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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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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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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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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23:44:51 |顯示全部樓層
第140章:

  腳步聲「噔噔噔」的,由遠至近。船艙簾子被打開,穿著一襲淺綠色褙子的寶綠自外面進來,對著守在王妃身邊的寶巾和許嬤嬤道:「王妃好些了嗎?」

  寶巾眉頭微蹙,道:「方才又吐了兩回。」許嬤嬤也是一臉的愁色。

  岷州離望城有些遠,這回走水路,得整整二十多天。八月初一這一日,宣王陸琉便攜妻子到了碼頭,上了去岷州的船。因是事先有所準備,陸琉又是個不捨得可苛待妻子的,倒是將這艘大船裝飾一番,住著也算是舒服自在。哪知江妙坐了幾日船便開始噁心犯嘔,顯然是個坐不得船的,這回的罪可遭大了。

  寶巾看著自家王妃這張小臉蛋,原是稚氣未脫,兩頰有些肉肉的,這會兒半月未到,便活生生瘦了一大圈。寶巾接過寶綠端來的茶盞,準備伺候王妃喝點兒熱水,卻外頭有動靜,緊接著,高大俊美的男人便疾步走了過來。

  寶巾寶綠同許嬤嬤旋即行禮。

  陸琉直接走到了妻子的身旁,瞧著小妻子側躺著,小臉蛋陷在柔軟的紅色大迎枕上,格外的惹人憐惜。陸琉是個大男人,尋常出門,自然不會顧及什麼,奈何妻子素來嬌養,哪裡經得起和他這一路的奔波?

  他輕輕坐在榻邊,將人抱起,拿過寶巾手裡的茶盞,輕輕吹了幾下,試了試水溫,不燙了,便將杯湊到妻子的唇畔,柔聲道:「妙妙……」

  感覺到唇邊的濕潤,江妙眼睛未睜,便張嘴喝了幾口。

  喝了小半杯水,江妙咂咂嘴巴,睜開眼睛看著身旁的陸琉,笑笑道:「陸琉。」

  「嗯。」陸琉抬手,身旁的寶巾會意,將茶盞解了過來,又識相的隨許嬤嬤和寶綠一道退了出去。

  陸琉問道:「好受些了嗎?」他捏捏她臉頰的肉,難得生出一種挫敗感來。他原想著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未料竟越養越瘦了,若是被岳父岳母知曉了,怕是要責怪她的照顧不周。

  江妙只覺得太遭罪,她哪會知曉坐船這麼難受?想到這幾日,自己非但沒有做好妻子的分內之事,反而要陸琉日日照顧她,晚上也睡不安生。

  她靠在他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的味兒,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都憔悴了呢。江妙心疼壞了,抱著他的脖子,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膛,悶悶道:「我好多了,明兒就活蹦亂跳了,你不用太擔心。」這話倒是事實,今兒雖然吐了幾回,可明顯比之前舒服多了。

  陸琉「嗯」了一聲,但明顯還是不放心,眉頭緊緊擰著,皺成一個「川」字。江妙瞧見了,抬手便替他撫平褶皺,說道:「寶巾都同我說了,再幾日咱們就到岷州了,到時候我得好好休息幾日。」這便是年紀輕的好處,先前還病怏怏的,此刻說起話來,倒是神采飛揚,一副中氣十足的模樣。

  陸琉低頭,用唇瓣碰了碰她的額頭,說道:「好。」

  江妙不想陸琉太擔心她,她不是一個喜歡給別人製造麻煩的,當下便揚起小臉,朝著他笑了笑,而後撅撅嘴,「親嗎?」這段日子她身子不適,這如膠似漆的恩愛夫妻,晚上也只能老老實實的摟著純睡覺,哪裡還能再做睡前運動?

  又想到自己方才剛吐過兩回,雖然漱了口,可嘴巴裡興許還有難聞的味道,是絕對不能讓陸琉親的。

  可陸琉見她這會兒聲音脆脆的,這般的有活力,當即便堵著她粉嫩嫩的唇,勾著她舌尖慢慢品嘗了起來。

  親了一會兒,江妙的臉頰倒是有些紅潤了,登時變得紅撲撲的。

  陸琉見妻子一雙眼兒泛著瀲灩的水色,勾得他心癢癢,大手在她身上用力揉了幾下,才喘著粗氣道:「好生休息,待會兒多吃點。」說著又俯身啄了幾下。

  江妙乖乖點頭。

  之後的幾日,江妙倒是沒再吐過了。

  到岷州的前一日,陸琉命船在洛城靠岸,領著身子好些的妻子上岸去。能下地兒走路,于江妙而言,可是最好不過了的,這段日子在船上晃晃悠悠的,哪裡比得上岸上讓人舒坦。

  洛城是岷州邊上的一座小城,因家家戶戶院子裡種牡丹,也有「牡丹城」的雅稱,不過除了這嬌媚的牡丹花,洛城還有兩樣寶:一是美食,二是美人。

  誠然,此番上岸,自然是奔著美食去的。在船上,雖說廚子想法子變出花樣來,可到底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江妙隨陸琉去了洛城有名的天香樓,大快朵頤一番,才去街上散步消食。

  因是晚上,江妙身上披了一件櫻紅色的披風,臉頰雖然瘦了些,倒也顯得精神奕奕的。走在街上,江妙倒是察覺洛城的美人果真是名不虛傳,隨便站出一個來,都是水靈靈的,也不知怎的,這洛城的姑娘們皮膚生得格外白皙水嫩些,皆道是「一白遮三醜」,皮膚生得白,再配上姣好的五官,定然是個出挑的美人兒。

  她側頭瞧瞧陸琉,見他目不斜視,當真對街上對他頻頻駐足的姑娘毫無興趣。江妙心裡開心,嘴角瞧了瞧,朝著邊上賣小吃的攤子走去。

  攤主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正將油鍋裡剛剛炸好的糕點撈了出來,那糕點呈六瓣,形似蓮花,色澤金黃,中間用紅色點綴成花蕊形狀。雖是街邊小攤,可這糕點做得絲毫不遜色於方才的天香樓。

  攤主抬眸,瞧著面前這對養眼的男女,登時露出了笑容,問道:「小姑娘要買蓮花酥嗎?」

  原來叫蓮花酥啊。江妙想要,伸手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袖,道:「陸琉?」

  陸琉卻道:「這小地方的東西不乾淨,待會兒回去讓廚子給你做。」

  攤主原本笑得可親,一聽陸琉這話,倒是不愛聽了,道:「我這蓮花酥是祖傳的手藝,在這兒少說也賣了十幾年,買回去的,沒一個說不好吃的,這位公子瞧著樣貌堂堂的,倒是有些小看人了……」

  若是在望城,哪有人會對陸琉這般說話?可今兒陸琉上岸,只穿著一身普通的錦袍,隨從也只是在暗處護著,洛城沒人認識他,自然只覺得是位容貌出眾的貴公子罷了。

  江妙曉得陸琉並不是這個意思,這段日子她肚子經常不舒服,他難免有些小心過頭了。她準備替自家夫君解釋,卻聽到有個甜美清脆的聲音。

  「給我來份蓮花酥。」

  江妙側過頭一看,是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生得高大斯文,站在那姑娘的身旁,至於那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粉色襦裙,容貌很是俏麗。

  那姑娘自然也注意到了身旁這二人——畢竟倆人生得太過惹眼。她瞅著江妙,愣了愣,之後才看向江妙身旁的陸琉,小姑娘瞧見英俊的年輕男子,難免會有些害羞,當即便垂了垂眼,可瞧見這二人關係親密,便知這二人是一對兒……她側頭朝著跟在邊上的藍袍男子道:「哥哥,你趕緊付銀子吧。」

  江妙這才緩過神,原來這二人是兄妹。不過……細細打量這二人的容貌,眉宇間的確有些相似。想到這位粉衣姑娘看陸琉的眼神,又見她瞧見自己時露出失落之感,自然曉得是因為什麼,當即便轉過身,笑吟吟看著陸琉道:「哥哥,我也想買。」

  陸琉一聽她的稱呼,才低頭看了她一眼。

  江妙笑笑,沒說話。

  粉衣姑娘一聽,登時也回過頭,知曉這二人是兄妹,倒是有些歡喜,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

  這也難怪人家姑娘會信以為真,江妙本就年紀小,長相稚嫩,這會兒下船,只讓寶巾梳了一個簡單的垂鬟分梢髻,仿佛又回到了閨閣之中的裝束。嬌小的身形,又披著一件櫻紅色的披風,倒是越發覺得她年紀小些。

  原來是哥哥帶著小妹妹出來玩。粉衣姑娘將手裡的一包蓮花酥分給了江妙,語氣友善道:「若是姑娘不嫌棄,這包就當做是我送姑娘的吧。」

  江妙知道,人家姑娘是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可誰讓陸琉不給她買呢?她笑盈盈的謝過這位姑娘,倒是沒接過,只抬頭看著自家「哥哥」的意思。可誰想,她冷著臉的「哥哥」當即便掏出一錠銀子,丟給了那攤主,「來兩包。」

  江妙抿唇笑笑,對著自家財大氣粗的哥哥道:「謝謝哥哥。」又朝著那位好心的姑娘說道,「也謝謝姑娘。」

  那姑娘雖然有些尷尬,可也覺著自己的舉止太唐突了些,只紅著臉看了一眼這位俊美無雙的男子,才朝著他身旁同意容貌出眾的小姑娘道:「不用客氣。聽姑娘的聲音,倒不像是本地的……」便順道問了問這對兄妹的來歷。曉得二人是從望城來的,倒是贊道,「怪不得江公子和江姑娘身上的氣質格外矜貴些,原來是從望城來的。」這麼一來,仿佛對這位公子更感興趣了。

  江妙同她說了一會兒話,曉得這這對兄妹姓宋,住在岷州。聊了一會兒,才被她不耐煩的「哥哥」牽著手走了。

  這位宋姑娘閨名宋嫣,今年剛及笄,正是剛說親的年紀,她家世出眾,條件又不錯,說親的人都要踏破宋府門檻了。雖說其中不乏樣貌英俊、學富五車的,可同今兒這位公子一比,怕是替他提鞋的資格都不夠。宋嫣轉頭看著自家哥哥,道:「哥哥,我還沒見過江公子這般的人物,年紀輕輕的,氣質同咱們岷州的公子當真不一樣。」

  宋明瑭是宋嫣的親哥哥,也是岷州有名的公子哥兒,目下聽得妹妹這般一說,倒是喃喃道:「阿嫣,你不覺得,這位江公子有些眼熟嗎?」

  眼熟?宋嫣愣了愣,之後又細細回想那位江公子的容貌,的確有些熟悉感,卻不知道是像何人。

  這廂江妙隨陸琉上了船,一進去,便被陸琉壓在了榻上。江妙又羞又惱,捧著他的臉,道:「洛城的山水養人,隨便一個姑娘,都是生得這般清麗可人,我喚你哥哥,也是替你行方便吶。」她這話本是打趣兒,奈何陸琉半點不解風情,壓著她便在她的翹臀上狠狠來了幾下。

  啪啪的聲音,格外的清脆。

  江妙捂著喊痛,一雙濕漉漉的眼兒巴巴的看著他。

  陸琉在她臉上啃了一口,直喘息急急行事。

  酣暢淋漓一番運動,次日江妙累得不成樣子,醒得有些晚,就這般偎在陸琉的懷裡。待外頭寶巾寶綠的叫了人,江妙曉得船已經靠岸,到岷州了,才張嘴在男人的下巴上咬了一口,道:「陸琉?」

  他還在睡。

  江妙這才又喚道:「陸哥哥,咱們到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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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23:57: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141章:

  初來岷州,陸琉自然要會見當地的官員。

  岷州雖然離望城遠,卻也不是偏僻的山溝溝,該知道的消息自然是知道的。而這位宣王,官員們也是有所耳聞,那可是堂堂的攝政王!雖說是被貶來的,可人家怎麼說也是王爺,這會兒到他們這個小地方來,自然是怠慢不得的。若是招待的好了,興許人家回去了,日後還能提攜提攜他們。

  至於江妙,這幾日倒也沒閑著。岷州這邊的宅子,是個三進三出的,遠不及宣王府氣派宏偉,卻能讓江妙好生發揮一下,將這宅子佈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陸琉就怕她沒事做,能見她開開心心的忙活,是最好不過的。

  江妙日日繁忙,不擔心陸琉在外頭整日忙些什麼,許嬤嬤卻替這位自家主子操心起來,憂心忡忡道:「王妃,這男人們在外頭應酬,少不了喝酒,其次便是欣賞歌舞,王爺每日這麼晚回來,王妃……王妃不擔心嗎?」

  聽著許嬤嬤的話,江妙插花的手一頓,靜靜斂了斂睫。

  許嬤嬤這話,算是委婉了,男人應酬,最不可缺的便是歌姬美人。岷州這個小地方,何時來過像陸琉這般的大人物?這回落腳,岷州的官員中,定然不乏溜鬚拍馬,欲討好陸琉的。討好男人,送美人這招最管用了。

  可江妙是信他的——她既嫁了他,吃吃小醋尚可怡情,可若是不信任他,那便是大問題了。

  纖纖素手將馨香馥鬱的桂花插到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中,桂花雖不像牡丹芍藥那般富貴嬌豔,可勝在這香味好聞,登時滿室幽香,教人心情怡然。

  江妙整理花枝,唇畔勾起淺淺的笑意,略略側過頭,白皙小巧的耳垂處那對明珠耳璫一晃一晃的,卻不及她的雙眸來得璀璨奪目,她對著許嬤嬤道:「許嬤嬤,王爺不會的。」

  到底年紀小,心思單純。許嬤嬤如是心歎。這段日子,王爺待王妃如何,她的確是看在眼裡的,可只是新婚燕爾罷了,再怎麼著,王爺這身份擺在那兒,不可能一輩子隻守著王妃。記著喬氏先前的叮囑,許嬤嬤心下盼著:願王妃早些懷上小世子。

  插完了花,外頭便傳來寶綠的聲音,一聽是陸琉回來了,江妙立馬揚起笑臉迎了上去。

  今兒陸琉去見了岷州刺史徐盛,這衣著自然穿得正式些。只是這種公事,江妙身為內宅婦人是不會過問的,這會兒也不過笑容明媚上前,拉著他往裡走,又想到了什麼,急急回過頭,鼻尖兒恰好撞到了陸琉的胸膛,當下便揉揉鼻尖兒,吩咐寶巾寶綠去準備茶水,又讓許嬤嬤去廚房瞧瞧,她讓廚房給陸琉坐了他愛吃的菜,現在如何了。

  儼然是個賢慧的妻子。

  交代好了,才握著陸琉的手去屏風後面換衣裳,體貼問道:「今兒你回來的早,肚子餓了吧?咱們晚膳早些吃,好不好?」

  陸琉握著她擱在自己腰帶上的小手,道:「不用換了。妙妙,我待會兒還得出去一回,你吃了晚膳早些睡,不必等我。」

  江妙笑容一僵,聽他連晚膳都不吃的意思,心下難免有些不舒坦。這幾日她剛來岷州,雖然不適應,可身邊總歸有他。雖然他也忙。江妙自問是個懂事的,卻不知是怎麼回事,這幾日心緒不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又道,「那你早些回來,少喝點酒。晚上有些涼,我待會兒讓陸何幫你把披風帶上。」

