幅模樣落入眾人眼中,更坐實了傳言。卻不知,兩人正傳音入密聊得興起。

  越:「看來韶光沒有白教。」

  奚:「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你也不差。」

  越:「不過你女子身份,待會許是要和女眷相處,沒問題?」

  奚:「誰還能殺了我不成?」

  越:「……確定不要我全程陪著?」

  奚:「趕緊滾。」

  話音落,人已行至前院。下一秒,只見一道鮮豔的桃紅色身影如風般衝到了兩人面前,確切地說,是衝到了越清風面前,接著,一把擠開奚玉棠,強勢地站在了兩人中間,抬手便挽住了男子的胳膊。

  「清風表哥,婉兒可算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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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0:22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八章 宋府壽宴

  表哥?

  奚玉棠驚訝地看著眼前興沖沖擠開自己的少女,心裡沒有半分不快,倒是對來者頗為好奇。

  只見少女一身桃紅色繡金衣裙,衣料上乘,腰間纏著紅色軟鞭,十六七歲的年紀,個頭只到越清風肩頭,看起來嬌小玲瓏,身材卻已長開,透著少女初熟的青澀妖嬈氣息,精緻的小臉上有著晚霞般羞澀的紅暈,望向越清風的大眼睛熠熠生輝,寶石一般漂亮。

  目光移到少女那雙白皙的素手上,奚玉棠眼尖地發現了她拇指上的薄繭,聯想到她的鞭子,想來也是個會功夫的,就是不知是何身份。

  認識越清風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人能和他如此親密。世人都說越少主溫文如玉好脾氣,但熟識的都知他生人勿進,討厭隨便跟人接觸,更不用說女子了。看來這姑娘倒和他關係匪淺,不然以他的功力,若是不想讓人近身,隨便一躲便能脫身不是嗎?

  奚玉棠多看了幾眼兩人親密接觸的胳膊,平靜地站在一邊,見越清風先是驚訝了一下,接著又下意識抬頭看自己,不禁挑了挑眉。

  「謝婉,放手。」越清風淡淡看向身邊的少女。

  「不嘛,我好久都沒見表哥了!」謝婉嬌氣開口,不僅不鬆,反而抱得更緊,「表哥輕易不來京城,婉兒都見不到你,本想求了母親去江南看你,結果今日見著了,嘻。」

  說著,她揚起漂亮的小臉,滿懷期待地望著眼前人,「表哥,這次你在京城待多久?能多陪婉兒一段日子嗎?」

  越清風不得不用內力震開少女,退離兩步才開口,「壽宴結束後我會上門拜訪謝老爺子和亭姨。」

  見她又要往自己身上撲,頓時道,「站好,這是宋府,禮儀都忘了麼?」

  謝婉動作一滯,不甘地咬了咬唇。

  謝家?奚玉棠聽在耳裡,想到了越清風房間裡的那張謝彥之的琴,原來是有這樣一層關係?

  世家大多喜聯姻,越家和謝家都是大晉名門,有聯姻也不奇怪。只是不知為何,聽到他有婚約時,她心跳慢了半拍,總歸有些不爽,盯著方才被謝婉摟過的那隻胳膊,思索著要不要砍下來扔掉了事……

  她在一旁走神,沒聽到越清風訓斥謝婉的話,可很快,注意力便被身旁的小姑娘拉了回來。

  「你就是那個什麼玄天聖女?」謝婉個頭不及奚玉棠,說話時微抬著下巴,聲音脆生生地,透著股居高臨下之感,「我告訴你,我表哥是不會喜歡你的,你不要巴著他不放聽到了嗎?」

  ……真是殃及池魚。

  奚玉棠挑眉,意味深長地看向少女,「姑娘哪位?」

  「你不認識我?」謝婉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即眼底閃過一絲蔑視,「本姑娘乃謝家嫡女,表哥的未婚妻,謝婉!」

  「……」

  見少女像個鬥志昂揚的戰士般宣誓所有權,奚玉棠不僅沒生氣,反而有些想笑。她極少見這樣活力十足的少女,對長相漂亮的女孩子包容度也高,看到謝婉,就好像見到了生氣的江千彤,一時間又有些走神。

  不知千彤有沒有把那根玉簪示人,柳曼雲又看見了沒有?她到底和孟十三什麼關係?

