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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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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閑聽落花]穠李夭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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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23:59:43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一百一九章 嚴二嬸子

    李小麼垂著頭,對於他們,她也許真是妖怪,一陣風吹進窗戶,李小麼寒瑟的抱住雙肩,蘇子誠聽得困惑,低頭看著李小麼膽怯無助的縮起肩膀,心裡突然漫起濃濃的憐惜,伸手圈過去,將李小麼攬在懷裡,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別怕,哪有什麼妖怪,病重離魂,自古有之,各有奇遇,回頭我讓人尋幾本書給你看看,不過這事也不必再跟別人說,你知我知就是了。」

    李小麼額頭抵在蘇子誠肩上,想掙開卻又一動不想動,她極其貪戀著這份溫暖和安穩,蘇子誠用力將她攬緊了些,低頭看著她,聲音溫柔的有些含糊的說道:「過兩天我讓人接你進府。」李小麼打了個機靈,伸手推開蘇子誠,往後退了兩步,強笑著搖著頭:「我不進你的府,我不給人做妾,誰的妾也不做,我做不好,也做不來。」蘇子誠看著李小麼,往前走了半步,李小麼急忙往後退了一步,蘇子誠頓住步子,蹙著眉頭,無奈的歎了口氣,看著李小麼耐心的解釋道:「小麼,我不會委屈你,你放心。」

    李小麼又往後退了一步,搖著頭說道:「你貴為皇子,想要什麼樣的女子都不過一句吩咐,你拿我當幕僚比放到後院更划算。」蘇子誠面色一點點陰沉下去,李小麼垂著眼簾走到窗前,花廳靜得落針可聞,半晌,李小麼輕輕咳了一聲,笑著打破了僵局:「昨天水家七娘子和我說,水桐有贖罪之心,正好慈幼局還沒尋到合適的管事,這差使水家若肯接,倒是哪兒都好的一件事。」

    「嗯,回去再說吧。」蘇子誠惡聲惡氣的答道,李小麼歪頭看著他,臉上笑意越來越濃,笑得眼睛彎成月牙,轉過頭,看著外面的山崖繼續笑個不停,蘇子誠被她笑得臉色通紅,正要說話,南寧在外面高聲稟報,水巖帶著滿身寒氣進了花廳,蘇子誠到嘴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水巖目光飛快的掃過紅著臉帶著惱怒的蘇子誠和笑顏如花的李小麼,一時有些摸不明狀況,李小麼笑著解釋道:「正和二爺說詩詞呢,水二爺喜歡誰的詩?你看看,哪一句形容這山崖上的花最好?」

    水巖暗暗舒了口氣,看樣子,二爺又被小麼給添了堵,忙笑著說道:「我詩詞上不能,若論讀過的詩讓我想想。」

    「回去!」蘇子誠『呼』的站起來,大步出了花廳,水巖忙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李小麼,李小麼無奈的攤著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蘇子誠逕自出了翠微別莊大門,也不看水巖和李小麼,陰著臉吩咐東平下山回府,李小麼裹著斗篷,看著苦惱的水巖,同樣滿臉苦惱的搖著頭,水巖見蘇子誠轉眼間已經走了十來步遠,拎著斗篷看著李小麼正要說話,李小麼忙理解的揮著手:「你快去!我自己回去就成!快去快去。」水巖滿臉笑意的沖李小麼拱拱手,疾步追趕蘇子誠去了。

    李小麼站在別莊門口,看著兩人前呼後擁著轉過小徑,掂著腳尖跳了兩步,沿著來路雀躍著往雲眠居回去。她管住了自己,這一世她果然明白多了,理智多了,成熟多了,誰也別想傷害自己!男人,什麼時候的男人都一樣,自己要左擁右抱,要集環肥燕瘦,要後院美女如雲,卻不能接受女人一點點的背叛,死了也要給他守著,男人難道不知道,女人和他們一樣,也是人麼?李小麼站在一處山崖邊上,遠眺著山嵐霧浪想出了神,半晌,才重重的歎著氣,轉身看著淡月認真的問道:「淡月,你說,男人和女人是一樣的人麼?」

    淡月莫名其妙的看著李小麼,眨了半天眼睛,才笑著說道:「人當然都是一樣的!哪裡有兩樣的人!」

    「你也覺得人都是一樣的?我也這麼覺得!」李小麼彎眼笑著,對著自己肯定道,淡月更加莫名其妙,李小麼笑盈盈的繼續往雲眠居回去了。

    李小麼和范大娘子等人回到柳樹胡同,天已經全黑了,李小麼打著呵欠徑直回了半畝園,她那間東廂小屋裡,肯定堆了好多文書了,明天又是一天忙碌。

    第二天辰末剛過,人牙子送了十幾個丫頭過來,范大娘子叫了孫大娘子過來,兩人商量著挑了六個丫頭出來,月亭聽著范大娘子和孫大娘子的商量,眼看著挑了人,突然一聲不響的站起來,逕直出花廳回去了。范大娘子怔了怔,也沒功夫多管,吩咐玉硯叫紫籐過來,把人交給了紫籐。

    忙了一上午,范大娘子吃了飯,剛歪在榻上想歇一會兒,就聽見嚴二嬸子在外面揚聲打著招呼:「大娘子在不在?」

    「在!二嬸子快請進。」范大娘子急忙起身,一邊穿鞋子,一邊示意玉硯打簾子。嚴嬸子笑呵呵的進了花廳,范大娘子迎過去虛扶著她坐到炕上,笑著說道:「二嬸子有什麼事,叫我過去吩咐就是,怎麼自己過來了?」

    「自家人,大娘子別客氣,你兩處忙著,我又沒什麼事,過來一趟走動走動還好呢!」嚴二嬸子一邊笑應著話,一邊接過玉硯遞過茶,喝了兩口,掃了玉硯一眼,范大娘子忙示意玉硯迴避,嚴二嬸子挪了挪,靠近范大娘子,笑著說道:「月亭跟我說,你買了好幾個丫頭?」

    范大娘子心頭突了下,忙笑著解釋道:「這是小五的意思,過了春節,孫大娘子就出服了,小五準備讓李三爺還有張大爺三月裡成親,這宅子、丫頭什麼的,也要早些備下,倒不是為了旁的。」

    嚴二嬸子滿臉驚訝,看著范大娘子,微微遲疑了下,輕輕拉了拉范大娘子,聲音壓得低低的說道:「大娘子,咱們是一家人,別怪我多話,我就是這麼一說,你聽聽就行,別往心裡去,這三爺成親,你幫著張羅宅子丫頭也就算了,那張大爺八桿子打不著的人,他成親有他姐姐呢,哪用你多管閒事的?那孫大娘子吃住都在咱們家,這也就算了,她一個人也可憐,可這成親,這丫頭也照著你們姐妹一個例?這也太過了!」

    范大娘子滿臉苦笑的看著嚴二嬸子說道:「二嬸子想多了,孫大娘子雖說吃住在咱們家,小五每個月撥五兩銀子到咱們帳上,她一個月,連吃帶住也用不了五兩銀子,咱們一家一個月也就五兩銀子的用度。」嚴二嬸子尷尬的嘿嘿笑了幾聲,訕訕的說道:「說到這事,也真是的,怎麼這李家,銀子都攥在小五一個丫頭手裡?她大哥也不管的?」

    「二嬸子說這個做什麼?」范大娘子有些不耐煩起來,嚴二嬸子陪著笑說道:「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往後這李家還不是你的,這規矩若是做成這樣,難不成你嫁進來,月月倒要尋小五要用度去?說到哪兒也沒有這樣的規矩,這一家的家產銀子,都握在小姑子手裡,她也不小了,過兩年嫁了人,這陪嫁......」

    「好了!二嬸子過來就是說這個的?這是人家李家的事,如今咱們還管不上,硬要去管,平白惹人笑話!」范大娘子惱怒的止回了嚴二嬸子的話,嚴二嬸子脾氣極好的笑著從善如流:「好好好,是我多嘴了,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個,唉喲,你看看,這越說越遠了,正事倒差點忘了,大娘子,我跟你說,月亭到底是你妹妹,雖說不是嫡親,可還有誰比她更親的?小五......不掂記她也就算了,畢竟隔得遠,咱也不能怪人家,可你怎麼也不掂記著你妹妹?你們個個都買了丫頭侍候著,你給她一個也好啊,一個都不給,你說說,這說到哪裡也說不過去不是,這是說不過去的事!」

    「二嬸子!」范大娘子急得眼圈都要紅了:「我跟你說過了,這丫頭,是小五的意思,銀子也是小五出的,你也別總這麼難為我!」

    「好好好,我不難為你,你們這丫頭,說是小五的銀子,那就小五的銀子,小五的銀子還不是李家的銀子,李家的銀子還不是你的銀子!算了算了,我不計較這個,這銀子,我自己出,我給月亭出,就算煩勞你,過過手,這總行了吧?你也不好太委屈你妹妹吧?月亭哪裡不好了?」

    范大娘子一時氣結,看著嚴二嬸子,眼淚在眼眶裡打起轉來,嚴二嬸子將手裡的帕子塞到范大娘子手裡:「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前兒讓你帶上月亭,你說這說那,真帶上了,你看看,小五說什麼沒有?有誰說半句話沒有?我聽月亭說,那水家姑娘對她好得很,你看看,我沒說錯吧?那是你妹妹,你不關照誰關照去?說到這事,我本來不想說的,我托你給月亭提親這事,你說你,杳無音信沒了下文!咱不說月亭願意不願意!」嚴二嬸子重重拍了下范大娘子的手,止住她的辯解:「這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好歹給我提一提吧?我就不信了,我這麼好的姑娘,那幾個窮莊稼漢還能看不上?他們做夢都夢不到呢!你看看你,唉!」嚴二嬸子用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歎息止住了一番抱怨。

    范大娘子聽的臉色發白,怔怔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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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23:59:55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聚

    嚴二嬸子瞄著她,輕輕拂了拂衣襟,又歎了口氣:「算了,這事過也過去了,他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他呢!窮莊稼漢!我也不多說,這丫頭的事,我自己出銀子,就煩你過過手,我就這麼一個閨女,不能委屈了她,她是你妹妹,你得知道個親疏遠近,當年你娘在的時候,待家裡人可不是這樣!你到底姓范,嫁了人也不能不要娘家,真有什麼事,還得娘家替你撐著!好了,你忙,我不多說,這丫頭買好了,要多少銀子,你找我拿去!」嚴二嬸子說著,利落的跳下炕,范大娘子忍著氣將她送到花廳門口,看著嚴二嬸子腳步輕快的走遠了,眼淚奪眶而出,忙用帕子按著眼角回到花廳,玉硯沏了杯熱茶端過來,看著低頭抽泣的范大娘子勸道:「姑娘想開些。」

    「這不是想開不想開的事,咱們如今什麼事不得找小五商量?小五嘴上不說,可都在心裡放著呢!偏偏二嬸子就是講不通,她是長輩,你說我能怎麼樣?總不能硬頂回去吧?她又是那樣的脾氣,一點虧不肯吃。」范大娘子紅著眼睛說道,玉硯看著她,半晌才又勸了一句:「要不姑娘找五爺說說?」

    「找她?一提月亭她就看著你不說話,我要是找她說這事,她必定又是看著你不說話,她心思深成那樣,我哪裡猜得著?」范大娘子將杯子重重的放到几上,玉硯忙接過杯子,低聲說道:「要不,跟老爺說說?」

    「父親什麼時候管過這些家務事?」

    玉硯垂著眼皮退到一邊,范大娘子呆呆看著花廳簾子出了半天神,有氣無力的吩咐玉硯去叫了管事婆子進來,吩咐人牙子再送兩個丫頭過來。

    李小麼至晚方回,沐浴後半躺在床上看著本書,紫籐端了碗紅棗湯進來,李小麼坐起來接過湯,紫籐得了空兒,笑著說道:「新買的丫頭今天送過來了,先送了六個,後來又送了兩個過來,聽玉硯說,是準備侍候月亭姑娘的。」