  陸琉抱了她一會兒,這才親了親她的臉,握著她的雙手,道:「過幾日我空閒了,便陪你出去走走。」

  江妙笑笑說好,曉得他定然有要事,此刻親自回來同她說,就是怕她一直等著他。江妙心下感動,便乖巧的催促他趕緊走,可催促著,握著他的手卻不肯鬆開。

  陸琉靜靜望著妻子,這幾日他都沒怎麼好好陪她,而她也乖乖的待在府上沒有出去。她年紀還小,剛及笄,便嫁給了他,目下又離了爹娘隨他一道來,而這岷州,她又沒什麼認識的人……陸琉心疼,捧著她的臉又親了親,才道:「那我走了。」

  她笑笑,說好。待目送他遠去,才鼻尖一酸,有些想爹娘了。

  若是她記得沒錯,她大嫂這幾日便臨盆了吧。可惜,她沒法看見自己白白胖胖的小侄兒出生了。還有璿姐姐……璿姐姐同她大嫂的生產期接近,也不曉得這回生得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靜靜一個人時,就有些控制不住想起望城的人來。

  因陸琉不在,江妙獨自面對一大桌的菜肴,有些沒胃口。可她從小就是個愛惜自己身體的,先前在船上,已經消瘦了不少了,眼下可不是嬌氣的時候——若是她生病了,陸琉還得抽出精力來照顧她。這般想著,便乖乖的、慢吞吞的吃了半碗飯。

  用了晚膳,寶巾便將一張帖子送了過來。

  江妙在岷州沒認識的人,且陸琉將她護得很好,沒讓那些打算攀關係的從她這裡下手。可另一方面,也讓江妙有些斷了同外面的來往,現下瞧著寶巾遞來帖子,倒是有些興奮。她接了過來,看完之後,才發現是宋府的。

  是了,陸琉的外祖父和舅舅他們都在岷州。

  按理說,是她同陸琉去探望才是,哪有讓宋府的人送帖子過來請的道理?她當下便覺得自己失職,可陸琉沒同她提過外祖父和舅舅,她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不曉得明日該不該去,或者陸琉有沒有時間同她一起去。畢竟她已經嫁給陸琉了,該去見見外祖父和舅舅的。

  因帖子上頭的日子是明日,江妙便不敢早睡,準備等陸琉回來,問問他的意思。

  只是他說了要晚歸,不可能來的太早,江妙就隨手拿了一本詩集翻翻。等人的滋味兒不好受,更別提像江妙這種,這幾天日日都在等人的。她坐在榻邊看詩集,歎了一口氣,才將詩集放下,坐到了妝奩前。看著鏡子裡柳眉微蹙的女子,江妙倒是依稀在自己的眉宇間,看出了些許深閨怨婦的味道來。

  她不敢再看,只繼續回去書。這回換了一本遊記,裡頭的內容寫得有趣兒,江妙倒是看得入了神,總算消磨了時間。

  待陸琉回來的時候,就見妻子側躺在榻沿,懷裡捧著一本遊記。

  她赤著腳,就這般睡在邊沿,只要一動,就得摔下去。

  陸琉也是趕得及,曉得她是個不聽話的,可看著這一幕,還是有些愧疚。他過去,將遊記抽了出來,擱到一旁,之後才將她抱到床榻裡面,將被子替她該好。就這麼靜靜瞧了她一會兒,就去了淨室沐浴。

  江妙睡得香甜,到察覺到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一座大山壓著時,登時清醒了過來,聞到陸琉身上的味道,才用力的抱緊他,小狗般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嘟囔道:「你回來了。」

  陸琉低低「嗯」了一聲,方才摟著嬌妻一通親熱。江妙是想他的,加上連著幾日沒行房,難免熱情了些,男人是個不知分寸的,當下就吃得狠了。

  事後陸琉並未直接睡去,只摟著妻子吻了吻,瞧她睡得香甜,這才放心睡去。

  次日江妙醒時,已經辰時了。陸琉自然出門了。

  她坐在榻上,想著昨日和陸琉的親熱,耳根子燙了燙,可臉上卻情不自禁染上了笑容。她在榻上發了一會兒愣,才見寶巾寶綠進來伺候。寶綠端著面盆,笑吟吟道:「王爺一大早就出門了,說了昨兒王妃累著了,讓奴婢們不許打擾王妃。」

  江妙俏臉越發紅得滴血,又問:「那王爺可說了午膳回來用嗎?」

  寶綠道:「王爺說今兒午膳不會來用了,不過晚膳會準時回來的。」

  雖然午膳不會來用,江妙有些遺憾,可聽到他晚膳會回來,便知他今晚不會再外出了。江妙笑了笑,便讓丫鬟們伺候這淨面洗漱,之後想到了什麼,才「呀」了一聲,懊惱的蹙起了眉。

  江妙抬手揉揉腦袋。她怎麼把正事兒也忘了?

  眼看著外頭太陽高高升起,江妙摸不清陸琉的心思,卻也不敢怠慢了宋家。畢竟,在她的印象裡,陸琉雖然不喜歡他爹爹,可對宋氏這個娘親,還是存著感情的——她和陸琉成親的那幾日,他也曾帶她去拜祭過宋氏。

  這麼一想,江妙覺著今兒自己無論如何都該去的。

  她吩咐寶巾,道:「待會兒我要去宋府,你去庫房選些合適的禮……」頓了頓,又覺得此事該慎重些,便含笑起身道,「罷了,待會兒我親自過去選。」

  這回她去見的是宋府的女眷,曉得送老太太信佛,便打算送一副千山大師所作的觀音畫像,至於宋府的兩位嬸嬸,江妙也各自準備了兩套不同花式,卻價值相當的頭面。又多準備了一些精緻的首飾,若是有表妹之類的在,也好送人。

  在望城的時候,因陸琉上頭沒爹娘,老王妃又早逝,江妙雖然嫁了他,倒沒那種為人兒媳的緊張感才,除卻對爹娘哥哥們的不舍,心裡其餘的,皆只剩下嫁給心意男子的甜蜜。而今日精挑細選,獨自赴約去見陸琉的外祖母宋老太太,倒是有些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了。

  昨晚真是被陸琉的美色所迷,竟連正經事兒都忘了。江妙笑了笑,暗歎:看來今兒她去了,下回得再陪陸琉去一趟才成。斷斷不能失了禮數。

  ***

  宋府在岷州紮根已有二十年了,在岷州,也算得上是既有名望的高門大戶。宋府統共兩房,皆為嫡出,現下已漸漸讓長房當家。宋老爺秉性溫厚,在他的管理之下,宋府也算是井然有序,加之妻子羅氏持家有方,整個宋府都是一派和樂。

  此刻宋府花廳,手撚佛珠的宋老太太正閉目養神,聽著身旁孫女一張小嘴兒喋喋不休的講著洛城的趣事兒。老太太是個精明能幹的,對子女素來嚴苛,唯有對這位小孫女宋嫣,才會露出幾分慈藹。

  聽著宋嫣說道:「祖母你都不知道洛城有多熱鬧,改明兒孫女陪你一道去,好不好?」

  就連宋老爺,在這位母親的面前,也只是眉目恭順的份兒,能如宋嫣這般活潑俏皮的,這等偏寵,在老太太的眼裡可是獨一份兒。

  宋嫣的娘親,也就是宋府的長房嫡妻羅氏,聽著閨女這般說,便打趣兒道:「你自己想出去玩兒,何必拿你祖母當幌子。你祖母素來不愛出遠門,你若有孝心,改明兒陪她去相元寺拜拜菩薩就成。」雖說責備的話,可羅氏還是有些驕傲,這閨女給她長臉,有本事將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的。可是……她也明白,老太太寵愛閨女,不過是沾著那人的光。

  依著老太太身邊嬤嬤的話,羅氏才知她女兒的模樣,生得同宋老太太的麼女宋雲瑤有幾分相似。宋老太太說是疼愛孫女,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宋嫣眉目含笑,說道:「孫女哪回不陪祖母去相元寺?只要祖母愛去,孫女天天願意陪著祖母去。」

  小姑娘嘴巴甜,三兩句便哄得老太太微笑起來。可宋老太太不似一般的祖母慈藹溫和,就是微笑,也有些端著架子,因著她年輕時候的雷厲風行,在座之人瞧著她的笑容,也會繃緊身子緊張起來。

  這時丫鬟前來稟告,說是宣王妃來了。

  宋老太太的手一頓,臉上的笑意登時凝結。

  羅氏也瞧出了宋老太太的不悅,問前來稟告的丫鬟:「宣王可來了?」

  那丫鬟道:「奴婢瞧著,只有宣王妃一人。」

  羅氏道:「真是個沒用教養的孩子。也難怪了,人家畢竟是皇親國戚……」說著,便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的表情,畢竟是當家主母,總歸有些眼力勁兒,當下便有了斷定,道,「我去迎她進來吧。」

  雖是長輩,可人家畢竟是堂堂的宣王妃,是不能怠慢的。

  老太太卻道:「你坐著。」

  宋嫣也不敢出聲了,她看看自家娘親,又瞧瞧宋老太太,趕忙替自家娘親解圍,道:「祖母,孫女還沒見過宣王妃這位表嫂呢,要不……孫女出去接她吧?」

  宋老太太想了想,才點了頭,道:「也好。」

  宋嫣朝著自家娘親笑了笑,便隨丫鬟一道去外頭迎接這位宣王妃。哪知走到前院,瞧著不遠處那娉娉嫋嫋的人影,還有那張玉蕊嬌花似的俏臉蛋,宋嫣登時便怔住了。

  她翕了翕唇,呆呆道:「江……江姑娘?」

  別說宋嫣詫異,江妙也有些意外。可想起那日在洛城相遇,這位姑娘姓「宋’,又住在岷州,她早該想到的。她笑了笑,道:「這位莫不是宋家表妹?」

  聽著稱呼,宋嫣才恍然大悟。雖沒見過這位表嫂,也聽聞她那位王爺表哥取得是鎮國公府的嫡女江妙。若是眼前這位是江妙,那上回她身邊那個異常俊美的男子,便是她的表哥,宣王陸琉了。

  又想起她哥哥說的有些眼熟,當下就明白,她的這位表哥,眉宇間有幾分她祖父的味道。

  難怪了……

  宋嫣暗歎。

  不過,那日她瞧著人家俊俏公子,竟有些心動,目下瞧著這位表嫂,當真覺得是鬧了一個大臉紅。她心虛又愧疚,一時間哪裡還對那位俊美的表哥有任何的肖想?

  而且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最容易交朋友,她見識過這位表嫂嬌嬌俏俏的一面,曉得她性子活潑,倒是直言道:「表嫂真愛戲弄人。」有幾分埋怨的語氣在,可小姑娘的聲音清甜悅耳,很是動聽,令人生不出半點不開心來。

  江妙尷尬的笑笑,道:「那日我身子剛好些,難得上岸走走,同王爺鬧著玩兒的……還望表妹別放在心上。」

  宋嫣又瞧了瞧這位表嫂,只覺得她生得稚嫩,年紀興許比她還要小。如此尊貴的身份,竟同她好聲好氣的說話,令宋嫣是越發喜歡她了。

  她嫣然一笑,搖搖頭道:「沒事的……」又說到了正事兒,「祖母讓我來接你,這會兒我娘和二嬸嬸他們都在,咱們進去吧。」

  江妙原是有些忐忑的,目下瞧這位宋家表妹不僅容貌生得好,又是個好相處的,對宋家人的印象好了些,也放鬆了些。她道:「嗯,那就麻煩表妹了。」

  宋嫣笑笑,說道:「表嫂你叫我阿嫣就行了。」她怕這位表嫂誤會,解釋道,「祖母年紀大了,這會兒我娘正陪著她,不好出來,便讓我來接表嫂,表嫂別多想。」

  話雖如此,可江妙難免多想了些。畢竟她是王妃,這宋府沒道理這般怠慢。一時間,江妙開始擔憂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可不來,總歸是不對的。

  江妙莞爾一笑,同宋嫣說說笑笑,雖然事先瞭解過宋家,可這會兒還是從宋嫣的嘴裡打聽了一些。從宋嫣的字裡行間,江妙聽得出來,想來這宋老太太,是個不大好相處的。

  一時江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到了花廳,宋嫣甜甜道:「祖母,娘,二嬸嬸,表嫂來了。」

  宋老太太抬了抬頭,在場的長房兒媳羅氏、二房兒媳秦氏,皆起身朝著這位宣王妃行禮。

  江妙瞧著穿著打扮,便認出了兩位舅母,忙上前道:「兩位舅母不必多禮。」

  羅氏看了一眼,這宣王妃模樣生得的確好,可年紀……也太小了些。怕是還沒她的嫣兒大。一時便擔心這年幼稚嫩的宣王妃,會不會被老太太嚇哭。

  江妙見了羅氏和秦氏,才朝著主位上的宋老太太看去。

  不曾想,這個宋老太太面色鐵青,端著一副冷淡姿態,顯然有些不悅。江妙垂眸想了想。老太太生氣,許是因為她和陸琉前幾日便來了岷州,可一直遲遲未上門拜見,今兒她來,還是宋府發得帖子。

  是他們當晚輩的不是。

  江妙不會同一個老人家計較什麼,而且她是陸琉的外祖母。她想了想,便微笑道:「外祖母。這幾日王爺事情有些多,等忙完了,定然會來看望外祖母和舅舅們……」她見宋老太太面色仍舊冷冰冰的,一時有些無措。畢竟她打小便被人捧在手心,在自家祖母和外祖母的眼裡,就算鬧脾氣,可是心肝兒寶貝,哪裡需要她這般討好?

  少頃,宋老太太才抬眸淡淡掃了一眼,語氣有些陰陽怪氣,道:「你倒是個孝順孩子,不像那煞星這般沒教養。」

  江妙面上的笑容一僵。

  沉默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老太太口中的煞星,是陸琉。

  江妙袖中的手攥了攥。她自己低聲下氣也就罷了,畢竟是她這個當晚輩的不是,沒及時過來拜見長輩,長輩鬧鬧脾氣,也沒什麼。可她是斷斷不允許旁人說陸琉的半句不是。

  誰都不行!

  「外祖母……這是何意?」江妙斂起笑容,年輕輕的小婦人,目下倒是頗有氣勢。

  連邊上的羅氏也暗道: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宋老太太何曾被人這般待過?宋府闔府上下,哪個不對她言聽計從?