  「喂,本小姐在跟你說話呢!」謝婉見眼前人居然久久不答話,頓時怒從中氣,「別以為你有奚玉棠罩著就了不起,我說我表哥不會喜歡你,你聽見了嗎!」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奚玉棠陡然回神,下意識蹙眉,覺得自己狀態有些不對,似乎是從某人替自己綰了髮開始……抬眸,見越清風深皺眉頭幾欲開口,頓時使了個眼色給他,接著看向眼前人,「教主護著我不是理所應當嗎?」

  謝婉怔了怔,沒想到她竟然避過重點不說,還毫不避諱地提起奚玉棠,小心地看了一眼越清風,只見後者正冷冰冰地望著自己,心下有些慌,「你你,你在我表哥身邊,還提姓奚的幹什麼,你想腳踏兩條船嗎?姓奚的有我表哥好嗎?」

  「……」

  奚玉棠險些沒忍住笑出來。

  方才還不准自己巴著越清風不放,這會又認定她和越清風一起,這立場搖擺得簡直像個不倒翁……果真不諳世事又天真無邪,真是個令人羨慕的年紀。

  「謝婉,夠了!」越清風少見地冷聲喝道,「道歉。」

  謝婉頓時瞪大了眼睛,「表哥你讓我跟她道歉?」

  「無妨。」奚玉棠開口,「謝小姐天真可愛,沒有做錯什麼。」

  謝婉驚訝地看向她,到嘴邊的一堆話被噎得說不出,只能繃著臉道,「……算你識相。離我表哥遠點,知道嗎?」

  「好。」奚玉棠毫不猶豫應下。

  謝婉:「……」

  越清風:「……」

  兩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越清風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釋,「我和她沒有婚約,她是我表妹。」

  奚玉棠涼涼看他一眼,沒有答話,見眾人都已進了前廳,巧勁一掙,將手掙脫,向兩人微微頷首,帶著冷一先走一步。

  越清風手中空蕩蕩的,只覺心也好似空了一下,冷冷看向謝婉,後者對上他飽含威脅的目光,忍不住抖了抖,「表哥,我那是……」

  「你最好少惹她,聽見了嗎?」越清風有些動氣,咳了幾聲,「婚姻大事豈是兒戲,以後那些話不要再說了。」

  謝婉委屈地撇嘴,眼眶微紅,「你凶我……」

  話已至此,越清風淡漠地看她一眼,輕功一點便追了過去,留下謝婉在原地,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狠狠攥緊了袖中拳頭。

  ###

  宋季同的壽宴極為盛大,來客也極多,男女分席,奚玉棠玄天聖女的名頭引來了不少人的好奇,寒暄一陣後,奚玉棠便入了女席。好巧不巧,同桌的便是離雪宮一行。

  奚玉棠掃了一眼江千彤,見對方果真沒將玉簪戴出來,心下稍安。

  如她所知那樣,柳曼雲果真親至,除了江千彤,還有武林大會時和她比劍的陸靖柔,以及幾個面生的弟子。再次見到她,礙於旁人在場,江千彤只輕輕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看樣子,她雖私自出逃,但也沒有被柳曼雲罰什麼,果真受寵得很。

  默默地又在心裡給千彤道了個歉,奚玉棠沒什麼吃飯的心情,連茶水都沒喝,只一邊摩挲的茶杯,一邊思索起接下來的行動。

  距離衛寒給自己定下的任務日期將近,今日動手的確是個好時機,三日前她便對宋季同的資料又做了一次匯總,心裡有了想法,如今的重點在於脫身。

  宴會期間,奚玉棠能感覺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今日來的江湖人士她幾乎都打過照面,想要避開這些人的耳目,恐怕也有些困難。

  想到這裡,她悄悄抬眸看向不遠處的謝婉,後者正和幾個交好的京城小姐們咬耳朵,奚玉棠凝神聽了聽,聽不全,卻隱約聽到了『蘭玉』的名字。

  真希望她們能不這麼乾說著,多少做點什麼。

  捏了捏袖中的藥瓶子,這是她出門前特意找沈七拿的,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不想動用。

  那廂,宋季同也在悄無聲息地打量著奚玉棠,一邊打量,一邊悄悄看自家徒兒,有些動了撮合的心思。在他看來,越清風和蘭玉根本沒戲,且兩家的仇怨難解,方才謝婉那一幕他也看在眼裡,蘭玉分明對越清風有無婚約一事無動於衷,郎有情妾無意。

  若是寒兒能拉攏聖女……

  假如聖女是奚玉棠的人,拉攏聖女就是得罪奚玉棠,但若是奚玉棠死了,玄天教就是聖女的,當然也順理成章是他們的。

  而倘若聖女和奚玉棠不是男女關係,那麼聖女倒向他們,也相當於在玄天內部放了個釘子,這對他們所圖之事也極為有利……

  想來想去,宋季同竟找不出拉攏聖女的弊端,最大的阻礙奚玉棠他們遲早要殺,至於越清風……以越家少主的行事,衛寒不是奚玉棠,他不可能做出從衛寒手裡搶人之事,那便也沒有威脅了。

  宋季同越想越覺得這個想法妙極,掃了一眼身邊不苟言笑的衛寒,心下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的徒兒,自然是最優秀的,配蘭玉,倒還是委屈了寒兒。