    李小麼手裡的湯停在嘴邊,呆了片刻,才若無其事的喝了湯,將碗交給紫籐,漱了口,拿起書繼續看起來,紫籐小心的看了一會兒,見李小麼彷彿沒聽到一般,不敢再多話,垂手退了下去。

    開平府比太平府嚴寒的多,過了十月中,就飄飄揚揚下了頭一場雪,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水巖興致勃勃的親自上門請李小麼和呂豐去賞雪,三個人剛玩樂了不到兩刻鐘,蘇子誠就打發人把水巖和李小麼叫回去幹活,順便又打發呂豐跑了趟虎威營,捎句話。

    這頭一場雪下了一天一夜,雖說雪不大,城裡城外,也積了足有半尺厚,李小麼算著日子,張大姐她們也快到開平府了,這樣的雪,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走,想想有些不放心,乾脆打發張狗子和趙六順騎了馬,一路接過去。

    離十一月還差四五天,張大姐她們總算風塵僕僕的趕到了開平府,姜順才和張鐵木都瘦了好幾圈,兩人一樣的面容黎黑,嘴唇乾裂,要不是張鐵木那張臉哪兒都圓,真有些分不出誰是誰了,程旺本來就乾瘦,看上去就是憔悴疲憊的厲害,李小麼吩咐張狗子和趙六順趕緊帶他們先去沐浴洗漱,好好歇歇,有什麼話,歇好了再說。

    張大姐一身男裝,也是極瘦,不過倒瘦的秀氣了不少,在大門口下了馬,張羅著車子進了二門,孫大娘子擠在李小麼前頭衝到張大姐面前,看著又黑又瘦的張大姐,還沒開口說話,紅著眼睛先哭起來,范大娘子喜氣洋洋的忙著指揮著婆子丫頭放腳踏,卸行李,嚴二嬸子親熱的拉著三嬸子等人噓寒問暖,月亭衝過去拉住明婉,歡喜的說著話。

    李小麼稍退後半步,笑看著二門內這熱鬧的團聚,眾人話說的差不多了,范大娘子才引著眾人,先往隔壁范宅安置去了。張大姐笑著和范大娘子打著招呼:「你們先去,俺和小五說幾句話。」范大娘子笑應了,孫大娘子挨著張大姐不願意離開,李小麼讓著兩人往半畝園進去。

    孫大娘子挽著張大姐,李小麼歪頭看了看兩人笑道:「大姐可算回來了,二槐哥都急壞了,隔三岔五的打發人過來問你回來沒有,前些天下雪,水生哥說他急得一夜沒睡著,一個勁的罵老天沒長眼睛糊塗了,這個時候下什麼雪!」孫大娘子笑得止不住,張大姐也不知道臉紅了沒有,那張臉實在曬得太黑,看不出來,只抬手重重拍著李小麼:「還是這麼愛笑話人!」

    李小麼笑著轉了話題:「本來大姐住這裡最好,可再一細想,住在這裡最不合適,哪有沒過門先住進來的?我和范姐姐商量了,大姐先住到范宅,和范姐姐一處住,回頭就從范家出嫁,孫姐姐挪出來,搬到這裡來住,孫姐姐從咱們家出嫁,大姐看這樣合適不?」

    「行!」張大姐爽利的答應道,孫大娘子努力想顯得大大方方的,臉卻紅得如紅布一般,三個人沒說幾句話,就到了半畝園門口,紫籐不等李小麼吩咐,忙讓人備了熱水,從李小麼那幾大箱子衣裙裡挑了身素淨的新衣裙出來,侍候著張大姐洗澡換了衣服。

    張大姐滿身不自在的出來,舉著袖子為難的說道:「小五,這衣服滑溜溜的,哪有俺那粗布的穿著自在?」李小麼跳下炕,拉著張大姐來回轉了一圈,轉頭看著孫大娘子誇張的讚歎道:「你看看,咱們大姐這麼一穿,這派頭,這氣勢,十足的官家娘子不是!」

    「可不是!比二槐哥像樣多了!」孫大娘子跟著起哄,張大姐伸手拍了李小麼一巴掌:「好好跟姐說話!你看看,穿了這衣服,這活還怎麼幹?這綢子倒是好綢子,滑的拿不住!」李小麼推著她坐到炕上,流雲忙上前半跪著幫她去脫鞋子,張大姐嚇了一跳,一勁的往裡收著腳,擺著手叫道:「姑娘去忙,你去忙,這鞋俺自己......」李小麼按著她,流雲笑得肩膀聳動著幫她去了鞋子,紫籐瞄著李小麼,悄悄示意著聽竹等人,聽竹托著茶盤,曲膝奉到張大姐面前,孫大娘子忙伸手取過杯子,雙手托著捧給張大姐,認真的說道:「姑娘請用茶。」

    張大姐看人看的頭暈,不停的擺著手,李小麼笑彎了眼,摟著張大姐緊挨著她坐到炕沿上,回身示意紫籐,紫籐會意,帶著滿屋的小丫頭,悄悄退出了屋。張大姐見人都出去了,輕輕呼了口氣,從孫大娘子手裡接過杯子,托著仔細看了看那細膩如玉的杯子,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才一飲而進,孫大娘子接過杯子,又倒了杯茶遞給她,張大姐也一口喝了,這才舒過口氣來,轉頭看著李小麼,李小麼也不說話,靠在她肩上,笑盈盈的歪頭看著她,張大姐轉過頭,仔細打量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孫大娘子,伸手拉了拉孫大娘子身上的粗麻孝服,孫大娘子笑著說道:「大姐瘦得厲害,都能穿小五的衣服了,小五的都是好衣服,你身上這件,說是叫織錦緞,貴得嚇人!」

    李小麼挪了挪,伸手拉著孫大娘子坐下,轉頭看著張大姐笑著說道:「大姐,咱們如今下山了,二槐哥做了都頭,往後還想給你掙個誥封回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不用幹活,只管著丫頭婆子、家人僕從幹活就成。」張大姐楞楞的看著李小麼,突然伸手碰了碰李小麼的面頰:「五爺,俺就跟做夢一樣,你不知道,這一路上,俺淨夢到剛上筆架西山那會兒,餓得睡不著,五爺上了山,俺們吃飽了飯,如今,就跟做夢一樣。」孫大娘子想笑,沒笑出來,眼淚卻撲落落掉下來,李小麼也被張大姐說的有些感慨,忙笑著岔開了話題:「好了,不說這個,多少正事呢!」

    張大姐恍過神來,急忙轉身尋著自己日夜不敢離身的那個包袱:「俺的包袱呢?唉喲!包袱哪去了?」孫大娘子急忙從炕頭拿了包袱遞過來,張大姐長吁了口氣,接過包袱,一層層打開,露出裡面的一迭銀票子、幾塊碎銀子和幾串銅錢,張大姐點了點,將銀票子連同包袱推到李小麼面前:「俺走前你給的二千兩銀子,一共用去了六百三十四兩,剩下的都在這裡,你點點。」李小麼低頭看著包袱裡整整齊齊的銀票子和那些零碎錢,想了想,伸手包起銀票子,轉身放到炕几上,笑著說道:「大姐辛苦,這個先放這裡,我還有事跟你商量,這會兒都快十一月裡了,進了臘月,大家都忙著過年就沒空了。」張大姐將銀票子交還給李小麼,長長舒了口氣,輕鬆的抖開裙子盤膝坐好,看著李小麼說道:「你說,俺聽著,俺也有事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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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一章 有情人

    「那好,我就先說了?」李小麼笑著說道:「明年二月裡,孫姐姐就除服了,二槐哥和鐵木都老大不小了,我的意思,這成親的事,越早越好,大姐看呢?」

    「成!俺也是這意思,都是孤兒,過了那道禮,也好明正言順的幫扶著好好過日子!俺回來前,去太平府尋了趟孫大掌櫃,孫大掌櫃正忙到處看地兒,說是得了五爺給的本錢,要開家大酒肆,讓俺捎句話給五爺,說孫大娘子的親事,就托付給五爺了,讓他倆能早成親就早點成親吧,還說給大娘子攢了點嫁妝,等再攢多點,就讓人捎回來,俺跟他說了,這嫁不嫁妝的,俺不掂記,鐵木也不掂記,大娘子不嫌棄鐵木,就是俺們張家的福份了,這成了親,鐵木要是敢跟大娘子齜齜牙,俺打斷他的腿!」張大姐說到最後一句,抬手重重拍著炕,氣勢洶洶,李小麼眨了眨眼睛,這張大姐,好像話越來越多了。

    「大姐和二槐哥的親事先辦,再辦鐵木和孫姐姐兩個的,就是三月裡挑日子,大姐看成不成?」李小麼笑著確認道,張大姐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李小麼搶在她前頭接著說道:「這事就多了,最要緊的是宅子,大姐嫁進來,這宅子是現成的就不提了,鐵木得另置宅子才行,我讓張狗子和趙六順先留心看了一兩個月的宅院了,大姐歇一歇,歇好了,讓張狗子陪著你和孫姐姐看看去,定下宅子,才好開始打掃、做家俱、各處安置僕從婆子什麼的,若是要修繕什麼的,我的意思,成了親之後再慢慢修,這樣,可合適?」

    張大姐聽得眨著眼睛,半晌才嚥了口口水說道:「五爺,這得多少銀子?狗子跟俺說了,興旺他們領了地,還有房子院子牛,路上俺就跟鐵木合計過了,也領幾畝地,他和二槐去當兵吃糧,俺和孫娘子在家種地,這日子也好過的很!」李小麼聽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呆了片刻,才呼了口氣說道:「大姐,二槐和鐵木當了都頭,就不能領地了,你往後要想種地,得自己掙錢買地種。」張大姐嘴巴半張著,滿臉的失望,李小麼抬手揉著額頭,這兩個嫂子,好像沒一個省心的,一個一身百無一用書生氣,一個這實在的!

    「大姐,你也別老想著種地,既出來就回不去了,咱們得往前走,我看這樣,你先操心辦好鐵木立家的事,這是你們張家的大事,千萬馬虎不得,等這兩樁親事忙完了,咱們再好好打算打算掙錢的主意,那地那莊子,就是買了,也不用自己種,尋個好莊頭,比你自己種自己打點強多了,咱們想法子掙大錢去!」李小麼斟酌著勸道,孫大娘子贊同的點著頭:「大姐,我還是覺得小五說的對。」

    「小五什麼時候說錯過?就一樣,五爺,你要想掙大錢,那指定能掙到大錢,可俺不能跟你比,話說回來,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你這心眼的?這掙錢不容易!」張大姐擔憂的說道,李小麼歎了口氣:「大姐,我想掙錢也不容易!不過法子肯定有,到時候咱們一起想法子。」

    「成!有你這話就成,有你幫著,沒啥辦不成的事!多難的時候咱都熬過來了,這會兒還怕啥?!」張大姐信心滿滿,李小麼大笑著靠在張大姐肩上,她最喜歡張大姐這份樂觀知足。

    當天晚上,魏水生陪著李二槐,人馬一身汗的趕回柳樹胡同,范大娘子張羅了幾桌席面,外頭呂豐、魏水生和姜順才等人一桌,裡頭女眷擺了兩桌,李小麼在裡面花廳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就出來去了外間正堂,正堂裡酒過幾巡,熱鬧不堪,呂豐見李小麼進來,急忙站起來迎過去:「讓人送濁米酒過來,你也喝幾杯?」

    「我不喝,看著你們喝。」李小麼笑著應道,魏水生起身拖了張椅子過來,李小麼擠在魏水生和呂豐中間坐下,看李二槐喝得紅漲著臉,興奮的和鐵木等人大聲嚷嚷著我們虎威軍如何如何!姜順才和程旺一起起身過來,走到李小麼面前長揖到底見了禮,李小麼衝著李二槐努了努嘴問道:「想不想去軍中?」姜順才遲疑間,程旺滿臉皺紋的笑著搖了搖頭,李小麼卻看著他笑道:「你先別搖頭,還得煩勞你一陣子,過去幫大哥他們練練兵,不用當兵,就當是幕僚吧,跟范先生一樣,忙過這一陣子,你再回來,想去哪兒只管跟我說,行不行?」