  她眉頭一擰,臉上的褶子也猙獰了起來,聲音凜冽道:「若非那個煞星,我那長女怎會去世?這個畜生,連自己的姨母都下得去狠手,該被千刀萬剮才是!」說起自己的兩個女兒,宋老太太控制不住便激動了起來。

  江妙小臉煞白,沒想到宋老太太竟這般想陸琉這個外孫。也難怪多年來不曾問津,原來將這些過錯,都算在了陸琉的頭上。她心裡窩火,更是心疼陸琉,可到底敬著她是長輩,不敢拿她如何,只淡淡道:「看來是我來錯了。我原以為我家王爺做得不對,這會兒倒是想通了,是我來錯了……」

  宋老太太見著她都這般,更不用說是見到陸琉了。畢竟誰會巴巴的上門挨駡來。

  她說完,便直接轉身欲走。

  「你給我回來!」宋老太太在後面喊。

  江妙步子一頓,道:「方才宋老太太說別人沒教養,可我瞧著,宋老太太見著王妃也不曾行禮,倒是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她說完,便憋著氣離開了宋府。

  當然沒瞧見宋老太太被她氣得暈倒,花廳內亂成一鍋粥的場景。

  回府的路上,寶巾寶綠也為自家王妃抱不平,不曾想這位宋老太太竟是這等潑婦樣。再看她們王妃,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可瞧著小王妃面色平靜,沒被氣哭,也算是奇跡了。

  江妙坐在馬車上,將手擱在膝頭,靜靜想了一會兒,才對倆丫鬟道:「今日我去宋府的事情,先不要告訴王爺。」

  寶巾素來聽話,乖巧的點了頭,倒是寶綠有些生氣,道:「王妃為何不告訴王爺?」王爺是個寵妻的,若是知曉王妃在宋府受了委屈,定然會為王妃討回公道。可不能白白讓王妃受這等窩囊氣。

  他肯定會知道的。

  江妙明白自己得實話實說,只長長歎了一口氣,看著自己交纏的雙手,道:「我自己同他說。」

  回了宅子,江妙不像平日那般忙進忙出的,而是靜靜坐在綢榻上,想著之前宋老太太說得話。

  若說陸琉的娘親宋氏難產而亡,勉強能算在陸琉的頭上,那小宋氏宋雲瑤又是如何?宋氏去世不久,前宣王便去了宋氏的妹妹小宋氏,且二人之前早有往來,這件事情,受傷害的該是陸琉才是啊。至於那小宋氏……傳言在前宣王死後,她便瘋癲了,可具體的下落,卻是不得而知了。她嫁到宣王府,也不曾聽人提過。

  想到這些年陸琉的處境,江妙護短的性子一起,自是一顆心都向著他的。就算他當真對小宋氏做了什麼,她也會站在他這邊的。

  江妙捏了捏拳頭,瞧著外頭日薄西山,知道陸琉該回來了。

  陸琉的確是回來了。想起昨晚妻子的熱情,明白這些天冷落了他,今日特意將一些事情處理完,早早回來陪他。他原以為見著他回來,妻子會歡快的撲上來,然後笑盈盈的忙活著,可踏進房門,倒是沒聽到妻子的動靜。

  安安靜靜。陸琉蹙了蹙眉,心頭一提,疾步朝裡走去,見妻子正坐在綢榻上。他看著她身上的穿著,才上前摟著她,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今日出門了?」

  語氣倒是沒有半分責備。

  江妙緩緩抬頭,瞧著他溫溫和和的俊臉,才實話實話道:「我……我今日去了宋府。」她見原是溫柔似水的男人面色驟變,這才急急抓著他的大手,道:「對不起,我……」

  她還沒說完,便見陸琉面如玄冰,疾步往外走去,模樣有些嚇人。

  江妙有些怕,可現在不是怕的時候,趕忙道:「噯,你去哪裡?」

  男人沒回頭,卻也沒生她的氣,只淡淡道:「替你出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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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江妙忍不住彎唇,懸了一整日的心終於放下了。

  當下便上前,自身後抱住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她蹭了幾下,小聲道:「我以為你會生氣……」陸琉並非不知禮數之人,畢竟他在她爹娘面前,是那般的謙和有禮、討人喜歡。若非宋老太太對他存著怨恨,陸琉豈會不帶去宋府。可她呢?巴巴的去了。

  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宋老太太那般不講理的。

  陸琉有氣,低頭望著環在他腰際的雙手,下意識捉住,這才轉身看著妻子,道:「受委屈了?」仿佛她若是點頭,他便過去將那人給撕了。

  他不問她為何不事先告訴她,最先擔心的卻是她可受了委屈。江妙越發覺得他會疼人,也不想說些讓他安心的話,畢竟以陸琉的表情,想來甚是瞭解那宋老太太的為人——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江妙如實道:「態度有些冷淡,不過也還好,可是……我不許別人說你的不是。」她自個兒受了委屈不打緊,但不許旁人說陸琉半句不是。

  陸琉哪裡不知那自己這位外祖母是何等的強勢?也明白在妻子的面前會說出何等憎恨他的話來。他也曾領教過,目下一聽妻子去了宋府,便曉得那老太太定然不會給妻子好臉色看的,這委屈多多少少肯定是受了的。陸琉捏了捏她的手,道:「我待會兒就回來……」

  江妙不肯。她道:「你別去了。我又不傻,不會傻乎乎的任由她說什麼。她態度不好,我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昨日我收到帖子,本想同你商量商量的,未料忘記了……」瞧那宋老太太的態度,才明白為何陸琉隻字不提宋家。

  陸琉道:「真沒事?」

  還不放心呢。

  江妙展顏一笑,抬頭看他:「我若是受了委屈,自然會告訴你,讓你心疼心疼我,再給我好好出氣。今兒的確沒事,你一個大男人,總不好同婦人計較什麼吧?」她抬手摸摸他的臉。從他的反應中,越發能看出他和宋家的關係冷淡,甚至那宋老太太,沒將他當成外孫不說,簡直把他當成了仇人了。她自小便處在父母恩愛、家人和睦的環境中,想別人的親人時,自然也覺得如她的那般,可這世上不是所有外祖母都是和藹慈祥的。

  見他眉頭依舊緊緊蹙著,可臉上的神色已經緩和多了。她聲音嬌氣了些,道:「咱們不說這事兒了,你今晚陪我,成嗎?」

  陸琉自然說好。

  只安撫了妻子之後,便去吩咐了陸何,看看宋府的動靜。用了晚膳,陸琉去書房坐了一會兒,陸何進來稟告今日的事情:「……今兒王妃去了宋府,宋二姑娘倒是對王妃客客氣氣的,其餘人也算恭敬,只宋老太太有些不滿,當著王妃的面說了……說了王爺幾句。王妃自然是護著王爺,當場便翻了臉,說了宋老太太幾句,便走了。王妃一走,那宋老太太便被氣暈,這會兒宋府正請了大夫給宋老太太看病,許是要在榻上休息幾日,不能再動肝火了。」

  陸琉靜靜的聽著,倒是如妻子所言。她並沒有瞞他什麼。男人的眉宇舒展了開來,若非今日她攔著,興許他去了宋府以後,見著老太太,當真會把她給活生生氣死。

  陸琉未看陸何,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陸何行禮退下。

  之後的幾日,便如陸琉先前所說的,儘量留在府上陪她。江妙當然開心,第一日同陸琉一道去游湖玩樂,第二日去了九巍山爬山拜佛。第三日,江妙倒是聽丫鬟進來稟告,說是外頭宋姑娘求見。

  想來便是宋嫣了。

  那日江妙在宋府受了氣,可對這位宋嫣的印象卻極好,當即便讓丫鬟迎她進來。

  清麗秀美的宋嫣,除卻如岷州姑娘有一身白皙的玉膚外,五官更是繼承了宋家人的精緻,乃是妙齡女子中的容貌佼佼者。進了這宅子,宋嫣下意識逡視一番,只覺得這宅子佈置的溫馨雅致,顯然這宅子的主人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到了偏廳,便見那宣王妃坐在上位,小小年紀,倒是端得一派貴氣端莊。

  想起那日的事情,宋嫣便欲上前行禮。

  江妙沖她笑了笑,道:「阿嫣怎麼同我生疏了,上回咱們不是聊得挺好的嗎?」她起身拉著她坐到自己的身旁,「來,咱們坐著說話。」

  宋嫣有些不大好意思,可見這位表嫂的確沒有生氣,臉上的笑容也是發自內心的,當下便松了一口氣,道:「我今日來,就是想來看看表嫂。那日的事情……我祖母素來要強,闔府上下的人都怕她,連我爹爹也從小怕她,祖母雖然疼我,可我有時候瞧著她的模樣,也會露出幾分懼意來。未曾想那日,祖母竟這般失態……表嫂你,你受了委屈,我瞧著也挺不是滋味兒的。」

  難得宋家有個明事理的,江妙道:「是我沒弄清狀況,就當是吃一塹長一智。」

  宋嫣點點頭,道:「那日表嫂離開之後,祖母被暈倒了。唔……大夫說,血之與氣,並走於上,則為大厥……」

  簡而言之,就是宋老太太是被她給氣暈了。

  江妙愣住。那宋老太太也算是有氣勢,生得中氣十足的,還以為挺硬朗呢,原來是只紙老虎,沒說幾句就被氣暈了。江妙曉得把人氣暈了不厚道,不過宋嫣既然還沒上門來同她說說話,想來那宋老太太也無大礙,心裡頭便生出些許舒暢之感。她繼續不厚道的微笑道:「那你今兒來找我,是為你祖母討回公道的?」

  宋嫣趕忙搖頭,道:「不是的。我知道祖母對表哥的成見很深,其實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祖母很喜歡小姑姑。當年姑父死後,小姑姑便無端端瘋癲了,祖母憐惜她,便去宣王府將她帶了回來。據說那時候小姑姑已經弄得不成人樣了。祖母把人帶回岷州照顧了一段時間,替小姑姑治療,也曾有段時間恢復神智。可誰想,後來又無端端自盡了。祖母很傷心,為此大病了一場……」她頓了頓,覺得自己說這些話有些不妥,可已經說了,也只能繼續道,「表嫂,我想同你說得便是這個,其實祖母她也是因為太在意小姑姑,才會遷怒到表哥的身上。」

  江妙思忖了片刻,微微頷首,道:「我明白。」她明白老太太愛女心切,可卻不贊同她的做法。畢竟這宋雲瑤,她也不待見她。便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這回的事情,王爺沒放在心上,若是真要計較,那之前就可以動宋家了。」

  宋嫣倒是沒想到這層,只想著來這兒探探口風,看看宣王會不會動宋家。

  也是。宋嫣歎道:「表嫂說得在理。」

  江妙明白,之前陸琉權傾朝野,若真的要同老太太作對,哪裡還能容許她蹦躂到現在?陸琉不是善良大度之人,不動宋家,不過是念在自己娘親的面子上。他再糊塗,也不會讓自己的娘親為難。

  正說著,陸琉倒是過來了。

  江妙同宋嫣旋即起身。

  宋嫣瞧了瞧面前這個俊美寡言的表哥,今兒穿著一襲墨綠色繡雲紋錦袍,芝蘭玉樹,就這般立在那兒,好看是好看,可曉得他的身份,一時也沒了那日在洛城的驚豔之感,只覺得這等男子,竟是傳言冷酷無情的活閻王,還有她祖母口中的「煞星」,實在是匪夷所思……畢竟他在妻子的面前,溫柔似水,當真是讓人羨慕。

  宋家姑娘素來眼光高,就算這位表哥再出色,也絕對不會覬覦有婦之夫,當即便擺正了姿態,只將他視作關係疏遠的表哥。行了禮,也就識相的告退了。

  江妙想同宋嫣交個朋友,日後也好一道出去聚聚,可想著宋老太太若是知道宋嫣同自己來往密切,怕是會遷怒於她,便也作罷。再者說,在洛城的時候,宋嫣看陸琉的眼神,也令江妙有些不放心吶。

  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小氣。

  送走了宋嫣,江妙才湊到陸琉的身旁,道:「你說巧不巧,這位竟是宋家表妹,咱們在洛城遇到的。」

  陸琉倒是興趣缺缺,江妙知道他不待見宋家人,便不繼續同他歎,只拉著他的手往正院走。江妙同他說著今兒望城的來信,「……我大嫂生了一個男娃,璿姐姐也生了一個小皇子。還有……」想起信中她娘親問她肚子有沒有消息,江妙便紅了臉,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待對上陸琉探究的眼神,江妙羞赧道,「長福也要當爹爹了。」

  長福是陸琉送江妙的那頭小鹿。

  江妙笑嘻嘻道:「是元寶同我說的。他經常牽著自己的鹿去鎮國公府,同長福玩兒,前些日子發現他的小母肚子大了。」

  面上笑盈盈的,心裡卻道:連頭鹿都懷孕了,怎麼她肚子就沒動靜呢?

  陸琉停下步子,道:「放心,咱們也會有的。」

  江妙紅著臉,點頭重重的「嗯」了一聲。下一刻,卻聽陸琉道:「明日咱們去趟宋府。」

  咱們?

  江妙嚇了一跳,生怕陸琉做出什麼兇殘的事情來,忙握緊了他的手心,喃喃道:「陸琉?」

  男人俊美的臉上表情寡淡,叫人看不出情緒來,也難怪江妙會誤以為他還沒消氣,要上門算帳去了。陸琉知曉她想多了,聲音溫溫和和道:「別擔心,就是去吃頓飯。明日是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他想見見你。」

  一時間,江妙也摸不清陸琉是如何看待宋家的了。卻也只能當個乖巧的小妻子,道:「那成,我待會兒給老爺子準備一份壽禮。」

  可想到明日興許還要見著那位動不動就噴火的宋老太太,江妙便挺了挺腰板,覺得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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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23:58: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143章:

  仲秋夜晚有些涼,江妙卻被熱得咻咻喘著氣,只是今晚她有些分心,擔心明日宋府的壽宴應付不來。男人仿佛察覺到了她的失神,稍作懲罰,便令江妙有些撐得慌。她張嘴在男人的肩頭咬了一口,可是太硬了,傷牙。

  她臉頰紅紅道:「陸琉……」聲音嬌滴滴的,似是埋怨。

  陸琉額頭滲著薄汗,摟著妻子纖細柔軟的嬌軀,道:「別多想。」

  他太聰明,她心裡想什麼,他都知道。江妙有些挫敗。她自詡聰慧,卻只是一些小聰明罷了,在陸琉的面前,根本不夠用。她抱著他的身子,不許他動,就這麼靜靜看著他,撅撅嘴嘟囔道:「我該早些認識你的。」

  陸琉停下動作,輕輕撫著妻子的臉頰,道:「不算遲。」

  江妙笑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也是,她六歲就認識他了,的確不算遲。可惜那時候她畏懼他,不敢和他太過接觸,到後來總算放下防備了,可他卻……老王妃去世後,他幫著景惠帝初登帝位,不好再同鎮國公府有往來,而她又是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娃,自然沒機會再同他接觸。因著這輩子的變化,平日裡她對他的關心也比上輩子多了些,偶爾聽到旁人說他殘害忠良,亦或是用毒辣的手段逼迫賢臣,劣跡斑斑,罄竹難書,可她心裡還是有一個很小的聲音,堅定的告訴她:他不是那種人。

  她的陸哥哥不會的。

  ……可到底還是疏遠了。

  陸琉摸著她的腦袋,靜靜道:「明日要出門,今晚早些睡。」說著,便是摟著她直接睡覺的架勢。

  難得他不折騰了,江妙卻是不肯了,畢竟生孩子是頭等大事,可不能懈怠了。她紅著臉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捏了捏他強勁有力的手臂。