  不過想來一個女子,若是木已成舟,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這樣想著,他先是傳音入密給身邊的歐陽玄,後者不動聲色地笑著和人攀談,卻不著痕跡地點了頭。接著宋季同起身言說更衣,大方地進了內室。沒多久,一個小丫頭在宋夫人的耳邊說了兩句,宋夫人歉意地起身向同桌的賓客們打了聲招呼,鎮定地回了後院。

  沒多久,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宴席,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宴後,宋夫人請女眷們遊園賞花。宋府內有許多名貴的菊花,景色極好,京城無人不知,見女主人親自開口,眾人也願意給面子,浩浩蕩蕩走向花園。

  至於男賓客這邊,宋季同自有安排,無非是吟詩作對賞花遊湖,亦或是來一場比武,總歸不會讓客人感到無聊。

  奚玉棠跟著女眷心不在焉地賞花,實則每走一處都在印證腦內的地圖。冷一沒有跟著她,而是混在男賓那邊,只等時機成熟,接到她的信號便動手。

  不久後,宋夫人招呼眾人進回廊和亭內休息,並體貼地送上了茶水。

  奚玉棠隨著進了涼亭,剛坐下沒多久,便見謝婉並幾個小姑娘也走了過來,坐下後不久,其中一個身著綠衣的少女說到興處,突然高聲道,「真看不慣某些沽名釣譽之輩,以為蒙著面紗便能裝美人了?要我說,還不知長得是不是個醜八怪呢。」

  這是在說她?

  奚玉棠抬眸看了過去。

  綠衣女子絲毫不在意她的目光,親密地挽著謝婉,「要我說,咱們婉兒才是京城第一美人,我看跟那位江姑娘也差不了多少。」

  幾人聞言,頓時笑成了一團。

  謝婉忍不住笑啐了她一口,「別瞎說,江師姐豈是我能比的。」

  綠衣女子眨了眨眼,「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婉兒是世家女,輕易不行走江湖,不然指不定闖出什麼名頭呢。」

  「就是,你那位江師姐雖美,看多了就是那樣。」另一位身著嫩黃羅裙的少女笑道,「還是我們婉兒更美些。」

  眾人頓時都笑著附和起來,其中一人道,「總之,都比某些連面都不敢露的人強,居然還敢高攀越少主……」

  亭內其他人面面相覷,因著她們並未放低聲音,不少人悄悄看向奚玉棠。不遠處柳曼雲、江千彤等人和宋夫人也聽到了動靜,走過來,宋夫人道,「這不是謝小姐麼,不知在說什麼高興事呢?」

  綠衣女子笑著搶話,「在說婉兒和越少主呢,真真是郎才女貌,配得很呢。」

  謝婉羞紅了臉,起身向柳曼雲和宋夫人見禮,「師父,夫人,可千萬別聽他們胡說,表哥那等芝蘭玉樹之人,豈是誰都能高攀的起的。」

  ……話說到這份上,奚玉棠再不給點反應就有點不好意思了,見眾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緊不慢道,「越少主的確是良配,謝家姑娘好眼光。」

  謝婉臉上紅霞飛起,雖是世家女,到底是習武之人,性格活潑說話也直爽,「表哥那等男子,自然招人喜歡……多謝聖女成全。」

  奚玉棠不喜她的說法,但也不想辯駁,只淡淡道,「越少主又不是誰的所有物,哪用得著誰來成全,謝小姐想多了。」

  謝婉噎了一下,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綠衣女子嗔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我們婉兒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卻夾槍帶棒,也不知誰家的教養如此差。」

  「瞧你說的。」嫩黃羅裙女子輕輕推了一把小夥伴,「人家可是聖女。」

  「切,誰知那雪山中人是不是都茹毛飲血。」綠衣女子撇嘴。

  奚玉棠眯了眯眼,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剛要出手,意外地,江千彤開口了,「我怎麼瞧著夾槍帶棒說話的另有其人?婉兒,你這些好友可真令人大開眼界。」

  驚訝地抬眸,奚玉棠沒想到這丫頭會幫自己說話,明明江南那會還態度不好,耍小脾氣呢。

  「師姐,她們沒有別的意思。」謝婉看向江千彤,「不過閒聊罷了。」

  江千彤沒好氣道,「但願如此。」說著看向奚玉棠,「蘭玉,我要去賞花,你要不要一起?」

  相比留在這裡看這幫小姑娘們鬧,她當然更喜歡和千彤在一起,自然點了頭,起身,「走吧。」

  路過謝婉等人身邊,見有人不經意將腳伸了出來,奚玉棠目不斜視,一腳踩了上去,只聽骨頭清脆的碎裂聲響起,綠衣女子尖叫痛呼了出來。

  奚玉棠是何人,那一腳下去不廢也難。她目不斜視走向江千彤,身後卻傳來了眾人的驚呼,謝婉憤怒起身,喊道,「蘭玉,你站住!你什麼意思?!」

  奚玉棠停下步子,轉身,淡漠地看過去,只聽謝婉厲聲道,「你知她是誰嗎?她可是吏部尚書家獨女,血殺殿的弟子!」

  「……這樣啊。」奚玉棠輕笑了一聲,「原來是血殺殿的,怪不得弱成這樣。」

  血殺殿和玄天教素有仇怨多年,她當著眾掌門的面都敢殺血玉,廢他一個弟子怕什麼?