    「行!一百個行!什麼時候大爺不用我了,我再回來,回來也不想去哪兒,就想跟著五爺,看個大門吧。」程旺利落的答道,李小麼笑應道:「這容易,也不急,你歇好了再過去。」程旺躬身應了,李小麼轉頭看著滿腹心事的姜順才,姜順才不等李小麼問話,長揖到底請求道:「五爺,我想跟您單獨說句話兒。」

    「嗯。」李小麼站起來,出了正堂,在旁邊抄手遊廊上站定,轉頭看著姜順才,姜順才還沒開口,臉先漲得通紅,李小麼挑著眉梢,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等著他開口,姜順才吭吭哧哧的低聲說道:「五爺,五爺您看五爺,我也不小了,那個這個......」

    「你看中誰了?」李小麼乾脆的問道,姜順才長舒了口氣,感激的看著李小麼,急忙答道:「是明婉姑娘。」李小麼眨了眨眼睛,是那個甜丫頭,嗯,那丫頭是不錯,幹活麻利,不聲不響的很有眼色,她娘吳大嫂子老實本份,好像還有個弟弟,倒是門好親。

    「你看中人家了,人家看中你了沒有?」李小麼看著姜順才問道,姜順才著急的用力擺著手:「五爺,是我偷著看的,不是啥私相授,她不知道!明婉是個好姑娘!都是我生的壞心思!她不知道,真不知道!」李小麼驚訝的看著姜順才,這就是沈婆子說的敬重,凡事依著規矩來?這是真對范明婉好!李小麼斂了嘻笑,正容看著姜順才說道:「我不是說你們私相授受,也不是說明婉不守婦道,就是想知道明婉願不願嫁給你,你們兩個,若是你情我願,這門親事,說什麼我也成全了,若是明婉不肯嫁你。」李小麼停了停勸道:「你硬娶她可就是委屈了她!」

    姜順才咧嘴笑著,手掌在衣服上搓來搓去,扭捏的低聲說道:「求五爺成全,就成全吧,不委屈,肯定不委屈!」李小麼高挑著眉梢,伸手重重敲了姜順才額頭:「跟五爺還吞吞吐吐的!明婉今年多大了?你是不小了,還不知道人家多大年紀呢!」

    「十八了,她生月大,正月生的!不小了!」姜順才急忙解釋道,李小麼挑著嘴角,似笑非笑的看著姜順才,姜順才立時醒悟過來,彎著腰連聲咳嗽著嘟嚷道:「五爺又捉弄人!」李小麼笑得彎著眼睛,伸手拍了拍姜順才的肩膀:「既是這樣,你等著做新郎倌吧,還沒問你,有什麼打算?」

    「五爺,我想去當兵,跟著大爺拚一拚去,明婉跟了我,我總不能委屈了人家,再說,還有明經。」姜順才誠懇的說道,李小麼點了點頭,范明婉是個好命的,姜順才處處替她著想,連她弟弟也想到了,難得有情郎,李小麼感歎了一聲,看著姜順才,突兀的說道:「你記著,要對明婉好,不光這個,以後不管日子過得好還是不好,不要納妾,不要嫖妓,不要跟別的女人糾纏,你碰一碰、想一想別的女人,明婉都痛如刀割,記好了!」

    姜順才茫然的連連點著頭:「記好了!娶了明婉,不碰、不想別的女人!」這話他根本沒聽懂,不過五爺的話,他聽懂的時候不多,聽不懂的時候多,照做就行,五爺的話肯定不會錯!這一點他記得最牢靠。

    李小麼推了下姜順才,示意他回去,自己卻在廊下呆站了半晌,一聲不響的沿著遊廊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魏水生和李二槐就要啟程趕回虎威軍,姜順才神采奕奕,一定要跟著趕去軍中,程旺和張鐵木乾脆也跟著一起趕去了軍中。

    李小麼寫了封信給范先生,替姜順才求娶范明婉,隔了一天,范先生的回信就送到了,李小麼拿了回信,先跟范大娘子說了,求張大姐作伐,跟吳大嫂子提了親,吳大嫂子大約也知道兩人早就看對了眼,喜不自禁的一口答應了,和張大姐一起去開寶寺求人批了八字,乾脆連吉日也一起求了,這吉日就在明年二月末。李小麼把這事托付給張大姐、范大娘子和孫大娘子三人,照著規矩,請呂豐做了大媒,一步不省的下了草帖子,下了細帖子,下了小定禮。

    明婉羞的門也不肯出,反正正要趕著繡嫁衣,也沒空兒,月亭得了信兒,一路尋到明婉屋裡,把明經趕出屋,拉著明婉恨鐵不成鋼的責備道:「你傻了?怎麼能嫁給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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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二章 教導

    明婉從繡架上抬起頭,擰著眉頭看了她一眼,一句話沒答,垂頭繼續繡那朵富貴牡丹,月亭從她手裡奪過繡針:「我跟你說話呢!你這也太委屈自己了!趕緊去跟大嫂子說,還來得及呢!你怎麼能嫁給那樣的人?咱們范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哪一處比別人差了?你看看你!」明婉煩惱的『哼』了一聲,從月亭手裡拿過繡針,小心的別在針扎上,站起來,撣了撣衣襟,轉身給月亭倒了杯茶,看著月亭心平氣和的說道:「你從小就這樣,整天想入非非,現在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想入非非!要說書香門第,那也是長房,咱們不過認得兩個字,不是睜眼瞎,哪來的書香?」

    「你?!怎麼不是?我父親也是秀才呢!」月亭臉漲得通紅,急赤白臉的爭辯道,

    「好好好。」明婉息事寧人的說道:「就算是,那又怎麼樣?照你這意思,得嫁個什麼樣的才算不委屈?」

    「總得門當戶對吧!」月亭嘟嚷道。

    「那怎麼算門當戶對?」明婉瞄著月亭追了一句,月亭咬著嘴唇,半晌沒說話,她只是覺得姜順才這等莊戶人家配不上自家門第,可到底要嫁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人家,她茫然著並無頭緒,明婉斜斜的看著她,慢聲細氣的勸道:「你還是從雲彩眼裡下來的好,你前兒跟我說的那什麼水家,那是天上的人,咱們看人家,還不是跟看戲一樣,看看也就算了,你還真以為自己能鑽到戲裡去?」

    「憑什麼不能?!我也沒要鑽到戲裡去!你胡說什麼呢!」月亭惱羞成怒,跺著腳叫道,明婉斜著她,想了想,嚥回了後面的話,月亭惱了一會兒,見明婉篤篤定定的喝著茶,火氣直往上衝,重重『哼』了一聲,衝到明婉面前質問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真打算嫁給那個姓姜的?」

    「嗯!」明婉肯定的點著頭答了一聲,月亭氣的連連跺著腳:「咱們兩個一塊長大,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是這麼個糊塗人?勸也勸不了!我告訴你,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等你長了見識,你就知道算了,你也沒機會長這見識了,嫁了這麼個下等人,你一輩子就這麼混著吧!」說著,月亭怒氣沖沖的轉身衝出了門,這個明婉,她再也不準備理她了!

    張大姐既然回來了,李小麼尋了水巖,借了兩個教引嬤嬤回來,吩咐淡月過去侍候著兩個嬤嬤,陪著教導范大娘子、張大姐等人舉止禮儀規矩等,兩個教引嬤嬤規矩嚴苛,教了幾天下來,就明顯見了成效,眾人中間,就屬月亭學得最刻苦,也最得兩個教引嬤嬤讚許,這是淡月每天和李小麼稟報當天大家學習情況時,必定要提的話,李小麼只凝神聽著,還是一句話不說。

    教引嬤嬤過來沒幾天,南寧引著兩個舉止端莊典雅的中年嬤嬤進來,陪著笑稟報道:「五爺,爺聽說您要尋教引嬤嬤,特意挑了兩個送過來侍候五爺,這兩位是宮裡請出來的嬤嬤,不但規矩禮儀上好,學問上也很過得去。」李小麼苦惱的看著兩個嬤嬤,她要什麼教引嬤嬤?!她的規矩,哪裡提得起?

    「多謝二爺費心,前兒那兩個教引嬤嬤是請來教別人的,不是我用,我也用不著,你帶回去吧,我不要,我這裡地方小,住不下。」李小麼不客氣的回絕道,南寧尷尬難為的陪著笑說道:「五爺,爺讓我送過來,沒吩咐五爺不要再帶回去,要不五爺先收著,要真不想要,明天五爺帶到府裡退給爺就是了。」南寧話沒說完,更不等李小麼答話,已經恭敬的逼著雙手,腳下利落的一邊往後退一邊告辭道:「五爺,我就先回去了。」

    「哎!你回來!」李小麼跳起來叫道,南寧哪肯回來,越叫跑的越快,一溜煙就跑的沒影了,李小麼追了兩步,叉著腰氣惱了片刻,垂下手歎了口氣,轉身看著兩個嬤嬤客氣道:「兩位嬤嬤別介意,我是個沒規矩的,也不打算學什麼規矩,往後我也用不著規矩,明天我就送兩位回去。」

    「回姑娘話,奴婢來前,王爺吩咐過,若姑娘不肯收容,那就是奴婢們沒用,讓奴婢們尋個地方自裁,不必回王府丟人現眼。」站在右邊的嬤嬤動作優美異常的行了個福禮,話雖不好聽,聲音聽起來卻極舒服,和緩有度,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的送到李小麼耳朵裡,看來這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章法嚴明訓練出來的,李小麼吸了口氣,定定的盯著兩個嬤嬤看了半晌,揮了揮手吩咐道:「既然這樣,你們就留下吧,我不要你們教規矩!你們尋紫籐去,跟她商量商量,隨便找點什麼差使做吧。」兩個嬤嬤曲膝謝過,再曲膝告退,轉身出去,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優美而流暢,看著就舒心,李小麼一直看到兩人出門轉了彎,才又歎了口氣,算了,留就留吧,虱子多不癢,債多不愁,她都收了十幾個了,也不在乎再多這兩個,不犯著為了這麼點小事和蘇子誠較勁,那位二爺,位高權重脾氣大,對付他,以柔克剛方為上策。

    將近月中,長遠風塵僕僕的從池州趕回開平府,蘇子誠急忙傳他進去,關了門仔細問了半天,長遠也沒能查出什麼來,李家村遭了滅頂之災,確實就逃出了李家兄妹五個,他一直打聽到李家兄妹的外家,有幾個人說是見過當年過來走親戚的李小麼,都叫她麼妹,都只記得她笑起來特別好看,誰見了都喜歡,說是不大愛說話,問什麼就是羞澀的笑,也不大肯出門,一直跟在母親身邊,小時候一逗就躲到母親身後,怎麼叫都不肯理你了,別的,無外乎魏水生的來歷,李二槐的來歷,李家的良善,林林總總,沒一件有用的,打發出去長遠,蘇子誠一個人呆了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李小麼的提議經過水家極其慎重的商量,又經過蘇子義和蘇子誠的首肯,總算定了下來,讓水桐出任這慈幼局主管,果然如李小麼所說,水蓮只說了一句『做善事以贖罪』,水桐立時就點頭答應了,頭一天過去慈幼局,就一直忙到天色黑透才回去。

    水蓮遣人給李小麼遞信說了水桐在慈幼局近況,聽說張大姐到了開平府,隔天就打發人送了張帖子過來,要請李小麼和張大姐過府賞雪。

    隔天,李小麼告了假,準備陪張大姐過去消閒一天,海棠和青橙帶著李小麼頭天挑出來的衣服首飾,一大早過去范宅,給張大姐綰了頭髮,插上天青石簪子,穿了件松花綠緊身短襖,一條柏綠翠紋裙,舉著銅鏡正讓張大姐自己看著,月亭打扮的整整齊齊掀簾進來,范大娘子皺了皺眉頭,正要說話,月亭看著張大姐笑著誇讚道:「張姐姐穿這松花綠真是好看!大姐你看,我穿這一身好不好看?」