  到底是夫妻,一個小動作,就能看出對方的心思。陸琉捉著她的手往身旁一摁,鼻尖兒抵著她的,沉聲道:「再來一次?」

  江妙眼眸晶亮,揶揄道:「莫不是陸哥哥力氣用完了?」說話便紅了臉。江妙垂眼彎唇,心道:果然,跟著厚臉皮的人久了,她也變成厚臉皮了。

  卻見下一刻,男人雙眸幽沉,直接將人撈了起來,又酣暢淋漓來了兩個來回。

  ***

  宋老太爺七十大壽,岷州有名望的大戶人家泰半都來了。這會兒穿著一身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五十開外的男子正在招待客人,倒是精神奕奕,面容很是和善。

  正是宋府宋大爺。

  宋大爺正同前來祝壽的好友說著話,卻聽小廝過來稟告,道:「爺,宣王攜宣王妃來給老太爺賀壽了。」

  宋大爺笑容一頓。

  三日前宣王妃獨自來見老太太,同老太太發生了口角,老太太當場就氣得暈倒,此刻還在榻上休息著呢。宣王妃身份尊貴,可到底也是晚輩,頭一回上門,竟將老太太氣成這副模樣,當真是不應該。可另一方面,他聽妻子說這位王妃生得稚嫩,同他未出閣的閨女一般大小,是個小小年紀,卻有氣魄的,在素來威嚴的老太太面前,也是臨危不懼,倒是頗得他妻子的讚賞。

  宋大爺自小被宋老太太管束著,到如今年過半百,還對這位老母親心有餘悸,如今比較起來,竟不如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

  宋老爺重新染上笑意,對著好友作揖,道:「宋某先失陪了。」便去外頭親自迎接這位外甥及外甥媳婦。

  見一輛貴氣的藍綢馬車在宋府門口停下。

  下一刻,上頭便下來一位穿著錦袍玉帶的年輕男子。男子氣質華貴,容貌不俗,再看這馬車右側掛的王府牌子,才知這位便是剛來岷州的宣王。

  岷州之人雖未見過宣王,可這位大名鼎鼎的王爺也是有所耳聞的,現下見他下馬,卻見馬車裡還有一人,掀開簾子先探出來的,便是一雙纖纖玉手。大抵就是宣王的妻子江氏了。見這位宣王,原本還是面色冷淡的,握著裡頭妻子的手,將人扶下來,旋即變成一副溫柔似水的模樣。

  待看清長相時,才見這位宣王妃生得嬌小美貌,頂多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

  江妙隨陸琉下了馬車,一身長裙倒是有些不便利,只能走得稍稍慢些。她站在陸琉的身旁,看著身旁行禮的人,第一次有了一種妻憑夫貴的感覺。

  宋大爺剛到門口,就看到這小夫妻兩人了。他看著儀錶堂堂的陸琉,也是驚豔了一陣,這才上前行禮:「王爺。」

  陸琉看了一眼面前的宋大爺,輕啟薄唇道:「舅舅不必多禮。」

  這位便是如今宋家當家的,宋家大爺,陸琉的大舅舅。

  江妙曉得,但凡陸琉同宋家的關係好些,也不會弄到這般生分的地步。可她看人的直覺素來准,見這位宋家大爺,生得是宋家人典型的好樣貌,且身上沒有宋老太太那股凜冽的戾氣。江妙也叫了一聲:「舅舅。」

  宋大爺笑吟吟點頭,很是歡喜,看模樣,倒是真心歡迎的。

  宋大爺也是十幾年沒見這位外甥了,可陸琉的長相,眉宇間有些像宋老太爺,且這般矜貴的氣質,自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面前男子雖然容貌出眾,卻面色冰冷,哪裡還是小時候那個,坐在他懷裡撒嬌,頑皮憨態、粉妝玉琢的小男娃?

  宋大爺同陸琉的娘親兄妹感情不錯,目下見陸琉不僅長大成人,還有這般作為,也是欣慰。他親切一笑,道:「來了便好,你外祖父一早便念叨著,若是你不來,便拄著拐杖上門找你去。」

  宋大爺顯然是在同陸琉寒暄,可偏生陸琉沒有半分接話的念頭。江妙見宋大爺笑容尷尬,曉得他對陸琉這個外甥還是有些關心的,當即便替自家夫君接話,嫣然一笑道:「王爺說了,今兒是老爺子的壽辰,他就算再忙也會來的。」

  江妙肯接話,宋大爺也不算失了面子,可到底不敢再繼續同這位沉默寡言的外甥閒聊,立馬將人領了進去。

  此刻宋老爺子就在前廳。

  宋大爺領著這對身份尊貴的小夫妻去見他老人家。江妙老老實實扮演乖巧妻子的角色,小鳥依人般的站在陸琉的身旁,給足他男人的面子。待見宋老太爺的時候,見他雖然頭髮花白,卻面色紅潤,瞧著甚是硬朗,看到陸琉,也明顯露出了笑容。

  陸琉朝著宋老太爺行了禮,態度多了幾分恭謙,道:「外祖父。」

  宋老太爺笑了笑,道:「來了便好。」又瞧了瞧邊上跟著夫君一道行禮的江妙,更是欣慰的點了點頭,當即便領著陸琉介紹給自己的好友。

  都是男賓,雖是長輩,可江妙到底有些不便。陸琉沒有拒絕宋老太爺的熱情,只轉身看了妻子一眼,道:「我去去就回來。」

  江妙「嗯」了一聲,就這麼站在原地,看著宋老爺子笑得開心,熱情的給自己的老友介紹——這位便是他的外孫。本是極正常的一幕,可她從未在陸琉的身上感受過這種親人間的溫暖,自老王妃走後,陸琉的身邊幾乎沒有貼己的人,就算有景惠帝長公主之類的,卻也終究是同輩。

  看著此刻陸琉安安靜靜在宋老爺子的身旁,儼然是個溫順乖巧的晚輩,倒是令江妙有些眼眶發酸。

  這個男人,有著最冰冷的外表,卻小心翼翼的偷偷藏著一顆溫暖的心。他其實,也很想念這位外祖父吧。要不然,也不會選在岷州。

  見過宋老爺子,江妙便被宋嫣拉去院子裡同女眷們一道說話。江妙同陸琉說了一聲,則跟著去了。

  走在路上,宋嫣小聲道:「表嫂可真聽話,什麼事情都要問過表哥,生得又這般好看,表哥當真是個有福分的。」

  江妙害羞的笑了笑,心道:在家裡的時候,陸琉可是事事聽她的。

  被宋嫣帶到了內院,院子裡三三兩兩的女眷聊天兒的聊天,打葉子牌的打葉子牌,倒是熱鬧。待曉得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是宣王妃時,眾女眷當即便行了禮。之後有倆小姑娘圍了上來。倆小姑娘穿得衣裳是同一樣式,不過一個是玉渦色,一個櫻花粉。

  穿粉色的小姑娘,一臉驚訝的打量著江妙,道:「你便是那日同祖母頂嘴的表嫂啊……」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江妙想說話,下一刻,卻聽這小姑娘瞧瞧朝她豎起大拇指,眼眸亮晶晶道:「真厲害。我從小就怕祖母,她一個眼神我就慫了。沒想到表嫂年紀同我差不多,卻這般大膽。」

  另一個穿得素淨些生得高挑些的姑娘倒是沒說話。

  江妙這回是有備而來的,也算是做足了功課,曉得這倆小姑娘是宋府二房的姑娘,略活潑些的叫宋姿,安靜不說話的這位,便是姐姐宋婧。

  江妙年紀小,可到底身份擺在那兒,羅氏身為當家主母,自然不好讓一群小姑娘陪著她,碰巧缺了牌搭子,便拉著江妙落座。

  瞧著羅氏熱情,江妙也沒拒絕。況且江妙也是手癢癢,一落座便同羅氏、秦氏兩位舅母及另一位夫人打起葉子牌來。江妙瞧著年紀小,葉子牌玩得不錯,她聽了羅氏的講解,知道岷州葉子牌的玩法和望城的差不多,倒是安安心心玩了起來。

  羅氏原本也只是招呼招呼,也不指望江妙有多少能耐,可目下見她打起葉子牌來,有模有樣的,且第一回就贏了,自然不敢小瞧她。

  羅氏是個葉子牌迷。平日裡只要一有空,便同手帕交們聚聚。可她打葉子牌有壞毛病,自己出牌慢吞吞的,又見不得別人出牌慢,一慢,她就急就催,一來二去,有時候便這麼爭吵起來。

  雖說這回江妙贏了,可羅氏也不是輸不起的人,瞧著江妙打葉子牌技術不錯,出牌又快又准,倒是頗合羅氏的心意,沒打幾回,便一口一個「妙妙」,叫得很是熱情。

  江妙這段日子正無趣呢,今兒陪羅氏這位大舅母打葉子牌,也是極開心的,不一會兒,便同她熟絡起來了。

  江妙也不敢每回都贏,偶爾也羅氏和秦氏放放水,讓她們也贏上幾回,大家有來有往,這樣玩的才開心吶。這回羅氏贏了,笑容燦爛的收著銀子,對著邊上的閨女道:「阿嫣你可得向你表嫂學著點兒……」

  宋嫣不精此道,也不敢興趣,羅氏教過幾回,之後嫌閨女笨,也就不讓她學了。宋嫣正佩服這位表嫂了,一聽娘親這般說,小姑娘臉上有些掛不住,嬌嬌嘟囔道:「娘都開始偏袒表嫂了……」

  羅氏整理著手頭上的銀票笑了笑,原本她見這位外甥媳婦嬌嬌小小的,怕是個金尊玉貴的主兒,又是堂堂王妃,架子恐怕高著呢,這接觸起來,才發現這姑娘很招人喜歡,生得美性子又好,關鍵時刻,不是那種哭哭啼啼抹眼淚的。畢竟那日面對老太太的氣勢,羅氏可是看在眼裡的。怨不得這般好命。

  這頭,宋老太爺正同陸琉在長廊上說話,遠遠的,看著不遠處正在打葉子牌的一桌四人,瞅著那笑容明媚的外孫媳婦兒,淡淡道:「就是她啊?」

  陸琉抬眼望瞭望,見妻子笑得開心,也露出了些柔情,淡淡「嗯」了一聲。

  宋老太爺道:「這小姑娘,方才瞧著我,客客氣氣的,教養的確不錯。這會兒看著,怕是個性子活潑的。也好,你太過安靜,身邊的確該有個熱鬧些的……只是,你五月剛成得親,八月就來了岷州,小姑娘心裡難免不舒服,你別太忙,多陪陪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紀,老人家早就什麼事情都看淡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太過忙碌,忽略了家人,如今想來,倒是得不償失。

  陸琉難得恭順,道:「她事先知道的。」

  這下倒是輪到宋老太爺愣住了。他爽朗一笑,拍了拍外孫的肩膀,道:「你這眼光的確不錯,人家這般的家世,能到這裡陪你一道吃苦,遠離家人,當真是難得。」他又拍了幾下,歎息一聲,道,「能看著你成親,我也算是對得起你娘親了。」

  陸琉的薄唇微抿,沒說話。

  宋老太爺道:「你外祖母的脾氣,你是最清楚的。雲瑤對她的刺激太大,她……」說著便覺著不妥,畢竟當初他是反對小女兒當女婿的續弦的,可那時候,他這小女兒同女婿暗下有了來往,只能嫁給他了。加上妻子極力欲成全小女兒,他沒法子,便跟著點了頭。

  宋老太爺原想著:這小女兒能代替姐姐照顧年幼可憐的外甥,也算是妥當。若是換個人,定然容不下外甥這個眼中釘的,畢竟有外甥在,這宣王府的世子之位,定然是他的。可誰想,這個親姨母,還不如外人……

  女婿原本就將妻子的死因怪在他這個可憐的外孫身上,加上他小女兒嫁過去,在他耳邊念叨,說他是個煞星,他女婿也不會一日比一日厭惡這個兒子,甚至胡鬧到將僅四歲的男娃扔到野獸出沒的山裡,乾脆不要這個親兒子了。

  宋老太爺道:「罷了,你記恨便記恨罷。」

  畢竟當初這個孩子最無助的時候,他們宋府大門緊閉,對他不聞不問,任由這孩子孤立無助,在門外哭了許久無人問津,最後只能回到宣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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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宋老太太原本是在榻上休息的,一聽自家老頭子竟將陸琉也請了過來,當成氣得不行,忙讓丫鬟攙扶著親自去趕那個煞星。

  待走到院子裡,看到宋老太爺和陸琉一道談話,登時就氣紅了眼。雖說十幾年未見這外孫,可這副模樣,她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宋老太太顫著手指著陸琉,道:「你這個煞星,還敢來我們宋家?咱們宋家不歡迎你,你給我走,給我走!」

  說著,便要過去推攘。

  陸琉眉目冰冷,直挺挺站在那兒,高大挺拔的男子,豈是一個年邁婦人能夠推得動的?

  宋老爺子登時變了臉色。他好說歹說,才讓這孩子點了頭,來宋府替他賀壽。宋老爺子壓著宋老太太的肩膀,低聲道:「別胡鬧。今日客人多,你這是讓人白白看咱們宋府的笑話。」

  宋老爺子一番呵斥,根本沒能入宋老太太的眼。她死死盯著眼前的男子,眼睛裡仿佛淬著毒液似得,咬牙切齒道:「我寧可讓人看笑話,也不想看到這個煞星!他克死自己的爹娘還不說,還將我那可憐的小女兒……我的雲瑤……」

  說起小女兒宋雲瑤,宋老太太的態度有些失控。

  不遠處正在聊天兒和打葉子牌的女眷們皆聞聲趕來。宋府的女眷是知曉內情的,至於今兒來賀壽的女眷們,泰半也是瞭解一些的。這會兒見這位宋老太太面對自己的外孫如此失控,好事者便當成一場好戲來看。

  羅氏、秦氏兩房兒媳,只趕忙走到宋老太太身旁安慰,希望宋老太太這個火爆脾氣別當著賓客的面兒發作。

  宋嫣也輕輕替宋老太太撫著心口以作安撫,乖巧道:「祖母消消氣,可別動了肝火。」心裡卻明白,上回瞧著表嫂都那般反應,今兒瞧著這位王爺表哥來了,哪裡忍不住?一不小心就態度過激了。

  宋老太太將身旁安撫的人推開,對著陸琉道:「你敢說雲瑤不是你親手害死的?若不是你,雲瑤怎麼會無端端瘋癲?」

  每每想到自己的小女兒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宋老太太的心就在滴血。她精心呵護,好不容易見她好轉,卻得知她在宣王府的遭遇……怪不得她小女兒進王府數年都不曾有孕,竟是那死去的老太婆動得手腳。那老太婆可是一心護著這煞星孫兒!