  「你!」謝婉大怒,抽出腰間的鞭子便揮了過來。

  ……所以說,她為什麼要扮女裝?女人堆裡是非多,若此時是男裝身份,不知在另一邊玩得多嗨……

  換成是誰,從進門就開始被針對到現在,心裡都不會高興。原本她還對謝婉有一絲好感,覺得這妹子天真可愛,又是越清風表妹,不想計較,可也沒有打上門不還手的道理。

  再說,借著爭端生事不也是她期望的麼?

  眼看著鞭子已到近前,不少人驚呼出聲,謝婉功夫不錯,只一鞭便能讓人看出有著不俗的實力,可這鞭子沖的是她的臉,奚玉棠無奈,電光火石間便將鞭子抓在了手裡。

  下一秒,她手腕一抖,鞭子便原路朝著謝婉抽了回去。

  謝婉大驚,赫然發現這速度要比她更快,眼看要抽到她臉上,身邊柳曼雲看不下去,袖風一甩打在謝婉手腕上,鞭子瞬間脫手掉進亭下湖內。

  「聖女,適可而止。」柳曼雲冷聲道,「謝婉是我離雪宮弟子。」

  「那又如何?」奚玉棠挑眉,「柳宮主是打算同蘭玉攀親戚?」

  雪山玄天教,身後是奚玉棠,柳曼雲知她話中意,心下暗惱,卻也無法坐視弟子受傷不理,「聖女武功高強,如此欺侮小輩,便是玄天的做派?別忘了謝婉不僅是離雪宮之人,更是謝家嫡女,越少主的表妹。」

  奚玉棠冷笑一聲,沒有開口,一直倒在地上痛呼的綠衣女子卻二話不說一把浸了毒的暗器激射而出,直奔她而來。只聽江千彤一聲小心,奚玉棠原地腳踩淩雲步,身形躲閃間,長袖一揮,所有暗器納入袖中,下一秒,全數奉還了回去。

  綠衣女子躲閃不及,暗器打在身上,一口黑血吐出,當場昏死了過去。

  所有人震驚了。

  奚玉棠輕呼一聲,抱歉地看向宋夫人,「抱歉,夫人,我忘了今日宋大人壽宴不宜見血。」

  周圍畢竟是女眷,眾人都被奚玉棠毫不留情之舉驚駭,很快,膽小之人便尖叫起來,「殺人了!!!」

  宋夫人也嚇得不輕,「快,快去告訴老爺出事了!」

  「無妨,死不了。」奚玉棠懶洋洋地摸出一粒解毒丸,走上前掐著綠衣女子的下巴將藥扔了進去,手掌運力化開藥性,少女烏黑的臉色頓時好了不少。

  眾人怔怔地望著她抬手間殺人救人,一時都忘了說話。

  餵了藥,起身一腳踹在少女腹間,只聽對方艱難地咳了兩聲,幽幽轉醒,對上眼前人,驚恐地尖叫起來。

  奚玉棠冷冷收回目光,剛回身,一杯還帶著溫度的茶水恰好潑了她滿身滿臉。

  她下意識閉了閉眼,感受到茶水順著自己的面紗流淌,眼中殺意一顯,倏然瞪向了還保持著潑茶姿勢的嫩黃羅裙女子。

  後者驚得整個人後退數步,一下撞在了謝婉身上,謝婉條件反射地將人護在身後,戒備地望了過去。

  由於濕了面紗,白紗緊緊貼在臉龐上,勾出了蘭玉姣好的面部輪廓,雖未取面紗,卻也能看出對方不輸江千彤的極好樣貌。

  謝婉目光閃了閃,握著拳的手指又緊了幾分。

  深吸一口氣壓下殺氣,奚玉棠心中一陣無語。

  你說你潑茶幹什麼,你倒是扔一把暗器也能傷著我啊……

  媽的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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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9-18 22:00:46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九章 殺!

  深深看了一眼這個武功還沒謝婉高的女子,奚玉棠在眾人注目中,淡淡望向宋夫人,「不知夫人可安排蘭玉去更衣?」

  她竟然不欲計較?