    「好看,你也要出門?」范大娘子強笑著問道,月亭親熱的挽著張大姐,笑著說道:「我好長時候沒見蓮姐姐,怪想她的,還有阿明,正好跟張姐姐過去看看蓮姐、桐姐還有阿明去!」張大姐轉頭看著月亭問道:「水家姑娘下帖子請你了?」

    「都是常來常往的,還用下什麼帖子?我陪張姐姐去。」月亭笑著嗔怪般說道,張大姐從月亭手裡掙脫出來,不客氣的訓斥道:「哪有不請自去的?水家什麼門第?跟咱們有什麼熟不熟的?就是熟,也得講個禮數!再說了,人家認識咱們是誰?請咱們那是看著小五的面子,哪有請一個帶一個,一扯一窩的?就是俺們村裡請人,也不帶這樣的!」

    月亭面皮紫漲,嘴唇顫抖著轉頭看向范大娘子,帶著哭腔求援道:「姐!」范大娘子被張大姐的話說的滿臉通紅,張著嘴正要說話,張大姐轉頭看著她,不客氣的說道:「聽說上回水家請你和月娥,你就一聲不響的把她帶上了,你也真是!這得讓小五為難成啥樣?小五忙裡忙外不容易,你看看你,哭啥?!」張大姐最後一聲大吼卻是對著越抽泣越響,簡直要放聲大哭的月亭,月亭嚇得打了個寒噤,一聲抽泣抽了一半,也給嚇了回去,張大姐瞪著她『哼』了一聲,轉頭看著范大娘子繼續說道:「你也別怪俺說話直,你也知道,俺就是這麼個直脾氣!好了,俺走了。」張大姐說著,也不理會縮在一旁,不敢說話也不敢再哭鬧的月亭,揪著裙子走了兩步,忙放下裙子,趕緊拍了兩下,挺起胸膛,照著教引嬤嬤的教導,邁著文文雅雅的步子往外走去,青橙急忙抖開懷裡抱著的墨綠閃緞灰鼠裡斗篷,慇勤的給她披上,和海棠一起,緊跟在張大姐後頭出了門。

    月亭眼看著張大姐走遠了,委屈的撇著嘴,就要放聲大哭,范大娘子煩躁的看著她,不耐煩的揮著手:「回去哭去!你也好好想想!張大姐這話也沒說錯!」月亭委屈的扁著嘴,卻不敢沖范大娘子發脾氣,跺了跺腳,轉身奔出去,尋母親哭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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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三章 孤獨

    十一月裡連下了幾場雪,開平府到處堆著高胖的雪堆,蘇子誠傳了寧王妃的話,要請呂豐和李小麼過府賞雪。

    呂豐一百二十個不情願,可蘇子誠傳的是寧王妃的邀請,呂豐不著調歸不著調,從來不錯大禮,再怎麼不情願,還是規規矩矩的穿戴整齊,轉到柳樹胡同接了李小麼,一起到了寧王府。小廝引了蘇子誠和呂豐往園子裡賞景,李小麼卻被兩個小丫頭引著往寧王妃居住的正院過去。

    寧王妃居住的正院在正中偏東一點,粉牆青瓦,掩映在枯樹從中,有種洗淨鉛華的乾淨美麗,李小麼跟在小丫頭身後,沿著抄手遊廊,經過道放著巨大玉石屏風的穿堂,又穿過兩道垂花門,才進了王妃居住的院子,幾個穿戴精緻的大丫頭急步迎出來,笑語嫣然的見了禮,前後簇擁著李小麼進了正屋,兩個丫頭慇勤的侍候著李小麼去了斗篷,寧王妃迎到東廂門口,李小麼想要曲膝,低頭看到自己一身男裝,忙笑著改了長揖到底。寧王妃笑起來,伸手拉了李小麼,溫和的說道:「不用講究那些,進來吧,外頭冷。」

    李小麼柔順的任由寧王妃牽著手,跟著她進了東廂,上炕坐了,丫頭們流水般上了茶,上了點心,寧王妃看著擺好了茶水點心,轉頭看著丫頭吩咐道:「下去吧,讓我們安安靜靜的說會兒話。」滿屋侍立的大小丫頭悄聲退下,寧王妃轉過頭,仔細打量著李小麼,笑著誇獎道:「小麼越來越水靈了。」李小麼忙羞澀的笑著,心裡卻浮上絲警惕來,這話什麼意思?寧王妃被李小麼羞澀乾淨的笑容笑得面容更加柔和,一邊讓著李小麼吃點心喝茶,一邊閒閒的和她聊著家長裡短,兩人說了大半天,王妃看著李小麼,笑著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李小麼笑著答道,

    「過了年就十八了,也不小了,親事定了沒有?」

    「沒!」李小麼羞澀的垂下了頭,心裡劃過絲明瞭,她來做伐了?給誰?還能有誰,還有誰能勞動她!不管是誰,不能讓她說出來!

    「你這樣的姑娘,我真想不出誰能配得上,也就......」

    「王妃過獎了,這是王妃愛重我,」李小麼感激的截過寧王妃的話說道:「王妃也知道,我是幾個哥哥用命護著,從死人堆裡逃出來的,逃難路上受了重傷,十幾天暈迷不醒,幾個哥哥背著我四處求醫,哥哥們自己一兩天沒有東西吃,卻沒讓我餓著一星半點過,後來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活過來,腿又僵直不能動,為了治我這腿,四個哥哥又背著我,從池州日夜兼程走到太平府求醫問藥,小麼能活到今天,是哥哥們拿命換來的。」李小麼說的幾乎要潸然淚下,寧王妃聽的又是難過感動又是莫名其妙,李小麼用帕子按回眼角的淚,抬頭看著被她說的眼睛紅紅的寧王妃,勉強笑著說道:「那時候我就立誓要好好報答哥哥,要幫哥哥們都成了家,都立了業,再說我的事,如今大哥定好了親,只等明年臘月范家姐姐除了服,就好成親了,三哥也定好了親,定了明年三月裡成親,再幫二哥和四哥說門好親,哎!」李小麼舒展了下身子,長長的吐了口氣,彎眼笑著說道:「等二哥和四哥也成了親,我這心願也就能了了一半了!」

    寧王妃楞了片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話趕的,怎麼說到這上頭了?李小麼謹慎的瞄著寧王妃,笑盈盈的接著說道:「反正我還小呢,過了二十歲再想著尋人家也不晚,到時候再來求王妃幫我尋個好人家,不求富不求貴,只要他對我好,不嫌棄我,不欺負我就行啦!」寧王妃失笑出聲,指著李小麼:「你這丫頭,滿口嫁人,尋人家,也不嫌害羞,真是!讓我說你什麼好?」

    李小麼笑得眼睛彎成一線,攤著手說道:「我很害羞的啊,王妃沒看出來罷了!」寧王妃被李小麼說的大笑不已,笑了半晌,才止住笑,用帕子拭著笑出來的眼淚,接過李小麼遞過的茶喝了兩口,看著李小麼笑著說道:「既然有這樣不求富不求貴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就是這過了二十歲可不行,真成老姑娘了,咱們北平雖不像吳國嫁人嫁得那麼早,可女孩子家,十九、二十歲也該嫁人了,要是過了二十歲再找,等尋好人家,這來來回回過禮還要時候,你都多大了?」

    「王妃說的是,多謝王妃指點,王妃這都是為了我好,小麼都記下了。」李小麼斂容危坐,鄭重的謝道,寧王妃輕輕拍了拍李小麼的肩膀,笑著沒再往下說,兩個人默契的岔開話題,聊起了旁的閒話。

    吃了飯,李小麼告辭出來,呂豐跟著蘇子誠已經到了二門裡,李小麼看到呂豐,衝他擠了擠眼睛,呂豐會意,磨磨蹭蹭,看著蘇子誠上了馬,轉過彎看不到了,兩人才跳上車,李小麼推著呂豐低聲說道:「咱們找個又安靜、景色又好的地方喝酒去。」

    「又安靜景色又好?讓我想想有了,城外郭河邊上有家酒肆,開在船上的,大大船有小船,春夏那船泊在岸邊也行,蕩到河中也行,做好的菜划著小船送上去,這會兒天寒封河,那船就泊在岸邊」

    「就那裡!」李小麼不等呂豐說完就打斷他表示同意,呂豐掀簾子吩咐了車伕,車子穿過巷子,奔著西門外出去了。

    蘇子誠在梁王府前下了馬,逕直進了外書房,進屋去了斗篷,轉頭看著南寧吩咐道:「小五回來讓她來一趟。」南寧垂手答應,退幾步出去,到門口守著李小麼去了。

    李小麼和呂豐在車裡顛了沒多大會兒,就到郭河旁的酒肆前,酒肆修得仿若大戶人家的別院,大門口早就飛奔過來兩三個衣服乾淨利落的小廝,上前幫著牽馬的牽馬,掀簾子的掀簾子,慇勤的讓著呂豐和李小麼,呂豐也不進院門,一邊熟門熟路的往郭河邊走,一邊吩咐著:「告訴徐鐺頭,仔仔細細做幾樣野味,讓人去河裡現捉幾條魚去,旁的有什麼新鮮菜,再送幾樣過來,酒就要梨花白和濁米酒。」緊跟在旁邊的小廝一一記下,答應一聲,飛奔回去傳話了,呂豐帶著李小麼,挑了最邊上的一艘船上去。

    李小麼站在船頭四下打量,這倒真是個好地方,除了那處別院一般的酒肆,四下空曠,寬闊的郭河結了厚厚的冰,在虛弱的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遠處黑樹點綴著白雪,偶爾飛過幾隻不知道什麼鳥,停在枯黑的樹上高聲叫幾聲,撲騰著翅膀又飛開去,李小麼伸展著手臂,滿意的誇獎著呂豐:「這地方好!你在這玩樂上頭功夫最深。」

    呂豐已經到船艙轉了一圈出來,站到李小麼身邊,背著手和她一起四下張望,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這裡,上回我來的時候這河還沒結冰,晚上蕩到河中間看月亮,別有一番味道,明年春天咱們再來!」

    「好!」李小麼乾脆的答應道,兩個人站在船頭看了會兒景,河風吹著,漸漸覺得寒氣上來,李小麼裹緊斗篷,跺了跺腳笑道:「不行了,凍死我了,咱們進去吧。」

    兩人進了船艙,船艙四角都已經升上了旺旺的炭盆,兩個青衣青裙的中年婦人正半蹲在船艙一角,一個忙著燒水、燙杯子,準備沏茶,另一個正將罈子裡的酒小心的盛到胖肚酒壺裡,放到熱水中燙上。船艙很寬敞,乾淨得發亮,靠河一邊的放著張矮榻,榻上墊著厚厚的墊子,中間擺著只比一般榻幾寬大許多的黃楊木幾,幾上已經擺好了四碟小點心。

    李小麼站在炭盆前烤了烤手,脫了斗篷,接過婦人遞過的熱茶抿了一口,脫了鞋坐到榻上,不大會兒,兩個小廝用提盒提了幾樣菜送過來,婦人接過擺好,將熱好的酒送到几上,兩人就退到了後艙侍候著。兩人剛吃了飯,也不理會那些菜,各拿著自己的酒壺和杯子,說著話自斟自飲。

    呂豐連喝了幾杯酒,呵了口氣,看著李小麼笑著問道:「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李小麼悶悶的答道:「沒人惹我,天不好,心情不好。」

    「這天哪兒不好了?太陽出的好好兒的。」

    「嗯,太陽出的太好了,心情不好。」李小麼將窗戶推開些,瞇著眼睛遠眺著河對岸默沉沉巍然屹立的開平府城牆。呂豐湊過來仔細打量著李小麼,笑著問道:「怎麼啦?什麼事讓你心煩了?」李小麼慢慢抿著酒,悶悶的歎了口氣,轉回頭看著呂豐傷感的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很孤單,沒事,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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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四章 又醉了