  宋老太太伸手就要打人,江妙剛忙從人群中擠出來,見狀大驚,當即站到陸琉的面前,一把捏住宋老太太的手腕,冷聲道:「老太太可是過分了些!」

  宋老太太氣得青筋突起,厲聲道:「你放手!」

  當真是個有威嚴的。一聲怒喝,令在場的女眷看得心頭一顫,登時心生畏懼。可江妙哪裡敢放手?她道:「我放手任由你打我夫君,我豈會做這等蠢事?」雖然她知道,陸琉不可能挨打的。

  宋老太太的手勁兒也挺大,多虧了江妙好學,看著三個哥哥練武的時候,讓哥哥們教了她一些防身術,這捏手腕,也有捏手腕的巧勁兒,只要捏得位置精准,就算自己同對方的力氣相差不多,也能將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宋嫣和宋姿看著自己這位表嫂,原是嬌俏柔弱的內宅婦人,這般小小的一個,身上陡然冒出一股俠義舉止,若非場合不對,當真要拍手叫好了。

  宋老太太瞪得目眥欲裂,連連「你你你……」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許久,她冷笑道:「你這夫君是個煞星,早前克死他爹娘,之後又將他唯一的祖母克死,咱們宋家人活得好好的,多虧了這些年不同他接觸,若是接觸了,怕是我這老婆子也活不到現在這個歲數。你年紀輕輕的,跟了他,怕是個短命的。」

  這是在咒她早死!

  卻不知這話令原是安靜的陸琉登時眸色赤紅,當場便抽出身後侍衛腰際的劍,「哐當」一聲,便聽得一聲劍鞘落地聲。

  緊接著,便見陸琉竟將劍夾在了宋老太太的脖子上……

  身邊都是女眷,何時見過這等場景,登時響起一陣陣恐懼的尖叫聲。

  宋老太太也是面色一白,佈滿褶子的老臉抖了抖,兩股戰戰,一番驚恐之態。她管家數十年,雖有威嚴,卻不曾經歷過這些。目下感受到脖子上冰冷的劍,宋老太太曉得面前這人是個沒人性的,興許會真的下手……

  宋老太爺嚇了一大跳,不敢再上前刺激,只顫著聲道:「陸琉!」怕他真的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江妙嚇傻了,待見宋老太太還欲說什麼,忙喝道:「住嘴!」江妙頭疼不已,暗道這老婆子當真是不想活了。她忙抬手握著陸琉持劍的手,抬臉看著他,道,「陸琉,咱們不管了。咱們回家,成不成?」

  她又捏了捏他另一隻異常冰冷、緊握成拳的手。

  陸琉這才緩緩將架在宋老太太脖子上的劍拿了下來。之後冷著臉,「咚」的一聲,猛的用力將劍插到宋老太太的面前。

  宋老太太面色驚恐,嚇得張大了嘴,雙腿登時一軟。身旁的人一時沒扶住,任由她癱坐在地上,地上旋即便濕了一大片。

  聞到這尿騷味兒,周圍的婦人趕忙捂緊口鼻,嫌棄的蹙起了眉。

  江妙松了一口氣,靜靜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宋老太太,道,「今日我夫君是看在外祖父的面兒上,才來得宋家,日後若是沒要緊的事,也不會再來宋家挨駡。不過日後若是宋家有什麼難處,也別來求咱們宣王府。咱們宣王府絕對不管!」語罷,江妙便對著還未緩過神的宋老爺子微微頷首,禮數周到笑容得體道:「我帶他回去了。外孫媳在這裡祝外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見二人走了,宋老太爺這才吩咐下人,道:「還不趕緊將老太太抬進去……」又朝著丫鬟道,「去叫大夫!」完了才抬眸望瞭望遠去的小夫妻二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些許懊惱來。

  今兒這般的場面,是他不曾料到的。

  這廂江妙牽著陸琉的手,氣呼呼的走出了宋府。之後情緒平靜了些,才覺得自己方才的舉止有些過了。可那宋老太太太過分了!上了馬車,兩人的手還沒分開。江妙小心翼翼抬眸,看著身邊的男人,見他一雙眸子靜靜的看著自己,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江妙摸了摸臉,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才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擺上的花紋,喃喃道:「我是不是……太兇悍了?」

  他嚇到了?

  陸琉捏著她的手一松,這才捧著她的臉,含笑道:「沒有。」說著便把人抱進懷裡,「若是當初……」

  沒有再說下去。江妙沒聽清,抬頭眨眨眼問他:「什麼呢?」

  陸琉笑笑道:「沒事。」目光卻緊緊盯著懷裡的妻子,捨不得挪開眼來。如果當初,他身邊也有這麼一個護著他、替他出頭的……他將人摟緊了些,喊道,「妙妙。」

  「……嗯。」江妙溫順的靠在他的懷裡,問道,「你不喜歡宋家人,為何今日要去?」若是曉得他去了,那原該躺在榻上休養的老太太竟這般跑出來跟陸琉撒潑,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捨得他去受委屈的。

  陸琉沒瞞她,說道:「前幾日,老爺子來找過我。」

  這下江妙倒是懂了。

  陸琉雖然憎恨宋老太太,可這位宋老爺子,卻是個性情溫和之人。宋老爺子見這位外孫來了岷州也不肯見他們宋家人,便親自來找他,請他出席他的七十大壽。陸琉才給老爺子一個薄面。可是,她原本對宋老爺子的好印象,在方才也有些消耗殆盡了。

  但凡這個一家之主硬氣些,對陸琉好些,事情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十幾年的不相往來,總歸是有原因的。

  現在後悔了,覺得自己做得不對,想挽回自己的外孫,早幹嘛去了!

  江妙將身子坐直,捧著他的臉龐,緩緩說道:「咱們以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見這些討厭的人了。」見他點頭,江妙便獎勵似的親了親男人英挺的鼻樑。瞧著他的表情溫和,恢復到了平日同她相處的模樣,才蹙起小眉頭,埋怨道,「不過剛才我的確挺生氣的,氣得我肚子都疼了。」

  這便又嬌氣了起來。

  陸琉眉目含笑,大掌覆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替她揉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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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今兒在宋府鬧得不愉快,可小夫妻二人並未將情緒帶回家裡來。同往常一樣,該吃吃該喝喝。江妙胃口不錯,吃得倒是比平日多了些。她瞅瞅身旁的陸琉,正在替他剝螃蟹。這大閘蟹塊頭大,陸琉輕輕鬆松將蟹殼剝開,登時露出金黃肥美的蟹黃來。

  江妙任由陸琉替她剔蟹肉,自個兒拿著蟹殼吃上頭的蟹黃,滿足的咂咂嘴巴,看自家夫君的眼神,也越發滿意了些。

  這日晚上,陸琉倒是安安分分摟著妻子睡覺。只習武之人素來警覺,黑暗之中,聽著懷中妻子的呼吸聲,便曉得她未入睡。過了一會兒,陸琉見她還沒睡著,則用唇碰了碰妻子的額頭,道:「妙妙,怎麼了?」

  卻聽妻子低聲痛苦道:「……我肚子疼。」

  陸琉立馬喚來了丫鬟,待臥房內的五連珠圓形羊角宮燈點上時,一看懷裡的妻子,面色煞白,急急對著寶巾道:「趕緊去叫大夫!」

  寶巾也嚇壞了,瞧著王爺神色凜冽,立馬出門去叫大夫。

  江妙捂著肚子有些難受,喃喃道:「許是剛才吃螃蟹吃壞肚子了。」

  陸琉冷著臉,怨她不早說。江妙道:「方才只是稍微有些疼……」大晚上的,只是肚子稍稍有些疼,便折騰來折騰去,實在是不大好。她以為忍忍就過去了,哪知道越來越疼?江妙有些心虛,抬手捧著男人擔憂著急的臉,道,「別擔心。」

  只是肚子疼罷了,又不是什麼大毛病?

  陸琉冷著臉替她穿上了外衫,將她放在榻上,親自下榻給她倒熱水。江妙靜靜平躺在榻上,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暗自蹙起了眉頭。陸琉捧著熱茶將人抱了起來,看著妻子喝了半杯熱茶,安撫道:「再忍忍,大夫馬上就來了。」

  江妙哭笑不得,這點小毛病,竟弄得這般興師動眾。

  而她能將陸琉這個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男子緊張成這樣,心下忍不住生出一種自豪感來。

  過了一陣子,大夫便急急忙忙過來了。

  江妙以為只是著了涼,亦或是螃蟹吃壞了肚子,便小聲問大夫:「只是肚子疼罷了,不是什麼大毛病,對吧?」想讓陸琉安心些,不要動不動就緊張兮兮的。

  卻見這位大夫面色凝重,繃起臉瞧著面前這位笑嘻嘻的小王妃,道:「都快要當娘的人了,哪能這般粗心大意?」

  咦?

  俏臉上的笑容一僵,江妙愣愣的看著大夫,模樣有些傻乎乎的,道:「大夫您的意思是——」

  大夫捋了捋花白鬍鬚,朝著面前的王爺王妃拱手賀喜:「恭喜王爺,王妃這是喜脈,已經一個月半了。」

  竟一個月半了!

  這話一落,房內伺候的倆丫鬟登時興奮了起來。許嬤嬤也雙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王妃總算懷上了。

  江妙喜出望外,紅著臉笑了笑,又想到自個兒方才肚子疼,擔憂道:「那我肚子疼,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還有還有,我晚膳吃了螃蟹,這孩子會不會……」江妙懊惱極了,早知道不該貪嘴的。

  王妃年紀輕輕的,倒是極有責任感。大夫也算是長籲一口氣,總算有些欣慰,卻見這位一進來便冷著臉的王爺,這會兒不言不語,仿佛是愣住了……

  哪有妻子懷孕,夫君不高興的?

  大夫心裡琢磨著,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對著這位興奮的小王妃道:「想來是王妃今日情緒過激,有些動了胎氣,不過這胎兒很健康,待會兒老夫給王妃開幾副安胎藥,吃了之後,安心養胎便是。至於那螃蟹,孕婦雖然不宜多吃,可偶爾吃一些,也不打緊。王妃還有何事,儘管問就成,日後若有什麼不適,便再來找老夫。」

  說著便口述藥方,讓身旁的小童替他寫下方子,又拿起來瞧了瞧,沒有錯漏,才將方子遞給了屋內的許嬤嬤。

  江妙兩輩子加起來,還是頭一回當娘親,自然興奮雀躍,拉著大夫耐心詢問了一番,瞭解一些之後,才對著寶巾道:「帶大夫去帳房吧,診金給十倍。」

  寶巾笑得開心,忙恭恭敬敬領著大夫去了帳房。

  許嬤嬤去抓藥了,寶綠也識相的退了出去。

  江妙晃著倆小細腿,雙手稀罕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臉堆滿笑容。盯著自個兒平坦的肚子看了一會兒,江妙才想到了什麼,對著身旁呆呆愣愣不言不語的陸琉道:「陸琉?」她想到了什麼,一把捂住肚子,說道,「這會懷上了,可不許不要他。」這寶貝她盼了這麼久,巴巴的看著人家一個個的都有了,就她沒有,眼饞著呢。可陸琉這副模樣,又不像開心的樣子。

  之前分明答應她,順其自然的。難不成又不作數了?

  見妻子捂著肚皮寶貝得不行,陸琉才愣愣回過神,捂著妻子的雙手道:「說什麼傻話。」

  她就知道他也喜歡的。

  江妙嘻嘻的笑,喃喃道:「真好,咱們有孩子了。」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這會兒倒好,她要當娘親了。江妙開心不已,張開雙臂看著陸琉,陸琉會意,將人直直的抱了起來,也終於露出了憨然的笑容。

  重新躺回榻上,江妙枕在男人的臂彎間,察覺他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小腹,笑盈盈有些睡不著覺,道:「現在還小呢,等肚子大些了,你就能聽到孩子的動靜了。我大嫂懷孕,到了七八個月的時候,孩子就鬧騰的不行……噯,我得給我娘寫封家書,讓她知道這個好消息。她若是曉得自己要當外祖母了,肯定樂壞了……」說著就要起身寫家書去。

  瞧著妻子這副興奮勁兒,陸琉忙按住她的肩頭,無奈微笑道:「別折騰了。明日再寫也成,今晚早點睡,懷了孩子,更要多睡些。」

  江妙傻愣愣的點頭,道:「嗯,剛才大夫也說了,要我早些休息。」又想起大夫的叮囑,江妙的手指不自覺的在男人的胸前畫著圈圈,聲音略低了些,「還有,不能行房,你……」

  「我知道。」陸琉沒露出遺憾的神色來。

  江妙放心,抬臉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便心滿意足的睡覺。

  陸琉卻沒睡意。

  他摟著懷裡的妻子,看著她安安靜靜的睡眼,想著今日她在宋府的舉止,又輕輕覆著她平坦的小腹,眼神癡纏的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湊到妻子的小腹上……

  隔著薄薄的素白寢衣,輕輕吻了一下。

  到了九月底,鎮國公府才收到了岷州過來的書信。

  喬氏看了信箋登時大喜,忙將閨女懷孕的消息告訴了家裡人,平素不苟言笑的江正懋,也露出幾分慈愛的笑容來——先是當了祖父,明年又能當上外祖父了,江正懋能不高興嘛?

  喬氏含淚歡喜道:「這孩子,打小就讓我操心,眼下自己也要當娘了……」雖然高興,可想到閨女懷孕,自己卻不能過去看她,喬氏心下是說不出的心酸,喃喃念著,「也不曉得懷孕反應大不大,女婿事情多,不好經常陪著她,她在那裡又沒認識的人……」

  江正懋樂呵道:「有女婿在,你瞎操心什麼?」先前江正懋對陸琉這個女婿要求苛刻,可嫁了過去,早就將這位女婿當成親生兒子看待。

  至於岷州這邊,陸琉漸漸熟悉了岷州事務,事情雖多,可每日都有新的事情,不再如當初在望城那般操勞,而是每日一到時間便不管公務,直接回府陪妻子去。久而久之,望城官員欲送美人給這位年輕王爺的心思,也淡了些。畢竟宣王將這位小王妃當成心尖尖兒上的寶貝,他們若是送美人,豈不是馬屁拍到馬腿上?是以便採用迂回戰術,讓府上的夫人同這位小王妃套套關係。

  只是江妙要養胎,斷斷不能見一些閒雜人的。這日在房中繡著嬰兒的小肚兜,寶綠走了進來,說外頭有人來看望。江妙以為又是那些官員夫人,便道:「你隨便尋個原由打發就是。」這個,總不用她親自教吧?