  宋夫人從驚駭中回神,下意識掃了一眼石桌上的茶水,見奚玉棠先前的杯子並未動過,連忙點頭,「好,我差人帶你去……」

  說著,回頭看向自己丫頭,並借著轉身看了一眼柳曼雲,後者目光閃了閃,垂眸不語。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出來引路,奚玉棠面無表情跟上,路過謝婉身邊時深深看了她們幾眼,輕飄飄吐出幾個字:「今日你們走運了……」

  謝婉和嫩黃羅衫少女下意識抖了抖,臉色發白,卻不敢還嘴。

  見她走遠,宋夫人連忙招呼人安置綠衣女子,與此同時,柳曼雲的一個女弟子悄然回到她身邊,低低耳語了兩句。

  柳曼雲蹙眉,壓下心頭的噁心,點頭表示知道了。

  深深看了一眼遠處離開的白衣女子,柳曼雲暗歎一聲。

  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若非為了歐陽盟主和宋大人的謀劃能成功,她真是打從心底裡厭惡。

  奚玉棠則跟著小丫鬟一路來到內院某個空著的房間前,許是方才她出手太狠,小丫鬟連看都不敢看她,只讓她在房內稍後,說是去幫她準備洗漱的水及衣裳。

  「夫,夫人說,我們小姐和姑娘您身段相似,您沒帶侍女,想來也沒備下衣裳,便拿一套大小姐的新衣給您,您看可以嗎?」

  奚玉棠頷首,小丫鬟頓時如釋重負,「您稍等片刻,這裡離小姐房內很近,很快便能拿來。」

  說著便飛快轉身離去。

  奚玉棠等她走遠,立刻輕功離開原地,尋了隱蔽之處給冷一發出玄天特有的暗號,接著又飛速回到房內,坐下來耐心等待。

  房間裡燃著好聞的熏香,她蹙了蹙眉,不欲在身上沾染香味,便來到香爐前滅掉熏香。

  之後,她來到窗前打算開窗散味,卻在下一秒感覺到身子一滯,心跳忽然快了幾拍,接著腹中一緊,口舌發乾,全身上下的皮膚都抑制不住地想發抖。

  「該死!」奚玉棠狠狠咬唇,口中頓時充滿血腥味,頭腦倏然清醒一瞬,身子卻開始熱起來。

  好下作的手段!

  倏然打開房門走出去,奚玉棠運出真氣壓毒,卻發現越是運轉真氣,毒散得越快,只好停下動作,往丫鬟離去的方向追去。半路截住抱了衣服回來的小丫鬟,將其打暈拖至房內角落,飛速檢查了衣物後,於隱蔽處放好,自己則臉色難看地原地等待冷一。

  冷一循著暗號來到房前,兩人碰頭,前者目光掃過她殷紅得有些不正常的臉,立刻發現了不對,剛要開口,便聽她道,「通知我們的人按計劃行動,給我拖住了。」

  冷一點頭,見她氣息不穩,當即伸手扶她,「宋季同在書房……主子你,怎麼樣?」

  「好的很!」奚玉棠飛快避過冷一,咬牙切齒,「事後,我要算計我的人死無葬身之地!」

  「屬下立刻去查!」冷一當即領命。

  兩人當即分開,冷一去拖住其他賓客,奚玉棠則站在原地穩了穩氣息,將那股慾火壓下,一路輕功摸去了宋季同的書房。

  來到書房附近,奚玉棠難受地揉了揉太陽穴,咬牙摸出了袖中沈七的藥丸,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這是能短時間內提升人功力的藥,功效巨大,後遺症也大,本是為了以防萬一,此時卻不得不用掉。想到那後遺症,奚玉棠心中怒火更盛。

  功力提升一倍的好處,便是連斂息術也漲了幾檔。她鬼魅般無聲地解決掉遠遠看守的暗衛,接著摸出隨身黑布遮臉,無聲無息地躲在書房後,運功查探書房內的情況,卻發現房間內除了宋季同,竟還有一個人。

  聽聲音,赫然是歐陽玄。

  「收到消息,夫人那邊已經準備妥當了。」宋季同開口,「寒兒這邊我也已經下手,只等毒發後引人過去,你我只需靜待便可。」

  接著歐陽玄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只要能達成目的,手段烈一些、不入流也無妨,畢竟是個一勞永逸的速成法子。對了,我的人前陣子已經查到了奚玉棠在蜀中的行蹤,正待尋機會動手。玄天教太過囂張,不能任由他們發展下去……奚玉棠必須死。」

  「奚玉棠可不是那麼好殺的。」宋季同冷笑,「不過無妨,今日之後,聖女便是我們的人了,相思散無藥可解,等她和寒兒生米煮成熟飯,還能逃得過我們掌控?也怪他們太過高調,竟連聖女都派下山來……我倒要看看接下來玄天教還能囂張到何時。」

  「唉,我本欲拉攏玄天,奈何姓奚的不知好歹……」歐陽玄歎氣,「如今玄天這個大患除去,下一個……」

  「歐陽老弟慎言。」宋季同喝住他。

  歐陽玄頓時不再言語。

  奚玉棠躲在外面,聽得怒火中燒,雖已想到他們把主意打在自己身上,卻沒想到他們竟然下作到用媚毒的程度,這等小人,竟然是錦衣司首領和武林盟主!