    呂豐小心的打量著李小麼,想了想,也不多話,衝著李小麼舉了舉杯子,李小麼連喝了幾杯熱熱的濁米酒,胃裡暖暖的,人也覺得舒服多了,看著呂豐笑著說道:「你除了要會遍天下頭牌,往後還有別的打算沒有?」

    「別的打算?什麼打算?周遊天下算不算?」

    「算!你要會遍天下頭牌,自然得先周遊天下。」李小麼喝了口米酒,笑得眼睛彎成一彎,呂豐聽她又提會頭牌的事,滿身不自在的揮了揮手反問李小麼:「你呢?有什麼打算?總不能在梁王府做一輩子幕僚吧?」

    「嗯,也沒打算做一輩子。」李小麼喝完了杯子裡的酒,又倒了一杯,她這會兒心裡清明的很,簡直是從來沒有過的清透,止不住的要笑,就是看東西有點糊塗,李小麼試著遠眺窗外,看到離船不遠處,有四五個人正揮著鐵鎬打冰面,李小麼忙往前撲到窗欄上,用手裡的杯子指著冰面上幾個人叫道:「那幾個人,幹什麼呢?傻了吧!這麼打還不得把自己打到冰下面去?命要沒了!」

    「撈魚呢,現撈現做,你看,那條!剛跳上來的那條!好大的魚!」呂豐也湊到窗前,探頭往外張望著叫道,李小麼瞇了瞇眼睛,恍恍惚惚好像看到了魚,可這冰面太亮,眼睛都被晃花了,李小麼呼了口氣,縮手收回酒杯,又喝了兩口,推著呂豐坐回去,看著他認真的說道:「我沒打算給他做一輩子幕僚!我也不給人做妾,誰的妾都不行!一做妾這人就成了東西,再好也是件東西。」

    呂豐飛快的眨了幾下眼睛,誰想納她為妾?還能有誰!一股惱怒的酸氣從心底直衝顱門,呂豐氣惱的呼了口氣,看著李小麼正要說話,李小麼仰頭喝乾杯子裡的酒,搖晃著酒杯,示意呂豐給她添酒,呂豐給她添了半杯,李小麼搖著杯子,看著呂豐笑的止不住,邊笑邊說道:「我告訴你,我這輩子,寧玉碎不瓦全,幹嘛委屈自己呢?!你說是不是?我又不在乎誰!我現在是孤兒啊,噢!也不算,我有大哥、水生哥,還有二槐和貴子,從前他們最疼我,我都想好了,我好好掙錢,掙好多好多好多錢,給大哥、水生哥、二槐哥、貴子哥,還有還有......沒了!嗯,還有我自己,掙夠錢,他們都結婚成家生子,然後我就能走了,去周遊天下,舒舒服服的坐著車、拿著錢,周遊天下,你去會頭牌,我去尋名士,說不定咱倆還能搭個伴兒呢,走到哪兒玩到哪兒,喜歡哪兒就住哪兒,哪天死了,死在哪兒就埋在哪兒,從前有個人說過,死便埋我!我就這樣!你看看,這日子,神仙一樣!」李小麼又說又笑,呂豐卻越聽越不是滋味,聽到『死便埋我』,心裡突然湧起股濃烈的酸楚,伸手從李小麼手裡取過杯子,勉強笑著說道:「你喝醉了,淨胡說八道,你大哥,還有水生,怎麼捨得讓你周遊天下?」

    「現在捨不得,結了婚就捨得了,等他們......你看大哥,還有二槐哥,大哥眼裡只有范大娘子,二槐心裡眼裡只有張大姐,等再有了孩子,哪還有地方放我?兒子大了是媳婦的,這你得想開,從前我娘就是這麼勸我爹的。」李小麼一邊笑一邊說,呂豐被她說的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心酸無比,倒了杯茶遞給李小麼勸道:「什麼兒子大了是媳婦的,簡直是亂說,還有我,你放心,我心裡眼裡就你一個,往後我陪著你,你想去哪兒都成。」

    「你心裡眼裡的花多了去了,哪只我一個?你那些頭牌呢?我告訴你,這頭牌就跟那花一樣,一輪一輪的開,你會完這一輪,那一輪又盛開了,永遠也沒有會完的時候,你這一輩子,可以高坐花堆之上,眼看著一朵朵花開,眼看著一朵朵花敗,再看著花開,再看著花敗,這一輩子過個花團錦簇!」李小麼笑語嫣嫣的說道,呂豐被她說的白著張臉,李小麼喝了口茶,皺了皺眉頭,將杯子放到几上,左右尋著自己的酒杯,呂豐端起茶杯塞到李小麼手裡:「酒不能再喝了,你醉了!」李小麼心裡清楚明白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沒醉,我清明的很,從來沒這麼明白過!你是真正會過日子會享受的,我最喜歡你這個,往後我跟你搭伴尋花問柳,你尋花我問柳!」李小麼邊說邊笑,說到最後,直笑軟在靠枕上,呂豐臉色由白轉青,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恨恨的呆了半晌,猛的轉身揚聲叫了婦人進來,吩咐趕緊煮醒酒湯送進來,婦人俐落的答應著退下,奔下船去要醒酒湯了。

    李小麼笑夠了,摸到茶杯,對著呂豐舉了舉:「咱們約個時候吧,五年,就五年,我盤算過,五年差不多了,我給他當五年幕僚,掙五年功勞,掙五年銀子,就是不知道五年能掙多少錢?」李小麼食指揉著太陽穴,仰著頭,滿臉困惑的算了一會兒,腦子裡一片糊塗,算了半天也沒算出個所以然來,放下手指,乾脆的搖了搖頭:「不管多少銀子,就五年,五年後咱們周遊天下去,嗯?就怕你去不了了,你肯定去不成,你爹你娘,還有你大哥,肯定得給你娶妻,然後生子,生女,還有妾,還有你的頭牌,唉!我只好自己去了!」李小麼晃著頭,傷感的歎著氣,呂豐往李小麼這邊探著身子,高舉著杯子鄭重的許諾道:「我不成親,就陪著你,你去哪兒我陪你去哪兒,咱們兩個一起周遊天下,我不尋花,你也別問柳!」

    呂豐的聲音飄飄忽忽有點聽不清楚,李小麼揉著太陽穴,胡亂點著頭正要說話,船艙外一片腳步聲,急促的彷彿連船都有些晃動,呂豐面對船艙門而坐,愕然看著船艙門口,李小麼忙扶著榻幾,搖搖晃晃的轉身回看,船艙門口,蘇子誠一身銀白,帶著滿身寒氣,一張臉陰得能滴出水來,站在門口,狠狠的盯著還在高舉著杯子的呂豐。

    李小麼滿臉笑容,熱情的邀請著蘇子誠:「你也來啦!請坐,來喝酒!」呂豐忙放下杯子,跳下榻,長揖見了禮,客氣的往榻上讓著蘇子誠,蘇子誠進了船艙,緩緩將手背到背後,也不看笑顏如花的李小麼,盯著呂豐惡聲惡氣的訓斥道:「你大哥被大雪阻在路上,你不趕緊去接他,在這裡胡鬧飲酒!這兄弟之情哪兒去了?!」呂豐被罵的莫名其妙,蘇子誠不等他分辯,接著吩咐道:「現在就啟程,去接你大哥去!」呂豐耿著脖子正要反駁,李小麼伸手拉了拉他,低聲勸道:「去就去吧,別跟他爭,快去快回。」呂豐聽李小麼這話說的親密,心裡的惱怒立時消了大半,笑著答應道:「那好,我去接大哥了,回來咱們再說話。」李小麼不停的笑著點著頭,呂豐抓起斗篷,繞過陰沉著臉的蘇子誠,出船艙前又衝李小麼揮了揮手,跳下船,回去收拾東西,啟程去接大哥呂華了。

    李小麼臉上的笑容濃得化不開,心底越來越清明,目光卻越來越糊塗,人也搖搖晃晃不由自己,這才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像是醉了,扶著榻幾站起來,努力想穩住身子,卻往前跌撞出去,蘇子誠伸手扶過李小麼,李小麼緊抓著蘇子誠的胳膊努力穩住自己,仰頭看著他客氣著:「你也過來喝酒啊?這家酒肆別緻的很,酒也不錯,你慢喝,我先回去了。」蘇子誠半扶半抱著李小麼,低頭看著她這醉態,氣不打一處來,她這自由自在,也自由的過了!

    「我說過,滴酒不許沾!忘了?」

    「沒!你什麼時候說的?那些帳,還有請封的那些,都理好了,你看過沒?活我都幹好了。」船艙門敞開,冷風吹在李小麼身上,李小麼縮著肩膀往蘇子誠懷裡擠,蘇子誠繃著滿臉怒氣,一隻手攬著李小麼,一隻手從衣架上拿過斗篷,給李小麼裹在身上,李小麼仰頭看著他,笑個不停,說個不停:「那個不是酒,不信你嘗嘗,那個叫......讓我想想,有個說法,很好聽,對了,叫萬艷同杯,是酒杯的杯,不是悲傷的悲,還有個名字,叫千紅一窟!你聽說過沒有?這裡頭有個故事,長得很,我喜歡前一半,不喜歡後一半,最後那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一點都不好!前頭滿園花枝招展、繡帶飄搖多好!多熱鬧!」李小麼緊緊揪著蘇子誠的衣服,仰頭仰的頭暈,垂頭抵在蘇子誠胸前,揪著他的衣襟含糊的說道:「別動,讓我歇一會,就歇一會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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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0:43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一百二五章 鄉下丫頭

    蘇子誠陰著臉,攬著李小麼當真一動不動的站在船艙中,李小麼頭抵在他胸前,站了半晌,搖搖晃晃的搖了搖頭:「好了,多謝你,我回去了。」蘇子誠低頭看著她,一隻手替她攏緊斗篷,一隻緊攬著她往船艙外出去。

    出了船艙,李小麼頓住步子,深吸了口清涼空氣,人稍稍清醒了些,仰頭看著蘇子誠說道:「我沒事了,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出什麼事了?」蘇子誠低頭看著她,深吸了口氣,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問他出什麼事了

    「呂豐帶你過來喝酒的?」

    「不是,是我帶他來的,今天太陽這麼好。」李小麼摸到斗篷邊緣,拉著斗篷裹緊自己,冬日天短,外面已經是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照著冰河和岸兩邊厚沉沉的白雪,給那冰和雪鍍了層金黃的暖色,李小麼瞇著眼睛看著四周的冬色,笑著說道:「你看,這裡景色多好。」

    「回去吧,你醉了。」蘇子誠掃了眼四周,伸手攬著李小麼說道,李小麼順從的答應一聲,由他拖著,沿著寬寬的跳板下了船,長明帶著十幾個侍衛,和東平等七八個小廝牽著馬等在岸邊,見蘇子誠和李小麼下了船,忙牽著兩匹馬迎過來,李小麼疲賴的拖住步子:「我不想騎馬,頭暈,太冷,我坐車來的,還坐車回去,我不騎馬!」蘇子誠氣的呼了口氣,也不答話,手下用力,拖著李小麼走到馬前,就要把她扔到馬背上去,李小麼死拉著蘇子誠的衣襟叫道:「我坐車回去!不騎馬!我醉了,一騎馬就得吐出來,吐你一身!」

    蘇子誠一下子僵在那裡,牽著馬的南寧低垂著頭,躬著身子一動不動,用力把笑硬壓回去,東平說的對,爺一對上這個五爺,就從雲端裡掉到俗塵中了,非動氣不可。

    李小麼用力掙扎之下,薄薄的出了一身汗,人清醒了不少,掙扎著脫開蘇子誠,陪著笑說道:「就是不吐,也得從馬上掉下來,我還是坐車回去,你忙,先回去好了,我沒事,多謝你。」蘇子誠伸手扶過跌跌撞撞在原地轉圈的李小麼,一聲不響的拖著她往旁邊車子過去。

    李小麼爬上車,長長舒了口氣,正要攤開手腳躺倒,轉身間看到蘇子誠跟在後面也上了車,沒等她反應過來,蘇子誠已經放下簾子端坐好了,車子輕輕往前衝了下奔跑起來,李小麼揉了揉額頭,頭暈腦漲的挪了半個圈,對著蘇子誠,笑語嫣嫣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喝酒的?你來過這裡沒有?這裡景色多好,這掌櫃是個會做生意的,呂豐說春夏的時候,這裡的生意好得很,提前好幾天都訂不船。」蘇子誠瞥著李小麼,沒有答她的話,他怎麼知道,她轉眼間就沒了蹤影,他城裡城外都翻遍了,她居然和呂豐躲在這裡喝酒!