  哪知寶綠笑盈盈道:「王妃,是唐姑娘。唐姑娘來岷州了。」

  江妙手上的動作一頓,看向寶綠,興奮道:「唐姐姐來了。」

  寶綠點點頭,說道:「這會兒正在側廳候著呢。」

  聽是唐櫻,江妙立馬放下手頭的繡活兒出去見她。許嬤嬤正端著安胎藥進來,瞧著自家王妃這般風風火火的,嚇得臉都白了,忙厲聲吩咐寶綠道:「杵著做什麼?趕緊去看著王妃。」

  寶綠急急忙忙點頭,便跟了上去。

  唐櫻坐在偏廳等江妙,先前活潑直率的姑娘,在望城待過一段日子,倒是變得比先前穩重了些,也打扮的更漂亮了。見江妙來,笑吟吟上前欲行禮,江妙一把將她扶住,同她說起話來:「唐姐姐何時來的?」

  唐櫻道:「昨日才剛回來的。」她細細打量了一番江妙,見她面色紅潤,氣色倒是比先前好些,臉頰也圓潤了些,曉得她已經有了身孕,唐櫻也為她感到開心。畢竟嫁給宣王陸琉這等大人物,沒有比早些生下小世子更開心的。唐櫻同江妙一般大,見人家已經是快當娘親的人了,自己卻連門親事都是說不好,一時心裡難免有些羨慕。

  唐櫻回岷州,鎮國公府的人也是知曉的,喬氏便托唐夫人孫氏帶了一些給江妙的東西,都是孕期用的。待江妙看到小廝將東西抬了起來,滿滿當當裝了三大箱,才哭笑不得:「勞煩唐姐姐了,我娘她……」

  唐櫻也笑,道:「我明白的,上回我姐姐懷孕的時候,我娘也是這樣的……」

  江妙笑笑,隨唐櫻一道落座,之後便聊起望城的事情來。聽唐櫻說她姐夫替她物色了人選,這回回來,順道看看,江妙也是為她感到開心。唐櫻不好意思的,耳根子微燙,道:「什麼人選,不過是小時候的玩伴罷了。我也不知道,他會……」竟會喜歡她。

  唐櫻有些害羞。江妙瞧著她的表情,倒是有些好奇,聽唐櫻說,那是她打小便認識的一個男子,比她年長兩歲,也算是青梅竹馬。唐櫻道:「我素來將他當成兄長,未料他竟……我姐夫說,他曉得我要在望城嫁人,急得來找我了,還是他爹娘發現了,最後將他綁了去。」

  唐櫻雖是講笑話似的說著,可臉上還是露出了些許嬌羞的笑意,顯然對這位竹馬有些中意的。在江妙看來,一個男子竟巴巴的要從岷州追到望城去,也算是癡情。既是雙方都有意,且這會兒唐櫻已經回了岷州,那這門親事自然也不遠了。

  江妙由衷開心道:「那就先恭喜唐姐姐了。下回吃喜酒可要叫上我啊。」

  唐櫻抿唇笑笑,見識過瞭望城所謂的青年才俊,倒是覺得那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書呆子,倒也不錯。

  裡頭江妙同唐櫻聊得好好的。

  大門外頭,穿著一身玉渦色褙子的宋家長房兒媳羅氏,和二房兒媳秦氏,此刻在宋嫣的陪同下徘徊在外頭。宋嫣詢問二人的意思,道:「娘,二嬸嬸,咱們……」

  羅氏和秦氏猶豫了一陣,才欲上前,卻被門前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那侍衛生得虎背熊腰,濃眉大眼很是駭人,秦氏被嚇得退了幾步,還是穩重些的羅氏挺直了腰板,底氣足了些,上前道:「我是宋府夫人,你家王爺的舅母,今日有要事要找宣王。」

  那侍衛一聽,卻道:「王爺交代過,不允許閒雜人等進去。至於宋家的人……」侍衛冷了冷臉,「請回吧。」

  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特意交代宋家人不許進去?

  羅氏想起那日宋老太爺大壽時發生的事情,想來是惹惱了這位宣王。可是……他們的確有性命攸關的事情,宋家二爺還在牢裡待著呢。老太太將宋家二爺當成命根子,雖然厭惡宣王,可今日她同二弟妹前來求助,她也是默許的。那日若非用宣王的名頭將人唬住了,早就將宋二爺送到上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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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0:00: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146章:

  侍衛不肯將人放進去,羅氏沒轍,只好聲好氣道:「那王妃可在府上?這位小哥可放咱們進去同王妃說句話?」畢竟是求人,羅氏的姿態自然也放低了些。陸琉那廝寵妻,只好勸得動宣王妃也算是不虛此行。

  侍衛還是不肯,冷著臉道:「你們想見王妃,還不如求見王爺呢。」這個意思便是說,想見王爺都是不可能的,何況是王妃。

  再者,目下王妃有孕,身子真金貴著呢。他們是見是過王爺寶貝王妃的模樣,哪裡會傻乎乎的放宋家人進去。畢竟那日宋府壽宴的事情,在這個岷州都傳開了。如今這副架勢,分明是有求於人……

  嘁。侍衛心下冷笑了一聲。

  秦氏哭哭啼啼看著羅氏,早已是沒了法子,道:「嫂嫂,咱們該怎麼辦吶……」宋家二爺私下受賄,這等大事只有宣王出面才能壓得住。可偏生宋老太太同宣王的關係鬧得這般僵。因著這層關係,羅氏和秦氏知曉今兒定然會受些阻撓,可只要能救出宋家二爺,受點羞辱也是可以接受的。

  宋嫣靜靜陪在自家娘親的身旁。她雖然看不慣自家祖母的嘴臉,起初對著那宣王,一口一個「煞星」,這回想要宣王救她二叔,便讓她娘親和二嬸嬸來求宣王,實在是太過分。只是——她二叔雖然是個混帳,可到底是她的親叔叔,她自然念著他平安無事……可那日那種情形,可這回的事情換做是她,她也是斷斷不肯出手相救的。

  正當三人走投無路之際,遠遠的,便見一臉黑漆平頭馬車駛來。馬車在宅門前停下,上頭走下一個穿著錦袍、器宇軒昂的年輕男子。

  竟是宣王陸琉!

  羅氏眸色發亮,登時大喜,急急忙忙拉著自家二弟妹秦氏過去,道:「原來是宣王回來了。」語氣有些如釋重負,仿佛只要見著了人,這宋家二爺就有救了。

  陸琉眉目猶如寒霜,分明是極俊美出色的面容,偏生一雙眸子如淬著冰渣子似的,冷得令人發寒,只淡淡掃了一眼羅氏秦氏,便徑直朝著大門走去。

  氣勢太足,秦氏眼淚汪汪看了羅氏一眼。羅氏心下歎氣,可今日之事,到底不想讓老太太失望,當即便走了上去,堪堪被陸琉身後的隨從攔住。那隨從也是個相貌斯文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圓領長袍,瞧著倒是個好相處的。羅氏朝著他微微一笑,卻見男子道:「夫人請回吧。」

  羅氏嘴角的笑容一僵,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你們王爺。」

  陸何笑笑,哪裡不知這位宋家夫人口中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不過是宋家二爺自己做得糊塗事兒,仗著自己的外甥前來岷州上任,膽子肥了些,什麼人的銀子都敢收!陸何對自家王爺忠心耿耿,曉得宋家是如何看待王爺的,目下發生這事兒,自是將宋家人更看低了些,語氣也有些不善,道:「宋家二爺的事兒,咱們王爺不會多管,夫人還是請回吧。」

  羅氏愣了愣,也明白這件事情,陸琉不可能不知道。其實她也明白,這個時候巴巴的上門來,的確有些不厚道,可她也是沒轍了,老太太素來疼愛這位小兒子……羅氏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氏,見她已經雙目紅腫,一聽這位侍從的話,當即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若是王爺不肯出手相助,我便在這裡長跪不起。」

  這哪裡是求人,分明是威脅!

  正抬腿進屋的陸琉步子一頓,竟停了下來。

  秦氏瞧著登時大喜,下一刻,卻見那宣王闊步走了進去,步若流星,仿佛聽到了什麼令人厭惡的話。

  秦氏也不可能是真的跪,只無助的癱坐在地上,還是秦氏和宋嫣將她扶起,才哭哭啼啼回了宋家。

  宋老太太一直坐著等消息,瞧著兩位元兒媳和孫女回來了,一見她們的表情,便知此事沒成,猛地一拍手邊茶几,氣惱道:「好個陸琉,竟連自己的親舅舅都撒手不管,果真是個冷心腸的!」

  宋嫣看著,柳眉登時蹙了蹙。卻見老太太朝著她看來,道:「你不是同那江氏的關係不錯嘛?趕緊想想法子。」

  宋嫣可是知道,江妙已經懷孕了,她羨慕江妙,那日瞧見江妙毫無畏懼的站在宣王的面前,那般護短的性子,倒是讓她明白,這個姑娘該過上這種被羨慕的日子。既是如此,她又怎好前去叨擾?只低眉順眼的回祖母的話:「孫女同宣王妃關係一般,那日祖父壽宴之後,宣王妃便不再同孫女有所往來了……」

  這話一落,眾人便想起那日宋老太太的冷漠面孔來——今兒宣王不肯出手相救,還不是老太太自己造的孽。

  這般不留情面的對待外孫,如今不過數日,便要請人家幫忙,這世上哪有這等好事?

  就連宋老爺子,也是拉不下臉來。想起他那糊塗的小兒子,便覺得痛心疾首。只是妻子太過寵溺小兒子,才令他養成這副性子。

  宋老太太表情僵了僵,剜了一眼素來疼愛的孫女,道:「你這是在指責我的不是?」

  宋嫣乖巧道:「孫女不敢。」

  不敢?宋老太太哪裡看不出自家孫女的心思,氣得咬了咬牙,道:「這個月你好生在房裡待著,哪都不許去!」

  這是要禁足的意思。

  宋嫣水汪汪的杏眼怔了怔,斂眉咬唇道:「孫女知道了。」她朝著老太太行了禮,聲音低低道,「孫女這便回房去,不惹祖母生氣。」

  羅氏本就對宋老太太不滿,可這些年宋老太太疼愛她閨女,也令羅氏的心裡好受些,目下見宋老太太如此遷怒,當即便是怨了起來——老太太自己拉不下臉,不肯去,她巴巴的去了,沒一句安慰不說,竟無端端朝著她閨女發火,這算個什麼事兒啊!羅氏曉得這位小叔子的性子,覺得此事並不冤枉,若非念著情面,她哪裡肯淌這趟渾水?她能求的人都求了……羅氏當即便覺得,今日求見宣王,簡直是一件愚蠢可笑的事情!

  這廂江妙同唐櫻說了一會兒話,待陸琉來了,才目送唐櫻出去,之後便拉著陸琉去廳內看她娘親讓唐櫻帶來的三大箱物件,有補身子的,也有一些小嬰兒的衣裳,因不曉得是男是女,這紅色的藍色的,各做了幾套,還有小鞋子和虎頭帽。這些做工,比她自己做的可要精緻多了,江妙有些愛不釋手,這才對著陸琉顯擺。

  男人面色不佳,江妙聯想到先前外頭的動靜,才問道:「方才外面可有什麼事兒?」

  陸琉望著這個日漸豐腴的妻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背,道:「宋家兩房夫人想要見我。」

  瞧著架勢,肯定是沒見。江妙一聽宋家人就來氣,下意識便護起短來,抱著他的胳膊不滿道:「她們來做什麼?難不成是老太太讓她們來羞辱你的!」見過宋老太太的嘴臉,江妙已然事事將壞處想去。

  陸琉說不是,「宋家老二私下受賄,事情鬧得有些大……」語氣極淡,儼然是將此事當做了無關緊要的。

  「所以宋家人來找你幫忙!」

  江妙立馬就猜了出來,小脾氣一上來,沖著陸琉道,「不幫不幫,咱們才不幫!上回我就說了,日後若是宋家有什麼事情,咱們宣王府才不管,他們也不用巴巴的來求宣王府!」

  江妙是個睚眥必報的,這些日子,也曾瞭解到一些,宋家人早前不知如何對待陸琉,簡直沒將陸琉當成外孫。既是如此,這種親戚不要也罷,既不能下狠手對付,幹乾脆脆的斷了便是,反正他們宣王府也不需要仰人鼻息。

  江妙知曉陸琉一聽到宋家人便生氣,趕忙握著他的大手,緊緊貼在自己的小腹上,柔聲道:「你別太生氣。」

  他還有在意他的妻兒呢。

  陸琉只覺得經過宋府壽宴那一回,妻子越發待自己小心翼翼。他享受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卻又覺得,他一個大男人,竟要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愛護,實在是太過窩囊。他笑了笑,緩緩道:「我心裡有數。你放心。」

  江妙道:「那便好。這幾日你辛苦了,改明兒咱們一道去明月樓吃烤鴨如何?幾日不去,我都有些饞嘴了。」許是懷孕的緣故,江妙其他孕期反應不明顯,唯有胃口大開這點,最是顯著。懷了孩子,能這般愛吃,許嬤嬤可是高興壞了,直言要將小王妃養得白白胖胖。

  妻子臉兒紅潤,稍稍長了些肉,陸琉越發是愛不釋手,饒是晚上難捱,偏生喜歡摸著妻子腰側的細膩軟肉入睡。實在是磨人。陸琉俯身啄了啄妻子的唇瓣,瞧她羞紅了臉,便道:「明日便陪你去。」

  孕婦的福利就是好,她懷孕了,陸琉就算沒時間,也能隨時隨地撥出空餘時間來。江妙雖知要乖巧,卻也沒法子,喜歡這般肆無忌憚享受被自家夫君照顧和關愛的滋味兒。

  次日陸琉帶著妻子去明月樓吃了烤鴨。

  那烤鴨肥滋滋的,冒著油,外酥裡嫩,很是美味。陸琉就如尋常男子一般,替妻子包著面皮,填鴨似得一個個喂進妻子的小嘴裡。見妻子唇瓣泛著油光,陸琉當即便有些心癢癢,俯身親了幾下,嘗了嘗這烤鴨的味道。

  只是總有些不識時務的。

  裡面雅間,小夫妻二人正吃得甜蜜,外頭卻是吵吵鬧鬧,半刻不令人安生。

  而這外頭不是旁人,真是一臉怒氣、神色凜冽的宋老太太。而宋老太太今兒,專程是來堵人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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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江妙吃著烤鴨的動作一頓,抿了抿油亮的小嘴,沖著陸琉道:「外面好像有人。」

  其實江妙已經依稀聽到一些聲響了,加之昨日陸琉同她說得話,便知這位宋老太太因陸琉不肯對宋家二爺施以援手,目下怕是要找上門來了。江妙本就不喜宋老太太,目下瞧著她這副嘴臉,越發覺得可憎之極。便繼續道,「仿佛是宋老太太的聲音,陸琉,咱們……」

  陸琉若無其事般將包好的鴨肉遞給了妻子,繼續餵食,道:「你不用管這些事情。」他又怕妻子誤會自己生氣,又道,「……好生養胎,旁的事情不必再擔心。」

  江妙下意識摸摸肚皮。

  她當然知道陸琉是為了她好,可生怕這位過分的宋老太太,會為了宋家二爺鬧出什麼事情來。她可是知道,這位宋老太太,最寵愛的是小女兒宋雲瑤,其次便是小兒子宋二爺。這些年宋雲瑤沒了,宋老太太便指望著宋二爺過日子了,許是格外寵溺了些,才將宋二爺養成了那副肆無忌憚的紈絝性子。若真要怪罪,宋二爺的下場完全是宋老太太一手造成的。

  江妙同這位宋家二爺沒怎麼接觸過,但是被宋老太太寵溺的兒女,便是宋雲瑤那般的模樣,且宋二爺的品行,岷州百姓也是有所領教的——是個沒本事,卻不講理的。不過憑藉著宋老爺子早前留下來得一點面子,替他弄了一個閒職罷了,也不曉得有何底氣作威作福。

  江妙用帕子擦了擦嘴,擦乾淨了,才對陸琉道:「陸何仿佛有些招架不住,你出去看看罷。」

  陸琉說好,當即緩緩起身,走到外頭,欲將那打擾妻子興致的老婆子趕走。

  這會兒宋老太太正和陸何僵持。

  宋老太太可不像昨日的羅氏和秦氏,是個不講半點道理的。而宋老太太又是個年邁的老婆子,雖然惹人厭惡,可陸何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一個老太太動手。

  陸何被宋老太太磨得無計可施,宋老太太瞧著陸何,狠狠將其數落了一番,罵他不過是陸琉身旁的一條狗……分明是個出身顯赫的老夫人,罵起人來,倒是同市井潑婦無異,當真有些丟人現眼,哪裡還有什麼貴氣可言?