  且聽他們所言……似乎同時還算計了衛寒?

  想到人前冷漠人後囂張的副閣主,奚玉棠心中不爽的同時也升起一股同病相憐之感……怪不得他要殺宋季同連眼都不眨,師父算計到徒弟頭上,是誰都忍不了。

  只是……這兩個人渣為什麼話這麼多!

  即便功力提高,想要一對二,還是差了些。宋季同功力深厚,歐陽玄也不差,兩人均是武林翹楚,今日她只能取其一而不能冒險雙殺!

  此時奚玉棠雖氣息極穩,臉頰卻已燒成了火,頭皮陣陣發麻,從小腹深處傳來的令人無法把控之感越來越甚,若非她意志力驚人,恐怕今日難以事了。

  她屏氣凝神,強壓毒發,料定他們不會同時出門,耐下性子等在外面。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很快,歐陽玄藉故先走一步,房內只剩宋季同。

  終於等到了機會!!

  奚玉棠二話不說翻身入內,提升了數倍的功力於瞬間爆發,手中銀針迸然而出,無聲無息,卻索魂奪命,緊逼宋季同後腦、頸部、後心和死穴!

  宋季同聽到聲響,倏然回身,千鈞一髮之下急速後退,大手一揮打落銀針,察覺到還是不小心中了一針,悶哼一聲後喝到,「來者何人!」

  要你命之人!

  奚玉棠咬牙提氣,手腕一翻,削鐵如泥的紅線驀然出現,紅線盡頭,淬了劇毒的銀針直逼他周身大穴而去,與此同時,另一手握緊匕首,旋腰矮身,避過對方掌力,腳下一蹬,整個人獵豹般衝了出去。

  「奚玉棠!你是蘭玉?」宋季同認出兵器,大驚失色,深厚的內力勃然而出,又是一掌揮出,而後迅速離開原地,身形一閃便來到房間另一頭,刷地一聲抽出架上刀,只聽錚然脆響,刀匕相交,激出零星火花。

  無法抽出多餘心思去思考明明遠在蜀中的奚玉棠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家府中,宋季同大喝一聲便同來人打了起來。他敏銳地察覺到奚玉棠功力高得不正常,可明明動靜如此之大,為何不見暗衛出現?

  奚玉棠面罩下的臉露出冷笑之色,眼底殺意盡現,出手更為俐落,招招奪命。除了劍以外,匕首和針線是她用得最為順手的兵器,如今功力提升,簡直如魚入水,很快便占盡上風,並且越打越快,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滿了殺機,毫無半分拖延和花哨!

  宋季同越打越心驚,從骨子裡冒出陣陣寒氣,面對這樣殺氣凜然豁出命來拼殺的奚玉棠,竟然生出了無法與之抗衡之感,當下便全力運轉功力,大喝著劈殺過來。

  若是不拼命,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可是奚玉棠哪會給他拖延時間的機會,幾乎是火力全開,完全無視相思散,整個人如同機器一般,忘卻手臂發麻的疼痛,忘卻身中媚毒的顫抖,太初心法被她運轉到了極致,銀針紅線如蛛絲網一般在整個房間內悄無聲息地布下了天羅地網,一步一殺機,一寸一死!

  與此同時,她手中匕首彷彿被玩出了花,刀光劍影間,陰森密佈的房間內處處可見兩人交鋒的火花,而她腳踏淩雲步,在漫天的紅線中穿梭,身影鬼魅般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終,變成了道道殘影!

  宋季同從未與奚玉棠真正豁命地交過手,如今被人步步緊逼到死境,心中已知她早已解決掉自己的暗衛,恐怕今日自己真的難逃一死,絕望之情充斥胸腔,卻又不甘,不認命!

  如困獸之鬥般,他絕望地嘶吼一聲,身體寸寸經脈發出啪啪聲響,整個人氣勢瞬間攀升至頂峰,周身皮膚、七竅均流出鮮血,雙眼通紅,手中刀鋒因內力的灌注而發出嗡嗡顫抖之聲,每揮下一刀,都像是在帶走他一部分生命。

  奚玉棠雙眼亮如狼犬,知他已到窮途末路,已是走上同歸於盡之法,下手越發小心,也越狠戾。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她眼看對方氣勢越發攀升,遠遠地,外面也傳來了騷動,咬牙橫心,硬生生接了對方一刀!