    「你和呂豐說什麼?」

    「沒說什麼,我和他說,過五年,我給你當五年幕僚,就乞骸骨,然後我和他一起遊蕩天下,他尋花,我問柳!」李小麼說的坦誠無比,蘇子誠聽得臉都黑了,李小麼滿臉的笑容還是收不回,看著蘇子誠輕聲說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府裡的幕僚,和這朝廷的臣子一樣,幾年一輪,每年都有新人進來,每年都有舊人退散,人之常情,世之常情,唉,過五年,我老了,於你就是昨日黃花,我就去浪跡天涯,看遍天下美景,嘗遍天下美食,會遍......」李小麼吞回了後面的話,彷彿笑得說不下去了。

    「你這說的什麼話?一個姑娘家,什麼浪跡天涯?」蘇子誠惱怒的訓斥道,李小麼笑容可掬:「不要把我當姑娘家看,你得把我看成男子,和你一樣的男子,我做男子的事,這個世間女子,那些後院女子,都是東西,不過有些是貴重的東西,有些是低賤便宜的東西,我不做東西,再貴重東西也不做,我和你一樣,是人,雖說出身微賤但卻是人!你聽明白沒有?」

    蘇子誠怔了怔,目光深深的看著李小麼,突然問道:「大嫂和你說什麼了?」

    「說閒話,吃啊穿啊胭脂水粉,家長裡短,還能說什麼?」李小麼掀起車簾,讓風吹到臉上,好讓自己清醒再清醒些,這會兒她頭暈的厲害,簡直有點管不住自己,那些話,好像是自己衝出來的,不能再說了,會出事的,與世皆不同就是怪物,怪物是要被燒死的!

    蘇子誠伸手從李小麼手裡接過車窗簾子放下:「外頭冷,我從來沒把你當內宅女子看待過,你這男裝不是一直穿到現在了?往後你想穿到什麼時候就穿到什麼時候,若穿膩了,換了女裝,也隨你。」李小麼垂頭聽著,隨手摸了只靠墊抱在懷裡,下巴抵著靠墊沒有答話,蘇子誠慢慢伸手碰了碰李小麼的耳垂,看著耳垂上那印跡明顯的耳洞,聲音溫和的勸道:「你想得多了,著了相,咱們北平,從不輕視女子,哪有人把女子當東西看了?以後若有什麼煩惱事,跟我說,不要再跑出來喝酒,醉酒傷身。」

    李小麼笑著點著頭,咬著舌尖不讓自己再說話,這酒是不能再喝了,她今天真是喝醉了,笑也罷了,怎麼淨亂說話呢!兩人沉默片刻,蘇子誠滿腹心思的看著笑個不停的李小麼,想說什麼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口,李小麼半垂著頭,隨著車子的晃動而晃動不停,滿臉濃的化不開的笑容笑的車廂裡睛雲霽月、暖意融融。蘇子誠似有似無的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若不是從前母親教導過大哥,居高位者要時時謹慎,無論飲食玩物,不可有偏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就是一言不謹,也許都能惹來大禍,大哥也這麼教導我,不是我不尊重你,小麼,名份上的東西,不過是個名份,有我,何必去計較?」

    李小麼咬著舌尖,努力壓下幾乎要衝口而出的話,抬手揉著額頭,轉頭四顧,挪過去從暖窠裡取了茶壺,倒了杯冰涼的茶出來,一口喝了,這才覺得清醒了不少,轉過頭看著蘇子誠說道:「不是這個,你和我天淵之別,我是說,我是個一個鄉下丫頭,你在天我在地,我是鄉下人的想法,噢,對了,」李小麼心裡清清明明的覺得,這個話不能再說下去了,得把這話岔開,尋點別的來說:「你說呂華怎麼了?呂華出事了?」

    「沒什麼大事,雪大,阻了行程。」蘇子誠兩句話交待了,李小麼拍了拍胸口,長舒了口氣:「那就好,他要是出了事,那可就麻煩了,呂華進了北平地界沒有?到哪兒了?」

    「嗯,月底前就到開平府了。」蘇子誠疑惑的看著李小麼,有些不太確定,她到底真醉了沒有,李小麼拚命守著這點清醒,不敢停話,隨口尋著話題接著說道:「前幾天我讓豐樂樓帳房粗算了算,這兩個來月,生意也就好了那麼一線線,我想了好幾天了,正好和你商量商量,這酒肆要想做出牌子,菜上頭有別人不能及處是一樣,酒也要有風格,開平府,北平吧,人情民風和吳國大相逕庭,可不管酒肆也好,衣飾行綢緞鋪也罷,處處跟著人家有樣學樣,這已經好沒意思了,偏還學得不倫不類,邯鄲學步,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李小麼行雲流水般說著話,反正流到哪算哪兒了,蘇子誠被李小麼說得臉色浮起層難堪,打斷李小麼的話問了一句:「邯鄲學步?」

    「噢!」李小麼詫異的看著蘇子誠:「你不知道邯鄲學步?」

    蘇子誠瞄著李小麼,慢吞吞的說道:「怎麼個邯鄲學步法,你說說看。」李小麼困惑苦惱的用力揉著太陽穴,這邯鄲學步是什麼個來歷來?她這會兒頭漲的厲害,好像有個故事嗯,就它了。

    「就是是這麼個故事,前朝吧,從前有個叫邯鄲的鄉下土財主,望子成龍,兒子呢,也爭氣,中了舉,點了知縣,兒子也孝順啊,趕緊寫信請父親過來風光風光,可一想父親那樣子,踩著登山步,哈腰低頭,哪有知縣家老太爺的氣派?想來想去,想出個主意來,讓人買了只鵝,連鵝帶信交給長隨,吩咐他回去接老太爺去。」李小麼說的眉飛色舞,蘇子誠瞄著她,好整以暇的聽她往下編排,李小麼自顧自的笑了一會兒,接著說道:「誰知道走到半路,渡河的時候,那鵝看到水,一下子撲到河裡遊走了,這長隨傻眼了,上了岸,想再買一隻鵝,誰知道尋來尋去竟沒有賣鵝的,只看到一個賣兔子的,那長隨想來想去,那鵝是白的,兔子也是白的,也差不多,就買了隻兔子帶上了,到了鄉下,老太爺收了兔子,接了信,尋私塾先生念了信,原來兒子要接他去任上風光,讓他先悄悄跟長隨帶回來的那物什學走路,以免失了老太爺的體統,就這麼著,老太爺天天關著門,跟兔子學走路,學了十來天,覺得差不多了,就上路了,知縣兒子聽說老太爺來了,帶著滿縣官吏,風光無比的接出了幾十里遠,老太爺下了車,緊張的理好衣服,趴到地上就開始跳,剛跳了兩下,只覺得四周鴉雀無聲,老太爺那也是聰明人啊,腦子一轉,就知道哪兒不對了,趕緊用手肘支著地,將兩隻手緊貼耳朵樹起來,這回連兩隻大耳朵也有了,總算學對了!」

    蘇子誠哭笑不得的看著李小麼:「原來這邯鄲學步,是這麼來的,讓你發揮的倒也貼切,明天跟水巖說說你這個邯鄲學步,問問他那對耳朵學對了沒有。」

    車子一陣顛簸,李小麼頭暈腦漲,隱隱約約覺得哪兒不對,可實在沒辦法集中心神,只不停的笑著,隨著車子晃來晃去,目光越來越迷離,乾脆撲倒在蘇子誠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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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0:53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一百二六章 內書房

    蘇子誠看著撲倒在自己腿上的李小麼,一時手足無措,他哪裡經過這個,呆了片刻,伸手想掀簾子叫人,手碰到簾子又縮了回來,外頭都是小廝,再說小麼這樣的醉態,也不能讓別人看到,蘇子誠伸手去扶李小麼,李小麼翻個身讓自己躺舒服了,揮手推著他,不讓他動自己,蘇子誠紮著手呆了半晌,只好一動不動,束手無策的坐著。

    城外回去並不遠,很快到了柳樹胡同,南寧尋了個婆子,叫了紫籐和海棠出來,蘇子誠看著兩人半扶半抱著李小麼進了二門,才慢慢活動著腿腳,車子回到梁王府門前,麻木的雙腿漸漸好了。蘇子誠下了車,搖晃的大紅燈籠下,管家長近一溜小跑迎出來,長揖見了禮,笑著稟報道:「爺,戶部幾位堂官等爺回來看秋賦的總帳,等了快兩個時辰了。」

    「讓他們先回去,明天下午過來。」蘇子誠背著手,臉色陰鬱的一邊往二門進去,一邊吩咐著長近,長近答應一聲,看著蘇子誠進去,伸手拉了拉走在最後的北慶,北慶停住步子,長近看著蘇子誠進了月亮門,才努了努嘴問道:「又陰天了?出什麼事了?」

    「嗯,沒出什麼事,都好好兒的。」北慶苦惱的答道,長近吁了口氣,歎了口氣:「這一陣子好不容易能常見笑臉了,好好兒的睛天,忽的又陰了,唉,最好明天來陣風,把這陰雲吹沒了,千萬可別下雨,眼看著進臘月了。」北慶跟著歎息著表示著贊同,長近不敢耽誤,忙親自過去給幾位戶部堂官回話去了。

    蘇子誠徑直進了內書房院子,換了衣服,沉鬱的靠在廂房炕上,隔著琉璃窗,看著外面枯萎的樹籐,慢慢喝著酒出神,也不知道喝了多長時候,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吹得廊下的燈籠晃動不停,酒醉恍惚間,彷彿又回到剛跟著大哥平了北寧回來的那一晚,窗外也是這樣枯萎一片,也是這樣的風嘯叫著,半夜起就下了雪,那一年的雪從來沒有過的大,直下到春節才停……

    李小麼一覺睡到第二天,頭還是有些漲痛難受,起來又洗了個澡,才覺出些神清氣爽的味道,過日子最怕糊塗,好了,現在自己定了自己要做的日子,就該好好的神清氣爽才是,李小麼仔細挑了隻金嵌玉的簪子,推開窗戶看了看外面,天陰沉沉的透著悶氣,李小麼縮回頭,挑了件清爽的靛青長衫,紫籐瞄著長衫的顏色,取了件松花色錦緞面灰鼠裡斗篷出來,李小麼穿戴整齊,對著銅鏡轉了個圈,還是裙子好,幅面寬寬的,稍轉的快一點,裙子撲散開再撲落下來,最讓人心喜不過,算了,過幾年再穿吧,往後穿裙子的時候長著呢。

    車子片刻功夫就到了梁王府,李小麼跳下車,外書房院門口,南寧極湊巧的迎上李小麼,笑著說道:「五爺今天看著真是精神,爺今天也早,看了好大一會兒帳本子了。」李小麼頓住步子,轉頭看著南寧問道:「爺今天心情不好?你們誰惹著他了?」

    「瞧五爺說的,就是借我們十個八個膽子,也不敢惹爺不高興。」南寧苦笑答道,

    「噢?那必定是出什麼事了,今天都小心些吧。」李小麼同情的看著南寧說道,南寧嚥了口口水:「要不,五爺……」南寧衝著正屋抬了抬下巴,又對著李小麼揖了揖,李小麼點頭答應道:「行,我進去看看去,不過,不一定有用,真要出了什麼大事,這天指定得陰上好幾天!」南寧笑著跟著李小麼到了垂花門,讓著李小麼進去,自己停了一盅茶的功夫才跟進去。