  宋老太太道:「你給我讓來,讓陸琉出來見我!」

  陸何想說自家王爺是絕對不會出來見她這等潑婦的,正欲開口,便聽得身後雅間開門的聲音。陸何慚愧的拱手行禮,道:「屬下無能。」竟連一個老太太都攔不住。今兒王爺難得抽空陪小王妃出來,本是極愉悅的,目下倒是生生被擾了興致,是他這個當下人的失職。

  原是同陸何爭吵的宋老太太,見陸琉終於肯出來的,立馬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孝不義的,當真是要氣死我!」

  敢這般同王爺說話!陸何的臉色也極差。

  可宋老太太這語氣,顯然還將陸琉當做是她的外孫呢。

  陸琉眉宇間露出些許諷刺,就連跟著宋老太太一道來,卻因宋老太太太過丟人,此刻正站在拐角處沒出來的宋大爺,聽到自家娘親這話,也忍不住汗顏。只覺得面上沒光,暗道:他這老母,不講道理起來,簡直什麼都不管了!

  上次陸琉沖她拔劍,當時宋老太太嚇得不成樣子,事後只覺得因著陸琉,令她在親戚好友面前丟盡了顏面,目下如長輩般呵斥教訓一番,仿佛就能撿回面子似的,「……你二舅舅小時候還抱過你,給你買過糖吃,你真是個忘恩負義的!」

  陸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只覺得老太太的話太可笑,道:「宋老夫人,你該知道你自己兒子的品行,若是你再敢胡攪蠻纏,本王便也請你一道同你兒子作伴……」

  「你敢!」宋老太太喝道。

  陸琉說道:「陸何,將人攆出去,若是再糾纏,你報官便是。」

  陸何稱是。

  宋老太太有些被唬住,畢竟這會兒到大牢裡有一個小兒子便弄得宋府焦頭爛額,若是她再被弄進去……那還得了?可宋老太太曉得,這等狠心的事情,以陸琉這煞星的性情,是完全做得出來的。宋老太太咬了咬牙,生生壓住自己的怒火,才道:「就當是我這個當外祖母的拜託你——想法子救救你二舅舅。」這語氣並非是求人的,可于老太太而言,已經是極給面子了。

  陸琉當即便道:「那日本王的王妃說過,日後宋府有事,宣王府絕對不插手——」

  「那黃毛丫頭說得話,豈可當真!」

  陸琉卻道:「本王王妃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宋老太太卻是聽出來了,只覺得那江家丫頭太有手段,再次問道:「你當真不救?」

  陸琉欲回去陪自己的妻子,冷聲道:「不救。」

  宋老太太曉得他這是在同自己講條件,深吸一口氣,道:「你要我如何,才肯救你二舅舅?」她說完,未見陸琉回答,卻見他竟轉身回去,忙急急叫住他,「你究竟要如何!難不成要讓我跪下來求你!」

  他若是真敢,她便同他拼命!

  陸琉並未轉身,只道:「你即便是跪了,長跪不起,本王也不救。」

  語罷,便轉身進了雅間,登時將房門緊閉。

  宋老太太當真是吃了一鼻子的灰,氣的呼吸都急促了些,還是暗處的宋大爺趕忙上前安撫老母,道:「娘,咱們還是再回去想想法子吧?」二弟的事情,害的他閨女無端端被自家母親遷怒,妻子又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只委屈同他道,再也不管二弟那些醃臢事兒。的確是他二弟膽兒太肥。目下宋大爺也只能按下懊惱,卻沒法替二弟做些什麼,這兩日,便是連妻子的面前,都不敢提二弟半個字。

  宋大爺見宋老太太欲上前,趕忙將其拉住道:「娘!」

  宋老太太心裡的氣兒正沒處撒,瞧著溫厚敦良的老大,便道:「怎麼?你也要和我叫板了?」

  宋大爺連連說不敢,只同宋老太太說,若是再這麼下去,這位陸琉身邊的隨從,真要報官也說不定。這話一唬,才將老太太給請了回去。

  裡頭江妙正聽著外頭的動靜,待聽清宋老太太那番話,才憤怒不已,只覺得這老婆子長得醜,想得倒是美!當她的陸琉是何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知是哪來的底氣。

  江妙準備出去,可想到陸琉先前交代的話,便只能乖乖坐在屋子裡。待見陸琉進來了,江妙才有些被氣哭了,道:「這個老東西,簡直太過分了!」

  孕婦的情緒波動大,江妙也不是頭一回了,今兒當真是被氣到了,一時眼兒紅紅的,同兔子一般。陸琉上前安撫了妻子,正吻得難捨難分的二人,聽到外頭鬧哄哄的聲音,才急忙分開了嘴。

  陸琉眉宇存著不滿,依依不捨將伸進妻子衣擺的大手伸了出來,對著外面的陸何道:「何事!」

  外面的陸何有些被嚇到,直言道:「宋老太太方才不慎跌足,滾下樓梯了。」

  江妙一愣,旋即去看陸琉的反應,卻見他摁著自己的腦袋,又來了一回,正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江妙心下釋然,旋即便緊緊摟著陸琉的脖子,熱情得回應他。

  ***

  宋家人求助陸琉無果,官員們也知宣王陸琉壓根兒同宋家不親,甚至不相往來,當即便定了宋二爺的罪行。至於宋老太太,那日在明月樓失足滾下樓梯,原是殘敗的身子越發衰竭的快了些,這會兒便下半身中風躺在榻上,連吃喝拉撒都要兩位兒媳料理。

  江妙雖然不想搭理宋家人,卻也有意無意的聽到了些,知曉這些事情之後,並未有生出半分同情。說她無情也好,冷血也罷,既是將陸琉視作煞星,時刻掛在嘴邊詛咒辱駡的,她便覺得這懲罰還不嚴重。

  因是懷孕的緣故,望城那邊寄來東西,越發是頻繁。期初不過只有鎮國公府和喬府的,後來晉惠帝和霍璿也命人送了好些東西來……因懷孕被大家關心著,江妙也是開心的。

  她將腹中的孩子當成金疙瘩,可是半點都不允許它出差錯的,是以她懷孕期間,便同陸琉沒了夫妻生活,有時候陸琉毛手毛腳的,江妙也是不肯讓他胡鬧的。他自己鬧騰,最後受罪的還是他,何必呢?不過陸琉還算老實,這一點另江妙很是安慰,只盼著腹中的孩子健康成長,早些生下來,孝順她和陸琉。

  這段日子,陸琉幾乎是每日按時回府,就算有重要的事情,也會將事情帶到書房去處理,這晚膳是一定要同她一起用的。江妙享受這樣的日子。

  只漸漸的,陸琉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而這一日,竟徹夜不歸,只派了陸何回來,說陸琉這會兒在軍營同岷州的黎將軍商量要事,今晚便不回來了,讓她早些睡覺。

  男人事情多,江妙能理解。可起初歸家日日準時,這會兒的心理落差難免大。可她是個賢慧的妻子的娘親,曉得陸琉不回來,便也不過問什麼,只讓親自收拾,讓陸何帶些換洗的衣物給陸琉送去。至於說陸琉外頭有了別的女人,江妙是半分都不會相信的。

  這一日,江妙孤枕難眠,只覺得身邊沒有自己的夫君的氣息,她便沒了睡意。終於熬到了次日,江妙滿心歡喜以為嫩見到陸琉,卻還未見著他的蹤影。

  江妙在屋內坐了整整一日,待日薄西山,仍未見陸琉回來的跡象,便利索的披上斗篷,挺著大肚子親自找陸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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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江妙再著急,也明白自己是個孕婦,凡事不能太衝動。若是沒懷孕,她早就騎著馬過去了,哪有這麼多顧慮?目下懷著孩子,只能坐馬車,讓陸琉安排在她身邊的,那兩個功夫不錯的侍衛護著她一道去軍營。

  已是臘月中旬,岷州的冬日雖不像望城那般冷,可欲江妙而言,也足夠將她凍得手腳僵硬。她焦躁不安的坐在馬車上,下麵墊著柔軟的墊子,聽著馬車轆轆的行駛聲,彎彎的柳眉緊緊蹙了起來,忍不住對著外頭駕車的車夫道:「再快些。」

  外頭車夫安撫道:「王妃放心,咱們很快就到了。」說著,便暗下歎氣,王妃有孕,去軍營的路又不好走,他哪敢快些?

  江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不滿四個月,加上冬日穿得格外臃腫些,倒是看不大出來,可她自己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腹中的孩子在一天天的長大。她歎了一口氣,抬手打開車簾,冰冷刺骨的寒風就吹了進來,刮在臉上,跟刀子割似的。外面的天兒已經徹底黑了,越靠近軍營的地方,越發有些陰森森的。江妙心下盼著早些能到,見著陸琉,她的心便踏實了。

  待馬車行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到了軍營外面。

  可軍紀森嚴,饒是江妙身為王妃,也不能胡亂闖入,遂命隨行侍衛先進去。自個兒等得著急,也不願坐在馬車上,乾脆下來等著。

  半晌,才見侍衛領著一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的高大男子闊步走了過來。

  江妙曾見過這個男子來找陸琉,當即便認出這位便是黎淞黎將軍。黎淞同霍硯一樣,是個帶兵打仗的奇才,只霍硯出生將門世家,一出生便註定了子承父業,而黎淞則是一個鄉野漢子,靠自己的打拼從小兵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

  黎淞倒是聽聞過這位宣王妃的名頭,也明白宣王妃在宣王心裡的位置,當即便畢恭畢敬的行禮,道:「末將黎淞見過王妃。」

  江妙一張臉兒凍得紅通通的,瞧著黎淞,頓時踏實了幾分,忙道:「黎將軍不必多禮,我今日來,就是想見見王爺。」

  黎淞登時露出了為難之色,道:「怕是……有些不方便。」

  江妙心道,這軍營之事,壓根兒沒陸琉什麼事,只是這幾日遇到了麻煩,才請陸琉過來一道商議,哪有一直扣著人不放的道理?若是沒有陸琉,這事兒他們自己也得像法子解決啊。江妙心裡擔憂,原本對黎淞存著幾分敬重,目下有些冷臉,小臉一耷拉,露出幾分威嚴來:「那我便自己進去見他。」說著,便不顧軍紀,直接闖了進去。

  黎淞未料這嬌嬌弱弱的小王妃,性子竟這般果決,說闖就闖。他欲上前阻攔,跟著江妙同行的兩位黑衣侍衛,忙攔著黎淞,道:「王妃有孕,黎將軍還是離遠些比較好。」

  到底是陸琉選出來的人,這倆侍衛都是一等一的武藝和性子,黎淞一愣,見宣王妃直直闖入,當真是急死個人,想了想,還是擋住了她的去路,黑濃的眉頭一擰,道:「王妃不能進去。」

  江妙惱了,剜了他一眼,道:「為何?你不讓我夫君出來見我,那我自己進去見他還不成嗎?難不成黎將軍擔心我竊取軍中機密?」

  這哪跟哪兒啊?

  黎淞道:「真的不能。」他頓了頓,繼續道,「王爺吩咐過,不許王妃進去。」

  他這是……知道自己會來找他?江妙睜大眼睛愣了愣,心裡的疑惑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她凍得手腳僵硬,抬眸看著直挺挺立在面前的這位魁梧挺拔的男子,見他一臉的鬍子渣,模樣甚是邋遢,半點不像個將軍。

  她過不去,想了想,才捧著肚子蹙眉叫了一聲。

  黎淞登時就有些嚇住了。這孕婦最是嬌弱,何況還是個身份金貴的王妃。若是這個時候,宣王妃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豈是他能擔待得起的?

  趁著黎淞發愣之際,江妙便動作靈敏的繞過他,迅速進入。

  待黎淞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急急忙忙跟上去,啟了啟唇道:「王妃,你真的不能——」

  「進去」二字還未說完,江妙便被面前的場景給嚇住了。

  她靜靜立在原地,身上裹著一身同軍營格格不入的大紅色織錦斗篷。至於這入目的,三三兩兩被攙扶的士兵,並沒有平常軍營中該有的士氣,這一個個,都被攙扶著進軍營,有些扶不住的,便乾脆抬了進去。

  外面堆著好些火堆,仿佛在焚燒什麼,氣味不好聞。

  一面焚著,一面有士兵拿著艾草熏著……

  江妙臉色發白,待看到好些士兵都布巾蒙著口鼻,心下才生出一個猜測來,急急看著身旁的黎淞,道:「黎將軍,這到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黎淞知道這回是瞞不住了,只能實話實說道:「前段日子開始,營中便有兄弟開始發燒,起初以為是普通的風寒,後來感染的兄弟越來越多,才知竟是時疫。這時疫兇險,不到半月便有數十位兄弟相繼死亡,軍醫已經在想法子研製藥方的,只是目前只有緩解之法,不能徹底治療……」

  江妙是聽說過時疫的,特別是軍營這等人口密集之地,一旦染上,後果不堪設想。忽然想到了什麼,江妙顫著聲兒道:「那……那我家王爺他……」

  黎淞沒說話,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老爺們兒,這會兒面對一個容貌稚嫩的女子,竟有些無措起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同她說。

  江妙卻是懂了,腦子一下子「嗡」的一聲,一把揪住黎淞的衣襟,道:「王爺在哪裡!帶我去找他。帶我去找他!」

  陸琉也染了時疫!