  宋季同灌注全力的一刀幾乎廢掉她大半個肩膀,刀刃深入白骨,幾乎讓她痛得眼前發黑,然而隨著徹骨劇痛而來的,卻是被毒攪和得發昏的頭腦瞬間極度清醒!

  她成功地借此一刀,將宋季同逼入最終的死境,手中匕首一收,雙手一把抓住數根紅線,十指用力併攏,周身內力全數灌進線中,腳下猛踏間,整個人猛然旋身——

  只聽噗噗數聲利器入肉之聲響起,整個房間爆出大片血霧!

  所有的動靜在這一刻停止,奚玉棠咬牙低喝一聲,籠罩全身的紅線寸寸崩斷。

  不用回頭便知,宋季同已死。

  抽出火摺子點燃書房,火勢在剎那間沖天而起。紅光映射中,奚玉棠轉身,默默望著被切成數段的宋季同,腳步踉蹌地走過去拎起他的頭顱,收線抽身,消失在了書房之內。

  將宋季同首級連同沾血的外衫都交給冷一,奚玉棠以最快速度返回了先前被下了毒的房間,點穴,灑藥、止血,縫合,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丫鬟備好的紅色衣裙。

  剛做好一切,已中毒卻不自知的衛寒便出現在了房內。

  暗殺之事本就是電光火石,別看奚玉棠和宋季同打得激烈,實則時間極短,奚玉棠終於趕到了所有事情之前,整個人已經到了崩潰邊緣,卻仍打起精神,借著最後的藥效上前,在衛寒看過來時,抽出匕首,一刀劃向了她本就受傷的肩膀。

  血色頓時蔓延。

  衛寒震驚地看向眼前人,卻見她還未來得及帶上面紗的臉上飛霞遍佈,整個人冷汗淋漓,腦中過了一遍,發現自己並未見過這張臉,頓時皺眉,「你是……」

  「蘭玉。」奚玉棠咬牙開口,「煩請衛千戶為小女子隱下您見過我真面目一事。」

  衛寒的目光掃過她握緊匕首的肩,「你這是為何?」

  「衛千戶還未發覺嗎?」奚玉棠倏然抽刀,整個人無力地靠上牆壁,借由冰涼的牆使自己清醒片刻,「蘭玉被下了毒,既然衛千戶在此,想必也會有所察覺才對,小女子不想受人算計,只好出此下策。」

  話音落,衛寒身形一滯,終於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不對,驀然一僵,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人,許久才難掩憤怒地咬牙,「該死!」

  「小女子信得過衛千戶,不知您能否放蘭玉一條生路?」奚玉棠目光直勾勾地看著眼前人,壓下一波波幾欲破體而出的衝動和撲上去的想法,聲線都帶著絲絲顫抖,「蘭玉就當今日未見過您,可好?」

  衛寒如冷玉般的臉上不受控制地飛起紅暈,他深深看了一眼眼前寧願自傷的女子,咬牙用盡全身自制力冷喝,「走。」

  奚玉棠聞言,二話不說翻出了窗戶。

  出門後,第一件事,尋江千彤。

  遠遠看見江千彤一行人,發現他們已和男賓客們相聚不遠,奚玉棠咬牙看准不遠處的湖以及湖邊站著的一個小丫鬟,抬步走了過去,面色如常地和她攀談。

  一句話未說完,她腳下一滑,尖叫一聲,整個人跌進了湖中。

  有人落湖,頓時引起了眾人注意。在場不少高手,耳力極佳,很快便鎖定了目標。奚玉棠一直在湖裡悶了好一會,感覺冰涼的湖水讓自己好受些後才冒頭掙扎,目標直指江千彤。

  她信任千彤的人品,定不會看她落水而不救。果不其然,江千彤眾人飛快趕到湖邊,奚玉棠見機喊了一聲『江姑娘救我』,江千彤怔了怔,腳尖一點,便要飛身而出。

  然而還沒等她起身,一道天青色身影倏然踏水而來,幾乎瞬間趕到了奚玉棠面前,大手一撈將人撈入懷中,接著抱著人直接飛向湖對岸,與人群遠遠隔開了距離。

  奚玉棠在對方到來時,心裡大大鬆了口氣。此時見越清風落地,還未開口,她便啞著聲音飛速道,「事畢,我功力盡失,速回!」

  越清風環著她的手臂一緊,鼻尖已嗅出了血味,聽到對面喊聲,見她渾身顫抖,頓時朗聲道,「無事。」

  這時,先前被奚玉棠攀談的小丫鬟也將事情完整地向宋夫人等人說了一遍,只說聖女換好了衣裳,卻迷了路,上前找她詢問,卻未站穩,不小心摔入了湖中。

  眾人眼看那長滿了青苔的滑石上果真有痕跡,頓時都信了大半。

  唯有宋夫人和柳曼雲心中微驚,悄然對視了一眼。她們還沒來得及去那房間當場戳破衛寒和蘭玉的好事,為什麼蘭玉會在這裡?