    李小麼沿著抄手遊廊到了正屋門口,東平滿臉笑容的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衝著屋裡稟報道:「爺,五爺請見。」

    「嗯。」屋裡隨即傳來應聲,李小麼進了屋,笑盈盈見著禮:「昨天多謝你。」蘇子誠放下手裡的折子,抬頭打量著李小麼,冷著臉指著書桌邊上放著的幾本書吩咐道:「把這幾本書拿回去好好看看去,邯鄲學步是你那個解法?」李小麼揉了揉太陽穴,昨天說的話,記不全了,可那個故事卻記得清楚,李小麼吐了吐舌尖,上前取了書,隨手翻了翻,放了兩本回去,只拿了一本笑著說道:「那兩本看過了,這一本我拿回去看,兩個邯鄲學步差的也不多,反正都是爬回去的。」

    蘇子誠緊皺眉頭盯著她,李小麼笑著往後退了半步,笑著說道:「這是你的書?真有這本書?我還以為是那個什麼黃谷子杜撰的呢,你這間外書房連個書架都沒有,你的書都放在哪裡的?多借幾本給我看看好不好?你收的有史書沒有?外頭幾乎尋不到史書,真是奇怪,怎麼史書那麼少呢?還有地理山河圖志之類的,也找不到,都是些遊記,偏那些寫遊記的,只會寫景,最後來個咦吁唏,哪裡到哪裡路要怎麼走,地形如何,一路上物產如何,風土人情如何,寫得極少,也有寫的全的,可就在那麼方圓百十里內,好沒意思。」蘇子誠聽的有些楞了片刻,失笑說道:「那遊記不寫景寫什麼?寫今天走了多少里路,吃的是什麼,路邊長的什麼樹,過的是河還是山,那不成流水帳了?」

    「對啊,這才讓人清楚明白不是。」李小麼認真的點了點頭答道,蘇子誠笑出了聲:「嗯,你說的對,也是,以後你寫遊記,就這麼寫。」

    「嗯,以後我周遊天下的時候,就這麼寫,不過寫好了只給你看,再畫張圖,讓你看了我的遊記就能行軍打仗,如何?」李小麼彎著眼睛笑問道,蘇子誠面容僵了僵,從李小麼臉上移開目光,指著桌子上書說道:「書都收在內書房書樓裡,你想看什麼書,讓南寧帶你去尋就是,一樓的書你可以拿回去看,二樓的書,就在書樓裡看吧。」李小麼興奮的眉飛色舞:「多謝你!那我等會兒就去尋幾本書帶回去!」蘇子誠看著興奮雀躍的李小麼,笑著搖了搖頭,李小麼拎著書告退出來,蘇子誠看著李小麼出了屋,簾子晃動著垂下,站起來走到窗前,透過半開的窗縫,看著她彷彿只用腳尖走路般進了東廂,微笑著出了半天神,才轉回坐下,繼續看那繁雜的天下賦稅帳去了。

    傍晚,南寧引著李小麼往內書院進去,進了二門,再穿過道月亮門,在一道垂花門前,南寧停住步子,笑著和守門的婆子說道:「爺吩咐帶五爺去內書房看看。」

    「南爺稍等,等我去討了近爺的示下,這是規矩,南爺多體諒。」領頭的婆子陪著滿臉笑容曲膝答著話,南寧忙笑讓著,不大會兒,婆子奔回來,垂手讓過南寧和李小麼進了垂花門,李小麼打量著四周,轉頭看著南寧問道:「這裡就算是王府內宅了?」

    「嗯,過了剛才那道垂花門,就是內宅,不過......」南寧頓住話,彷彿遲疑了下,才接著說道:「這中間還有個講究,那道垂花門進來,這個園子裡,就只內書房一個院子,園子四周打著圍牆,原有個小角門通往內宅,就是爺起居的內宅,這一處,除了在這裡當值的,內宅和外宅的人,不得爺許可,誰都不准進來,我今天也是托五爺的福,才能進來逛逛。」李小麼驚訝的停住腳步吁了口氣,看著南寧低聲說道:「是我莽撞了,該打聽清楚再來,也不該咱們兩個來,該和爺一起過來尋書才好。」

    「五爺想多了,爺既吩咐了,那還能有什麼事兒?」南寧笑著答道,李小麼瞥了他一眼,沒有接話,收了目光,也不再四下張望,謹慎的跟著南寧進了書樓,也不往裡走,就在一樓最外一排尋了兩本書就趕緊出來了。

    李小麼回到柳樹胡同,剛進了二門,張大姐大步溜星的迎過來,老遠笑著招呼道:「你可算回來了!俺我等你大半天了,小五,我跟你說,我今天看中了一處宅子,唉喲,哪裡都好!宅子那個大!大得不得了!你趕緊跟我看看去!現在就走,今天晚了,天都黑了,明天你有空沒?得趕緊看好定了,不然讓人家買走可就沒了!那經紀說,好幾家都看中了!」張大姐興奮的說個不停,孫大娘子也跟在後面迎出來,李小麼轉頭看著她問道:「你也覺得好?」

    「園子大,敞亮,我也覺得好,就是......」孫大娘子嚥回後面的話,小心的瞄了張大姐一眼接著說道:「得等你定主意。」李小麼看看孫大娘子,又看看張大姐,爽快的說道:「好,明天下午吧,我直接過去,咱們在那處宅子裡見面。」張大姐和孫大娘子連連點著頭,和李小麼一路說笑著往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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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七章 多管閒事

    第二天下午,李小麼坐車到了張大姐看中的宅院前,張狗子正站在宅院門口探頭張望著,見李小麼車子過來,忙奔過去掀起車簾,讓著李小麼下來,引著她往裡走去,一邊走一邊介紹道:「五爺,這處有點偏,房子也舊,園子修的也不好,大姐就是看中了地方大一樣,這宅子還真是大,又空又大。」李小麼聽張狗子說得挑起眉梢,一時想不通張大姐的意思,要這麼大院子做什麼?說話間,張大姐和孫大娘子帶著兩個小丫頭,已經急步迎出來:「小五到的真是快,你看看,這麼大一個院子,只要......」

    「這院子大是大,就是空了些。」李小麼打斷了張大姐的話,轉頭看著張狗子和經紀吩咐道:「你們在這裡且等一等,讓我們進去慢慢看看。」張狗子垂手答應,經紀哈著腰,陪著笑衝著李小麼連連躬身答應著,李小麼衝他微微頜首致意,上前挽著張大姐,孫大娘子邁著小碎步急忙跟上,張大姐轉頭看著她,皺著眉頭點著她和李小麼說道:「你看看,我說過她好幾回了,非得這樣走路!你說你五大三粗的,這步子邁這麼小,像個什麼樣子?!我看到一回難受一回,難受的不得了!」李小麼看著孫大娘子走路,本來也沒覺得怎樣,讓張大姐這麼一說,『噗』的一聲暴笑起來,頭抵在張大姐肩膀上,笑得抬不起頭,兩個小丫頭低垂著頭,緊縮著肩膀,笑得裙子抖個不停,孫大娘子滿臉通紅的辯解道:「這是嬤嬤讓這麼走的。」

    李小麼笑的喘著氣,揮手示意兩個丫頭退得遠遠的,一邊揉著肚子一邊走過去拉著孫大娘子的胳膊說道:「大姐這話雖說刻薄,可也有幾分道理,盡信書不如無書,那嬤嬤說的,也不能全聽全信,比如這走路一樣,各人有各人的步態,幹嘛要強求一樣?你和大姐都是爽利人,這麼小碎步慢慢邁,自己憋屈,別人看著也不舒服,何苦虐待自己,難為別人?」

    「還是小五會說話,我就是這個意思!那些你來我往的大禮,咱們是得好好學學,這可不能錯了讓人笑話,可這走路吃飯,一舉一動非得什麼文雅,這可怎麼個雅法?這路都走了二十幾年了,再怎麼也改不了了!你好好走路,可別再折磨我了!」張大姐拍著手說道,李小麼笑彎了眼,拉著孫大娘子笑道:「要是這麼走不難受,你就這麼走著,別理大姐,要是難受,你何苦?大姐和鐵木不嫌棄你就行,別的不用多管。」

    孫大娘子紅著臉長舒了口氣,拍了拍裙子說道:「我這不是怕辜負小五給咱們請嬤嬤這一片心,要不是這樣,誰願意這麼難為自己?」李小麼高挑著眉梢,指著孫大娘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憋了半晌才憋出句話來:「我請嬤嬤是讓你們知道北平的規矩禮法,往後在這開平府跟人交往不至於失了禮,讓人笑話也難受不是,哪是讓你這麼自己難為自己的?!」

    孫大娘子低低的也不知道嘟嚷了句什麼,張大姐神采飛揚、滿臉笑容的拉著李小麼,一邊往前走,一邊笑著說道:「有你這句話,她再這麼走,我就踹她!咱們走,看看後頭去!小五,我跟你說,我都打算好了,後頭有個塘,就是小點,回頭讓人再挖一挖,起一起淤泥,種上藕,再養點魚,魚塘東邊地方大,我想蓋個豬圈,至少能養個十幾二十頭豬。」

    「你要養什麼?」李小麼愕然問道,

    「大姐要養豬、養雞、養魚、再養群鴨子,養幾隻鵝,嗯,還有羊。」孫大娘子跟在後頭,無奈的說道,李小麼眼睛睜得眼珠幾乎要掉出來:「大姐,這是宅子,是住人的,不是讓你養豬的,還有,咱們這是給鐵木和孫大娘子看宅子,不是給你自己買,你的宅子也就算了,隨你怎麼折騰,人家的宅院,你都給打算好了,這算什麼?」

    「這是鐵木的宅子,我不管誰管?」

    「孫大娘子管!你只能管二槐哥的。」李小麼不客氣的說道,張大姐張了張嘴,轉頭看著孫大娘子,孫大娘子急忙擺著手解釋道:「大姐,我可沒。」

    「可沒什麼?你嫁到張家,就是張家的當家主婦,也是張氏的宗婦,你沒主意當什麼家?敬重姑姐是好事,可沒有處處讓姑姐當家作主的理兒!你的家你自己當,你覺得她說的對,就聽,覺得不對,客客氣氣別理她就是!」李小麼打斷孫大娘子的話,不客氣的說道,孫大娘子紅漲著臉,屏氣垂手不敢應聲,李小麼轉頭看著張大姐說道:「你也是,當家當過頭了,你弟弟大了,要成家要立業,你也放放手,讓人家兩個商商量量好好過日子,你一個大姑姐,有你這麼指手劃腳的麼?你們村上是這樣的?就你這麼管著,這張家非敗不可!你有那功夫,回去替二槐哥做衣服做鞋去,這間宅子不用看了,從明天起你別跟著孫大娘子看什麼宅子了,讓人家自己看去,她看好,鐵木看好,你跟我,還有大哥他們,一起過來看看,走個過場就行了!」

    張大姐不停的眨著眼睛,看著李小麼,被她說的一句不敢回聲,孫大娘子看看她,又看看李小麼,再看看張大姐,再看看李小麼,縮了縮頭,更是一聲不敢吭。張大姐呆了半晌,看著李小麼,垂頭喪氣的說道:「你說的在理兒,是俺犯糊塗了,這事算了,俺不管了,往後俺就是外人了。」

    「大姐,看你說的,咱們一家,誰當誰是外人?五爺也是沒當你是外人,才這麼說話,五爺對外人可客氣著呢,還有,我可沒半分那個心思,我當大姐就是我親姐姐,巴不得還有誰比咱們親的?」孫大娘子心情大好,人也機靈多了,忙上前挽著張大姐,慇勤的勸道,李小麼白了她一眼,她沒半分那心思,趕情都是自己多管閒事?張大姐拍了拍孫大娘子:「好了,還用你勸?我也不是糊塗人,一時半會沒想開,你還真當我糊塗啊?好了,以後你的宅子你自己看吧,我一堆的事要忙。」