  江妙登時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黎淞再次露出為難之色。江妙都急哭了,見他不肯,便急急松了手,挨個兒帳篷去找。

  目下雖是軍營危難時刻,可一切還是進行的有條不紊,路過的士兵見有女子闖入,本欲阻攔,奈何看到黎將軍跟在她的身後,曉得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也就沒攔著。黎淞看著她如無頭蒼蠅一般胡亂找著,生怕她接觸到染病的士兵,萬般無奈之下,才重重歎了一口氣,三兩步上前,對著小王妃道:「王妃。末將帶你去見王爺。」

  江妙翕了翕唇,重重點了點頭,跟著黎淞去見陸琉。

  到了一處帳篷前,陸何正端著熱水出來,見黎將軍來了,本欲打招呼,可看到了黎將軍身旁的小王妃,立馬失去了平素的沉穩,忙上前行禮道:「王妃。」

  看到了陸何,江妙便知,這帳篷裡面應該便是陸琉了,一時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直接就跑了進去。

  陸琉的確在裡面。

  陸琉剛清洗過,穿著一身素白中衣坐在榻沿,心裡念著家中嬌妻,待聽到動靜,緩緩抬頭看著面前裹著大紅斗篷,鼻尖兒凍得紅撲撲的小妻子,眸色怔怔道:「妙妙?」

  江妙吸了吸鼻子,欲跑過去。

  陸琉急急抬手,往後退了一步,厲聲道:「別過來!」

  「陸琉……」

  江妙眼眶泛紅,都哭出來了,又被陸琉氣得不成樣子:「你這個混蛋,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嗎?你還當我是你的妻子嗎?」她越說越委屈,眼淚也是落個不停,「我受夠你了,什麼事情都不和我商量,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

  若是往常,陸琉自然會一把將這哭成淚人兒的嬌妻摟在懷裡溫聲細語的安撫一番,可如今,捏著的拳頭緊了緊,又鬆開,反反復複,才保持理智沒上前,聲音溫和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江妙說不要,「你若是趕我回去,便不當我是你妻子。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去,成不成?」她見陸琉不肯,又上前了兩步,她走兩步,他卻朝後退了三步。

  陸琉哪裡不知她的性子?就是因為這個,才不肯告訴她。他想了想,說道:「我答應你,不過你先用帕子將臉捂住。你懷著孩子,不能任性,知道嗎?」

  他既然肯,那她也好說話。她顫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帕子,蒙在了臉上,這才走過去道:「那我現在可以走近些了嗎?」

  陸琉說好,又叮囑道:「但是不許碰。」

  她乖乖聽話,只走近些看著他,沒有伸手碰。陸琉的臉色,瞧著只是略略比平日蒼白了些,旁的倒是沒有什麼不同。她翕唇,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問道:「多久了?」

  陸琉見她情緒還算平靜,曉得她聰慧,也不敢說什麼話騙她,道:「就昨日。你放心,索性發現的及時,喝了藥,很快就會沒事的。」

  江妙不信:「可方才黎將軍說,大夫只研製出了緩解之法。」

  平素陸琉最欣賞黎淞說話直接,這會兒只覺得這人什麼都說,也不是一件好事。陸琉道:「你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江妙小聲道:「那咱們回去好不好?我照顧你,我想天天看到你,看到你慢慢好起來。你若是不肯,我便留在營中……」她伸手撫了撫肚子,耍賴道,「反正——你去哪裡,我和孩子就跟著你去哪裡。」

  陸琉拿她沒轍,卻也明白,妻子雖然年紀小,但是性子有些倔強,目下這種時候,她根本不可能乖乖的回去。陸琉想,若自己真的撐不住,能每日瞧見她,也算是此生無憾了。他思忖片刻,到底不敢讓她在這裡多待,便極快的應了下來,而後隨她回去。

  江妙特意問了軍醫,細細瞭解了一下這時疫的詳情,曉得目下陸琉只是初期,過幾日便會連續發燒,若是能撐過去,便算是撿回了小命,若是撐不過去……她自然不敢想這後果,只知道陸琉命大,斷斷不會拋下她和孩子。

  回去的馬車上,陸琉堅持二人各坐一輛馬車。江妙也應了下來,只上了馬車,便控制不住情緒,微微顫著肩膀,害怕的哭了出來。

  剛才在軍營裡,她不敢哭,可現在她心裡的確是害怕極了。若是陸琉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可是孩子怎麼辦?這個時候,江妙頭一回後悔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懷上孩子。

  至於陸琉,雖然答應了同她回去,卻也不許她靠近。江妙明白他的顧慮,為了讓他安心,什麼都聽他的,只要能見著他就足夠了。這般小夫妻二人便回了府,二人不能再睡一個屋子,特意新收拾了一個房間,讓他住進去。至於照顧他的差事兒,便落在了有經驗的陸何身上。

  房間裡熏了艾草,江妙乖乖的蒙著帕子跟他進去,見他坐在了榻上,也想跟過去,卻被陸琉一口拒絕,「妙妙,離我十步遠。」

  江妙不肯,討價還價道:「最多五步。」

  成,五步就五步。陸琉沒再堅持,只見她命丫鬟搬了凳子過來,就這麼坐在了離他床榻五步遠的位置,這架勢,儼然就打算這麼一直陪著他了。可陸琉哪裡肯?見妻子面上淚痕未幹,若是這般下去,這張好不容易養得紅潤些的小臉,又要憔悴了。

  他道:「妙妙,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好生休息,我就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江妙也明白,自己懷著孩子,不能太過任性,便道:「我再坐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她將雙手擱在膝蓋上,垂了垂眼,複而抬眸靜靜看著他,眼睛都捨不得眨,說道,「陸琉,你該明白,我已經很理智了。這種事情,你瞞著我,我真的很生氣。等你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打你一頓出出氣……你現在得答應我,以後什麼事情,都不許瞞著我。」

  陸琉笑了笑,道:「好,我答應你。」

  江妙無奈。這人每回都是這樣,什麼事情都答應的痛快,讓她沒有半分成就感。她點頭「嗯」了一聲,看著延眼前這個男人,頭一回覺得只這樣能面對面說話,也是好的。

  可這岷州,於他倆仿佛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

  ……先是蠻不講理的宋家,這會兒又是突出其來的時疫,她真的有些禁不起折騰了。

  若是這回陸琉好了,得讓他想法子早些回去。

  江妙含淚抿了抿唇。她之前最愛惜自己的命,而此刻,心裡卻想,若他能好好或者,寧願把自己的命換給她。重來一次,有些事情她都看得很淡,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們了,之前想著,若能一輩子不嫁,留在自己的爹娘身邊,就好了。可遇著了這個男人,從起初陌生的心動,到莫名其妙的接受,一切都是這麼的令她措手不及。她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喜歡一個男人。

  兩人就這麼傻乎乎的坐了一刻鐘,呆呆的望著彼此,模樣要多傻氣就有多傻氣。

  陸琉眸色溫和,再次提醒道:「妙妙,回去睡吧。」

  江妙乖巧點頭,道:「好。」又看著他道,「你也是,早點睡,我明兒一早就過來。」

  目下陸琉自然事事都依她,只要她肯乖乖回去睡覺就成。見她依依不捨的起身,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著妻子貪戀的眼神,頭一回明白——這世上,有人竟這般需要他。換做以前,他沒有眷戀,根本不懼生死。

  陸琉無措的歎息。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般貪生怕死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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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看到自家王妃出來,寶巾忙端了熱水過去,記著大夫的叮囑,道:「王妃,先淨手吧。」

  江妙眼眶通紅,抿唇點頭,任由寶巾伺候著替她淨手。她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於她而言,陸琉是無所不能的,卻不料也會有這般脆弱的時候。想到之前在軍營之中,那些染了時疫的士兵……她不想陸琉也變成這樣。

  這個時候,她能做什麼呢……

  江妙想了想,問道:「飯菜還熱著嗎?我有點餓了。」

  寶巾一聽,登時有些激動,道:「一直熱著呢,王妃過去就能吃了。」

  嗯。江妙頷首,披上斗篷,接過寶綠遞來的小手爐,便出了陸琉的屋子。她側過頭看了一眼,明白這個時候,自己越發要好好照顧自己——她不能再讓陸琉為她擔心。

  冰涼的指尖感受到手爐傳來的暖意,不一會兒,便將雙手捂得暖暖的。

  長廊兩側掛著明亮的宮燈,經過長廊,再穿過一個月洞門,便是她的住處。如往常一般,江妙回屋落座,看著桌上精緻誘人的菜肴,專挑最補身子的吃。只是平素裡愛吃的菜,如今嚼在嘴裡沒什麼味道。

  這道桂花魚條是她專門吩咐廚房給陸琉做的。

  江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

  寶巾看到,作勢要替自家王妃剔魚刺。

  江妙將魚肉夾到面前的小碟子內,對著寶巾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成。」她喜歡吃魚,出嫁之前,有哥哥們給她剔魚刺,出嫁之後,這任務便落在了陸琉的身上。其實陸琉也並未擅長這個,可他每回都剔得很細緻,翻來覆去的,漸漸的,倒是有些熟能生巧了。她並沒多放在心上,可目下想來,陸琉平日為她所做的點點滴滴,已經遠遠超出了當夫君的範疇。

  江妙想:若是這回陸琉能好起來,她日後也要給他剔魚刺,讓他嘗嘗被人疼愛的感覺。當然,這種事情不能多做,省得把他給寵壞了。

  想著這個畫面,江妙心裡便有些甜滋滋的,可回歸現實,念著此刻染著時疫的陸琉,眼前的飯菜登時變得模糊了起來……

  用完了飯菜,江妙聽到稟告的下人說陸琉已經是睡下了,讓她也早些睡,便當即點頭,乖乖沐浴洗漱,然後上榻。

  早些睡,明日一醒來,就能看到陸琉了。

  次日江妙一大早便去了陸琉那兒,瞧著他已經起來了,便接過寶巾手裡的食盒,打開來,將裡面的早膳一樣樣都拿了出來,擱在桌上,道:「大夫說你這段日子不能吃太油膩的,便替你準備了清淡些的。你雖然生病胃口不好,可多少得吃些。還有,你的床褥和貼身衣物要每日換洗,房間的窗戶最好多開開,你若是覺著冷,就讓陸何給你弄個手爐……」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江妙朝著他笑了笑,隨手將凳子拖到離飯桌五步遠的地方,才道,「喏,我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面上蒙著帕子,襯得一雙眼兒格外明亮清澈。

  陸琉見她情緒還算穩定,倒是有些放心,緩步過去落座,乖巧的聽著她的話,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白粥,卻未料手一抖,勺子突然落在了桌子上。

  江妙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袖中的手緊緊一攥,作勢就要過去。

  陸琉眸色一頓,淡淡朝她笑:「你坐在這裡,我有些分心。」

  江妙含著淚,強擠出一個笑容來,道:「吃個早膳而已。」說著便吩咐站在陸琉身旁的陸何,道,「給王爺再去拿個勺子。」

  陸何得令,重新給自家王爺拿了一個勺子來。

  江妙終於見他斯斯文文吃了起來,便這般撐著下巴看著他。分明睡了一晚,可陸琉的面色卻比昨晚差了些,唇色也白了些。她知道他的身體會越來越虛弱,再過幾日,怕是不能再這般下榻用膳了。之後便會開始發燒,若是持續高燒不退,興許就會……

  運氣好些,這小命能撿回來,可說不準會燒壞腦子。

  這個時候江妙便想:只要陸琉能活著,就算燒成傻子,她也認了。

  接下來的幾日,江妙聽大夫的話,同陸琉保持距離,不能同他待在一個屋子太久,每隔半個時辰便要淨一次手。她都一一照做了,陸琉就算想趕她走,也沒有理由。只是不能在房裡看著他的時候,她便趴在窗戶前看他。

  起初幾日陸琉還能下榻,後面漸漸的,便是連下榻都困難了。

  至於黎淞黎將軍那邊,也帶來了好消息,營中時疫得到了控制,染上時疫死亡的士兵比一開始少了很多,想來研製的藥總算有效果了。這是陸琉擔心的事情,江妙得到這個好消息,也替陸琉感到開心,忙去找陸琉,將此事告訴他,「……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安心養好病。等過段日子,你身子好了,一定要多抽點時間陪陪我。」

  陸琉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俊臉蠟黃,眼底盡是青黛之色,連聲音都暗沉沙啞:「好,我答應你。」

  他見妻子的小臉,也迅速消瘦下去,心疼得厲害,道,「妙妙,好好照顧自己。」

  江妙重重「嗯」了一聲,微微一笑,說道:「我們都要好好的。」說著,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有它。」她和陸琉的孩子,也會好好的。

  事實上,江妙的確好好照顧自己了,每日吃好喝好睡好,可心裡念著他,一日比一如消瘦,不過半月不到,這好不容易養胖的身子,一下子就瘦了。

  目下穿著臃腫的冬衣還好,只能看出臉色來,可江妙貼身伺候的寶巾寶綠,可是能清楚的看到自家王妃的小身板,除卻肚子這塊稍稍鼓了些,其他的都瘦了。每日晚上倆丫鬟伺候自家王妃沐浴,便心疼的鼻尖泛酸。

  ***

  宋府。

  宋老太太知曉了此事,癱在榻上,也歪著嘴道:「好……好……」

  長媳羅氏正坐在榻沿照顧這位婆婆的日常起居,見她都弄成這副模樣了,心裡還存著怨氣,便拿起帕子替宋老太太擦了擦嘴邊留下來的口水。沾到了手上,羅氏登時露出了嫌棄的眼神,忙扔了帕子出去淨手。

  宋嫣也跟了過去。

  淨完手,羅氏用乾淨的巾子擦了擦手,壓低了嗓門道:「阿嫣,你祖母這狀態,怕是熬不過明年春天了,你年紀也不小了,若是這親事再不抓緊,一旦你祖母去了,便要守孝。我和你爹爹商量過,那徐家公子不錯,又是嫡長子,樣貌堂堂的,媒人來宋府提親不止一回兩回了,也算是有誠意。若是你點頭,咱們便趕緊將這門親事定下來,等過完年就嫁過去。」

  儼然是滿意這門親事,就等著閨女點頭了。

  宋嫣也明白祖母的狀態,知她百般不好,可到底存著感情的,也不願看到她弄成這副模樣。可如今二叔和祖母接連出事,宋家這年恐怕也過不好了,的確該有喜事熱鬧一下,也算是去去晦氣。

  至於那徐家公子,于宋嫣而言,的確是不吃虧的。

  她斂眉想了想,道:「女兒都聽娘的。」

  羅氏旋即露出笑意,生怕閨女不同意,目下松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宋嫣的手背,道:「好女兒,這樣就對了。日後嫁過去,好好過日子。」

  宋嫣說好,又道:「娘,我想去看看表嫂。」

  這位表嫂指的是誰,羅氏當然明白,可這會兒宣王那府上哪有人敢上門?這時疫可不是普通的風寒,一旦染上,可是要人命的。羅氏當即便搖頭:「你可不許胡鬧,不說咱們宋府和宣王府關係鬧成這般,若是好好的,你也不能上門。」羅氏是喜歡那個年輕活潑的宣王妃的,可一碼歸一碼,當當牌搭子還成,像此刻這種狀況,是斷斷不能上門的。

  怕閨女胡鬧,羅氏道:「你得答應娘,不准過去。若是你胡鬧,娘就死給你看!」

  羅氏何時說過這等重話,宋嫣當即便著急道:「娘,我知道了,我不去還不成嗎?」她都快哭出來了,生怕自家娘親又說出什麼重話來。

  只是——

  一想到那江妙,同她一般的年紀,在岷州沒有親人,還懷著孩子,卻要經歷這種事情,實在是心裡難受。

  宋嫣到底還是聽羅氏的話,不敢胡來,只心裡盼著這對小夫妻能好好的。

  眼看著便到了除夕,這是江妙離開鎮國公府過得第一個除夕。只是因著陸琉病重,江妙便沒心思裝飾宅子,只一心守著自家夫君。

  可就在這一晚,在榻上躺了半個月的陸琉突然發起高燒來。

  這場高燒,于陸琉而言,便是生與死的邊沿。能不能平安無事的熬過這場時疫,就看這一晚了。

  陸琉燒得全身發燙,俊臉潮紅,唇瓣有些乾裂。他迷迷糊糊間,仿佛看到了妻子淚眼婆娑的模樣,還有她哭泣無助的聲音。

  緩緩抬起頭想摸摸她的臉,可這手臂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怎麼都抬不起來,「妙妙……」這個時候,陸琉想起了自己四歲的那一年,也是這般躺在雪地裡,漸漸失去意識……

  妙妙……

  他真的,捨不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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