  而這邊,越清風卻已開口,「宋夫人,清風先送蘭兒回去可好?她生來恐水,怕是嚇得不輕。」

  「表哥!」謝婉不滿地驚呼,「你怎麼能去抱那個……」

  宋夫人還想拖延一二,猶豫道,「越少主與聖女畢竟男女有別,不如妾身幫聖女安置……」

  「不用了……」奚玉棠此時嬌聲開口,聲音平穩,中氣十足,無絲毫異樣,只在無人看見之處,死死握著越清風的手,「今日蘭玉在宋府已是丟盡了面子,夫人,柳宮主,各位,恕蘭玉無禮,這便先回了。」

  隔著湖,雖然看不真切,但眾人卻也能見到她平平穩穩站在那裡,大半個身子隱在越清風懷中。柳曼雲作為高手,自然能聽出她氣息中毫無異樣,心知已是錯過了機會,便悄悄向宋夫人點了點頭。

  宋夫人只好道,「好吧,那勞煩越少主了。」

  越清風點點頭,二話不說抱著人輕功遠去。

  奚玉棠深知很快書房著火之事便會傳到花園,心中不得不慶倖宋府占地極大,連消息也傳得慢,但也知今日之事經不起推敲,只能不停催促越清風加快腳步。

  越清風越發意識到懷中人的不對勁,整個人如風般衝出宋府,連馬車都未坐,丟下一句跟上,便抱著人一路回自己的落腳處。

  可奚玉棠失血過多,功力暫無,已是壓不住藥勁,又窩在他懷裡,整個大腦半是清醒半是糊塗,冰涼的手貼上眼前人的臉,本能地湊了過去,一路往下撫到脖頸,最後停在他胸前,動作曖昧至極。

  越清風整個人都僵了,下意識低頭,卻見奚玉棠忽然湊近,毫不猶豫地對準雙唇吻了上去,聲音暗啞如火燒火燎,唇齒間泄出一聲極盡婉轉低吟。

  「肅兮……」

  ……正在輕功趕路的越清風險些一口真氣沒提上來,兩人同時摔下。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躲開了不對勁的奚玉棠,強忍著吻回去的衝動,趕路的速度更快,卻也啞聲開口,「棠棠,別亂動。」

  奚玉棠哪管他,手直接伸進了他衣襟內,對方微涼的肌膚與她火熱的掌心相觸,舒服得令人打從心底想發出喟歎。

  越清風陡然將人一轉,一手攬著她,另一手死死抓住那亂動的手,敏銳地發現了問題所在,「……你還被人下了藥?」

  奚玉棠低低應了一聲,仰頭便又要親上去。越清風簡直快被懷裡人折磨瘋了,強忍之下,抬手點上了她的昏穴。

  以最快速度衝進越家大宅,越清風風馳電掣地衝進主院內室,將人放在床上後,第一時間將外衫幫她脫下,入眼見那肩上的刀傷,眼神一凜,轉身奔出了房門,去尋沈七。

  直接粗暴地將沈七一路輕功拉來,越少主一把將人丟在了床前,背過臉冷聲道,「她受傷,武功盡失,還被人下了藥。」

  沈七在見到奚玉棠的第一時間便將她的大致情況掃進眼底,臉色極為難看。拿過剪刀剪開她已經黏連在傷口周圍的衣衫,在見到那深可入骨的刀傷時,眼睛怒得發紅,尤其在發現傷口竟然有二次傷害時,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可他手卻是穩的。

  飛速地清洗、上藥、縫合、包紮,接著把脈行針,做完整套處理也不過不到一盞茶時間。見她還全身濕透,心中頓時惱恨起韶光不在身邊。

  「流年!」越清風啞聲開口,「給她換衣服。」

  說著,和沈七退出了房間。

  彼時,奚玉嵐也得到了消息,被長歌推著輪椅趕來主院,見兩人臉色不愉,心下微慌,「怎麼回事?」

  沈七沒有答話,越清風耐著性子將大致事情說了一遍,在提到奚玉棠似乎被人下了藥時,銀髮青年的眸子已經冷到了極致。

  換好了衣衫,流年回到自家主子面前,滿臉通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在主子冰冷的視線中開了口,「主子,奚教主醒了……」

  越清風微驚,這麼快?

  條件反射地抬步想進去瞧她,卻見沈七一把擋在了面前,凜然怒道,「越少主,你想幹什麼!」

  越清風整個人一僵,理智回籠,連咳幾聲,好一會才垂眸問道,「她中的什麼藥?」

  「相思散。」沈七的聲音冷得猶如數九寒天。

  話音落,眼前人周身殺氣猛然爆發,臉色難看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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