    「嗯,那可是,大姐要準備自己的嫁妝,還有準備鐵木娶親的事,一嫁一娶兩頭忙,可不像你,只管忙好自己的嫁妝就成了。」李小麼搖著絲絛上的流蘇,笑著說道,張大姐轉頭看著她,突然低聲說道:「我跟你說,你跟我這麼說話成,反正俺們也被你訓慣了,可別跟你大嫂子這麼說話,聽到沒有?」李小麼怔了怔神,苦笑著說道:「就是知道,才不敢多說,不敢說重話,不然她識書達禮,事事明白,就是顧忌太多,這也顧忌那也顧忌,算了,小心謹慎沒大禍,也不是什麼壞事。」

    孫大娘子看著李小麼,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張大姐看著她,皺了皺眉頭:「你看看你,跟五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別學著大嫂子那樣,真是急死個人!」

    「我是說,月亭,心也太高了。」孫大娘子忙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張大姐贊同的點著頭,李小麼漫不經心的說道:「各人有各人活法,你們管得太多了,再說,范家的事,有范先生呢。」

    「她這麼著,最後害的可是自己!」張大姐跟著解釋道,李小麼歪著頭想了想,轉頭看著張大姐說道:「這事,你有空和范大娘子提一提,算是盡了你的心意,你也是。」李小麼最後一句轉向孫大娘子,孫大娘子搖著頭說道:「說過不只一回了,也勸過月亭,明婉也勸過她,都沒用。」

    「不說這個了,回去吧,這處宅子?」李小麼看著孫大娘子問道:「還要看?」

    「不看了。」孫大娘子急忙答道,邊說邊瞄著張大姐,張大姐撣了撣衣服,裝著若無其事的率先往外走去:「那趕緊回去吧,一堆的事呢!」

    李小麼緊走幾步趕上她,挽著她的胳膊笑著說道:「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說,我看你也是個閒不住的,成了親,不如尋點生意做做,一來有點事牽著,二來,也好貼補貼補家用,二槐哥那些俸祿實在可憐,光靠吃俸祿,連孩子也養不起,你跟孫掌櫃在鄭城開過分茶鋪子,那時候孫掌櫃也說你做生意肯定是把好手,這回帶上你弟媳婦,這才是大事,掙了銀子,什麼樣的的宅子不能買?最好到城外買個莊子,養個千八百頭豬好了。」

    張大姐停住步子,眉開眼笑的看著李小麼:「你就能說到我心裡去!我還真這麼打算過,我跟你說,咱做的那些點心,就是在太平府,也不差什麼,我剛到太平府那會兒,孫掌櫃還叫我過去過幾趟,教他那幾個廚子做點心呢,我就想開家點心鋪子!專賣點心,到時候你得借我些本錢,有個百十兩就成,咱開間小鋪子,不求多,能掙點柴米錢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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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1 00:01:16 |顯示全部樓層
正文 第一百二八章 更弦易張

    隔沒幾天,孫大娘子就看中了一處宅子,鐵木趕回來瞄了幾眼,什麼都好,張大姐不敢再多話,張狗子和趙六順幫著到開平府衙立了書契,開始張羅著修繕打掃各處。

    離十二月還有兩三天,呂華一行人到了開平府,這天一早,李小麼坐在東廂房裡,支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沒多大會兒,就聽到東平透著恭敬的聲音傳來:「呂大爺這邊請。」

    李小麼忙跳起來,躡手躡腳的走到窗戶前,透過細細的窗戶縫往外張望去,東平微微側著身子走在最前,引著個身村高大健壯的中年男子進來,男子一件寶藍緙絲暗紋狐皮斗篷,步履穩健,行動間露出裡面的藏藍長衫,面容和呂豐有四五分像,不像呂豐臉上那股嘻笑和滿不在乎,呂華面容端方,神情安祥中透著股似有似無的嚴肅,整個人看起來氣勢十足,呂豐目不斜視的跟在哥哥後面,滿身的飛揚聳拉下來不知道伏到了哪一處,平時的疲賴、懶散和那股子誰也不在乎一下子全沒了,看著就是個溫文爾雅的無數好青年,李小麼高高挑著眉梢,幾乎要笑出聲來,怪不得呂豐一提大哥就那個樣子,看來還真是怕得緊。

    呂華走到東廂窗下時,腳步彷彿頓了頓,目光犀利的掃向窗戶縫,李小麼嚇了一跳,急忙屏氣閃到窗外,呆站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屋裡這麼暗,他哪裡看得清屋裡?李小麼輕輕呼了口氣,怪不得呂豐怕他,果然是個不簡單的,這天師之家,倒也名不虛傳。

    呂華進去了足足一兩個時辰,和呂豐一起,落後半步,跟著蘇子誠出來,呂華和蘇子誠愉快的說笑著,呂豐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出了垂花門,李小麼將窗戶縫開得大些,遠遠瞄著三人出去,卻沒敢再貼到窗戶後細看。

    這三人出去,直到傍晚時分也沒再回來,李小麼慢吞吞的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去,剛出了梁王府大門,一個錦衣錦帽,眼睛烏黑明亮、靈活異常的小廝策馬奔來,到大門口俐落的跳下馬,直奔到李小麼面前,長揖到底請了安,一口南方口音的官話清脆異常:「您是五爺吧?小的是二爺的小廝落玉,我們二爺就是呂二爺,二爺差小的給五爺送包東西,剛小的去柳樹胡同沒尋到五爺,小的運氣好,這麼巧在這兒遇到五爺了。」落玉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裡捧著的極小的一隻匣子舉過來,李小麼接過匣子,還沒來得及說話,落玉接著說道:「我們二爺讓小的跟五爺說一聲,得了便就去看五爺,我們二爺還讓小的跟五爺說一聲,路上一切都好,也沒怎麼累著,就是這一路跟著大爺,二爺說五爺知道,跟著大爺這日子就難過,二爺還說了......」

    李小麼失笑出聲,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小廝!李小麼打斷落玉的話問道:「你是呂二爺的小廝,這一趟跟著大爺過來的?」

    「回五爺的話,是!我們四個小廝,這趟來了兩個,還有兩個。」落玉問一答十,李小麼忙抬手止著他的話,搶著問道:「這匣子裡是什麼?」

    「回五爺,小的不知道,我們爺沒說什麼東西,只讓小的一定要親手交到五爺手裡,說五爺看了就知道了,說是以前欠的舊帳,我們爺還......」

    「我知道了,落玉,你這名字真好聽,二爺給你起的?」

    「回五爺,不是,二爺原先給起的叫鸚哥,說小的用這個名字最好,可我們夫人最討厭用鳥啊飛啊這麼東西,這裡頭有個緣故,據說二爺一生下來,老太爺就給他批過命,說是不能犯了天外飛仙,怎麼不好小的倒不知道,就這麼著。」李小麼抬手捂著額頭,聽得驚歎不已,呂豐一向令人刮目才能相看,他這小廝,簡直令人驚歎,怎麼會有這麼饒舌的人?呂豐從哪兒尋的這麼個活寶?李小麼一邊笑一邊止住落玉的話吩咐道:「好了,多謝你跑這一趟,回去跟你們二爺說,五爺也好好兒的,他得空就過來說話,旁的沒什麼事,你趕緊回去吧。」

    「是!小的回去就跟我們爺說,五爺安好,我們爺若得了空再過來尋五爺說話。」

    「就這樣,趕緊回去吧。」李小麼急忙點頭應道,落玉又長揖到底,後退兩步,拉了馬,俐落的翻身上馬奔了出去,李小麼驚歎的呼了口氣,捧著匣子上了車坐好,打開匣子,只見裡面整整齊齊放著一疊銀票子,銀票子上面放著張紙,上面寫著幾個字:「還銀子了!哈哈!」李小麼笑著搖了搖頭,點了點,果然是一萬兩銀子,李小麼抖著銀票子思量了半晌,抽出三千兩放回匣子裡,別外七千兩卷在一處塞進了自己的荷包。

    車子回到柳樹胡同,李小麼捧著匣子徑直進了花廳,月亭一見小麼進來,急忙收拾了針線,一聲不吭的就往外奔,范大娘子看著她,咬著牙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李小麼笑著拉著范大娘子坐下,將匣子遞過去:「姐姐,這裡頭是三千兩銀子,姐姐拿去,一來貼補家用,若有富餘,就把二槐哥的親事辦得體面些,好歹是咱們家頭一場喜事。」

    「你哪來的銀子?」范大娘子打開匣子看了一眼,疑惑的看著李小麼問道:「如今可不比山上,這銀子?」

    「銀子沒事,姐姐放心用就是。」李小麼笑著答道,頓了片刻,看著門外笑著說道:「月亭今年十八了吧?我記得她比明婉還要大些,過了年就十九了,嚴二嬸子給她看中了婆家沒有?」

    「還沒有。」范大娘子有些不自在的答道:「十九也不算大,北平這邊姑娘家成親比咱們吳國晚,對了,這一陣子總也見不到你,你過了年就十八了,自己的事也得自己操操心才是。」

    李小麼臉色陰冷下來,站起來,輕輕拂了拂長衫,看著范大娘子,似笑非笑的說道:「我嫁不嫁人,都不打緊,我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就有什麼樣的日子過,她行麼?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沒見識過,也該聽過看過,人和人是能比的?譬如范先生,門房老袁能和先生比麼?不管是娘家還是婆家,聽話要聽在理上。」范大娘子聽的臉色青白一片,李小麼背著手,瞇著眼睛瞄著她,沉默片刻,接著說道:「從今天起,月亭和嚴二嬸子不得再踏入李宅半步,還有,閒多了也要生事,從下月起,張大姐用度歸到我這裡,先把范宅針線房上的用度全部裁了,往後,自己做自己穿吧。」李小麼看著死咬著嘴唇的范大娘子,往後退了兩步走到門口,頓住腳步,轉身看著范大娘子慢吞吞的說道:「你看,我若一時不高興,就能讓她難受至少一年,她行麼?什麼時候她能護著自己不受人為難再說吧。」

    范大娘子眼淚在眼睛裡打著轉,抖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小麼沉默的看著她,半晌才低落的說道:「我明天捎信讓大哥和范先生回來。」說著,轉身出了花廳,逕直回了半畝園。

    進了院門,迎著流雲吩咐道:「去叫張狗子和趙六順過來見我。」流雲瞄著李小麼面色不善,忙乖巧的答應一聲,側身讓過李小麼,急忙奔出去叫人去了。不大會兒,張狗子和趙六順奔進來,笑嘻嘻的長揖見了禮,笑著稟報道:「五爺,咱們運氣好,這個時候,竟尋到了幾個手藝極好的木匠,做出來的東西,真叫沒話說!」

    「嗯,若真好,就留下他們,咱們要做的東西多著呢,這一陣子你們兩個辛苦了,不過還要再辛苦些。「李小麼笑著說道,張狗子忙保證道:「五爺只管吩咐!這辛苦啥?不辛苦!都是喜事,這是俺們大姐和鐵木哥的事,還不是跟俺們自己的事一樣!」

    「嗯,照這麼說,這一件也算你們自己的事,順才過了年,就是明年二月裡也要成親了,這宅子什麼的,也都交給你們兩個去辦。」李小麼笑著吩咐道,張狗子和趙六順木呆的看著李小麼,半晌才小心的問道:「五爺,順才成親,也要買宅子?」

    「嗯,照著鐵木的宅子買,還有家俱什麼的,也照著鐵木,不要好過,也不能差了,要用多少銀子,你直接到我這兒支取,明天狗子去趟虎威營,把這事跟順才說一聲,問問他,他這宅子家俱什麼的,讓明婉和吳大嫂子看著定行不行。」

    「哎!」張狗子清脆的答應道,李小麼看著他和趙六順,笑盈盈的說道:「你們跟了五爺我,這些年盡心竭力的,五爺可不能虧待了你們,往後你和六順,還有五哥成親,都是這樣的例。」張狗子臉上泛著紅光,捅了捅趙六順,不等李小麼反應過來,兩人趴到地上磕了個頭又俐落的爬起來,笑著說道:「我就說,跟著五爺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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